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我要做首輔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成)

 
mk2258 2015-11-18 21:51: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57 1053582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4:51
第40章 大逆轉
  


    一個本已經死去的人,竟然突然活蹦亂跳,出現在了大家面前。這種震撼就不用說了,王世懋眼珠子差點掉下來,拉住唐毅的胳膊,激動的不停搖晃。

    「表弟,你小子是不是諸葛轉世,你怎麼知道胡氏還活著?」

    「行了,再搖晃就折了!」其實唐毅也只有一半的把握,剛剛的一會兒,後背都被濕透了。

    唐毅從最初看到雷七的賬目,就斷定胡氏是一個心機深沉,膽子又奇大的女子。

    最讓唐毅懷疑的就是那個詭異的時間差,胡氏挨了雷七暴打之後,三天才死去。

    如果按照常理,侄女挨了打,胡彬就該去抓雷七,為什麼又等了三天,根本不像他的作風。

    唐毅一直百思不解,直到被押解過來,看到那個老者哭著向胡彬要女兒,唐毅才驟然想起一種可能。死者根本不是胡氏,而是另一個無辜的女子。

    假設胡氏沒有死,雷七手上已經有了詳細的往來賬目,能證明胡氏私吞家產,還把私吞的銀子給了胡彬。

    雷七財力雄厚,和他打官司,胡彬不死也會脫層皮。

    可是胡氏一死,原本的財產爭奪案,變成了殺妻命案,胡彬也成了苦主,一下子就把雷七至於百口莫辯的境地。

    越想唐毅越覺得胡氏的死就是個天大的騙局!

    只是想歸想,當真正為了生的希望,毫不猶豫押上了全部籌碼,唐毅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他甚至不停催眠自己,大不了再穿越一回!

    好在終於賭贏了,不用唐毅說,周捕頭已經帶著人把胡氏從下面拉了出來,更令人驚訝的是裡面居然還有一個赤著上身的年輕男子,正是胡彬的二兒子胡恍。

    假山下面的地下室有一間半房舍大小,四壁有通風口和蠟燭,中間擺著一張楠木大床,上面滿是凌亂的被縟和衣服。

    當看到了這一幕,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胡氏和胡恍可是堂兄妹啊,他們竟然攪在了一起,絕對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知!

    「牲畜,真是牲畜!」

    王世懋狠狠啐了一口,怒斥道:「就憑這一點,胡家就該身敗名裂!」王世懋氣得轉身就走,不願意多停留一刻。

    「唉,老子不能不管啊,把這兩個畜生都捆起來,押到大堂去吧。」

    把廉恥和綱常扔在一邊,放在什麼時代,都是令人不齒的人渣。捕快們沒有一點客氣,用盡了力氣,把繩索都陷入肉裡,疼得胡氏痛叫連連。

    大家聽著厭惡,找來一塊裹腳布,把她的嘴給塞上了,至於胡恍,他倒是老實,整個人彷彿被抽光了精氣神,就是一具木偶。

    周巡帶著人往前院走,胡輝被王家的家丁看著,正不服不忿地罵著。

    「王世懋,別以為你爹和你哥哥都是進士,你就敢欺負我們胡家,咱們沒完!」

    他喊得起勁,猛一抬頭,正好看到兩個差役抬著他的二弟和胡氏,頓時眼前一黑,一頭栽在地上。

    「成了,把這貨也帶上吧!」

    周巡吩咐著,捕快七手八腳,把胡輝也捆了起來。一行人大搖大擺,就差吹吹打打,向知州衙門進發了。

    雷七殺妻的一案,太倉上下,幾乎無人不知,畢竟殘忍殺害結髮之人,絕對比畜生還不容。甚至有士人聯名上書陳夢鶴,要求嚴辦,也因此草草問了一個秋後處決。

    著力有多深,反彈就有多大!

    如今豬羊變色,天翻地覆。拿獲胡氏,洗刷雷七冤屈,搞不好都要搬上戲台。到時候咱們也能混個角色,就像包黑子手下的張龍趙虎,王朝馬漢一樣,也算是極品捕快了。

    周巡咧著大嘴,嘿嘿傻笑,眼看著到了知州衙門,他一回頭,想和唐毅說兩句,突然猛地一躥!

    「啊,唐小相公!」

    唐毅正在盤算怎麼用胡氏做文章,被周巡這麼一喊,差點嚇趴下。

    「嘿嘿,小相公,俺老周不是故意的,那個……那個……」

    「有什麼直說吧。」

    「是,小相公,俺聽說您會寫戲詞?您看這個案子是不是該寫上一筆,到時候您可別忘了給俺老週一個角!」

    想得夠遠的!唐毅這個無語啊,只能隨口說道:「等著過堂之後吧!」

    ……

    簽押房之中,陳夢鶴來回踱步,又是皺眉,又是拍手,不停念叨著:「怎麼還沒消息,還沒消息啊!」

    老僧入定一般的魏良輔都受不了,睜開眼睛,說道:「子羽,還不到半個時辰,著什麼急啊!」

    「才半個時辰?」陳夢鶴抱著腦袋,哀嘆道:「太慢了吧,我怎麼覺著兩個時辰都多了!」

    魏良輔忍不住搖頭,到底是沒經歷過風雨,要知道是老夫拿一輩子清譽做抵押,不是你陳知州好不好!

    「唐毅那小子不是吃虧的人,他咬死了要去搜查胡府,裡面就一定有問題。」

    陳夢鶴還是不放心,苦笑道:「老大人,如果唐毅找不到證據,真的坐實了雷七通倭的罪名,那可不是小事啊!」

    「當然不是小事!」這回輪到魏良輔生氣了,老頭恨不得把陳夢鶴抓來暴打一頓。

    原來這些年倭寇猖獗,朝堂對通倭處罰的也特別重,不光罪犯要處以極刑,就連地方官都跑不了。誰知陳夢鶴犯了糊塗,昨天就有人呈報雷七通倭,他光是找了孫雅芳,竟然沒有通知魏良輔!

    若是老頭提前知道了,他肯定會找到唐毅,就能早作準備,不至於如此被動。

    唐毅被抓之後,幸虧王世懋及時派遣吳天成去找老頭,魏良輔才能及時趕到,逼著胡彬同意搜查府邸。

    即便如此,也只是挽回了一半而已!

    「子羽,這件事情解決了,你身邊必須找一個精明的師爺了,沒人幫襯著你,就能讓底下人欺負死!」

    陳夢鶴苦著臉說道:「老大人教訓的是,只是我怕眼前這關都過不去啊!」

    「啟稟大人,周,周捕頭回來了!」

    「啊!」陳夢鶴急忙問道:「可找到了什麼?」

    衙役變顏變色,有些害怕地說道:「大人,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哼,真是個廢物!」

    陳夢鶴往前跑,就聽到鼓聲咚咚咚響起。敲鼓的正是騷包的周捕頭,他立了大功,恨不得滿世界都知道,唐毅也沒有反對,等到陳夢鶴剛跑過來,周捕頭就迫不及待跪在地上,興奮地吼道:「啟稟堂尊,卑職拿獲已經死去的雷七妻子胡氏!」

    「什麼跟什麼啊?」

    陳夢鶴竟然沒有反應過來,傻愣愣問道:「周捕頭,你說的明白點?」

    周巡漲紅了臉,又說道:「卑職把死人胡氏給找到了,帶到了堂下,就等著大人過目呢!」

    怎麼聽著這麼瘆人啊,你們跑去抓鬼了不成?

    陳夢鶴求助地看向唐毅。

    「啟稟老父母,雷七的妻子胡氏並沒有死,我們在胡府把她找到了!」

    這回陳夢鶴可聽明白了,同時也嚇傻了,胡氏竟然沒死!這玩笑有點太大了,陳夢鶴不太懂地方的事情,可不代表他傻!

    雷七的案子就是因為殺妻而起,如果證明殺妻是假的,那後面的罪名都不會成立,相反,胡彬就成了誣陷鉤害的凶手,逆轉,絕對的超級大逆轉!

    亂了,亂了,全都亂了!

    陳夢鶴眼睛通紅,怒吼道:「周巡,還不把人帶上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4:52
第41章 蛇蠍婦人
  


    兩個衙役提著衣衫不整的胡氏上了大堂,用力一摔扔在了地上,疼得胡氏臉上的肉不停抽搐。對如此蛇蠍心腸的女人,誰也升不起同情。

    周巡撇著嘴,譏誚地說道:「還以為你皮多厚呢,敢情也怕摔!」

    一伸手,把胡氏嘴裡的破布揪了出來,胡氏大口大口喘氣。陳夢鶴仔細打量,胡氏不到三十,長得的確不錯,尤其是露出半截膀子,更是雪白滑嫩……

    想什麼呢!

    陳夢鶴晃了晃頭,問道:「跪著的可是胡氏?」

    「不,不是!」

    「哦?那你是誰?」

    「民女叫譚紅霞。」

    這又是怎麼回事?陳夢鶴又看向了唐毅,唐毅從容笑道:「老父母別忙,帶個人上來,一問便知。」

    「好,把人帶上來吧!」

    很快衙役把小林子帶了上來,小傢伙進了大堂,就乖乖跪在了地上,脆生生說道:「沈林給青天大老爺磕頭。」

    「嗯,你是什麼人?」

    「啟稟大老爺,小的是胡家的書僮。」

    「那你在胡家多長時間?」

    「差兩個月一年。」小林子年紀雖小,可說話乾脆,陳夢鶴很滿意。

    「那本官問你,你可認識此人?」

    隨著陳夢鶴手指方向,小林子一眼看到了胡氏,小傢伙突然呼吸粗重,太陽穴上青筋暴露,小拳頭緊緊攥著。

    大堂上可不是撒野的地方,唐毅急忙跑過來,拍拍小林子的肩頭。

    「聽哥哥的話,把什麼都告訴大老爺,大老爺會主持公道的!」小林子對唐毅還是很相信的,用力點頭。

    陳夢鶴也說道:「沈林,本官絕不會縱容一個壞人,這個女子自稱叫譚紅霞,她說的可對?」

    一聽到「譚紅霞」三個字,沈林突然眼睛都紅了,幸好唐毅抱住了他,不然小傢伙就沖上去了。

    「她,她說謊,紅霞姐姐被她打死了,紅霞姐姐死了!」小林子突然摀住臉,痛哭失聲。根本沒法回答問題。

    「唐毅,怎麼還有命案,怎麼回事?」陳夢鶴憤怒地問道。

    「老父母,您還記得被雷七打死的那個女人嗎?」

    「啊!你說真正死的人是譚紅霞?」陳夢鶴驚呼道。

    唐毅點頭:「一點都沒錯,還請大人把屍體,仵作全都找來,一問便知。」

    陳夢鶴點頭稱是,吩咐周巡下去辦理。

    折騰了這麼長時間,天色已經黯淡,可是陳夢鶴絲毫不乏累,反而神采奕奕,血液沸騰。一樁驚天冤案就要在他的手上徹底扭轉!

