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我要做首輔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成)

 
mk2258 2015-11-18 21:51: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57 1053587
mk2258 發表於 2015-11-18 22:29
   第30章淒慘的朱大嬸
  “荊川先生可是會試第一名,殿試點了探花郎,學問之大,人品高潔,若是唐神童能拜在他的門下,那可是一大幸事,也好……”
  琉瑩突然不往下說了,眨巴著大眼睛,笑瞇瞇盯著唐毅。

  “也好怎樣?”

  “也好洗一洗唐神童的痞氣,教你做一個真正的君子!”說完琉瑩笑得前仰後合。

  唐毅氣得小臉通紅,委屈地說道:“琉瑩大家,在下好歹幫了你,不帶這麼傷人的。不行,我要懲罰你!”

  琉瑩一聽,頓時小臉變色,心頭里砰砰亂跳,好似小鹿跳動。這小子不會有什麼壞心思吧,雖然他年紀不大,可是身材不小,有些村子十三四歲成親的也不乏人在。一想到這裡,琉瑩越發害怕,胸脯不停起伏。

  “哈哈哈,你不是答應要唱一夜的曲子麼,小爺現在就想听了,還不快去彈唱!”唐毅突然怒喝道。

  琉瑩沒來由的鬆了口氣,狠狠白了唐毅一眼,等到拿起了琵琶,心中卻又有一絲失落,隨手彈動,樂聲流轉。

  “琉瑩大家,你忘了定弦了!”唐毅不客氣說道。

  霎時間琉瑩臉漲得通紅,別提多尷尬了,她也是老手了,怎麼犯了這麼低級的錯誤。都怪眼前的小傢伙,弄的人心緒煩亂。琉瑩甩了甩頭,定了定神,重新彈了起來。

  且彈且唱,從最初的西廂記,天仙配一類的,漸漸變成了南北小調,各種小曲,琉瑩天生一條好嗓子,乾淨利落,吐字清晰,好似銀鈴在耳邊作響,不知不覺,竟被帶入了樂曲之中。唐毅頻頻點頭,難怪那麼多人追捧琉瑩,果然是好本事。

  “琉瑩大家,其實這崑山腔還可以再改進一番。”

  琉瑩收住指頭,嬌笑道:“小女子竟然忘了,唐神童可是精通音律的大家,不知道您有什麼指點啊?”

  唐毅臉色微紅,不過哪個男人願意在女人面前示弱啊,就像那個萬大公子,也要準備幾篇唱詞,當然他也想不到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唐毅和萬大公子還是不同的,他對崑腔的發展一清二楚,指點琉瑩不是不可以,只不過有點對不起魏良輔。

  老頭十年調和水磨的成果,被唐毅一下子抖落出去,也不知道他會如何想!

  管他呢,反正老魏還沒研究出來,成果就算小爺的。而且琉瑩明明是你的徒弟,還不好好保護,也該挨罰。

  唐毅想了想,大言不慚地說道:“以我之見,崑山腔要想自成一派,傳頌南北,需要改進六個方面。”

  “這個麼多啊!”琉瑩吐了吐小舌頭,俏皮地笑道:“那奴家可要好好聽聽了。”

  “一,洗乖聲諧音律;二,即舊聲而泛艷完;三,備伴奏場面;四,融南北於一爐;五,立崑山為正聲;六,點琵琶為樣板。”唐毅侃侃而談,把每一條仔細講解給琉瑩,聽得琉瑩妙目閃光。

  其中有些東西魏良輔也提到過,只是沒有唐毅清楚(廢話,唐毅直接把老魏最終成果拿來了),琉瑩對唐毅越發崇拜,兩個人一直談到了天光放亮,琉瑩竟然起身,飄飄下拜。

  “公子精通音律,世上罕有,琉瑩願意拜公子為師,還請您答應!”

  說著琉瑩真的下跪了,弄得唐毅手足無措。他自己沒有找到師父,倒是先收了個吳天成,難道還要收下琉瑩?

  唐毅是真不想浪費精力,可是拒絕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唉,上輩子就沒學會怎麼拒絕美女!

  “琉瑩大家,你先起來。”

  “師父,還叫人家琉瑩大家?”琉瑩淚眼汪汪地看著唐毅,弄得唐毅一身雞皮疙瘩。

  “我投降了還不成!”唐毅拉起了琉瑩,咬著牙說道:“成了,我答應了。”

  ……

  和美女相處總是愉快的,轉眼天光大亮,琉瑩才帶著丫鬟匆匆離開。這時候唐秀才早就醒來,吳天成在外面買了豆漿油條,稀飯包子,見唐毅過來,吳天成急忙站起來,臉上止不住的笑容。

  “咋了?撿到狗頭金,還是傻了?”

  “瞧師父說的,弟子是高興啊!”吳天成眉飛色舞說道:“我今天買豆漿的時候,就听兩個讀書人模樣的說太倉出了神童,還有前有王世貞,後有唐神童,咱們太倉文風鼎盛,天下第一……”

  “噗!”喝進去的豆漿一口噴出來,這幫人還真敢說,單輪學問一項,唐毅給王世貞提鞋都不配。當然了小唐同志也不准備做一個文學家。

  “你們都聽著,從此之後,一定小心謹慎,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放進來的客人一個別放進來……”

  沒等唐毅說完,就听到一聲怪叫。

  “好一個唐神童,是不是連我也不見了?”

  大家急忙抬頭,只見一個少年公子闖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條凳上,抓起包子就吃。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王世懋。

  “我說表哥,你怎麼找來的?貌似我沒告訴你住址啊?”

  王世懋吞了一個包子,喝了小半碗粥,再洗洗笑道:“我是不知道你住的地方,無奈何琉瑩大家名氣太大了,她的馬車誰不知道,一路打聽,我就找過來。”

  “你可真成!”

  “多謝誇獎!”

  “我那是夸你啊!”唐毅徹底無語了,“表哥,我走之後,有什麼事情沒有?”

  王世懋笑道:“還能有什麼,自從昨天夜裡,你的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見'就已經到處傳頌了,要不了幾天,江南都會知道出了一個唐神童,恭喜你,成名了!”

  唐毅嚼著酥脆的油條,越發沒有滋味了。

  “我怎麼覺著不像是恭喜啊?”

  “算你聰明。”王世懋有些後怕地說道:“出了名有好處就有壞處,像我大哥,當年的時候,拜訪的人幾乎踏破了門檻,有砸場子的,有結交的,甚至還有一大幫媒婆。好在當時我爹出面,把這些人都攔住了,要不然非耽誤了我大哥科舉考試不成!”

  聽他這麼一說,唐秀才猛然驚醒,急忙對朱家兄弟說道:“以後你們兩個就看好了大門,不能誰想進來就進來!”

  朱家兄弟急忙點頭,一起往外面跑,臨走朱海還拿了個門栓,殺氣騰騰的往外跑。唐毅撓了撓腦袋。

  “爹,我怎麼覺得麻煩更大了!”

  王世懋反倒輕鬆地笑道:“沒事的,人怕出名豬怕壯,過了一些日子就好了。昨天我找到了伯父,提議讓你到王家的族學唸書,那些人總不敢到王家去鬧事。”

  “也有道理。”唐毅勉強苦笑道。

  幾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突然腳步聲響起,朱山大步跑進來,把凳子都撞飛了。

  “怎麼回事?”唐秀才驚問。

  朱山五官扭曲,急得臉漲紅。

  “我,我,我,我娘!”

  “朱大嬸,她怎麼了?”唐毅也問道,這時候朱海扶著一個婦人從外面跑了進來,一見唐秀才和唐毅,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唐爺,小相公,可算是見到你們了,俺兩口子的命都差點沒了!”

  唐毅一驚,仔細打量,朱大嬸身上破衣爛衫,光著一隻腳,好像從火堆裡剛出來,渾身上下都是黑灰,頭髮眉毛都燒了不少,活脫一個小鬼

  “朱大嬸,你別著急,慢慢說。”

  “哎,見到小相公,奴家就活了!”朱大嬸濁淚滾滾,哭道:“有人半夜放火,把你們原來住的竹樓給燒了,大火又燒了我們的院子,啥都燒沒了!”

  “啊,有人縱火!衝著我們來的?”唐毅眉頭頓時立起,急忙問道:“朱大伯呢,他沒事吧?”

  “死鬼去了天妃宮,也不知道死活!”

  唐毅腦筋轉得快,急忙說道:“什麼都沒有人重要,天成,你和朱山趕快回去,把朱大伯找到,接過來。”兩個人答應,就往外面走。

  “慢。”唐毅又攔住他們,轉而對王世懋說道:“表哥,你能不能藉給我兩個王家人,我怕他們去會遇到麻煩。”

  “沒說的,我派王家的馬車去,在太倉的地面,還沒有人敢攔我們!”
mk2258 發表於 2015-11-18 22:30
   第31章老師就是用來坑的
  一駕馬車在路上飛奔,離著老遠看去,馬蹄幾乎不碰地面,就好像傳說中的馬踏飛燕一般。看著好看,可是坐在車裡面的滋味可想而知,彭管家一陣陣頭暈目眩,胃裡不停反酸水,簡直要了他半條老命。
  “我說這咋比做船還難受啊?”

  同樣臉色慘白的吳天成抓著車板,咬牙說道:“忍著點吧,人家爹出了事,咱們這點罪算啥!”

  話剛說完,突然馬車一頓,這兩位都坐不住了,從前面直接滾到了後面,彭管家一頭撞在了車上,吳天成倒是走運,正好撞在了彭管家的身上。

  “嘿嘿,我沒事!”

  “我有事!”彭管家臉色鐵青,腦袋挨了一下,胸口又被撞了,差點背過氣,這兩位兩滾帶爬,從馬車上下來。

  “朱山,到底怎麼回事?幹嘛停車?”

  吳天成走到前面,一抬頭正好看到路中間有兩個皂隸拿著鐵尺繩索擋在了中間。在他們背後還有一個探頭縮腦的中年人。吳天成也認識他,正是那個方賬房。

  其中年長的皂隸冷笑道:“朱大小子,沒想到還敢回來,對了,還有吳賬房,真是買一送一啊,把他們拿下!”

  皂隸揮著鐵尺就往上沖,朱山眼睛都紅了,攥著拳頭就要拼命,吳天成也嚇得臉色蒼白,自從看到了方賬房,他就感到了事情不妙。八成是給雷七算賬,惹來了麻煩。竟然官府的人都冒出來,這不要命嗎,趕​​快逃跑吧!

  對官府的恐懼幾乎刻在了小人物的骨髓裡,吳天成就準備逃跑。哪知道一個令他噴血場景出現了。

  被撞得很挫的彭管家晃晃悠悠走過來,伸出大巴掌,掄圓了就打過去,左右開弓,一口氣打了十幾個。嘴裡還不依不饒地痛罵:“睜開你的狗眼看看,王家的馬車也敢攔,你們真是活膩歪了!”

  彭管家越說越氣,拳打腳踢,到了最後,更是怒喝道:“跪在地上,自己打自己!”

  被打得很淒慘的皂隸竟然乖乖跪在了地上,年輕的還有些猶豫,年老的卻乖得像是哈巴狗。

  一邊抽自己的嘴巴,一邊哭求道:“彭管家饒命,管家大人饒命啊,小的有眼無珠,小的該死……”

  多少年之後,吳天成掌管了東南半壁的錢袋子,回憶起這一幕還記憶猶新,他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做權勢。就是那些看似牛氣沖天的傢伙,見了你都要乖乖跪下!

