【都市生活】穿越者 作者:驍騎校(連載中)

 
lay926 2015-9-10 13:07:3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0 121115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3:46
第四十九章出師未捷
Mon Aug 03 16:17:23 CST 2015
劉彥直從辦公室出來,看到走廊里站著三位戰友,分別是教官雷猛,八號張文博,十四號郭宇航,這也是隊伍裡最強的四人組合,上回赴美就是他們四個人,只不過雷猛在海關就被攔下,而八號和十四號出師未捷身先死,若不是黨愛國扭轉了進程,這兩個人就不會站在這裡。

黨教授要單獨接見每一個執行穿越任務的人,給他們加油鼓勁,做戰前動員,四名隊員每人都有十分鐘時間,結束之後又有一個人姍姍來遲,三十七八歲年紀,戴一副厚重的眼鏡,不修邊幅,略顯木訥遲鈍。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同事,江大歷史系講師,近代史碩士周嘉睿先生,也是此行你們的歷史指導。”黨愛國向大家說道,“周老師是歷史大拿,再業界有著'清痴“的讚譽,你們一定要多聽取他的意見,這樣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

周嘉睿很客氣的向大家鞠躬:“我就是一文弱書生,希望大家多多關照。”

大家依次和他握手,對這個書呆子第一印像還不錯。

黨愛國說:“時間緊任務重,你們到了那邊再聊吧,現在給你們交代一下注意事項,不要怪我老生常談,因為這非常重要,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不要干涉、影響、阻礙歷史的進程。”

劉彥直舉手道:“可是我們的目的不就是影響歷史麼?”

黨愛國被他問的一時語塞,乾咳兩聲道:“我們要影響是某一個家族的歷史,而不是整個國家的歷史走向,具體你們聽周老師的意見行事。”

穿越時間定在今晚,五個人開始準備行裝,按照計劃,五人小組以周嘉睿為核心,他扮成富家翁,雷猛扮成管家,其他三人都是常隨,喬裝改扮從近江直撲北京,想辦法在混亂中殺死喬治.坎寧安。

小組中必須明確領導者,才能保證任務順利進行,黨愛國指定雷猛做指揮官,畢竟他是軍人出身,有指揮小分隊作戰的經驗,如果雷猛死了,那麼順序由劉彥直接手指揮權。

大家對這個分配均無異議。

任務很艱鉅,因為只知道坎寧安上尉參與過庚子事變,但並不清楚他所在部隊的番號和具體進京的時間,況且就算知道,在戰亂中想殺死一名上尉軍官,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和上次一樣,黨愛國給了他們一個月的時間,這是因為穿越技術能夠掌控的回收最大時間只有一個月,在這一個月內,五人小組如果完不成任務,就要面臨抉擇,要么留下繼續執行任務,要么無功而返。

給他們準備的物資很充分,每人一套清末時期的服裝和兩套換洗衣物,都是專家考證過的布料和裁剪手法,一絲不苟,嚴格尊重歷史,資金是一​​箱子銀元和銀錠,還有幾串不太值錢的人工養殖珍珠,武器方面,身為老爺的周嘉睿配備了一把龍泉寶劍,管家雷猛配備一柄腰刀,這是明面上的,暗地裡還有五支手槍,其中四支是柯爾特轉輪手槍,一支改裝過的毛瑟C96手槍,可以進行全自動連發,這支威力最大的槍歸劉彥直使用。

晚上,載著穿越小隊的碧蓮中巴車駛入了翠微山,月朗星稀,秋風颯颯,周嘉睿不禁詩興大發,當即作了一首詩,大家心情都不錯,雷猛笑道:“詩人,為什麼別人叫你清痴?”

周嘉睿說:“研究歷史走火入魔了唄,我都快四張的人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我的所有時間都用來研究歷史了,尤其是清末那段歷史,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中華民族的近代史充滿了苦難,這個拐點就在清末,我們有無數次機會改變,但是每一次都錯過,如果沒有太平天國,清朝的國力就不會迅速衰敗,如果沒有庚子之變,中國的主權就不會徹底淪喪……”

郭宇航說:“周老師,照你的意思說,太平天國都不是好人了?”

周嘉睿正色道:“一幫邪教徒而已,比清朝統治者有過之無不及。”

張文博說:“那義和團呢?”

周嘉睿嗤之以鼻:“更邪的邪教徒。”

車內充滿了愉快的笑聲。

整座翠微山都是安太財團的地盤,山腳下拉著鐵絲網圍牆,豎著“翠微山野生動物繁育基地”的大牌子,這是掩人耳目的招數,實際上山里正在大興土木,組織的電子對撞機和超級計算機實驗室都設置在這裡。

山頭上有座嶄新的建築物,這是新落成的穿越出發台,穿越艙已經準備就緒,五人小組抵達後​​再次檢查裝備後魚貫進入艙室,各自坐好,靜靜等待那一刻來臨。

黨愛國親自接通了電源,白光一閃,艙內的五個人連同他們的行李都不見了。

……

雷猛打開了艙蓋,探頭出來張望,空氣清新,細雨紛紛,周遭景物明顯不屬於他熟悉的年代。

五人出了穿越艙,彼此打量,都嘿嘿笑起來,他們已經回到了歷史當中,大辮子和馬褂布鞋毫無違和感。

周嘉睿深深吸了一口空氣,似乎陶醉了:“大清,我來了。”

雷猛說:“詩人,別酸了,趕緊出發吧,這兒到近江府好幾十里地呢。”

周嘉睿說:“你喊我什麼?”

雷猛一怔,隨即畢恭畢敬道:“是,老爺。”

大家哈哈大笑,做戲做全套,各人都進入了自己的角色,張文博和郭宇航挑著扁擔,劉彥直在前面開路,雷猛撐著油紙傘,陪著老爺慢慢下山。

這年頭的翠微山是一座野山,根本沒有道路,茂密的樹叢擋住下山的路,全靠劉彥直在前面揮刀開路,高碳鋼的清式腰刀砍起樹枝來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爽利。

雨還在下,這是春天的細雨,淅淅瀝瀝,洗的青山蔥翠,遙望山下,白霧藹藹,幾十里外的近江府城牆歷歷在目。

周嘉睿抖開折扇,推開雷猛的攙扶,走到懸崖邊眺望遠處的城池,嘴唇開始哆嗦:“真的!竟然是真的,我回到了清朝,清朝啊!”

雷猛說:“老爺,回頭進城讓你看個夠,咱帶的銀子足夠,還能去怡紅院玩玩呢,見識一下清朝的失足們是什麼成色。”

說著,他衝張文博等人笑了起來。

周嘉睿收起折扇,笑指雷猛:“管家,你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

話音未落,周老爺腳下的石頭突然鬆動,他立足不穩,一個倒栽蔥滑了下去。

眾人急忙上前相救,哪裡還來得及,就見周嘉睿順著陡坡一路往下滾,雖然半路有些灌木樹叢稍微減緩了滾落的速度,但也救不了他的命了。

雷猛目瞪口呆,張文博和郭宇航也面面相覷,歷史指導就這麼掛了,任務還怎麼進行。

劉彥直一躍下山,他動作敏捷的如同猿猴一般,可以飛簷走壁,陡坡如履平地,轉眼就下到了山腳,來到周嘉睿身邊。

周老師已經遍體鱗傷,綢緞長袍被荊棘刮成了破衣爛衫,瓜皮帽也不知去向,身上臉上都是血痕,試試脈搏,很微弱。

“老周。”劉彥直晃晃他的身子,沒反應。

抬頭望去,雷猛等人已經不見了,大概抄近路下山會合,劉彥直又檢查了周嘉睿的四肢,右腿有骨折跡象,腦袋上撞了一個大疙瘩,不排除腦出血的可能。

劉彥直不敢輕舉妄動,在原地等待的時候用刀砍了幾節竹子,扎了個簡單的擔架,等雷猛等人下來,才將周嘉睿搬上擔架,拿出指南針和手繪的地圖,辨別了方向,朝近江府進發。

當務之急是挽救周嘉睿的生命,沒有這個歷史指導,下一步工作無法開展。

雨越下越大,四人的衣服都濕透了,但還是堅持前行,山下的道路泥濘不堪,千層底的布鞋裡灌滿了泥漿,每走一步都很艱難。

前面隱約有座古色古香的建築物,劉彥直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前面有座廟。”

雷猛一直撐著傘為周嘉睿遮風擋雨,他是穿越小組的指揮官,避雨與否要由他拿主意。

“加速前進,去避雨。”雷猛下令道。

張文博和郭宇航抬著擔架,加快了步伐。

一刻鐘後,小分隊抵達關帝廟外,這是一處無人值守的廟宇,僅有一間房,門外停著騾車,有個短打漢子站在門口警惕的看著他們,他腰間懸著一柄刀。

“讓一下。”劉彥直說,“我們有傷員。”

“別處去,我們家小姐在裡面避雨。”漢子喝道,近江口音很濃重,有些像家裡老祖母那種發霉的方言。

“廟是你家開的啊?”劉彥直衝了一句。

漢子手扶住了刀柄,加重語氣:“裡面是知府大人的內眷!”

本來劉彥直都已經準備拔刀了,聽到知府兩個字,立刻改變了主意,從懷裡掏出一枚鷹洋遞過去:“這位大哥,麻煩通融一下,我們家老爺從山上跌下來受了重傷,再淋了雨,怕是性命難保啊。”

漢子接了鷹洋,看了看擔架上的人,道:“稍等,我去通禀一聲。”

少頃,漢子從廟裡出來,一拱手:“我們家小姐請你們進去避雨。”

“叨擾了。”劉彥直也拱手行禮。

雷猛向他投來讚許的目光,一擺手,兩名隊員抬著昏迷不醒的周老師進了關帝廟。

知府大人的內眷們已經移到了廟宇的一側,把一半空間讓給他們,劉彥直再次拱手致謝,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娥眉淡掃,明眸如水,那不是甄悅麼!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3:47
第五十章趙子龍轉世
Tue Aug 04 00:04:19 CST 2015
但她絕不是甄悅,只是一位不知名的清朝官員的家眷,按照歷史老師教的辨別方法可以看出這女子並不是滿族人,因為她穿的是漢族女子的服飾,身邊跟著老媽子、丫鬟,管家、護院,貨真價實的官家小姐。

關帝廟裡就這麼大點地方,劉彥直盯著人家看,那小姐不經意間回頭,四目相對,頓時臉上一抹緋紅,迅速將臉轉了過去。

這個細節被老媽子看到,有些不悅,惡狠狠盯了這邊兩眼,悄悄對管家模樣的人說了句什麼。

管家留著花白鬍子,腦後的辮子也是花白的,一副精明強幹的模樣,他也朝這邊望了兩眼,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這幫不速之客全是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漢,還帶著刀劍,莫非是山賊響馬?

管家走到一位中年人面前低語,那中年人盤腿打坐,一身勁裝,粗大黝黑的辮子繞在脖子上,太陽穴微凸,旁邊的牆壁上靠著一支紅纓扎槍,看著就是練家子。

這位練家子點點頭,起身朝這邊走來,沒拿他的紅纓槍,手無寸鐵,似乎是想來盤盤對方的海底。

這些細節全被劉彥直看在眼裡,但是他不動聲色,只是悄悄將懷裡的駁殼槍掰開了擊鎚,人生地不熟的,小心為上。

練家子到了近前,朝雷猛搭訕:“你老大在幫?”一口京腔。

雷猛懵了,搞不懂對方什麼意思。

劉彥直這段時間的強化培訓並沒有學到狗肚子裡去,他立刻明白對方的意思是問你們是不是幫會中人,這是青幫的切口,近江府緊挨著淮江,是槽幫的活動範圍,而槽幫也是青幫的分支之一,穿越小組挑選的都是武力值很高的戰士,被人誤認為幫會中人也在情理之中。

“我們是從南洋來的客商,我們老爺在山上賞雨,不小心跌落傷了腿,多謝你們讓我等進來避雨。”劉彥直一拱手接上了話茬,他說的是標準普通話,聽起來和京片子有些類似,但明顯又不是。

練家子有些詫異,他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各地方言都能聽會說,還從沒聽過這麼奇怪的口音,便道:“在下京城鎮武鏢局趙避塵,敢問尊駕?”