    「傳本官的命令,把魏老大人,王公子,萬公子,還有胡判官和孫同知都叫過來。」

    衙役答應,不多一時,這幾個人全都帶來,就連被臨時安置在班房的唐秀才和吳天成都給帶來了。

    不到半天的時間,竟恍如隔世,當唐毅堅持要搜查胡府的時候,唐秀才的心都到了嗓子眼,他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子:我怎麼就那麼沒用!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在拼,有心無力的感覺讓人抓狂!

    在班房的這段時間,唐秀才就好像木雕泥塑,除了眼睛傻愣愣地隨著太陽轉動,其餘和死人沒有任何區別。

    吳天成也好不到哪裡去,眼耳口鼻都愁到了一起,掰著手指頭,一點點的挨著,熬著……

    「師父,弟子總算是見到你了!」

    三個人抱在一起,淚珠都止不住了。

    魏良輔,王世懋,還有在場的衙役看在眼裡,沒有一個人笑話。相反還十分同情,大家都看得明白,如果說雷七是被冤枉的,那麼唐家父子根本就是無妄之災。

    好好的書香門第,秀才相公,竟然被扣上了通倭的帽子,險些被治罪,一輩子的前程都毀了!

    胡彬啊胡彬,真是好狠的心腸,多行不義必自斃,該輪到你了!

    胡彬還站在那裡,可是仔細看去,他的兩條腿不停顫抖,一張臉都變成了青紫色,眼珠不停轉動。一會兒看看孫雅芳,一會兒看看萬浩。可孫雅芳垂著頭,彷彿沒看見一般,至於萬浩,更是不時用刀子般的目光,盯著胡彬,恨不得要殺了他。

    胡彬的心裡拔涼拔涼的,「好啊,你們都不管老子,老子就拉著你們一起死!」

    正在發狠的時候,周巡已經趕了回來。八個健壯的衙役抬來了一個杉木棺材,放在了正當中,棺材蓋還沒有釘死,從裡面傳出一陣陣腐臭的味道,讓大家直皺眉頭。

    屈指算起來,譚紅霞被殺也有半個多月。雖然不是夏天,但是屍體也早就開始腐爛。將棺材板打開,大家捂著鼻子,探頭向裡面看去。

    只見屍體上血跡斑斑,面目上更是淒慘,眼睛被戳瞎,鼻子被割掉,牙齒都沒了,再加上蒼蠅蛆蟲,根本分辨不清。陳夢鶴看了一眼,急忙轉身回到座位,只覺得胃裡頭不停翻滾,有幾個年輕的衙役直接吐了。

    「這個……」陳夢鶴頓時發愁了,他習慣性地看向了唐毅。

    「屍體已經這樣了,又如何證明她是譚紅霞?」

    他這麼一問,就連胡彬都彷彿來了精神,對啊,只要一口咬定死的是胡氏,沒準還有轉機……

    唐毅接下來的一句話,把胡彬好容易燃燒起來的希望之火給澆滅了。

    「啟稟老父母,周捕頭已經把譚紅霞的父親找到。」

    「當真,快宣上來。」

    沒多大一會兒,衙役把那個老乞丐帶來,仔細詢問,老乞丐說他的女兒胳膊上有一顆黃豆大小的紅痣,另外小時候折斷過右臂。

    有了這兩條,周巡也不顧惡臭,親自動手檢查,果然在臂彎處找到了紅痣。

    「紅霞姑娘,在下是為了你的冤屈,冒犯之處,還請姑娘見諒!」周巡一咬牙,握著匕首,將屍體的右前臂挑開,露出了森森白骨,果然有一處斷裂重生的痕跡。

    不用問了,這具屍體就是譚紅霞!

    胡氏根本沒死,所謂的雷七殺妻案根本不成立!

    「來人,把胡彬除去烏紗帽,押到班房候審!」陳夢鶴總算雄起了。

    「遵命。」兩個衙役闖過來,架起胡彬就走。

    胡彬咬著牙,沖孫雅芳和萬浩冷笑了一聲。

    「孫大人,萬公子,我胡彬是栽了,不過你們放心,我懂得規矩,不該說的不說,該說的我也不說!」

    「別讓他廢話了!」萬浩氣得一甩袖子,怒道:「還把把他帶下去!」

    大家把目光重新落在了胡氏身上她畢竟只是一個女子,面對如此壓力,再也撐不住了,只能竹筒倒豆子,什麼都說出來了。

    原來雷七常年在外經商,胡氏耐不住寂寞,勾搭上了雷七的手下張環,兩個人時常來往。不久前張環就偷偷告訴胡氏,雷七正在調查她把雷七的財產搬回娘家的事情。

    胡氏當然害怕,就讓張環盯著雷七,有消息就告訴她。結果在通風報信的時候,被雷七撞破,狠狠打了胡氏。

    雷七當時還算克制,胡氏只是昏過去,結果被張環救回了胡府。把情況和胡彬一說,把胡彬也嚇得半死,他立刻展開自救,先是打聽到雷七找了孫雅芳,胡彬親自登門,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把孫雅芳買通了,兩個人聯起手來。

    當然這只是臨時對策,要命的還是雷七手上的證據。恰巧此時胡府出了問題,大公子胡輝把丫鬟譚紅霞打得昏死過去,胡彬一問之下,總算鬧清楚了原因。

    胡輝這傢伙喜好男風,小書僮沈林清秀俊美,他就想佔為己有。恰巧被譚紅霞撞見,這個善良的女子奮力救下了沈林,自己卻被打得昏死。

    更大的不幸緊接著而來,到了要命的時候,兒子還胡鬧惹事,胡彬簡直氣得半死,可是胡氏這時候跳了出來。

    「二叔,侄女也被雷七打了,您說咱們告他傷人怎麼樣?」

    胡彬搖頭,說道:「傷人不是大罪,更何況還是夫妻,反而打草驚蛇,不妥不妥。」

    「那就更狠一點!」胡氏呲著虎牙,凶狠地說道:「那就殺人,讓她背一個殺人的罪名!」

    「殺人?你可不能死啊!」二公子胡恍一激動抱住了胡氏的肩頭。

    看到這一幕,胡彬差點昏過去,他娘的,上輩子做了多大的孽,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混蛋!

    倒是胡氏,滿不在乎,嬌笑道:「奴家也舍不得死,大哥不是打昏了一個嗎,就讓她替了吧!」

    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了,雷七落一個殺害妻子的罪名,被判了秋後問斬。聽完過程之後,陳夢鶴不停嘆氣。

    「真是好一個蛇蠍婦人,難為你長了如此歹毒的心腸!」陳夢鶴吼道:「來人,把雷七押上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4:52
第42章 大喜大悲
  


    人身似鐵非似鐵,國法如爐真如爐。

    雷七走南闖北,一身武功打十幾個沒問題,可下了大牢不到一個月,渾身上下遍體鱗傷,沒有一處好地方,壯碩的大漢瘦的不像樣子,一根根肋條看得清清楚楚。

    更要命的是十個手指和十個腳趾都受了傷,鮮血淋淋,他只能趴在擔架上,用胳膊肘艱難撐著身體。

    進入大堂的第一刻,他一眼就看到了胡氏,突然雷七就像瘋了一樣,伸出滿是鮮血的手爪。

    「銀婦,老子掐死你!」

    激動之下,雷七從擔架上摔下來,他不顧身上的疼痛,眼中冒著火,用盡全力向胡氏爬去,每挪動一寸,地上都是血跡。

    「殺,殺,殺了你!」喉嚨裡含糊不清道。

    胡氏被嚇得臉色慘白,不停的向後縮。

    大堂上一團亂麻,唐秀才實在看不下去了,他給兒子使了個眼色。唐毅和老爹跑了過來,兩個人扶住雷七的胳膊。

    「七爺,七爺,我是唐慎,你拜託我的事情,我做到了!」

    雷七猛地一激靈,彷彿被換回了魂兒,抬頭看看唐秀才,又看看唐毅,咧著大嘴就哭了起來。

    「唐相公,小相公,雷七謝謝你們救命之恩啊!我給你們磕頭了!」

    雷七這個頭沒有磕下去,一喜一悲,激動之下,竟然昏了過去。

    「大人,雷七傷勢太重,身體虛弱,趕快讓大夫給他看看吧,不然有性命之憂啊!」

    陳夢鶴連忙答應,說道:「好,好,快去請最好的郎中。」

    衙役七手八腳,把雷七抬了下去。

    萬浩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他在心裡給胡彬判了一萬次的死刑!如果能選擇死法,他一定會踏上一萬隻腳,然後再用大炮轟,把胡彬炸得渣都不剩!

    還有這麼蠢的嗎,不光沒讓唐毅身敗名裂,還把他陷得更深了。

    雖然從審訊開始,他一句話都沒說,但是誰不知是他跟著去抓的唐毅,更是他給胡彬撐腰,挾怨報復的惡名他是跑不了了!

    加上先前的抄襲風波,萬公子的心都被掏空了,他只覺得屁股下面不是椅子,而是萬丈深淵。

    「不行,絕對不能認輸!」

    「陳大人!」萬浩豁然站起。

    陳夢鶴鼻子裡哼了一聲,淡淡說道:「萬公子,本官審案有什麼不公平嗎?」

    「不敢不敢。」萬浩冷冷說道:「陳大人,雷七殺妻的案子看似有出入,可是通倭呢,幾百件武器,還有往來書信總不會是假的吧?」

    「哈哈哈,萬公子說得對,小子懇請老父母立刻清查,也好還一個清白!」

    「好,把武器還有書信全都拿上來,本官要親自過問!」

    更夫打了四更天,大堂之上,燈火通明,還在緊張的審訊案子。首先拿來的是所謂賣給倭寇的武器,還有聯繫書信。

    幾百件刀劍放在面前,陳夢鶴一竅不通,唐毅看了一遍,倒是胸有成竹,他拿起兩把刀,互相拚砍,頓時全都斷裂。

    一個小孩子都能折斷的刀,肯定是垃圾貨。而倭寇素以武器精良著稱,這樣的武器落到倭寇手裡,只怕人家連看都懶得看。

    陳夢鶴立刻把書吏姜建叫了過來,在陳夢鶴的手下有吏戶禮邢兵工六房書吏,仿照的是中樞的六部,其中兵房書吏姜建是最懂得武器。

    問到了他的頭上,他知道逃不過去只能仔細檢查一遍,唯唯諾諾地告訴陳夢鶴,這些武器都是太倉倉庫的,本來要撥付巡檢司,用來訓練民壯。在前些日子,胡彬找到了姜建,說是抓捕罪犯之中,武器損壞嚴重,需要補充,就從姜建手裡弄到了這些武器。

    這邊弄清了武器來源,那一邊魏良輔和唐秀才親自鑑定,那幾封信都是同一天所寫,用的紙張筆墨,甚至字跡都是一樣的,毫無疑問,又是偽造的。

    陳夢鶴急忙下令,把胡家的兩個公子帶上來,他也不客氣了,直接嚴刑拷問,板子打得噼裡啪啦,沒有十下,胡輝就受不了了,把一切都交代了。

    是他為了讓雷七早點死,就偽造通倭證據,最初只放了二十幾件破舊兵器,胡彬為了做的更像,一股腦搬進去兩三百件。

    這位胡大公子說到了最後,甚至一把鼻涕一把淚,把韓童供了出來,萬大公子也沒有跑得了。

    「韓童說了,萬公子恨唐毅入骨,我爹恨唐毅幫著雷七算賬,又懷疑他手裡有雷七蒐集的罪證,偏巧魏老大人出面,我爹不敢對付唐毅,就想到了萬公子,所以,所以……」

    「你胡說!」

    萬浩氣得嘴唇鐵青,手指著胡輝,不停哆嗦,不過怎麼聽都有些色厲內荏的味道。

    「陳大人,魏老大人,在下不過是為了士林聲譽,才不得不過問。竟然被人污衊,簡直豈有此理,在下告辭了!」

    萬浩轉身就走,可是剛到了大堂門口,兩個衙役將手裡的刀一橫,攔住了他的去路。

    「怎麼?陳大人,你想抓在下不成?」萬浩咬著後槽牙說道。

    陳夢鶴對萬浩不說恨之入骨,也差不了多少。一旦真讓胡彬誣陷得逞了,製造了天大的冤案不說,弄出了通倭大案,他這個父母官首先就跑不了。

    你萬浩不過仰仗著有個好伯父,就真的以為天下人都怕你嗎!

