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帝國的朝陽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bluetrar 2015-12-5 21:29: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76835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03
第55章 夕陽(求月票)

    一個露國兵從破舊的房間中走出來,他一邊走一邊穿著衣服,在他的身邊跪坐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滿面悲憤抱著兒子,而在那個露國兵的視線投來的時候,那面上的悲憤卻變成了卑微的懦弱,他怯懦的低下了頭,將一切不滿與怒火壓於心底。∏∈∏∈,

    夕陽西下,那露國兵的身影越拉越長,當這個露國兵滿不在乎的走到村莊的時候,在遠離村莊的山皮上,一個年青人正把一個小小的黃銅製的單筒望遠鏡裝進鏡筒中,然後滿不在乎的腳邊拿起那條有些破舊的村田式槍。

    拿起步槍的小野一郎瞄準著那個露國兵的身影,此時這個距離非常遠,大概有接近一公里之遠,所以他並沒有扣動扳機而只是瞄準著這個人,這個露國兵幹了什麼,他並不關心,他唯一關心的是,這個露國兵是敵人。

    是佔領了的他家鄉的侵略者!

    所以,要殺死他!

    當然對於小野一郎而言,甚至並不關心這個露國人,相比於露國兵,他更關心的是其背負的別丹式步槍。

    想到對方手中的步槍,小野一郎朝著路邊看去,他的表弟森藤敬一就躲在路邊的樹林,隨時等待著從死去的露國兵身上拾走武器。

    “小野,要不要再靠近一些?這樣會不會太遠了?要不然今天就算了!”

    突然,小野身邊穿著破舊軍裝的山田緊張的說了句,他的手中拿著柄武士刀,和小野一樣,他也是投降後被遣散的,只不過小野私藏了一件武器,而山田卻順從的交出了武器,但現在卻和小野一樣,成為了一名抵抗戰士。

    而所謂的“抵抗組織”,不過只有十幾個人,兩桿槍罷了。而今天小野帶他們出來,就是為了從露國人手中奪取武器。

    “算了?”

    小野朝著遠方的敵人看了一眼,現在確實有點遠。

    “不行,如果咱們錯過機會的話。明天路哨上的露國人沒準會增加到五六個人,到時候恐怕就很難奪下來了,如果能奪下哨卡里的三支步槍,咱們就是到了山上,也沒有人敢於輕視咱們!”

    小野一郎口中的山上。指的是那些不甘於作亡國奴的前日本軍人組織的游擊隊,與小野一郎等人不同,他們大都是在接到投降的命令後,就轉進山區,繼續抵抗露國人,雖那樣勇敢的人並不多,但總還是有一些,就像附近的島田別動隊,也是其中的一個。

    而小野一郎自然希望加入島田別動隊,畢竟那是一個有幾百人的抵抗軍。而他們只有十幾個人,可他卻不甘心投靠他們之後,會被島田少佐所輕視,所以,他才會帶著人出來搶奪武器,有五支步槍作為力量,自然能夠引起島田的重視。

    “唉,要不我們靠近一些吧!”

    嘆了口氣,小野一郎便在林木的掩護下朝著山腳下無能為走去,在走路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路上行走著的露國兵,等到他走到山腳下躺在一棵大樹下的時候,樹周圍儘是一圈低矮的雜種,此時他已經能夠看到那個露國兵。看到了其背在身上的步槍。

    “八嘎!”

    小野一郎的唇邊罵了一聲,因為距離實在太近了。

    “八嘎!”

    已經同露國兵正面相對的小野將自己隱藏於林木中間,手拿步槍仔細的瞄準起來。

    “砰!”

    隨著一聲槍響,那個露國兵倒下了,11毫米的鉛彈準確的擊中了露國兵的胸膛,幾乎是在露國兵倒下的時候。森騰敬一便衝了出去,抱著一柄武士刀的他喊叫著衝了出去,可面對的也不過只是一個死人。

    “快點!拿走他的槍!”

    小野一郎有些得意的說道,好了,現在他的組織已經有兩支步槍了,是時候襲擊檢查哨了,然後他就帶著人進山,投靠島田少佐。到時候,人們都會叫他小野隊長,都會尊敬他,而不會像現在這樣輕視他。

    戰爭固然是一切罪惡的總和,但同樣對於許多人來說,同樣也是機會,至少對於懷揣著英雄夢和不甘之心的小野一郎而言,他將戰爭視為轉變身份的機會,他相信戰爭能夠給他帶來身份上的轉變,並且也願意為之努力。

    海灣中,幾條木製的漁船隨著海浪起伏著,而一艘漁船正在漁夫的劃動下和風力的作用下,從海灣中駛出,在船的甲板上,擠坐著幾個明顯不是漁夫的傢伙。

    “八嘎!”

    又一次,憤怒的罵聲從小野一郎的口中道了出來,擠座在船頭的他目光中滿是不甘之色,他的眼睛盯著海面,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遭到這樣的報復那個他一直尊敬的島田少佐,非但沒有接受他的建議襲擊露軍散兵和哨卡,反而想要襲擊市鎮,在小野看來,這根本就是在找死。

    “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幾百個人可以扭轉局勢嗎?就是奪取了市鎮又能怎麼樣?還不是會被露國人打過來……真個蠢貨!”

    在嘴裡抱怨著,小野一郎恨恨的踢了一直船身,當初因他帶著十五個和十一支步槍上山的關係,所以他被任命為中隊長,而現在呢?他卻不得不逃上這艘漁船,倉皇的逃往朝鮮,然後去中國。

    去中國,這幾乎是每一個流亡者最後的選擇,那是因為除了中國之外,再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作為流亡者他們不會去西洋鬼畜的國家,去忍受那些西洋人的白眼,所以如同其它人一樣,小野一郎同樣選擇了朝鮮。

    當然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朝鮮距離日本很近,他還能夠負擔得起船費畢竟作為中隊長閣下,他曾指揮了幾次對“賣國賊”的襲擊,繳獲了幾筆意外之財。

    “中隊長,您說他們會不會有什麼意外?”

    看似關心的話語從森騰敬一口中道出時,他的臉上卻全是幸災樂禍之色。

    “啊,真是的,島田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別動隊的同志,那些可都是日本的大好男兒啊!”

    小野一郎的可惜中卻沒有任何婉惜之間,甚至在他的內心中。他渴望著看到別動隊全員死去的消息,只有這樣才會證明他的眼光,所謂的同志不過都是被島田帶上絕路的傢伙,甚至這就是這些人不相信自己的報應。

    如果他們相信自己的話。自己又豈會被驅逐出去,又豈會……唉,真是一群該死的傢伙!希望早點到達中國吧,也許到了中國之後,他可以充當教官。甚至有可能在中國認識一位大人,然後獲得那位大人的支持,到時候,他小野一郎還可以再次重整旗鼓返回日本,到那時……

    幻想著再次重返日本的一幕,小野一郎的雙眼凝視著大海,望著那波浪在心裡祈禱著。

    “希望能順利到達中國吧!”

    “惠子姐姐,到了中國以後,你會幹什麼?”

    站在船邊的井上看著身邊的惠子姐姐,那雙眼睛中儘是依賴之色。自從那天埋藏了父母之後,便是惠子姐姐照顧他,對於一個只有六歲的兒童來說,這種對大人的依賴幾乎是天性,可他顯然忘記了即便是他眼中的大人惠子,也不過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如果沒有露國人的入侵,也許現在仍然在女校中讀書。

    “去讀醫學校吧!”

    惠子的語氣顯得極為堅定,作一名醫生,這恐怕是她加入抵抗軍之後。最大的願望,她曾目睹過一個個抵抗戰士,因為無人救治,慢慢的流血致死只有極少數的醫生願意幫助抵抗力量。絕大多數人都選擇順從。

    在天皇宣佈投降,並同意前往聖彼得堡後,抵抗還有什麼意義呢?那些不自量力的抵抗,如何能夠阻擋露國人對日本的佔領呢?與去年戰爭前,人們激憤的與報紙上宣傳著“千萬玉碎”的激動相同,現在的報紙上。儘是鼓吹“俄日合邦”的文章,鼓吹著所謂的“脫亞入歐”夢想的實現。

    是的,面對被佔領的現實,許多日本人選擇了順從。抵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更何況國家的抵抗已經失敗了,現在,是時候面對現實了。甚至在幾個月的抗爭之後,隨著許多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抵抗戰士死在戰場上,更重要的是隨著一支又一支抵抗軍被露國軍殲滅,除去順從之外,還能選擇呢?

    就像惠子這位曾經的抵抗戰士,之所以會踏上這艘前往中國的客船,正是因為抵抗的失敗,還好,她只是一名普通的戰士,而不是知名的抵抗軍長官,否則她根本沒有機會坐上客船。

    儘管她將要去的是中國,但是惠子仍然選擇了醫生,作為她的職業,為什麼選擇這個職業,或許是因為在她的內心深處,戰爭並沒有結束,或許天皇已經投降了,或許“日本”作為一個國家已經消失了,只剩下了“尼古拉總督區”,但是未來一定會有數以萬計的不甘為露國奴役的日本人會選擇抵抗,他們需要醫生,需要醫生為他們包紮傷口,從死神的手中挽回那些戰士的生命。

    “惠子姐姐,到時候你一定會成為最好的醫生!”

    井上鄭重其事的點著頭,在他看來,美麗而又聰明的惠子姐姐是無所不能的。作為一名兒童他並不能理解惠子姐姐臉上流露出的悲傷之意,他同樣無法理解三色旗與太陽旗的區別,他只是憧憬著姐姐曾告訴他的美好。

    “惠子姐姐,中國真的有特別好吃的料理嗎?”

    對於井上來說,相比於惠子對中國的種種期待,他唯一的期待不過只是姐姐口中的美食了,這或許才是最誘人的地方。

    中國有特別好吃的料理,這是父親活著的時候,告訴惠子的話語,作為一個商人父親曾多次前往中國,甚至也正因如此惠子才會說中國話,儘管她的中國話很生硬,但相比於同齡人來無疑有著天然的優勢,就像在這艘船上,每每都能看到努力學習漢語的日本人,他們的身份不同,有醫生、有學者、有軍人也有學生,無一例外的,都是流亡者,相比於做為“俄羅斯帝國”的二等公民,他們更願意前往中國。

    至少同文同種的中國人與日本人的相貌相同,更重要的是,在中國有數之不盡的工作機會,只要你願意,那怕只是一個技術學校的學生,也可以找到一份每月數十日元的工作,如果是一個學者,會有數所大學的校門會向他敞開。即便是輸掉戰爭的、在本土受到歧視的前陸海軍軍人,也可以於軍隊中找到一份體面的教官工作,而且薪水極為豐厚。

    甚至中國的大學還向日本學生敞開大門,相比於日本大學昂貴的學費,無論是東北大學亦或是北洋大學堂以及兩江大學堂、湖廣大學堂,無一例外的都不需要交納學費,甚至如東北大學還會向學生提供食宿補助。

    昂貴的學費以及師資的外流,導致日本高等學校沒落,這更是進一步促成了青年學生離開日本前往中國,對於這些日本人來說,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實際上正在將明治維新數十年之功盡數毀去,對他們而言,他們所渴望的不過只是安定的新生罷了。

    即便是作為一個曾經的抵抗戰士,惠子的言語中同樣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太郎,等到了中國,你可不要光想著吃料理,你也要上學,將來考上最好的大學,知道嗎?”

    惠子這麼說著的時候,她的雙手用力的握著冰冷的扶欄,那海風雖有些刺骨,可對於她來說,卻像是沒有任何感覺似的,只是靜靜的站在這裡,站在這擁擠的甲板上,凝視著遠方,儘管在這裡根本就看不到大陸,但那片曾經只存在於書本上的大陸卻對她和船上的每一個人都充滿了吸引力。

    “中國……”

    默默的在心底念叨著這個詞彙,惠子握著井上的手,那嬌嫩的容顏上流露出絲許期待,期待中甚至甚至還有一些緊張。在她的視線的盡頭,在那西方的海平線上,彤紅的夕陽染紅了海天……

    (多謝書友問韻、k88yrd、雷神之組、毗沙門天99、天下縱橫有我等書友打賞,正是你們的支持陪伴著無語度過日日夜夜,讓無語一直堅持至今,弱弱的求一下訂閱和月票!帝國的朝陽讀者交流群:150536833歡迎你的加入)(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04
第56章 關內(求月票!)

    清晨,床上支著的帳子裡還黑乎乎的,王成梁睜開眼睛,巴巴的看著那破舊的窗戶紙,屋外的雪停了嗎?如果停了的話,那今天就能去縣城了。[++

    去縣城,從年前直到現在,王成梁的心思一直被旁人的話語勾動著,他一直在猶豫著,與同村的一些人不同,他的家裡還四五畝地,足夠他和爹兩個人餬口,年年還能有些節餘,可這地畢竟還是太少了。

    將來我還要娶妻生子,這點地那裡夠啊!

    心裡這麼盤算著,王成梁堅著耳朵聽著外間的聲音。房子裡靜悄悄的,只有他年邁的父親的微弱咳嗽聲。爹的房間在堂屋的另一頭,與他的房間對著。每天他往往都會在父親的咳嗽聲中醒來,王成梁常常躺在床上聽著他父親咳嗽,直到聽見父親的房門吱的一聲打開。咳嗽聲漸漸近了時才起床。

    但今天早晨他卻不再等了。他從床上一躍而起,把床上的帳子推到一邊,這是個朦朧的、天色微紅的黎明,風吹動著窗戶上一塊撕破的窗紙,透過小小的方孔,露出一片發亮的天空。他走到那個窗孔附近,把破舊的窗紙撕了下來。

    “雪停了。”

    王成梁低聲道,那窗孔並不很大,但他硬是把手伸了出去,感覺一下外面的寒意。一陣寒風徐徐吹來,可是那雪卻已經停了,這意味著他可以出門了。

    他匆匆走到堂屋,邊走邊把他藍色的外褲穿好,藍色的布腰帶繫緊在腰間。他光著上身,一直等到他把洗澡用的熱水燒好。

    他走進倚著住屋的一間廂房,這是他們的廚房。裡面黑黢黢的,一頭牛搖動著它的腦袋,從門後邊低聲地招呼著他。廚房和住屋一樣用土坯蓋成土坯是用從他們自己田裡挖的土做的,房頂上蓋著自家的麥秸,祖父年輕時用泥土壘了一個灶,由於多年做飯使用。現在已燒得又硬又黑。在這個灶的上面,放著一口又深又圓的鐵鍋。

    王成梁用瓢從旁邊的瓦罐裡往鍋裡添了半鍋水;水是珍貴的,他舀水時非常小心。然後,他猶豫了一下。突然把瓦罐提起,一下子把水全倒在鍋裡。他想把自己的身子都洗洗,洗乾淨,因為他聽說,在檢查的時候。那些人會檢查他的身體,如果太髒的話,萬一被落選了,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在王成梁燒水的時候,他爹慢慢的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咳嗽著,只是站在門邊瞧著正燒水裡的兒子,什麼話都沒有說。

    老人不斷地咳嗽,一直等到水開了才停下來。王成梁把一些開水舀到碗裡,然後。過了一會兒,他打開放在灶台邊上一個發亮的小罐子,從裡面拿出十來片拳曲了的乾葉子,撒在開水上面。瞧著兒子放上了茶葉老人地睜大眼睛,但立刻便開始抱怨起來。

    “你咋能放這麼多?這喝茶葉好比吃銀子呀!”

    “這茶葉是三哥送來的,再說了,若是能點上兵,到時候,還用愁這茶葉”

    王成梁笑了笑答道。

    “喝吧,喝了會舒服一些。”

    老人用乾癟結節的手指抓著碗。咕咕噥噥有些抱怨。他看著拳曲的茶葉在水面上展開,捨不得喝下這貴重的東西。

    “水要涼了。”王成梁連忙提醒了一句。

    “對對,”老人慌忙說,然後大口大口地喝起熱茶。待他看見王成梁正毫不顧惜地把水從鍋裡舀到一個深深的木澡盆裡。他抬起頭嚴厲地看著兒子。

    “咋燒這麼多水?這得多少柴火?”