劉彥直道:“我們老爺姓周,名嘉睿,是爪哇富商,我們都是他的下人,小姓劉,劉彥直。”

“幸會。”趙避塵退了回去,向管家遞了個放心的眼神。

管家一顆心也放回了肚子裡,趙避塵是什麼人,京城鏢局行里數得著的人物,本來趙爺是走庫倫這條線的鏢,可是架不住自家重金相求,這才單槍匹馬,護送知府老爺的家眷千里迢迢從京師而來,趙爺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江湖上什麼風浪沒經過,他說沒事,那就肯定沒事。

趙避塵和劉彥直對話的時候,那小姐一直在偷偷向這邊瞟,她長這麼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家中的男性親屬和僕人,基本上沒見過外面的男人。

荒村野店,風雨交加,彷彿是前世注定一般,她見到了這個玉樹臨風的奇男子。

按說劉彥直並不英俊,身高也不如雷猛等人,但是他這副長相放在光緒年間,也算是周正的了,況且他常年病臥在床,皮膚極白,在小姐眼中就是面如冠玉的翩翩美少年了。

可惜是個下人,小姐暗想。

這邊雷猛和劉彥直在關注周嘉睿的傷勢,腿部骨折應該無大礙,做一副夾板裝上就是,只是這腦袋受了傷可沒法醫。

“顱腦內出血,沒救了,除非立刻送回去。”雷猛翻開周嘉睿的眼皮看了看,下了定論。

“他死了我們怎麼辦?”劉彥直道。

“他死了不是還有我們麼,少了歷史指導我們難道還就寸步難行了?”雷猛是軍人出身,只知道勇往直前,不知道什麼叫退縮。

劉彥直點點頭,再看張文博和郭宇航,也是一臉凝重,默默點頭。

出師不利,歷史指導身負重傷,生死未卜,在每個人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雨停了,兩幫人準備出發,小姐老媽子丫鬟上了騾車,趙避塵翻身上馬,管家和那名帶刀的家丁坐在車前,慢慢上了官道。

劉彥直等人也抬著擔架慢慢在後面跟著,下過雨之後的官道濕漉漉的,騾車的木質車輪碾在碎石子上,車廂輕輕的顛簸著,後簾掀開一條​​縫隙,露出一隻細長的眼睛,悄悄看著車後步行的劉彥直。

這隻眼睛是丫鬟的,旋即簾子就遮上了,車內傳來少女的笑聲。

翠微山距離近江城有四十里,官道旁出現了村落,一片茅草土坯房,炊煙裊裊,打穀場上大片的青壯正在練拳,他們扎著紅布包頭,拿著簡陋的農具,嘴里赫赫有聲,練的煞有介事。

趙避塵策馬過來,對管家交代道:“這兒有拳民,快走,莫耽擱。”

騾車加快了速度,車內的喧嘩聲也戛然而止。

但是官道上的旅客已經被義和團民們注意到了,一聲唿哨,大群青壯圍了過來,將官道堵得水洩不通,為首一個黑胖漢子,敞胸露懷,膘肥體壯,身後跟著四個小伙子,扛著一柄九齒釘耙,前呼後擁的,煞是威風。

“停下,你們從哪兒來的?到哪兒去?”黑胖漢頤指氣使的問道。

趙避塵翻身下馬,抱拳行禮:“見過大師兄,在下是京師鎮武鏢局趙避塵,護送林知府的家眷回近江,還請行個方便,感激不盡。”

“林懷遠這個二毛子的家眷?”黑胖漢橫眉冷目,周圍人等也聒噪起來,刀槍農具並舉,一定要檢查一番。

趙避塵知道壞事了,這兩年義和團遍地都是,在直隸和山東都頗有規模,沒想到在江東也這麼盛行,拿林知府的官職壓人非但沒用,還激起了對方的怒火,看來林大人在本地的控制力有限的很。

劉彥直等人也緊張起來,世道不太平啊,這就遇上攔路搶劫的了,連知府老爺的家眷都敢動,他們這幾個人也難逃洗劫。

趙避塵沒招了,對方不是江湖人士,他滿肚子的切口都派不上用場,那些青幫的槽幫的各路英雄的社會關係說出來也是白搭,騾車裡可是女眷,哪能經得起這幫鄉下拳民的搜查,自己一世英名,怕是要栽在此處。

他打定主意,動起手來先把這個黑胖漢制住,以此要挾拳民們放騾車過去,至於自己的安危他已經顧不得了。

拳民們都是附近村落的農民,一個個黑瘦乾癟,生的歪瓜裂棗,穿的破破爛爛,手中拿著抓鉤子、鋤頭、鐮刀,以及鄉下鐵匠鋪打造的大刀和扎槍,足有四五十號人,這麼多人聚在一起的氣勢還是很驚人的,騾車裡的小姐丫鬟老媽子已經嚇得面無人色了。

管家的嘴唇也在哆嗦,他是知道拳民的厲害的,這幫人最恨洋人,最恨教民,只要看見誰家有洋人的物件,不管是羊油燈還是洋鐘錶,哪怕只是洋火和洋釘,也要把人打成賣國賊,二毛子,全家老少一個不留,真讓他們搜的話,車裡洋東西可不少,萬一小姐有個三長兩短,簡直不敢想。

趙避塵還在做最後的努力:“大師兄,還請給兄弟一點薄面,以後到了京師,儘管來找我,吃喝全包。”

黑胖漢不吃他這一套,斜著眼睛盯著騾車,問道:“是林大人的小妾呢,還是千金?”

車里傳來嚶嚶的哭聲,丫鬟嚇哭了。

年輕女子的哭聲激起了黑胖漢的興趣,他大手一揮:“給我搜!”

趙避塵忍無可忍,從得勝鉤上摘下了扎槍,這是一支步戰用的花槍,槍頭精鐵打造,白蠟桿的槍身,槍纓血紅,殺氣騰騰。

黑胖漢見他要玩命,拿上九齒釘耙,鋒利的耙刃閃著寒光,配上這幅尊容,活脫脫一個豬八戒轉世。

拳民們刀槍並舉,只等大師兄一聲令下。

坐在車把式位置的家丁抽出了腰刀,管家也拔出了護身匕首,但他不是要和拳民們拼命,而是要幫自家小姐做個了斷,萬一小姐落到這幫亂民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車裡的丫鬟在哭,老媽子也在哭,全都嚇傻了,只有林小姐冷靜的不像話,她隱隱覺得,會有英雄出現。

千鈞一發之際,劉彥直高聲喊道:​​“住手!”

所有的眼光都轉向這個外鄉人。

劉彥直一步步走了過來,手中沒拿傢伙,拳民們見他氣勢十足,自發讓開一條路來,任由他走到大師兄面前。

“你豬八戒轉世啊?”劉彥直打量著黑胖漢和他獨具特色的兵器。

“正是!你朱爺爺請的是二師兄。”黑胖漢胸脯一挺,驕傲無比。

“ 你知道我是誰麼?”劉彥直問他。

“你他娘的是哪路神仙?”黑胖漢被他的淡定激怒了。

“我乃常山趙子龍是也!”劉彥直大喝一聲,震的一圈人耳膜生疼。

“槍來!”劉彥直手一伸,趙避塵不由自主的就將紅纓槍遞在他手中。

劉彥直接槍在手,抖了個槍花,韌性極好的白蠟桿抖開來,銀槍紅纓,如千樹萬樹梨花開。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3:49
第五十一章槍挑豬八戒
Wed Aug 05 00:00:00 CST 2015
見劉彥直抖槍花,趙避塵不禁暗自懊悔,不該把槍遞給他,這年輕人根本就沒練過槍術!

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練槍是最難的,趙避塵玩了半輩子槍,誰是行家里手一搭眼就能看出來,別看這小子花槍耍的漂亮,僅僅是臂力過人而已,他連拿槍的姿勢都不對。

黑胖漢身後忽地豎起一面大旗來,上寫四個大字“淨壇使者”原來這廝真的把自己當成豬八戒下凡了。

義和團鋪壇練拳,領頭的被稱作大師兄,通常都具備召喚神靈的本領,不管是歷史人物還是神話人物,只要是能叫得出來的名號,他們都能請來,正常程序是起香案,燒符咒,念念有詞,口吐白沫,倒地翻滾一番,然後陰陽怪氣,變了聲調,說話也像戲台上的角色,什麼關二爺、秦叔寶、孫悟空、二郎神,林林總總,只有想不到,沒有請不來。

劉彥直不知道他們這些規矩,他受的訓練是一招制敵,擒賊擒王,還沒等“豬八戒”把場面話說足呢,他就動手了。

“看招!”銀光一閃,紅纓槍已經扎在黑胖漢的咽喉。

趙避塵就覺得眼前一花,硬是沒看清這位年輕人的招式,出槍速度太快了,別說是這招搖撞騙的大師兄,就算是自己,也沒半分把握能擋住這齣神入化的一槍。

這杆槍的槍頭是精鋼打造,磨的銳利無比,槍尖割斷了黑胖漢的頸部大動脈,鮮血噴湧而出,吸了血的紅纓變得更加鮮豔,可憐的“豬八戒”氣管也斷了,一句話說不出,嘴裡湧出帶氣泡的血來,眼神渙散,眼瞅著是不行了。

劉彥直攥著槍桿,往回一收,槍身一擰,飽蘸了鮮血的紅纓撒開了,濺了周圍人滿臉的血,緊跟著長槍又扎進了黑胖漢的胸膛,這一扎用足了力道,槍尖從後背伸出來一截。

“這是要幹什麼?”趙避塵正在擦臉上的臉,見到劉彥直的動作,一個預感浮上心頭。

他猜得沒錯,劉彥直要槍挑豬八戒。

黑胖漢膘肥體壯,胸毛旺盛,這體格足有二百斤重,尋常人背都背不起來,別說是用槍挑了,可劉彥直就能做得到,他卯足了力氣,白蠟桿的槍身彎的像一張弓,隨著眾人的驚呼,黑胖漢被當場挑飛,落在三丈開外。

趙避塵倒吸一口涼氣,這果真是趙雲再世!

拳民們也全傻了眼,大師兄一招沒出就被人家挑了,看來豬八戒打不過趙子龍啊,有些腦筋靈活的就想了,大師兄還沒請神上身呢,你趙子龍已經附體,這是勝之不武,但是這當口上哪兒說理去,把趙子龍惹急了,就是八十萬曹軍他都殺個七進七出,還差這四五十號拿鋤頭的農民?

劉彥直轉身將槍拋給趙避塵,道一聲謝,又對拳民們虎起臉大吼一聲:“都給我滾!”

拳民們一哄而散,只留下泥濘中腸穿肚爛的大師兄。

劉彥直沒注意到,騾車內有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盯著自己。

這是林小姐第一次見殺人,對於養在深閨的豪門大戶小姐來說,別說殺人,殺雞都沒見過,按說應該嚇得昏厥過去才符合常理,但是林小姐卻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轉睛,比看堂會還過癮。

林小姐是獨女,自小當成男孩子養的,因為父母溺愛,不但沒纏足,還請了師傅習武,當然只是花拳繡腿,當不得真,小姐更愛看書,除了諸子百家、詩詞歌賦,什麼三國演義水滸傳說岳全傳、西遊記石頭記西廂記,各種故事橋段耳熟能詳,小姐最愛的不是賈寶玉、張生、孫悟空,而是三國演義裡面的趙雲趙子龍,銀盔銀甲亮銀槍,面如敷粉,蜂腰猿臂,正是懷春的十七八歲年紀,忽然間見到了活生生的趙子龍,豈能不失態。

丫鬟小翠眼珠一轉,坏笑著說:“小姐,何不請他和咱們同路,也好有個照應。”

林小姐嗔道:“就你多事。”

丫鬟嘻嘻一笑,自小一起長大,她堪稱小姐肚子裡的蛔蟲,小姐想什麼她全知道,當即就隔著簾子對管家說了。

管家老林也有這個意思,剛才可把他嚇著了,小姐有個三長兩短,賠了他的老命也不夠,近江地面上不比直隸太平多少,光靠一個趙避塵是不夠的,能請這位英雄同路可就安全多了。

既然已經請了名滿天下的鏢師趙避塵,再找人護送就是對趙爺的不尊重,老林略一思忖,還是決定徵求一下趙爺的意見。

趙避塵毫無異議,這裡距離近江府還有三十里地,上千里都走過來了,都到家門口了,自己的功勞毋庸置疑,找幾個同路的隨行,算不得觸犯自己尊嚴,再說他對這個年輕人也頗感興趣,如果有可能,他不介意多收一個弟子。

管家很客氣的透露出邀請劉彥直等人同路進城,穿越小組自然是求之不得,欣然同意。

劉彥直宰了黑胖漢之後,雷猛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了,用手槍殺人和用紅纓槍殺人的感覺是很不一樣的,尤其是在對方人多勢眾的情況下,一言不合就把人挑了,這得多粗大的神經啊。

雷猛是穿越小組的負責人,臨行前黨愛國再三叮囑,一定要少殺人,可剛落地劉彥直就小開殺戒,這不是視規則為為物麼。

“小劉,明明可以兵不血刃解決問題,你怎麼就把他殺了?”雷猛有些不滿地問道。

劉彥直說:“你沒看到那些土匪聽到車內有女眷,一個個眼都直了麼,我要是不殺人立威,就得殺更多的人,還得動槍,那樣就更加不可收拾。”