    「萬公子,本官自然不能憑著胡輝一面之詞就抓你,但是天理昭昭,不會放過一個罪人!你就留在客棧吧,在案子查清之前,不要隨便走動。」

    萬浩驚得眼珠子掉下來,小臉鐵青,冷笑道:「好啊,真是好啊,竟敢軟禁我,你就不怕我伯父的怒火嗎?」

    啪!

    陳夢鶴一拍驚堂木,宛如神靈附體,渾身上下浩氣鼓蕩,凜然大義地說道:「天下道理最大,就是本官不抓你,朝廷法度不管你,天也要收你!」

    天也要收你!

    一句話,宛如雷霆,在萬浩耳邊炸響,他不得有倒退兩步,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低著頭踉蹌著腳步,走下了大堂。兩個衙役亦步亦趨,名曰護送,實際上就是監視。

    等到送走了萬浩,陳夢鶴坐在公案背後,揉了揉發紅的眼睛。

    雷七殺妻、通倭的案子都被推翻了,可是這個案子並沒有結束,反而變得更大了。胡彬身為朝廷命官,謀奪錢財、殺人害命、屈打成招、誣陷通倭、縱火行兇,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是要命的官司,加起來足夠把他殺八個來回!

    陳夢鶴面對著龐大的案子,又是頭疼,又是欣慰。他當知州也有一年多了,想學蘇軾,修橋補路,底下人回他兩個字:沒錢。想救濟寒門學子,還是沒錢。想整理冤獄,替百姓伸冤,這些人就推諉扯皮。

    說白了,就是下面的人有了默契,就是要架空你知州大人,讓你在任上老老實實待三年,然後陞官滾蛋,真正掌握太倉的還是他們這些地頭蛇。

    如今藉著胡彬的案子,正好撕開口子,天上掉餡餅,陳夢鶴再懶散也不能不吃!

    「魏老大人,還有唐相公,案情大白,罪責都在胡彬身上,本官會立刻審訊。你們若是疲乏,可以先回去等消息了!」

    魏良輔點點頭,嘆道:「老了,熬了一夜,沒有三五天恢復不過來,老夫就先告辭了。」

    「嗯師,弟子送您!」

    唐毅乖乖攙扶著老師,亦步亦趨,恭恭敬敬送魏良輔出去。

    「孤注一擲,沒想到真讓你小子闖出來了!」

    「還不是師父幫忙,不然弟子哪能進得去胡府。」唐毅謙遜說道。

    「知道就好。」魏良輔笑道:「以後做什麼事情,都要多想想,千萬別冒險,為師這把老骨頭折騰不起了!」

    「嗯,弟子明白!」

    唐毅雙膝一曲,恭恭敬敬給魏良輔磕了三個頭,比起當初拜師,虔誠萬倍!

    魏老頭上了馬車,望著還跪在地上的唐毅,搖著頭嘆道:「給這小子當老師,但願能流芳百世,可千萬別遺臭萬年啊!」

    送走了魏良輔,天光放亮,唐毅正準備回家休息,突然吳天成急匆匆跑過來。

    「師父,雷七不成了!」

    「什麼?」唐毅臉色頓時一變,這位不會這麼衰吧,剛剛洗脫冤屈就要死了,好好的喜劇變成悲劇,老天這不是玩人嗎!

    「走,帶我去看看!」唐毅急匆匆向著班房跑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4:53
第43章 都醉了
  


    雷七因為腰上傷口太大,只能悲催地趴著,唐毅湊到近前一看,臉上都是紫紅色,牙齒緊咬著,胸腔裡發出嘶嘶的聲音,好像破風箱。

    在雷七身邊,站著唐秀才、王世懋,還有個老者在不停搖頭。

    「唉,雷七大小也是個爺,真是沒想到,竟落了這麼個下場!」

    唐秀才眉頭緊鎖,問道:「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嗎?」

    滿頭白髮的老大夫搖搖頭,嘆道:「唐相公,老夫在江南也算小有名氣,什麼疑難雜症都能應付。只是雷七受傷太重,邪氣入體,陽虛則外寒,陰虛則內熱,如今雷七內熱外熱齊發,表裡之症並作,傷口化膿,神志不清,病入膏肓,倘若我的師弟在,或許還有救,其他人……唉!」

    唐秀才也懂點醫術,知道雷七情況很糟糕,急忙問道:「令師弟是哪位,能不能把他找來?」

    「唉,老夫的師弟叫李時珍,他的本事遠在我之上,只可惜如今遠在京城。最快也要一個月才能回來,雷七隻怕連三天也撐不過去了……」

    唐秀才不由得眼圈通紅,好人不長命,剛剛洗刷冤屈,就要死了,老天爺就這麼無情嗎!

    「爹,別聽他的。」唐毅和吳天成從外面走了進來,幾步到了雷七身邊,用手背摸了摸額頭,滾燙,又扯開了他的上衣,檢查傷口。雷七身上傷口眾多,不過由於體質強壯,多半都癒合了。唯有後腰的一大片,流著黃色的膿水,散發著惡臭,唐毅忍不住一皺眉。

    唐秀才急忙問道:「毅兒,你有辦法救雷七嗎?」

    「孩兒不敢說能救,至少試一試吧!」

    雷七的狀況簡單說就是傷口感染引起了發燒,神志不清,昏迷,進一步發展,甚至會演變成敗血症。在沒有抗菌藥物的時代,大面積受傷,並且引發感染,基本上等於判了死刑。

    不過雷七身體底子好,如果施救及時,或許還有活下來的可能。

    當務之急就是清洗傷口,防止感染擴大。而清洗傷口最好的就是酒精,唐毅敢說,找遍大明朝,也弄不到足夠度數的酒精。

    看來小爺要用我的金手指啊,雷七啊雷七,你當初給我二百兩銀子,小爺前後救了你兩次,天底下就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偷著笑吧!

    唐毅一會兒擰眉,一會兒瞪眼。可把那個老大夫氣壞了,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小子,不懂醫術就不要添亂,老夫已經開了藥,讓他服下去,還有三成救活的把握。」

    唐毅輕笑了一聲:「老先生,你怎麼看出我不懂醫術?」

    「那還用問嗎,你連脈象都不摸,如何知道病情?」

    「哈哈哈,望聞問切四門方法可不一定非要切脈才行啊!」

    這兩位鬥上了嘴,唐秀才咳嗽了一聲。

    「毅兒,你真有辦法,就趕快救人。」言下之意,沒有辦法就滾蛋,畢竟唐秀才也不信自己的兒子懂醫術,吳天成和王世懋都是一個德行,全都不看好唐毅。

    唐毅擰巴的勁頭還來了,思索一下說道:「雷七我救定了,表哥,你馬上去弄些蜂蜜和花粉來,調好給雷七服下!」

    「蜂蜜?論起滋補,還是用人參吧!」王世懋晃著腦袋說道。

    唐毅不悅道:「表哥,你能救人,還是我能救人?」

    王二公子還能說什麼,「成了,表弟,我都聽你的。」

    王世懋轉身離開,唐毅又把吳天成叫了過來,吩咐道:「天成,你去街上買幾十桶烈酒,越烈越清越好,全都送到家裡頭。」

    「師父,你要喝啊?」

    「你才喝呢!我是救人!」唐毅凶巴巴說道:「你記著,花多少錢都不怕,到時候讓雷七出。」

    這還沒救活呢,就想著敲詐雷七啊,師父您可真行!吳天成撒腿就跑,唐毅把老爹叫了過來。

    「爹,孩兒接下來要弄的東西,不光能救雷七,還能給咱家開闢一條財源。您立刻回家,按照我的吩咐準備,您一定記著,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

    兒子說的這麼鄭重,唐秀才急忙點頭,唐毅在他耳邊把蒸餾酒需要的東西說了一遍。唐秀才去準備了,他剛到門口,就和王世懋撞在了一起,王世懋正捧著一罈子蜂蜜,後面還有個衙役捧著蜂花粉進來。

    「表弟,這是我管陳大人要的,你看夠不夠?」

    足有十幾斤的一罈子,能不夠嗎!

    「放著吧,不光雷七,咱們都能來點了。」唐毅笑著取了一勺,放在嘴裡。甜膩之中,透著花草的香氣,不用問,一定是上好的百花蜜。

    說起來別看小小的蜜蜂,生產出來的東西全是寶貝,蜂蜜能通便滋潤,花粉能美容養顏,蜂王漿營養豐富,蜂膠更是能殺菌防腐,傳說中木乃伊就是用蜂膠做防腐劑。

    唐毅本想著給雷七服用蜂膠,奈何蜂膠需要酒精溶解,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蜂蜜和花粉調在一起,加好了溫水,敲開了雷七的嘴巴。

    先灌進去一點,漸漸的雷七似乎被香甜的味道刺激,閉著眼睛,不停吞嚥,一連喝了三碗,肚子裡發出咕嚕嚕的叫聲,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臉上的顏色竟然好了不少。

    王世懋誇張地瞪大了眼睛,低吼道:「表弟,不會一點蜂蜜就把雷七給救了吧,這也太容易了!」

    「你要是覺著容易,那你來。」

    王世懋嬉笑道:「我怎麼好意思搶你的功勞呢!」

    救人當然不會這麼簡單,唐毅嘆道:「雷七身體衰弱,蜂蜜和花粉都有滋補作用,吸收容易,恢復體質,最關鍵是能夠抗菌,減輕感染,要想真正救活他,還差著遠呢!」

    王世懋傻愣愣聽著,唐毅也沒心思解釋,衝著老大夫拱拱手,說道:「老先生,你可能不信小子的手段,不過還請以病人為重,你看護好他,如果餓了,就喂他一些蜂蜜,我去準備些東西,一天半天就會趕來。」