    老人突然說道。

    而王成梁繼續舀水。一直舀完都沒有回答。

    “喂,說你呢!”他父親大聲吼道。

    “過了年我還沒有洗過一次身子。”

    王成梁低聲說。

    他不好意思對他父親說,他想讓別人看到他的身子是干淨的。他匆匆忙忙走出去,把澡盆端到自己屋裡。門掛在翹曲了的門框上,松得關不嚴實。老人跟著走進堂屋,把嘴對著門縫大聲地喊叫:

    “你瞧瞧。瞧瞧,大冬天的還洗澡,洗個啥澡,真是干燒……”

    “就燒這一回,”

    王成梁大聲說。接著他又補了一句。

    “再說,身上乾淨,到時候點兵的時候,才更容易。”

    老人聽了這話便不再做聲,點兵,現在村子裡的年青人都去點了兵,與過去點兵不同,現在點兵軍餉並不多,可當兩三年的兵卻能得幾十畝田產,雖說那田產遠在關東,可畢竟是田,莫說是旁人,若是老人能再年青個二十歲,沒準也會去點這個兵。

    而老人沒有反對,卻是因為這天下承平幾十年了,當上幾年兵能換回幾十畝田,這世間沒有比這更划算的事情了。

    於是王成梁解開腰帶,脫掉了他的衣服,然後把一小塊布泡進冒著熱氣的水裡,使勁擦洗起他那黑褐色的身體。儘管水很熱,但實際上屋子裡依然很冷,尤其是身子沾了水後,那就更冷了,因此他加快了速度,不停地用毛巾往身上撩水,直到他渾身都冒起淡淡的熱氣。

    洗澡洗的很快,洗好澡,穿起那件破舊的棉衣,王成梁迅速把辮子編得整整齊齊,而且還在髮辮中間編進一條帶穗的絲繩。

    待他走出去的時候,正吸著旱菸的老人只是巴巴的看了兒子一眼,先是長嘆了口氣,然後那眼簾便垂了下來,沒有任何言語,可那臉上卻帶著濃濃的不捨。

    走出家門的王成梁沿著田間彎彎曲曲的小路走著,在雪地裡走了半個多鐘頭後,便看到了不遠的地方矗立著灰色的城牆。而他要去的地方,就在城裡頭,是在城裡頭的那個飄著紅旗的徵兵站。

    這徵兵站原本是東北軍的獨創,過去北洋衙門募兵時,都是把募兵數量分至山東、直隸、河南各府,然後再由官府主持。甚至就是當年朝鮮新軍也是由地方官府代募,不過待東三省總督開府後,這改募兵為徵兵之後,便首先於山東各地設立了徵兵站。

    當然這是先得到直隸總督的允許,現在這徵兵站非但遍佈山東、直隸、河南各府。就是兩江、湖廣等地亦設立徵兵站,數百家徵兵站並非僅僅只是用於徵兵,募工亦是由徵兵站代勞,實際上募工才是徵兵站的主職。正是這些星羅棋布徵兵站在半年多以來,將數以十萬計的勞工募往東北,從而緩解了東北的人力不足的困境。

    而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從東北寫信回來,那些寬慰家人的話語,卻變成了許多人嚮往東北的原因頓頓白米飯、白面饅頭。天天吃肉,就是鄉間的地主也不見得能過上這樣的日子。更重要的是這按月發餉卻是實打實的,那些募往東北的勞工家人能領到一個存摺,東北銀行分理處會按月把六成的餉酬發在那存摺上。

    不知多少曾經窮的連飯都吃不上的鄉人因為去了東北,讓家人的日子過的越發闊綽起來,眼見為實之下,“闖關東”便在內地越發的流行起來,幾乎每天這些徵兵站門前都會站滿欲往東北貧苦百姓。

    因為是徵兵站的關係,所以按照定例都是先行兵選,只有身體素質最好的才能當兵。稍次一些的則被分至勞工,剩下的如何願意,也可以到東北作佃農,租種官府的官地。總之,一句話,只要你來,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不能自理的人,最後都能得到一份工。

    也許是因為下了幾天的雪,也許是年關剛過,所以壓下了不少有。這天不過是剛一放晴,在東北軍阜陽徵兵站的門外,便排出了一條長隊來,皖北不同於山東。原本並沒有“闖關東”的習俗,可這並不妨礙這裡的百姓對好日子的嚮往,尤其是那些家中地少的貧苦百姓。

    一個個少者不過十六七歲,長者不過三十餘歲的青壯從一大清早,便在徵兵站外排出了一條長隊來,人們焦急的等待著。每當有人歡天喜地的走出來的時候,排隊的人總會問著他們是被點了兵還是被募了工,如若是前者,人們會頓時流露出羨慕的眼神,縱是再不濟當三年兵以後可是能得25畝地,那可是能傳給子孫的祖產,25畝地,就是鄉下的富家也不過如此吧!至於募了工嘛,雖說一個月有幾塊大洋,可那與扛長工有啥區別?無非就是多拿幾塊大洋罷了!

    “嘿,瞧著那個小兄弟沒有,200斤的扛鈴連舉了50個,那力氣,可真沒得說……”

    在人群中,聽著周圍儘是羨慕的語氣,王成梁的臉上同樣帶著羨慕之色,他甚至暗自掂量了一下自己,自己能不舉起那200斤的扛鈴。

    儘管這只是第一關,雖說到了東北之後,在新兵營中還會有超過六成的新兵被淘汰,可這並不妨礙王成梁與其它人一般,對未來,準確的來說是對那25畝田產充滿了渴望。

    當如王成梁一樣的百姓在徵兵站前排起一條長隊的時候,在附近的一個油茶攤子上,一位穿著長衫棉袍的長者,瞧著這些人,那眉頭卻皺成了一團兒。

    “真是一群無知小民!”

    這位穿著長衫棉袍的長者正是新任的阜陽知府,在道出這番話時,那臉上全是輕蔑之狀。

    “為那唐氏小兒所矇騙卻又為喜,實在是可憐至極!”

    說著他輕輕撫鬚說道。

    “這些無知小民,皆以本地之地價算之25畝田地折銀可達兩百餘兩,皆以為賺,可實則卻不知東北土地極廉,那唐氏小兒不過只是拿空曠無用之物換其效命三年罷了!”

    提著“唐氏小兒”時,這位知府大人卻是沒有任何尊重之意,雖說其貴為總督,可在有些讀書人眼中,其依然是叛逆,尤其是那東北行的官制截然不同於關內,非但沒有官員品級,縣官權亦受各方牽絆,更為可恨的,恐怕還是其去年於東北設省時,盡逐東北之親民官,驅逐官員也就算了,可問題是,其驅逐舊官之後,於新官任用上,卻全用私人,縱是關內的舉人、進士前往投奔,亦需參加所謂的事務官員考試,考過者則加以任用。

    那些士林胞澤寫起八股文章自然是個中好手,可若是談起法律、民政,尤其是其法律非大清律而是所謂的統監府頒布的《民政條律》、《刑律》,不知多少欲投奔東北的胞澤於考場落榜,而年敬之正是其中之一,幸虧他的座師受劉坤一任用,年前方才受座師推薦,被兩江總督府委任為這阜陽知府,舊怨之下,他自然對東北不怎麼待見了。

    “大人,也就是您能一眼看出那唐氏小兒的惡毒,依小人說,大人你得上書給制台大人,要不然,這將來我兩江民壯豈不盡為唐氏所騙!”

    師爺的一番話,讓年敬之頗以為然的點頭說道。

    “可不就是這個理,你瞧瞧,這排隊者不下四五百人,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長此以往,只怕我兩江再無可募之青壯!”

    一聲感嘆之後,年敬之的眉頭卻又猛的一皺。

    “只是這於兩江招募青壯,他唐氏小兒打著“移民實邊”的名義,且又與制台大人簽定了十年之約,大人又豈會撕毀此約?”

    面子,有時候面子比什麼都重要,即便是明知道這招募青壯恐令兩江他日再無可募之青壯,制台大人那邊怕也會咬著牙忍下去,畢竟雙方當初簽有條約,制台大人斷不會做無信之人。而更重要的一點是,年敬之也知道那“無可募之青壯”不過只是誇大之詞罷了,但凡在兩江還有口飯吃,誰又甘願往幾千里外的苦寒之地。

    “唉,大人,瞧您說的,制台大人斷不會是違信之人,可……”

    聲音微微一壓,那位師爺輕聲提醒道。

    “可並不表示制台大人不願聽到下面的話聲,若是大人先點出唐氏的毒計,自然會為制台大人所重,在制台大人心裡留個印象,待將來……”

    話聲微微一沉,師爺看著知府大人輕聲說道。

    “將來那豈不是便有出入府中,以至拜相封侯的一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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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04
第57章 湖南才(第一更,求月票!)

    千里洞庭湖上,船帆點點中,卻又有幾團煙雲,那煙雲是蒸汽船噴吐出的煤煙,從前年歲末起,隨著湖廣船局的蒸汽船開闢了通往長沙的航線,這洞庭湖上的蒸汽船便日益增多,這只是因為洞庭湖湖寬水深,輪船運輸相比木船運輸具有運量大、速度快、安全可靠等明顯的優勢,加之湖廣總督府為扶持輪船局的經營,為其免除釐卡責納等雜稅,更是促成了輪船局的發展。●⌒,

    輪船憑著其運量大、運費廉的優勢,在洞庭湖與長江沿線迅速取代了傳統的木船,將湖南的大米等各類土產經洞庭湖運往長江,發往漢口等地,市場的繁榮刺激了輪船業的發展,不過只兩年間,這湖廣輪船局便從最初的4艘輪船擴張為擁有24艘大小輪船的企業,更是沿江依湖開闢了一系列的新航線,而作為其初始之地的洞庭湖上,航行於此的大小輪船更是多達十餘艘,現在這湖面上煤煙裊裊到也不算稀奇。

    “利源”號是一艘百多噸的小輪船,相較於普通帆船於湖面上航行的“利源”號卻讓人產生飛馳的錯覺來,縱是對於習慣於作船的王闓運來說,於船艏迎風而立時,亦會產生這種錯覺來,而當他扶須而立笑而不語時,身邊的一個年過三旬的青年卻顯得有些激動,而那青年絕無法體諒此時身邊長者內心的激盪。

    二月的天氣雖依還帶著寒意,可立於船頭的王闓運卻不覺得一絲風寒,內心反倒頗為火熱,就在年前,他接到了弟子楊銳帶來的湖廣總督張之洞的親筆信函,邀請其往兩湖書院,不,應該是兩湖大學堂才是任教習,當然以楊銳的說法,這只是表面。大人還意請其進幕府。

    進張之洞幕府,若是擱在兩年前,對於這種邀請王闓運自會不屑一顧,但現如今他卻是趨之若鶩。立即著手把船山學院諸事一一交待,隨後便隨楊銳一同前往武昌。

    機會,或許在許多人眼中,這不過只是擠身幕府,躍身官場的機會。但對於王闓運來說卻意味著他能夠於張之洞幕府中一展平生所學。

    拜相封侯!

    對於幾乎每一個讀書人的夢想,習得一身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而其之所以貨與帝王家,為的正是那一朝登龍門,拜相封侯的一天。但古往今來又有多少人才被掩沒其中,終其一生碌碌無為。

    在所謂的“盛世”之中,不知多少人才因種種原因埋沒其間,不為人所重,其志不得展。所謂的不拘一格降人才之世。或許只有亂世方才會出現。畢竟於亂世中,欲成大業者,無不是首重用人。

    不過雖說這拜相封侯是讀書人的夢想,但於王闓運而言,他的夢想絕不是拜相封侯那麼簡單,對於終其一生研讀帝王術的他來說,他所渴望的卻是於新王朝拜相封侯。

    同治元年,正是懷揣著這份心思,他入曾國藩之幕,然而其瞻前顧後全無成大事者之氣魄。如何能成事?在其建議被拒後,王闓運便離開曾幕,貧食四食,專事講學。

    原本他以為。終其一生恐難一展所學,但去年的“總督議政”卻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從那時起,王闓運便對國內時事傾注了更多的精力,甚至更是以自己的瞭解,那九位總督一一加以分析。而一番分析後,他所得到的結果不過與外人相仿,天下之勢盡歸三人罷了。

    而這三人中誰人又能得以天下?

    念及這個問題,王闓運的唇角微揚,瞧著身邊頗似激動的學生。

    “叔嶠,待到武昌後,你也應進兩湖大學堂中研讀西學,明白嗎?”

    王闓運的語氣顯得極為鄭重,若是一般聖門弟子或許還會對西學產生牴觸之意,但研習一生帝王術的王闓運卻頗為變通,或者說其更重實用,去年的天下大變,他又焉未看到唐武昌靠的是什麼席捲東北,非但逼朝廷簽下城下之盟,更迫使朝廷分權於地方,進而造成今日天下之勢?

    靠的是其兵威,借得是其時局,但歸根到底,若是沒有其於朝鮮兩歲理辦新政之基,又豈能成秋風掃落葉之勢。

    “今日之天下,聖門學問修於身心綽綽有餘,然而平以天下,又豈能全靠聖門學問,要靠兵艦槍炮,甚至……”

    手指著遠處的一艘輪船,王闓運卻又是感嘆一聲。

    “要靠商利以為支柱!”

    從古至今焉有政府為商者?可現如今這湖廣總督可不就是大做著買賣,在湖廣設以生絲局,收購蠶繭,機制生絲以出口海外換取利源,還有那個紗佈局,收以棉花紡成紗線再銷於百姓織成土布,而將這生絲、紗線以及土布運銷各地的正是這輪船局,如此相輔相成之下,湖廣總督府一年獲利又豈只千百萬,充沛之財源正是張之洞實施新政的根本,若是如陝甘、雲貴、

    四川一般困於一地無充餉之銀,自無爭奪天下之力。

    “這西洋學問為師雖不屑之,然今日之世,各方用才首重其是否通知西洋,通曉西洋之學,唐子然……”

    一聲長嘆之後,王闓運的語中卻流露出些許欣賞與惋惜互相交雜之意。

    “給咱們中國帶來什麼改變,怕就是各地皆知,今日之世非通洋才者不可立,他唐子然憑的就是於西洋之通曉上,以西洋之法操持政務,以西洋之法操辦經濟,又以西洋之法操練新軍,如此方才有今日東北之勢!叔嶠,為師的學問,你已習得十之六七,剩下全憑閱歷經驗,至於那西洋學問,為師教不得,亦不會教,往大學堂中好生向他人講教……”

    恩師的叮囑只讓楊銳連忙恭應道。

    “恩師所言極是,大人今日用人擇才,首重西學,西學不精者,縱有千般學問,亦不得其用,精通西學者,自可出入幕中,點為要員……”

    在說話的時候,楊銳卻是有意無意的朝老師看了一眼,瞧著老師他的心思卻變得有些複雜,恰如老師所言,唐子然之後,這天下便以西洋之才為擇才標準,制台大人平生最悔惱之事,恐怕就是將唐子然送往京,悔惱的倒不是他唐子然三拳兩腳把大清國的那張虎皮撕的粉碎的,悔得是當初未能讓將其留於身邊為湖廣之用,惱的是今日之勢,湖廣與直隸抵角之勢中,唐子然又於東北虎視關內。

    一方面不甘為李合肥之下,意與其一較長短。另一方面不甘為他人做嫁衣,這便是湖廣今日之困,而更有甚者,湖廣偏偏還不能與東北撕破臉,縱是操辦新政、新軍,湖廣亦需要依賴東北,如此一來,湖廣自然是求賢似渴,在飢不擇食的引進千百名西洋、東洋人才之餘,大人更是把兩湖書院改為兩湖大學堂以為培養人之用。

    但這一切,只是治標不治本,也就是在這兩難之下,座師才會想到恩師,想到恩師的帝王之術。也正是這帝國之術讓楊銳心思浮動起來,儘管現在憑著座師當初的提攜他已貴為議政員,可對於楊銳而言,這卻只官場晉身罷了。

    拜相封侯方才是讀書人的最終目標,過去座師與李合肥所爭者不過只是“天下第一督”的虛名,而今日兩人所爭者卻是天下,從去年起但凡稍有眼光者都能看出這天下已成逐鹿之勢,縱是京城那不爭氣的滿清朝廷,這會也意識到了危機,終日只為練兵忙,甚至大有再練八旗精銳,重奪中國天下的意思,還扛著正統的滿清朝廷尚是如此,更何況地方?

