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時隔三十年的再會
Thu Jul 02 20:20:19 CST 2015
費教授並沒有表現出驚愕,而是若有所思。
“你是怎麼超越光速的,你是怎麼控制時間的?”費教授此時像變了個人一般,雙眼也變得炯炯有神起來。
“對不起,我只是執行人,怎麼穿越我不懂。”劉彥直低聲道,“我奉了您學生的學生的命令,穿越三十年時光來找你,就是為了保住你的性命,老頭兒,按照你現在的喝法,活不到明年,這些錢雖然不多,夠你買點好酒了,記住,別喝假酒。”
費教授呵呵笑了:“有意思,如果這是個惡作劇的話,也是個高成本的惡作劇,我還真不信會有人拿這麼多錢來和我這樣一個廢人開玩笑。”
劉彥直道:“我不開玩笑,你一定要好好活著,記著我這張臉,2017年9月,如果你還活著的話,我會去看你。”
費教授緊緊盯著劉彥直,彷彿要把他印在腦海裡。
費楠和她繫著圍裙的丈夫端著盤子出來了,琳瑯滿目的菜餚,螃蟹,大蝦,鯛魚,還有玻璃瓶裝的可口可樂和早已消失的淮江牌啤酒。
“別客氣,何師兄,嚐嚐咱們近江的特色。”費楠老公是南方人,人瘦瘦的,很和氣,他自我介紹說,在市輕工局上班。
“師母怎麼不出來一起吃?”劉彥直問道。
“她老年癡呆症,咱們吃咱們的。”費楠說。
這頓飯吃的很沒意思,費楠總在打聽外企的待遇,劉彥直的思維停留在1997年他二十歲的時候,見識並不豐富,不過忽悠1987年的費楠還不是很難,席間費教授倒是一言不發,只是一杯杯的喝酒。
飯後,費楠老公刷碗,費楠急著回系裡開會,費教授也拉著劉彥直回他的樓梯間了。
樓梯間裡果然逼仄,只有一張板床,剩下的全是書,連小桌板都是書墊起來的,其中不乏外文原版書籍。
費教授盤腿坐在床上,示意劉彥直打開酒瓶,把五香花生米擺在桌上,爺倆對飲。
“你從哪兒過來的?”費教授抿了一口白酒,發出噝噝的聲音,拈了粒花生吃了。
“翠微山上,一個不太固定的位置,他們挖了個坑,鋪上金屬膜,連接上導線,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穿越了。”劉彥直道。
費教授做沉思狀:“嗯,翠微山一直有古怪,抗戰的時候,有一支國民黨部隊失踪在山里,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我懷疑山里有時光蟲洞,沒想到竟然是真的,不過依現在的技術手段,穿越還遙遙無期,小伙子,你給我講一下,2017年是個什麼樣子?”
劉彥直侃侃而談,將他這段時間在網絡上看來的各種信息一股腦的告訴了費教授,聽的他時而開懷,時而皺眉。
“未來很精彩,我應該去看看,不應該死在八十年代。”費教授幽幽道。
整整一下午,費教授都在和劉彥直談天說地,這個老頭的知識相當淵博,細問才知道他是國民黨官費留學生,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畢業,五十年代毅然回國,但是因為各種原因,一直未受重用,十年動亂時期還被打成了右派,飽受折磨,平反後依然得不到重用,加上老伴患上老年癡呆症,這才鬱鬱寡歡,借酒澆愁。
不知不覺,一瓶淮江特曲喝完了,老頭依然精神奕奕,劉彥直卻不勝酒力睡了過去,等他醒來,已經是寂靜的深夜了。
劉彥直一骨碌爬起來,看看手錶:“不好,我要遲到了!穿越時間只有二十四小時,我必須趕回翠微山。”
費教授道:“不慌,還有好幾個小時,我現在就送你去。”
劉彥直說:“不要你送,借給我一輛自行車就行。”
費教授說:“我不去,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呢?”
劉彥直想了想,答應了。
兩人出了教工宿舍樓,外面黑燈瞎火,不見行人,費教授讓劉彥直稍等片刻,隻身進了自行車棚,不一會兒推出一輛26自行車來,還是斜樑的。
“你的自行車?”劉彥直問。
“借的。”老頭狡黠一笑,騙腿上車:“我帶你。”
劉彥直上了座位,費教授騎著自行車,行駛在靜靜的校園裡,遠處不知道誰的口琴聲傳來,更添夜色嫵媚。
1987年的城市街頭,寂寥無比,寬敞的馬路上只有夜歸的工人,望著童年記憶中的大樓和梧桐樹,劉彥直的記憶開始變得混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屬於1987年,還是2017年,亦或是成為植物人的1997年。
費教授畢竟老了,體力不支,騎到城外就換劉彥直,一老一少緊趕慢趕,終於來到翠微山下,山高路陡,夜色黯淡,劉彥直索性棄了自行車,背費教授步行上山,爺倆爬了四十分鐘,抵達山頂,這兒人跡罕至,土坑依舊在,坑里的金屬保護層也在。
“老爺子,我去了,你好好活著,等著我。”劉彥直躺進了坑里。
“走好,年輕人,我會等著你的,咱們還剩一瓶酒呢。”費教授遠遠坐著,老人在月色下開始唱歌,是一首憂傷的英文歌曲。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for the sake of auld lang syne.
……
we'll take a cup of kindness yet
for the sake of auld lang syne.
for the sake of auld lang syne.