  “彭管家,別浪費時間了,救人要緊!”吳天成說道。

  “哼,便宜你們了!”

  重新上了馬車,三個人繼續向前,前面是一座石橋,過去就是劉河堡。朱山正趕車往前,突然看到石橋下面探出一個腦袋,正在偷偷看著他們。

  “那是……爹!”

  朱山都顧不得趕馬車,從上面跳下,跑到了石橋前面,淌著冰涼的河水撲了上去。

  “爹,爹,你怎麼在這?”

  朱掌櫃的看到兒子,老淚再也止不住了。

  “兒啊,爹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吳天成也湊了過來,幫著朱山,把朱掌櫃的抱了出來。秋天的河水已經很涼了,朱掌櫃的又待的時間太久,兩條腿都抽筋了,疼得齜牙咧嘴。可他並不在乎自己,而是焦急說道:“大山子,你娘呢,她跑出去沒有?”

  “出去了,她都見到小相公了。”

  “哎呀,還是她有本事,我他娘的就是廢物!”朱掌櫃的放下了心,卻越發慚愧,加上又冷又餓,竟然不停哆嗦。

  吳天成急忙說道:“朱老哥,不用怕,一切都有我師父呢,咱們趕快回太倉吧!”

  朱掌櫃的臉色一變,顫抖地問道:“路上有鷹爪孫,能行嗎?”

  所謂鷹爪孫就是老百姓罵官府差官的話,說他們是甘當鷹犬爪牙的三孫子……

  沒等吳天成說話,彭管家拍著胸脯說道:“給他們一百個狗膽,敢攔著我們王家的車,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彭管家還真不是吹牛,馬車一路平平安安,什麼麻煩都沒有遇到。到了唐家,朱掌櫃的和媳婦見面,抱頭痛哭,講述了以往經過。

  自從三天之前,就有人在他們家周圍來回晃,還打聽有沒有個很會算數的小娃娃。朱家夫妻就有些警覺,朱掌櫃的想著先把訂貨送給天妃宮,然後就去太倉,看看兩個兒子,再把情況告訴唐毅。

  哪知道當天晚上大火突然從竹樓燒起來,很快蔓延到了朱家的院子,內掌櫃的急忙往外跑,哪知道路上竟然有人巡邏,阻擋前來救火的人。內掌櫃的頓覺不妙,她沒敢走前後門,而是從側面跳牆,連躥了兩條胡同,最後才跑出了劉河堡。

  到了外面之後,內掌櫃的知道不妙,從小路直接跑向了太倉,走了整整一夜,連鞋都跑丟了,才趕到太倉。可她不知道唐毅住在哪,身上又沒錢,餓得幾乎昏倒。實在是忍不住,偷了兩個饅頭,還沒等吃,狗就追著狂咬。

  她一路跑,說來也巧,正好趕上朱山和朱海跑出來看門,兩個小子立刻趕走了惡犬,把老娘接了進來。

  “唉,還是你機靈啊!”朱掌櫃的也說起了他的經歷。

  給天妃宮送貨之後,又幫著搬東西沒來得及回家。剛剛在客房休息,虛辰就慌張張跑進來,說有官府的人要抓他。朱掌櫃的不明所以,急忙從後門跑了。他往家裡跑,結果離著老遠就看到了火光,大路上又有人盯著,嚇得他躲在橋下,幸虧吳天成他們趕到的及時,不然凍也凍死他了。

  這兩口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著。

  吳天成悄悄一拉唐毅,附在耳邊,說了路上遇到官差和方賬房的事情。唐毅聽完,又結合著兩口子的話,他基本確定,多半就是給雷七算賬的事情。

  唐毅一臉苦笑,說道:“爹,您老猜對了,還真出事了!”

  唐秀才臉色鐵青,怒道:“不就是幫著算點賬,何至於縱火殺人,還傷及無辜!簡直無法無天了,毅兒,不用怕,咱們立刻擊鼓鳴冤,我看知州陳大人是個清官,他肯定會給咱們做主的。”

  “唐爺說得對!”女掌櫃的怒道:“奴家這輩子還沒吃過這麼大的虧,我,我和他們拼了!”

  “別忙!”

  唐毅趕快制止了大家瘋狂的念頭。

  “能查到我的頭上,多半雷七已經倒霉,對了,這些天太倉有什麼大事沒有?”唐毅這麼一問,大家都傻眼了,先是安家,接著找事情,誰顧得上別的啊。

  倒是王世懋眉頭緊皺,說道:“表弟,我倒是聽說一個案子,就在三天前,有個姓雷的商人殺了他的妻子,鬧到了知州衙門,聽說當堂就判了秋後問斬。”

  “啊,這麼快?”唐毅失聲驚呼,簡直不敢置信。

  “哎,那個女子是判官胡彬的侄女,死得也淒慘,直接就給定了罪。”王世懋不解地問道:“表弟,這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唐毅苦笑一聲:“那個姓雷的懷疑掙的錢被妻子黑了,找過我清查賬目,結果查出了五千多兩的虧空。沒想到他竟然會殺了妻子,只是叛他秋後問斬,真是天大的冤枉,那樣的妻子只怕誰都會動手!”

  “你還會算賬?”王世懋突然瞪大了眼睛,抓著唐毅的肩頭,怒吼道:“表弟啊,你還有什麼不會的?”

  王世懋表情誇張,也不知道這傢伙是傻啊,還是傻啊!

  “表哥,我攤上麻煩了!”

  王世懋撓了撓頭,苦笑道:“要不你躲在我家算了,沒人敢把你怎麼樣的!”

  “不!”唐毅搖搖頭,篤定說道:“表哥,據我判斷,這個案子絕不尋常,要不然怎麼會對一個算賬的趕盡殺絕,其中一定有冤情。弄不好這把火會燒到我的身上,所以這個案子我必須管!”

  “管?你要怎麼管?官府已經定案的事情,我可幫不上什麼忙!”

  “呵呵,用不著你,只要你帶著我去見魏良輔魏老大人就行了。”

  “啊,魏老大人,他可說過,除了崑腔,不要拿俗務干擾他,老人家會不高興的。”

  唐毅嘿嘿一笑:“管他呢,他可是答應收下我的,沒聽說過,老師就​​是用來坑的!”

  這年頭都講究尊師重道,聽到唐毅大逆不道的話,王世懋幾乎昏倒,誰還敢給你當老師啊!倒是吳天成用力點頭,說道:“師父放心,弟子記住您的教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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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11-18 22:31
   第32章誰是狐狸
  “不好了,好多鷹爪孫來了!”朱山慌慌張張跑進來,聽到他的話,大家臉色狂變,朱海更是抄起了門栓,就要拼命。
  “別動!”唐毅急忙怒斥道。

  朱海抓著門栓,不服不忿,吳天成可憐兮兮問道:“師父,難道咱們坐以待斃嗎?”

  “我是怕你們找死!”唐毅臉色鐵青說道:“不能以卵擊石!”

  唐秀才面色凝重,抓著唐毅的胳膊,求助似的問道:“毅兒,咱們該怎麼辦?”

  “表弟,官府的人應該能賣我幾分面子。”

  “不行。”唐毅快速否定:“現在情況不明,還不知道是什麼罪名。你又不是官身,貿然插一腳,不但幫不了忙,還會有損王家的名聲。”

  唐毅眼珠轉了轉,說道:“爹,還是按我剛才說的,先去找魏老大人。您就要委屈一下,帶著大傢伙……”

  還沒等說完,就響起砰砰的砸門聲,叫罵不斷。

  “快滾出個帶活兒氣的,官府公幹,快滾出來!”

  “來了!”唐毅急忙說道:“爹,您千萬記著,不要反抗,您有功名在身,他們不敢怎麼樣。孩兒立刻就會救你們,千萬別亂來!”

  “放心,倒是你可要小心啊!你要是有差錯,咱們都完了!”唐秀才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情,眼淚都快出來了。

  唐毅還想囑咐兩句,外面轟的一聲,大門都被撞飛了。唐毅哪裡還敢停留,和王世懋兩個撒腿就往後院跑。

  剛到了後院,王世懋突然一驚,問道:“表弟,你家有馬?這下好辦了!“

  急忙解開了韁繩,王世懋飛身上馬,唐毅還不會騎,只能爬上去,緊緊摟著王世懋的腰,生怕被甩下去。好好的策馬奔騰,竟然是跟一個男人,唐毅臉漲得通紅,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學會騎馬……

  容不得他多想,王世懋就催動戰馬,飛一般衝出了後院,他們在前面跑著,後面官差提著刀就追了上來,雙方不過差了十幾步而已。

  王世懋和唐毅一溜儿煙衝出了巷子,官差拼命追趕,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越來越遠。

  “哈哈,太,太刺激了!我終於明白鮮衣怒馬的感覺了!”

  都什麼時候,還有心思想這個。唐毅都有點懷疑這傢伙是不是蘭陵笑笑生的弟弟了,總不能差距這麼大吧!

  好在王世懋雖然瘋癲,還沒有糊塗,連續穿過幾個街道,來到了一處幽深的巷子裡。他勒住了馬,兩個人跳了下來,唐毅腿一軟,好不容易站穩。

  “表弟,前面就是魏老大人的別院,咱們趕快進去求救吧!”

  “慢!哪能這麼進去!對老人家太不尊重了。”

  唐毅眼珠轉了轉,正巧街邊有個剃頭鋪子,唐毅借了點清水洗臉,又平靜了一下心情,還跑到點心鋪子買了四樣糕點,然後大搖大擺,向著魏良輔的宅子走去。

  王世懋看到這一幕,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我瘋癲,你小子比我還瘋癲!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家裡出了大事了!

  看著王世懋傻愣愣的模樣,唐毅靦腆一笑:“表哥,初次拜會老人家,總要帶點禮物不是。”

  “啊,啊!”王世懋徹底無語了,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虛禮!

  兩個人到了門前,把禮物奉上,家人微笑著說道:“老爺吩咐了,只要唐神童前來,不用禀報。”

  “多謝!”唐毅邁步往裡走,王世懋跟著,唐毅突然說道:“表哥,麻煩你幫著看門,若是有人追來,一律擋駕。”

  “嗯!”王世懋不知道唐毅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能聽從。

  唐毅抖了抖身上的塵土,深吸口氣,邁步走進了小院。

  魏良輔的品味不用說,小院奇花異草,茶葉末色養魚缸,紅色的鯉魚來回游動。廊下掛著畫眉八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真會享受!”唐毅暗自感嘆,說話間到了魏良輔的書房,老頭正好坐在門前的躺椅上曬太陽,手邊拿了本書,正在看著。

  還挺用功,可是唐毅掃了一眼書名,頓時一口老血,噴出三丈外!

  如意君傳!

  “這個老不羞啊!”

  唐毅咳嗽了一聲,魏良輔一抬頭,看著他古怪的表情,竟然哈哈一笑,滿不在乎。

  “原來是唐神童來了,老夫還以為你是個有趣的呢,沒想到也這麼道學,額不,是假道學!偽善!”

  挨得上嗎?

  唐毅也不廢話了,而是躬身施禮,笑道:“老大人好品味,小子自愧不如。小子此番前來,是想請老大人履行諾言,您可是許給我一個要求,不會反悔吧?”