雷猛不得不承認,劉彥直的做法是正確的,但是身為長官,他還是板起臉來訓斥道:“下回動手前和我打個招呼。”

“知道了。”劉彥直不以為然。

雷猛看看擔架上的周嘉睿,又看看騾車,張嘴就要喊管家。

“你想把周老師抬到車上?”劉彥直猜到了他的意圖。

“還有十五公里,抬著走太費勁了。”雷猛說,“有車幹嘛不坐,咱們剛才幫了他們一個大忙哩。”

“車上都是女眷,男女授受不親,現在是光緒年間,不是21世紀。”劉彥直道。

雷猛撇嘴:“就你道理多。”雖然嘴上不高興,但還是遵照了劉彥直的建議,他倆換下張文博和郭宇航,抬著擔架繼續前進。

走到太陽西沉的時候,遠方出現了一座亭子,瓦上長著蒿草,孤零零佇立在路邊。

“這就是十里長亭了,送別的地方。”劉彥直說,芳草萋萋,夕陽西照,他不禁喉嚨癢癢,想唱歌。

林小姐坐在騾車裡昏昏欲睡,忽然聽到悠揚的歌聲響起。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林小姐從沒聽過這麼悅耳的歌,不由得痴了,再看丫鬟,支愣著耳朵也聽傻了。

“小翠,拿紙筆,磨墨,快!”小姐推了她一把。

“等磨好墨,黃花菜都涼了。”小翠說,“想記歌詞,找人家去啊。”

“男女大防,怎麼能說找就找。”林小姐悵然道。

小翠嘻嘻笑了:“不是還有我麼,我做紅娘吧,替你們鴻雁傳書。”

“死丫頭,再瞎說撕你的嘴。”林小姐嗔道。

丫鬟吐吐舌頭,指了指打鼾的老媽子,林小姐也不敢再言語了。

眾人在十里長亭稍事休息,繼續前行,越靠近省城,道路越是好走,寬闊筆直的土路被石碾子壓過,雖然下了雨也不至於泥濘難走,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遠遠地​​已經能看到城牆的輪廓了。

馬上到家了,大家趕路的勁頭十足,加快步伐,終於來到近江城南門,清末的城市發展已經初具規模,南門外有大​​片的民居市集,行人如織,路邊擺攤的小販也不少,市井風景和現代截然不同,劉彥直等人的眼睛都不夠看的。

“如果周老師醒著就好了。”雷猛感慨道,“他一定興奮的不行。”

在關城門之前,眾人總算進了近江城,省城的城牆還是明代建的,青磚斑駁,磚縫里長滿雜草,兩扇厚重的大門邊,站著破衣爛衫的綠營兵,掛著腰刀,拄著長槍,一個個面有菜色,看著不像軍人,倒像是乞丐。

進了城之後,管家和他們道別:“英雄,我們就此別過。”

劉彥直一拱手:“再會。”

騾車向著知府衙門方向駛去,劉彥直等人舉目四望,尋找客棧的影子,還真看到了一塊大招牌“高升客棧”。

四人抬著擔架進了客棧,雷猛將腰刀往櫃檯上一放,學著電影里大俠的樣子,沉聲道:“掌櫃,開兩間上房。”

雷猛身高一米八五,在這個年代算是巨靈神一般的存在了,又帶著兵刃,穿著綢緞,掌櫃的豈敢怠慢,慌忙吩咐小二給開兩間樓上的上房。

房間開好,大家進去查看,古色古香,全套正宗清代花梨木家具,只是只有一張架子床。

“誰要和誰搞基啊?”張文博戲謔道。

“想當然了。”雷猛撓撓頭,“以為是標間,沒想到是大床房,再開兩間。”

於是又開了兩間房,先把周老師安置在床上,小二打來熱水,雷猛拿了毛巾把周老師臉上身上的血擦乾淨,商量著找醫生來看看。

“這年頭全都是中醫,處理不了顱腦內出血。”劉彥直道。

“要不先去吃飯吧。”郭宇航道,“反正都這樣了,穿越有風險,周老師肯定也是簽過生死協議的,死了也不能怪咱們。”

“你們去吃飯吧,我守著他。”劉彥直道。

不是他對周老師有感情,也不是責任心爆棚,而是他想到了自己的過去,昏迷臥床二十年,母親從未放棄,周嘉睿雖然沒結婚,但是還有父母,為了素不相識的那對老夫婦,也該竭盡全力挽救周嘉睿的生命。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3:49
第五十二章神醫
Thu Aug 06 00:24:07 CST 2015
劉彥直這麼一說,誰也不好意思去吃飯了,雷猛下樓找到掌櫃的,往櫃檯上拍了一枚站洋,讓他去找本城最好的郎中來。

掌櫃的看到成色極好的銀洋,眼睛都亮了,忙不迭的叫來小二,派他去找郎中。

“客人,要看什麼病?”掌櫃的問了一句。

“我家老爺摔著頭了。”

“倒是有一位丁大夫,什麼病都能治,就是診金太貴……”

“老子有錢!”

半個時辰後,近江府最好的郎中被請到了高升客棧,一襲青衫,三綹長髯,仙風道骨模樣,他先給周嘉睿把脈號診,然後問了出事的時間,掐指一算,點點頭,拿出銀針來在傷者頭部扎了幾針。

“大夫,救醒我家老爺,我給你一百銀元。”雷猛看他淡定的樣子,以為有救了,趕緊許諾重金。

丁郎中手捋鬍鬚,淡定道:“外傷好治,這顱腦內的症狀怕是醫不好,我再開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權且服用了看看吧。”說著拿起毛筆,寫下龍飛鳳舞幾行字。

開完藥方,郎中飄然而去,意思很明白,死馬當作活馬醫,周老師這條命怕是保不住了。

雷猛去藥舖按照方子抓藥,來到藥舖把方子遞過去,坐堂的看了看,問他是誰開的藥方,答曰丁大夫,對方點頭:“敢開這麼烈的藥,也就是他了。”

“上面寫的啥?”雷猛問道,他雖然能認出一些字,但並不理解是什麼意思。

藥舖的坐堂通常都是精通岐黃之術的大夫,給他簡單講解了一下,盡是些沒聽說過的植物根莖葉子,還有曬乾的螞蝗之類。

幾味藥湊齊,花了三個銀元,雷猛拿了藥走人,委託給掌櫃的煎熬,連看病帶抓藥,總共花了不到五塊銀元,還找了一大堆銅錢,有中間帶方孔的道光咸豐年間的通寶,也有機制的當十文光緒銅元。

掌櫃的看到客人出手闊綽,主動攬活兒,幫他們在附近天香居酒樓要了一席菜,八個熱八個涼,連酒水米飯也不過一枚銀元,真是便宜到家。

中藥煎好了,劉彥直撬開周老師的牙關,硬是給他灌了下去,灌完之後依然昏迷不醒,大家輪流值班看護,此時天色已晚,外面行人稀少,雷猛等人也沒了遊逛的興致,索性回房睡覺了。

……

知府衙門後宅,林知府坐在桌案前,擰了擰煤油燈上的小齒輪,調整了燈芯的長度,玻璃罩子內的火光更加明亮了,這是一盞美孚牌的洋油燈,精緻的如同工藝品一般,而且是洋行白送的,一文錢不花,只要買他們的洋油就行。

洋人的東西就是好,不但洋槍洋砲犀利無比,就連洋布也不中國的土布結實便宜,更別說諸如洋油燈之類的工業品了,林知府是個有識之士,明白洋貨傾銷對大清的危害之處,再這樣下去,百姓只會越來越窮,朝廷賦稅越來越少,大清國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今天寶貝女兒林素從京城來到了,因為妻子死的早,林懷遠最疼這個獨女,一直沒有續弦,只是娶了兩個妾室伺候枕席,京師不太平,江東也不太平,全國到處拳匪肆虐,據老管家說,路上遇到拳民攔路,要不是同路的豪傑仗義出手,怕是要出大事哩。

桌案上擺著一封信,是岳父大人託管家捎來的,岳父是鹹豐年的三甲進士出身,當過禮部侍郎,因為戊戌變法被牽連進去遭貶官,現在家賦閒,他老人家對局勢的把握很準,拳民肆虐,教案頻發,這是山雨欲來的節奏,所以才毅然決定講外孫女從京城送到近江來。

岳父信中還透露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西太后老佛爺打算把光緒爺給廢了,讓端王載漪的兒子溥俊繼承大統,各國公使均表示反對,依太后老佛爺的脾氣,怕是要給洋人一點顏色看看了。

林懷遠起身踱了幾步,看了看牆上掛著的《時局圖》,不禁黯然神傷,強敵環飼,中國淪為砧板上的魚肉,就連東鄰的彈丸之國日本都能欺凌起大清朝來,甲午一戰,割讓台灣,賠款巨萬,身為大清官員,他痛心疾首,卻又無能為力。

如果戊戌變法成功了,那大清又是另外一幅光景了,皇帝年富力強,勵精圖治,效法日本明治維新,大清地大物博,只要上下同心,用不了多少年就能超過日本,躋身列強行列。

可惜皇帝被囚禁在瀛台,這些設想只能是水月鏡花。

“爹爹,還沒安歇呢,都二更了。”女兒嬌嗔的聲音傳來,林懷遠望過去,只見林素披著衣服站在門口,滿臉的關切。

“爹爹還有些公文要批,你舟車勞頓,速去睡吧。”林懷遠道。

“不,我要陪爹爹。”林素走了過來,幫父親沏茶,想了想說道:“父親,我想習武。”

“好,回頭讓趙避塵從他鏢局裡找個女趟子手來教你練武。”林懷遠溺愛女兒,只要是合理要求,從來都會不遺餘力的滿足。

林素眨眨眼,又道:“爹爹,今天在路上遇到險情,多虧了一位素不相識的豪傑相助,要不然女兒就見不到您了,您一直教導女兒要知恩圖報,滴水之恩都要湧泉相報,何況是救命之恩,不得好好感謝人家一下。”

林懷遠笑道:“好說,明日為父就派人就找他們,宴請一場,再送些銀兩。”

林素欲言又止,她很想請那個“趙子龍”來做自己的武藝教師,但是男女大防,實在無法開口。

女兒的小心思瞞不過做父親的,林懷遠已經聽管家說了,那個姓劉的年輕人武藝高強,堪稱趙子龍再世,他倒也有些想法,如果是有識之士的話,不妨賜他個出身,在府衙里做個官差。

女大不中留,林素已經十八歲了,該找婆家了,本地倒有幾家門當戶對的公子,是該考慮一下女兒的婚事了。

“快去睡吧。”林懷遠拍了拍女兒的腦袋,憐愛的看著她。

林素乖乖睡覺去了,林知府從牆上摘了寶劍,走到中庭,在月光下舞劍,一腔報國壯志,都化在這件劍影中了。

……

清晨,劉彥直坐在周老師床邊打瞌睡,忽然察覺床上的傷員似乎動了一下,定睛一看,周嘉睿的手指在微微動彈,嘴唇也在動,似乎想說話。

“老爺,你醒了麼?”劉彥直湊上前問道。

“清朝,我來了,來了……”周嘉睿的神智不太清晰,但是能說話證明傷情大有好轉。

劉彥直叫醒雷猛等人,一同來到窗前,大家都很興奮,可是試圖徹底喚醒周嘉睿的努力落空了,傷者的腦子似乎糊塗了,處在一種混沌的狀態。

雷猛一拍大腿:“中藥見效了,再找昨天那個郎中來!”