    李鴻章的北洋新軍,李瀚章的兩廣新軍,劉坤一的兩江新軍,再加上湖廣的自強軍,現如今看似局勢平穩的背後,實際上大傢伙都在操練精兵以謀他日。縱是最不濟的陝甘現如今也是一鎮新軍已成。

    這天下啊……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滿清靠著兩鎮八旗新軍,能不能守得住他的天下,楊銳尚是不知,但他卻知道,現在這個時局對於他這樣的讀書人,卻是他日拜相封侯的機會,甚至正是因為這個願意,他才無意於京中做那個看似光鮮的議政員。

    “所以,叔嶠,你才要研習西學,畢竟與他人相較,香帥為你之座師,且多年頗受香帥信用,今日唯不足者全在不通西學,叔嶠……”

    意味深長的叮囑一番,王闓運便將目光再次投向遠方,若非楊銳是他的弟子,他絕不會說出這番話來,充官場而入學堂,便就是這份魅力,亦遠非一般人所能及,可也就是這番魄力傳至張之洞耳中,自然可為楊銳加上一分。

    “老師所言極是,此次回武昌後,學生即向香帥請辭,入大學堂研習西洋學問,以為香帥分憂!”

    見楊銳體諒了自己的一番苦心,王闓運只是略微一笑,而後便看著這千里洞庭,感受著這早春的寒意,撫鬚閉目輕笑間突然輕聲言道。

    “叔嶠,你說此次於武昌後,香帥於為師會有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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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04
第58章 破勢(第二更,求月票!)

    一盤油燜香蔥白豆腐,一盤紅椒炒玉蘭片,一盤茭瓜絲加捆雞條,一盤新上市的娃娃菜,外加金針木耳蘑菇湯。紅白青翠、飄香噴辣地擺在桌上。

    就在桌前的兩位鬍鬚花白的老者,彼此迎面而坐,並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偶爾的客氣一二,張之洞喝著水酒,就著素菜,吃得很是香甜,而王闓運也是默默的喝著酒,兩人至多也就只是誇上一句酒好。

    待到喝完了酒,那眼皮極活的酒保心知今個酒樓裡來了兩位大人物的他,又連忙端來兩碗晶瑩的大米飯,平素並不怎麼愛吃米飯的張之洞吃得是味道十足,至於王闓運同樣也是如此,不僅是這些日子,他彷彿覺得自從離開湖南以來,就再也沒有吃過這麼好的飯菜了。

    “還是江南好哇!”

    張之洞放下筷子,感慨地說。剛放下碗,酒保又慇勤地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茶,雖說這兩位大人物笑著可親,可酒保卻不敢多說一句話,端上茶後,便從樓上退了下來。

    “湖廣熟而天下足,江南之富庶,又豈非北地所能相比!”

    聽著張之洞的感嘆,王闓運笑了笑,他並沒有接過張之洞的話,而只是朝著遠處的蛇山看去,從酒樓的二樓往蛇山方向看去,隱約可見蛇山山頂上的那片工地。

    “於湖南的時候,便聽聞香帥籌銀數十萬兩,以為修建黃鶴樓之用,若能於黃鶴樓上,盡瞰長江之水,豈不妙哉!”

    王闓運口中所提指得是去年張之洞捐出一年薪俸倡議重建“黃鶴樓”一事,這事瞧著似乎不怎麼起眼,無非就是修上一座樓,甚至就連遠在天津的李鴻章都捐來了幾千兩銀子,可在王闓運看來,這事絕沒有那麼簡單。

    更何況這還是桑治平,張之洞的那位自許“平世之幕”的好友桑治平離開武昌前所倡之事。其中自然有上一番深意,來到武昌已有三日的王闓運一直在等著張之洞的召見,而張之洞會於府外召見,非但未讓其覺得受到冷落。反而感覺到其對自己的重視。

    不過先前的飯間,張之洞卻未及正事,兩人只是喝酒,吃飯,似乎除此之外便再無他事。但在王闓運看來,張之洞是在等著自己開口,他是在考驗自己。

    “不知湘綺是否知道於武昌,這黃鶴樓有著國運昌則樓運盛之說!”

    張之洞的話音未落後,王闓運便點說道。

    “武昌確有此言,這卻是與其地勢有關,這蛇山為武昌之險地,欲奪武昌者,必下蛇山,以至於每每黃鶴樓盡毀滅兵火。隨後又於太平之時重建,所以才有了國運昌則樓運盛之說,而上一座黃鶴樓建於同治七年,毀於光緒十年,那一年……”

    話聲微微一頓,王闓運反問道。

    “香帥之意,恐是意於此為證,以明盛世吧!”

    張之洞的臉色變幻,落在王闓運的目中,卻見其反問道:

    “那以香帥看來。方今之世,可為盛世?”

    這一聲反問之後,王闓運便默默的端起茶杯,全不顧張之洞臉色的變幻。重修黃鶴樓是桑治平臨行前留下的策計,表面上只是修一座樓,而另一方面卻是為了穩湖廣之心,可未嘗沒有張之洞的期待對太平盛世的期待。

    實際上這恰恰正是桑治平會離開的原因,其只是太平之才,自然不能為亂世之用。所以他才會激流勇退,縱是張之洞自己亦也只是當了幾十的“亂世之官”,這官如何再進一步,卻是其過去所未曾想之事。

    甚至直到現在,儘管一方面心存野心,另一方面其卻又甘願居於此位,享專權地方之華榮。也就是在心知“不思進取”之下,張之洞才會派楊銳往湖南請回了王闓運,請回了這位精通帝國之學的人作為他的幕僚,以督其進取。

    “近日民生殊逼仄,弱肉盡為強所食。……三吳之民爾何苦,脂膏強半供豺狼……”

    出人意料的是,張之洞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用前明遺民陸世儀一首詩作為回答,縱是有所牴觸,與北洋一般,湖廣新學教材亦只能引用東北的中小學教材,而那些皇明遺民的詩篇文章更是其首選。現在即便是張之洞亦會在不經意間道出幾句與其位不符的話來。

    “如此自遠談不上盛世!”

    對於張之洞為何引用陸世儀的詩作為回答,王闓運並不要在乎,實際上他比誰都清楚,張之洞也好,李鴻章也罷,在唐浩然打出“中華”的旗號後,縱是他們百般不願,也只能跟著其一同打著這一旗號。

    對於是“滿清”還是“中華”,王闓運從不在乎,甚至他之所以遊說曾國藩造反,也不是為了“恢復中華”,為得只是“一展所長”,至於當下,他之所以會來武昌,正是因為在他看來,張之洞這裡是唯一能供其一展所長的地方。

    “何止非是盛世,根本就是亂世!”

    一聲長嘆之後,王闓運盯著張之洞,用筷子擺弄了一下杯碟。

    “今日之天下,雖名為九督之議,可實際上卻是勢分三家的,而這三家之中……”

    所謂的“九督之議”指的九位地方總督於議政會**議國事,而勢分三家卻是再簡單不過,無非就是直隸、湖廣以及東北三家,這是眾所周知之事,但凡指點天下者,都會用“三足鼎立”去形突這天下的局勢,王闓運的這番話倒是沒有什麼新意。

    “如兩廣、閩浙者依附直隸,直隸李合肥者,攜北洋水陸師之威,大有擎天之勢……”

    王闓運一一道出其分析時,卻在最後又點出了三者的不足來。

    “如李鴻章者,其意奪以天下,需先行克以京城,平以愛新覺羅氏,方可得正統之名,然以李鴻章之心其斷不至於果斷如此,然朝廷日夜練兵以圖謀強,雙方皆為彼此心腹之患,內有京城之危,外有東北之脅,如此一來,十年之內非李鴻章果斷除以京城,其全無逐鹿之力,至於東北唐浩然,其雖號雄兵十萬,然後東北之民不過數百萬,焉能養以十萬雄兵?東北內患首推人丁之稀,再就是俄羅斯東顧之危又豈容人小視,內有人丁不足之困,外有他國東顧之危,唐浩然雖有十萬雄兵,恐亦難為申張……”

    話聲微微一頓,王闓運便把視線投向了張之洞,投向了這位於武昌坐享通衢九省之要,又享湖廣魚米之利的湖廣總督,正是因為其既無朝廷心腹之患,又無東顧之憂,且人丁充足、財力雄厚,又有新政顯著之功效,方才會為王闓運所重,甚至在其眼中,只要張之洞能得他輔佐必能成就一番皇圖之業,取愛新覺羅氏而代之。

    坐在椅子上,斜眯著眼睛,將眼前精通帝王之學的王闓運認真的打量了一眼,張之洞心知他還有後話,這些局啦,勢啦,大家都能看得明白,李合肥確實有問題,可他掌握北洋水陸師,且其兄又把持兩廣,閩浙又甘願為其驅使,如此一來,天下之勢半數歸其所用。再說唐浩然說一千道一萬,東北的人少也好,俄國的東顧也罷,可唐浩然卻勝在年青,他甚至不需要用兵用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時間,把李合肥,把自己都耗死了,到時候,關內諸公的子孫後代又有幾人能是其敵手?年齡才是他最大的優勢,至於什麼十萬雄兵,反倒是不足為懼。

    難道王闓運就只有這麼一點兒本事?

    雖說心下略感失望,可張之洞卻依然微笑著說:

    “湘綺高見!”

    一句客氣話,卻讓王闓運微微笑說道:

    “香帥誇獎,實是在下之榮幸。請屏退左右,在下尚有幾句心腹話要稟告香帥。”

    王闓運的話讓張之洞的眉頭微微一跳,他便朝左右使了個眼色,原本立於二樓上的幾名親隨便下了樓去,並於樓梯處阻著眾人,不讓他人上樓。

    直到這二樓只剩下張之洞與自己時,王闓運方才是故作神秘的壓低聲音對張之洞說道:

    “這湖廣之勢、之弊,想來,不知多少人曾於香帥面前方道,且香帥又豈不知自家之事?闓運焉能班門弄斧,於香帥面前言道湖廣之勢?”

    張之洞輕輕點了一下頭,王闓運把聲音再壓低:

    “香帥自主持湖廣以來,治政清明,禮賢下士,但凡中國有識之士咸以為,當今扭轉乾坤之人物同,北為李帥,南為香帥。今日之勢,天下大有盡歸李帥之勢,秦無道,遂有各路諸侯逐鹿中原。來日鹿死誰手,尚未可預料……”

    話聲微微一頓,見張之洞一副堅耳傾聽的模樣,王闓運又是微微一笑。

    “今日之勢,天下盡呈歸李之勢,此消彼漲之下,香帥又如何抗之?所以,方今之要,首在……破勢!”

    破勢!

    雖說王闓運的話聲不大,但聽在張之洞的耳中,卻讓他的心頭一陣狂跳,心跳血湧之餘,他盯著王闓運卻是沒有說話,這個勢怎麼破?

    王闓運學的是帝王之學,本來他就是以這番主意作為投靠張之洞的進身之階,這會見自己已經引起了他的注意,便故弄玄虛的在桌上寫下一個字來,然後看著張之洞言道。

    “破勢在此!不知香帥以為如何?”(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04
第59章 在東南

    1893年3月(光緒十九年二月),雖是春分剛過,可於位於東南的福州卻已經能夠感覺到濃濃的春意,甚至可以感覺到絲許春燥,作為通商口岸的福州或許是因為眾多傳教士於福建省內傳教,於洋人接觸極多的關係,去年推行的新政並沒有遭到多少牴觸。◎,

    當然這也與閩浙總督卞寶第的持穩有很大關係,福建的新政不同於北洋的銳意進取全方面的推行新政,也不同於湖廣以財源為核心的新政,卞寶第推行新政除去鼓勵工商外,也就是效仿北洋對苛捐雜稅加以整理以確保稅源,除此之外,怕也就只有警察以及新軍可為新政的一部分,或許是無意爭奪天下的原因,使得福建之新政更多的是依靠百姓自主推動。

    雖是自主可卻又因官府鼓勵,使得福州城外湧現了一片西式廠房,在新政推行以來從南洋歸來的華商紛紛於福州、廈門等地創辦工廠,正是這些大小不一的廠房和諸如機器米廠、繅絲廠等工廠使得福建顯出了幾分勃勃生機。

    3月的福州城正值春暖之時,城內的大街上這會正在安裝著路燈,在街頭上來回巡邏的警察,保障著城中的治安,而在這看似穩定的背後卻是暗流湧動年前先是總督大人患病的消息傳到,到現在又傳出了總督大人病重的消息,若是在過去,人們至多也就是些許惋惜,而今時卻不同往日。

    過去,這總督也好、巡撫也罷,都不過是朝廷的官兒,人死如燈滅,於朝廷來說無非就是下旨褒獎一番死者的功績,於地方上而言,無非就是走馬的官兒再換上一位。可那畢竟是過去,現在“九督議政”之下,天下之權盡歸九督,至於那朝廷早都成了一個擺設。如若總督大人病故,那會是何人接任總督?

    是大公子?還是朝廷重新委上一位?

    從年前的“偶感風寒”再到年後各方人物紛紛探視,此時的福州城吸引著全中國的眼睛,畢竟未來閩浙總督之位的歸屬。直接關係到九督的利益。

    作為“九督”之一的閩浙總督卞寶第於這地方總督中其出身到也算是歸正咸豐元年的舉人,從刑部主事一路坐至閩浙總督。而現在其卻極有可能成為第一個“下位”的總督,如何能不引人注意?

    而在這萬眾矚目之中,正月十五將過時,一個好消息從總督府中傳了出來大人身體漸癒。甚至在正月十五時,還設宴宴請了府中幕僚官員,人們都為卞寶第渡過了這一難關而高興,不料一月之後他的病情猛然陡轉,甚至相比先前更加嚴重一些。

    今天,剛一起床卞寶第便忽覺精神很好,他叫家人拿幾張報紙給他看看。作為其長子的卞緒昌便找出幾張送了過來,若是說推行新政之後,什麼最是新鮮,怕就是這一張張新聞紙了。新政解除了報禁,任民辦報,且不說他地,單就是福州城便有多達十餘份報紙,不過現在卻已經到閉四五家了。

    從兒子手中接過報紙後,卞寶第戴上老花眼鏡慢慢翻閱。依如往日一般,他試圖在報紙上尋找著與官府、官員相關的文章,過去他倒是沒有意識到報紙的重要,而在過去的八個多月間,他正是通過報紙將摘掉了那些欺上瞞下的官員頂戴。這報紙的監督之用,著實於他這樣身居高位者有利,甚至這報紙現在都因為民申冤而得了“青天”之名。

    當然,沒有人知道。去年卞寶第不過只是借報紙監督之機,對福建、台灣的官場加以整治,將大批的官員換上了自己人,從而達到收權於總督府的目的,不過這一切不過只是剛剛開始,但現在這一切似乎因為他的身體全給耽誤了。

    “若是能再給我兩年的時間……”

    心裡這麼想著。卞寶第看了一眼旁立著的長子,自己這個兒子雖說年輕時隨侍自己於湘、閩等省任所,雖說事親極孝但屢試不弟,卻是卞寶第心底的遺憾。他能鎮得住這閩浙的天下嗎?

    這個問題讓卞寶第的眉頭猛然一皺,儘管在內心深處,他仍視自己為大清國的忠臣,但這並不妨礙他同李鴻章結為兒女親家,將女兒嫁與其三子,至於六子又是張之洞的大女婿,看似與北洋結為一體的他,同樣也在為自己作著打算,這兩頭下注便是其一。

    可現在呢?

    若是自己撒手歸西,自己的這幾個兒子能撐得起閩浙的門面嗎?

    基於對其它八督的瞭解,卞寶第非常清楚,對於那些總督來說,他們自然希望閩浙能歸於卞家,這將會開創一個先河!但是開了這個先河的卞家能守得住這份基業嗎?

    想到閩浙的基業,卞寶第卻又想到了浙江巡撫袁世凱,儘管在名義上浙江屬於閩浙,但現在那也只是在名義上,在李鴻章的支持下袁世凱在浙江大刀闊斧的推行著新政,以袁世凱之才,又豈是緒昌所能抑制,如若他日……史書中那充滿血腥味的一幕幕卻不時的於卞寶第的心底浮現出來,以至於他的後背全濕成了一片。

    可該怎麼辦?

    難道要把閩浙交出去?交給誰?

    交給袁世凱?