  “什麼話,老夫一把年紀,豈會說了不算。說說吧,你想要老夫幹什麼?”

  唐毅突然眉開眼笑,說道:“是這樣的,小子讀書一直缺少高人指點,難免偏頗,可名師也不是那麼好找的,您老說是不是!”

  送上門了!

  自從見到唐毅的戲詞,魏良輔就下定決心要收他,​​可是礙於面子,老頭不好直接提出來,現在唐毅親自找來,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江湖認有句話,叫徒訪師三年,師訪徒三年,天地君親師,師徒如父子。敬美或許也提過了,你若是有心思,老夫願意幫忙。”

  願意兩個字被咬得很死,老頭意思再明白不過,就是等著唐毅上鉤。

  哪知道唐毅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忙說道:“如此小子多謝老大人了,我早就想——想拜在荊川先生的門下,苦於無人介紹,老大人若是……”

  “噗!”

  魏良輔一口茶水噴出老遠,臉漲得通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說想拜誰?”

  “當然是荊川先生唐順之了。”唐毅一臉天真憧憬道:“荊川先生是探花郎,做過翰林官,學問大,人品好,還會武功,您說說,東南還有比他更有名望的讀書人嗎?”

  一句話,把老魏給問住了,說起來東南的才子不少,比如王世貞,比如徐渭,但是論起學問精深,無人能比得過唐順之,就連他魏良輔都差著十萬八千裡。

  可是劇本不是這麼寫的啊,老夫看重的徒弟怎麼能讓唐順之截胡啊?

  魏良輔越想越氣,到嘴邊的鴨子,額不,是徒弟,絕對不能讓他飛了!他悠悠說道:“想拜師唐順之,可不容易啊!”

  “沒事,我有信心,也有橫心,不破樓蘭終不還!”唐毅無比認真說道。

  老頭徹底瘋癲了,突然一拍桌子,怒吼道:“唐毅,你難道覺得老夫比唐順之差嗎?”

  “這個,不好比吧!”

  聽在魏良輔的耳朵裡,卻變成了不能比!

  “好好好,唐毅,老夫可告訴你,論起文武本事,或許比不上唐順之。可是有一樣,唐順之永遠都不是老夫的對手。”

  “什麼?”唐毅還真不知道。

  魏良輔得意笑道:“就是做官的本事,他唐順之剛出仕就得罪了首輔張璁,兩次罷官,蹉跎十幾年。老夫自從當官以來,順風順水,步步高升,一直到了左布政使,豈不是比唐順之高明萬倍!”

  這也值得誇耀啊!

  唐毅突然仰起臉,斜著頭說道:“什麼都不如品德高尚,我唐毅一定要拜唐荊川為師!”

  看著他認真的模樣,魏良輔眼睛縮成了精芒,看了足足一分鐘,突然仰頭大笑。

  “哈哈哈,別人說老夫都信,唯獨你小子老夫一萬個不信!”

  “為什麼?”

  “因為老夫認識了真!”

  噗,這回輪到唐毅噴血了,不帶這麼玩的,了真不是說不告訴別人嗎!出家人不打誑語,簡直就是騙子,無恥!

  “老夫十天前才從天妃宮回來,我那個老朋友是想不出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手段的。”

  “他把什麼都告訴你了?”

  “當然沒有,了真是有德高僧,什麼都沒說,不過,那個小沙彌倒是挺可愛的,給了一串糖葫蘆,就什麼都說了。一個十二三歲滿肚子壞主意的小娃娃,還有一個寫字漂亮的秀才爹,不是你還有別人嗎!”

  “虛辰,小混蛋,我白給你那麼多零食了!”唐毅是仰天長嘆:“魏老大人,您想怎麼樣,是準備公佈出去嗎?”

  “按理說老夫該替士林除掉一個心術不正的小混蛋,不過麼,法理人情,若是你答應拜在老夫門下,或許可以商量也說不定!”

  唐毅眼珠來回亂轉,突然憤然起身,雙膝跪在地上。

  “弟子唐毅拜見恩師!”

  “好啊,乖孩子,快起來吧!為師知道你也不容易,不必在意。”魏良輔立刻換了副面孔,正在這時候,外面人喊馬嘶,家人急匆匆跑過來。

  “老大人,胡判官帶著人來抓唐公子了!”

  瞬間,魏良輔的笑容就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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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票票啊,怨念……
mk2258 發表於 2015-11-18 22:32

   第33章老將出馬
  前一秒老魏還自詡會當官,可是下一秒就挨了響亮的嘴巴,而且還被一個小兔崽子抽了!
  魏良輔眼毛都空了,聽家人一報信,頓時就明白了。唐毅這混小子明明是來求自己幫忙的,還非要裝蒜,說什麼打算拜師唐順之,擺出一副看不起自己的德行,引自己上套,簡直氣死個人。

  老夫要是早知道你是個燙手的山芋,老夫才不會上桿子收你。魏良輔越想越氣,狠狠瞪了唐毅一眼。

  唐毅低著頭,心裡樂開了花,卻裝可憐地問道:“老大人,您不會反悔吧?”

  “哼,你要是再叫老大人,老夫就把你趕出去,是死是活,老夫管不著!”

  唐毅多機靈啊,急忙爬起,扶著老頭坐下,恭恭敬敬行了拜師禮,還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油紙包,雙手展開。魏良輔一探頭,鼻子差點氣歪了,竟然是一條黑乎乎的臘肉。

  “嘿嘿,束脩,聖人定下的規矩,您老收著,留著晚上添一個菜。”

  “呸,有你這麼個逆徒,老夫氣都氣飽了!”

  魏良輔雖然嘴上這麼說,可還是接過了臘肉,放在了一旁的條案上。正在此時,管家又跑進來,慌張張說道:“老大人,胡判官親自來了,一定要見您,王公子和他理論不過,請您老示下!”

  一聽這話,魏良輔突然壽眉高挑,臉色陰沉。

  “小小的判官就有這麼大的排場,你去告訴他,老夫大門開著,有本事他就把老夫也一起抓走便是!”

  到底是作為一省布政使的大吏,發飆起來,還真是嚇人。管家連滾帶爬,跑了出去。

  魏良輔眉頭緊皺,怒道:“說吧,到底惹上了什麼事?”

  “啟禀恩師,弟子在前段時間,幫著一個叫雷七的商人清算賬目,結果查出雷七的夫人吞沒了五六千兩的銀子。”

  “算賬,你還會算賬?”魏良輔吃驚地問道。

  唐毅內心是崩潰的,你們怎麼都一個毛病啊!

  “恩師,這不是重點好吧?”

  “哼,那你說重點是什麼?”

  唐毅急忙說道:“我本以為不過是小事一樁,結果後來聽說雷七殺了夫人,被關押起來。接著弟子在劉河堡租住的房舍被火燒了,房東兩口子差點喪命。然後又有人闖到了我的家,家父還有其他人都被抓起來。”

  聽著唐毅的訴說,魏良輔緩緩敲著扶手,突然笑道:“小子,你來的時候,官差已經到了你的家?”

  唐毅臉色一紅,只能點頭。

  “哼!臭小子,你為什麼不跟老夫實話實話,還,還騙老夫收你為徒!”

  “冤枉,恩師,您這麼說,弟子簡直無地自容。分明是您老逼著弟子拜您為師,咱們可不能不講道理啊!”

  “你小子就是挖了個坑,等著老夫跳!”老魏吹鬍子瞪眼,反倒唐毅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

  弄得魏良輔無語了,不過老頭並不像表面上那么生氣,相反,他越發覺得唐毅夠冷靜,夠有心計,是個可造之材。到了危難關頭,還能保持冷靜理智,實屬不易。

  倘若唐毅直接跑來求救,魏良輔作為一個致仕官員,又怕麻煩的要死,他未必能幫唐毅,就算幫了,老頭許諾的也就兌現了,也不用欠唐毅什麼,相反唐毅想拜在人家的門下,就要看老魏的心情和臉色。

  可是現在卻不同了,唐毅先設套讓魏良輔主動收他,坐實了師徒名分。在這個師徒大如天的時代,弟子有事,老師理應幫忙化解,而且還要盡心竭力,不然士林都會瞧不起。這和用所謂的承諾換取老頭出手,程度完全不一樣。

  當然了,這麼做也有點麻煩,比如魏良輔此時心氣就非常不順,一點不給唐毅好臉色。唐毅則是小心翼翼,滿臉笑容,輕輕攙扶師父起來,把一旁的手杖送到師父手裡,攙扶著老頭往前面走。

  “成了,你也不用演了。”魏良輔頓了頓,問道:“為師只問一句,你到底做過違法的事情沒?”

  “絕對沒有,弟子敢對天發誓!”唐毅篤定說道。

  魏良輔點點頭,突然豪氣地笑道:“只要你沒錯,為師就罩得住你!”

  唐毅感動的眼淚都出來了,有組織真好!

  他畢恭畢敬,跟著老師走到了大門口。此時的大門口,卻熱鬧非常,王世懋抓著門環,死死擋住,就是不讓官差進去。在他的對面,有一個中年官員,急得來回亂轉。

  “王二公子,下官敬重你們王家,可是你也不能阻撓下官公幹啊!唐毅那個小子牽涉到下官侄女的命案之中,下官不能不管!”

  王世懋乾脆往地上一躺,耍賴一般說道:“胡判官,有本事你就從在下的身體踏過去吧!”

  胡彬氣得幾乎昏過去,借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這麼對王世懋。他大哥那可是文壇領袖,什麼叫文壇領袖,就相當於後世的超級大V,左右著輿論方向,他要是說一句半句的,別說小小的胡彬,就算是當朝一品也夠喝一壺!

  “王公子,你當真不閃開!”

  “不,絕不!”

  “那好,你們看著他,其他人跟我走後門。”

  胡彬轉身就要走,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敬美,你起來吧。”

  王世懋急忙看去,只見唐毅攙著魏良輔從裡面走出來,看兩個人的親密勁,王世懋瞬間把心放在了肚子裡。他是真怕魏良輔不願意幫忙,畢竟魏良輔是出了名的懶散,沒想到唐毅還真有辦法。從地上爬起來,他給唐毅豎起了大拇指,卻發現唐毅也給他豎起了大拇指。患難見真情,王二公子能如此不顧形象幫忙,唐毅深受感動。

  他們在一旁搞小動作,魏良輔一臉不悅,懶得看胡彬一眼,冷笑道:“帶了這麼多人過來,是不是想把老夫抓走?趕快動手吧,還等著幹什麼!”

  魏老大人不是一貫很和氣嗎,怎麼和傳說不一樣?胡彬無奈,只能說道:“老大人,請恕下官無禮,那個叫唐毅的小子涉及一樁命案,不得不前來抓拿。”

  “呵呵,人命關天,老夫可不敢攔著。不過老夫聽說一件事,唐毅的父親中過秀才,如今被你們抓捕了?可有此事?”

  胡彬摸不准脈,只能承認,說道:“的確如此,下官想詢問案情……”

  魏良輔擺手攔住,淡淡道:“胡判官,按理說你也久在衙門,該知道辦事的規矩。有功名之人,豈能隨便抓捕,你可有知州大人的牌票?”

  “這個,下官沒有,不過……”

  魏良輔不給他分辨的機會,而是繼續說道:“人命關天,大凡命案,必須由主官親自審理。你前來抓人,可經過陳知州的許可?”