一刻鐘後,郎中被雷猛從家裡帶來了,看了周嘉睿的狀況後,又給他扎了幾針,​​說道:“大有好轉,再服用些湯藥,每天針灸,過個三五年興許會好。”

三五年! 雷猛瞪大了眼睛,想了想打開櫃子,拿出一串珍珠來。

“神醫,拜託你想想辦法,一個月能治好不?這串珠子你先拿著,別客氣。”

丁大夫堅辭不收,門口看熱鬧的客棧掌櫃眼睛都直了,一串大東珠啊! 個個溜圓飽滿,有錢都買不到的寶貝。

“醫者父母心,能治好他,我不會留一手的,明日我再來。”丁大夫翩翩而去,等雷猛送人回來,掌櫃的攔住他,滿臉堆笑:“客人,我再給你介紹個好大夫。”

“你說。”

“城東的王神婆比丁神醫還神,喝了她的符水,包治百病。”

“切,一邊去。”雷猛拂袖上樓,走到樓梯半截,扭頭道:“掌櫃的,你幫我找幾個人照顧我們家老爺,價錢好商量。”

“好嘞,包在我身上。”掌櫃的又喜笑顏開了。

不出三刻,掌櫃的就找來三個人,兩個閑漢,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漢子可以照顧周老爺翻身撒尿拉屎,婦人可以煎藥做飯,每人每天工錢是一吊錢。

一吊錢就是一千枚銅錢,通常一兩銀子可以兌七八百到一千二三枚銅錢,這個匯率是不固定的,銀元比銀錠更加堅挺,一枚可以兌一吊錢。

雷猛想到自家長輩住院的時候,請的護工價錢可不低,這三個人一天只要給三塊銀元就行,簡直便宜的嚇人,當即同意,他沒看到掌櫃的那張竊喜的臉,不知道自己上當了。

這年頭最廉價的就是人力,請個傭人一個月也就是三兩銀子,掌櫃的看他們錢多人傻,出手闊綽,獅子大開口要了個天價,沒想到當即就答應了,這一天三塊銀元里倒有一多半歸了掌櫃。

掌櫃的欣喜若狂,下樓哼著小曲兒撥著算盤,忽然門簾一挑,進來位戴涼帽穿號衣,手拿關刀的衙役。

“是三爺啊,您老怎麼得空?”掌櫃的急忙打招呼,來的是府衙的皂班班頭張老三,街面上誰不認識他老人家。

張老三把官刀往櫃檯上一放,問道:“昨天晚上,有沒四個人來住店?外鄉來的,京城口音。”

掌櫃的變了臉色,低聲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他們幾個是江洋大盜,三爺,就在樓上,您小心點,點子紮手。”

張老三說:“放你娘的屁,什麼江洋大盜,那是我們林大人的貴客,老子是來送請柬的,知府大人在閱江樓備了宴席,要請幾位爺吃酒哩。”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3:52
第五十三章大內高手
Fri Aug 07 00:00:00 CST 2015
掌櫃的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啊,這幾位爺看著就不似凡夫俗子,昨兒個他們請丁神醫來診病,出手就是一串東珠,三爺您是沒看見啊,那串珠子起碼價值十萬兩!”

“十萬兩?”張老三也倒吸一口涼氣,三年清知府才十萬雪花銀呢,這幾個外鄉人一出手就是知府老爺三年的外快,這得闊氣到什麼程度啊。

掌櫃的顛顛上去通報,雷猛得知府衙派人來了,親自下樓迎接,雙方見禮,張老三處於職業習慣,仔細打量了一番雷猛,見此人身高八尺開外,環眼虯髯,端的是張飛再世,李逵重生,看氣勢很像行伍出身,但絕非那種混吃等死的綠營兵,起碼是京城的西山健銳營這種精兵。

張老三遞了請柬,雷猛摸出一枚銀元遞過去:“有勞這位爺了。”

等雷猛上樓,張老三手裡掂著銀元,臉色陰沉了半天,忽然問掌櫃的:“他們帶了多少行李?有車馬麼?”

掌櫃的說:“就兩個箱子,沒有車馬。”

“給我盯緊了些。”張老三將銀元揣進懷中,“出了岔子,仔細你的腦袋。”

“嗻。”掌櫃的下了下腰,畢恭畢敬送張三爺出門,這年頭官匪一家,張三爺怕是看中了人家的財貨了。

這倒是掌櫃的小心之心了,張老三是湖南人,林知府的老鄉,早年間犯了事差點被砍頭,被當時還是御史的林懷遠給救了,後來一直帶在身邊當差,衙門口分三班六房,三班是皂班、壯班和快班,前者負責衙門後勤守衛工作,後兩者負責站堂和緝捕,張三是皂班的班頭,專司林大人的出入安全,貼身警衛,是大人的心腹之一,命運和大人緊密相連,所以生怕來路不明的人對自家老爺不利,這才囑託掌櫃的多加監視,並無殺人越貨敲詐勒索之意。

府衙簽押房,林懷遠聽了張三的報告,眉頭微蹙,這幾個人的來頭很大,所謂南洋客商怕只是掩人耳目的藉口而已。

“大人,卑職所做是否有不妥之處?”張三問道。

“你做的好,下去吧。”林懷遠點點頭,“去把師爺叫來。”

當官的身邊都會帶一個不佔編制的師爺幫著出謀劃策,林懷遠也不例外,他請的師爺是個紹興人,姓周,五十多歲年紀,飽讀詩書,就是沒有功名在身,一腔抱負全都放在主人身上了,林懷遠遇到什麼事情都會找他商量,堪稱近江府的智囊,林懷遠的副手。

周師爺表示這事兒好辦,自己代林大人宴請他們,席間稍微套幾句話,真相就出來了。

“不管什麼招搖撞騙之徒,都瞞不過老朽這一雙火眼金睛。”周師爺輕搖折扇,成竹在胸,下巴上的山羊鬍子一撅一撅的。

……

上午,雷猛帶著銀子去騾馬市買大牲口,安太財團有自己的養馬場,雷教官對馬匹頗有研究,平時騎的也都是進口的英國純種賽馬,阿拉伯馬,高大神駿,打理的又細緻,哪見過近江府騾馬市這種劣馬。

即便是劣馬,數量也有限,騾馬市以牛、騾子、驢子這種能種地拉車的大牲口為主,代步的馬匹很少,有也是矮小的滇馬、蒙古馬,雷猛這種體格的大漢騎上去,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大牲口的價錢倒是不貴,根據年口不同,從十幾兩到幾十兩不等,可是雷猛一匹都沒看中,悻悻而歸。

他沒留意到,身後一直有人悄悄盯梢,將他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眼裡。

中午依然是在天香居叫的合菜,在客棧二樓吃的,小二在旁邊伺候著四位大爺,給他們斟酒,聽他們嘮嗑。

雷猛說沒買到合適的馬匹,沒法去京城,劉彥直就說不用騎馬,可以從近江乘船去上海,然後從上海坐洋人的火輪船去天津,從天津衛乘火車去北京。

他們說的有條有理,小二聽的雲山霧罩,那些名詞根本不懂什麼意思,強記在心,等伺候大爺們吃完了飯,一五一十向掌櫃的報告。

掌櫃的將這些對話內容心裡,預備晚上找張三爺匯報。

傍晚時分,該去赴知府大人的宴了,但是四人都去就沒人照料周嘉睿了,他們通過抓鬮解決了這個問題,張文博留下照看,其餘人赴宴,代價是張文博晚上可以單獨出去喝花酒。

光緒二十六年的閱江樓和2017年的閱江樓是完全不同的兩棟建築物,前者在二十年代因年久失修而倒塌,三十年代軍閥陳子錕出資重建,六十年代被紅衛兵當成四舊拆毀,八十年代初期再次重建,他們登上的是原汁原味的清代磚木建構的臨江酒樓,四野開闊,江景盡收眼底,實乃文人雅士飲酒作賦的首選之地。

知府大人身份尊崇,不方便親自出面,所以安排了府衙的周師爺、林管家,還有皂班的張班頭陪客,在座的還有京城來的鏢師趙避塵,分賓主落座,小廝倒茶,奉上果脯茶點,先閒聊敘話。

周師爺眼睛毒,先盯著這幾位爺的衣服看,這一看不打緊,大吃一驚。

穿越小組的清代服裝都是特製版本,用的是極好的蘇繡料子,在周師爺眼裡,這就是皇宮大內專用的貢品,再看雷猛瓜皮帽上的那塊翡翠帽正,水頭極足,綠的喜人,周師爺見識有限,自然不懂得這玩意是塑料。

不大工夫,酒菜端上,八個涼,八個熱,酒是本地產的瓊漿液,周師爺代表知府大人對趙避塵和劉彥直表示了感激之情,端起酒杯敬酒,酒過三巡,氣氛漸漸融洽,在周師爺的暗示下,張班頭開始勸酒。

張班頭每天雷打不動要喝一斤酒,雷猛是軍人出身,在部隊的時候最流行的就是拼酒,兩人一見如故,一壇子白酒頃刻間就喝光了。

周師爺見火候到了,開始套話。

他先問客人們來自何方,雷猛按照預定好的劇本回答是來自南洋爪哇,是販賣香料珠寶的商人,此番回國是來尋找商機的,不幸老爺半道上出了意外……

“聽您口音,好像京師一帶人士,怎麼千里迢迢跑去南洋做生意?”周師爺問道。

雷猛信口開河:“我就是北京人,年少時候闖蕩四方,鄉音不改也是正常的。”

張班頭藉著酒勁道:“老兄是京城人氏,可曾進過那紫禁城?”

雷猛哈哈大笑:“常去,小時候跟爹娘去玩,長大了自己去玩,帶朋友去玩,我自己都不記得去過多少回了。”

周師爺心中巨震,紫禁城那是皇宮大內,可不是一般人說去就去的地方,戒備森嚴,即便是皇親國戚也得費一番周折才能進去,這人不是吹牛,就是另有隱情。

“那皇帝上朝的金鑾寶殿是啥​​樣的?” 張班頭不知道是真醉還是假醉,斜著眼睛繼續問。

“那不是皇帝上朝的地兒,也不叫金鑾殿,那叫太和殿,是皇家舉行典禮儀式的地方,平常皇帝在乾清門上朝,叫禦門聽政,要么就在乾清宮、養心殿召見大臣們,乾清門外兩排小房子,那是軍機處……”雷猛得意洋洋的介紹道,他確實經常去故宮遊覽,都快趕得上專業導遊了。

張班頭聽的五迷三道,不知真假,那邊周師爺已經震驚的腿都在顫抖了,對皇宮大內如此了解,這幾個人到底什麼來頭!

劉彥直用腳碰了碰雷猛,示意他別胡咧咧。

這個細節被周師爺看到,更添疑惑。

雷猛被劉彥直提醒了一下,不再吹牛炫耀,老老實實扮演南洋客商,以21世紀人的開闊眼界和見識,忽悠這些一百多年前的人不費吹灰之力,什麼一分鐘發射六百發子彈的快搶,能在海底行走的鐵殼船,能上天的鐵飛機,把眾人侃的一愣一愣的。

一直一言不發的趙避塵忽然發話:“劉兄,敢問師承何處?”

劉彥直微笑道:“自學成才,無他,唯手快爾,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趙避塵念叨著這幾句話,又道:“劉兄兵刃可否借在下一觀。”

劉彥直解下腰間佩刀,雙手奉上,趙避塵接了刀,先欣賞刀裝,鯊魚皮鞘,純銅刀裝,造型精美,刀柄上纏著紅色的絲線,按下繃簧,緩緩抽出一截刀刃來,吞口是龍嘴造型,刀身雪亮狹長。

趙避塵離席,抽出長刀,用左手拍了一下持刀的右手,刀刃微微震動,發出嗡嗡的聲響,採用新型鋼材古法打造多層折疊花紋鋼的刀身彈性極佳,鋒利無比,吹毛可斷。

“好刀!”趙避塵讚道,他是武痴,尤喜收藏神兵利器,這種寶刀他不是沒見過,早年乾隆爺花費巨資耗時十餘年打造了十柄寶刀,除了刀裝上多了些金銀寶石,就兵器本身而言,也就是這個水平了。

酒宴過後,醉醺醺的客人們回客棧休息去了,周師爺問趙避塵:“趙爺,依你看,這幾個人甚麼來歷?”

