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帝國的朝陽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bluetrar 2015-12-5 21:29: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76812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18
第106章 農憫(第二更,求月票)

    天,下著雨,陰沉沉的沒有一點晴和的徵兆。

    張雲嶺坐在自家的大門口,還穿著去年置下那件粗布棉袍,棉袍上帶著幾個補丁,但漿洗的卻很乾淨,袖口上更見著油灰,顯是比旁人更乾淨一些,每當那寒風吹來的時候,像是耐不住這襲人的寒氣似的,渾身因那寒風顫顫的。

    抬頭望了一望天,嘴邊不知道念了幾句什麼話,又低了下去。

    “這天要是再不晴,今年冬天可就是吃老本了!”

    他低聲地說了這麼一句,便回頭反望著坐在屋門下正在納著鞋底的婆娘,很遲疑地說著:

    “秋兒的娘呀!你說這,莫非是又要和去年一樣嗎?”。

    張嬸沒有回答,在忙著納鞋底子,一個婦道人家,她又懂個啥。

    天氣也真太使人著急了,先前秋收後,大傢伙盼著雨,可盼著盼著,雨是來了,眼瞧著這地裡的紅芋越長越好,可誰曾想卻一連下了十多天雨沒有停住過,這下大傢伙可是傻了眼,農家不比富裕人家,這入了冬,也就是“貓冬”的時候,無非就是窩在家裡頭不干活,不干活就不能吃高梁米那樣的實在貨,頂多也就是年關的時候,吃上幾頓炸油剩下油支拉做的蘿蔔餡餃子,至於平常,一天兩頓紅芋,便頂住餓了。

    往年老百姓都是這麼少,可今年這雨下的,卻讓人心裡頭堵了起來,眼瞅著地裡頭的紅芋差都長成了,這雨卻是不停的下著。再這麼下下去。紅芋可就爛在地裡了。到時候家裡可不就得吃老本兒吃著原本留著春晌後的秋糧。更何況還有家裡的豬。沒了紅芋,那豬食打那來,這都是事兒。

    “天啦!要又是一樣,……”

    張雲嶺又掉頭望著天,將手中的一根旱菸管,不住地在門邊的磚階上磕動。那臉上滿是一副愁容,若是吃起了秋糧來,這一天可得幾斤高梁米兒。那日子,就是大戶人家也能吃窮了。更何況家裡還不是什麼大戶,至多也就是餓不死人罷了。

    “該不會吧!”

    張嬸歇了半天功夫,隨便地說著,臉還是朝著手中的鞋底子,這碎布頭漿出機布板兒在她的手裡變成了一雙雙千針縫的鞋底子,來年開了春,拿到集上還能換幾斤青鹽粒子,留著咸口兒伏收的時候,省得家裡的男人虛了力。

    “怎麼不會呢?去年這時候。才下七八天的雨,那地裡頭紅芋就爛了兩成多。咱家可是多吃了一個月的高梁米,今年,保不齊,連豬食都弄不上……”

    張雲嶺反對婆娘的那種隨便的答覆,好像今年的命運,已經早在這兒卜定了一般。作為莊戶人家,許多東西都烙印地他的腦筋中,有關飢餓的許多痛苦的印象,湊成了那些恐怖的因子他記得:己卯年他吃過野菜拌山芋,一天只能撈到一頓。辛丑年剛剛好一點,辛酉年又喊吃樹根。己卯年他還年少,好像並不十分痛苦。

    作為莊戶人,他自然不願意看到災年。

    要是今年地裡沒了紅芋,這家裡就養不成豬,這養不成豬,就積不出來年上地的肥,肥水不夠,這來年的高梁米……我的天呀!張雲嶺簡直是不能繼續想下去!他怕繼續想下去,這明年老天爺就要收人了,老天爺一收人,保不齊又是一己卯年,得收去五六成人去。

    就在張雲嶺癔癔症症的浮想聯翩的時候,午後,雨漸漸地停住了,多日來不見的太陽露出了出來,看到那太陽的時候,張雲嶺的心中,象放落一副千斤擔子般的輕快。

    老天開眼了,看樣子,明天不得收人了……

    在不遠處的那幾間青磚宅院中,太陽出來的功夫,握著旱菸袋的張雲山,也從屋子裡走了出來,臉上也是一副輕鬆之狀。

    “這下好了,雨停了,能停上了幾天,把地裡的紅芋入了窖,切了片,曬乾了,明年一年也就有指往了……”

    雖說家裡還存著上萬斤高梁,非但足夠一家的吃用,就是來年的長工吃用也還能有些富餘,到時候甚至還能再借出去一些,但對於張雲山來說,並不意味著他會大手大手腳吃著高梁米兒,雖說家裡有百多畝地,可他在吃上還是顯得有些吝嗇一年到頭吃著紅芋,即便是忙季的時候,高梁米裡也會摻上紅芋丁兒。至多,相比於普通莊戶人家,每隔一日,他能吃上一頓幾片鹹肉。

    在旁人眼裡頭,這日子過得似乎有些敗家,可也就只有張雲山知道其間的原由扭頭看著屋簷下懸著的兩隻咸小跑(兔子),他便在心裡頭尋思著。

    “若不然,等回頭給兒子送去兩隻?”

    想到在省城讀書的大兒子,張雲山的臉上頓時擠出了笑色,雖說張家幾代人沒出過讀書的苗子,可大兒子卻考上了省城那個什麼農業學堂,那學堂裡看似學著種地,可種地又怎麼了,張家的今天,可不就是從爺爺輩那會一鋤一鋤鏟出來的嘛。

    雖說老天不餓勤快人,可種地也得靠腦子,若不是當年爺爺從外頭學著了種地還有漚肥的法子,又豈會有今天的張家。也正因如此,張雲山才會同意兒子讀那教幹農活的學堂。

    “讀農業學堂怎麼了,難不成非得像王二一樣,考了這麼些年連個舉人都沒考上,結果把家給考敗了嗎?”。

    想到村間一些人對兒子讀農業學堂的不屑,張雲山忍不住嘀咕一聲,心裡又尋思著。

    “等將來,靖兒這輩置下幾百畝田的時候,大傢伙才知道……”

    心裡懷揣著這樣的期待,張雲山忍不住朝著省城的方向看去,那眯成縫兒的雙眼中流露出來的全是對兒子的期待。

    “也不知道那學堂裡學得是個啥?”

    遠在省城農業試場場學堂內的張靖並不知道家中的父親對自己個的期待,原本正在謀劃著建立育種場的他,卻正在面對著一個新的機遇。

    “……美國棉種高大3倍於本地之棉,每畝之地,本地棉約種7000棵,而美國棉至多不過1000棵,要地棉結實至多20餘,而美國棉可結七八十桃,本地棉約收七八十斤,而美國棉可收200斤……”

    課堂的日裔農科講師正在教授的是“美棉種法”,從深耕、施肥、播種時節及間距、防治蟲害直至收花,這是學校新開的課業,而按照學校的要求,他們要在短期內學會種植美棉的各項技術要領,在寒假期間,他們的任務就是返回家鄉於家鄉推廣美棉,而且每人都有負責推廣2擔棉種的任務。

    “每個人2擔,這可不就是攤派……”

    道出這句話的時候,李遠林又頗為無奈的說道。

    “子靖,這下可好了,若是你家明年不帶頭種美棉,如何說服鄉鄰種美棉?”

    雖說那棉種是試驗場免費提供的,可於鄉間推廣西洋棉種,總會遭到鄉民的牴觸,雖說大傢伙的家中於鄉間頗有聲望,但想要讓別人相信,勢必需要以身作責,換做旁人種上幾畝棉花自然沒什麼問題,可張靖可不正在那雄心勃勃的尋思著創辦他的“直隸制種公司”,現在被學校這般一摻和,豈不就打亂他的計畫。

    “要種!當然要種棉花!”

    放下手中油印的《美棉種法手冊》,張靖的神情中反倒帶著躍居首位之色。

    “現在這樣引進美國棉種,還大力推廣,肯定是為了以後大規模種植,明年試驗場肯定會開始對引進棉種進麼馴化選育。明年美棉高產,勢必會令百姓紛紛種植棉花,到時候,咱們的公司,也可以一同進行馴化培育,種上幾畝倒也無妨……”

    對於的美棉推廣,張靖並不反對,不過他反倒是好奇著為什麼會這麼突然。

    “國棉棉質不久美棉,不利於織造,美國棉收量、品質皆較中國為優,推廣它上早晚的事,只是你有沒有注意到,這次推廣與過去不一樣,咱們試驗場今年才開始選育馴化美國棉種,結果現在卻又直接從美國引進棉種了,這樣未經馴化便行分發農戶種植,甚至每十畝地還提供一塊銀元的補貼,我怎麼瞧,怎麼覺得古怪……”

    張靖口中的古怪指得的是補貼每十畝提供一元的美棉推廣補貼,這筆錢是由“東亞農業促進基金會”提供,不過僅只有今年一次,實際上也只需要一次,只要美棉高產的優勢顯現出來,後年即便是沒有補貼,而且不再免費供種,百姓也會自發購進美棉棉種。

    “古怪?”