    那無疑等於交給他的兒女親家李鴻章,一但李鴻章獲得閩浙,東南之地將盡為北洋所據,到那時候……張之洞那邊又要如何交待?於張之洞而言,其又豈不希望得到閩浙,圖壯自身。

    如此這般一想,卞寶第反倒是後悔起自己當初的兩頭下注了,若是沒有兩頭下注,現在這局面又豈會如此,無論是將閩浙交予張之洞或李鴻章,對於他們兩來說,都是極大的助力,甚至這將決定天下將來的歸屬,到那時,其又豈會虧待作為其親家卞家?

    親家!

    卞寶第的心思微微一沉,他意識到自己最大的劣勢是兩頭下注,同樣最大的優勢也是兩頭下注,無論最終是李鴻章亦或是張之洞他們中的得了這天下,都不虧待卞家。可如若自己給了一家,卻忽視了另一家,那又豈不是得罪了另一家?

    瞧著身邊恭立著長子,哎……想到自己的幾個兒子。無一人能繼承家業,卞寶第的心情變得越發的沉重起來,將來,將來怎麼辦?

    就在這時,突然。報紙上的一則新聞引起了卞寶第的注意。那新聞上說,近日太后與皇上及各國公使、武官以及新聞記者於京郊南苑參觀八旗新軍第一鎮舉行春操,新軍之威武震動全場,引各國矚目,新聞上又說,朝廷於京城再練八旗新軍第二鎮,當下西苑以及南苑兩地分駐有兩鎮新軍,兵力多達兩萬五千人。

    “八旗新軍、八旗新軍……”

    於心底反覆念叨著這句話,卞寶第又豈不知所謂的八旗新軍,是恭王用硬扣出來的銀子。點選旗兵青壯操練的新軍,也許是因為這新軍關係到朝廷的生死,所以恭王等人對新軍極為關注,更是全力支持榮祿以厲法重整八旗子弟,從而創造出今天舉世矚目的成就。

    “若是這兩鎮新軍練成……”

    看到這裡,卞寶第的心裡卻突地虛恐起來,數十年來早就習慣了做為臣子的他,至少在去年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與朝廷決裂,若非是唐浩然的一招“八督議政”,加之朝廷對漢臣的不信任。他又豈會同各督沆瀣一氣,與其說他當初是支持“八督議政”,倒不如說他支持的是“八督自保”。

    現在瞧著朝廷那邊苦心操持著新軍,一副銳意進取的模樣。他的心思卻又根著浮動起來,儘管心知朝廷大練新軍,是大傢伙把其逼得無路可走,但卻又不得不承認若是朝廷如此銳意進取,只恐怕將來……

    將來這天下到底歸誰?

    李鴻章?張之洞?唐子然?想著朝廷的變化,卞寶第的心底卻又沒了底。若是他日朝廷重定天下,會不會追究當年的“八督議政”之責?這朝廷雖說是滿洲人的朝廷,可於老百姓的眼裡,畢竟是朝廷,想到這,卞寶第又想到去年在福州城中士子張貼的文章。

    作為讀書人,卞寶第心底覺得的那文章寫得有道理,這朝廷終歸是朝廷,“狄夷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狄夷則狄夷之”,這都多少年了,怎麼還能扯著“漢滿之分”,更何況大家都是朝廷的臣子,世代受朝廷之恩,若是當真記較起來,大傢伙豈不都是漢奸?

    漢奸!

    那個詞讓他的額頭冒出些許冷汗來,那心中頓時便更加糾結了,一方面是深知自家全無角逐之力,甚至若是由兒子接總督之位後極難自保,而另一方面卻又是現實的困頓以及未來的不定,著實讓卞寶第難為起來,心底的不安反倒是越發強烈起來。

    這國局如此,究竟該如何選擇?

    心底這麼思索著,卞寶第的神情卻是越發的凝重起來,無論是張之洞也好、李鴻章也罷,他都已經做好了安排,甚至就是東北的唐浩然那裡,他都把三子派往東北進入大學,以圖來日結交,可,這,這就穩妥了嗎?

    妥當嗎?

    初來福州城的王闓運,雖說臉上還帶著舟船勞頓的苦狀,可是他整個人卻顯得極為興奮,且不說他的建議被張香帥採納,單就是距離成功的咫尺之距,便足以讓自認為碌碌無為一生的王闓運為之激動,也正是內心的這份激動,使得他在得到張之洞的同意後,即乘船離開武昌,從上海登上前往福州的輪船。

    雖說那輪船沒有一日千里的速度,可一日數百里的快速,短短數日便從遠在千里外的武昌來到了福州,著實讓他激動了一番。

    “叔嶠,現在老夫終於知道,為何香帥一意主修鐵路了,有這輪船、鐵路之便,又豈會再有千里之距?”

    “老師所言極是,香帥主修鐵路其意在於連接南北,而這輪船之快亦遠非木船所能比……”

    相比於一直深居於內地的老師,雖說老師現在看似接受了西洋之技,但楊銳卻因多次乘船、乘火車的原因,對鐵路輪船之便早已深有體會,自然也沒有了王闓運這會的感嘆。

    “哎,只可惜……”

    坐在馬車上,瞧著車外福州的熱鬧,王闓運又把話峰一轉。

    “可惜了這個地方啊!”

    感嘆之中,王闓運的聲音略微壓低,用帶著湖南口音的官話對楊銳說道。

    “若是香帥能以鐵路連至福州,那湖廣自可以閩浙聯成為一體,非得可充實以實力,亦可得港口之便,只可惜……”

    只可惜他這趟來非但不是要把這閩浙之地納入湖廣,甚至還要把這片寶地送予他人,相到那日提及“破勢”時,張香帥臉上的迷茫,王闓運的唇角不由微微一揚,這天下誰人能知道,現如今北洋是大勢所在,又豈有人能明白,想與北洋抗衡者,必先破其之勢,方可能有一番作為,但是……

    於心底沉吟著,王闓運的眉頭不時緊皺,破北洋的勢是一方面,可在另一方面,這件事卻又是兵行險著,若是破了這個勢,那些原本為北洋大勢所壓的各方又將會如何?

    任何事情都有利弊兩面,正如這破北洋之勢一般,成了,或可破北洋當前如日中天之勢,可另一方面,卻又可能倒置張香帥好不容易籠起的幾方合作土崩瓦解。

    “只希望,那些人不至那般短視吧!”

    默默的於心底尋思著的時候,馬車恰好駛過閩浙總督府,瞧著總督府門外的穿著新式軍衣,甚至就連那辮子都剪短至脖頸的新軍,王闓運的雙目微微一斂,對身邊的徒弟吩咐道。

    “叔嶠,咱們今個先回去休息,這幾日,你去打探一下,探聽一下近來臣帥的身體,還有……”

    話聲微微一壓,那看似有些昏花的目中精光一閃。

    “把咱們要傳出去的話,讓人在市間傳出去,還有那幾篇文章儘量登在所有的報紙上,那些人辦事,總是讓人不放心,有些事情咱們還是要親自去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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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05
第60章 東南雨(求月票)

    一大清早,便有幾個報童將報紙送到福州城的喜聞客棧的洋鐵皮報盒中,這裡雖說是客棧可卻也是湖廣駐福州所在,現在各方之所以會派代表於福州,究其原因完全是因為那位閩浙總督時好時壞的身體,而雲集於此的各方代表們欲瞭解本地情況,除去結交官員從官面上瞭解之外,更重要的恐怕就是報紙了。∈↗,

    拿著厚厚厚一疊報紙的楊銳瞧著報上的內容,在進入老師的房間時,忍不住叫大聲說道。

    “老師,您看這篇文章寫的倒是不錯。”

    在過去的十幾天間,老師一直以報紙上發表文章,雖說每登一篇文章會反過來給報社十兩銀子,但現在從這報紙上的刊登的文章,卻讓楊銳體會到了老師的用意。

    “叔嶠,當今推行新政之中,最不起眼者,便是這新聞報紙……”

    接過那報紙,王闓運只是略微掃視一眼,便隨手將報紙放於一旁,對於報上的文章他並不怎麼感興趣,實際上對於他來說,相比於文章寫的好壞,他更感興趣的是報紙上有多少文章贊同他的觀點,他的觀點是否引起福建士林的贊同,這才是最重要的。

    “可又有幾人知道,這最不起眼的報紙,實則才是影響最大的,若無報紙張目,國人又豈知鐵路、輪船之利,又豈知練兵之要?而能讀報紙者又為何人?自然不是鄉村愚夫,而是士林同仁,他們受報紙文章的影響,自然會慢慢改變立場,接受新政,而不再牴觸新政,如此一來,這新政談何不成……”

    王闓運的這番話,與其說是感嘆,倒不是說是自身的經歷。天下沒有人比湖南人更為保守,可即便是在湖南,受支持新政的報紙影響,許多人都改變了對新政的牴觸情緒。甚至轉而支持新政。而這次他來福州與其說是受香帥之命探視卞大人,倒不說是於福州居中策劃他的破勢。

    “是呀。”

    老師的話讓楊銳深以為然的點頭贊同道:

    “也虧得是老師您能看到報紙的妙用,若無老師於報紙宣揚朝廷正統,福建士林又豈會於報上大議正統……”

    這正是他們來福建的原因為了在福建宣揚 朝廷正統,在表面上這似乎沒有什麼意義。但這正是王闓運所說的“破勢”,藉著朝廷正統之名,破北洋之勢。

    “老師,學生聽說的近日閩浙總督衙門又開始往京城遞摺子了,老師這是不是意味著”

    楊銳把下面的話嚥住了,按老師的計畫,就是一步步的把閩浙推還給朝廷,以此壯大朝廷的力量,從而令朝廷對李鴻章形成牽制,如此一來既可破當前北洋一家獨大之勢。令其無法全力對付湖廣,當然這只是第一步棋,但只要這一步棋走成了,至少未來三五年內,北洋都無法對湖廣形成真正的威脅。

    “那倒還不至於。”

    王闓運徐徐說道,

    “將總督之權拱手相讓於朝廷,需要多大魄力,雖說他卞頌臣勉強算是忠臣,可畢竟這事擔著風險……”

    長嘆口氣,王闓運又繼續說道。

    “咱們只能造這個勢。至於他卞頌臣怎麼選,怕不是三天兩天能做出來的,現在咱們開了這個頭,回頭香帥再推上一把。至於其它,就全在他卞頌臣的手中了!”

    欲破勢,還要造勢,於王闓運而言,憑著文章造出一個“大勢”,正是他此行的目的。若是換成其它人不見得有效,可在其看來,別說是卞頌臣,縱是他張香濤有時亦會為那所謂的“大勢”迷惑,什麼是帝王術,不就是玩弄人心嗎?

    可人心卻是天地間最為複雜的,就像他能算出對於卞頌臣而言,那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卻無法算出,卞頌臣到底是否會如其所願做出那一選擇。

    他卞頌臣當真會那麼做嗎?

    相比於老師,楊銳無疑是更疑惑,儘管對於老師的判斷他從未曾懷疑過,但這畢竟不同其他,將三省之權拱手相讓,試問天下誰能做到?即便是卞頌臣願意,他身邊的幕僚甚至卞家之人又豈會甘願。

    弟子心底的想法王闓運自然無從得知,實際上此時同樣有些忐忑的他,對於未來的卞頌臣會做出的選擇,同樣沒有太多的自信,儘管在武昌時他曾信心十足的用言辯之才向張之洞說明此事必成,但現在他卻沒有那麼多信心了。

    但願……但願他卞頌臣又是一個曾文正吧!

    三月初一日,一大早卞寶第就醒了過來,在過去的一段時間中,看似身體陡轉急下的他,身體似乎再次恢復了過來,雖說看似好轉,可實際上,這福州城中的幾位名醫皆知,其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只是全憑著最後一絲心意在支撐著病體。

    不過儘管如此在過去的一個月間,作為閩浙總督的卞寶第並沒於府中靜養,反倒是用更多的時間處置公務,接見各方人士,尤其是後者,作為九督之一的卞寶第的身體自然受到天下的關注,各方自然派人前來探視。因而縱是撐著,卞寶第也會儘可能的見上一些該見之人。

    今天醒來之後,卞寶第依如往日一般,想要繼續接見各方人士,但是病軀已不容許他自己下床了,最終不得不作罷。儘管如此身體難以支持,他依然叫人攙扶著他來到簽押房。隨後端坐於案後先握起筆來,顫顫抖抖地記下昨天的日記,然後開始辦理公事。

    在那台案上堆放著一大疊公文,正中擺著幾份等候接見的名刺。

    他把名刺拿過來,一一看了看。這些名刺中人雖大都無官無位,可實際上他們代表的卻是其它八督,從年後至今,這福州城便多出了這麼些人來,他們表面上是代表東翁前來探視,但實際上前來大都是打探消息,當然也有專來福州稟告公事的下級僚屬,也有純來見見面聊聊天的舊雨新知。

    無論是八督的幕友亦或是下級僚屬,在接見他們的時候,他們都是或直接或間接的表示的對他的支持。儘管未直接說道支持他選定的總督繼任者,但潛台詞卻是告訴他,他們認為卞家應該繼續主持閩浙。

    天下權讓於私,莫過於此吧!

    但是各方的支持。並沒有讓卞寶第鬆下一口氣來,反倒是讓他看到了亂世將至的前兆,只令他的內心憂慮更濃了,在這將來的亂世之中,卞家又當如何?

    這幾日。對未來、對卞家的憂慮一直困擾著卞寶第,即便是現在,同樣也是如此,不過漸漸的他卻已經定下了主意,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報紙上的一些爭論,更是讓他心底的那個主意更加堅定了,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件事了。

    打開公文卷,隨手批了幾份後,看見了馬尾船政局報來的關於擴建船廠的稟報。他對此很感興趣,在北洋失去了旅順的大船塢後,馬尾順便接了維修的事務,這年餘倒是獲利頗豐,可受限於船政局的規模,如定鎮二艦皆不能與馬尾維修,所以才會提出擴建船廠,一來是為北洋修船計,當然也是為了自身的發展。畢竟眾所周知,這新政說白是一是行工商。二是練新軍,而新軍中自然包括水師,無論如何這福建水師,不能不辦。要辦水師。這船政局自然要加以擴建。

    閱完全文後,卞寶第立即批了四個字:

    “同意所請。”

    可以批下這四字之後,卞寶第卻又立即意識到這是件很大的事,還應該向朝廷奏報才是,遂又添了幾個字:

    “等候皇太后、皇上諭旨。”

    若是擱過去,這一句寫與不寫並無不可。畢竟現在天下之權盡歸地方,至於朝廷那不過只是一個擺設,甚至就連同看似與舊時軍機大臣同權的議政員,也不過只是討論一些看似沒有什麼影響的話題罷了。

    不過最近一段時間,若是有心人注意的話,恐怕會發現卞寶第這位獨斷專行了半年有餘的閩浙總督逢事即會添上這一句話,在議政前這是常事,而現在,他卻又一次把這句話添上了,這種心境上的變化,恐怕只有有他一個人方才理會其間深意。

    這時一位幕友進來,抱著一大疊信,向卞寶第稟告這些信是誰寄來的,來自何方。

    “大人,這封是香帥從武昌寄來的。”

    “哦,快打開,唸給我聽。”

    一聽說是張之洞的信,卞寶第先是一愣,而後又急忙說道。

    幕僚唸著唸著,卞寶第的眉頭時展時皺。張之洞在信上說,他已物色了百多名十五六歲的幼童,都資質聰穎,心地純正,出身清白之家,擬通過考核後,從中錄取五十名,作為留學生派往他國,而且已經和德、英等國領事商定好了,這批幼童分赴德、英、法、比等國,大部分學工業、化學等科目,少部分專攻軍事、醫學以及法律。在信用他還用滿懷信心地話語稱,他們都將會成為大清國中興的棟樑之材。

    對於張之洞的這種顯擺,卞寶第只是不以為意的一笑,但對其再派幼童留學的動作卻十分欣賞,畢竟現在這天下講究的是西洋幹才,強國終究離不開精通西洋的人才,若非他唐浩然精通西學,又豈會……

    “大清國中興之棟樑……”

    於心底念叨著這句話,卞寶第微閉雙目,浮想連翩,無論是李鴻章也好,張之洞也罷,說到底,他們都是大清國的臣子,都和自己一樣,去年都是迫於自保,才弄出了議政會,若是他日朝廷銳意進取之下,其又豈會甘願與朝廷對抗?如那唐浩然一般甘願做亂臣賊子。

    若是朝廷能取信於大家,這大清國又豈無再次中興之日,想到這自覺世受朝廷重恩的卞寶第的眼角眉梢都洋溢著笑意。

    若是說先前他還在猶豫,那麼現在,張之洞在信中隱隱透露出的“中興”之意,無疑在加強著卞寶第的決心,無意做亂臣賊子的他,需要的往往只是的一個藉口,而朝廷的銳意進取,無疑又給他另一個理由。

    “緒昌,扶我到後花園去轉轉。”

    徐圖自強、國家中興的美夢帶給卞寶第以喜悅,見卞緒昌走了進來。他才發現大腿有點發脹,想到戶外去走動走動。

    天空堆積著烏雲,雖是午後,卻如同黃昏。福建的仲春。雖大多數時候已不見涼意,但今天這天氣中似還帶著些涼意,也許是因為陰天的關係。

    “父親,外面有些涼,我扶著你老到花廳裡走走吧!”