  胡彬也不傻,早就看出情況不對,先是王世懋,接著是魏良輔,擺明了要庇護唐毅,這小子究竟有什麼本事,竟能讓這兩位出手?

  光是王世懋還好說,幾句話就能打發,魏良輔宦海沉浮幾十年,純粹就是個老狐狸,他一張口,看似雲淡風輕的提問,全都指向了不合規矩的地方,胡彬臉色發苦。

  “老大人,陳大人將案子託付給了下官處理,下官也是秉公辦事。”

  “荒唐!”

  “啊,老大人有什麼指點?”胡彬臉色一變。

  魏良輔煞有介事擺手說道:“不是你,而是子羽(陳夢鶴字),他文苑清流出身,難免怠惰政事,可是歷來錢、糧、兵、邢,都是主官掌握,尤其是命案,更不容有失。老夫不知道就罷了,遇上了不能不管。”

  說著,也不管胡彬如何反應,老頭喝道:“去,把馬車趕來,老夫要親自見見陳大人。”

  不多一會兒,馬車趕來,唐毅扶著老頭上了馬車,他和王世懋都鑽了進去,車夫揮鞭,迅速向著衙門趕去,只留下一臉錯愕,不知所措的胡彬等人,傻愣愣地喝風。

  “哈哈哈,老將出馬,您一個頂我們倆。三句兩句,就讓胡彬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真是厲害!”王世懋伸出大拇指,美滋滋說道:“只要見了陳大人,姑父他們就沒事了,表弟你也不用擔心了。”

  唐毅低著頭,心裡卻總有不詳的預感。

  馬車剛剛到了知州衙門,唐毅跳下了馬車,突然從遠處路口急匆匆跑過來一個差役,滿腦袋都是大汗,在台階雙腿一軟,撲通摔在地上,摔得額頭冒了血。

  “怎麼回事?”看門的衙役急忙過來。

  “別管我,快去通知堂尊,在雷七的家裡搜出了刀劍武器,還,還有通倭書信!”

  通倭兩個字好像炸雷,衙役嚇得連滾帶爬,轉身往裡面跑。唐毅聽得一清二楚,他只覺得天旋地轉,情況貌似比想的還要遭!
mk2258 發表於 2015-11-18 22:33
   第34章血書
  從財產糾紛,到人命官司,再到通倭大罪,下​​一刻就算變成了扯旗造反,魏良輔都不會吃驚。
  簽押房之中,老頭抓著唐毅的胳膊,怒吼道:“你小子給為師說實話,到底怎麼回事?”

  面對著老頭的咆哮,唐毅同樣吃驚,當初雷七信誓旦旦,能對付得了他的妻子,轉眼竟然一地雞毛,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唐毅也是不清楚。不過他有一點敢肯定,自己絕對是清白的。

  “老師,弟子絕對不敢欺瞞,我只是幫著雷七算了算賬目。而且……”

  “而且什麼?”魏良輔追問道。

  “而且根據賬目觀察,雷七是個基本老實的商人,說他通倭多半是構陷!”

  魏良輔眉頭緊鎖,他也感到了異樣,太倉相對屬於內陸,倭寇幾乎沒有出現過,竟然冒出了一個通倭的大商人,實在是難以令人相信。

  “唉,不管別人了,先和子羽說清楚,把你們父子摘乾淨了,老夫可不想徒弟和倭寇扯上關係,那可要滅九族的!”

  說話之間,知州陳夢鶴從外面急匆匆走進來,離著老遠就說道:“晚生給老大人見禮了。”目光掃過,見唐毅也跟在旁邊,陳夢鶴頓時眉開眼笑。

  “原來是唐神童,老大人看樣子您是如願以償,收下了好弟子。這兩天再辦一個詩會,好好慶祝一番,本官還沒見過唐神童的詩才呢!”

  唐毅聽到這話,真想衝上去,痛痛快快給他幾個巴掌,有沒有搞錯,你一個父母官,不想著造福一方,天天想著辦詩會,吟風弄月,你倒是快活了,地方的百姓可怎麼辦?若是老子當了官,絕對不學這幫屍位素餐的傢伙!

  當然了唐毅只敢在心裡想想,表面上還是恭順異常,和陳夢鶴見禮。然後站在一旁伺候著。

  魏良輔不動聲色,看似隨口問道:“子羽,老夫聽說出了個商人殺妻案,可有此事!”

  “有!”陳夢鶴一口答應下來,臉色頓時變黑了。

  “沒想到老大人也聽說,真是豈有此理!”陳夢鶴嘆道:“那個商人叫雷七,出身草莽,驕橫跋扈,豢養上百打手,橫行鄉里,作惡多端。最近幾年經營不善,就侵吞妻子的嫁妝,被妻子發現,爭吵幾句,竟然痛下殺手,把他妻子活生生打死了!”

  說到這裡,陳夢鶴猛地一拍大腿,怒斥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連夫妻情分都不講,簡直和畜生有什麼分別!出此惡人,簡直是太倉之恥!”

  等著陳夢鶴說完,老頭眯縫著眼睛,突然說道:“子羽,此案可是你親自審理?”

  “這個……”

  陳夢鶴頓了一下,臉上發紅,羞愧道:“老大人,前兩天正在準備文會,是胡判官審的,他是老刑名,應該不會出錯。下官都看過了,證據確鑿無疑。”

  “呵呵,子羽,老夫可是聽說死者是胡彬的侄女,叔叔審問侄女的案子,怕是不妥吧!”

  豈止是不妥,根本就沒有資格,按照大明律胡彬理應迴避,偏偏攤上了不負責任的陳夢鶴,竟然讓胡彬包辦了。

  這下子陳夢鶴的臉紅了,他也知道自己所為不妥。

  “老大人,的確是下官疏忽,不過事後都查看過,一點問題沒有,雷七的確罪大惡極。”

  魏良輔微微一笑:“子羽,雷七的案子先放一邊,老夫想問的是為什麼要抓唐家父子!”

  “荒唐!”

  陳夢鶴豁然站起,簡直不敢置信。

  “老大人,這幾天江南誰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見'的唐神童,誰不知道書法一絕的唐相公,敢抓他們,簡直辱沒斯文,斯文掃地!”

  看著陳夢鶴疾言厲色,唐毅瞬間看透了這位大人的心思。在他的心裡,只有士林,士農工商,他的眼睛只盯著讀書人。讀書人出了點事,他就像點燃的爆竹,其他人卻可有可無。唐毅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生氣!

  “啟禀老父母,小子曾經和雷七打過交道,結果一天多之前,先是燒了小子在劉河堡的住所,接著官差衝到了家中,家父已經被抓了,小子無奈,只能找到了老師,老父母大人,還請給小子做主啊!”

  唐毅雖然不願意下跪,此時也不得不屈膝。哪知道陳夢鶴十分體諒,急忙拉住唐毅,真誠說道:“此事乃是本官疏忽,我這就升堂,把事情弄明白,決不讓令尊受委屈。”

  陳夢鶴一聲令下,梆子聲急促響起,在知州衙門辦公的三班六房,屬官差役全都動了起來,急匆匆跑向了大堂。

  陳大人一貫懶散,就連象徵著威嚴的“排衙”都懶得擺出來,因此眾人難免手忙腳亂,看著手下如此無能,站在屏風後面看著的陳夢鶴越發羞臊,真是一幫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他大步走到公案前面,一句話沒說,抓起手裡的驚堂木,用力一拍,怒道:“胡彬何在?”

  胡判官急忙躬身施禮,戰戰兢兢說道:“屬下見過堂尊。”

  “免禮。”陳夢鶴陰沉著臉,問道:“本官聽說你去抓拿唐秀才和他的公子了,本官問你,誰給你的膽子?”

  胡彬知道魏良輔和陳夢鶴關係極好,就怕找他的麻煩,因此早就想好了一套說辭。

  “啟禀堂尊,唐秀才有功名在身,屬下豈敢隨便抓捕他。只是想請他來詢問一些事情而已。”

  “你胡說!”王世懋從外面憤怒地走了進來。

  原來魏良輔帶著唐毅去找陳夢鶴,同時讓王世懋利用王家的關係,去打聽唐秀才等人的去處。這就是老頭經驗豐富的地方,果然王世懋找到了關押唐秀才等人的太倉大牢,他沒法救人,只能警告牢頭,不許讓唐秀才受委屈,然後他急匆匆返回了大堂。

  “陳大人,唐相公未經審訊,就給關到了大牢之中,還請大人主持公道啊!”

  “啊!”

  陳夢鶴氣得連拍驚堂木,怒道:“可有此事?”

  胡彬不敢承認,只能推說道:“堂尊,或許下面人不懂事,屬下這就讓他們把唐相公帶上來。”

  “速去!”陳夢鶴吐出了兩個字。

  沒多大一會兒,就有官差帶著唐秀才上了大堂,雖然還不過半天時間,唐秀才臉色慘白,身上塵土污垢,頭上還帶著草棍,全然沒有了瀟灑的模樣,看著讓人心酸。

  “快,給唐秀才搬把椅子過來。”

  等到唐秀才落座之後,陳夢鶴怒視著胡彬,冷冷問道:“胡判官,你該給本官一個交代吧!”

  胡彬臉色大變,慌忙說道:“堂尊,屬下審問雷七的時候,聽說唐秀才給他處理​​過賬目,就想著唐秀才或許知道雷七家產去向,想讓他幫忙。”

  “不是家父處理的,而是在下!”唐毅從屏風後面轉出來,朗聲說道:“老父母在上,小子的確幫雷七算過一些賬目,只是前後不到五天時間,之後我就到了太倉,和雷七並沒有打過交道。”

  “嗯!”陳夢鶴點點頭,說道:“胡判官,你可聽明白了?”

  “回禀堂尊,下官明白了。”胡彬彷彿吃了蒼蠅一般,又不敢不認。

  “那好,既然和唐秀才沒什麼關係,就讓他們回家吧!”唐毅和唐秀才急忙躬身施禮,連連拜謝。他們正要往堂下走,陳夢鶴又補充了一句。

  “胡判官,雷七的妻子是你的侄女,這個案子本官親自過問,你就不要管了!”

  瞬間胡彬臉色狂變,彷彿從三十三天,摔倒了地獄,雷七的案子有多少問題他自己最清楚,要是落到陳夢鶴手裡,這不要了老命嗎!

  “堂尊,屬下……”

  沒等他說完,陳夢鶴已經起身,一甩袖子,下堂去了。

  離開了衙門,心情一下子晴朗了。

  “姑父,前面就是澡堂子,去洗個澡,去去晦氣吧!”王世懋笑著提議道。

  唐秀才倒是搖頭道:“才幾個時辰而已,不算什麼,還是趕快回家吧,別讓天成和朱老哥他們著急。”

  唐毅看出了老爹的急切,點頭同意,三個人一溜煙儿回到了家中,和大家相見,還沒說話,唐秀才就把儒衫脫了下來,大家還以為他嫌晦氣呢。卻見唐秀才找到了衣襟的破口,伸出兩隻手指,小心翼翼掏出了一塊巴掌大小的破布。

  唐秀才長長出了口氣,說道:“毅兒,這是雷七給我的血書,你看看吧!”
mk2258 發表於 2015-11-18 22:34
   第35章二進宮
  “血書?把您和雷七關在一起了?”
  “隔壁!”唐秀才仰著臉,仔細看就會發現肌肉不停的抽動。雖然只有短短的兩三個時辰,可是唐秀才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生不如死,什麼叫做地獄!