    李遠林的眉頭微揚。

    “有什麼好古怪的?這試驗場總要推廣一些良種吧,若不然還要這試驗場幹什麼?更何況,這又不是無本生意,沒準今年他們免費推廣,後年就會高價售種,你沒瞧見這籽棉都是他們以市包銷嘛,到時候,這棉籽可不還在他們手上,製成種,再售給百姓,這轉手之利可不就回本了……”

    李遠林的話反讓張靖的眉頭皺的更緊,他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

    “推廣,轉手?你別忘了,這“東亞農業促進基金會”的根子可在東北那邊,咱們這兒是直隸!”(未完待續……)

    第106章農憫(第二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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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李合肥的憂慮(求月票)

    咣鐺、咣鐺……

    通往大沽口的火車轟鳴著噴吐著煙霧往大沽的方向駛去,這列藍鋼快車是中國鐵路公司特別為直隸總督準備的火車,共有九節車廂,在這九節車廂中,有三節作為客廳、餐廳以及書房臥室是專供總督大人專用,剩下的則歸衛隊和親隨等分乘。

    按照鐵路公司的想法,等將來直隸、山東、河南等地的鐵路連通了,總督大人少不得會於乘坐火車往返各省,到時候自然也就能用得上這堪稱“行轅”的列車,儘管現在這鐵路尚未出直隸,可誰都知道,膠澳那邊正在往濟南修著鐵路,再過幾年,別的地不說,這膠澳總歸會同直隸由鐵路相聯於一體。

    不過作為總督,其車廂自然不可能裝飾如皇宮一般豪華,再則作為直隸總督的李鴻章原本就不好奢侈,這車廂與其說是精心裝飾,倒不如說是按照西洋頭等豪華車廂的標準設立,所以才使得這車廂中到處透著濃濃的西洋風情。

    無論是西洋式的沙發也好,厚厚的地毯也罷,處處皆是西洋之處,不過對此李鴻章本人倒不覺得不適合,事實上,相比的扶手圈椅,已經年邁的他喜歡做西洋軟椅或者西洋沙發,尤其是在這冬日裡,更是如此。

    “杏蓀,這膠濟鐵路什麼時候能修通?”

    在把整列火車檢查了一遍之後,興致勃勃的李鴻章,問道陪同於身邊的盛宣懷,他是鐵路公司的總辦,這直隸三省的鐵路自然由其操辦。

    “回荃帥,三年,最多明年膠澳鐵路就能通車,現在東段已經修到高密那邊了,西段也修到了淄博,只待從美國進口的機車到了膠澳,這兩段就可以通車了!”

    盛宣懷連忙回答著。在過去的一年間,修起鐵路來一直拖拖拉拉的中國鐵路公司,得益於充足的經費,修起鐵路來不可不謂之“雷厲風行”。而膠澳鐵路更是實施雙方施工,以圖加快工期。

    當然之所以加快施工,除去經費充足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拖拖拉拉的工程非但可能導致鐵路公司股票、債券下跌。更為重要的是會導致李中堂的不滿,身處幕府之中,作為李鴻章最信任的經濟幕僚,盛宣懷又豈不知道中堂大人的打算。

    “這鐵路非但要修,還要修得快、修得好……”

    瞧著車廂外紛揚的雪花,李鴻章頗為感慨的說道。

    “我聽說,再過幾個月,待鴨綠江大橋完工後,東北的鐵路就與朝鮮相連了,到時候子然那邊可就把幾條鐵路聯通一體了。反觀咱們,杏蓀,你說,再過兩年,咱們能把全直隸用鐵路連通一體嗎?”

    作為北洋通商大臣,早在幾十年前,李鴻章就從洋人口中獲知了鐵路的便利,並千方百計的試圖推動鐵路,可惜直到前幾年,朝廷方才同意修建鐵路。但中間卻又被張之洞“截了糊”,雖說後來藉著“東顧之憂”的名義,把路款從湖北又要回了北洋,但真正的大修鐵路。卻是直到“九督議政”之後,仿著東北的例子依靠發行股票、債券修起了這鐵路來。

    而每每提及鐵路,李鴻章總無法對東北的鐵路視而不見,實際上東北的鐵路修建速度更是倍於直隸,這如何不讓李鴻章心生警惕。

    “荃帥,東北那邊大都是平地。修起鐵路來自然便利,再則東北地廣人稀,其又沒有徵地之憂,這鐵路修起來自然比之咱們快了些……”

    不待盛宣懷解釋,一旁的張佩綸倒是搶先替其解釋起來,這倒不是因為現在北洋一體,大傢伙榮辱與共的都把身加綁在了中堂大人身上,更重要的一點是,盛宣懷比之它人更會作人,在來自德國、美國以及英國的西洋技師堪定好路線之後,其即會把府中人先後等請至公司內,隨手點出幾塊地皮來,暗示他們購下,當然那些地皮並非是築路用地,不可能損公肥私的抬高地價。

    但那些地皮無一例外的都在火車站附近,隨著火車站位址的公開,其鄰近地價自然數十倍甚至數百倍的增加,且不說張佩綸於天津、保定、濟南以及膠澳等地大站附近投資興建的洋樓,將來的獲利,單就是這一年多來,單就是是轉手售地,即已經獲得幾十萬兩銀子。

    如此一來,張佩綸又豈不會為其在李鴻章面前美言一二,而對於張佩綸的美言,李鴻章只是略點點頭,然後不以為意的笑道。

    “是老夫太過心急了,只怪那些個洋員說著什麼,當初普法戰爭之勝,普魯士勝於鐵路,所以老夫瞧著東北的鐵路修的那麼快,才會如此這般心急啊!”

    把責任攬回已身的李鴻章實際上這會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他又豈不知道這府中各人與鐵路公司一同聯手炒賣車站土地獲利一事,但有時候,人總得睜隻眼閉隻眼,畢竟要想馬兒跑,就要讓馬兒去吃草。

    而每到這個時候,李鴻章卻總是忍不住去想另一個人,想到東北的唐浩然,想著他又是怎麼處置此事?其實,東北對於車站用地倒不是什麼秘密完全由鐵路公司收購,然後再採用建房分售、分租的方式獲利,像瀋陽那樣大車站,僅通過出售樓房、商舖其就獲利達上百萬兩。

    實際上莫說是鐵路車站,就是像大連以及瀋陽等地的新城建設中,其也是會在土地收購後,按照土地平整法規,進行了上下水道、電氣、煤氣的基礎設置配置。此後,會根據總督府頒布的《土地建築物出售及租賃的有關規定》,對某一地位的建設週期、轉讓原則、土地用途、面積大小、競買方式都做了詳細和嚴格的規定,跟現在的有關要求別無二致。除了政府官廳用地、官辦學校用地、道路、公園綠化等公共用地外,其餘土地均上市交易。像大連那樣的海濱新城,則是從距離港口比較近的主城區開始銷售,再逐步向西擴展,從去年10月開始競標發售,按報紙上的說法,其到今年10月,一年間,共出售土地289公頃。獲得收益496萬元,獲利數十倍之高。

    唐子然啊!

    想著那小子總有法子變出錢來,李鴻章不禁於心間苦笑一聲,隨即卻又是展顏笑說道。

    “現在咱們先在直隸修。等到把三省聯通了,咱們再把鐵路往南修……”

    端詳著車廂外飛逝的大地,李鴻章的心中瞬間湧起一陣前所未曾有的雄心壯志。

    “鐵路修到那,咱們的影響就會到那,即便是再不濟。將來有了那鐵路,咱們……”

    調兵也容易啊!不過話到嘴邊,李鴻章還是把話峰一轉。

    “咱們這邊出產的東西,也能運過去不是!”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卻不能說,對此宦海沉浮一生的李鴻章又豈不知道,今天他說“調兵方便”,保不齊明天還真有人把兵派出去。

    “荃帥所言極是,現如今這山東到處賣的都是東北的洋貨,如若鐵路築通了。咱們天津出產的洋貨,也就能直接運到山東,等到鐵路修到河南,便能運到河南,這貨利自然不能全讓唐子然給佔了!”

    雖說唐浩然現在身為東三省總督,按道理來說,盛宣懷應該稱其一聲“然帥”,但無論是盛宣懷也好、張佩綸也罷,這北洋府中諸人無不是把唐浩然視為“晚生後輩”,自然不可能尊其一聲“然帥”。對此李鴻章也沒有刻意提醒,作為“天下第一督”,有意無意間,他同樣也會把唐浩然看成“晚輩”。

    “可不是。現如今東北的手伸的也忒長了一些,我聽人說,這陣子,他們弄的那個什麼“農業試驗場”正在滿地的撒著銀子,勸老百姓種植美國棉種,說是高產。依我看,這唐子然定是包藏禍心,舅舅不得不防啊!”