    老大夫黑著臉,點點頭,「老夫會照辦的。」

    唐毅急匆匆回到了家中,王世懋好奇跟著過來,一口氣跑到了後院,這時候東西都準備好了,一個頭號的鐵鍋,竹筒幾根,大小木桶幾個。

    朱掌櫃的正在那裡撅著屁股,領著兩個兒子把灶台壘好。救人要緊,唐毅也不廢話,立刻行動起來。

    蒸餾酒並不算是複雜,把鐵鍋支好,放上一個帶著竹筒的鍋蓋,竹筒烤彎,通向一對套在一起的密封木桶,兩個木桶之間裝滿涼水,用來冷卻。然後再用一根竹管通到小木桶上方,引導冷卻的酒精流出來。

    朱掌櫃的心靈手巧,很快就弄好了裝置,在朱家四口人的幫助下,不到一個時辰,灶台就燒起火,漸漸的酒水沸騰起來,沒有多大一會兒,清冽的酒水就從竹管緩緩流出,唐毅急忙接了一點嘗嘗,嗯,差不多三十多度的樣子。

    「還要繼續蒸!」唐毅正搖頭嘆息,卻沒有看到身背後已經多了幾雙冒著藍光的眼睛。

    不由他們不發瘋,還從來沒有聞過如此濃烈的酒香,王世懋艱難地嚥了下口水,試探著問道:「表弟,我能不能嘗嘗?」

    唐毅一愣,眼珠轉轉,大方地笑道:「自便。」

    王世懋拿過酒碗,清澈的酒水,散發著醉人的香氣,迫不及待地喝了口,好像一團火,從喉嚨燒到了胃裡。一口酒嚥下,霎時間臉漲得通紅。

    「浩,真浩……」王二公子的舌尖都不利索了。

    吳天成接了一碗,嬉笑著給了唐秀才,然後自己又接了半碗,捧著清澈濃香的酒水,就彷彿瓊漿玉液般。吳天成以前就是個酒鬼,只是沒錢喝不起,這回終於能喝個夠了。沒一會兒他就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此時唐秀才扶著牆艱難往屋裡挪動,還不忘大著舌頭囑咐唐毅。

    「兒啊,給,給爹多留,留點!」

    看著他們喝得爽快,朱掌櫃的抽空也喝了起來,他的酒量好,可是兩碗下肚,也趴在灶台邊會周公了。

    面對著一地的醉鬼,唐毅臉都青了。

    搞沒搞錯,這是救人的東西啊!

    唐毅好像餓了十天的野獸,凶巴巴盯著朱家兄弟。

    「在酒精蒸出來之前,你們敢喝一口,我就讓你們醉死!」

    朱山嚇得急忙放下酒碗,苦兮兮看著唐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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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獻給國家吧
  


    華燈初上,王世懋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爬了起來,半個多時辰之前,唐秀才和吳天成都陸續醒過來,腦袋一個賽一個的疼,胸膛裡還火辣辣的,唇齒之間,瀰漫著特殊的芳香。

    「金樽美酒斗十千,好,真好!」王世懋突然臉色一變,狠狠拍了腦門一下,「哎呀,怎麼把正事給忘了!」

    他急匆匆跑到後院,此時正看到朱山和朱海趕來了馬車,唐毅親自抱著一個酒罈子,上了馬車。

    「等等我啊!」

    王世懋跑過來,縱身坐在了車轅上。馬車離開唐家,急匆匆向著知州衙門趕去,一路上王世懋賊兮兮地看著唐毅懷中的酒罈子,一副想喝又害怕的模樣。

    唐毅笑嘻嘻說道:「表哥,孟德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你要是真想喝,給你一碗也也可以。」

    「好啊!」王世懋實在受不了酒香的誘惑,不由得伸出了手。

    「咳咳,敬美你別聽毅兒的,這罈子酒蒸了四次,蒸一次咱們就醉倒了,你要是喝了這個,怕是要醉死了!」

    一聽唐秀才的話,嚇得王世懋慌忙縮手,彷彿罈子裡有鬼一樣。

    「表弟,我咋覺得你不像救人,倒像是害人啊!」

    「是你自己貪杯好不,跟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誰讓你弄出這麼香的酒!」王世懋嘟囔著嘴,煞有介事地說道:「你可記著啊,千萬別讓我大哥知道,他這個人啊,最好杯中之物,酒量奇差,酒品更差。喝一點就醉,有一次喝多了,跳到池塘裡撈月亮,楞說自己成了酒仙。嚇得我爹給小廝定下了死規矩,不許讓我大哥碰一滴酒。」

    聽到王大盟主的八卦,唐毅來了精神,笑道:「那後來呢?」

    「後來他就中了進士,也怕丟人,又忍不住,就自制了一種酒,美其名曰風州酒,實際上就是往酒裡兌水……」

    這也行啊,賣假酒的不會都和王世貞學的吧,唐毅不由得感嘆。

    說話之間,到了知州衙門,唐毅進了班房,老大夫還守著雷七。看樣子和早上看的時候沒多少區別,唐毅心中暗暗高興,沒有惡化就有救。

    「去,準備熱水,乾淨的紗布,鋒利的刀子,還有止血藥。」唐毅吩咐下去。

    很快準備妥當,老大夫十分好奇唐毅如何救人,可俗話說同行是冤家,人家能願意自己偷學本事嗎?

    老大夫轉身要走,卻意外被唐毅叫住了。

    「老先生,在下只會處置外傷,身體的毛病還要靠老先生調理,您就幫幫忙吧!」

    老大夫猶豫再三,點了點頭,仔細看著唐毅如何處置。

    只見唐毅先打開了罈子,頓時濃烈的酒氣直刺鼻孔,老大夫眼睛都直了,還從來沒聞過這麼香醇的酒,魂兒都要飛起來了。

    唐毅毫不珍惜,倒出了一大碗,先是反覆擦拭匕首,然後招呼幾個人過來,按住雷七的身體。唐毅咬著牙一橫心,劃開了雷七的傷口,雷七渾身一哆嗦。

    唐毅小心翼翼,將腐爛的壞肉割去,硬生生割肉,就算鐵打的漢子也承受不住,雷七的身體劇烈抽搐,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滾落,喉嚨裡一陣陣的悶哼。

    「毅兒,不好了,雷七要醒過來了!」

    「把他的嘴堵上,再來兩個人,一定按住他。」唐毅咬著牙說道。

    「好嘞。」唐秀才抓起三四個手巾板,一股腦塞進了雷七的大嘴,王世懋和吳天成都伸手幫忙。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雷七早就已經醒來,劇痛之下,渾身彷彿從水裡撈出來一樣,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外,疼得一陣陣昏厥。

    同樣的處置傷口的唐毅也不輕鬆,他有些暈血,加上不眠不休,精神高度透支,渾身也被汗水濕透了。

    終於割下了最後一塊腐肉,巴掌大的傷口,都是鮮嫩的紅色,唐毅喘息著,把匕首放在一旁,用紗布沾著酒精,擦拭傷口。

    當酒精碰到傷口的一剎那,雷七身軀一挺,疼得昏死過去,按著他的人都嚇了嚇了一大跳,我的娘啊,這要多疼啊!

    唐毅不管那些,仔仔細細,把傷口清洗一遍,然後敷上止血藥,用紗布包紮好。

    「唉,是死是活,就看老天的意思了!」

    說完這句話,唐毅身體後仰,直挺挺躺下去。幸好唐秀才手疾眼快,扶住了兒子。湊近一看,唐秀才差點流下淚。

    「姑父,表弟他?」

    「他睡著了。」

    唐秀才輕輕抱起了兒子,到了旁邊的房間,小心翼翼把唐毅放在了床上。盯著兒子微蹙的眉頭,唐秀才心裡頭一陣陣絞痛。

    從最初竹樓被燒,到尋找雷七留下的證據,再到公堂大戰,搜查胡府,逆轉案子,蒸餾燒酒,治病救人,前後四五天的時間,不眠不休,所有的擔子都壓在了兒子的身上。

    這個小小的少年,完成了幾乎不可能的任務,唐秀才又是心疼,又是驕傲!

    得子如此,夫復何求!

    等到唐毅再度醒來,發現躺在家裡的床上,外頭日上三竿,陽光刺眼。他甩了甩頭,爬起來往外面走去。

    迎面正好看到朱大嬸走過來,一見唐毅,頓時臉上堆滿了笑容。

    「小相公醒了,唐爺和王公子都在前面等著你呢!」

    「哦。」唐毅匆忙洗了一把臉,快步來到了前廳。剛一進來,就發現前廳比想像的熱鬧多了。

    正中間坐的不是老爹,而是魏良輔,老爹左邊陪著,右邊的卻是那個大鼻子書生,叫做曹大章的,王世懋和吳天成都在下面陪著。

    就聽王世懋大聲說道:「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我表弟弄出的酒那可是不同凡響,瓊漿玉液,也是比不上,能喝上一口,簡直比得上活神仙,飄飄然,把酒臨風,恍惚到了蟠桃宴啊!」

    曹大章笑道:「敬美,吹得這麼懸乎,怎麼不拿了一點,讓我也嘗嘗啊!」

    「一呈兄,金樽美酒斗十千,表弟釀出來的酒,至少十倍,你先拿十兩銀子,勉強讓你嘗一口。」

    「你不當土匪都虧得慌!」曹大章誇張地笑道:「我可喝不起!」

    唐毅正好走進來,笑著說道:「哪有那麼貴,不過就是多蒸餾幾遍,提取出酒中之精罷了,三五斤的燒酒就能濃縮出一斤。」

    唐毅說著,恭恭敬敬給老師問安,又向曹大章問好,笑道:「若是曹兄想品嚐,我這就去取,不過這酒勁大,喝多了傷身。」

    曹大章也是喜好杯中之物的人,早就心癢難耐。昨天的時候,胡氏死而復生,雷七的案子驚天逆轉,爆炸性的消息就傳遍了太倉,曹大章沒趕上審問的熱鬧,就急匆匆去拜會魏良輔。因為是弟子做的,魏良輔心中驕傲,更是把唐毅誇得沒邊。

    「呵呵,上次在春芳樓就想和唐神童聊聊,這一次我可要去拜會一下。」

    「也好,他們父子遭人陷害,險些蒙冤,明天叫上敬美,咱們一起去。」

    第二天,他們找上了王世懋,一路上王世懋又把唐毅弄蒸餾酒,給雷七治傷的事情說了。弄得曹大章一愣一愣的。

    「上泉公,您老可撿到寶貝了,還有什麼是唐神童不會的啊!」

    魏良輔老臉都樂開了花,不過為了師道尊嚴,在唐毅面前,老頭還要繃著。

    「徒兒,聰明要用在正路,你可不要沉迷那些旁門左道啊!」

    還是士大夫的那一套,唐毅可不服氣。

    「嗯師,弟子謹遵教誨,不過酒精可不是旁門左道。」

    「哦?還有什麼大用?」

    唐毅呵呵一笑:「用處大了,受了外傷之後,天地之間有些毒素就會通過傷口侵入人體,造成感染化膿。就拿戰場上受傷的士兵來說,很多人並不是死於傷勢,而是因為毒素引起的病症。」

    說細菌病毒,怕是會超出他們的認知,唐毅只能歸結成毒素。

    「如果受傷之後,用酒精清洗傷口,就會大幅減輕感染的可能。能救人無數的好東西,怎麼成了左道旁門呢,恩師,您老說是不是?」

    魏良輔聽完唐毅的解釋,突然沉默下來,等了半晌,他徐徐說道:「徒兒,為師以為你該把酒精的方子獻給朝廷!」

    唐毅眼睛一花,霎時間老師就變成了拿著牛頭,鄭重其事說著「把它獻給國家」的道德模範。

    「憑什麼啊,弟子還指著酒精發財呢!」唐毅哀嚎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4:53
第45章 老師的安排
  


    唐毅盤算過,江南人或許不喜歡烈酒,但是酒精有醫用價值,每年撈千八百兩銀子還是沒問題的,足夠爺倆維持舒舒服服的生活。哪能說放棄就放棄啊,老師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害怕經商,被士林看不起,那也不用獻給朝廷啊!