白光一閃,土坑沒了,連同里面的金屬保護層一起消失,土地平整,上面野花爛漫,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
劉彥直睜開眼,又是黨愛國那張臉。
“成功了麼?”他急切的問道。
“天亮去費教授家看看,我答應過他,要去陪他喝剩下的那瓶酒。”劉彥直爬出土坑,換下燒焦的中山裝。
黨愛國等不到天亮了,他立刻給留守研究中心的部下打電話。
“小王,費教授是哪一年去世的?”
“費教授還健在啊。”小王迷迷糊糊的回答,“他老人家身體還行,沒聽說住院。”
黨愛國掛了電話,衝劉彥直豎起大拇指。
“穿越津貼。”劉彥直說。
“馬上到賬。”黨愛國笑道。
……
上午,劉彥直拎著兩瓶五糧液,二斤五香花生,站在了江東大學高職樓前,保安詢問他找誰,他說我找費教授,保安狐疑的看了看他,拿起電話通知了樓上住戶,然後說:“你上去吧。”
歷史發生了改變,應該在1988年死去的費教授並沒有死,而是脫胎換骨痛改前非,不但戒了酒,還搬去女兒家照顧老伴,漸漸也開始上課,他的課風趣幽默,博得很多學生的喜愛,九十年代,新來的校領導慧眼識才,開始重用老費,讓他帶研究生,主攻宇宙物理學,如今中國物理學界的大拿,有很多是出自費教授門下,其中就包括黨愛國的導師。
費教授已經九十高齡,從不見客,今天是破例,所以樓下保安很驚訝,他不知道的是,來的是費教授多年前的老友。
劉彥直站到了門前,深吸一口氣,對他來說,時間只過去了幾個小時,但是對屋裡的人來說,已經整整三十個春秋,他擔心過度的激動會影響老人的健康,但是三十年前的承諾,他不能爽約。
門開了,是一個花甲老婦,戴著老花眼鏡,抬頭看劉彥直,搖搖頭,回頭道:“爸,你的客人。”
“是費楠大姐吧。”劉彥直笑道,“咱們見過的。”
已經六十歲的費楠看看他,在記憶裡搜索不到此人的印象,含糊道:“哦,你們聊吧。”
費教授坐在客廳角落的輪椅上,腿上鋪著毯子,臉上遍布老人斑,頭髮也只剩下純白的幾綹,本來呆滯無神的眼睛,看到來客後頓時有了神采。
“你終於來了。”老人艱難地說道。
“我答應過你的,三十年後再見。”劉彥直鼻子有些酸,時光對他來說只過了一夜,對費教授來說卻是滄海桑田。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for the sake of auld lang syne.
和三十年前一樣,一曲《友誼地久天長》響起,老人中氣不足,唱的很吃力,劉彥直忍著淚水,和他一起哼唱:“怎能忘記舊日朋友心中能不歡笑
舊日朋友豈能相忘友誼地久天長……”
唱完了歌,費教授興奮起來,喊道:“小楠,拿我櫃子裡的酒,那瓶三十年的淮江特曲來。”
費楠在陽台晾衣服沒聽到,才六歲的曾孫女跑了出來,幫太爺爺拿出了那瓶陳年佳釀。
劉彥直拿出五香花生米,擺在費教授面前的小桌板上,擰開了三十年前的淮江特曲。
“老費,整一盅。”劉彥直給他滿上了酒杯。
放了三十年的瓷瓶白酒,早就跑味了,如同白水一般寡淡,但是費教授喝的很開心,他沒牙了,吃不動五香花生米,用枯槁的手捏給曾孫女: “小萌,吃花生。”
小女孩瞪著天真的大眼睛問:“太爺爺,他就是你說的那個老朋友麼?”
費教授說:“對,他就是太爺爺說的時光穿越者。”
小女孩歪著頭說:“什麼是時光穿越者?”
費教授說:“他們可以跨越時空,改變歷史,扭轉乾坤,拯救人類……他們是和時間賽跑的人。”
費楠走了過來,見老爹給孫女花生米說,忍不住責備:“爸,我說多少次了,不要給孩子東西吃,您手臟,花生米也容易噎著她。”
費教授對劉彥直道:“看看,我這個女兒和三十年前沒什麼改變,還是這個臭脾氣,不孝順!”
費楠發現老爹面前居然擺著酒杯,頓時色變:“爸,您不是戒了三十年了麼,怎麼今兒又喝上了?”
她遷怒於劉彥直,下了逐客令:“我父親身體不好,不能長時間見客,請你走吧。”
劉彥直起身告辭,他的目的已經達到,老人家身體情況確實也不是很好,再叨擾下去沒什麼意義。
費教授說:“小楠,推我下去,我送送客人。”
費楠大驚:“爸,您瘋了麼!”她有理由詫異,即便是中央領導來探望父親,也沒聽說親自送下樓的道理。
無奈父親堅持,費楠也只好從命,推著輪椅從電梯下樓,一直把劉彥直送到樓前的草坪。
“小楠,我和小萌在這兒曬會太陽,你替我送客。”費教授微笑著衝劉彥直揮手告別。
費楠老大的不開心,送劉彥直到小區路上,問他:“你究竟是什麼人?”
劉彥直說:“大姐,我就想知道一件事,那九千塊錢,你最後是怎麼花的?”然後丟下滿臉驚愕的費楠走了。
當費楠失魂落魄回來的時候,小萌喊道:“奶奶奶奶,太爺爺睡著了。”
費楠上前觀察,父親坐在陽光下,嘴角掛著滿足的微笑,已經逝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