    說話的時候,張士珩注意觀察著舅舅的表情,見其眉頭微皺,眉間似乎帶著些不快,便知道他賭贏了,因為軍械局私賣軍械一事,被“革職”的他,好不容易才重回府中,自然希望表現一番。

    “美棉?我也山東這邊說過,說是種十畝補貼一元銀元,不過這美棉確實優於國棉,可謂是高產而質優,其尤為適合機廠紡織,湖廣的張南皮去年就在湖廣大肆意推廣美棉,今年亦不例外,想來東北這麼做也是因為紗廠原料,這推廣美棉,一來可利百姓,二來可保紗廠用棉,想來也是件好事……”

    作為商人盛宣懷當然知道美棉為何物,不過話至此他又順著張士珩的話說道。

    “不過,雖是如此,荃帥,有些事情卻不得不防啊!畢竟,這裡是直隸,可不是東北……”

    就在盛宣懷的話聲落下的時候,列車已經開始減速,開始緩緩地駛進火車站,在火車慢慢地往減速時,眉頭緊皺的的李鴻章則默默的點著頭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

    接連重複著“知道了”的李鴻章,那臉上這會再也沒有了一絲輕快之色,目光反而更加凝重了……

    之所以這般凝重,倒是再簡單不過,這東北的手伸的確實太長了,閉上眼睛,回憶著這兩年東北於關內的一興一動,李鴻章甚至能感覺到此時的東北,就像是一個八爪章魚盡的在關內盡伸著他的觸角,那看似無害的章魚腿,沒準那一天,會猛的一下勒上來,然後把大傢伙都生生勒死。

    到那時,說什麼都晚了!

    儘管有這種錯覺,但李鴻章節卻又看不懂,唐浩然於關內下的一步步的棋,他下的這些棋無論是反過來看,豎過來看,受益的都是直隸,雖說東北也可能從中受益,但受益最多的卻是直隸。

    就像那同校一般,每年都有一兩千人畢業,可大多數畢業者,都為北洋所吸納,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去關東。甚至就連同這美棉,將來推廣了,受益的也是直隸的百姓,他們賣了棉花,才有錢交稅,百姓的銀子多了,加捐的時候,才不會那般牴觸。

    反觀東北得到什麼?

    同堂裡的學生?他們是得到了一些,可也只是一些學生罷了,更何況,即便是沒有同堂,他們又少招洋學生了?無非就是把設在天津、保定、濟南等地的同堂設在東北,設在朝鮮罷了。

    至於美棉和試驗場,那操的可是農事,到時候受益的是普天之下的百姓,按道理,他唐子然又豈需要考慮直隸的百姓?可人家確實考慮了!這才是真正讓人困惑的地方。

    他唐浩然就那般的無私?

    若是年青個幾十歲,或許李鴻章會覺得這確實有這種可能,但宦海沉浮數十年下來的經驗,再加上對唐浩然的瞭解,他深知,這些事絕沒有那麼簡單,或許旁人不瞭解他唐浩然,但多次被其“坑”上的李鴻章,又豈不知道那小子走一步算十步的精明,他看似在吃虧,可有時候,這吃虧就是佔便宜!

    但,這便宜在什麼地方?

    “杏蓀,咱們的北洋紗廠現在怎麼樣?”

    因為美棉,李鴻章想到於天津辦的北洋紗廠,詢問的結果自然不錯,確實不錯,準確的來說,有東北的先例在那擺著,在“洋紗土紡”這一基本策略帶動之下,北洋紗廠自然也是生意興隆,甚至已經開始考慮起再辦二廠了。

    “這新廠自然要辦的,”

    聽盛懷宣一番說道後,李鴻章連連撫鬚,只為這北洋紗廠的生意興隆。

    “杏蓀,那咱們這紗廠,是不是也用美國棉花?”

    這一問倒是讓盛宣懷一愣,然後他連忙回答道。

    “確實也用了一些,不過這美棉雖說質優,可價也高,相比之下,國棉更是便宜,算起來,若是這美棉能於直隸推廣開來,到時候,咱們也能跟著受益,這倒也是一件好事!”

    好事……

    盛懷宣的話卻讓李鴻章的眉頭猛皺,這天下的事情,當真有那麼簡單嗎?他唐子然到底是打的什麼算盤?

    而在這疑惑中,火車卻已經到了大沽站……(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18
第108章 北洋之憂(求月票)

    相比於紫竹林碼頭,位於大沽口的塘沽碼頭顯得有些簡易,實際上確實如此,幾條入海的鋼木結構的棧橋加之幾座浮碼頭,便構成了塘沽碼頭,雖說碼頭看似簡陋,但相比於經海河入城的紫竹林碼頭,簡易的塘沽碼頭卻有著其自身的優點,水深港闊便是其最大的優點,尤其是那幾座深入大海數百米的鋼木棧橋,更是天津僅有的可以泊靠大型船舶之處。⊙,

    依如往日,作為北方的通商大港,塘沽港棧橋處泊停著一艘艘懸掛各國國旗的商船,而在一艘艘鋼製蒸汽船,還可以看到一艘艘小噸位的中式帆船,天津,從來都是商船雲集之處,儘管現在有著大連與之“爭寵”,但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尤其是其作為華北最大的通商港,仍然保持著北方大港的聲譽。

    港內是熱鬧非常,各國商船雲集,而與之對應的碼頭一帶的街道上同樣也是人頭攢頭,兩側林立的洋樓、商行,更讓人能直觀的感受到這裡的繁榮,那一間間洋行以及連綿的倉庫,更是讓人產生一種錯覺,這裡繁華不遜天津租界的錯覺。

    而給這座港口帶來的繁榮而在那些棧橋苦力們正在上下著貨物。不也非必然,至少在其中的一條棧橋上,卻顯得有些冷清,不是冷清,而是不見往日的苦力有的只是穿著白色軍裝頭戴無簷帽的水兵。

    那無簷帽上還帶著“大清北洋艦隊”的字樣,若是擱兩年前,這身打扮的海軍定會讓人多看上幾眼,可現如今,人們卻都已經習慣穿著洋式軍裝的北洋水陸師,就是往這碼頭上看去,都能看到在那巡邏的穿著洋衣裳的警察,更何況只是水兵。

    不過當這些水兵出現於棧橋的時候,依然還是讓大傢伙側目多看了幾眼,荷槍實彈的水兵。如衛隊一般站立於棧橋邊,在棧橋的盡頭,泊停著一艘巡洋艦。

    只需搭眼一瞅,人們便能感覺到巡洋艦的強大舷邊的多個耳台處伸出的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左右。這是一艘新銳的巡洋艦,而巡洋艦上飄揚著一面黃底龍旗和艦艏處的龍紋徽章一同提醒著人們,這是北洋艦隊的軍艦。

    在東亞的洋面上,這支龐大的艦隊,或許失去了自己的基地旅順。但是並不妨礙他們繼續作為東亞洋面上不遜於俄羅斯帝國太平洋艦隊的存在,甚至,在英美等國的海軍的眼中,現在的北洋艦隊是維持東亞海上實力平衡的根本保障,縱是曾縱橫四海的英國皇家海軍,面對俄國咄咄逼人的態勢,也不得不選擇與北洋艦隊緊密合作,以阻擋其染指揚子江,甚至把手伸到溫暖的東南亞。

    而作為現在東亞最強大的海上力量的俄國太平洋艦隊,同樣深知現在的東亞只有北洋能夠與其相對抗。為了避免引發外交危機,自然也是對其禮讓三分,而這種因國際環境的微妙導致的地位空前提高,更是讓北洋艦隊的官兵無不是驕傲的抬起下巴,可這會他們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習以為常的驕色,那肅然中更是帶著發自骨子裡的恭敬。

    “敬禮!”

    軍官的沉喝於棧橋上響起的時候,穿著一身官服的李鴻章走在棧橋中央,此時他那有些年邁的臉龐上,全是一副意籌滿志的模樣,尤其是看著那些面膛黝黑的水兵時。瞧著他們恭敬的目光中那難掩的驕色,李鴻章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第一次登上的英國軍艦,英國水兵的神情中也帶著同樣的驕色。

    過去總覺得北洋少了些什麼。現在瞧著水兵們的目光中驕意,李鴻章非但沒有感覺他們有驕橫之感,甚至因為他們找到了這種精氣,而倍覺欣慰,海軍就要有高人一等的驕氣,他的心裡又一次想到那琅威理曾說過的那句話。

    “奴才不可能成為合格的水兵!”

    一開始。李鴻章不懂,後來,他慢慢的理會了其中含意,奴才不可能在海面上去挑戰強敵,更不可能在明知不敵也要毅然出擊、戰鬥到底,奴才們會逢強而退,甚至會卑躬屈膝的繼續安做他們的奴才。

    可,在大清國,誰不是愛新覺羅家的奴才,甚至做為漢人,他們連做奴才都不“佩”。儘管李鴻章曾於艦上廢掉了跪禮,可在那些努力下,北洋艦隊的官兵身上似乎還少了些什麼,少了什麼?現在看著這些水兵,李鴻章知道了,是那種發自骨子裡的優越感和驕傲,這樣的水兵,這樣的軍官,絕不會承認敵軍無法擊敗,也絕不會投降,他們會為了那優越感和驕傲戰鬥到死,這才是海軍!

    而這是他的北洋水師!

    是他李鴻章一手操辦的艦隊!