    「嗯師,弟子也不折騰太大,弄個小酒坊,讓天成當掌櫃的,負責經營,弟子只要三成利潤,家用足夠,弟子也好放心跟您老學聖人大道。您老也知道,打開門來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都離不開銀子,弟子也有苦衷啊。」

    沒等唐毅說完,吳天成慌忙躬身擺手。

    「師父,要是開酒坊,您可不能收三成,至少您拿七,額不,是九成,弟子跑腿效力是應該的,應該的!」

    唐秀才也有些不高興,在他看來,蒸餾酒的辦法是兒子弄出來的,那就是賺錢的手藝,吃飯的本事。唱戲的人有句話,叫寧捨一錠金,不教一口春。掙錢的本事哪能隨便交給朝廷啊,再說了,就算交上去,也無非便宜一些貪官污吏,能有什麼用處……

    魏良輔見大傢伙都不願意,嘆了口氣,衝著唐毅說道:「你跟為師到旁邊的屋子,有幾句話和你單獨說。」

    唐毅急忙跟進來屋子,扶著魏良輔坐下,老魏不說話,屋子中陷入了詭異的寧靜,唐毅的臉上卻有些發燒。

    「該死,師父第一次提出要求,自己怎麼能拒絕!老頭可是幫了自己那麼大的忙,區區一點銀子有什麼放不下的,再說了,除了燒酒,能賺錢的東西多了……」

    唐毅越想越覺得自己有錯,愧疚地說道:「師父,弟子不孝,惹您老生氣了,弟子願意聽從您的安排。」

    「你當真願意?那家裡面怎麼辦?」

    「弟子前些日子盤了一家紙店,空閒下來,重新裝修一番,賣筆墨紙硯,做文人的生意,說出去也好聽,到時候還請您老賞一個店名,弟子感激不盡。」

    「小腦袋夠精明的!」魏良輔呵呵笑道。

    唐毅見老師陰轉晴,急忙笑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的確不值一提,你啊,就是小聰明太多了!」魏良輔毫不客氣地說,唐毅一下子就被說的愣了。

    魏良輔冷笑了一聲:「師父說你,你是不是不服?」

    「弟子不敢,只是……」唐毅臉漲得通紅,不知道老頭為何突然變了臉色。

    「只是什麼?」魏良輔追問道。

    「只是弟子不知道恩師所說什麼事,還請師父明示。」

    魏良輔點點頭,又笑了起來。

    「那天你去拜師,老夫情急之下,說了句我比唐順之會當官……」

    提到這事,唐毅越發羞慚,囁嚅著說道:「嗯師,都是弟子的錯,我……」

    「不要說了,老夫要是怪你就不會收下你了。我知道你小子聰明過人,可是呢,越是聰明人就越固執,越容易犯錯誤。老夫問你,胡彬的案子可結束了?」

    「這個……」一下子把唐毅問住了。

    「嗯師,胡氏已經找到,其他的證據都是假的,剩下的不過是收尾而已,難道還有麻煩不成?」

    「當然!」魏良輔面色嚴峻,厲聲說道:「徒兒,這一個案子胡彬家破人亡都有可能,至於同知孫雅芳,也難逃其咎。而你呢,連秀才都不是,就扳倒了兩個朝廷命官,真是好手段,好威風,好本事!」

    連說了三個「好」,魏良輔霎時間眯縫起老眼,玩味地笑道:「你讓別人怎麼看?」

    唰!

    汗水從額頭就流下來,還能怎麼看,無非就是這傢伙一身是刺,生人勿進,工於心計,不可結交……

    要知道大明朝可是一個泛道德化的社會,什麼叫泛道德化,就是一切政治、經濟、文化統統給道德讓路,一個清官,哪怕他再出格,都是為國為民,都會有一大幫人替他說話,一個貪官,哪怕是做了好事,也要被罵狗血淋頭。

    一個人在道德上留下了瑕疵,後果就會極其嚴重,比如鼎鼎大名的唐伯虎,雖然是因為捲入了科舉舞弊,斷送了一輩子的功名,其實也和他之前恃才傲物,乖戾猖狂脫不了干係。

    唐毅可是想在科舉仕途上大展拳腳的,若是還沒有開始,大家就把他打入危險人物一欄,沒人跟他玩。在講究抱團取暖的官場,混成了孤臣,基本上和宣佈死刑差不多了!

    霎時間唐毅的小心臟拔涼拔涼的,冷水潑頭,懷裡抱冰,該不會出師未捷身先死吧?唐毅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

    魏良輔斜著眼睛,看了看唐毅,見他臉色不停變化,明顯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老頭頓時眉開眼笑。

    「還不算笨,知道錯在哪!不過——」

    唐毅的心又懸了起來,急忙問道:「請恩師指點。」

    「不過——你多想了,不會有那麼大的影響的!」

    不帶這麼玩人的,唐毅瞬間就像洩了氣的皮球,哀怨地看著魏良輔。

    「弟子的心臟小,您可不能這麼嚇唬人啊!」

    魏良輔笑道:「傻小子,為師已經讓子羽把功勞攬過去了,說是他發現了胡氏之死有詐,才能你去胡府搜查的。」

    毫無疑問這是給陳夢鶴臉上貼金,作為父母官,處置手下的貪官污吏,是情理之中。也不用擔心別人會懷疑,雖然功勞沒了,但是麻煩也沒了,而且陳夢鶴還欠了他一個人情。只要陳夢鶴還是太倉知州,唐毅就等於傍上了大腿,有了靠山。

    唐毅不由得給老師伸出了大拇指,可是隨即他又迷糊了,既然把功勞都給了陳夢鶴,那還要獻酒精幹什麼,難道真的是替國家做貢獻?怎麼看,便宜老師都沒有那麼高尚!

    「呵呵,小子,你還是差著火候啊,這個案子胡彬他們是在劫難逃,可是別忘了還有一個萬浩呢!」

    唐毅頓時倒吸口冷氣,疑惑地問道:「嗯師,您說會不會是萬浩一手設計的局呢?」

    魏良輔搖搖頭,說道:「不見得,萬浩這個人老夫還算瞭解,他有些才華,氣量不大,嫉賢妒能,但是對陰謀詭計還差著很多,應該是胡彬借力使力,把他拉來撐腰的。但是也不能小瞧他,畢竟吏部尚書萬鏜掌握著百官的陞遷獎懲,侄子丟了面子,他隨便暗示點什麼,下面有的是賣命巴結的。」

    唐毅不由得大搖其頭,他一個白丁,竟然惹上了一尊大神,簡直沒地方說理去。

    「師父,萬鏜要是對付我,您可要給徒弟撐腰啊!」

    「呵呵呵,老夫都致仕了,能幫你什麼,不過我可以給你拉一面虎皮。」魏良輔大喘氣說道,好在唐毅已經習慣了,他頓時來了興趣,笑道:「嗯師,您說的是誰?」

    「當然是——陸炳陸文明!」

    在唐毅的印象之中,能抗衡萬鏜的,名聲又不錯,除了入閣呼聲極高的禮部尚書徐階之外,就沒有人。

    千算萬算,也想不到老師竟然提到了陸炳,實在是大出預料!那可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錦衣衛頭子啊!

    「嗯師,您老不會說錯了吧?」唐毅疑惑地問道。

    「哈哈哈,沒看到酒精的時候,老夫的確想給徐華亭寫信,可是看到了酒精,老夫就有了別的想法,你說這酒精誰最需要?」

    「還能有誰,當然是錦衣衛,他們打打殺殺,很容易受傷。再有審訊犯人也會造成感染,如果有酒精,就能避免犯人死亡,他們就能玩更多的花樣了。」

    唐毅嘆口氣,又說道:「其實酒精更應該用在九邊的士兵身上,那樣就不知道能救多少忠勇之士。偏偏我看武人在朝廷的眼裡,比草芥都不如,只怕不會花這筆錢,就算朝廷撥了銀子,下面的將領也都會貪墨乾淨,用不到士兵身上。」

    唐毅不由得攥緊了拳頭,把好好的酒精,獻給錦衣衛,真有些明珠投暗,可是誰讓他需要靠山呢!

    魏良輔拍了拍弟子的肩頭,長嘆道:「孩子,有朝一日,你能柄國執政,記得對他們好一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4:54
第46章 難題
  


    正午的陽光灑滿院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魏良輔躺在竹椅上面,看了看日頭,笑道:「該吃午飯了。」

    書本剛放下,就見一個小書僮從月亮門進來,捧著托盤,快步到了小院。這個小書僮正是沈林,胡家老爺少爺都被抓了,府邸也封了。幾乎所有的傭人都跑掉了,沈林原本是漁家子弟,父母雙亡之後,被叔叔賣給了胡家當書僮。

    偏偏到了胡家,又掉到了魔掌之中,差點被毀在胡輝的手裡,加上譚紅霞慘死,在他的心裡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傷害。

    唐毅對這個比自己只小了兩歲的小傢伙充滿了同情,就把他帶回了家中,隨同沈林一起回來的,還有譚紅霞的老父,老頭幾年前得了重病,把家中的幾畝田都給賣了。好不容易活了下來,就指著女兒每月的月錢活著,譚紅霞一死,老人也沒了經濟來源,比乞丐還不如。

    這一老一小,兩個最無辜的人,卻都傷痕纍纍。

    唐毅和老爹商量之後,就提議讓沈林拜老譚頭為父親,既解決了老頭膝下無子的問題,又給了沈林報答譚紅霞救命之恩的機會。

    提議一出,一老一少都歡喜不已,抱頭痛哭,破碎的家又補上了。唐毅劃出了兩間房給他們,老譚頭感恩戴德,主動幫著看門,掃院子,沈林更是跟在唐毅身邊,寸步不離地伺候著,別提多上心了。

    沈林乖乖蹲在條案前面,把酒菜給魏良輔擺好。

    「老大人,雷七爺今天醒過來了,少爺做好了菜就去看了。這是蟹粉獅子頭,這是文思豆腐,請老大人品嚐。」

    魏良輔掃了一眼,頓時來了興趣,獅子頭是揚州的名菜,選用肥瘦相間的肋條肉,肥嫩異常,蟹粉鮮香,青菜酥爛清口,須用調羹舀食,食後清香滿口,齒頰留香。

    魏老頭是地道的美食家,嘗了一口獅子頭,頓時讚不絕口。

    「哈哈哈,手藝不錯。對了,這個文思豆腐老夫怎麼沒聽說過?」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乾隆年間才出現的一道菜。沈林急忙說道:「老大人,這是少爺特別給您做的,把豆腐去掉老皮,切成細絲,用水焯了。接著把香菇、冬筍、雞胸肉、火腿、生菜都切成一樣的細絲,然後把香菇絲加入雞清湯,放在鍋上蒸,待沸騰之後,加入冬筍絲、雞胸絲、火腿絲等,放在湯碗之中。另外再用清雞湯把豆腐絲煮沸,加鹽也倒入湯碗之中。」

    魏良輔一邊聽著,一邊看著,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那些細如頭髮的白色絲狀物,竟然是豆腐!