趙避塵搖頭:“不好說,但​​是刀可能是內務府監造的。”

所有人都離開天字號包間之後,一扇屏風搬開,坐在後面的是便裝打扮的林懷遠,小圓桌上擺著酒菜,自斟自飲已經多時。

“大人,您看……”周師爺道。

“京師口音,不卑不亢,身懷絕技,攜帶重金,應該是宗室貴戚子弟。”林懷遠道,剛才他透過屏風上的縫隙看見了那幾個人,一個個細皮嫩肉,五官周正,但又不是那種提籠掛鳥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眉宇間英氣勃勃,應是行伍中人。

宗室子弟,行伍中人,熟悉大內宮禁地形,連禦門聽政和軍機處的位置都知道,大清朝那麼多的​​官員,可不是每個人都進過紫禁城的,林懷遠活這麼大,也就說十幾年前去過一次,這幾個傢伙對皇宮如此熟悉,綜合上面的結論,真相呼之欲出。

那個虯髯客,應該是御前侍衛級別,那個姓劉的小白臉,至少是個乾清門侍衛,剩下那個姓郭的,最低也是個藍翎侍衛。

那麼這些大內侍衛帶著的“老爺”究竟是何等人物? 林懷遠不敢往下想了。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3:53
第五十四章國丈
Sat Aug 08 00:00:00 CST 2015
林知府被近江百姓譽為林青天,乃是因為他喜歡斷案,本來民間刑案自有法司處置,作為知府大人只需要批复公文即可,不用像戲台上那樣當堂問案,但林大人自認為不當個包青天都白瞎了自己超強的推理能力。

正因為這種推理能力,林懷遠才鬼使神差的推出劉彥直等人是京師來的大內侍衛,他們保衛的周老爺很可能就是……被囚禁在瀛台的光緒皇帝。

周師爺和林知府相交多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師爺同時也想到了戊戌變法失敗後被西太后關在中南海瀛台小島上的那位皇帝,年初的時候京城就傳來消息,太后老佛爺打算給沒有子嗣的光緒爺立儲了,但是遭到了舉國上下的反對,連洋人都發話說如果換皇帝,他們絕不道賀,但是西太后的脾氣大家都知道,誰不讓她痛快一時,她就得讓那個人一輩子不痛快。

廢帝是確信無疑的,為了掩人耳目,西太后甚至會殺掉皇帝,江東距離京師千里遙遠,宮禁秘事,無從得知,全憑大膽假設,合理推測。

“如果真是那位……”林懷遠眉頭擰成了川字。

周師爺忽然跪在林大人面前,哽咽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留名青史,彪炳史冊的機會就在眼前,大清中興之功,非大人莫屬啊。”

如果侍衛們護送的真是光緒皇帝。 那麼說明京城和大內還是不缺乏忠君愛國之士的,也說明朝堂之上宮禁之內的鬥爭是多麼的血腥激烈,侍衛們經過一番血戰,冒死護送皇帝出京,南下尋求封疆大吏的擁戴,可是誰又值得信任,是李鴻章還是張之洞,亦或是劉坤一?

林懷遠壯懷激烈,心潮澎拜,思緒已經飛到了十萬八千里外, 在他充滿想像力的腦補中,自己輔佐光緒皇帝建都南京,與北京西太后政權劃黃河而治,自己隻身前往上海,與列強斡旋談判,進口洋槍快炮,編練新軍,誓師北伐,統一大清,百年之後,自己的諡號裡少不得要添上“文正”兩個字哩。

當然這一切都是幻想,就算那個周老爺真的是當今聖上,能不能救活他還是另說呢,林大人很成功的掩飾了自己的激動心情,淡淡道:“老周你這是作甚,你想的太多了吧。”

周師爺道:“不多,張三在高升客棧安插了眼線,中午聽他們幾個侍衛吃飯的時候談論如何前往上海,坐洋人的火輪船進京之事,我猜想他們是想與駐上海的列強領事館接洽,借洋人的兵馬幫皇上重登大寶。”

林懷遠嗤之以鼻:“無稽之談。”起身邊走,到門口卻停下道:“老周,你親自去探探虛實。”

入夜,周師爺在張班頭的陪伴下潛入了高升客棧,就住在“周老爺”隔壁的房間裡,客棧是木質結構,房間之間就隔了一層木板,將耳朵貼在牆上,隔壁的聲音盡收耳內。

周嘉睿還在昏迷和高燒之中,這位清史研究專家滿嘴都是下人聽不懂的話,什麼變法、維新、國運、八國聯軍,庚子國變、血洗京城、太后西狩……

隔壁的周師爺已經面無人色。

據掌櫃的說,躺在床上這位病人三十多歲年紀,生的清瘦,病怏怏的樣子,倒也和傳說中聖上的模樣暗合,再加上大內侍衛的陪伴,夢囈中的這些振聾發聵的字字句句,周師爺直覺得心中暗流湧動,恨不得立刻衝到隔壁,行三拜九叩大禮,淚流滿臉,山呼萬歲。

但他什麼都沒做,就算做,也得自家主人來做,輪不到他一個師爺。

府衙,周師爺匆匆進入後宅,向知府大人報告最新重大發現,林懷遠更加確信那就是當今聖上白龍魚服,南下重振大清河山來了,他略一思忖,換了便裝,帶著周師爺和張班頭,還有兩名親隨家丁,坐著二人抬小轎直奔高升客棧。

掌櫃的正要上門板,忽見寫著“近江府正堂”二字的燈籠由遠及近,趕緊敞開大門,在一旁肅立迎候,來的果真是近江府的父母官林大人,唬的掌櫃的一頭拜倒,雙膝還沒碰到地面,早被張班頭攙住。

“大人微服私訪,莫要聲張。”張班頭壓低聲音道,他也沒穿公服,換了一身短打,官刀也沒帶,只在腰間纏了一條九節鞭。

掌櫃的點點頭,給林大人打千,請諸位大人進門,把客棧的門關了,府衙的親隨也把燈籠熄了,在樓下守候,周師爺和張班頭陪林大人上二樓,掌櫃的想陪同前往,被周師爺以眼神制止。

二樓天字號包房前,林懷遠正一正衣冠,正要敲門,門開了,劉彥直持刀而立,看到周師爺和張班頭,再看看林懷遠,似乎明白了什麼。

林懷遠衝劉彥直一拱手:“劉大人,煩請通禀,臣,同治九年進士出身,江東省近江知府林懷遠,前來拜見聖上。”

今晚是劉彥直值班看護周老師,他聽到動靜出門查看,沒想到看見這麼一出,怎麼周老師就成了皇帝了?

“知府大人,進來說話。”劉彥直一把將林懷遠拽進了屋裡,嚴肅道:​​“林大人您搞錯了,床上這個人不是皇上,只是我們家老爺,他姓周,不姓愛新覺羅。”

林懷遠藉機瞅了一眼床上的病人,他曾在數年前有機會進過一次養心殿,在那兒拜見過當今聖上,雖然隔著很遠,戰戰兢兢一睹天顏,但印像還是蠻深刻的,和床上這位“周老爺”就是同一個人!

御前侍衛打死不承認皇帝出京,這是可以理解的,林懷遠很自以為是的點點頭道:“劉大人,貴府老爺既然受傷,怎好棲身在這民間客棧,萬一走漏了消息豈不耽誤大事,下官已經將後宅打掃好了,恭請老爺和各位大人蒞臨。”

劉彥直想了想,隨機應變道:“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除了休班的張文博出去吃飯,其餘人都在,見知府大人微服來訪,雖不至於手足無措,但也拿不出什麼主意來,只能跟著劉彥直的意見走。

周嘉睿被兩個人架著下樓,扶上了轎子,眾人收拾行李,一同前往府衙,高升客棧這邊,張班頭負責結賬,當然是一文錢也不給,還嚇唬了掌櫃的一頓,讓他仔細自己的嘴巴,敢透露半個字,性命不保。

近江府衙佔地頗廣,不但是知府大人辦公居住的場所,所有近江府衙的工作人員都在這里辦公,包括三班六房的辦事機構和監獄,按說皇帝駕臨,理應開大門迎接,但是出於保密的原因,林懷遠帶他們走的是後宅小門,還一再的告罪,說事出從權,死罪死罪。

“皇帝”被安排在府衙後宅的東花廳,這本是林懷遠留著岳父大人來時住的空房,被褥什麼的全換了新的,使喚傭人也都是精明能乾之輩,不似掌櫃的找來的那幫歪瓜裂棗。

知府大人親自張羅,忙的一頭汗,好不容易把貴客安頓下來,又顛顛跑到西花廳女兒的閨房外。

林素正在練字,見父親大人汗流浹背的進來,不禁奇道:“爹爹,出了什麼事?”

林懷遠說:“快,梳洗一下,換上衣服,有貴客要見。”

“哪兒來的貴客?”林素道,爹爹平時很是持重,經常教育自己要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今天怎麼這麼慌張。

“就是那天和你們同道而來的……你別問了,趕緊梳洗,爹爹在門口等你。”

林素一顆心也砰砰跳了起來,難道是“趙子龍”被爹爹請到家裡來了,剛才倒是聽小翠這個機靈鬼說了,東院住進了客人,但是門口有家丁攔著不讓進,不知道具體是誰。

她心裡喜滋滋的,有條不紊的洗了臉,梳了頭,換上出客的衣服,出了門,父親正在廊下來回的走動,焦躁的如同發情期的公貓。

“女兒,林家的前程就在你手中了。”林懷遠道。

林素嚇了一大跳,這是怎麼話說的,以她的聰慧也無法理解。

剛才在東花廳安排事務的時候林懷遠就想清楚了,以自己的品級和能力,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力挽狂瀾的大清中興之臣,畢竟李鴻章張之洞這些肱骨之臣都在,自己一個小小的從四品知府,把皇上送到安全地點之後就失去了作用,想要讓林家一步登天,唯有一個辦法,就是走捷徑當國丈。

萬歲爺從京城出來的急,連個太監都沒帶,更別說妃**女了,指望這些粗手笨腳的御前侍衛伺候是萬萬不行的,好在林懷遠有個女兒,危難時刻跟了皇上,將來一個貴妃是妥妥的。

至於皇上身體不行,至今也沒有子嗣,林懷遠並不在意,或許臨幸了自家女兒之後就有了龍種呢,將來還不是大阿哥啊,保不齊皇帝駕崩之後,自己的外孫兒​​就是大清國的下一個皇帝哩。

“素素,東院來了貴客,你去小心伺候著,萬萬怠慢不得。”林懷遠交代道。

林素的嘴撅了起來,她是千金小姐,哪裡會照顧人。

“讓吳媽去照顧不行麼,至不濟還有小翠呢。”林素道。

林懷遠壓低了聲音:“爹爹讓你照顧的人是當今萬歲爺,那幾個都是御前侍衛。”

御前侍衛,趙子龍! 林素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我去。”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3:53
第五十五章教案
Sun Aug 09 19:00:09 CST 2015
府衙後宅東花廳,劉彥直抱著腰刀守在臥室門口,他有種預感,那個長的酷似甄悅的小姐會出現。

果然,兩個苗條的身影出現了樹影下,在遠處停了一陣兒才裊裊婷婷的走過來,果然是林小姐帶著丫鬟出現了,丫鬟手中還捧著托盤,劉彥直聳聳鼻子,是銀耳蓮子羹的味道。

兩個女子走到月亮門前,劉彥直故作警惕地問了一聲:“來者何人?”

“小女子乃近江府正堂林懷遠之女林素,前來給周老爺送宵夜。”

劉彥直藉口周老爺已經安歇了,把蓮子羹接了送進屋裡,隨即又出來了,三人站在廊下,略有尷尬,林小姐捏著衣角低著頭不說話,小翠心裡急,沒話找話:“劉大人,你真的是趙子龍轉世麼?”

“唬人的,哪有什麼轉世下凡,我是無神論者。”劉彥直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納悶,為什麼林小姐長得和甄悅一個樣,而且連說話的聲音都差不多。

“那你的槍法是在哪兒學的?”小翠繼續沒話找話。

“我沒學過槍法,就是瞎練。”劉彥直撓撓頭道,他不善言辭,尤其是當著妙齡少女的面。

小翠噗嗤一下笑了,覺得這個御前侍衛好有趣,和想像中的一點​​都不一樣。

林素乾咳一聲,小翠立刻不敢笑了,說道:“哎呀,我還沒刷碗呢。”然後一溜煙跑了。

廊下只剩下劉彥直和林素,兩人都是悶葫蘆,各自瞟著院子裡的花草,心猿意馬,時間彷彿變得濃稠起來,一秒秒的向前流動,彼此都能聽到心跳的聲音。

最終還是劉彥直先開口:“那個……你很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這是一句老套到不行的搭訕,但是在這個時代卻格外有用,林素幽幽問道:“是你青梅竹馬的表妹麼?”