    正是靠著北洋的水陸師,他李鴻章才能與滿清官場上穩居直隸總督之位,即便是沒有“九督議政”,他也相信,在大清國沒有任何人能撼動他的地位,朝廷不行,即便是朝廷刻意扶持的張之洞等人亦是不行。

    倒不是因為他們辦不好洋務,也不是因為他們辦不好外交,而是因為除了他李鴻章之外,換做任何人,都指揮不動北洋水陸師,都指揮不動這支甚至讓西洋人羨慕的北洋艦隊。

    越往前走,距離“海琛號”越近,李鴻章便越覺得的激動,“海琛號”是最為新銳的“穹甲巡洋艦”,這是前年為應對“東顧之危”舉洋債購進軍艦中六艘巡洋艦中交付的第一艘,離近了可以清楚的看到“海琛”號艦那修長的艦體設。高聳的首尾樓船,較高幹舷加之修長優美的外形,無一不顯現著這艘新銳巡洋艦特殊的美感。

    “中堂大人,您看,這就是“海琛”號巡洋艦,它的排水量高達4150噸,其噸位遠大於北洋舊式巡洋艦,其艦長109.73米,甚至超過了現在北洋體形最大的“定遠”級鐵甲艦,軍艦的甲板寬度為14.17米,吃水5.18米,水線附近縱貫全艦敷設了穹甲甲板,穹甲中央隆起的部位厚1又4分之3英吋,兩側坡面斜向水線下的部分厚度為4.5英吋……”

    恰在這時一陣帶著廣東口音的話語。在李鴻章的耳邊響起,說話的是緊緊跟在他身邊的李和,作為“海琛號”的艦長,他自然需要迎接中堂大人上艦。與過去一樣,完全是依照西式的海軍禮節,現在的北洋艦隊,不僅完全摒棄了舊式的軍衣,而且完全“英國化”起來。沒有了保守派的制約,許多事務的推行都是順理成章的。

    “其正常載煤400噸,最大載煤1000噸。“海琛”艦的動力系統非常傲人,採用了2台立式4汽缸往複式蒸汽機,配合12座高式燃煤鍋爐,可以獲得15000匹馬力的澎湃動力,在英國建成測試時採用強壓通風技術,竟然達到了031匹馬力,此時的航速應當遠遠超過設計航速,即是不使用強壓通風技術。驅動2個螺旋槳,航速仍然高達驚人的節,其是當今世界上航速最快的水面軍艦……”

    如果此時唐浩然在這,如果他能夠看到這艘巡洋艦的話,對於其一定不會陌生,因為在另一個時空中,這艘軍艦有著另一個響亮的名字“吉野”號,或許,對於中國人來說,或許沒有比其更知名的外國軍艦了。在另一個時空中,這艘軍艦曾憑藉其驚人的航速躲避北洋艦隊的火力,並憑藉火力強大的速射炮,將上千發炮彈“傾倒”於北洋海軍的軍艦上。

    而現在。在這個時空中,這艘由英國著名艦船設計師瓦茨設計的新銳巡洋艦,並沒能一如歷史上一般懸掛上“旭日旗”,而是懸掛著龍旗,成為北洋海軍擴充案的一部分,也是第一艘交付北洋海軍的新銳巡洋艦。

    當然對於現在的李鴻章、李和還有“海琛號”巡洋艦上的360名官兵來說。他們並不知道另一個時空中的“吉野”號是如何令北洋海軍飲恨大東溝,對於他們來說,他們所看到的只是英國設計瓦茨設計的“海琛號”巡洋艦除於高航速和多十二門速射炮之外,還配備上了剛剛問世不久的專用火炮測距儀,這意味著“海琛”艦火炮的瞄準、測距將更為準確、便捷,戰力可以得到倍增。同時具備了快捷的航速和威勢的武器,使得“海琛”艦的威力無與倫比,被譽為當時世界最優秀的巡洋艦,儘管這一稱譽並未得到驗證,但沒有任何人會懷疑這一點,至於對於艦上的人們來說,他們絕不會生出一絲懷疑之意。

    甚至,作為北洋海軍的創始人,年過七旬的李鴻章上艦後,並沒有進入最為寬敞的艦長室休息,而是如一個好奇的少年似的,到處走走看看,甚至還到震耳欲聾的輪機艙內參觀一二,到最後更是來到了甲板上,頂著寒風,查看著其艦上的威力強大的速射炮。

    “……主炮選用4門英國阿姆斯特朗公司生產的6吋40倍口徑速射炮,火炮膛長二十英呎,彈頭重100磅,有效射程9000碼,射速為每分7發……”

    在炮長提及一分七矢時,李鴻章更是驚訝的猛然睜大眼睛,不由的感嘆起來。

    “十年前,海軍剛辦的時候,那會6吋炮一分鐘最多只能打兩發炮彈,這傢伙卻能打出七發炮彈,當真是海上快炮啊!”

    這聲感嘆之後,李鴻章又不禁想到,當初在俄人對日本宣戰前,朝廷甚至停止南北洋構械,若非俄日之戰的關係,恐怕現在北洋海軍還在操持舊船舊炮,屆時又如何能與西洋新銳快船快炮相抗?

    心下暗自慶幸之餘,李鴻章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那冰冷的炮身,然後躊躇滿志的朝著遠方看了一眼,有了兩年前的那次購艦,別的不說,單就是兩艘1.3萬噸戰鬥艦和五艘新銳巡洋艦,便足以威懾野心勃勃之西洋列強。

    至於東北……扶著炮栓,李鴻章若有所思的朝著東北的方向看了一眼,海風吹起了他的披風,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父親,海上風寒,您還是先進艙內休息吧!”

    李經方連忙於一旁輕聲勸說。

    “畢竟,到膠澳還要一天的功夫。”

    這次李搭乘“海琛”艦並不是去劉公島的海軍衙門,而是為了去膠澳,經過一年多的建設,那裡正在顯現出一個港口的雛形。那裡將是失去旅順口之後的北洋海軍的另一個駐地。

    兒子提及膠澳,李鴻章自然想到了旅順口,而每每想起旅順口,心底都忍不住為之一痛。東北啊!若非他唐子然奪襲了旅順,北洋又豈會遠走青島?

    可隨後,李鴻章卻又長嘆一聲,將披風裹了裹,搖頭說道。

    “不打緊。經方……”

    離開炮位,往舷邊走去的李鴻章似乎有所思的說道。

    “聽說,現在東北那邊,正在造戰鬥艦,你平素與東北那邊往來頗多,可有此事?”

    仁川在造戰鬥艦,這並不是什麼秘密,甚至從一開始他們就未加隱瞞,以至於在天津的各國海軍官佐中,無不是將其視為一個笑話。在其還未於法國人的指導下完成巡洋艦建造的時候,突發其想式的要造一萬餘噸的戰鬥艦,豈不是自不量力。

    “不過就是不自量力之舉罷了,不值一提!”

    李經方的言語中顯得有些傲慢,這也難怪,相比於弱小的東北海軍,北洋艦隊無疑是一個龐然大物,一個甚至讓西洋諸國為之忌憚的龐然大物。

    “也許,不過說到底,北洋艦隊能有這次擴充。也多虧了子然,若非其當初將那筆借款兌為英鎊,時至今日單就是因為鎊虧,恐怕這購艦便要縮水一半有餘!”

    這時李鴻章倒是說了句公道話。當初為應對俄國人的威脅,朝廷同意北洋海軍擴軍,於是他才從匯豐銀行先後分兩次借來了2500萬兩白銀,用於為北洋海軍添造新式新軍,若是按舊時商定,恐怕貸款合同上會簽上英鎊附約。可在唐浩然的提醒下,最終只是簽下了2500萬兩的借款合約,只規定了白銀成色,而並未限定英鎊,後來那筆款子全是由朝鮮承兌為英鎊,

    在當時來看,唐浩然憑此得半成多達上百萬兩“匯金”,甚至還有言官彈劾他李鴻章與唐浩然沆瀣一氣損公肥私。可現在來看,那筆交易朝廷可謂是佔盡了便宜。兩年來白銀日跌,較之過去跌破五成出奇,若當日由匯豐提供英鎊借款,其平空獲得匯金不說,今日還款僅本金即將不下3600萬兩,更何況那筆銀是六年貸期,四年後,恐怕銀價只會更低,還款時本息恐怕並不下五千萬兩。而現在,即便是四年後還款,亦不超過三千萬兩。

    “算起來,在購艦一事上,一翻一正,子然至少為直隸省下了三千餘萬兩,這個情份,多少總是要記得的!”