    卞緒昌連忙勸阻道。他已經獲得朝廷的委任,出撫台灣,不過因為照顧父親的關係卻未去上任。

    “好幾天沒有到竹林去了,想看看,你給我件披風吧!”

    卞緒昌找了件舊披風披在父親的肩上,攙扶著他踱出簽押房,向西花園走去。略帶些許涼意的風吹在臉上,卞寶第不覺得涼,反倒感到空氣中的那一絲濕潤,讓身體感覺舒服了許多。

    “畢竟已到仲春了。這風也該是這樣了。”

    他的心裡想這麼想著,在兒子的攙扶下繼續前行著。

    “緒昌,下個月你還是去台灣赴任吧,畢竟……”

    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將長子派往台灣任台灣巡撫,實際上是卞寶第為自己找的另一條退路,一條可保卞家於無慮之路。的畢竟台灣孤懸海外,非水師而不得,而大清國的水師當數北洋,只要北洋一日在李鴻章的手中,台灣自然可保無慮。縱是他日朝廷……至少卞家還可以台灣作為周旋,再則,就在半月前,同樣也是出於這一考慮卞寶第便將福建水師移駐基隆。

    “是。父親……”

    卞緒昌答應著。屢試不第的他直到去年,方才在父親的同意下,捐了一個四品道,而這不過只是為了於福建官場行走方便罷了,雖然不能理解父親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把自己委到了台灣,但是他還是選擇了順從。儘管並不是他所期待的。

    “只是,只是您的身體……”

    不等卞緒昌把話說完,卞寶第便繼續說道。

    “緒昌,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這身子骨啊……”

    話聲微微一頓,卞寶第繼續輕語道。

    “現如今啊,這天下三雄鼎立,又豈有咱卞家插足之地啊!”

    卞寶第的這句話無疑是在告訴卞緒昌,不要作非份之想。

    “台灣雖是孤懸海外,可袁世凱於台灣操持新政頗為出色,閩浙新政半數存於台灣,你到台灣後,只需用心經營即可,至於這中國之事……”

    長嘆了口氣,卞寶第朝著空中的烏雲望了一眼。

    “自此便與咱們卞家無關了……”

    這是在學鄭成功嗎?當然不是,對於卞寶第來說,他只是想為家人找一個退路,甚至在他看來,在這亂世將至時,卞家把持閩浙,無疑懷壁之罪,將來能否善了,誰人可知?

    自家的事情自己再明白不過,卞寶第非常清楚,縱是自己亦遠非李鴻章、張之洞等人的對手,更何況是自己的兒子?更何況現在浙江由袁世凱把持,憑著閩台兩省,卞家又焉能同天下諸雄相爭?與其到時毀及卞家,還不如現在及時罷手的穩妥。

    “呼……”

    父親的話倒是讓卞緒昌的心底長鬆口氣,打從父親身體不適以來,他最擔心的便是接過閩浙總督之位,甚至就連台灣巡撫之位,他都不願意接過來,雖說多年屢試不第,但並不意味著卞緒昌不清楚,將來的時局會是何等模樣。

    別說是肩負閩浙千百萬百姓福祉,縱是卞家的安危如何保全,卞緒昌都沒有底氣促使,更何況是閩浙總督之職後的重任。而現在父親的話無疑是要給他指了一條路,給卞家指了一條路。

    “台灣地處海外,有劉省三(銘傳)、袁慰亭打下的新政底子,縱是不思上進亦能維持局面,以台灣每年三百萬煙稅,既可維持台灣陸水師,雖規模有限,可自保有餘。至於將來時局如何,天下風雲如何激盪,只要你穩居台灣,無論這天下將來落入誰手,都少不得卞家的富貴!”

    “父親,那閩浙……”

    儘管無意閩浙總督之位,但並不意味著卞緒昌不關心閩浙的將來,畢竟台灣也是閩浙總督的轄區。

    “閩浙之位……我準確交還予朝廷,畢竟這閩浙總督還是大清國的閩浙總督!”

    卞寶第的話聲不大,但卻是驚雷般的在卞緒昌的耳邊響起。睜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親,這,這……”

    原本他以為父親會把閩浙交予李鴻章,甚至張之洞等人。但無論如何都未曾想到,父親會把閩浙交予朝廷。

    “閩浙總督下轄福建、浙江、台灣三省,浙江者有袁世凱主持,其出自北洋,為合肥之心腹。而緒昌你主持台灣,這閩浙也就只剩下一個福建,這福建啊……”

    搖頭長嘆一聲,卞寶第看著兒子說道。

    “今日交予朝廷後,從此便再無閩浙了,於卞家來說,這福建就是卞家的忠心,若是太后、恭王他們有心,自然可體會為父的這一番苦心。”

    這恰恰就是卞寶第最精明的地方,他把卞家置到一個不倒之地。對於李鴻章來說,他得到的浙江,而對困於京城的朝廷而言其得到了一省之地,無論將來局勢如何,朝廷總要念今日的一省之義。

    當然更重要的是,無論是李鴻章也好,張之洞也罷,即便是唐浩然,至多也只能說他一句迂腐,而不至於因他將閩浙交予某方。而激起另兩方的不滿,現在沒有任何人比朝廷更適合接替閩浙總督之位。

    “壽蓀現在還讀英文書嗎?”

    卞寶第突然又把話題一轉,轉到長孫的課業上來。

    “每天都堅持讀一個時辰的英文書,讀書報已不感到吃力了。只是說話不甚流暢。”

    卞緒昌連忙回答道,壽蓀是他的兒子,同樣也是卞家的長孫,跟著英國教師學英文已有三四年了,進步不算慢。

    “這西洋的學問,總歸是要學的……緒昌。若是將來,我看還是要把壽蓀送到英國去讀書的好,若是……”

    原本想說,若是能有所成沒準卞家還能有機會的卞寶第還是連忙改了口,兒孫自有兒孫福,那唐浩然能有今日,於西洋遊學多年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怕還是機組吧,那份機緣又豈是人人能得?

    “能學有所成,沒準,咱卞家也能出一位精通西學的大博士!”

    未曾知道父親真實想法的卞緒昌一聽,連忙歡喜道,對於這個兒子,他一直都非常驕傲。

    “前幾天,壽蓀還很得意地對我說,他將來要去英國的什麼牛津大學讀書哪。”

    兒子的歡喜,看在眼中只讓卞寶第的心底一嘆,自己的這個兒子啊!總歸還是差了點那麼些!罷了,罷了……

    “真的嗎?”

    心思已經完全放下的卞寶第跟著笑起來了,

    “若是願意去,過幾年,等國學底子扎牢了再去,若不然別學會了洋人的,把咱們自己的都給丟了。”

    “孩兒明白!”

    兒子的順從讓卞寶第很覺安慰。自己的這幾個兒子雖說不上是治國大才,也還算持家之子。有子如此,應該知足了吧。

    “壽蓀今年九歲了吧!”

    一直以來卞寶第最喜歡這個長孫,若是能早生二十年……哎!心底終歸有那麼些不捨的卞寶第終了還是決定放下了。

    “這孩子很聰明,今後或許有出息。你這個做父親的,一定要好好的教他,要多些耐心……”

    感覺走累了的卞寶第坐到了涼亭中,此時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然後頭一歪,人便軟的倒了下去,被嚇了一跳的卞緒昌連忙去扶時,脖頸已經僵硬了!

    “爹!”

    卞緒昌的一聲哭喊,把後面跟著的人嚇得面如土色,大家彷彿被驚醒似地,一齊放聲大哭起來,森嚴的閩浙總督衙門,頓時被濃重的悲痛所浸透。

    就在這時,漆黑的天空滾過一陣轟鳴,光緒十九年的第一聲春雷在福州城的頭頂炸開,緊接著便是一連串的電閃雷鳴,風颳得更大更起勁了,風裹著傾盆大雨嘩嘩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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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05
第61章 如此忠臣(求月票!)

    紫禁城在白天時候,是瓊樓玉宇、琉璃生光;但一到夕陽西下、暮色蒼茫之際,一層層恐怖氣氛,就襲人而來。那時候,進宮辦事的人都走了,寂靜的紫禁城內就傳出太監們的淒厲呼聲:“搭閂,下錢糧,燈火小心”,隨著一個人的餘音,各個角落裡此起彼落的響起了值班太監的回聲。這種呼叫,使整個的紫禁城,從中央開始隨著音波傳播出一陣陣鬼氣,令人毛骨悚然。

    實際上,也正因如此,作為現在紫禁城真正的主人,在頤和園修好後,慈禧便很少呆在紫禁城中,相比這陰森森的紫禁城,頤和園才是她的家,不過今時不比往日,因為銀錢不足的關係這園子還是有那麼些工程沒有完工。雖是如此,慈禧依然願意呆在這園子裡,如同在紫禁城一般,繼續把持著國政。

    今日的頤和園似乎比以往熱鬧些,那沉寂多時的德和園大戲樓,再一次傳出了京戲的唱腔,那鑼鼓喧天狀只顯得好不熱鬧,就連同附近的宮女太監也都堅著耳朵傾聽著,也難怪這園子裡可有陣子沒唱戲了,都是那幫子亂臣賊子弄的大傢伙連這個娛樂都沒有了。

    與往日裡的謹慎不同,這些太監宮女的現在算是長鬆了一口氣最近一陣子,太后的心情委實不錯,不但天天能見著笑顏,就連這德和園重新開了園,大傢伙又能聽起戲來了。

    德和園戲樓的觀台上,瞧著戲台的慈禧面上帶著笑,鳳首微點,全是一副用心聽戲的模樣,最近一段時間,她的心情確實不錯,更準確的來說,上個月的南苑會操讓她的心情著實變得舒暢起來。

    今年過完年,練軍大臣榮祿等人提出了一個建議,在南苑搞一個八旗新軍會操。以展現練兵成果;同時邀請各國列強,尤其是各省代表前來觀看,以炫耀武力,掃一掃去年以來朝廷的晦氣。對此。慈禧當然沒有反對。

    結果南苑會操效果之好,遠超過她的意料,不僅獲得了國外的認可,也贏得了國內各界的讚譽,朝廷的聲望也跟著大大提高。甚至就連同過專橫跋扈的地方,瞧著會操上新軍的威武,也跟著收斂了許多,那原本似還有意拖欠的銀錢,立即通過銀行解到了京城。

    外國人的幾句溢美之詞,倒不是慈禧所在意的,她所在意的是現在有了這八旗新軍,這支旗人自己的武力,朝廷總算能睡踏實了,打從唐逆以來。她第一次能安心的住在園子裡,當然在安心之餘,她還又同意了設立第二鎮八旗新軍的要求,至於銀子嘛……還可以再擠擠。

    而在滿朝文武的讚揚聲中,自覺已經過了八個月苦日子的慈禧,也在身邊太監的勸說下,重新了德和園,偶爾聽起了戲來,與過去天天聽戲不同,現這德和園可是隔三天才聽一次。一次不過才一千多兩銀子罷了。

    對於太后的這小小的嗜好,自然沒有人敢說什麼,去年是太后表示要同大家一同共渡難關,現在眼瞧著這難關將過了。太后心情這麼好想聽兩場戲,做奴才的那能攪了主子的興致,當然更重要的是,沒有那個奴才敢在這個時候大煞風景。

    於是乎這德和園的鑼鼓聲響了起來,在這鑼鼓喧天中,似乎這天下。又一次進入了太平盛世,這大清國在太后老佛爺的主持下,已經走出了危機,再一次踏上了中興之路,恰如當年的同光中興一般,即將迎來一個新的中興之世。

    當然,對“中興之世”深信不疑的是四九城中的旗人,而他們卻又是受報紙的影響,甚至就連天津的報紙上,都寫道著“中興之世”,自然更是堅定了京中旗人以及京官們的信念,開始於這鑼鼓聲中,期待著中興之世的到來。

    不過儘管如此,這兵總歸還是要練的,京城的那些在旗的爺們並沒有因為“中興在既”,補上拖欠的銀餉,為了填飽肚皮苦哈哈的往農工商局辦的紡織廠等工廠裡做工,一面抱怨著“鬼子六”、“端白臉”想把大傢伙餓死,一面卻又期待著中興的到來,期待著朝廷有朝一日能補上拖欠的銀餉。

    三月初一,去年復出後主持國政,幾乎達到權傾朝野之境的恭親王進了園子,來到德和園面聖,慈禧太后一聽是恭王來了,連忙召見了他,與往日不同恭親王這次進宮帶來的卻是一個好消息匯豐銀行同意借款100萬兩給朝廷,這銀錢看似不多,但卻讓慈禧立即明白了其背後的道理西洋列強們對大清國朝廷又有了信心。

    “六爺,這都是您的功勞,擱去年,那些個洋人邊說是借百萬兩,就是借個幾萬兩,也不願意借給咱們,六爺,您可辛苦了。”

    好言褒獎著奕劻的同時,慈禧將視線投向滿面儘是老態的恭王,他也老了,那裡還有當年的意氣風發的模樣。

    “都是老佛爺信任,還有奴才們的盡心盡力,方才能挽回些局面,若是能早上幾年……”

    長嘆口氣,無意追憶過去的奕劻,想起另一件事兒便把話題一轉,卻把慈禧帶入一種莫名的情緒之中。

    “老佛爺,微臣有一事相稟,但求老佛爺知後莫悲!”

    奕訢低著頭說,但在提及那“知後莫悲”時,那神情卻顯得很是平靜。

    六爺的話讓慈禧有些納悶,能有什麼事呢,還說我知道了要悲傷的?

    “六爺,你就直說吧!”

    “閩浙總督卞寶第於三月初一上午過世了!”

    奕訢的話聲不大,但在依還是傳到了慈禧的耳中。

    “什麼?”

    這一驚非同小可,雖說那卞寶第是天下九督之一,是慈禧心中的亂臣賊子之一,可她依然還是被其突然去世給驚嚇到了。

    是給驚嚇到了,原本的這天下是靠著九督的互相牽絆方才維持著眼下的局面,今天死了一個卞寶第會不會引起什麼後果,儘管月前就傳出其身體欠佳的消息,但作為太后的慈禧卻完全沒有任何應對之策。

    而現在,該來的總歸還是來了。

    “那閩浙那邊推薦的總督人選是誰?是卞家的人?還是?”

    慈禧幾乎本能的將卞寶第的死訊與地方上的跋扈聯繫在一起,就在她話音落下的時候。卻只聽奕訢在那裡輕聲說到。

    “閩浙那邊用電報發來的了卞寶第遺折,請朝廷點選得力人選任閩浙總督!”

    又是一聲驚雷在戲台上響起,只震得所有人皆是一愣,莫說是慈禧。甚至就連同那些個太監、宮女聽著這個消息時,那眼睛也是睜大,全是一副不可思議之狀。

    “什麼,六爺,這。這……這是真的……卞頌臣要,要朝廷點員……”

    奕訢點點頭,在接到那份秘電時,他也著實被嚇了一跳。聯繫到過去一個月中,閩浙那邊請詢太后、皇上的摺子,似乎也就理解了,那卞頌臣不是一時腦熱想到的將閩浙交予朝廷,而是早已打定主意了。

    “這卞寶第,果不負我大清國啊!”