劉彥直心道這位林小姐想像力真是豐富,趕忙解釋道:“不是,剛認識不久,她是消防員,救火的。”

“救火的?”林小姐完全不能理解年輕女子和救火之間有什麼聯繫。

劉彥直意識到時代差距,索性徒勞地解釋,說道:“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哎,紅顏薄命。”林小姐嘆道,心說這人好可憐,沒成親未婚妻就去世了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著,與此同時,雷猛正在林懷遠的簽押房和他商談如何前往北京事宜,以知府大人的權限,可以撥給他們快馬八匹,官服四套,以六百里加急的事由星夜兼程北上,但是林懷遠心裡有個疑問,為什麼費盡周折從京城逃出來,又要自投羅網。

“我們家老爺就託付給知府大人照料了。”雷猛起身,抱拳施禮。

“不敢當。”林懷遠也站了起來,還了一禮,御前侍衛是三品武官,知府只是從四品,在品級上就差人家一截哩。

雷猛回到東花廳的時候,林素還在和劉彥直聊天,看到有人進來,這才意識到已經耽擱的太久,滿面飛紅,道個萬福,扭身走了。

“這就勾搭上了?”雷猛擠眉弄眼,推門進屋,看到擺在桌上的銀耳蓮子羹,拿起來三兩口就吞下了肚,還嫌好道歹:“有點涼了。”

周老師依然昏迷不醒,帶著他是個大累贅,索性丟給林知府照料,這一點大家達成共識,快馬官服明早就會送過來,一早出發,盡快趕往京城,完成任務是第一位的。

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夜已深,劉彥直睡不著,滿腦子都是林小姐和甄悅的影子,這兩人長相雖然酷似,但是性格截然不同,一個是英姿颯爽的消防員,一個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和甄悅相比,林素單純的像一張白紙。

劉彥直睡不著,林素更睡不著,這是她頭一次和非親非故的青年男子聊這麼長時間,一顆心砰砰亂跳,喝了一壺茶也沒壓下來,小翠這個死丫頭又嬉皮笑臉的跑來問長問短,胡說什麼明天就讓老爺去提親,把趙子龍收來當姑爺。

“再胡說,撕爛你的嘴。”林素嘴上生氣,心裡卻甜絲絲的,如果真像小翠說的這樣就好了,可是父親大人恐怕另有想法,轉眼她愁眉不展了。

……

次日一早,驛站送來八匹快馬,張班頭準備了四套武弁的袍服,紅纓涼帽,薄底快靴,還有一封寫給老泰山的親筆信。

雷猛等四人在府衙後門外翻身上馬,朝林懷遠一拱手:“多謝大人,少則半個月,遲則一個月,我等定然回來。”

“一路保重。”林懷遠道,目送四人絕塵而去,躊躇滿志的回府去了。

穿越小組每人兩匹快馬,穿著官服,配著官刀,鮮衣怒馬,威風凜凜,可是出了近江府的城門就懵圈了,他們只知道北京在北方,該走什麼路完全不清楚。

“一路向北,先奔徐州,然後濟南,條條大道通北京,我就不信咱們四個大活人連路都找不著。”雷猛一揮馬鞭,在前頭領跑。

八匹馬狂奔了二里地,雷猛忽然勒馬停下, 用鞭子指著前方:“有情況!”

前方有座哥特式建築,尖頂上豎著十字架,分明是座教堂,周圍起碼有上千人圍著,人聲鼎沸,熱鬧非常。

“有熱鬧看不看?”雷猛發揚民主精神,問了一句。

“瞅一眼就是。”大家都很感興趣。

走到近前才發現場面比想像的還要大,不但有看熱鬧的閑漢,還有大批官兵,一頂氣派非凡的傘蓋下,坐著位頂戴花翎俱全的官員,劉彥直眼尖,看到官員胸前的補服上繡著錦雞,知道這是林懷遠的頂頭上司,江東巡撫。

教堂被清兵們團團圍住,門前的空地上跪了幾十個人,看打扮都是尋常百姓,一個個髮辮被人揪著,腦袋向前伸,露出長長的脖頸來,每人身後都站著個持刀的紅包頭義和團。

這兒分明是刑場!

巡撫大人現場辦公砍人頭,就見他拿了一支令箭拋在地上,那邊劊子手們開始殺人,手起刀落,人頭落地,頸子裡的血噴出去老遠,每當一顆人頭落下,圍觀的百姓們就發出興奮的聒噪聲,站在後面的人看不到砍頭,急的嗷嗷叫,有人爬上了樹杈,有人站在了屋頂,全都翹首以待下一顆腦袋的落地。

劉彥直等人坐在馬上,視野開闊看的清楚,這種屠宰式的處決讓他們覺得血腥又噁心。

“走吧,殺的是教民。”劉彥直說,臨行前所受的歷史教育還是有用的,他對1900年的中國現狀很清楚,受洋人教堂保護的教民屢屢與當地百姓發生衝突,釀成教案,可以說這些人罪有應得,不值得同情。

眾人正要繼續趕路,忽然淒厲的幼童哭聲傳來,劉彥直放眼看過去,但見官兵從教堂裡押出來一對洋人夫婦,婦人懷中還抱著個兩歲的孩子,金發碧眼,煞是可愛。

教堂門前血流成河,那洋人牧師毫無懼色,不停在胸前劃著十字,劊子手將他按在地上,手起刀落,可是手藝差點火候,長刀嵌在肩胛中,鮮血直流,圍觀民眾們爆發出更狂熱的吶喊,劊子手大概是故意的,又剁了三四刀,最後幾乎是用鈍刀將牧師的腦袋割下來的,隨即揪著頭髮高高舉起,新鮮的人頭栩栩如生。

劊子手驕傲的咧著嘴笑了,露出滿口黃板牙。

那洋婆子親眼目睹丈夫被處決,卻並未落淚,只是用手遮住孩子的眼睛,大聲向巡撫大人說著什麼,劉彥直耳力過人,從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聽到了那婦人的話。

她說的是不熟練的漢語,意思是說自己和丈夫在這兒興建教堂,為百姓治病云云,無過有功,請大人看在上帝面上,殺死自己,但留孩子一條性命。

巡撫大人身旁有通譯,將洋婆子的話翻譯了一遍,大人果然網開一面,面無表情的揮揮手,身旁的戈什哈扶著腰刀跑上前去,喝令官兵將洋婆子趕回教堂,一群扎著紅頭巾的拳民圍了上來,在教堂四周堆積柴草,還有人拿來鐵皮洋油桶,在柴草上潑灑煤油。

教堂裡有人向外衝,盡是些信教的老弱婦孺,但是都被官兵們攔了回去,有個大漢手持火把走向柴草,準備放火。

“怎麼辦?”劉彥直話一出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雷猛等三人也被恐怖的場景震懾住了,他們是外來者,並不知道此前發生過什麼,以至於雙方矛盾如此之深,非要血洗滿門才能解恨,但是殺婦孺是絕對不能容忍的懦夫行徑。

“救人!”雷猛大喝一聲,拔刀縱馬衝了過去。

劉彥直掏出手槍,緊隨其後,張文博和郭宇航雖然有些擔心敵強我弱會吃大虧,但還是硬著頭皮跟了過去。

劉彥直槍法精準,在飛奔的馬背上依然可以百發百中,他抬手一槍,正欲放火的漢子手腕就穿了。

槍聲響起,看熱鬧的百姓們頓時大亂,看台周圍的官兵們舉起刀槍,扯著嗓門喊道:“保護大人!”他們拿的武器很雜,有刀槍鐵尺弓箭,也有鳥槍火銃和少量的進口洋槍,遇到緊急狀況就只會朝天胡亂放槍為自己壯膽。

但是很快就有人發現,攪局者只是四名騎兵而已,而且穿著武弁袍服,巡撫大人手下標兵營的把總一提韁繩迎了上去大聲喝問:“爾等是哪個營的?”

近江府周邊駐紮了不少兵馬,有淮江水師提督的水勇,也有近江總兵的八旗兵,綠營兵,練勇,還有各衙門豢養的標兵,光看衣服是分不出部別的。

把總話剛出口,劉彥直的馬頭已經撞了過來,他不想濫殺無辜,稍微側了側馬頭,揮刀砍下,刀背落在把總的涼帽上,把他砸落馬下。

巡撫大怒,將擋在自己身前的戈什哈扯開,下令道:“給我拿下!”

“大人您就瞧好吧!”站在台下的義和團大師兄瀟灑的將鞭子盤在脖子上,鞭梢咬在嘴裡,利落的扒下小褂,赤著上身,拎著大刀就衝了上去,一邊沖一邊唸念有詞,請神上身。

劉彥直認出這人正是剛才虐殺牧師的​​黃板牙,恨他手段殘忍,拍馬上前,精鋼鍛造的腰刀劃出一條弧線,大師兄就看到自己的腿繼續向前跑,可是上身卻跌落在塵土中。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3:54
第五十六章野店
Mon Aug 10 22:37:33 CST 2015
武功高強的大師兄交馬一合就被人腰斬了,給其他人造成的心裡震撼可想而知,一時間誰也不敢向前,但是那些圍觀的百姓卻更加興奮,今兒看了殺頭又看打仗,好不過癮。

巡撫麾下的兵們開始放槍,他們扛著大抬槍,端著鳥槍,忙不迭的點火繩,把臉偏到一旁,閉著眼睛放槍,這些火器還是康熙年間造的,木頭把都朽了,鬧不好就得炸膛,黑火藥燃起來老大的煙霧,一陣排槍打過去,連個鳥毛都沒打到,反倒眼前一片硝煙,啥也看不見了。

標兵們開槍的時候,劉彥直一個笨拙的鐙裡藏身,等槍聲過後才重新坐上馬背,繼而發現這個動作完全多餘,清兵們的子彈毫無準頭可言,倒是有些義和團仗著人多勢眾,從硝煙中殺了出來。

駁殼槍清脆的槍聲響起,拳民們全都栽倒在地,劉彥直手上有分寸,只衝著他們的大腿開槍,好歹不會把人打死,至於會不會落下殘疾就不是他考慮的事情了。

四匹馬轉瞬衝到教堂門口,封堵大門的清兵和拳民早就一哄而散,藏在裡面的教民爭先恐後向外湧,那洋婆子也在其中,但是並未盲目亂跑,而是直奔劉彥直的戰馬。

“請你救救她,她叫凱瑟琳,是皮埃爾牧師的女兒。”洋婆子將孩子硬塞給手足無措的劉彥直,然後返身回去,撿起了火把,點燃了堆積如山的柴草,隨即整理一下衣服頭髮,施施然走進了教堂。

澆了煤油的柴草熊熊燃燒起來,劉彥直懷中幼兒大聲啼哭,雷猛策馬過來催促道:“快走吧,等官兵回過味來咱們就完了。”

劉彥直翻身下馬,將幼兒交給雷猛,就要往教堂裡衝。

“她一心求死,你救了也白搭。”雷猛喊道,可是卻攔不住劉彥直。

片刻後,劉彥直從烈火中出來了,懷中還抱著已經昏迷的洋婆子,上了戰馬,舉目四望,黑壓壓全是看熱鬧的人,但是都遠遠躲在百步開外。

“走吧。”劉彥直嘆了口氣,調轉馬頭朝著人多的地方衝去,三名同伴緊隨其後,圍觀人群見他們奔來,急忙閃開一條大道,目送這幾個膽大包天的傢伙離去。

看台上,巡撫大人氣的鬍子一撅一撅的:“給本撫嚴查,這幾個人是誰的手下。”

劉彥直等人一股氣奔出去五里路,回頭看去,黑煙直上雲霄,教堂此刻已經付之一炬了。

雷猛懷抱幼兒,埋怨道:“你捅了大漏子不說,還撿了兩個麻煩,到前面把人放下吧。”

劉彥直說:“老百姓要殺洋人,官府要殺洋人,把她們放下不是等死麼,起碼要送到安全的地方。”

雷猛說:“你是不該殺的人殺了,不該救的人救了,這會出大問題的。”

劉彥直聳聳肩:“救都救了,說什麼也晚了。”勒馬停下,將洋婆子放在地上,拿過水壺喝了一口,噴在她臉上。

洋婆子被涼水激了,悠悠醒轉,看到自己孩子就在眼前,再想到身首異處的丈夫,不禁大放悲聲。

雷猛從懷裡掏出幾個銀元放在母女二人面前,對劉彥直使眼色,意思是趕緊走吧。

劉彥直看著金發碧眼的洋人,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將雷猛扯到旁邊低聲道:“北京這個時候也是兵荒馬亂的,咱們幾個中國人怎麼接近美國軍官?”