    李鴻章隨口言道著這句話,而李經方則連連稱是,儘管對於那位年齡小於他的三省總督頗存些許嫉妒之心,但另一方面,李經方卻深知其在某些方面的本事,那次為北洋協商借款,不過只是小試牛刀罷了。

    羨慕歸羨慕,現實總歸還是現實,現實就是東北實在是北洋的第一大潛在之敵,甚至連張之洞都排不上這個號。

    “父親,您是擔心東北海軍將來對咱們的威脅?其實我覺得大可不必緊張,我曾於租界內與中國艦隊的多位軍官打過交道,他們大都認為,以自造軍艦為主的東北海軍遠無法威脅到北洋艦隊,這一來是因為對其絕對優勢的艦隊,二來卻是因軍艦質量非但不如左翼分艦隊,亦不如右翼分艦隊……”

    李經方所提的左右,是現在府中對北洋艦隊未來的劃分,左翼分艦隊將是以新添造的兩艘戰鬥艦和五艘巡洋艦組成的主力艦隊,至於右翼分艦隊則是北洋舊艦,原本按朝廷的打算是應該移交南洋海軍,從而達到“以一分二”的目的,但在“九督議政”之下,這本應移交南洋的“七大遠”都被李鴻章截流了,更何況,即便是移交南洋,他們也養不起這支海軍。

    “父親,相比於東北那邊,我更擔心的是……”

    話聲微微一壓,見左右無人注意李經方方才小聲說道。

    “現在閩省為朝廷所控,恐不利於我啊!”

    表面上李經方提的是“朝廷”,可李鴻章又豈不知道兒子指的北洋艦隊內的那些出自閩省的海軍軍官,對於艦上的“閩系”做大,李鴻章又豈不知,當年的“升旗事件”實際上就是閩系諸將排擠洋員爭奪艦上控制權,正如琅威理當年所報告一般,現在的北洋艦隊正一步步的變成福建人家族的艦隊,各艦艇即將為他們的親族所充滿,而訓練有素的北方官兵更是於艦中受到排擠,若非李鴻章一意堅持,授意丁汝昌為其撐腰,恐怕他們早就把那些北方官兵踢出艦隊了。

    “聖誕節快到了吧……”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從李鴻章的口中道了出來,然後只聽他又說道。

    “經方,等回到了天津別忘了提醒我,給派到美國留學的學兵拍封電報,也該給他們添件衣裳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19
第109章 尊重何來(求月票)

    安納波利斯冬天很冷,1893年的冬天無疑更冷一些,11月就下了第一場雪,一下就是幾天幾夜的大雪!

    在隨後的一個月裡,雪就像是沒有停過似的,不停的下著,雪越下越厚。~,

    冷!一切都彷彿生活在冰雪中,整個世界都被冰封了一般。世界上的一切東西,擁有生命的,沒有生命的,反應都變慢了,沒有了動彈的餘地,都被凍結了。

    大雪幾乎凍結了整個世界,但同樣也帶來了新的樂趣在冰凍的河面上,可以看到人們滑著冰,享受著冬天裡唯一的樂趣。甚至還有冰球比賽,尤其是馬里蘭大學與海軍學校的之間的比賽,更是城市中的一件盛事,不過現在比賽已經結束。只有一些中學的比賽仍然在吸引著人們的目光,幫助人們打發這冬日裡被凍結的時光。

    城裡,行人們在雪中穿梭,來來往往。人們的腳步走很快,恨不得想馬上離開,回到那有溫暖的地方。但腳步仍然在緩慢的走著,畢竟街上的人很多,人與人之間雖很急,卻始終隔著雪,隔絕了身體的距離,也隔絕了思想。或許雪很美麗,有些人在雪中佇立,抬頭看著,並不在乎這寒冷的天氣,也許是想到了什麼,也許僅是好看而已。

    在那滿是冰雪的街上,一個戴著呢絨披風的女孩在雪裡小心翼翼的走著。

    對提前到來的雪和一切,她並不感到奇怪和驚訝,似乎外面的事與她並無多大的關係,包括天氣,或者人。她會在學校的宿舍裡只是一個人躺在床上,蓋上被子,旁邊放著一本書,那是夏洛蒂?勃朗特著寫的《簡愛》。

    晚上,她還是習慣的開著一半的窗簾,偶爾看一下外面的天空。星空。想想與自己隔的並不遠,就一塊玻璃而已,玻璃外面是人們的世界,玻璃裡面則是她的世界。她的世界永遠是那麼安靜。平和,外面則是不斷變換的人群,不斷改變的世界,熱熱鬧鬧,冷冷清清。不過。那都與她無關,那是不屬於她的。

    她的世界,在冷清的宿舍裡。床上很溫暖,像春天一樣,她時而迷失於自己的思維中,時而品幾口茶,回到久違的現實,看看外面的世界,一種很奇特的感覺。

    她偶爾一個人出去逛街,穿上厚厚的衣裙。外面再披上披風,在風雪中獨自逛著,看著雪花在身旁掉落,看著雪花在自己身上融化,看著雪花一片一片,伸手觸及,也不過使它在手心度過短暫的幾秒。

    是她的手裡還有溫暖,還是它本來就留不住?她不想知道,這應該就是雪的宿命。自己也有自己的宿命麼,那麼自己的宿命又是什麼?

    諸如此類的問題。在她的緩步而行,長長的街,慢慢的行,兩旁的樹儘是雪白。已經徹底的跟雪融為一體了。身後留下一連串的腳印,隨即又被雪淹沒,沒有一點的殘留痕跡。

    日子也是這樣的過去,一天,一天。會如預期的那樣麼?

    每當這個時候,克里斯蒂總會想到那日在馬里蘭大學與海軍學校的冰球比賽上。認識的那個東方面孔的軍校生,他與克里斯蒂認識的任何一個美國人都不同,那種風度與紳士氣息是發自於骨子裡的,在他的身上見不到那種張揚,有的只是謙遜彬彬有禮。

    那是兩個人第一次相識,接著另一次是在海軍學校的舞會上,又一次看到了他,他和他的朋友們,遠遠的站在舞會的角落裡,沒有任何人去主動邀請他們,他們同樣也沒有主動邀請別人。

    初時她以為他不會跳舞,但當她主動向他發起邀請的時候,當隨著音樂舞起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錯了,那天晚上他們的舞姿態便為舞會所矚目,那是她最開心的一晚。

    從那天開始,她就期待著他能夠出現在她的校園中,邀請她出去喝一杯咖啡,那怕只是在冰凍的河邊走上一會兒,也會讓她開心一整天。

    這也算是一種期待吧。

    不過期待總是讓人失望已經一個星期了,他根本就沒有來這裡。難道說他已經忘記了自己?可是,那天晚上,她明明能夠覺察到他目光中流露出來的情感。

    終於,克里斯蒂決定自己主動去找他。無論她選擇是對還是錯,在面對不知是幸福還是痛苦的抉擇中,美國人的是直爽就是向前,向前。從小女孩的時候,她就一直在追尋,一直相信令自己心動的男人會出現,她相信那就是緣分了。終於那個他出現了,儘管他是中國人。也許,他們不會受到祝福,但是……管他那,這正是她所需要的雪花,正是她所追求的。

    “不想讓我進去麼?”

    在房門打開後,克里斯蒂在走廊裡靜靜的站著,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他的身上沒有穿著海軍的制服外衣,只是穿著一件海軍毛衣。

    “請進,克里斯蒂小姐。”

    克里斯蒂的意外造訪,韓徹只有用驚訝形容。

    在克里斯蒂進屋後,他連忙為其倒起茶來,就在他把茶杯送去的時候,一聲清澈的話音傳入他的耳中,只讓他渾身一顫。

    “韓,我感覺我喜歡你!”

    不知如何回答的韓徹沒敢看她的眼睛,或許,是不想。儘管兩次接觸的記憶都很好,甚至他也為眼前的女孩所心動,不是心動,是喜歡上了這個性格與國內女子截然不同的女孩,但是他深知,在美國這個白人的國家,對白人和黃色人種之間的愛情是不可能受到祝福的。

    “我想,這裡的人們是不會接受像您這樣美麗的女孩,嫁給一個中國人!”

    這是一個無法迴避的現實問題,冷靜,即便是在最狂熱的時候,韓徹也能保持冷靜,或許,正因如此,他才會成為一名海軍軍官。

    “那你喜歡我嗎?”

    勇敢的反問從克里斯蒂的口中道出了,韓徹沉默了下來,也許在兵棋推演上。他可以毫不客氣把對手一個個的擊倒,可以鎮定自若的指揮著“艦隊”於大海上展開永不停止的進攻,但是面對突如其來的愛情,他卻茫然而不知如何應對了。

    如果對方不是白人。也許,他會接受這份愛情,但是眼前的女孩是一個白人,他知道,消息傳出去的話。會在這座城市引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到那時,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如果影響到大家的學生,甚至學校對中國留學生的態度,那可就百死難贖了!

    “我,我是來學習海軍的!”