    聽聞這個消息慈禧太后覺得腦袋嗡嗡直響,而想到這樣的忠臣竟然已經死了。她便閉上了眼睛,兩行淚不知不覺地擠出了眼眶,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卞寶第,多麼能幹的大臣呀!他對朝廷那麼忠心,從先帝那會軍興之時,國家處於危難之時,他便竭盡全力為國出力。這次,明明朝廷都把閩浙的權交給了他,可又是他主動把權交還給了朝廷,這樣的忠臣天下又有幾人?

    但是現在卞寶第卻去世了。

    這能不叫老佛爺傷心嗎?

    一想到卞寶第居然就這麼死了。慈禧太后簡直有些受不了,她啜泣著,頓時一把鼻涕一把淚來,似乎是在為好人不長命而可惜著。

    “老佛爺節哀。人死不能復生,保重身子要緊!”

    瞧著老佛爺的這副模樣,李蓮英連忙在一旁勸道。

    “老佛爺,微臣這裡有卞寶第遺折一片,請老佛爺垂覽!”

    奕訢說著,遞過那摺子。被李蓮英接住,轉呈給慈禧。

    在奏摺中,李鴻章向慈禧太后詳細匯報了談判的情況,似覺大清前途甚是悲觀,但卻又對大清的將來充滿期待,只希望大清能於太后、皇上之手再次中興。又奏自己年事已高,近來病魔纏身,自覺末日已是不遠,又為不能為朝廷、為太后、為皇上分憂而心悔。

    那奏摺中的語調甚是悲涼,甚至還略點去年“總督議政”時,他內心深處的百般糾結,那番天下大勢如此,無力相抗的無奈,與個人的苦楚,更是讓聞者傷心,似乎大有今日身體為病魔纏身,全是因憂心國局朝廷所至。

    慈禧閱後,想著這麼一個大忠臣就這麼走了,那心裡頭更加不是滋味了。淚水落得更急了,

    瞧著主子一副傷心模樣,李蓮英連忙上前開導了起來:

    “老佛爺,雖說卞大人已經去世了,可他卻是為國而死的,現在這天下,還有這樣的忠臣,您老人家應該高興才是。現在,哭也不是個辦法,您老人家應該撫慰他的家屬子孫才是。

    老佛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李蓮英的勸告,止住了慈禧的哭泣。確實,越是在這個時候,越不能讓天下人心冷,他卞寶第不顧自身的將總督一職還於朝廷,朝廷得好好撫慰他的後人。

    “六爺,你有什麼想法嗎?除了下旨撫慰外,你看是派何人去福建的合適?”

    瞧了眼六爺,看似在問如何撫慰其後人的慈禧,實際上卻是在問另一個問題將來的閩浙總督是誰,漢臣是絕計不能相信了,可這滿臣之中,派何人主持閩浙最為合適?

    “嗯……”

    沉吟片刻,奕訢方才回答道。

    “這人選確實不好定,畢竟派一般大臣前往,難顯朝廷對其之看重,若是派以王公下旨,恐亦過於看重,以臣看來,最好派以得力在旗干臣前往福州,一是撫慰卞大人後人,至於二嘛,也好接任閩浙總督一位,為朝廷分憂。”

    相比於慈禧,奕訢對閩浙的形勢更為瞭解一些,現在的閩浙看似閩浙三省,可實際上卻已經是勢分三家,浙江的袁世凱是李鴻章的人,至於台灣,那片化外荒蠻之地,則被卞寶第“言真意切”的為國而守了,換句話來說,只有福建重歸朝廷之手。

    也就是說,這位閩浙總督實際上不過只是福建巡撫罷了。這是因為李鴻章,朝廷惹不得,若是閩浙總督想對浙江下手,沒準會逼李鴻章朝北京動作。至於台灣的卞家,朝廷更不能碰,若是碰到了,只會令天下人心寒,到時候天下人誰還會信任朝廷,畢竟於天下人看來,作為忠臣的卞寶第交出的是閩浙總督之位,天下又有幾人能看到卞寶第的自保之心?

    不過這個道理,這會奕訢並沒有同慈禧去說,甚至他都懷疑,太后已經想通了其間的道理,若是說這幾十年同慈禧打交道,最大的收穫是什麼?恐怕就是對手腕的佩服了,現在太后的這淚水在奕訢看來,與當年在他面前哭泣又有何不同。

    “六爺所言極是,這人選嘛,還要勞六爺您費心,畢竟朝廷現在能得這一省,已委實不易了……”

    果然慈禧的話,讓奕訢的心頭一跳,他連忙微微垂首,不再言語了,在慈禧下命太監請皇帝下了一道上諭,加封卞寶第的子孫時,他只是在心裡頭思索著閩浙總督的人選,何人更為合適?

    在奕訢為難著如何選派人選時,慈禧那邊卻已經敲定了什麼給其的賞賜了,還有其家人封賞,總之可謂是極盡華榮,甚至還把夢寐以求的想得到一個謚號——文正,賜給了卞寶第。

    無論卞寶第懷著什麼樣的私心把閩浙交還給了朝廷,於奕訢看來其對大清國的功委實不小,無論如何他卞寶第開了這麼一個先河,有了這一先例,朝廷便能以此事做起文章,向天下人表明,誰才是正統,誰才是朝廷,也正因如此朝廷對他的回報也不輕,封賞子孫,光耀其門庭。

    對於許多心懷“我大清”的人來說,作為大清臣子卞寶第在臨死前能夠痛心悔過,死過能得享這般哀榮,如此也算值了。

    (多謝panzertank、天下縱橫有我、五陵先生等書友的打賞,正是你們的支持讓無路一路堅持到現在,拜謝!)(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05
第62章 時局如戲(明天加更,求月票!)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天津便有著“半都”之說,究其根源或許是因北洋衙門把持外交多年,但更關鍵的卻是一個人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李鴻章,過去其是“天下第一督”,而現在他則是“領議政大臣”,自然仍為“九督之首”。

    實際上儘管意挑戰李鴻章的大人有在,但在另一方面,縱是如張之洞、劉坤一者亦不得不認同其“領政”的頭銜,在許多問題上,只要李鴻章點了頭,縱是百般不願亦不得不加以認同,就像年後地方上藉口財力緊張,意欲拖欠輸往朝廷的解款時,李鴻章非沒有有拖欠,反倒主動的解全了款項,如此各省方才先後跟進,從而保障了朝廷最後的那麼點威信。

    儘管諷刺者依然用“宰相合肥天下瘦”的言語去諷刺著李鴻章,可任誰都知道,這位七十幾許的老人,實際上卻是這個時代“大清國”的定海神針,即便是在“議政”之下,仍然需要這麼一個人去維持當下的局面。

    這非但是朝廷以及地方的共同觀點,同樣也得到西洋公使的認同,在各國公使看來,正是因為李鴻章主持著“議政會”,清國的局面方才得以維持不至崩潰。相比過去,現在的天津甚至因李鴻章的位尊權顯反倒是“坐實”了“半都”之名。

    而這半都的心臟恰正是城內的北洋大臣行轅,過去的幾天,這行轅一直為外界所矚目,而矚目的原因倒也簡單,前幾日,閩浙總督卞寶第的突然去世,著實讓國內政壇為之一蕩,若是卞寶第死了也便死了,大不了大傢伙推上去一個卞家的人做閩浙總督便是了,可誰又曾想到,那卞寶第臨死前卻還下了一著棋。也就是這著棋,把這政局給攪了一池渾水。也就是是這池子渾水使得全中的眼睛都盯上了北洋,盯上了這座行轅。

    說來那事兒到也簡單,不過就是卞寶第臨死前。把那閩浙總督之位交給了朝廷,這可不得了啦。按道理來說,現如今,這地方的之權行以私授早已經是公開之事了,可他卞寶第卻好。一下把權又還給了朝廷,卞寶第臨死時下的著這一著棋把大傢伙置於何地?

    面對卞寶第的遺囑,在震動天下之餘,其它八位總督無不是保持著沉默,人總是有私心,尤其是對於品嚐了權力美好,已經從疆吏搖身變為地方權臣,正步步朝著軍閥權臣走去的總督們來說,即便是到了不得不交權的那一天,他們也是更傾向於將權力交給自己的子孫。再不濟也應該是自己的親信,還給朝廷?那不是等於把一家一族的腦袋都交給了朝廷,誰人又能有這麼大的魄力?

    可卞寶第的選擇無疑是當頭棒喝一般,在眾人驚訝之餘,大傢伙卻無人說能出個不字來,畢竟那閩浙是他卞寶第的,他卞寶第都把閩浙還給了朝廷,旁人又豈能說出什麼?可如果不說出什麼來,萬一要是有一天,朝廷比著卞寶第的先例。到時又當如何應對?

    於是乎,幾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天下的電報不停的朝著天津拍了過來,那些總督們無不是詢問著北洋大臣李鴻章的態度。依如過去一般,縱是平時對其有百般的不滿,萬千的不服,可一但碰上了事情,歸根到底,於地方總督們心中和朝廷一樣。都視李鴻章為定海神針。非但是地方上的總督詢問李鴻章的態度,甚至就連同眼紅閩浙之權的朝廷,也悄悄的打著其它名義,試探起李鴻章的態度來。

    畢竟這天下誰人不知道,袁世凱出於北洋,那浙江新軍甚至都在北洋衙門裡掛著號,甚至就是於閩浙之地,那也是於北洋衙門裡排著號的,即便是現在卞寶第把權交還給了朝廷,京城裡的還沒有誰狂妄到以為,那權便是平空能把持得住的了。

    其它的不說,單就是說,沒有李鴻章的首懇,便就是朝廷想派出大臣撫慰卞家後人也做不到出了京城,便是直隸的地界,更不要提什麼,點選一協八旗新軍精銳往福建了,反正,無論如何,最後還是要待到李鴻章首肯之後,這事兒才算是能了。

    也就是在這萬眾期待,人們並沒有看到李鴻章推薦閩浙總督的舉動,甚至還主動向朝廷表示,撫慰大臣可乘北洋水師的兵艦前往福州,似乎一如過去般,李鴻章依然是大清國忠勇的臣子,這北洋衙門依然是大清國的定海神針!

    仲春時的一場春雨連連下了兩日,只使得這北方近畿的天津似如江南一般,那霧雨將行轅的園林籠罩其間,更是顯出了幾分江南的景緻來,在這園旁的步廊中卻是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一位身形極高的老者正在將一位西洋人送出,兩人邊走邊聊顯得好不親近,兩人更是不時笑出聲來,直到片刻後,於那衙門外西洋人登上一輛馬車,待馬車駛離後,笑容方才於老人臉上斂去。

    “哼,這些個洋鬼子,沒有一個安好心的……”

    來的是美國駐華公使田貝,他之所以會來拜見李鴻章,並非只是簡單的外交交涉,他是來尋求李鴻章支持的。

    兩個月前,美國海軍的支持下,美國海軍陸戰隊登陸夏威夷,支援當地的美國人發動政變,從而宣告夏維夷王國的覆滅。原本發生在太平洋中央,遠離中國的事情,與李鴻章自然沒有任何關係,可他怎麼也想不到,美國對夏威夷的吞併卻像是燒了唐浩然的尾巴似的,立即激起了他的強烈反應,更是直接以東北總督名義向美國表示抗議,甚至信誓旦旦的表示,中國絕不會容忍美國對夏威夷的任何佔領行為,絕不承認所謂的夏威夷共和國。

    唐浩然的反應完全出乎美國人的意料,尤其是其還打著“中國”的名義,這倒是讓華盛頓著實緊張了一把,畢竟美國的海軍力量遜於中國的海軍,如果中國表示干涉的話,美國海軍定會猶豫一番。所以美國才會在唐浩然的強烈抗議之後,根據駐華公使的建議,試圖同李鴻章直接交涉,畢竟其才是“中國海軍”的實際持有者。

    “文爵。你說這次子然反應為何如此激烈?”

    在朝書房走去時,李鴻章向身邊的伍廷芳輕聲詢問道,甚至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所謂的夏威夷在什麼地方。稍作瞭解後才知道那裡就是所謂的檀香山,可究竟是何事能激起其如此激烈的反應。

    “中堂,不知中堂可知道,北洋漁業公司?”

    現在的伍廷芳現在於府中更多的是從事外交事務,而非過去那般作為法律顧問。對夏威夷於唐浩然的重要性。自然頗為瞭解。

    “漁業?”

    先是一愣,隨後李鴻章才說道。

    “莫非就是那個魚罐頭?”

    對於魚肉罐頭李鴻章並不陌生,其價格甚至比肉更便宜,北洋的水陸師肉食現在全賴於此。

    “對,中堂,這漁業公司每年捕獲海魚豈止百萬,而其又以捕鯨船專事捕鯨,那夏威夷位於太平洋中央,數十年前即為捕鯨基地,自然為唐氏所看重。現在美國雖假手移民推翻王國建立所謂共和國,其狼子野心可謂是昭然若揭,如若美國吞併夏威夷,以美國歧華之政策,其必定失去這一捕鯨基地,唐子然自不會坐視每年數百萬的損失,甚至……”

    話聲稍稍一頓,伍廷芳才笑說道。

    “若非唐子然的東北海軍中無一艘遠洋兵艦,否則其一定會在得到消息後,派兵夏威夷以維持利益!”

    雖說夏威夷於東北而言只是簽約下的捕鯨基地。但於伍廷芳看來,在中國沒有任何人比唐浩然更重視商利,也正因如此,其反應才會如此激烈。甚至連美國人都被他的抗議嚇了一跳。

    “不過,現在他說這麼多,終歸只是虛張聲勢罷了!”

    長嘆口氣,伍廷芳朝中堂看了一眼,畢竟這北洋海軍還打著北洋的旗號。作為東北總督其至多只能借勢,北洋絕不可能為其火中取粟。正如先前大人同田貝公使打著哈哈繞圈子一般,那是唯一能盡的人情了。

    “這個子然啊!”

    李鴻章頗似無奈的感嘆道。

    “當真會捅婁子,過去捅的是咱們大清國,現在好了,連美國這樣的西洋人也捅上了,真不知道,若是再當幾年的東北總督,他還會捅出什麼樣的婁子!”

    這一聲感嘆之後,李鴻章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驚聲道。

    “壞了,我想起了,“濟遠”號現在不是在東北那邊了,那小子會不會……”

    剛剛坐定的李鴻章像是針扎的一般,連忙從椅上跳起來,急聲說道。

    “難怪這小子抗議的時候連這邊的招呼也未打,沒準他現在正尋思著派“濟遠號”去那個什麼夏威夷,若是真惹出了外事來……”

    一想到屆時的麻煩,頓時李鴻章便心慌了起來,若是擱著旁人他不擔心,可絕不能以常理去考量唐浩然那小子,他口中的“濟遠”號,雖說曾屬於北洋,可卻是在其奇襲旅順時,被其奪佔,為了這艘軍艦,北洋和東北沒少打口水仗,到最後還是唐浩然服了個軟,用價值二十萬元的物資作為補償,購下了“濟遠”號的。

    先前伍廷芳說其沒有軍艦,那“濟遠號”可不就在其手中,若是他把“濟遠號”派到夏威夷,萬一若出什麼亂子,到時候美國威逼之下,北洋如何自處,北洋艦隊如何表態?萬一打起來,若是北洋艦隊龜縮於港中,那國人又將如何看待北洋?

    心中一慌,李鴻章連忙對伍廷芳說道。

    “快,立即打電報給唐浩然,告訴他,這外交之事戒急用忍,千萬不能引……”

    話聲稍頓,李鴻章的眉頭猛的一皺,瞭解唐浩然的性格的他立即想到,若許點起火來,到最後需要北洋去滅這個火,但以唐浩然的性格,其絕不會火中取粟,冒這個風險,畢竟這個風險委實太大。

    “中堂,您是說,唐子然往夏威夷派了兵艦?”

    伍廷芳詫異的問了一聲,然後緊張說道。

    “若是其當真派了兵艦,只恐怕、恐怕會徒生禍亂啊,中堂,可千萬不能讓其任意而為之,畢竟,畢竟這美國,可不是……”

    可不是大清國,不是靠三拳兩腳的蠻幹就能解決問題的,再怎麼著,那美國也是當今西洋大國,不是大清國能招惹得的起的,更不是他唐浩然能招惹得起的。

    “這小子,這小子根本就是……”

    根本就是算計好了的一切,李鴻章的心惱著,心知要其戒急用忍是萬萬不可行的他,這會反倒想通了,唐浩然之所以會不打他聲招呼,就向美國那邊抗議,並不是為了繞開他,而是在告訴他,他能把北洋捆在船上,只有他派出軍艦,激起外亂,就能逼北洋表態。

    逼北洋表態?