  他剛進來,就見到了可怕的一幕,在隔壁牢房爬著一個大漢,在他的後背滿是傷痕,有鞭子抽的,有棍子打的,密密麻麻。

  靠近腰部的一塊,足有巴掌大小,血肉模糊,皮都沒了。最可怕的是竟然有一隻老鼠,大模大樣爬到了大漢身上,用兩顆鋒利如刀般的門牙啃咬大漢的傷口,不一會兒老鼠的嘴邊都是可怕的血色。

  大漢疼得悶哼連連,他的雙手被夾得青紫紅腫,腰腿又有傷,根本動不了,只能任由老鼠啃咬著他。醜陋的小東西不時抬起頭,閃亮的黑眼珠甚至變成了可怕的血色,就好像山里的惡狼!

  唐秀才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抓起手邊的破碗,稻草,向著老鼠就扔了過去。

  “滾,快滾!畜生,趕快滾!”

  也不知是吃飽了,還是被嚇到了,老鼠晃晃悠悠走了,唐秀才彷彿被抽空了力氣,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鐵青,嘴裡不停念道:“地獄,地獄啊!”

  過了許久,突然有個微弱的聲音傳來。

  “朋友,到了這裡還有良心,你是第一個!”

  唐秀才哼了一聲:“我寧可不要。”

  “過幾天就沒了,這就是陰曹地府,進來的都是小鬼,誰也出不去。”

  唐秀才突然站起,五官猙獰,對著木欄拳打腳踢,怒吼道:“我能出去,我一定能出去!毅兒會救我的,他才不會看著他爹關在監牢呢! ”

  又過了半天,那個聲音喘足了氣,問道:“那個'毅兒'是什麼人?”

  “我兒子,他叫唐毅,我最驕傲的兒子!”唐秀才的充滿了得意。

  他卻不知道,這兩個字聽在大漢的耳朵裡,不亞于晴天霹靂!

  “小相公,你是小相公的爹!”大漢竟然用血淋淋的十指撐著地面,愣是坐了起來,激動地吼道:“唐相公,我叫雷七,我叫雷七啊,你可要救我啊!”一霎時,淚水滿臉。

  “毅兒,經過這一番,爹總算是明白了,真有人間地獄啊!”唐秀才眼角濕潤,緊緊抓著唐毅的胳膊,用力說道:“毅兒,幫幫雷七吧,算爹求你了!”

  唐毅聽著老爹敘述,拳頭不由得攥緊了。

  “爹,兒子不是無情無義的人,更何況胡彬已經對我們下手,兒子不會饒過他!”唐毅斬釘截鐵道。

  其實在唐毅的心裡,還有一個原因沒說,如果雷七真正被誣陷致死。對於唐毅來說,也是一個隱患,結交匪人,可不是小罪過。

  “爹,別的不說了,咱們先看看雷七的血書。”

  包括王世懋在內,大家都湊了過來。

  “土地公像——什麼意思啊?”

  唐毅不由得看向了老爹,唐秀才搖搖頭:“雷七是想和我說,可是獄卒又來了,他只能把血書給我。”

  唐毅眉頭緊鎖,說道:“我猜雷七應該是告訴我們有證據藏在土地公的神像裡,只是究竟是哪個土地公,還不清楚!”

  正在此時,朱大嬸眉頭緊鎖,欲言又止,吳天成忍不住說道:“內掌櫃的,人命關天,你知道啥,就說吧!”

  唐毅也急忙說道:“朱大嬸,不要怕。”

  “唉,小相公,聽徐三說過,雷七不信神佛,只信土地公。您說奇不奇,他蓋房子的時候,往下挖了三尺,竟然挖出一個土地公神像。雷七連著擺了三天流水席,說什麼土地爺保佑,還在家的旁邊蓋了一座土地廟,不管幹什麼,他都要先去拜拜土地公。現在看啊,土地爺也不靈啊!”

  放在往常朱大嬸肯定要說幾句風涼話,此刻她老實地閉上了嘴巴。

  “應該就是這個土地像了。”唐毅知道很多商人都特別篤信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拜土地公不算什麼。

  “表哥,你熟悉太倉的情況,怕是要麻煩你呢!”

  “沒說的,這麼好玩,額不,是重要的事情,交給我就放一百個心。”王世懋倒有個積極的勁頭,風風火火就闖九州了。

  “師父,我怎麼覺得王二公子不靠譜儿啊?”吳天成歪著頭說道,唐毅白了他一眼,意思是那還用你說。

  “那怎麼還用他啊?”

  唐毅淡淡嘆口氣,落寞地說道:“你們比他還不靠譜!”

  ……

  這一次唐毅師徒還真誤會了王二公子,剛剛過了三更,王世懋就氣喘吁籲,從後牆跳進了唐家的宅子,一路到了書房。把一個包裹重重砸在了桌面上,用手指著,累得都說不出話。

  唐毅拿過了包裹,急忙打開,只見裡面有幾本賬冊,一摞清單,底下還押著一份筆記,拿出來一看,正是雷七所寫,唐毅迫不及待翻開,他急需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匆匆瀏覽一遍,唐毅發現這是雷七在離開劉河堡之後的活動記錄。

  從唐毅手裡拿到清查結果,雷七如同他所說一樣,開始瘋狂蒐集證據,詢問手下人口供。差不多六七天前,他把一切都準備好了。而且還帶著證據找到了太倉州同知孫雅芳。

  同知是太倉的二把手,比起判官胡彬還要高,雷七的生意裡面有一成乾股就獻給了孫雅芳。兩個人有利益結合,雷七判斷老孫一定會幫忙,就回家靜等消息。

  哪知道剛回家,竟然發現妻子和一個手下擺了一桌酒菜,兩個人衣衫不整坐在一起,喝酒逗笑,肆無忌憚。

  雷七是個男人,當時就瘋了。好一個賤婢,偷銀子不說,還敢偷人,你讓我雷七當活王八,老子不殺了你!

  雷七一氣之下,就奔著兩個人衝上來,那個手下功夫不差,跳窗逃走,只剩下妻子胡氏一個,雷七一頓暴打,把胡氏打得渾身是血,昏死過去。他還不解氣,出去叫人,把胡氏捆起來,直接送到官府頂罪。

  誰知就在他出去的一瞬間,回來一看,胡氏已經消失了,雷七發了瘋一樣尋找,聽人說有個男人背著受傷的女子跑進了胡判官家。

  轉過天,怒不可遏的雷七再度找到了孫雅芳,老孫客氣接待他,問過情況之後,嘆道:“雷七,你是聰明人,自古以民告官,無論輸贏,吃虧的都是老百姓,我朝也不例外!”

  孫雅芳倒是沒有說假話,朱元璋算是歷代皇帝中最疼惜百姓的,他不但鼓勵百姓狀告不法官吏,甚至准許地方的鄉紳耆老將違法官員捉拿到京師定罪。

  老朱想得不錯,可是地方的官吏盤根錯節,勢力驚人,豈是小老百姓能對付的。就算雷七是個富商,想要狀告官員,也是一樣要先挨一頓板子。

  “老大人,小的雷七什麼都能忍,就是忍不了綠帽子,大不了我和胡彬拼了!”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孫雅芳笑道:“老夫也早就看不​​慣胡彬的做派。南直隸的巡按御史最近就要到太倉巡查,老夫會找機會把罪狀送上去,如此豈不是更好!”

  雷七一想,也勉強同意了,還給孫雅芳留下了五百兩銀票。

  滿懷希望地等著,哪知道三天之後,突然噩耗傳來,胡氏重傷身死,胡彬帶著衙役直接捉拿了雷七,把他投入死囚牢,嚴刑拷打,兩天時間就以殺人,謀財的罪名,定了秋後處決……

  日記只到雷七被抓的前一天,唐毅看過之後,眉頭就擰成了疙瘩兒。毫無疑問雷七是被冤枉的,而且不只是胡彬,那個孫雅芳更不是好東西。

  “太倉的二三把手都涉及其中啊!”唐毅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搖頭嘆息,想要破局救人,恐怕不容易。

  正在他思索的時候,突然朱掌櫃的變顏變色跑了進來。

  “小相公,大事不好了,官差又來了!”

  “什麼!”唐毅豁然站起,知州陳夢鶴都放了自己,誰這麼大的膽子,還敢抓人!

  唐毅慌忙把手上的日子和賬本等物卷好,讓朱掌櫃的送到王世懋手裡,讓他藏好。朱掌櫃的急忙點頭,唐毅昂首闊步,走出了書房,這時候老爹和吳天成也都跑到了院子中。

  上次被撞倒的大門,還沒來得及修,又被撞倒了。

  胡彬陪著一位年輕公子走了進來,只聽年輕公子大笑道:“沒想到啊,唐神童竟然勾結倭寇,還拿了倭寇的二百里銀子,你可真是要錢不要命啊! ”

  “萬浩,你不要誣陷好人!”唐毅怒斥道。

  “好人?等到大堂上去說吧!”
mk2258 發表於 2015-11-18 22:35

   第36章他在怕什麼
  如果說第一次抓人,還遮遮掩掩,有所顧忌,這一次則是準備萬全,肆無忌憚。唐家的前後都被封鎖,根本不給唐毅逃跑求援的機會。
  官差粗暴地衝上來,用繩索把唐毅和唐秀才夠捆了起來,吳天成和朱家人都眼睜睜看著,繩索深深陷入唐毅的手腕,看著都替他疼。可是唐毅絲毫沒有害怕,臉上還帶著輕蔑的微笑。

  “不愧是我師父,就是好樣的!”

  吳天成突然來了勇氣,扯著脖子大喊道:“我也給雷七算過賬,把我也綁起來!”

  還有主動送死的,胡彬一擺手,兩個官差撲上來,把吳天成也給捆了起來。唐毅氣得直翻白眼,怒道:“蠢貨,你當陪綁的,有什麼用?豎子不足與謀!”

  吳天成疼得齜牙咧嘴,擠出一點笑容,說道:“師父,弟子太笨,在外面也沒用,不如陪著您,萬一他們動刑的時候,弟子皮糙肉厚,還能替您擋幾下。”

  唐毅張大了嘴巴,卻不知道說什麼。

  他收下吳天成,多半懷著遊戲的心態,圖一個好玩而已。除了唐秀才之外,在唐毅的眼中,其他人更像是電視劇中的人物,一點也不真實,他的心態就是一個看客。

  他知道這種心態不對,可是卻沒有辦法克服,穿越始終是他的心病。直到此刻,他被捆成了粽子,生命真正受到了威脅。有人願意陪著自己,有人擔心自己……我不是過客,我是有生有死,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大明人!

  霎時間唐毅身上似乎發什麼特殊的化學反應,他對老爹,吳天成,還有所有人露出了大大的笑臉。

  “放心吧,有我在大家都沒事的!”

  老爹目光堅定地點頭,吳天成神色激動:師父,我信你!朱家兩口子眼中含淚,朱山和朱海兄弟攥緊了拳頭……

  “哈哈哈,真是感人啊,唐神童,到了這時候,你還這麼有自信!”萬浩居高臨下,滿是嘲諷地說道。

  唐毅看了看他,突然也笑了起來,“萬大公子,其實你該感到羨慕,我唐毅到了這個地步,有慈父,有朋友,更重要的是我清白無罪,問心無愧!倒是你萬大公子,誣告構陷,就不怕身敗名裂嗎!”