    老天爺啊,這要費多大的功夫啊!

    不用說別的,光是這份心思就讓老魏感動不已,取了一勺,放在嘴裡,軟嫩清醇,入口即化,正適合上了年歲的人吃。

    魏良輔閉著眼睛,回味唇齒之間的美味,忍不住說道:「讓你們少爺費心了。」

    「老大人,少爺說了孝敬您老是他的本分,小的先下去了,一會兒再來收拾。」

    沈林急匆匆跑出了小院,向著雷七的病房跑去。

    此時的唐毅正在給雷七換藥,也算這傢伙命大,用了酒精清洗之後,傷口沒有繼續感染,而且已經結痂,手腳上的傷口也都開始癒合。加上老大夫開了上好的補藥,雷七的身體迅速恢復之中。

    身體好了,精神也足了。

    看著唐毅用酒精給他清洗手腳,嗅著濃烈的酒精味道,雷七臉上的肉一蹦一蹦的,心疼到肉疼。

    「夠了,夠了,小相公,你要是把酒給雷七灌下去,我現在立馬能上景陽岡打老虎!」

    唐毅冷笑了一聲:「就憑你,不當老虎糞就不錯了!我可告訴你,小爺為了救你,用的可都是五穀之精,玉露瓊漿。等你好了,可是要付錢的。」

    「付錢?沒說的!小相公,你還有多少,雷七全都要了。我告訴你啊,咱們江南喜好烈酒的不多,可是要是運到山東,河南,北直隸,這麼好的烈酒,一罈子少說能賣三五兩銀子,就算十兩八兩都有人要。」

    不愧是走南闖北的,雷七商人的本能已經回來了。唐毅對這個提議也頗為意動,他答應獻上酒精的方子,可是燒酒生意還可以做的。只是他經過了魏良輔的一番教訓之後,已經變得深沉內斂了很多。

    任何社會都有規矩,如果不遵循規矩,亂點金手指,吃虧倒霉的一定是你!還是等著請教老師吧,看他的意思。

    唐毅和雷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沈林捧著一摞清單跑了過來。

    「少爺,我給雷爺換藥吧。」

    「嗯。」唐毅點頭,他拿起清單,又抄起了毛筆,刷刷點點,開始寫了起來。

    既然要把酒精獻給錦衣衛大都督陸炳,就要把事情做的完美,才能得到人家的肯定。唐毅不光寫了製造酒精的辦法,還繪製好了圖紙。另外雷七作為免費的白老鼠,唐毅將治療康復過程全都寫了下來,準備一起送去。

    就在他忙活的時候,突然朱山從前面跑了過來。

    「少爺,知州大人來了。」

    「什麼?」床上的雷七挺身要起來,結果腰上傳來劇痛,疼得汗珠滾滾。

    「小相公,是不是要處死那個賤婢,我要親眼看著胡家全都去死!」雷七野獸般地嘶吼。

    唐毅放下了手裡的筆墨,急匆匆說道:「雷七,你先別激動,胡家人作惡多端,肯定是死路一條。陳大人找我沒準是別的事情,至於案子如何了,我會幫你問問。」

    「那好,多謝小相公了!」雷七勉強點頭。

    唐毅快步走出了病房,出來之後,他的臉色可就沒有那麼好了。案子十分明顯,陳夢鶴不會連這個都處理不了,如果需要自己,他派個人來就行,何至於自己跑了過來!

    反常即為妖,肯定是出了差錯。唐毅疾步匆匆,到了前廳,果不其然,陳夢鶴一身便服,臉色很不好看。老爹正陪著他,這時候魏良輔也趕了過來。

    「老大人,唐毅,你們都在,可一定幫我拿個主意啊!」

    魏良輔忍不住吃驚問道:「子羽,你遇到了麻煩不成?」

    「嗯。」陳夢鶴點了點頭,苦笑道:「老大人,我把胡彬的家給抄了,結果在書房的暗格之中發現了幾封信,您老看看吧!」

    魏良輔接過來書信,抽出來,才掃了幾眼,頓時眼睛就直了。

    失聲驚呼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究竟是什麼事讓魏良輔如此著急呢,原來在雷七這個案子中,從殺妻,到通倭,全都是設計誣陷,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案子因為財產爭奪而起,胡氏為什麼要霸佔雷七的財產,動機何在,必須弄清楚。

    陳夢鶴一面嚴刑審訊胡彬,一邊搜查胡府,還真讓他找出了一些東西。

    幾封信都是胡彬和京城通信,在信中胡彬想要謀求一個職位——都轉運司運判!

    官不大,只有正六品,而且胡彬當了多年從七品的判官,向上跳一跳,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個都轉運司太特別了!簡單說,都轉運司就是負責鹽務的衙門。

    眾所周知,自從鹽鐵專賣以來,食鹽就是最大的暴利行業,管理鹽務的官,一個個肥的流油,放屁都油褲襠,是人人羨慕的金色職業!

    胡彬一個小小的雜流官,何德何能,憑什麼竊據運判的職務!

    他還真就有本事,根據書信上面顯示,胡彬答應一次上交五萬兩白銀,到任之後,再給五萬兩,此後,每年三萬兩的孝敬。

    為了這個職位,一年之內,就要拿出十三萬兩!

    這是何等龐大的數目,胡彬就算有些家底,也承擔不起,他對雷七下手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難怪啊!」魏良輔都忍不住長嘆一聲,臉色變化。

    「鹽務的官,不管大小,都是肥缺中的肥缺,歷來都是嚴閣老把持,如果此事捅出去,怕是府遷怒嚴嵩和他的黨羽,後果不堪設想啊!」

    陳夢鶴也苦兮兮地點頭:「老大人,我陳子羽不是沒骨頭的人,只是如實上奏,牽連上了黨爭,惡賊非但不能伏法,好人還會受到牽連,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4:55
第47章 酒精的妙用
  


    陳夢鶴是翰林出身,進士當中的極品,清貴裡的戰鬥機。按照道理,三年學習結束,成績優異者,會繼續留在翰林院,如果做到這一步,那麼恭喜你,就成為了大明朝的儲相,如果在其後的十幾年裡,沒有在一輪一輪的鬥爭中折戟沉沙,就有幸能爬到大學士的寶座,入閣拜相,成為帝國最有權勢的幾個人之一。

    就算沒有留在翰林院,前途依舊光明,或者進入六部做主事,或者外放知府,然後一點點的熬資歷,一切順利,也會爬到部堂一級。

    毫不客氣地說,翰林就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不過那裡都有倒霉蛋,咱們的陳大知州就是一個。

    這裡要說明,大明朝的州分成兩種,一種是直隸州,隸屬於省,知州的地位和知府平級。另一種就比較坑爹,是屬州,隸屬於府,比如太倉州,就隸屬於蘇州府。知州的品級和直隸州一樣,都是從五品,但是悲催的是待遇和實權只相當於知縣。

    頂著市長的名頭,幹著縣長的活,該有多憋屈,從陳大知州的憊懶就知道了。當然凡事都有原因,陳夢鶴的老師是禮部尚書徐階,被首輔嚴嵩視作潛在的政敵,作為政敵的學生,受到壓制也就不奇怪了。

    「老大人,若是我把案子如實報上去,牽連到萬鏜,勢必驚動嚴黨,可不上奏,難道就任由貪官橫行無忌?實在是對不起恩師的教誨,老大人,您經驗豐富,還請指條明路吧!」

    魏良輔一聽,眉頭緊鎖。

    翻開了幾封信,緩緩說道:「哎,光是幾封書信,又沒提到萬鏜,其實還不要緊,最麻煩的是萬浩偏偏闖了進來,黃土泥落到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魏良輔說的不錯,最早的一封信可以追溯到五個月之前,那時候萬浩還在江西老家,根本扯不上關係。可是好巧不巧,事發的時候,萬浩攪了進來,加上前後的衝突,不由人不多想。

    「老大人,我雖然在朝廷時間不長,可是也明白,凡事牽扯到黨爭上,就再沒有是非對錯,偏偏嚴黨勢力龐大,冒然攻擊,蚍蜉撼樹,不自量力啊!」

    魏良輔皺著眉頭,說道:「子羽,能不能從胡彬身上下手,讓他別胡說八道。」

    「老大人,這是最後的救命稻草,胡彬怎麼能答應啊!」陳夢鶴兩手一攤,顯然他已經用過了,可是沒靈!

    好不容易抓到了把柄,卻沒法下手,簡直比美女在前不能提槍上陣還難受,抓狂!唐毅看在眼裡,心中也不停盤算。萬鏜雖然貴為吏部尚書,可是天高皇帝遠,還不用擔心。可一旦胡彬和孫雅芳逃脫了,這兩位可都是地頭蛇,隨便報復一下,就夠自己喝一壺的。

    殺人不死反成仇,所以胡彬必須死!

    唐毅眉頭微蹙,腦筋快速轉動,突然笑道:「嗯師,陳大人,或許事情沒有這麼麻煩!」

    「哦?快說,你有什麼想法?」陳夢鶴焦急問道。

    「大人,胡彬惡行纍纍,罪證確鑿,想怎麼收拾他就怎麼收拾,無非是忌憚牽連到萬鏜,那您不牽連也就是了。」

    「不牽連?別忘了雷七的案子可是因為財產而起,不牽連怎麼說得過去。」

    唐毅眼珠一轉,笑道:「索性連雷七的案子也別管。」

    「那,那還有什麼罪證?」

    「敗壞倫常!」

    陳夢鶴還沒反應過來,可是魏良輔已經拍手讚歎,開懷大笑。

    「妙啊,如此一來,胡彬是必死無疑啊!」

    陳夢鶴抓著頭髮,苦著臉看向魏良輔,「老大人,我還是沒明白。」

    「呵呵,讓他和你說說吧。」

    唐毅急忙笑道:「陳大人,胡彬的二子胡恍和胡氏本是親堂兄妹,卻攪在了一起,胡彬身為朝廷官員,治家不嚴,教子無方,出了此等醜事。大人把他拿下,打入大牢,等待朝廷處置,還有什麼不妥嗎?」

    陳夢鶴想了想,點頭道:「的確沒什麼不妥,可是,光憑這一條,可治不了胡彬的死罪啊!」

    唐毅心中暗笑,這位陳大人還是太嫩了!