    天色漸漸暗淡下去,雪依舊在下。如同這個世界,見到的,沒見到的,都無時無刻不在變化。都在改變。人變了,物變了,心也變了。牆上的鐘聲響起來,僅是一個小鐘,聲音便在屋子裡迴蕩。

    也許是這過於沉寂的房間使得一切都改變了。兩個人在這裡已經靜靜地坐了幾個小時,不是很長,卻又可以很漫長,很短暫,瞬間而過,卻又像在幾萬年的時間裡苦苦掙扎。生命便是如此嗎?然而。不管是不是,都已經成為一種祭奠了。鐘聲漸漸地在房間裡消失,沉寂。一切都恢復到原來的那種沉默的狀態。

    韓徹在她面前,仍如同一層煙霧。碰觸到的也將存在與過去的虛幻之中。人,始終都要去尋找一份屬於自己的幸福,也始終要接受失落的痛苦。

    “韓,你會喜歡我的,我該走了。”

    克里斯蒂抬頭說了第二句話,她的眼邊帶著淚珠。

    女孩離開之後。韓徹站在門這往外看著,注視著女孩的背影,看著那雪花飄落在女孩的肩膀上,看著那孤零零的身影,他只覺得心底一陣刺痛,他的內心深處湧起一種想要衝過去把女孩摟在懷抱中的衝動,然後用熱情的吻表達自己的愛意。

    恰在這時,一團嗆人的煙霧於他面前瀰漫著,就在他想扭頭的時候,下一瞬間,一句話傳到了他的耳中。

    “在堂堂正正的打敗白種人之前,黃種人是沒有資格的同白種人談情說愛的!”

    雖說流利但腔調卻又有些詭異的南京官話於耳邊響起時,不用扭頭,韓徹也知道是誰在說話,是秋山真之,他是幾個月前才同今年的留學生一同來到的安納波利斯,儘管美國與東北的關係遠談不上親密,但並不妨礙總督府向美國派出海軍留學生。

    即便是現在,在英國同意接受東北海軍留學生的前提下,其仍然繼續向美國派出海軍留學生,對於海軍而言,真正吸引他們的並非是其不遜於英國的海軍教育,更重要的是四年的學制,相比於英國節約了三年時間,這甚至同樣吸引了北洋海軍。

    短學制對於一個新建的海軍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東北現在都將海軍軍官學校的學制縮短為兩年半,而第二年其中優秀學員即可往國外留學。之所以壓縮學制,目的就是為了儘可能快的培養出一批海軍軍官,先解決有的問題,然後……才能解決其它的問題。

    “我明白!”

    秋山真之的提醒,讓韓徹用力的點了點頭,是的,在這個普遍歧視中國人的地方,中國人和白種人之間的愛情,非但不會受到祝福,甚至可能會影響他們的求學,在這一點上,美國這個所謂的“自由國家”甚至不如美國,正如其打著“自由”的名義,合法的歧視華人、歧視亞洲人一般。

    “我知道該怎麼做”

    “有一天,我想,他們會驚訝於我們力量,我們會用軍艦去贏得他們的尊重!”

    也只有軍艦的艦炮能夠贏得列強的尊重!

    如果說在安納波利斯學會了什麼,恐怕就是明白了這個道理,只有在戰場上擊敗一個西洋列強,才有可能贏得西洋列強的尊重,從而獲得他們的平等相待,否則所謂的“平等”不過只是空談罷了。

    當然秋山真之之所以強調這一點,除去因為這是成為強國的必經之路,同樣也是基於一個原因俄羅斯,還有日本的未來,這正是他來到中國的原因,是為了擊敗俄羅斯以贏得日本的解放,因此,他需要身邊同僚、學生們對俄羅斯敵意,需要他們保持一種欲成為強國衝勁,從而才能在合適的時候發揮出他們的力量,去贏得戰爭。

    “好了,你明白說好,走吧,他們快等不及了!”

    秋山真之口中的他們,指得的北洋衙門派出來的留學生,兩年前同韓徹先後來到安納波利斯的那批留學生,即將踏上上艦實習之途與韓徹等人不同,他們將會在英國皇家海軍的艦上服役。

    “知道為什麼嗎?”

    走在滿是積雪的路邊,秋山真之輕聲問道。

    “嗯,如果所料不差的話,北洋衙門希望這批軍官能夠直接從英德兩國接受新艦,這樣的話可以扭轉閩省人把持北洋艦隊的局面。”

    儘管遠在美國,但並不意味著韓徹並不關注國內的變化,當然更重要的是那些同學們,願意和他談論這些問題,比如閩省人如何於艦隊中架空提督丁大人,如何排斥異己打壓他們這些北方人。

    總之,在那些同學們看來,閩省軍官不除了,北洋就絕無將來,而對於東北來說,北洋艦隊內部的不和,恰好是他們的機會,畢竟相比於北洋,東北海軍還是太過弱小。甚至可以說不值一提。

    “哎,所以啊,我們也要加快步驟了,若是北洋內部問題解決了,將來恐怕……”

    話聲稍頓,秋山真之看了一眼韓徹,只聽韓徹說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到時候,縱是再不願意,也只能打下去了,只是咱們的海軍啊,什麼時候才能挑戰北洋啊!”

    以弱迎強,這似乎是每一個海軍軍官都必須去考慮的事情,因為誰也不知道在變幻無常大海上,自己是否會成為弱者,畢竟強者也有落單的時候。可是對於一支實力不濟的甚至剛剛起步的海軍,欲挑戰一個比自己龐大十數倍強者,當然,也可以理解為野心,同樣也會被看做狂妄,儘管狂妄,但並不妨礙他們去想。

    畢竟,太多的事業,夢想從來都是漫漫征程的第一步。(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19
第110章 大海在召喚(第一更,求月票)

    第110章

    窗外,儘是一片陽光明媚之色,這是冬日裡難得的好天氣,也是出行的好天氣。窗內則是暖融融的,甚至有些過熱的暖氣使得人們不得不脫去厚厚的大衣以及外套,作為一個新規劃的城市,仁川特區從一開始就考慮到了冬季的供暖,不過其並不是通過專門的供暖中心供暖,而是通過發電廠的廢熱向特區供暖,雖是如此,兩座電廠的餘熱依然能夠保證特區的暖氣供應。

    在暖烘烘的辦公室中,史騰閣卻覺得自己的心情有點怪。

    今天本來應該是個喜悅的日子,他自己也很想努力地使自己喜悅起來。可不知為什麼,心中卻總是隱藏著一絲讓人不易覺察的忐忑。

    自從三年前史騰閣提出創辦仁川造船廠,從出任造船廠總辦再到正式擔任艦政處處長以來,他在已經在這裡度過了三年光景。

    作為船廠的締造者,他親自見證了船政局從一片荒無人煙的海邊空地,變成今天這座擁有7900名工匠,七座船塢以及由十餘座分廠組成的設施完善的遠東第一大造船廠,而且它還擁有這個時代遠東最大的船塢7號船塢,花崗岩基質的船塢長約360米,寬約33米,以至於其可以同時容納兩艘如君主級一般的新銳戰鬥艦。

    而這期間,作為船廠的實際負責人,史騰閣付出的艱辛自不必說。用嘔心瀝血,殫精竭慮這樣的詞彙不足以形容,或許用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更為妥當。畢竟現代造船業於東北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容不得有一絲差池。

    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今天在某種程度上標誌著一個全新的開始。

    經過全廠上下的努力,在付出了425個日夜的全力奮戰,仁川造船廠製造的第一艘裝甲巡洋艦2800噸“平波號”今天終於要進行完工試航了。

    如果試航成功。就會按照既定計畫,繼續趕製第二艘、第三艘……這意味著什麼呢?這意味著東北在造艦之路上踏上最為堅實的一步。

    甚至對於仁川船廠而言,其意義更重於“靖海級”,因為“靖海級”是在法國技師的指導下進行建造,非但如此,還直接使用了大量的外國部件。但“平波級”裝甲巡洋艦卻是一艘真正的國產軍艦從所用的鋼材出自仁川鋼鐵廠,所用的蒸汽機以及鍋爐則出自北洋動力公司,至於火炮則來自瀋陽兵工廠,甚至就連同瞄準具亦是來自新晉剛剛投產的中國光學儀器公司。

    如果失敗了,那麼接下來的事,史騰閣不用想都知道會發生什麼儘管並不會影響到他在造船廠的地位,但可以想像的是海軍會立即調整計畫,可能會中止另一個至關重要的任務“鎮海”號的建造。

    兩個月前,在“鎮海號”戰鬥艦的方案獲得批准之後。“鎮海號”戰鬥艦已經於7號船塢開舖設龍骨,如果其能如期完工,那麼則標誌著中國一躍成為少有的幾個可以建造戰鬥艦的國家,同樣也標誌著中國打下了成為海軍強國的最堅實的一個基礎。

    可如果“平波號”失敗了,那麼非但自行建造“鎮海號”戰鬥艦的計畫會中止,“鎮海號”以及“定海號”可能會由某家英國或德國船廠承擔,甚至就連自行建造軍艦的計畫也會無限期的推遲,這無疑將會給中國的造船業帶來沉重的打擊。

    下一次。下一次會是什麼時候?

    史騰閣並不關心個人的利害得失。他真正擔憂的是海軍會因為試航失敗,而對製造軍艦徹底喪失信心。

    在這三年之中。為了製造的輪船,從統監府再到總督府,先後為仁川船廠投入了不一千萬元的巨額資本,無論成功還是失敗,史騰閣今天都必須要交出一份自己的答卷。

    “史丈夫,時間快到了。”一個聲音把正在沉思中的史騰閣拽了出來。

    史騰閣抬頭一看。是紹逸傑他是史騰閣的得力助手之一,也是東亞同院船舶專業的第一批畢業生。

    “都準備好了?”