  唐毅目呲欲裂,吼聲如同春雷,在耳邊炸響,萬浩竟有種錯覺,捆住的不是個少年,而是一頭猛獸,彷彿隨時會把他吞下去!

  該死,本公子豈會怕他!萬浩急忙甩甩頭,咬牙道:“唐毅,少跟我鬥嘴鬥舌的,胡判官,還不把他們帶走!”

  “是。”胡彬急忙點頭,讓人押著唐家父子還有吳天成,直奔知州衙門。

  人都走了,萬浩站在當場,腦中總是閃過唐毅輕蔑的笑容,該死!一個小娃娃,有什麼好怕的!

  他突然一轉頭,盯著隨從而來的兩個傢伙,其中一個是春芳樓出現過的國子監生韓童,另一個則是胡彬的長子,叫胡輝。

  “你們有一刀斃命的罪證嗎?”

  韓童諂媚地笑道:“大公子,衙門辦案,就看嘴大嘴小,由您坐鎮,不用說一句話,光是胡大人就能把唐毅置於死地!”

  “哼,不要大意,那小子鬼著呢!走,陪著本公子去看看熱鬧。”

  說起來萬浩和胡彬攪在一起,​​還有些過程。

  春芳樓被唐毅擊敗之後,萬大公子怒氣攻心,氣得幾乎發瘋,同時也怕的要命。萬浩來到江南就張狂不已,士林早就看不慣他。

  偏偏又出現了疑似抄襲的問題,誰能放過這個機會,大肆傳頌,更有人提議聯名上書,廢了萬浩的功名,禁止他參加科舉,甚至還有言官要彈劾萬鏜。

  把個萬公子嚇得連家都不敢回了,拼命想著挽救的辦法,卻一點頭緒都沒有。

  還有一個人比萬浩還要悲催,那就是韓童,大家都認為是他幫著萬浩買的戲詞,走到哪裡,都是鄙夷的目光,更有人破口大罵,弄得韓童跟過街老鼠一樣,好不淒涼。

  正巧他躲在小酒館喝悶酒的時候,胡輝也跑了過來,腮幫子上還有鮮紅的掌印,兩個倒霉蛋湊在了一起,詢問之下,總算是弄清楚了怎麼回事。

  原來雷七被抓進大牢,雖然定了罪。可是據說雷七手上還有證據指向胡家,無論胡彬怎麼拷打,雷七都咬緊牙關,就是不說。

  胡彬整天為了此事發愁,胡大公子就來了聰明勁頭,他想著一死百了,只要把雷七弄死,什麼麻煩都沒有了。因此他找來幾個狗腿子,商量來商量去,發現通倭歷來都是大罪,而且幾乎沒有翻案的可能,一經發現,絕對掉腦袋。

  胡大少爺就自作主張,偽造了幾份書信,又弄了一批刀劍武器,悄悄埋在了雷七的一處莊園地下。

  然後就出現了唐毅看到的那一幕,官差慌裡慌張,把發現雷七通倭的事情,報告了上去。

  由於當時胡彬不在,陳夢鶴又招待魏良輔和唐毅,事情就傳到了同知孫雅芳的耳朵裡。老孫並沒有見獵心喜,而是壓了下來,悄悄告訴了胡彬。

  得到消息的胡彬同樣沒有喜悅,而是把兒子叫過來,左右開弓,狠狠抽了一頓巴掌。

  “糊塗,愚蠢,蠢得不可救藥!逆子,你知不知道,陳夢鶴已經不讓你爹審這個案子了!”

  “怎麼會?”胡輝也嚇傻了。

  難怪胡彬生氣,通倭的罪名的確夠大,可是同樣也意味著案子會成倍擴大,不光是陳夢鶴會插手,甚至會驚動蘇州府,乃至巡撫。一旦案子鬧大了,就不是胡彬這個程度的能壓得住。

  痛罵了兒子之後,胡彬懶得搭理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思考對策。胡輝狼狽地跑到了小酒館,和韓童撞見,胡輝貪酒,量還不大,喝了幾杯,就管不住嘴巴。

  “都怪那個姓唐的臭小子,要不是他,我爹也不會被知州大人訓斥,還丟了審案的權力,這下子全都完了。”

  “姓唐的小子?他叫什麼?”韓童對唐字十分的敏感。

  胡輝倒是沒去春芳樓,隨口說道:“我怎麼知道,不知道這小子怎麼弄的,竟然請來了魏良輔幫忙,那個老棺材皮也是的,仨鼻孔多出一口氣!”

  “是唐毅!”

  韓童失聲叫道,簡直如獲至寶,自己被士林痛罵,又沒臉見萬大公子,不都是這小子害的,如果能抓住他的把柄,把他弄倒了,不就能鹹魚翻身了……

  韓童越想越高興,急忙詢問情況,胡輝嘴上沒把門的,漸漸都說了。

  原來胡彬通過雷七的手下知道有人幫著他算賬,胡彬就懷恨在心,後來更是聽說雷七手上有他的罪證,胡彬又越發擔心,生怕藏在了這個神秘的賬房手裡。

  他急忙派人調查,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雷七在這段時間,除了太倉之外,就只去了劉河堡,劉河堡地方不大,賬房先生更少,很容易就找到了方賬房和葛賬房。見到了官差,這兩位就腿軟了,自然供出了唐毅和吳天成。

  這才有火燒竹樓,跑到唐家拿人這些後續事情。

  韓童聽完之後,眼前突然一亮,大笑道:“胡老弟,這下子咱們都有救了!”

  “咱們?我聽不懂。”胡輝茫然說道。

  “哈哈哈,賢弟,胡大人發愁,那是因為唐毅背後有魏良輔,可是只要能找一個比魏良輔還有實力的,就不用怕了!”

  胡輝翻翻眼皮,不屑道:“韓兄,你喝多了吧,太倉還有誰比魏良輔名頭更大,那可是從二品致仕的官員!”

  “從二品,好大的官啊!”韓童突然大笑道:“比起二品太宰如何?”

  ……

  唐毅被五花大綁,胡彬為了羞臊他,專門走熱鬧的街道,大庭廣眾之下,不少人都探頭縮腦地看著,有人還認出來了,忍不住驚呼道:“這不是唐神童嗎?”

  “啊,就是'人生如之如初見'的那位?他犯了什麼罪啊?”

  “誰知道啊,世事無常啊!”

  大家議論紛紛,胡彬一臉的得意,突然走過一個街角,有個黑影向胡彬猛撲過來。

  “胡大人,你還我的女兒,快還我的女兒啊!那丫頭老實本分,她不會逃跑的,準是你把她藏起來了,還我的女兒啊!”

  沒噁心到唐毅,倒是先噁心自己了。胡彬不耐煩地揮手,怒斥道:“快把這個瘋子帶走!”幾個官差拖著這個比要飯花子好不了多少的傢伙往胡同里走,淒涼的喊聲不絕於耳。

  唐毅一直注意著胡彬的表情,老花子衝出來的一剎那,胡彬眼中竟然閃過了一絲恐懼,他到底在怕什麼啊?
mk2258 發表於 2015-11-28 09:33
   第37章出其不意
  治下出了通倭大案,陳夢鶴愁得一夜之間,差點白了頭,尤其是當孫雅芳告訴他唐毅和通倭之人有牽連的時候,陳夢鶴幾乎昏倒,第一反應就是絕不可能。
  “唐毅聰明機智,又是魏老大人的學生,前途無量,他怎麼會和倭寇扯上關係,絕不可能,絕不可能!”陳夢鶴連連搖頭。

  孫雅芳人老成精,嘆道:“堂尊,卑職也是這麼看的,只是歷來通倭的案子都非同小可,不能不慎重!”

  “唉!”

  陳夢鶴深深吸了口氣,五官都扭曲到一起了,怕麻煩,怕麻煩,還來了一個**煩!

  “孫老,你在太倉最久,經驗豐富,這類的案子應該怎麼辦?”陳夢鶴認真地問道。

  孫雅芳暗暗高興,別看陳夢鶴是翰林出身,你科舉考得再好也沒用,不還是要聽老夫擺佈。

  把得意藏在心頭,孫雅芳妝模作樣,想了半天,說道:“大人,卑職以為必須快刀斬亂麻,把案情釐清。巡按大人就要到了,若是他來之後,您把案情弄的清清楚楚,人犯都繩之以法,上報朝廷,也是功勞一件。”

  言下之意,你要是辦不好,巡按大人沒準就要彈劾您了。

  別看巡按御史只有七品,但是上至封疆大吏,下至末品小吏,都要受其監督,權柄重的很。

  陳夢鶴果然點頭同意,說道:“就按你說的辦,立刻升堂,不過本官還覺得唐毅是冤枉的。”

  “那就更好了,堂尊正好給他洗清冤屈。”孫雅芳嘴上說道,可是他的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

  為什麼要快刀斬亂麻,就是不給唐毅反應的時間,一個小娃娃再厲害,能有多大的本事,這麼短的時間,根本不可能翻案,他們已經挖好了坑,就等著唐毅跳進去。

  一旦這個所謂唐神童和倭寇牽連起來,陳夢鶴和魏良輔怕是都要吃不了兜著走。到時候太倉知州的位置就空了出來,說不定還能高升一步呢!

  孫雅芳算盤打得劈裡啪啦,不過他也留了一手,並沒有親自沖在第一線,而是把主攻手的任務交給了胡彬。

  “威……武……”

  大老爺升堂,陳夢鶴端坐在中間,左右陪伴著同知孫雅芳,判官胡彬,還有吏目、班頭等人,一個個擰眉瞪眼。兩排皂隸手裡握著水火棍,敲擊著地面,堂口擺著老虎凳、夾棍、皮鞭等等刑具,看起來真令人毛骨悚然。

  “師父,我這兩條腿怎麼不好使了啊!”吳天成苦著臉說道。

  唐毅輕笑了一聲,在他的耳邊說道:“告訴你,我的腿也軟了!”

  “啊,師父都沒招了,我還有什麼咒念啊!”吳天成不停哀嚎,帶著一肚子苦水,唐毅,老爹,還有吳天成三個都被押上了大堂。

  兩旁衙役用力敲著地面,胡彬朗聲說道:“罪犯見了大人,還不下跪!”吳天成就要跪下,唐秀才卻來了脾氣,反正都這樣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老子有什麼好怕的!

  “啟禀老父母,學生有功名在身,不必下跪,而且還請老父母將學生刑具除去,坐下問話。”

  沒等陳夢鶴說話,胡彬就冷笑道:“好一個唐秀才,你勾結倭寇,罪不容誅,還想坐著,真是做夢!堂尊,卑職以為罪犯頑劣成性,理應先打二十大棍,殺殺威風!”

  衙門的水火棍,一頭方的一頭圓的,有胳膊粗細,別說唐秀才那麼單薄的身體,就是五大三粗的漢子,挨二十棍子,也受不了啊。

  陳夢鶴搖頭說道:“不好吧,還沒有定罪,士林尊嚴要緊,先除去他的刑具,再給個座位。對了,唐神童也一樣的待遇。”

  胡彬還想爭,卻發現孫雅芳微不可查地搖頭,他索性閉上了嘴。

  差役遵照大人吩咐,給唐毅和老爹去了手銬,又拿來了條凳,讓兩個人坐下,至於吳天成,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只能跪在地上。

  陳夢鶴示意胡彬,讓他發問,胡彬邁步站出來,盯著唐毅父子,彷彿像獵人看到了獵物。

  “啟禀堂尊,卑職奉命調查雷七殺妻一案,昨日在雷七的城南別院發現一處地窖,其中藏匿刀劍武器三百餘件,另有書信十餘封,根據下官查證,都是雷七和倭寇之間的通信,證據確鑿,無可辯駁。”

  “至於唐毅嗎……”胡彬冷笑道:“他曾經幫著雷七做事,還拿過銀子,卑職懷疑他和倭寇同樣有聯繫。尤其是此人又混跡士林,居心叵測,一旦給倭寇通風報信,太倉必定危險,到時候大人的安危也怕不保啊!”