    表什麼態?和其一般發電美國表示抗議?配合他唐浩然唱這齣戲,以保證他東北的漁利?可北洋又能得到什麼?

    對於辦了幾十年外交的李鴻章來說,他深信一個原則,就是絕不摻和西洋人之間的糾紛,非與中國之利相關,其它絕不涉足,但顯然唐浩然眼中的“中國之利”與他眼中的“中國之利”是截然不同的。

    “根本就是在逼咱們啊!”

    長嘆口氣,瞧著窗外那霧雨中園林,李鴻章只覺得心情一陣沉悶,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著實讓人不舒服,尤其是被一個小自己數十歲的年青人這般牽著。

    “中堂,……”

    兩位大人間從未曾交流過的啞迷看在伍廷芳的眼中,只讓他感覺有些迷惑不解,大人說的逼又是什麼意思?

    “文爵,你以衙門的名義,擬一個公文,知會各國公使,本月北洋艦隊將於青島外海,例行會操打靶,請各國艦隻加以迴避……嗯……”

    沉吟片刻,李鴻章卻又是有所不甘心的補充道。

    “再給唐子然發份電報,就說因庫存有限,北洋艦隊實無彈藥,望其接濟一二,這小子想拿咱們北洋當槍使,可總得讓他出點血吧……”

    冷哼一聲,李鴻章卻又是一笑,那眉頭中卻又蹙滿了愁意,現在他越來越看不懂那小子下的棋了,這才是真正的讓人心憂之處啊。

    這小子究竟意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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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05
第63章 賭徒(第一更,求月票!)

    雨停了,碧藍的天空中一輪嶄新的太陽將柔和的光芒撒向大地,喻示著新的一天已經來臨,三月的,不,瀋陽,就在今年春節這座城市真名終於回歸了,瀋陽這一真名取代了奉天,儘管於京城中,城市的易名讓不少滿清勳貴淚流滿面,甚至讓一些愛新覺羅家的臣子跑去哭陵,訴說著自己的不孝。⊙。⊙

    可他們的哭陵之舉並不能阻擋“奉天”易名為“瀋陽”的現實,就是他們無法阻擋關外剪辮易服一般,畢竟這個世界終歸還是需要用實力說話,至多他們也就是在心中再次詛咒一下那個“亂臣賊子”罷了。

    詛咒也好、咒罵也罷,並無法改變瀋陽易名的現實,正如其無法改變所謂的“祖宗之地”實際上的“中華故土”恢復其真顏,而所謂的“哭陵”、“咒罵”所換來的不過只是東北的一片笑聲罷了,甚至東北大學新晉設立的考古專業,都尋思著是不是應該於東陵進行一番“考古”發現。

    當然,那不過只是一個念頭罷了,畢竟明皇陵還在滿清治下,至於外間的喧囂與那惡毒的詛咒並不能對唐浩然產生任何影響,他依然是每日安然睡醒,全不受所謂的詛咒的影響。

    陽光透過窗簾投進房間,使得臥室內的一切都沉浸在陽光裡,天邊的浮雲緩緩飄過,時而遮住陽光,忽明忽暗的雲影掠過眼瞼,睡得一臉愜意的唐浩然漸漸從夢中醒來。

    無比舒暢地伸了個懶腰,還沒睜眼一股馥郁芬芳的熟悉體香立時撲鼻而來,睜開眼睛迎接唐浩然的便是沈靜嫻那既柔情似水又嫵媚動人的雙眸。

    此刻沈靜嫻也不只是剛剛起床罷,見唐浩然醒來她並未開口,只是展顏一笑,倏然間粉妝玉琢的俏顏上動人心魄的美態便於這晨光中蕩漾開來,在唐浩然心中激起一片溫馨的漣漪,眼前的一切是那樣真實,幸福感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觸手可及。

    映著陽光,穿著一身白色絲質睡衣的沈靜嫻。就如同仙子般的迷人,看著那於陽光中的妻子,唐浩然的內心不禁升湧出一陣幸福感。尤其是在看著沈靜嫻那顯懷的小腹時,那種幸福與充實更是無以倫比的五個月前。靜嫻懷孕了,一直以來唐浩然心底的絲許不安都已隨風雨煙消雲散了,再也不需要考慮後代的問題。

    甚至,對於唐浩然而言,除去曾經的那個屬於穿越者的責任與擔當的舊夢之外。更是多出了另一個夢想,一個屬於父親送給子孫後代的夢想。

    那是一個父親的夢想!

    當沈靜嫻拖著有些沉重的身子拿著衣服走到床邊時,唐浩然愛憐地掠了掠她鬢邊的秀髮,在她額上輕啄一口,微笑道。

    “早啊,老婆。”

    老公老婆在這個時代只是民間的俗稱,相比於老爺、太太,唐浩然更習慣夫妻間的這個稱謂,畢竟在後世,這是再平常不過的稱呼。至少對於他來說這樣顯得非常親近,但他的這個稱呼卻讓沈靜嫻秀眉微蹙,小聲輕啐道。

    “老爺,你現在貴為東三省總督,千萬……”

    不待沈靜嫻想要擺出大婦的架子提醒唐浩然注意自己的身份,唐浩然卻微微一探頭用唇堵住了她接下來的話語。

    唐浩然的吻只讓沈靜嫻渾身一軟,那裡還能再端起那本就不熟練的主婦之架,只是輕輕扭動了一下身體,有些慌亂有些著急地道地道。

    “老爺……奴家現在,要不還是讓英妍她們姐妹來……”

    看著陽光在沈靜嫻白皙的皮膚上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嬌羞無限的動人神情唐浩然只覺一陣血氣上湧渾身燥熱,忍不住低頭咬住她的小耳垂,輕聲說道。

    “你這女人,是想讓我從此不早朝啊!”

    儘管與英妍那對相貌幾似雙胞胎的姐妹倆大被同眠的一幕極為誘人。但不知為何,也許是因為得到的太過輕易,也可能是因為事務太過繁多,唐浩然雖覺有些誘人,但卻並沒有失去理智,至多也就是偶爾嘗試一下罷了。

    溫馨的清晨不過只是片刻。在片刻的溫馨之後,作為東三省總督的唐浩然依然要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種種繁雜的事物中,儘管不設“二把手”使得在整個東三省的體系中沒有人能夠威脅到他的地位,看似分置的權力使得各個機關能夠各司其責,但並不意味著沒有繁多的工作等待著他。

    實際上,幾乎每天甚至從唐浩然坐於餐桌上的那一刻起,接連不斷的工作就在等待著他,幾乎每一天都是以閱讀由情報局專職人員編寫的“每日簡報”作為一天的開始。“每日簡報”正是根據唐浩然的要求編寫,沒有人比唐浩然更清楚情報的作用。

    儘管在統監府時期,每天有多份情報被呈送至府中,但在“東北戰役”期間因情報太多導致唐浩然總是錯漏重要的信息,正因如此唐浩然才要求情報不在多,而在精,每天一份足矣,借鑑後世的經驗,唐浩然才要求情報局提供一份“包含所有值得他注意的大事”的簡報,並且足夠小巧,“能夠讓他隨身攜帶,在他空閒的時候隨時都可以閱讀。”,由此方才誕生了這份類似於摘要的《每日簡報》。

    依如過去一般,在進入辦公室後,唐浩然便閱讀起今天的《每日簡報》,這份簡報中一共有14則情報,國內的情報有10條,這是來自內地的情報人員,而國外的情報一共有四條,除去一條與日本有關的情報是來自情報站,另外三條中完全來自公開渠道也就是報紙上的消息,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畢竟即便是百年之後,從公開信息中收集情報依然是各國情報機關收集情報的主渠道。

    雖說這些情報大都受限於時代有一定的滯後性,待其彙編成冊時已經是數天,甚至十數天前的消息,可即便如此,在這個時代,或許唐浩然仍然是少有的能夠直接掌握眾多情報的官員,正因如此在做許多決策,他才不會做出誤判。

    “天津有消息嗎?”

    因為今天的簡報中並沒有太多值得關注的事情。所以在合上簡報之後,唐浩然抬頭看著坐於面前的李幕臣,瞧著自己的這個學生,同樣也是情報局局長。他更關心的是天津,準確的來說是天津那邊的李鴻章,是否會如自己之願,配合自己唱這齣戲。

    與過去唱的戲不同,這齣戲畢竟牽涉到一個大國!雖說現在即便是那個大國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其所擁有的力量。但這仍不妨礙唐浩然對其保持警惕,因為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那個國家所擁有的力量。

    “老師,天津還沒有消息傳過來!”

    儘管情報局在北洋衙門中培養有多條內線,但情報工作總有一定的滯後性,再則也不是所有的情報都是他們所能接觸到的。

    “嗯,我知道了,局裡最近要注意一下……這一次“檀香山事變”,與其說是美國人的出其不意,倒不如說是咱們的情報工作失誤,如果我們能夠再把夏威夷看重一些。情報工作再深入一些,又豈能容美國如此輕易便控制了夏威夷!”

    提及夏威夷時,唐浩然只覺得一陣肉痛,對美國的不滿亦隨之更加的濃烈,說來也奇怪,在另一個時空中,對美國雖說沒有太多惡感,但也談不上什麼好感。而在這個時空,對於美國,唐浩然可謂是反感到了極點。“屁股決定腦袋這”句話著實不假。在這個時空中,因為美國不支持中國對朝鮮宗主權的關係,使得自出任朝鮮統監起唐浩然同美國之間的關係便頗為緊張,而緊張甚至對抗性的關係。自然導致了唐浩然對其心生惡感。

    而這種緊張的關係,並沒有因為唐浩然出任東三省總督而淡去,反而更加緊張了去年隨著北洋漁業的捕鯨船隊出現在夏威夷,並以統監府的名義與夏威夷王國簽署了《航海通商貿易條約》,而變得更加微妙,甚至更加緊張。

    究其原因非常簡單。夏威夷王國地處太平洋戰略要沖,稱之為太平洋的十字路口,多年來一直為美國所窺視。在歷史上夏威夷曾是美國捕鯨船最重要的補給基地,在捕鯨業沒落後,因其地理位置為美國所看重,為其所窺視。

    對鯨魚以及漁獲的需求,使得在過去的一年多之中北洋漁業將大半個太平洋變成了“牧場”,而夏威夷因其特殊的位置,成為漁業公司於太平洋中部最重要的補給港,正是因於商業利益,統監府才會同夏威夷王國簽署了《航海通商貿易條約》並租用其港口。

    歷史總是在出人意料之處,在條約簽定前後,唐浩然才意識到現在的夏威夷還未被美國佔領,深知這個島嶼戰略位置極為重要的他,自然對其表現出了與實力不符的野心。

    實力不濟?

    這不要緊,這並不妨礙唐浩然著手部署於夏威夷展開攻略。

    而根據這一攻略,除去對這一捕鯨基地的維持他,還要向夏威夷移民之外,更重要的是借助島嶼上上萬日本移民的力量,通過移民的數量優勢,確保未來對夏威夷攻略的成功。之所以稱之為“未來”,根本的原因是因為東北海軍的實力不濟。

    而以唐浩然的瞭解,似乎美國是在19世紀末才吞併夏威夷,甚至還導致了日美夏威夷危機,不過具體時間他並不清楚,但他相信自己有足夠的時間慢慢佈局。但出乎意料的是,兩個月前,美國僑民在幾十名海軍陸戰隊員的支持下,發動了軍事政變,建立了所謂的“夏威夷共和國”。

    而更為惱人的是,因為沒有電報的關係,夏威夷發生政變的消息,直到兩個月後,隨著一艘捕鯨船的到達大連,唐浩然方才知道自己剛剛盯上的夏威夷,被對其窺視已久的美國搶佔了。

    口中的這塊肥肉就這麼被人不打聲招呼的給搶走了,又如何不讓人惱火,更何況心知未來的太平洋將是中美角力戰場的唐浩然,又豈能容忍美國以夏威夷為基地控制太平洋,把戰線推進到家門口。

    但面對既成的事實以及實力上的不濟,唐浩然又能做什麼?

    能做的非常簡單,就是抗議,如後世的外交部一般,通過外務部發出“最強烈”的抗議但這又會起什麼作用?

    所以在一番深知熟慮後,唐浩然依然還是作出一個嘗試炮艦外交。

    沒錯。就是向夏威夷派出軍艦!

    儘管自己的胳膊上還沒有一丁點肌肉,但唐浩然卻非常清楚,在這個時代如果不展示自己的力量存在,那麼自己的利益就會被他國所無視。而更為重要的是夏威夷特殊的戰略位置。與其它任何島嶼不同,夏威夷有著獨特的地理位置,其正好在太平洋的中部,坐落在美國西海岸到亞洲中國的一半位置上。使夏威夷既可以補給前往亞洲的美國艦隊,也可以防禦美國的本土。美國從戰略上認為必須控制夏威夷群島。不能讓敵國控制,以保證美國的擴張利益和全球戰略的實施。

    對美國是如此,對中國同樣是如此,如果夏威夷能為中國控制,那麼即等於把中國於太平洋的防禦縱深直推至太平洋中部,從直接威力美國西岸。作為太平洋臨岸大國,能否掌握夏威夷直接關係到未來幾個世紀的中美對抗中,中國是處於防禦還是進攻態勢。

    更準確的來說,於同為太平洋國家的中美兩國而言,夏威夷無論是掌握在誰的手中。都決定著彼此是處於守勢還是攻勢,其戰略位置的重要,甚至遠非一支龐大的艦隊所能彌補!

    正因為深知其戰略位置的重要性,所以對於唐浩然而言,最低的目標是確保夏威夷王國的存在,確保其不為美國所佔領,最起碼保證雙方的太平洋均勢。而現在他所需要做的就是讓美國投鼠忌器,不至於明目張膽的吞併夏威夷。

    “老師,天津真的會配合咱們嗎?”

    作為計畫的參與者,李幕臣很難想像天津或者說北洋艦隊。會甘為老師所用。

    “不配合也得配合,咱們的李中堂可沒有其它的選擇!”

    準確的來說,唐浩然壓根就沒有給他其它選擇的餘地,為何會在派艦之後的半個月方才向美國提出抗議?甚至在抗議時都未向天津打招呼。實際上就是在告訴李鴻章,自己可以不打招呼派艦,也能不打招呼在夏威夷惹出亂子來。

    如果“經遠號”在夏威夷開了炮,和美國海軍軍艦打了起來,到時候美國艦隊打到家門口,還是得北洋海軍收拾局面。到時候縱是李鴻章不願迎戰,迫於國內的輿論壓力,他亦只能迎戰,到那時北洋海軍勝與負,與他東三省總督可就無關了。

    換句話來說,唐浩然是用要把天捅出一個大窟窿的法子,逼李鴻章配合他演一齣戲,迫使美國人在夏威夷問題上作出讓步的一齣戲,從而避免美國即時吞併夏威夷。

    “老師,即便是有李中堂那邊的配合,可……”

    話聲稍頓,李幕臣用極不確定的口吻詢問道。

    “美國方面真的會讓步嗎?”

    不是讓步,而是服軟,儘管作為情報局局長,他所關注的更多是國內,至多再加上一個日本,至於美國,實在是太遠了,雖說老師曾幾番肯定美國一定會讓步,但他依然沒有這個底氣。

    “現在的美國,實力有限,只要我們展現出自己力量和決心,美國一定會讓步,更重要的是……”

    看著李幕臣,唐浩然的唇角微微一揚。

    “美國的宣戰權在於國會,沒有國會的批准,美國海軍絕不敢開炮,而我們所需要的就是通過向夏威夷派出軍艦,向美國總統以及國會表明,我們絕不接受美國對夏威夷的吞併,即便是付之於戰爭,也在所不惜!”