    「大人,您以此罪上報,朝廷必定派人前來調查,到時候再把他買官、誣陷、行兇的事情借由調查的官員說出去,您不就撇清關係了嗎!」

    陳夢鶴一聽,頓時也大喜過望。唐毅的辦法把本來混在一起的案子給巧妙分開,尤其是先上報治家不嚴,胡彬的道德就徹底破產,胡家就變成了蛇鼠一窩,身敗名裂,誰也不敢給他出頭。

    再把其他罪證拋出去,板上釘釘,萬劫不復。而且假借其他人之手,陳夢鶴就不用承擔後果,也不會引起黨爭,實在是再好不過。

    唐毅年紀不大,出的主意竟然比起久歷官場的老油條還要穩妥,簡直就是天生玩政治的料!

    不過這個主意有也漏洞,陳夢鶴想了半天,擔憂地問道:「老大人,若是朝廷派來的是嚴黨的人,包庇胡彬,豈不是白費心思了嗎!」

    「不會的。」魏良輔笑道:「老夫有個主意,你立刻給徐華亭寫封信,順帶把東西送給他,令師足智多謀,他一定會把握好火候的,如果那位能幫忙,嚴黨也會忌憚三分,到時候就等著看好戲了。」

    對於身居高位的大臣,習慣用祖籍稱呼他們,比如嚴嵩就被稱作嚴分宜,徐階被叫做徐華亭,至於唐毅,若是有一天也能進入內閣,則會被叫做唐太倉——好像還不算難聽。

    自從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宮變,偉大的嘉靖皇帝差點死在一群宮女的手裡,嘉靖皇帝就避居到了西苑,除了少數親信重臣之外,不見任何人。這些重臣裡面,就包括首輔嚴嵩,大學士李本,禮部尚書徐階,還有錦衣衛太保陸炳等寥寥幾位。

    徐階還沒有入閣,不過深得嘉靖寵信,給他在內閣值房的旁邊也安排了一間,毫無疑問徐尚書在不久的將來,也會被尊為徐閣老!

    在外人看來,紅得發紫的徐大人也是一腦門子官司,嘉靖皇帝一心修煉長生,祭天打醮,燒鉛煉汞,一刻不停,對於青詞的需求量大的驚人,這種專門溝通鬼神的狗屁文字,在幾十年前,只有老道懂得,如今卻成了在京官員的必修課,每天搜腸刮肚,大半的精力都用在了討好皇帝上面。

    徐閣老也不例外,到了二更天,他才寫好了兩篇青詞,揉著酸脹的眼睛,正準備休息,突然房門大開,一個紅臉長鬚的大漢,穿著蟒袍笑吟吟走進來。

    「徐大人,還沒睡呢,真是為國操勞啊!」

    「哎呦,陸太保,您怎麼有空,陛下那邊不用護法了?」

    「哎,陛下這些日子因為財稅的事情,鬧得心緒不寧,沒法打坐入定。這不讓我過來,看看徐大人有什麼高招。」

    徐階一聽,不動聲色,謙虛地說道:「理財無非是開源節流兩途,我要是有好主意,早就獻給陛下了。」

    「呵呵,徐大人客氣了,朝臣們都說你胸藏錦繡,可不要讓陛下失望啊!」陸炳起身,就要告辭,徐階連忙笑道:「太保您等一等。」

    陸炳站住,徐階急忙捧出了一個小罈子,送到了陸炳的面前。

    離著老遠,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酒味,陸炳為之一振。

    「好香醇的酒啊!」

    「太保好眼力,不過這東西不叫酒,而叫做酒精!」徐階笑著把罈子打開,濃烈的味道瀰漫在值房中,陸炳探頭看去,只見罈子裡清澈無比,香氣濃郁。

    「徐大人,這酒精有什麼神奇的,也能喝麼?」

    「太保,酒精之烈,十倍於燒酒,只怕一般人是承受不了。這東西還有更重要的用處。」

    「什麼用處?」陸炳好奇地問道。

    「可以用來清洗傷口,據說受了外傷之後,就會有毒素留在傷口,進而引起感染化膿,最終傷者丟了性命。如果能用酒精清洗傷口,就可以避免感染,功效甚是驚人啊!」

    陸炳聞聽,突然把眼睛瞪大了。

    「徐大人,你沒有騙我吧!」

    「老夫哪裡有膽子欺騙陸太保,這裡有一封信,上面詳細寫著製作和使用的關鍵,太保一看便知。」

    「哦!」陸炳用力點了點頭。

    「徐大人,實不相瞞,錦衣衛有三個兄弟正好都受了傷,生命垂危。不管能不能救活,陸文明都欠你一份人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4:55
第48章 他們來了
  


    一個機構所在的位置,足見其輕重程度,象徵著大明威嚴的承天門前,六部衙門居東,與其遙相對應的就是五軍都督府和錦衣衛。甚至連大理寺,國子監這種衙門都要靠邊,更別說其他的京衛。

    自從錦衣衛創立的那一天開始,就是帝國最強悍,最令人恐怖的地方之一。而到了嘉靖朝,皇帝的奶哥哥,太保陸炳執掌錦衣衛,更是把東廠狠狠踩在了腳下,有史以來最強悍的錦衣衛——沒有之一!

    「外人都以為咱們囂張跋扈,陷害忠良,壞事做盡,殊不知,沒有咱們錦衣衛,不知道多少百姓要死在俺答的屠刀之下了。」

    說話的正是錦衣衛大太保朱龍,他一臉的愁雲,不停地搖頭嘆息。其他幾位在京的太保都不停搓手,七太保周朔更是臉漲得通紅,激動異常。

    「大哥,你說李太醫到底成不成啊?他在太醫院,名聲可不好。」

    「哼,不遭人妒是庸才,老七,要是李太醫也沒有辦法,恐怕誰都救不了老三了。」

    正說話之間,病房的簾子挑開,從裡面走出一個瘦削的中年人,眼睛通紅,遮掩不住的疲態。

    見他出來,幾個太保都衝過來。

    「李太醫,我三哥怎麼樣?」

    「對啊,老三還有救嗎?」

    面對著七嘴八舌頭的質問,李太醫搖搖頭,周朔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昏倒。

    「庸醫,你還我三哥命來!」

    他劈手就去抓李太醫,這傢伙壯得和狗熊一樣,和他比起來,李太醫簡直就像一隻小雞。幸好大太保伸手,攔住了周朔,還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太醫,老三真的死了?」

    「誰說的!」李太醫冷笑道:「在我手上還沒有死人呢!」

    「啊,那你為什麼搖頭?」朱龍吃驚地問道。

    李太醫又嘆了口氣,說道:「三太保中了箭,一路從宣府跑了回來,傷口已經化膿,在下把他的傷口清洗乾淨,重新包紮,可是難保不會再次化膿。如果……」

    他沒有說下去,那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如果再次感染,他恐怕就回天乏力了。在沒有抗生素之前,感染對於所有病人來說,都是噩夢。

    突然,病房裡傳來痛苦的呻吟,幾個太保慌忙跑了進去,只見病床之上,躺著一個中年漢子,肩頭上纏著層層紗布,血水還是滲透出來。他眉頭緊皺,牙齒幾乎咬斷,身體不時抽搐,顯示極大地痛苦。

    幾位朝夕相處的太保看到了這裡,全都眼圈發紅。三太保霍建功在半個月之前,奉命帶領著十幾個兄弟,深入草原,探查蒙古俺答汗的動向,結果不幸遇襲,只有三個人回來,還都受了重傷。

    他們的犧牲並非沒有價值,總算探查清楚,俺答率領著三萬騎兵,攻擊宣府方向。有了提前預警,想來明軍可以早作準備,可以少死很多人。

    錦衣衛雖然凶名赫赫,但是他們同樣擔負著偵查敵情的任務,別人不敢去的他們要去,別人不敢做的,他們要做。風光的背後,是斑斑血淚,還有深深的誤解……

    正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有人喊道:「太保駕到。」

    一聽這話,幾個人都打了激靈,他們也被稱作「太保」,不過是尊稱而已,人家大都督陸炳才是正兒八經的三公之一,一品太保!

    幾個人急忙跑出來,跪倒行禮。陸炳隨便擺了擺手,直接衝到了李太醫面前,從披風下面捧出了一個酒罈子。

    「李太醫,你請看看這個。」

    李太醫眉頭緊鎖,不悅地說道:「我救人是因為三太保為國立功,若是想賄賂我,那就免談了!」

    恐怕這天底下,除了皇帝,都沒人敢和陸炳這麼說話。但是偏偏面對著這位李太醫,陸炳就擺不出架子,試問哪個有權有勢的不想多活幾年,誰能和神醫過不去呢!

    陸炳老臉發紅,從懷裡拿出了書信,送到了李太醫手裡。

    「誰不知道李太醫的脾氣,我是想讓你看看,這個方法成不?」

    李太醫接過之後,有人又捧了幾個蠟燭過來,屋子裡亮如白晝。李太醫仔細觀察,當把所有的內容看完,他又迫不及待的拿起酒罈子,掀開封皮,舀了一點倒進了嘴裡。

    霎時間,就好像一團火焰,在嘴裡燃燒起來,略顯白色的臉變成了血紅,要是唐毅在這裡,保證給李太醫豎起大拇指,這是真正的猛士!

    感受了一下酒精的威力,李太醫頓時眼前一亮。

    「此物如此狂烈,想來可以克製毒素,我這就是試試!」

    所有人重新燃起希望,李太醫二話不說,衝進了病房。在書信上,唐毅特別交代了一些殺菌的常識,李太醫小心翼翼,按照唐毅交代的過程,把每一樣東西都清洗消毒。

    然後再剪開霍建功肩頭的紗布,用酒精小心翼翼清洗傷口,霍建功痛得渾身抽搐,幾個太保,連同陸炳在內,一起出手,死死按住了他。

    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把傷口重新包紮上。李太醫長長出了口氣,疲憊之中,難掩興奮。

    「陸太保,若是此法能有效,不知道要造福多少蒼生啊!進獻此法之人,功德無量!」

    李太醫口中功德無量之人,此時正一肚子怨氣,在廚房裡打轉轉。

    自從唐毅露了幾手廚藝之後,魏良輔乾脆就賴在了唐家不走了,用他老人家的話說,是要對唐毅進行言傳身教,防止他走歪路。實際上就是垂涎唐家的美酒美食。當然垂涎的不止他一個,王世懋也幾乎天天跑到唐家混飯吃,偶爾曹大章也跑過來打牙祭。

    不知怎麼地,琉瑩大家得到了消息,也跑了過來,美其名曰是向老師請教,實則也把唐家當成了免費客棧。

    面對一大堆的白吃飽,唐毅的辛苦勁兒就別提了。

    每天三頓飯,全都要色香味俱全,還不能重樣,唐毅是挖空心思,把前世能想到的菜都搬了出來。

    可是就算唐毅存貨不少,可是終究有個限度,尤其是很多食材大明朝也沒有。

    「大不了我去挖耗子洞,給你們做『三吱兒』,看你們敢不敢吃!」

    「師父敢做,小女子就敢吃。」伴隨著輕笑,琉瑩走了進來。

    「好大的膽子!」唐毅促狹地眨眨眼,笑道:「那太好了,我立刻就去讓朱山和朱海去挖耗子洞。找出剛出生的小耗子,沒張開眼,也沒長毛,紅彤彤的。」

    琉瑩有些疑惑,還有些小害怕,實在是不知道小耗子和食材有什麼關係。

    唐毅繼續說道:「把這些會動的小東西放在一邊,然後調好了蘸料,吃的時候,夾起一個小耗子,小東西就會叫一聲,沾上濃郁的調料,又會叫一聲,等到放進嘴裡,再叫一聲,所以啊,這道菜就叫做『三吱兒』,怎麼樣,還有興趣……」