  什麼叫陰險,這就是陰險!

  近幾年來,倭寇在東南沿海越鬧越大,燒殺搶掠,無所不作,罪行累累。上至官吏,下至百姓,對倭寇都是又恨又怕。只要和倭寇扯上了關係,不說寧可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也差不了許多。

  胡彬這麼說,就是想把唐毅至於死地!

  “真夠狠的,想要小爺的命,就看咱們誰能鬥得過誰?”此時的唐毅渾身上下燃起來熊熊鬥志,他不等陳夢鶴說話,直接開口道:“老父母在上,小子認為胡大人不愧姓,胡說八道的胡!”

  “小子,你敢辱罵本官!來人,掌嘴!”胡彬怒吼道,兩旁的衙役就要動手,陳夢鶴急忙擺手,攔住了他們。

  陳夢鶴語帶著猶豫,問道:“唐毅,你和雷七之間,可有關係?”

  “小子不敢欺騙老父母,雷七曾經讓我幫他算過賬目,不過五天時間而已。”唐毅知道這事情知道的人不少,瞞著也沒用。

  “只有五天時間,雷七豈會把要命的事情告訴他?胡判官,你可有別的佐證?”陳夢鶴也不傻,疑惑問道。

  胡彬急忙拱手,說道:“啟禀堂尊,卑職有兩個證人。”

  “把他們帶上來。”

  不多一時,衙役押著兩個人走上來,前面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壯年漢子,體格雄健,只是眼眶發青,眼圈泛紅,縱情酒色的樣子。身後跟著的是方賬房,兩個人上來之後,就跪在了堂上。

  “說吧,你們都知道什麼?”胡彬問道。

  “啟禀大人,小的張環,曾在雷七手下做事,聽他提起過,曾經給一個叫唐毅的年輕人二百兩銀子。”

  二百兩啊!

  一聽這話,在場都吸了口冷氣,知州陳夢鶴一年的俸祿不過五十兩,二百兩可相當於四年啊,唐毅這小子何德何能,能值二百兩銀子!

  看著大家疑竇叢生,胡彬得意地笑道:“方賬房,你也說說吧。”

  方賬房上了堂兩腿發軟,顫抖著說道:“啟禀大人,小的見過唐毅在碼頭和雷七見面,往來頻繁。”

  陳夢鶴眉頭緊皺,問道:“唐毅,他們說的可都是真的?”

  “是真的,可是……”

  “還想狡辯嗎?”胡彬用手一指,得意道:“唐毅,你小小年紀,有什麼本事,能讓雷七給你二百兩銀子?肯定是替他充當眼線,探聽消息,你還敢抵賴不成!”

  唐毅此時後背都濕透了,他總算是領略了胡彬的厲害。張環和方賬房所說都是真的,只是這個真的都是打折的,張環只說唐毅拿了二百兩,方賬房只說唐毅見過雷七,就造成了唐毅和雷七有不可告人的勾當的嫌疑,有時候打了折的真話比假話更可怕!

  當然了,唐毅也可以反駁,指出他們的漏洞,只是……唐毅偷眼看了看胡彬,這傢伙一臉智珠在握的模樣,驟然警覺。

  只要反駁,必然說出雷七求他算賬的事情,又涉及到殺妻的案子。偏偏那個案子已經判了秋後問斬,光憑著自己一張嘴,想要推翻絕對不可能。

  如此一來,今天過堂就沒有任何成果,事情就會拖下去……

  原來如此,胡彬要做的就是把案子拖下去,由於自己涉嫌通倭,肯定會被關在監牢裡面,胡彬就可以從容製造罪證,甚至暗中下手,總之自己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憑他擺佈。至於知州陳夢鶴,他這種空降官員,不食人間煙火,根本不是地頭蛇的對手,只會被玩得團團轉。

  奮起反駁也是輸,不反駁還是輸,當真是好手段!

  不行,絕對不行!

  唐毅腦筋急速旋轉,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絕對不能被敵人牽著鼻子走!

  突然唐毅眼前一亮,高聲說道:“胡大人指責在下有通倭嫌疑,我這裡正好也有一份證據,可以證明通倭之人不止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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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12-4 22:37
   第38章豪賭
  審時度勢,越是危急的時刻,越不能走錯一步!
  唐毅很清楚,自己最大的靠山就是魏良輔,可是老頭畢竟是致仕官員,縣官不如現管,而且對方也拉來了萬浩,背景一下子抵消,唐毅的弱小徹底暴露出來。

  更要命的是大明朝就不是一個法治的地方,道理和邏輯是講不通的,有的只是詭辯和臆測,大堂辯論更是看誰的聲量大。面對一個經驗豐富,根基深厚,心狠手辣,底牌眾多的胡彬,正面對抗,唐毅絕沒有勝算。

  唯一的生路就是反其道而行之,跳脫和胡彬的纏鬥,另闢戰場,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唐毅不顧胡彬的指責,突然雙膝跪地,厲聲說道:“老父母大人,小子有一件證物呈上。”

  陳夢鶴一下子來了興趣,急忙問道:“什麼東西,快快拿來。”

  唐毅將髮髻解開,小心翼翼從裡面抽出一個紙捲,展開之後,雙手奉上,有衙役接過,送到了陳夢鶴手裡。

  陳夢鶴掃了一眼,頓時皺起了眉頭,只見上面開列著數量驚人的好東西:珍珠二十顆、金五十兩、銀一千兩、珊瑚樹兩棵……

  粗略估算一下,差不多有三千兩左右,陳夢鶴不由得吃驚起來。

  “這是什麼東西?”

  “啟禀老父母,這是雷七在三個月之前,送給胡大人的一份壽禮!”這張禮單正是雷七留下的證據。

  唐毅害怕有失,他先是交給了王世懋,自然沒有人敢為難王二公子。在唐毅被押解到衙門的時候,王世懋氣喘吁籲趕上來,趁著胡彬去禀報陳夢鶴。王世懋有了和唐毅說話的機會,代價就是兩個五十兩的大元寶。為了唐毅,王二公子也下了血本。

  “表弟,萬浩被我甩下了,有啥話,就趕快說吧。是把證據交給陳大人,還是去找魏老?”王世懋氣喘吁籲問道。

  “都不要!”唐毅凝重道:“弓箭沒射出去才有威懾力,敵情不明,不能把牌都打光了。”唐毅拿了兩張禮單,藏在了髮髻裡,又說道: “聽我的你安排幾十名好手,把胡彬家給我暗中包圍起來。”

  “你要幹什麼?不會要綁架胡家的人吧?”

  連綁票都想出來了,這位腦洞還真大,唐毅也沒法和他仔細說,只說道:“如果從胡家跑出什麼人,一定抓住!我們父子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上了!”

  王世懋用力點頭:“成,你放心,我這就去!”

  王世懋轉身離開,就在此時,萬浩在韓童的陪伴之下,也趕了過來,有這位在,官差們再也不敢放水,把唐毅盯得死死的。

  “唉,還是怕事了!”

  唐毅暗自苦笑,心說自己要是膽子大一些,當初直接找到雷七,幫著他搞掉胡彬,或許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吃一塹長一智,在吃人的世道,要么吃掉別人,要么就被別人吃,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老父母在上,胡大人指證小子和雷七有關係,進而和倭寇不清不楚,最大的證據無非就是小子收了雷七二百兩銀子。可是這份禮單的價值在三千兩左右,數額之大,十幾倍於小子。而且雷七還是胡彬的侄女婿,關係密切,更是在小子之上。眾所周知,這些年雷七的生意越做越大,和胡大人的庇護脫不了關係。”

  唐毅譏誚道:“若是按照胡大人的標準,要治小子通倭的罪,小子也可以懷疑胡大人和倭寇有更深的關係,甚至雷七隻是他的手下。罪行有暴露的危險,他才丟卒保車!”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會構陷,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聽到唐毅的指責,胡彬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又是一陣紅!

  “好一個刁鑽的罪犯,本官清正廉潔,豈會和倭寇有染。更何況雷七暴虐無常,人面獸心,他能殺害妻子,又豈會給本官送大禮!”胡彬怒極,大聲的叫嚷道:“堂尊,他的禮單根本就是偽造的,他的說辭都是欺人之談。罪犯伶牙俐齒,刁鑽成性,如不用刑,恐其不招啊!”

  胡彬一臉的悲憤,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陳夢鶴臉色陰沉,一拍驚堂木。

  “唐毅,不許胡亂攀扯!無憑無據,以民告官,可是要受重罰的!”

  “老父母大人,學生還有秀才功名,我,我就要告胡彬!”唐秀才雖然跟不上兒子的思路,但是他牢牢守著一點,那就是不能讓兒子吃虧。

  以民告官不成,那我一個秀才告胡彬,總沒有問題吧。

  “也有道理啊。”陳夢鶴被問住了。

  “哼,堂尊,您可不能被他們欺騙了,罪犯沒有一絲證據,竟敢誣陷卑職,卑職以為應該立刻退堂,把他們押到大牢,好好審訊。”

  想收場了,要是被押到大牢,那才是死無葬身之地呢!

  唐毅憤然說道:“啟禀老父母,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不說實話了。胡彬確係雷七的幕後指使,小子曾經幫助雷七算賬,其中雷七從倭寇手裡賺的錢,有七成要交給胡彬!”

  轟!

  一個炸雷在堂上響起,震得大家七葷八素,陳夢鶴差點趴下,瞪圓了眼睛,喘著粗氣問道:“證據,你有證據嗎?”

  “有,雷七被捕之前,送給了小子一份賬本!”

  陳夢鶴眼睛都紅了,急忙問道:“在哪裡?”

  “就在劉河堡的竹樓!”

  “為什麼不拿來?”

  “已經被燒了!”

  噗,老血吐得滿地都是,他娘的,不帶這麼開玩笑的,這就好比天天追更的小說,突然太監了,此時的鬱悶還要勝過千倍萬倍不止!上至陳夢鶴,下至衙役,都氣得悶哼出來,內傷慘重。本以為唐毅能拿出什麼證據,一下子把胡彬弄死呢,沒想到竟然被燒了,那還說什麼啊!

  看來這位唐神童已經被逼瘋了,開始胡言亂語,大家紛紛搖頭。唯有胡彬感到了一絲寒意,他也懷疑雷七給了唐毅什麼證據,可是唐毅為什麼要承認通倭,還說自己也拿了倭寇的錢?

  他是嫌死的不夠快,還是想拉自己下水!

  十拿九穩的事情,怎麼就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胡彬眼中轉了轉,站出來說道:“堂尊,犯人滿口胡言亂語,攀扯卑職,居心險惡。卑職以為還是收監下獄,慢慢審訊為好。”

  陳夢鶴陰沉著臉,盯著堂下的年輕人,一天之前,還頂著神童光環,被當成可造之材,轉眼之間,就要身陷囹圄。陳夢鶴的確有種痛心疾首的感覺,可是他也不能拿自己的仕途開玩笑,既然和倭寇扯上關係,就必須查清楚!