雷猛一點就透:“你是說利用這個人可以幫我們完成任務,好吧,我支持你。”

再回到洋婆子身邊,雙方用漢語進行了簡單交流,原來這個女人是法國傳教士的妻子,叫蘇菲.皮埃爾,五年前跟隨丈夫到中國來傳教,在近江城外修建了一所教堂,發展了上千教民,收養孤兒,救治病人,自以為為上帝做了許多善事,沒想到依然落得這樣一個淒慘的下場。

“我們要去北京,可以順路帶你們去法國公使館。”劉彥直說。

“先生們,上帝會感謝你們​​的。”蘇菲感激涕零,雖然她很不明白,為什麼有的官兵要殺洋人燒教堂,這幾個卻要冒著殺頭的風險救自己,這大概就是上帝的安排吧。

蘇菲雖然是個女人,但是可以騎馬,只不過是歐洲女人那種側騎方式,可是馬背上的鞍具既不是女士側鞍,也不是歐洲式樣的寬大皮馬鞍,而是中式的狹窄木鞍,她也只能入鄉隨俗,把惹人注目的帶裙撐的拖地裙子換下來,穿上這幾個清朝士兵提供的男式服裝,用布袋將女兒綁在身上,反正有足夠的馬匹,現在隊伍變成了六個人,加上女人和孩子,速度不免降低,但是任務的成功率卻大大提高了。

穿越小組繼續前行,因為擔心巡撫派兵追趕,他們走的很快,馬不停蹄的走到黃昏時分,遙望身後的官道,依然沒有追兵掀起的塵煙,心裡才稍微放寬。

這年頭官道上是沒有路燈的,走夜路遇到土匪倒不怕,就是擔心走錯路耽誤時間,前面有家野店,正是落腳打尖去處。

這家官道旁的小店有三間房,外面搭著大棚,挑著酒旗,夕陽下酒旗烈烈飄揚,四人翻身下馬,劉彥直將蘇菲扶下馬來,可憐的女人已經被馬鞍子和長途顛簸折騰的面無人色,那個叫凱瑟琳的小女孩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迷。

店家看見有官差打尖,急忙上前招呼,這兒依然是江東省的地盤,但是口音已經略有不同,荒村野店沒什麼好吃的,只有烙饃豆腐高粱酒。

“炒兩道硬菜上來。”雷猛摸出一枚鷹洋拍在油膩膩的桌子上。

看見銀洋,老闆眼睛放光,鄉下小店平日里哪見過銀子啊,小本生意每天最多進賬連一吊錢都不夠,這一枚鷹洋能在城里大館子置辦一桌上等的酒菜了。

店家夫婦忙著把家里報曉的公雞給殺了,在廚房忙著褪毛,十六七歲的小伙計先給他們上了一壇子白酒,幾個粗瓷碗中擺著剛烙的雞蛋烙饃,還有一碟小蔥拌豆腐。

“煮幾個雞蛋。”劉彥直吩咐道,他不會照料孩子,只記得自己小時候生了病,媽媽總是煮一個雞蛋來安慰自己。

蘇菲抱著孩子坐在棚下,涼帽遮擋著她的金頭髮,再加上天色已晚,小伙計也沒注意到這個身材嬌小的官差是個洋女人。

包袱裡還有林懷遠給他們準備的肉乾和大餅,小伙計又拿來幾根大蔥,大夥兒用大餅捲著大蔥,大快朵頤起來。

“客官從近江府來?”小伙計長得很機靈,話也稠密。

“是啊,你去過近江?”劉彥直隨口答道。

“沒去過,我連縣城都沒進過。”小伙計撓著腦袋,有些不好意思,他腦後拖著一根大辮子,看起來很久沒打理過,油膩膩的很是骯髒。

“那你們見過洋人麼?”小伙計一句話引起了大家的警覺,難道露馬腳了,雷猛不動聲色握住了刀柄。

“見過。”劉彥直答道,他從小伙計的眼神中看出,這孩子並未看出蘇菲的真面目。

“那洋人是不是膝蓋不能打彎,走路都是直挺挺的?”小伙計好奇心很強。

“誰告訴你的?”劉彥直笑道,“洋人又不是妖魔鬼怪,也是普通人,只不過住在萬里遙遠的地方,長的和咱們大清的百姓有些不同罷了。”

“他們可不就是妖魔鬼怪麼。”小伙計壓低聲音道,“我聽過路的客人說,洋人的兵艦都是鐵打的,上面擺滿了紅衣大砲,發一陣炮就能把近江府給轟平了,除非拿狗血潑他們,能破洋人的大砲。”

劉彥直哈哈大笑:“沒等你端著一盆狗血靠上去,就被洋人的快槍打倒了,這事兒不靠譜,純屬瞎扯。”

小伙計很嚴肅的反駁道:“洋槍也不是不能破,我聽他們說,義和拳的大師兄燒的符水喝下去,能刀槍不入哩。”

劉彥直還想再教育他兩句,雷猛乾咳一聲,再說可就要露餡了。

小伙計卻意猶未盡道:“最壞的還不是洋人的兵馬,是洋人的教堂,他們專門偷小孩,開膛破肚,用血塗教堂的牆壁,把五臟六腑放在玻璃瓶子裡,聽說是做長生不老藥用的。”

店家端著一盤臘肉過來,樂呵呵道:“客官慢用,小栓你胡咧咧什麼呢,也不怕客官笑話。”

小伙子道:“叔,我可沒胡說,教堂後門,整天往外扔死孩子,這事兒誰不知道。”

劉彥直道:“掌櫃的,我們隨便嘮嗑,沒關係的,他說的都是真的?”

店家道:“都這麼說,八成是真的,傷天害理啊,還有那些信教的人,一個個都是好東西。”

“莫非教民為非作歹,禍害鄉里?”劉彥直問道。

“可不是麼,教民信了洋人的什麼天主教,整天拿個十字架,就跟中了功名一般神氣,比我們平頭百姓高了一頭,欺凌鄉里,連地主鄉紳都鬥不過他們,為啥,還不是洋人牧師給他們撐腰,惹出官司,官府也偏向他們,你說咱們老百姓能不恨他們麼,得虧巡撫大人英明,一心向著咱們老百姓……”

他婆娘在鍋屋喊了一聲什麼,店家賠個笑,去幫忙了,小伙計也去幫官差老爺們餵馬,劉彥直低聲問蘇菲:“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吧?”
本帖最後由 lay926 於 2015-9-10 13:56 編輯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3:57
第五十七章跋涉
Wed Aug 12 00:44:04 CST 2015
蘇菲穿著不合身的號衣,頂著紅纓涼帽,蓬頭垢面,神色淒然,這些無中生有的指責她已經聽過太多,也辯解過許多次,早就厭倦了,但是救命恩人問起,她還是簡單地解釋了一下。

首先是偷小孩做長生不老藥的問題,教堂附屬有一座育嬰堂,實際上就是收養棄嬰的所在,中國人喜歡男嬰,女嬰往往溺死或者丟棄,生下來帶殘疾的孩子也如法炮製,有些人不忍心,就把嬰兒丟棄在育嬰堂門口,而這些孩子往往是帶有先天疾病本來就養不活的,收進育嬰堂沒幾天就死了,久而久之,就給人留下育嬰堂專門殺害嬰兒的假象。

至於用人血刷牆和把人體器官裝在玻璃器皿中的事情,則完全是誤會,天主教堂裝潢華麗,十字架上掛著耶穌像,有些不明就裡的人遠遠看見,以訛傳訛,把教堂說成了魔窟,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最後一項,蘇菲倒是認了,教民們確實良莠不齊,甚至有相當一部分人是衝著教會的保護而來,假借信教,魚肉鄉里,不乏作姦犯科之輩,而傳教士們為了擴大教會的影響力和吸引力,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而釀成大禍。

來自一百年後的人很容易接受蘇菲的解釋,但是這個時代的人卻是愚昧而偏執的,他們只相信自己能理解的事物,蘇菲對劉彥直等人所持的態度非常不解,在她印像中,清國人,尤其是穿著官服的男子,對女人和孩童是極為不屑的,可是這四個人卻像歐洲紳士一樣,不但仗義援手,還一路照顧有加。

小伙計端著煮雞蛋上來了,蘇菲趕忙低下頭來不再言語,不巧孩子醒了,咿咿呀呀的說話,引起了小伙計的注意,湊過來想看,蘇菲趕緊抱著孩子轉過身去,凱瑟琳金發碧眼,看見了就露餡。

“客官慢用,有事兒叫我。”小伙計樂呵呵的下去了。

雷猛口乾舌燥,端起酒壇子倒了一碗酒就要喝,被劉彥直攔住。

“車船店腳牙,無罪都該殺,荒村野店,小心為上。”劉彥直道。

初夏的季節,晚上起風了,有些涼,雷猛放下了酒碗,嘀咕道:“我看他們挺忠厚的。”

劉彥直道:“在他們眼裡,咱們是官差,十字坡上孫二娘,可不就喜歡宰官差做人肉包子麼。”

他這麼一說,三人都害怕起來,連小伙計端上來的熱騰騰的辣炒雞肉都不敢吃了。

劉彥直拿起毛竹筷,撿那大塊的雞肉猛吃,邊吃邊解釋:“我幫你們試毒,有事就毒死我。”

三人發出一陣笑罵聲,也拿起了筷子,唯有蘇菲不會使用筷子,剝了幾個煮雞蛋餵孩子。

天色已晚,再趕路是不成了,雷猛提出要住店,店家見他出手闊綽,願意將自己住的床鋪讓出來,但是雷猛進屋一瞧,先被氣味熏了個跟頭,再看席子破損,枕頭上一層油膩,被褥也臟的不像話,便推說天熱,還是睡外邊吧。

“大棚下面鋪上席子就能睡,還有那邊草垛也能睡人,小店平時也不怎麼住人,就賣點酒飯啥的,招呼不周,見笑了。”店家尷尬的直搓手,樸實的面孔讓人看了就放心。

“你們怎麼不多蓋幾間屋呢,官道旁邊還怕沒人住店麼?”劉彥直問。

店家憨厚的傻笑,不說話。

當晚就宿在這家野店,蘇菲也不敢進屋去住,睡在草垛中,其餘人在大棚下安歇,四人輪流值夜,以防萬一。

四更天的時候,劉彥直起夜,特意走到草垛旁邊看了一眼,蘇菲衣不解帶,抱著孩子,雙目炯炯,大概是防範著這些“好漢”。

“睡吧,別硬撐了。”這句話劉彥直是用英語說的,他想用這種方式告訴對方,自己是個文明人,但是回頭來仔細想想,覺得有些懊喪,英語成了文明的標誌,而漢語則成了落後愚昧的象徵,這是誰的責任。

擔心的事情並未發生,這不是一家黑店, 清晨時分,草葉上還帶著露珠,穿越小組開始整理行裝,給戰馬上鞍具,水壺裡灌滿了清水,店家煮了一鍋面疙瘩湯,大家吃完了趕路。

走出去二里地,劉彥直忽然哈哈大笑,大夥兒看看前面,也都大笑起來,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麼那家野店不但生意不好,還不多蓋幾間房用來供客人住宿了,原來前面不遠就是縣城,距離城市這麼近,誰還住店啊。

店家有著農民的狡黠,故意不告訴他們前面就是縣城,他們幾個更是人生地不熟,被騙了也只能認栽。

大清早的就不必在縣城打尖了,小隊伍穿城而過,劉彥直特意看了一下,城門口並沒有四人的畫影圖形通緝令之類,小地方消息閉塞,巡撫衙門的文書怕是沒這麼快,因為夜裡並未聽到官道上的馬蹄聲。

縣城的規模很小,四四方方一座城池,城牆是土坯的,城門上的敵樓破敗的都快塌了,宛如這風燭殘年的大清國,時候尚早,大街上沒什麼行人,從南門進去,一眼就能看到北門,青石板路上,只有一位騎馬的旅客,馬背上橫著一杆槍,只是槍頭用袋子包了起來。

是京城鏢師趙避塵。

趙鏢師認識去京城的路,和他同行可以少走很多冤枉路,劉彥直和雷猛交換一下眼神,一提韁繩追了過去,和趙避塵並轡而行。

趙避塵比他們提前一個時辰從近江府出發,所以並未在路上遇到,此時邂逅,自然要結伴同行,鏢師都是常走江湖的人精,對方隊伍裡多出一個人來,而且還是個帶孩子的女人,這屬於不該問的事情,趙避塵只裝作沒看見。

有了嚮導加入,大夥兒懸著的心都放了下來,說說笑笑向前走,走了大半日,沿途的風景都看膩了,除了莊稼地還是莊稼地,艷陽高照,官道上塵土飛揚,大夥兒鼻孔裡全是黑灰,臉更是臟的不像話。

男人們尚且如此,女人和孩子就更別提了,長途騎馬本來就是受罪的活兒,騎上一天,屁股都能磨爛,一歲多點的凱瑟琳被母親背在身上顛簸了兩天,終於生病了,額頭滾燙,高燒不退。

蘇菲提出要求,找地方休息,給女兒治療退燒。

雷猛說:“趕路要緊,荒郊野外的也沒法看病啊。”

蘇菲的眼淚落了下來,在骯髒的臉上劃出兩道印跡,她說:“發燒是會把孩子燒傻的,會把眼睛燒瞎,耳朵燒聾。”

這種時候,趙避塵就不得不發話了:“趙某本不該打聽你們的公務,可是這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諸位怕是良心上過不去吧。”

說這話的時候,他皺著眉,一臉嚴肅。

劉彥直道:“趙爺,您想多了,既然同路,我也不瞞您,這洋人母女是我們救下來的,義和團要殺他們滿門,我們兄弟幾個實在看不過眼才出手相助,已然是惹下大麻煩,所以想儘早趕到京師,把人送到法國公使館,拋開那些是是非非,孤兒寡母是無罪的,趙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一句話解開了心結,一夥大男人滾鞍下馬,在路邊找了塊樹蔭,把凱瑟琳放下來,解開衣服散熱,蘇菲拿了手帕蘸了清水擦孩子的胳肢窩和腹股溝,進行物理散熱