    史騰閣有些緊張的問了一句。

    “一切就緒,只要試航成功,電報就會第一時間發往大連帥府。”

    紹逸傑點點頭,直到現在。他都無法理解為什麼不向大帥發出邀請,這畢竟是東北建造的第一艘裝甲巡洋艦,即便是北洋海軍,也沒有如“平波號”一般強大的裝甲巡洋艦。

    “我們走。”

    二人一同出了辦公室,下樓之後,便徑直往向船台走去。

    在六號船台上懸掛著彩旗的“平波號”正停在那條300米的下水滑道上,像一名即將出征的戰士威風凜凜,巋然不動。一面赤旗在船首的旗杆上高高飄揚,迎著從海面上吹來的寒風獵獵作響。

    在船台兩邊更是擠滿了來自仁川船廠的各個分廠的主管以及參與建造“平波號”的工匠們,漢語,英語、法語以及德語在這裡交匯著,而從仁川海軍基地過來海軍官兵也齊刷刷地一字排開,倍顯威武之勢。幾乎每一個人望著這艘裝甲巡洋艦時,那目中都儘是期待之狀。

    在“平波級”裝甲巡洋艦所特有的飛剪艏下方,一丈高的平台搭建船艏中央,與馬尾或江南相比,仁川船廠並沒有設立祭壇上,更沒有祭案上諸如香爐、臂香、供果之類的物品,有的只有西洋式的平台,搭著花綢的平台下方,海軍處處長容尚謙已經到了那裡,他的臉上帶著笑容,在看到史騰閣走來的時候,連忙迎了過去。史騰閣快步上前與容尚謙等人拱手施禮互道問侯。

    一番客氣之後,容尚謙謹慎地問道:

    “史丈夫,“平波號”不會有問題吧?”

    這才是他最關心的,這艘裝備著兩門152毫米速射炮以及6門120毫米速射炮的“平波”艦,將是“靖海”級裝甲巡洋艦服役前,東北海軍最強大的軍艦,即便是北洋海軍也沒有比他更強大的軍艦,或許北洋海軍的“海琛號”火力比他強大,但其防護能力遠不如“平波”艦。

    容尚謙微微欠了欠身體,用一種充滿自信的口吻回答。

    “我的處長大人,經過我們這樣艱苦卓絕的努力如果還會出問題的話,那就是上帝在跟我們開玩笑。”

    史騰閣自信的回答,讓容尚謙心裡忍不住嘀咕一聲。

    “如果真是那樣,那麼這個玩笑的成本未免也太大了。”

    是的,那樣的話,成本未免也太高昂貴了,甚至昂貴到海軍完全無法承受,想到這裡,他便朝著那幾名西洋海軍軍官看去,他們是受邀參加這場下水典禮。當然這是基於一個原因為了向西洋造船界傳遞一個信號,我們可以製造軍艦,以後和你們談生意的時候,你們的姿勢要放低,價格要調低,不要把我們當成冤大頭。

    可若是試航失敗的話,到時候西洋船廠肯定會把東北海軍當成冤大頭,這個代價無疑是極為慘重,也不是海軍願意承受的。

    儘管仁川的船廠不見舊時的船廠之規,其習慣接近西洋,但作為一種習慣,仍然挑選了“吉時”下水,現代與傳統就是這樣於仁川特區結合著,現在吉時已到。

    是時候下水了!

    史騰閣整肅身上的西式禮服,然後衝著身邊的容尚謙說道。

    “請!”

    在史騰閣邀請時,容尚謙也作出了請勢。兩人幾乎是攜手並肩走上了平台,站在懸滿彩旗的“平波號”的艦艏下方,

    “容長官,現在吉時已到,請您敲響香檳酒。”

    史騰閣在一旁提醒道。

    “我們一起吧,歸祖,你畢竟是“平波”艦的設計者!”

    在容尚謙宣佈將此艦命名為“平波”之後,兩人同時將那瓶香檳酒敲碎與艦艏,下一瞬間,“平波”艦開始緩緩沿著滑軌往大海滑去。

    在船體也穩穩地沿著滑道向大海滑去的時候,每隔一段都會有壓縮氣筒噴出的綵帶,在那綵帶的飛舞中,震耳欲聾的禮花彈不斷升至半空,炸出一團團焰火,而鞭炮更是和著焰火迴響著。

    岸邊圍觀的人群驟然間全部停止了議論,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睜大了眼睛。

    轉瞬間,“平波號”已離開岸邊數十米,整個過程微波不驚,自然而然的下水過程似乎並不怎麼壯觀,在其落水後。船上的水兵們迅速拋出船錨,這個排水量2870噸的龐然大物便安如磐石一樣穩穩地停泊在了海邊。

    良久,岸上的眾人似乎回過了神,歡呼聲頓時像潮水一般,此起彼伏,響徹雲霄。一時之間,鼓樂喧天,禮炮再次齊鳴,那些操著北方和南方口音甚至說著英語、德語的工匠們更是喜極而泣,不停的鼓著掌。

    望著眼前的情景,史騰閣的眼角也不禁有些濕潤,看著泊於海上的“平波艦”,就像是看到了他的兒子了一般,這是他設計的軍艦!

    這時各個報館的記者蜂擁似地圍了過來,想要採訪這位艦政處處長,但是史騰閣卻早已授意屬下,讓他們去採訪容尚謙。當這位海軍處處長的在記者的圍堵、提問之下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史騰閣卻已經悄悄的離開了平台。

    只是在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那艘“平波號”,此時水兵正在上艦,第一次試航正在等待著它,大海正在等待著它!(未完待續……)

    第110章大海在召喚(第一更,求月票: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19
第111章 朋友(第二更,求月票)

    “嘟……”

    在“平波”艦拉響第一聲汽笛,開始第一次試航的時候,在整個仁川船廠因為這艘軍艦的下水而沸騰的時候,作為平波艦的設計者,此時的史騰閣,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靜一靜。

    幾乎沒有什麼人注意到他,他靜靜的在船廠裡走著,徑直往船廠盡頭的海灘走去,站在那片亂石灘中,他默默的看著海浪拍打著灘頭,然後從大衣口袋中取出了一根雪茄煙,默默的點燃了那根雪茄煙,吐出的煙霧被海風吹散了。

    看著那滿是亂石的灘頭,史騰閣的思緒不禁回到了初來朝鮮的時候,那時的仁川特區有什麼?就像眼前這片亂石灘一樣,什麼都沒有,但是現在非但一座城市與此崛起,他最大的願望也成為了現實。

    夢想,實現的總是如此的突然。

    不知什麼時候,威廉?史司走了過來,精亮的泛藍的眸子裡,閃著一種工程師特有的執著與精明,此時他滿面笑容地說道:

    “恭喜史先生……用中國的話來說,就是馬到功成,居功至偉啊!”

    那生硬的漢語從史司的口中道時,並不顯得唐突,不過讓史騰閣好奇的是,他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但史司的祝賀還是讓史騰閣謙遜地說道:

    “史司先生這話折煞我了。若論功,首推然帥高瞻遠矚,謀定造船基業,方才有今日造船之成;二者,則仰仗全廠上下同心同德,和衷共濟之力再。三者,若論功,史司先生設計的“鎮海級”那才是真正的功勞呢!等到“鎮海級”下水之後,誰還會記得“平波”?”

    顯然,對於東方式的客氣史司依然還是有些不甚適應,不過對於他人的誇獎,他卻能夠立即接受,只聽他笑著說道:

    “哎呀。若非是史先生的全力支持,“鎮海級”又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提上建造日程!”

    這倒也是實話,從 “鎮海級”方案的拿出,再到具體設計上,都得到了史騰閣的全力相助,不過他並沒有自大到以為那完全是自己的功勞。

    “只是略盡薄力罷了……”

    史騰閣搖搖頭,看著史司說道。

    “說到底。還是你的設計更出色,要不然又怎麼可能說服海軍接受它呢?”

    史司笑著說道:

    “您太過自謙了。如果沒有你要求進行火炮測試,海軍又怎麼可能接受我的方案。”

    即便是現在,在“鎮海級”的方案得到批准,甚至已經鋪設龍骨之後,史司依然覺得其通過的有些“僥倖”,何止是“僥倖”根本就是超出意料,甚至他還額外的準備了另一個方案,一個比較傳統,易於被海軍接受的方案。

    不過在那一過程中。先是史騰閣要求用從英國購進的12英吋艦炮進行打靶試驗,以驗證“北洋滲碳鋼”對12英吋穿甲彈的防禦能力,後來,又是其提出的艦隊航速協調等問題,總之,若是沒有史騰閣,至少就沒有現在的“鎮海級”。

    “現在“鎮海”的情況如何?”

    史騰閣作了一個“請”的手勢。二人一同走下了那塊巨大的海邊礁石,往灘頭上走去。

    “一句話進展順利。”

    史司頗為得意的說道。

    “就像我剛開始說的那樣,我們擁有經驗豐富的工程師以及技工,所欠缺的僅僅只是實際建造戰鬥艦的經驗,現在正是取得經驗的時候……”

    “可不僅僅只是經驗啊!”