    虛張聲勢也好,誇大其詞也罷,實力不濟的唐浩然之所以敢於選擇這個冒險,完全是基於對此時美國政策的瞭解,現在的美國經歷了一個世紀的發展後,已經成長為肌肉強壯的青年,儘管其國內的資本力量試圖推動美國參與世界的舞台,但其國內主流仍然堅持著保守的外交政策,在保守派仍控制著美國輿論主流的情況下,不是沒有火中取粟的可能,至多付出的代價就是美國將中國視為太平洋的假想敵。

    但這又有何意義?畢竟對於唐浩然而言,未來中國在太平洋上只有一個敵人,那就是美國!不僅是唯一的敵人,也將是最終的敵人,正因如此,他才不能接受美國佔領夏威夷,把戰線推進至家門口。

    “當然,這是賭,源友……”

    將視線投在學生身上,唐浩然微微一笑。

    “現在賭局已開,是贏是負,就交給老天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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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06
第64章 太平洋(第一更,求月票!)

    浩瀚的太平洋上上濃雲密佈,大海在風暴的吹動下猛烈的起伏著。巨大的海浪不斷翻滾著,不時有浪花撞到戰艦的甲板上,天上下著滂沱大雨,此時的氣象條件可謂是極為惡劣,在這狂風暴雨中,2440噸的“濟遠號”裝甲巡洋艦和“通威號”、“通濟號”訓練艦,在驚濤駭浪之中奮力前行著,一陣大浪撲來戰艦的艦艏猛然被壓代,晃動甲板上正在忙活著的水兵隨著起伏不定的艦船,東搖西擺踉蹌奔跌著。

    這是東北海軍訓練艦隊的第一次進行遠航,也是第一次駛入太平洋這片陌生的海域。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對於這些大海,不少水兵並不陌生,因為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人有著在漁業公司服役的經歷,他們曾隨捕鯨船進入太平洋。

    但對於艦隊來說,這卻是第一次駛入太平洋,雖說艦隊的風帆訓練艦曾遠航至印度,甚至地中海,但對於太平洋卻是陌生的,甚至這還是中國海軍力量第一次駛入太平洋。

    此時太平洋似乎在考驗這群中國水兵,由一艘裝甲巡洋艦和兩艘訓練艦組成的小艦隊剛一駛過入太平洋,便迎來了一場猛烈的風暴,隨後這太平洋便不再太平,風暴一場接著一場,而艦隊正是迎著數場風暴,朝著目標檀香山駛去。

    太平洋的的湧浪大的驚人,別說是遇上了風暴,就是無風時海上的湧浪也像座小山似的,使得艦身在湧浪中前後起伏、左右搖擺著,而關閉舷窗後狹窄的船艙內溫度的升高,又會讓人生出氣悶感,暈船的感覺充實的每個人的神經。

    自從艦隊進入太平洋以來船艙內便,傳來一陣陣嘔吐聲,雖說這些水兵們中即便是於沿海地區徵召的新兵也早已適應了海上的生活,但是暈船和嘔吐仍然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尤其是在艘訓練艦上還搭載362名臨時上船的陸戰隊員,這次遠航還是這些陸戰隊員的第一次海上遠航。過去,他們至多也就是曾隨艦進行過適航訓練。

    “宋大副,下艙查看一下那些新兵的情況。”

    黃鐘英抓著防風索站穩後對身邊的大副大聲命令道。作為“濟遠號”前任駕駛官,他在旅順隨艦成為“俘虜”。後來其作用留用軍官留於東北海軍,當然這也與他個人的選擇有很大的關係,作為“濟遠號”裝甲巡洋艦的艦長,在過去的**個月中,成功的完成了數十名留用官兵與東北海軍官兵間的摩合。並使進行速射炮改造的“濟遠號”,初步形成戰鬥力。

    而這次出航命令卻直接把他推上了風頭浪尖前往檀香山“護僑”!萬里的航程、護僑的使命,對於中國而言這都是第一次,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在航行期間拚命的操練水兵,其實玩命訓練的何止有水兵,那些陸戰隊員何嘗不是如此。

    “天生的水兵不暈船!”

    這不過是一句笑話,或者說水兵驕傲式的自讚,每一個不暈船的水兵都要從暈船開始,暈船是水兵的第一課!只暈死了以後才不會再暈!所謂的不再暈還不是真正的不暈船。而是即便是吐著仍然不妨礙戰鬥!

    艦長的命令讓宋捷便起身從艦橋走到艙內,在每個艙室查看,命令暈船的水兵趕快喝水,補充水分,任何一名水兵們都知道暈船後,先是吐水和食物然後便開始吐胃液、膽汁,再後來便是吐血直至身體痙攣並導致昏迷。

    補充水分是為了防止身體脫水,也是為了讓胃中有東西可吐,相比於的水兵,真正讓人擔心的還是那些陸戰隊員。畢竟陸戰隊員從沒有過遠航的訓練,也是唯一一群會吐上十幾日的人,水兵差不多都已經適應了這一切,只有那些陸戰隊員。仍然在頑強的適應著,並與之抗衡著。

    船艙內污濁的空氣中瀰漫濃濃的酸臭味,艙室中原本那些剃著光頭、曾生龍活虎般的陸戰隊員,這會已經吐得面色蠟黃,全沒有過去那種閻王老二我才是老大的生氣。沒辦法面對這群吐成辦腳蝦般的陸戰隊員,水兵們只好將水杯灌滿水。分到他們的手中,然後軍官用軍令逼著他們喝水以抵禦暈船的嘔吐。

    不得不承認,相比於勸說,命令對於他們而言無疑更為有效,面對命令,即便是吐趴在地板上的陸戰隊員,也會掙紮著站起來,然後倔強的和著嘔吐物將水喝進肚中。

    實際上陸戰隊員過去是陸軍,與艦上的水兵曾登過訓練艦或遠洋漁船不同,這些陸戰隊員過去都是陸軍部隊的一員,在突擊隊奪取旅順港之後,旅順港自然成為了東北海軍的第一座軍港,而正是鑑於突擊隊輕易奪取旅順的前車之鑑,才使得成立陸戰隊保衛軍港,成為了海軍創辦任務的重點之一。

    保衛軍港以及軍艦,必要時實施陸上作戰,這是各國成立海軍陸戰隊的出發點。實際上海軍處最初的設想,只是徵募一支實施陸上作戰的“水兵”,但他們的想法卻在上報總督府時被推翻了。

    與海軍處的想法截然不同的是,總督府希望將海軍陸戰隊建設成為一支精銳的突擊部隊,可以隨時隨時與投入海外實施登陸作戰,而不僅僅只用於“看家護院”。

    也正因如此,組織海軍陸戰隊時,其並非是直接招募新兵,而是於東北軍各部隊中徵選精銳,差不多是以百里挑一的比例挑選了千餘名精銳,組建海軍唯一的陸戰團,至於“看家護院”守衛軍港的責任,則由“基地守備隊”負責,海軍陸戰隊從“看家護院”的門房,一跳變成了家主的“惡丁”,而現在出征的則是海戰陸戰隊第一團第一營中的三百多名官兵,更是個頂個的精銳。

    只不這會這支百里挑一的精銳,此時似乎完全被天氣打倒了,無不是吐的一塌糊塗,但即便如此,也沒有有任何人會懷疑,只要命令下達,他們仍然會拿起步槍,投入戰鬥。至於現在……還是讓他們好好的嘔吐下去吧!

    嘔!

    強烈的嘔吐感再次襲來的時候,只使得李子淵將剛喝進去的茶水吐了出去,此時他的臉色已經吐的慘白,那於貴州人中極為罕見的如鐵塔般的身子。這會已經完全癱軟了。

    “他媽的,殺了我吧……”

    這會李子淵後悔了,後悔為什麼非要當什麼海兵,當什麼陸戰隊,好好的呆在陸地上多好。

    人總會面臨著許多選擇。作為軍官的他之所以會到陸戰隊,究其原因是對一個內陸人對大海的嚮往,甚至還有對軍艦的嚮往。

    他永遠都無法忘記第一次看到海,第一次坐上輪船的激動,他以為所謂的陸戰隊,就是只是坐著船,甚至覺得陸戰隊比步兵要好打仗的時候也是做在船上,不需要行軍走路。

    可現在,已經將膽汗都吐出來的他卻只剩下了一個願望能夠踏踏實實的站在陸地上,

    “營長。你就別抱怨了……嘔……”

    營指導員話還沒說完,就抱著床頭吐了起來,吐出的同樣也只是水,發黃髮綠的水,作為軍官的他們,不需要和普通的士兵擠在一起,不過在船上並沒有多少艙位,他們兩個人只能擠在一間艙室中,顯然無法同陸上的軍營相比。

    甚至,這個不大的艙室。非但是他們的宿舍,還是他們的會議室,只有在制定作戰計畫,或者舉行官士作戰會議的時候。才會臨時徵用餐廳

    “你沒瞧見,那,那些水兵,吐得不比咱們好多少,可,可不還得訓練嘛……”

    指導的員話讓李子淵一愣。一聽水兵在訓練,他立即掙紮著想要站起身來。

    “不,不行,咱,咱也得訓練……”

    可那話聲未說完,人便再次隨著搖擺的船身倒了下去……

    “信號!戰鬥警備!各艦長檢測備戰時間!”

    “濟遠號”巡洋艦的艦橋上黃鐘英面無表情地命令道。為了艦隊未來的發展,訓練艦隊的規模頗為龐大,十數艘規模不等的訓練艦上,數千名海軍官兵在日夜訓練著,儘管與陸軍一樣,軍官嚴重不足,但相比於陸軍,訓練艦上地水兵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新兵。

    雖說那些新兵都曾有過遠航經歷,但他們大都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闖進大洋,也正在同暈船舶抗衡著,但是在這個時候並不意味著要讓他們躺在床上。

    實際上,對於水兵而言風暴不是停訓號,而是集結號!訓練的集結號!

    如果說到辛苦,恐怕全世界最為辛苦地水兵就是東北海軍訓練艦隊的水兵了,也許是那些流亡中國的前日本海軍軍官的刻意而為,也許是出自艦隊的要求,自從訓練艦隊組建以來,高強度的訓練就伴隨著這支新生的海軍。

    甚至在有水兵因高強度的訓練而死在訓練地崗位上,但水兵地死亡不會讓艦隊停止那種無休息日高強度訓練,甚至在艦隊的軍官團中普通形成一種共識百年的海軍,可以用日夜無休的訓練去彌補時間上的不足。

    總之一句話,中國水兵沒有時間休息!

    畢竟誰也不知道,西洋人會不會給中國充沛的時間用於訓練海軍,在戰爭隨時都可能於明天爆發的壓力下,訓練的強度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叮鈴……”

    電鈴聲中,甲板上全是跑步聲。只有在海上才能夠感覺到海風的威力,軍艦在海中搖擺著前進,狂風暴雨中甲板上水兵根本站不住腳,走出艙室的水兵只得拚命拉緊防風索,然後努力的甲板上行走著,現在他們甚至忘記了隨時都有可能掉到海中的恐懼。

    在“濟遠號”裝甲巡洋艦被俘虜後,在東北與北洋的扯皮中,這艘裝甲巡洋艦於仁川的船廠中進行了一番改造,艦艏的兩門210毫米前主炮以及艦尾露炮台的150毫米火炮,被更換為三門6英吋阿姆斯特郎速射炮,甚至還倣傚英式軍艦,於舷側加裝了四座耳台,用於安裝4門105毫米速射炮,相比於改造前,其火炮射速更快,戰鬥力更強。

    改造後其半露的炮塔,卻讓水兵完全暴露於狂風暴雨中,穿著雨衣的孫繼梁在風浪中勉強行走於甲板上。一手拉著防風索一邊奮力的趕向他所在的三號副炮。

    幾次差點掉到海裡去的丁梁,心裡防線不過只是稍一鬆懈,強烈的噁心感湧了上來,早已吐空的胃裡再次湧出數口苦水。

    作為曾經的遠洋漁船上的水手。孫繼梁並不後悔當初的選擇,只有航行在大海上,才知道海軍的意義,沒有有了海軍,也就沒有了大海。

    警報就是命令。就是死也要死上炮位上。從進入海軍的那天起,長官就是不止一次的在他的耳邊重複過這句話。

    “死就死了吧!”

    海浪拍來的時候,那浪濤幾乎要把孫繼梁衝下甲板拖入大海中,那迎面而來的海浪,甚至讓他想到去年於北太平洋航行時,追蹤鯨魚的海浪,那時的追蹤是為了財富,而此時在這裡與風浪抗衡卻是為了掌握這片大海。

    孫繼梁是三炮手,他的任務非常簡單,就只是為火炮搬炮彈。從炮位後方臨近艙室的那些蓋子漆成綠色的鐵箱中取出炮彈,因為主炮速射炮化,導致有限彈藥艙容量不能滿足全艦火炮的需求,為舷側副炮的彈艙是獨立的一排臨艙設於甲板上彈艙,其中存放有上百發105毫米高爆榴彈,其唯一的保護就是雙層的鐵箱。這或許就是舊艦改造新艦的無奈,看似威力強大的改造背後,卻又有些許不為人知的軟脅。

    “一戰位備戰完畢!”

    “三戰位備戰完畢!”

    各戰位備戰完畢以後,相繼通過傳聲管向艦橋台報告。對於頭暈目眩的孫繼梁而言,已經沒有了過去的興奮和那種刺激感。也許是因為無所事事的關係。緊緊的抓住繩索的他只覺得自己渾身發軟,當心理上的防線鬆懈的時候意志就會鬆動起來。

    “慫兵!站起來!死也要死在這裡上!”

    渾身濕透的炮長看到自己的三炮手竟然癱軟在彈箱旁,便厲聲嚷喊道,這一關任何一個水兵都需要度過。只要熬過這一關才能成為真正的水兵。

    儘管北洋艦隊出身的炮長清楚的知道,沒有任何海軍會選擇在這般惡劣的氣候條件下進行海戰,但他卻非常清楚,長官們無非是想借此磨練他們的意志,或許這就是東北海軍與北洋艦隊最大的不同,相比於北洋。東北海軍更注重意志的磨練。

    有時候甚至在訓練的時候,他並不懷疑,那怕是在大海上,碰到“鎮遠”那樣的巨艦,一但命令下達“濟遠號”上的水兵們也會義無反顧的,興奮的嚎叫著沖上去,長時間的磨練使得他們敢於挑戰強者。

    “咔!”

    拉著防風索的黃鐘英在接到最後一個“備戰完畢”的報告後,在按下了秒錶的同時面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

    “命令解除戰備!”

    “解除戰備!”

    隨著命令的下達,曾經在風雨中操起槍炮的水兵們,終於鬆下一口氣,可接下來的訓斥聲卻又讓所有人的心情為之一緊。

    “費時十七秒八六!命令官兵回艙檢討!如果是在戰場上他們已經是敵人炮下亡魂!”

    嘴角的笑意稍縱即逝,黃鐘英面色森冷的言語顯得有些不盡人意,畢竟在惡劣氣候條件下不比平常訓練,但作為軍官永遠都不能滿足!尤其是對於他來說,他深知,也北洋的老同僚中,不知有多少人在看著他的笑話,更準確的來說,是在看著東北海軍的笑話。

    萬里護僑!

    這是一個多麼不自量力的決定,甚至就是在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黃鐘英自己都覺得有些不自量力,如果說他還在北洋艦隊,也就無所謂了,畢竟北洋艦隊曾是亞洲第一大艦隊,在太平洋上,論其規模除去俄羅斯的太平洋艦隊之外,也就數量北洋艦隊最為強大的,而且在英國、在德國,還有一批正在建造的新艦,別說是海外護僑,就是將來挑戰俄羅斯太平洋艦隊也未嘗不可。

    但是護僑的命令是從東三省總督府下達的,準確的來說是從軍令部海軍處下達的,現在的東北海軍,與其說是海軍,倒不如說是一群操持商船的“學生”,甚至其最出色的海軍軍官都還在美國的海軍軍官學校之中就讀,在向美國海軍學習海軍。

    可也就是這群學生,現在卻要根據海軍處的命令,前往檀香山護航,於檀香山宣誓權力,以維持華僑利益,而他們所要去挑戰的正是美國海軍,如此的不自量力,讓人如何能夠心安?

    但在命令下達之後,黃鐘英也如同普通的水兵一般,義無反顧沒有任何猶豫的踏上軍艦,命令艦隊出徵了,海軍,如果連一點不自量力的勇氣都沒有,那還是海軍嗎?

    在心裡這般喃語著,瞧著艦橋外的風浪,黃鐘英不禁輕語一聲。

    “明天,明天就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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