  “唐毅,如果你沒有證據,本官只能退堂了。”

  “啟禀老父母,小子的證據雖然被燒了,可是卻有人看見了縱火之人!”唐毅臉上充滿著強烈的自信。

  “小子的房東朱大嬸親眼看到兩個縱火犯,如果我猜的不錯,他們應該就藏身胡大人的府邸。只要老父母答應去搜查胡府,必能找出罪犯,到時候一問便知!”

  “噢!你這麼有把握?”陳夢鶴好奇地問道。

  “沒錯,小子願意用性命擔保,若是搜不出來,小子情願被治罪。但是若不搜索胡府,小子死也不服!”

  唐毅說完,以頭碰地,伏在地上,唐秀才和吳天成也都跟著趴在地上。

  “這個,胡判官你怎麼看?”

  想搜我的家,怎麼說得出口!

  “堂尊,罪犯滿口胡云,不能聽信啊!”

  “老父母,胡彬是做賊心虛!他和胡彬的關係比小子深厚,過從比小子緊密,身份比小子高,如果他勾結倭寇,危害更大!為了大人的安危,為了太倉百姓的安全,小子懇請大人,一定要搜查胡府,才能讓人心服口服!”唐毅瘋狂地吼道:“胡彬若是還敢阻攔,就是做賊心虛,就是欲蓋彌彰,他的府中藏著罪犯!”

  “你胡說!”

  “你膽怯!”

  “你胡亂攀扯!”

  “你構害誣陷!”

  ……

  “夠了!”陳夢鶴猛地一拍桌案,怒吼道:“胡判官,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雷七一案一直都是你處理的,未免不能服眾。就讓唐毅查一查,如果沒有,本官問他二罪歸一!”
mk2258 發表於 2015-12-25 21:49

   第39章死而復生的女人
  朱紅的大門衝南開,雕樑畫棟貴人宅。
  五進的院子佔據了小半條街,青磚砌成的院牆,高有一丈,氣派十足。胡家在太倉已經住了三代人,繁衍生息,二十幾口,加上家奴院工,足有上百人,算得上一個大家族。

  唐毅深深吸了口氣,他能站在這裡可不容易,胡彬百般阻攔,弄得陳夢鶴都猶豫了。就在關鍵時刻,老頭魏良輔趕來了。自己這位便宜老師竟然押上了一生的清名,替唐毅擔保,才換來了陳夢鶴點頭。

  不過陳夢鶴也說了,搜查不許破壞東西,不許為難胡家人,有一點冒犯,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聽在唐毅的耳朵裡,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要進入胡家的宅子,徹底扭轉案子的鑰匙就捏在了手裡!

  “唐小相公,我還叫你一聲小相公!”捕頭週巡抱著肩膀,滿不在乎地笑道:“胡判官是在下的長官,這次過來,說白了就是走過場,小相公,你想找到犯人,恐怕是不成了?”

  “呵呵,週捕頭,不是我想找到什麼,而是有人想找!”唐毅用手指了指天空,週巡突然一愣,“你什麼意思?”

  唐毅淡淡一笑:“週捕頭,看你也乾了不少年了吧?”

  “十八歲就接了俺爹當捕頭,一直到現在。”

  “那你知道為什麼沒法升官嗎?”

  “小子,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提到了傷心事,週巡立刻瞪圓了眼睛。

  唐毅呵呵笑道:“週捕頭,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胡彬設計雷七,又想把我牽連進去。你以為知州大人會不清楚嗎,他不過是將計就計而已!”

  “你說什麼?”週巡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順口說道:“不可能,知州大人一向不管政務的……”

  “哈哈哈,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地方上都被胡彬、孫雅芳這些人把持得水潑不進,知州大人無法插手而已。試問哪個當官的不想掌權,甘心當個傀儡啊! ”

  唐毅說的還真不差,地方官被架空,算是大明朝的普遍情況,尤其是東南,世家盤踞,根深蒂固。一個赤手空拳的知州能幹什麼,要么就老實聽地方的擺佈,要不就奮起反擊,這些年稀里糊塗被彈劾,甚至死掉的官可不在少數。

  “難道知州大人要反擊了……”不知不覺,週巡已經被唐毅帶進溝裡了。

  “週捕頭,實話告訴我,知州大人已經暗中告訴我了,胡府裡面藏著關鍵證人,只要找到,胡彬就會一刀斃命!”

  唐毅說的格外篤定,根本不像撒謊,週巡不由得信了三分。

  “小相公,你知道這個證人是誰嗎?”

  “知州大人演了這麼長時間的戲,高深莫測,他怎麼會告訴我!不過……”

  “不過什麼?”週巡追問道。

  “你周捕頭升官的機會到了,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

  唐毅留下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一轉身,用力叩響了門環。

  梆梆梆,聲音傳入胡府。

  幾個捕快跟著周巡的身後,低聲問道:“大哥,這小子的話不能信啊!”

  “哼,老子是那麼容易上當的!”週巡在心裡卻說道:“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如果真是知州大人安排的,那陳大人也太厲害了,老子跟著他,鹹魚翻身的機會就來了……”

  這時候府門打開,一個老管家探出了頭。

  “你們幹什麼的,這是胡家,也敢隨便胡來!”

  週巡笑著迎了上來,說道:“在下是衙門的捕頭週巡,奉了堂尊的命令,當然,胡大人也是知曉,要來貴府查看一番,行個方便吧!”

  老管家急忙進去通報,不多時大公子胡輝從裡面急匆匆走出來,一見周巡,頓時一瞪眼睛。

  “我道是誰呢,敢情是老周,你來幹什麼?”

  “呵呵,大公子,我過來查人,你爹也同意了的!”說著,週巡將牌票遞了過去,胡輝掃了一眼,知道不是假的。

  “公事我不攔著,不過要是有什麼衝撞,我一定告訴家父。”

  “放心,給我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得罪胡大人!”

  週巡一招手,唐毅,連同其他的捕快一起衝進了胡府。週巡抱著刀站在庭院中間,高聲說道:“大公子,把貴府的男丁都叫過來吧。”

  胡輝點頭,很快三十幾口人都站在了院子中間,上至五六十歲的老院工,下至七八歲的孩子。

  “周大捕頭,都在這裡,你看看哪個像是犯法的?”

  週巡看了一眼唐毅,唐毅笑著搖搖頭。

  “這些人裡面自然沒有。”

  “既然沒有,還不給我走!”胡輝毫不客氣道。

  “別忙啊,這些人裡面沒有,不代表別人抓不到啊!表哥,出來吧!”唐毅仰著脖子喊道,突然從兩旁的院牆探出十幾個人影,他們紛紛跳了進來,其中還有人提著兩個“粽子”,跑了過來,扔在地上。

  這時候王世懋背著手,從外面一步三搖走了進來,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唐毅讓他埋伏在胡府的外面,他最初不解其意,可是沒過多久,就有人彷彿做賊一樣,從後門跑了進去,沒一會兒,就有兩個傢伙背著小包,從裡面跑出來,王世懋直接讓人拿下。

  唐毅一口咬死胡彬家裡藏了縱火的犯人,這一手敲山震虎還真把胡彬給嚇到了。他久在官府,耳目眾多,自然有人跑回家提前通知。參與劉河堡縱火的兩個家丁連忙逃走,哪知道,他們這一跑,正好落到了王世懋的手裡。

  “王敬美,你什麼意思?”胡輝忍不住又氣又怕。

  “什麼意思都不知道,真是個棒槌!”

  王世懋根本懶得搭理他,豎起了兩個大拇指,讚道:“表弟,你可真是神機妙算啊,小兄佩服!”

  唐毅微微一笑:“表哥,這才是開始,這個府裡還有更好玩的。”

  “哦?當真?”

  “那是自然,不信我就找找!”

  “站住!”胡輝氣喘如牛,一伸雙臂,擋在了唐毅的面前,眼睛裡面冒出火來。

  “後宅都是女眷,驚動了他們,我,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哈哈!好大的威風啊!”王世懋可不在乎胡輝的威脅,輕蔑地笑道:“你說後院都是女眷,我怎麼記得你還有個弟弟​​,他在哪呢?”

  “他去降香了!”胡輝雖然反應不慢,可是眼神之中的慌亂卻騙不了別人。

  唐毅越發堅定了自己的判斷,只是想快速找出那個人,並不容易!

  突然他看到家丁的邊上有一個十歲出頭的小書僮,長得眉清目秀,不過穿著很破舊,其他人明顯看不起他。這個小書僮不停偷看官差,一副想說話,又害怕的模樣。

  就是你了,堡壘都是從內部打破的。

  唐毅急忙跑過來,伸手去拉小書僮,小書僮卻嚇得連忙縮手。

  “別怕,我不是壞人,是青天大老爺派來的,幫你的!”

  “你,你真能幫我?”小書僮怯生生問道。

  “當然,沒看見那麼多官差,還有那麼多好漢嗎,他們都是好人,專門懲治壞蛋的!”

  小書僮眼睛突然冒出了光,脫口問道:“你們能幫紅霞姐姐嗎?”

  一聽到這個名字,胡輝突然渾身一震,破口大罵:“小林子,再說一句,我把你吊在馬棚裡餓死!”

  “真是好大的威風!表哥,麻煩你讓胡公子先閉嘴,省得嚇著孩子。”唐毅說道,王世懋一點不客氣,一擺手,兩個手下衝上來,把胡輝的嘴摀住,只能發出嗚嗚的叫聲。他頻頻看向周巡,那位週捕頭卻神遊天外,彷彿什麼都沒看見,差點把胡輝氣死。

  唐毅低頭問道:“你叫小林子是吧,你說的紅霞姐姐是不是被他們打死了?”

  “血,好多血,紅霞姐姐疼哭了,那個女人還打她。只有紅霞姐姐對小林子最好了,小林子要給她報仇!”小書僮淚水一顆接著一顆掉下來。

  唐毅卻眼前一亮,說道:“小林子,哥哥幫你報仇,你告訴哥哥,那個女人在哪?”

  “她……她是妖精!”

  唐毅屏息凝氣,差點閃了腰,“小林子,她怎麼是妖精呢?”

  “她,她跑到後花園,就消失了!”

  唐毅眼前一亮,抓起小林子,說道:“你給哥哥帶路,哥哥會法術,專門對付妖怪!”

  小林子興奮地點頭,他撒腿就跑,唐毅後面緊緊跟隨,王世懋和周巡帶著家丁捕快也跟了過來。

  一口氣到了後花園,小林子指了指前面的假山,脆生生說道:“就是那裡!”

  唐毅急忙跑過來,看了看四周,沒什麼異樣,可是用腳踏了踏地面,卻發出了空洞的迴聲。

  “就在這了!給我挖!”唐毅好似便秘半個月,驟然通暢一般,興奮地吼道。

  幾個家丁抽出腰刀寶劍,兵兵乓乓,沒幾下突然嘩啦一聲,地面的覆土落下,露出了一個台階。

  眾人剛要往下去,突然衝出來一個女人,衣衫不整,還露著半截雪白的膀子。

  “你們是……”一看到官差,她突然被掐住了脖子,說不出話。

  “哈哈哈,胡氏,你裝死裝到頭了,跟小爺去打官司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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