附近有座村莊,劉彥直獨自前往,花重金買了一輛馬車,說是馬車,其實就是個簡陋的平板車,倆箍著鐵皮的木頭輪子,車上搭著席篷,坐這個長途旅行同樣是受罪,但是總比在烈日下騎馬要強得多。

蘇菲母女被安排在馬車上,總算是免了日曬顛簸之苦,但是帶著這樣一個拖累,什麼時候能趕到北京成了大問題,趙避塵說,照這個速度,最快也得半個月,這還是一路好天氣,不刮風下雨的情況。

穿州過府,幾日後抵達魯南境地,山東省是義和拳興起的地方,再加上前任巡撫毓賢的縱容包庇,禍害尤其嚴重,動輒就是數百上千的拳民活動,一路上光燒毀的教堂就見了不下三座。

據趙避塵說,拳民們不但燒教堂殺洋人,殺的更多的還是中國人,但凡是家裡有一件洋人的物件,不管是洋火還是洋油燈,只要搜到就能滅門。

“洋錢算不算洋人的物件?”劉彥直問。

“洋錢和洋槍,都是大師兄們的最愛。”趙避塵冷笑道。

說曹操,曹操到,前面煙塵滾滾,紅旗招展,一面大纛上四個黑字“扶清滅洋”,數不清的紅包頭正朝這邊湧來。

退避已經來不及了,拳民們鋪天蓋地,如蝗蟲過境,行軍走的不是縱隊,而是想怎麼走就怎麼走,躲哪兒都躲不過,硬拼估計勝算也不大,畢竟帶著婦孺很難突圍。

“只能指望這身皮了。”雷猛苦笑著看了看身上的武弁袍服,手伸進懷裡,摸了摸左輪槍的槍柄,虎皮不頂用,就得這玩意上陣了。

趙避塵也把包著槍尖的袋子鬆開了,動手的時候一抖就開,他們五人端坐馬上,將馬車護在當中。

拳民們發現了這一小隊人馬,慢慢圍了上來。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3:58
第五十八章親歷戰爭
Wed Aug 12 23:14:10 CST 2015
大隊拳民還是繼續趕路,只有三五十人圍著穿越小組,盤問他們的來歷。

“有沒夾帶洋貨,讓俺們檢查一下。”一位大師兄模樣的漢子喝道,他腰間插著兩把板斧,估計是請的李逵的神,身後一幫小子,都拎著刀棍,眼神直往馬車上踅摸。

義和團最恨洋人,連帶著洋貨也恨之入骨,被他們發現任何一丁點洋貨都會帶來滅頂之災,更何況馬車裡藏著的不是一般的洋貨,而是一對貨真價實的洋婆子母女。

連戰馬都感覺到肅殺之氣,不安的打著響鼻,蹄子在地上刨著坑。

“我們是山東巡撫衙門的人,護送袁大人的家眷前往濟南府,這位大師兄可有指教?”劉彥直一抱拳,朗聲答道,同時不經意的露出駁殼槍的槍柄來。

聽到山東巡撫四個字,拳民們的殺氣騰騰立刻變成了低眉順眼,沒人敢說半個字,偃旗息鼓從旁邊繞行,倒讓眾人大感意外。

“沒想到這身虎皮還挺管用。”雷猛訕笑道。

“是袁世凱的名頭嚇走了他們。”劉彥直說。

“袁大頭?”雷猛一愣,“他這麼牛麼?”

“我學過歷史,袁世凱在山東當巡撫的時候很鐵腕,把一幫義和團首領請到巡撫衙門,讓他們當眾表演刀槍不入,結果一頓亂槍全給斃了,就這樣。”

劉彥直的解釋讓大家鬆了口氣,看來這後來的竊國大盜袁世凱在此時還算是個頭腦清醒的官員,在山東境內的旅程就放鬆多了。

事實證明,除了在魯南見到兩股義和團之外,整個山東境內還算太平,燒毀教堂也不是袁世凱任內發生的事情,而是他的前任毓賢做下的好事。

數日後,小隊伍終於繞過東岳泰山,順利抵達濟南府,住進了乾淨的客棧,洗澡吃飯,好好睡了一覺,趙避塵走南闖北多年,江湖上的朋友比比皆是,他獨自出去半天,帶回來一個天大的消息,洋人的​​軍隊在大沽口登陸,正在向京師進發。

“天津已經開戰了,北邊不太平。”趙避塵憂心忡忡,他並不擔心北京城陷於敵手,只是怕耽擱了行程,家里人擔心。

“不妨事,他們打他們的,我們走我們的。”雷猛說,“咱們繞開戰場就是。”

“既然諸位都不怕,那趙某就捨命陪君子了。”趙避塵淡然道。

在濟南府歇了半日,小隊伍再次出發,一路向北,先前買的那輛簡陋的馬車速度太慢,被劉彥直賣掉換了一輛省城大作坊造的四輪馬車,帶彈簧鋼板減震和膠皮輪子的馬車顯然也屬於洋貨系列,也得虧這個,價錢賣的不貴,讓他們撿了個大便宜。

上路的時候,還有幸遇到了袁巡撫的八抬大轎,差役扛著寫著“肅靜”的大木牌在前面開路,八抬綠呢大轎左右跟的都是帶紅纓帽的武弁,腰間佩刀,肩上竟然是新式的德國造毛瑟快槍,瓦藍的精鋼槍筒,雪亮的刺刀,配上寬大的中式袍服和靴子,有種奇異的感覺。

從濟南府到天津衛之前都是平原,有趙避塵同行,住什麼店,吃什麼飯,都不用他們操心,只是越往北氣氛就越不對勁,據說袁世凱嚴厲打擊義和團,所以山東的拳民都北上了,整個直隸地方,起碼幾十萬的拳民在活動。

筆直的官道兩側是快要成熟的麥子,一陣風吹過,麥浪滾滾,麥田裡空蕩蕩的沒人勞作,男的義和拳,女的紅燈照,誰還管地裡的莊稼啊。

初夏的季節,北方中國的天氣還很涼爽,大路上只有被砍倒的電線桿,沒有什麼行人,這份安逸和靜謐讓人覺得心靈寧靜,似乎超越了時空。

雷猛和趙避塵在前面並轡而行,張文博和郭宇航殿後,劉彥直負責趕馬車,蘇菲抱著孩子坐在車裡,車簾挑起,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用的是漢語和法語。

劉彥直語言天賦極好,記憶力驚人,能靠看好萊塢電影學一口流利英語的人,有個原裝法國人在旁邊交流,學會法語自然不成問題,至少現在日常對話已經沒有問題,而且是正宗巴黎城裡人的口音。

距離天津衛越來越近了,劉彥直可以從空氣中嗅到硝煙的味道,有中國式的黑火藥,也有歐洲人用的苦味酸和TNT,看來戰爭已經開始了。

在天津城外,他們終於親眼目睹了一場近代戰爭。

作戰雙方分別是清軍和八國聯軍一部,打的是遭遇野戰,清軍方面烏壓壓上千人,旌旗招展,煞是威風,他們的旗桿很長,旗幟五顏六色,有將軍的認旗,有指揮作戰的令旗,也有不知所謂,只為好看的各種雜色旗幟,遠遠看去,好像奧運會的入場式。

另一方不知道是八國中的哪一國,看起來已經有點現代軍隊的架勢了,沒有醒目的旗幟,軍裝也是卡其色,排著稀稀拉拉的散兵線,手中是上了刺刀的步槍。

兩支軍隊隔著大約一里地開始互相射擊,清軍方面服裝很雜,武器也雜,但是聽槍聲都是進口的快槍,硝煙不大,用的是苦味酸發射藥而不是黑火藥,但是明顯不敵聯軍方面,時不時有人中彈倒地,分明是他們鮮明醒目的旗幟和號衣給敵人指明了靶子,這就是時代的差距。

穿越小組和廣大天津老百姓一同目睹了這次戰鬥,令人稱奇的是打仗也有圍觀,而且看熱鬧的人還不少,比打仗的士兵還要多,大夥兒顯然並不在意誰輸誰贏,就圖個熱鬧。

聯軍人少,只有一個連百十人的樣子,堅持射擊了半個鐘頭,側後方忽然出現義和團的旗幟,這夥人打起仗來氣勢就又不一樣了,無數赤膊大漢掄著大刀衝鋒之前,悍不畏死,估計是此前喝了符水,相信刀槍不入的神話,不然哪來的勇氣。

聯軍小部隊沒有攜帶機關槍,單憑步槍無法抵抗這種死亡衝鋒,瞬間敗陣,倉皇逃竄。

這場局部戰鬥貌似以大清國勝利,但是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不知道為什麼,清軍和義和團又乾上了,雙方互相對射,打得不亦樂乎。

再看下去已經沒有意義,穿越小組在趙避塵的帶領下向西行進,天津城正處在戰火的中心位置,此刻進城是不明智的。

正走著,趕車的劉彥直忽然勒住韁繩:“籲~~~”

拉車的馬停了下來,他跳下車走進路邊樹叢,眾人還以為他是出恭,沒想到頃刻後劉彥直從樹叢裡拎出來一個英軍印度僱傭兵。

這名士兵圍著印度式的包頭,穿著卡其軍裝,沒背槍,身上的皮質子彈袋還在,面色漆黑,慌張萬分,腿上還有槍傷,血把褲子和綁腿都侵濕了。

“斃了吧,省的禍害北京的老百姓。”雷猛說,對於八國聯軍的惡名,每一個中國人都是刻骨銘心的,首度被佔領,人民被屠戮,這個仇,記一百年都不會忘。

劉彥直沒掏槍,子彈補充不易,能用刀的就不用槍,他緩緩抽刀,用英語喝令那名印度僱傭兵跪下。

“饒命啊,俺也是混口飯吃。”那印度兵竟然一嘴地道的山東口音。

“你是中國人?”劉彥直狐疑道,仔細看去,那大兵果然是東亞人面孔,只是被曬的漆黑,再加上印度包頭和洋式軍裝,先入為主就覺得是英軍中的印度僱傭兵,僱傭兵倒是貨真價實,只不過不是來自印度,而是來自山東。

“我是山東威海衛人。”那兵哀求道,“家裡還有七十歲老母,三歲的孩子,都指望我吃飯呢,殺了俺,他們就完了。”

劉彥直將刀架在士兵脖子上:“你他媽的狗漢奸,為什麼要給英國人賣命!”

士兵磕頭如搗蒜:“官爺饒命,洋鬼子關的軍餉多,一個月八兩銀子,比種一年地都多,俺家人多地少,不吃糧當兵就沒活路啊。”

劉彥直說:“呸,幫洋鬼子打中國人你還有理了,今天我非殺了你不可。”

雷猛等人也聒噪道:“別廢話了,殺了他,老子最恨的就是漢奸賣國賊。”

蘇菲抱著孩子躲在了車裡,不讓幼小的凱瑟琳看到血腥場面。

趙避塵面無表情,不管不問。

劉彥直舉起了刀,那人竟然不再討饒,反而引頸就戮:“殺吧!橫豎都是死,來世俺還給英國人當差!”

“當漢奸你還當出自豪感來了是吧。”劉彥直反而放下了刀,“我倒想听聽,你怎麼就那麼想當漢奸,那麼想當賣國賊?”

那人面無懼色,拖著傷腿坐在地上,侃侃而談:“俺不知道漢奸是什麼,這大清國本來也不是漢人登基坐殿,西太后,皇上,都是滿人,這官府也不是俺們老百姓的官府,是朝廷的官府,是舉人老爺的官府,是地主東家的官府,前年家裡遭蝗災,一粒莊稼打不出來,官府不但不賑濟,還派瞭如狼似虎的官差徵糧,俺爹為了護來年的種子糧,被他們打死了,俺媳婦也跳井了,家裡的二畝薄田讓地主收走了,俺要不是吃了英國人的糧,老娘和娃都得活活餓死。”

劉彥直道:“那也不能替英國人當走狗啊。”

那人道:“英國人怎麼了!英國人仗義,英國人講規矩,英國人不喝兵血,每個月八兩銀子,說到做到,不但給足額軍餉,每季還給新衣服穿,頓頓飯高粱米豬肉管夠,俺一輩子沒吃過飽飯,自打進了華勇營的大門,頓頓飯都沒餓過,這樣的主子,俺願意為他拼命。”

劉彥直無言以對。

“國不知有民,民不知有國。”趙避塵遠遠地說了一句,老鏢師見多識廣,早就看透了。

“你叫什麼名字?在華勇營當的什麼兵?”劉彥直問道,將刀收回鞘內。

“俺叫梁定邦,華勇營第二連下士。”威海籍僱傭兵指著胳膊上的V形軍銜標誌不無驕傲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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