    「哇!」

    饒是琉瑩膽子大,到底是女孩子,哪裡受得了這麼殘忍噁心的吃法!小臉煞白,整個人都不好了。

    「師父,我再也不吃你做的東西了!」

    「我又沒給你做過,有什麼可怕的。」

    「反正就是不行,你出去,今天的飯我做了!」琉瑩二話不說,搶過了菜刀,直接把唐毅推了出去。

    唐毅也沒有辦法,只好回到了前廳,正好魏良輔和王世懋等人都在閒聊。見唐毅過來,王世懋不由得笑道:「表弟,開吃了嗎?」

    「吃吃吃,就知道吃。今天的菜琉瑩做了,好不好吃我可不保準。」唐毅無力地說道。

    魏良輔倒是來了精神,哈哈大笑道:「好啊,今天可有口福了,琉瑩那丫頭手藝厲害著呢!可是輕易不動手,我看那丫頭多半是心疼你,才把做菜的活兒攬去了。」

    「心疼?我怎麼沒看出來?」

    王世懋頓時摟著唐毅的肩頭,得意地說道:「憨小子,美人多情,書生無意,奈何,奈何啊!」王世懋動作滑稽,哄得大家一陣狂笑。

    正在這時候,朱山跑了進來。

    「啟稟少爺,有幾個帶著刀的人,挺凶的樣子,要見你。」

    「哦!」唐毅和魏良輔互相看了眼,心中不由得說道:「他們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4:56
第49章 三顧茅廬
  


    大門之外,站著幾個大漢,看似隨意,可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們將四周的情況全都一覽無餘,渾身肌肉緊繃,就像是隨時保持警惕的獵豹,透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看一眼,就讓人骨子裡感到害怕。

    唐毅跑了出來,急忙躬身,說道:「在下唐毅,見過幾位朋友。」

    領頭的大漢見跑出來一個小少年,心中不悅,唐家人也太無理了,怎麼派出一個小娃娃!可是當唐毅自報家門的時候,大漢忍不住驚呼起來。

    蒲扇大的巴掌抓住了唐毅的肩頭,欣喜地叫道:「你就是唐毅?進獻酒,餓,酒精的那個?」

    「應該沒有別人吧!」唐毅謙虛地笑笑。

    「哈哈哈,小兄弟……我這麼叫你,不會見怪吧?」大漢笑道。

    「哪裡哪裡,幾位老哥請到家中一敘。」

    唐毅對這幾個人的身份有所猜測,親眼見到之後,他們雖然穿著便裝,可是肋下佩戴的刀十分顯眼,和唐刀相似,不過刀背是直的,而且背後刃薄,長短合適,刀柄修長,可以雙手使用。此刀還有個響亮的名字——繡春刀!

    這幾位的身份也就呼之慾出,錦衣衛!

    唐毅把他們請到了偏廳,沈林給送來了茶水。為首的大漢喝了口茶,唐毅還不清楚,平時錦衣衛辦事,滴水不沾,能喝一口茶,卻是給了唐毅很大的面子。

    「小兄弟,我叫周朔,弟兄們抬愛,稱我一聲七爺。」

    「原來是七太保!」唐毅假裝吃驚,急忙施禮。

    「呵呵,小兄弟,實不相瞞,你進獻的酒精起了大用,我三哥的命算是保住了。」

    「啊!」

    唐毅頓時一驚,他可沒想到酒精這麼快就發揮了作用,簡直出乎預料。就聽周朔繼續說道:「我三哥受了箭傷,傷口化膿,京中名醫束手無策,偏偏你送去了酒精,保住了我三哥的命!我周朔代表錦衣衛上下,多謝小兄弟的大恩!」

    唐毅眼珠一轉,急忙說道:「豈敢豈敢,小子雖然不知道三太保為何受傷,想來也是為國效力,小子能有幸進綿薄之力,不勝榮幸。」

    「呵呵呵,唸書的就是會說話!」周朔呵呵一笑:「小兄弟,陸太保已經吩咐了,錦衣衛往後每年要採購十萬斤的酒精,小兄弟你可發達了。」

    「採購?我不是把方法獻給了大都督嗎?你們只管使用就是了。」

    「笑話,錦衣衛家大業大,能佔你一個小孩子的便宜!」周朔故意沉下臉,說道:「小兄弟,你只管建個酒坊,你要是不願意做,交給信得過的人也行。我們錦衣衛派人過來拿貨,打算賣給民間,我們幫著聯繫鋪面,總之一句話,有錦衣衛撐腰,誰敢找你的麻煩!」

    好霸氣啊!

    唐毅原本都放棄了酒精這條財路,沒想到不光失而復得,還拉來了錦衣衛這尊大神,有他們罩著,在大明的地界,絕對橫行無忌啊。世人都說錦衣衛霸道,現在看起來也蠻講理的。

    其實唐毅不知道,錦衣衛可不是和誰都那麼講理,他算是一個特例。

    首先他獻上酒精的時間正好,救了三太保,錦衣衛上下都感激他。再有別忘了,酒精是假手徐階送去的,徐階可是入閣的熱門人選,天子寵臣。陸炳也不太清楚徐階和唐毅究竟什麼關係,所幸賣了個天大的人情。

    唐毅撿了大的便宜,周朔又說了幾句,就笑著站起來。

    「小兄弟,我們還有公務,就不多打擾,告辭。」

    說走就走,都不給唐毅挽留的時間,只能送他們離開,然後才轉回大廳。

    此時桌上已經擺了滿滿的菜餚,唐毅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嗯師,你們還沒吃啊!」

    「不是等你嗎!」魏良輔笑道:「那幾個錦衣衛都走了?」

    「嗯。」

    唐秀才急忙問道:「毅兒,他們說了什麼,會如何處置胡彬等人?」

    「這個他們沒說,孩兒也沒問。只是說了讓孩兒建個作坊生產酒精,他們派人採購。對了,有位三太保受了箭傷,用酒精保住了性命,他們是來感謝我的。」

    「呵呵,你小子好福氣啊!」魏良輔笑道:「能和錦衣衛結個善緣,你以後的路會方便很多。你們都放心吧,錦衣衛的人出手,別說小小的胡彬,就算再大十倍百倍的官,也難以倖免。」

    魏良輔的預言一向不差,周朔帶著人到了太倉,直接將案子接手過去。沒有三天,就把胡彬查了個清清楚楚,不光是雷七的案子,以前他侵吞田地,殺人害命,就連小時候偷看洗澡的醜事都揪了出來。孫雅芳也沒有跑了,他的罪責同樣不少,直接和胡彬作伴了。

    至於那幾封密信也落到了周朔的手裡,只是周朔什麼都沒有透露。不過陳夢鶴也鬆了一口氣,燙手的山芋送出去,至於錦衣衛會怎麼處理,和他就沒關係了。

    在太倉停留了半個月,周朔帶著一干人犯要離開太倉。

    得到消息的唐毅立刻行動起來,他深知關係需要經營,光靠著一個人情,就以為錦衣衛會一直幫你,那也未免太天真了。

    這些天他不用做飯了,就抽出時間,按照前世的經驗,寫了一份救急手冊。

    重點寫搶救,消毒,處理傷口,還附上了圖解。另外唐毅還打造了一個小木箱,裡面放上了藥品和急救工具,有的是採購的,有的則是特意打造。

    在周朔臨行的時候,送到了他的手上。對於整天在刀尖上打轉的人來說,這些東西實在是太有用了,周朔興奮地拍著唐毅肩頭,大聲讚歎道:「哈哈哈,小兄弟你是個有心人!我看你的醫術不差啊,比起京裡的李太醫都厲害。」

    「李太醫?哪位?」

    「李時珍唄!」

    噗,唐毅噴了一口老血,那可是寫出《本草綱目》的大牛啊,自己連人家腳趾頭都比不上。

    「七爺,我這點本事……」

    「不要叫七爺,叫七哥!」周朔黑著臉說道:「怎麼,看不起錦衣衛不成?」

    「七哥,我不是怕高攀不上嗎!」唐毅靦腆笑道:「其實是聽西洋傳教士說的,他們雖然來自蠻荒之地,也有可取之處。」

    咳咳……死道友不死貧道,唐毅怕被錦衣衛盯上,只能讓傳教士當擋箭牌了。

    周朔一聽,頓時來了興趣,笑道:「哦,那些洋和尚啊!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有機會我派人查查他們,看看還有什麼牛黃狗寶,都掏出來!」

    錦衣衛的一行,不亞於一場超級地震,太倉州的二把手和三把手全都被拿掉,順帶著一起倒台的還有一大幫,六房書吏當中,邢房和兵房都牽扯進去,判了充軍兩千里。牢頭、仵作、倉庫大使,這些原本都是胡彬的人馬,沒等陳夢鶴出手,主動捲鋪蓋捲兒滾蛋了。

    偌大的太倉州,一下子沒了一半的官職,多少人眼珠子都紅了。拚命向陳夢鶴拋媚眼,獻慇勤,就盼著能分到湯湯水水的。

    水有源,樹有根。要不是唐毅,治下稀里糊塗出了通倭案,他都要倒霉,哪有今天的風光。別看胡彬和孫雅芳被拿下,朝廷不但沒怪罪,還嘉獎了陳夢鶴,說他慧眼識人,明辨忠奸。

    鹹魚翻身的陳大知州第一時間就跑到了唐家,眼下的唐家忙活的不可開交,唐毅一面要準備紙店開業的事情,一面又要建造酒坊,生產酒精,還要忙著和老師學習四書五經,恨不得把一個人掰成三瓣,倒是唐秀才十分清閒,他本想著繼續抄書,可是一來家中有了更好的財路,二來他也怕給兒子丟人,就只能放下。

    正在百無聊賴的時候,陳夢鶴突然來了。

    「學生見過老父母,毅兒他在後面和幾個木匠擺弄家具,學生這就去叫他。」

    陳夢鶴笑道:「沒想到唐神童還懂得木工,真是難得。不過本官可不找唐神童,而是找你唐秀才。」

    「找我?」

    唐秀才頓時愣住了,這段時間誰不是來找唐毅的,弄得他這個當爹的好不尷尬。

    「老父母,您,您有什麼吩咐?」

    「呵呵,實話實話吧,經過這次案子,我深感手邊沒人不行,如是唐先生不棄,我想請你做我的刑名師爺,執掌刑事判牘,幫幫我吧!」

    說著陳夢鶴起身,給唐秀才深深一躬。

    正好唐毅從後面跑過來,看到了這一幕,頓時瞪大了眼睛:「演什麼戲啊,三顧茅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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