    史騰閣皺了皺眉,然後開門見山地說道。

    “建造戰鬥艦絕沒有那麼簡單。畢竟其是全世界最為複雜的機器,要是不難,這全世界又豈會僅有幾個列強可以建造戰鬥艦。”

    “那是因為,除了幾個列強其它國家,要麼是沒錢,要麼是沒有相應的船廠和設備,而這兩樣。中國都有!”

    接著,史司苦笑了一下說道。

    “說到底,海軍比拚的與其說是軍艦,倒不如說就是錢!每一個意欲進軍海洋的國家,首先都必須要考慮,自己是否能夠拿得出這麼多錢來建設海軍,你知道建造一艘戰鬥艦需要800萬左右,可知道在其服役期,需要花費多少錢嗎?”

    二人走到一處沒人的地方,史司頗為感慨的伸出了一個手指頭來。

    史騰閣望著史司,不無謹慎地說道。

    “1000萬元?”

    史司點點頭,朝著海上看了一眼。

    “而且只多不少,也正因如此,即便是以德國的財力,亦無力維持一支龐大的艦隊,因為維持艦隊實在是太過費錢!”

    “費錢也要辦啊,畢竟對中國來說威脅來自於海上。”

    史騰閣朝著遠處看了一眼。

    “是要辦,但東北的財力卻限制了海軍的發展。”

    咬了下嘴唇,史司停下腳步,往西南方向望去。

    “以東北當前的財力,維持一支巡洋艦隊已經頗為勉強了,如果再加大海軍投資的話,恐怕將不利於東北的發展。而東北所需要的是一支能夠與俄國對抗的艦隊,這顯然不太現實,至少在東北統一全中國之前,建立一支這樣的艦隊,幾乎沒有一絲可能!”

    史騰閣聽罷,身體不由一凜。他知道,史司說的是事實,事實就是東北沒有錢去建立並且維持一支那樣的大艦隊,以一地而敵一國?有可能嗎?

    “相比之下,現在北洋海軍憑藉之前的借款,迅速膨脹為一支足以讓任何西洋國家為之側目的龐大艦隊,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看似龐大的北洋艦隊很有可能會成為李鴻章的累贅,甚至可能會拖垮他們。”

    軍備建設從來都是如此,英國固然擁有世界上最為龐大的艦隊,但是其代價卻是其陸軍的弱小,甚至不值一提,而作為島國的現實,卻使得英國僅只需要依靠海軍艦隊就可以保護其安全,而放之於其它國家,卻又不得不去考慮其所面臨的陸上威脅,陸軍與海軍,總要做出一個選擇。

    “嗯,確實是這樣,僅只是依靠直隸去養活北洋艦隊,不光是窟窿大,就算是改革了地稅,有了錢,北洋那邊也休想鬆口氣。”

    史騰閣輕嘆道,

    “大家都覺得北洋艦隊太過強大了,可卻沒想到相比於直隸的經濟能力,其實在是太過龐大了,龐大到會拖累直隸,這能不耽誤事嗎?有時候,海軍的規模太大了也是一件麻煩事兒?”

    財力是決定一切的基礎,無論是當年的統監府也好,亦或是現在的總督府也罷,無不是通過謀求財力基礎,作為萬業之基,正是得益於充足的財力,然帥才能練出一支精兵。但儘管如此,東北依然謹慎的將陸海軍的規模控制合理的範圍之內,就像是鎮海艦,即便是其服役了,也不會對經濟造成壓力,三年後,東北的財力足以維持一支相對強大,足以在一定程度上挑戰北洋的巡洋艦隊。

    而相比之下,北洋艦隊是否會成為直隸的累贅呢?

    這誰也說不好,畢竟,現在在一群日本幕僚的幫助下,直隸三省以及兩廣正在進行土地林野調查,待將進一步的地稅改革之後,勉強應該能夠維持北洋艦隊的運行吧!至於這幾年,北洋那邊不是加了稅了嘛!不過話說回來,現在關內又有那個省沒有以新政的名義加稅?

    “哎,自掃門前雪吧!北洋會怎麼樣,與咱們無關哪!”

    史騰閣長嘆了一聲,隨即問道,

    “如果“鎮海艦”完工的話,你下一步做何打算?”

    史騰閣清楚,史司絕不會把目標止於“鎮海艦”,其肯定還會有相應的下文。

    “如果到時候,條件允許的話,我想我會在“鎮海艦”的基礎上,設計一型更強大戰鬥艦,“鎮海艦”……嗯,怎麼說呢,在某些方面,它確實顛覆了以往的戰鬥艦,可以說,與以往任何一艘戰鬥艦都不一樣,但是他還是有些一不足之處。”

    話聲稍稍一頓,史司看著史騰閣說道。

    “比如說,它的動力,我認為,如果能用蒸汽輪機的話,它的速度會更快一些……”

    “海軍肯定不會同意,畢竟現在海軍希望更穩妥一些!”

    何止是海軍,若是“鎮海艦”用蒸汽輪機,史騰閣估計都會第一個站出來表示反對,畢竟蒸汽輪機還有一些不足之處需要進行改進,而“鎮海艦”畢竟是中國的第一艘戰鬥艦,用技術上成熟的蒸汽機無疑更合適,也更加穩妥。

    “我明折,現在不成熟,不代表三年後不是?我說的是以後!是將來……”

    史司笑了笑,相比於技術上的激進,他同樣選擇了更穩妥也是相對保守的三脹式蒸氣機。

    “將來除了改用性能更出色的蒸汽輪機之外,我覺得它的火力還有進一步提高的基礎,畢竟不過,現在我的心裡也沒有多少把握,畢竟又給他增加了一寸厚的裝甲……”

    “嗯,現在謹慎一些的好,等將來“鎮海號”下水之後,再根據實際使用進行改進設計,是比較妥當的。”

    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之後,史騰閣瞧了瞧天色,突然笑了起來。

    “史司,後天就是聖誕節了,怎麼樣?你一個人在這裡準備怎麼過?如果不嫌棄的話,我邀請你到我那,可以嗎?”

    像是擔心對方拒絕似的,史騰閣又強調道。

    “我堅持!”

    堅持的邀請是對朋友的邀請,而其中未嘗沒有對友人的感謝之意。(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19
第112章 公士(求月票)

    12月24日夜幕降臨,聖誕前夕的“平安夜”到了。

    在公司職員聚居的社區內這會更是燈火通明,而在不少職員尤其是歐裔僱員的住所大門正中懸掛著用松枝和冬青枝編織的花環,上面鑲著用彩紙剪貼的英文“聖誕快樂”,掛滿了松果、小鈴鐺和用棉絮製作的雪花。

    對於那些歐裔職員來說,聖誕節無疑是一年之中最為盛大的節目,其重要性不亞於中國人的春節,在他們的客廳裡,壁爐和窗檯上都燃起了蠟燭,聖誕樹被妝扮得五彩繽紛,燭光和金銀星交相輝映,樹枝上掛滿了蘋果、糖果、聖誕賀卡和包裝精美的小禮物。

    那看似空蕩蕩的房子在這一天突然變得熱鬧,充滿了童話色彩,當信徒們一年一度紀念耶穌的誕辰之時,他們自己也彷彿回到了孩童時代。

    結束了教堂裡的儀式之後,林若成便攜著家人一同回家度這個“平安夜”,儘管他是中國人,但他同樣也是一名教徒,而且是一種極為虔誠的教徒,實際上教徒在國內並不少見,當然這些教徒之中可謂是良莠不齊,有些人只是庇於教會,而不是真正信教,但是林若成卻是一個真正的教徒,而且他還是出自教會學校,成年後沒有成為牧師已經算是頗為罕見了。

    餐廳裡,雪白的桌布上燃起了過節才用的銀製燭台,布好了全副餐具,擺上了形形色色的糕點、糖果和水果,以及聖誕節必備的美酒那是產自吉林葡萄酒。是用長白山山葡萄釀製而成。早在統監府時期。便由公司於鴨綠江的林場中設立了酒場,其葡萄糖直到今年方才大量上市,口味非常獨特,因被用作總督府的宴會用酒,在東三省頗受推崇。

    通紅的干紅葡萄酒倒入酒杯之後,聖誕晚餐就要開始了。

    林若成和家人坐在餐桌旁。今天他身穿在最重要場合才穿的禮服,精心修剪了鬍鬚,整個人更是神采奕奕的。神情中更是隱隱得意一絲得意,更多的卻是如願以嘗神色。對於年近五十的林若成來說,年年聖誕,唯獨有今年是他最愉快、最難忘的一次。

    在聖誕前夕,總督府中的官員向他傳達了一個消息他意外地從獲知得到自己將要榮任“公士”的喜訊,這是總督大人送給他的最好的節日禮物。也將是他人生旅程中最為光輝的,實在太值得慶祝了。獲得了這項榮譽,將會給他增添一道耀眼的光環。

    當年少小離家在“洋人院”里長大的少年在鬚髮皆白之後,如今終於事業有成,總算沒有辱沒祖先。幾十年的操勞,總算是有所回報。就任了這一職位,享有“公士”這一稱號,儘管更多的只是“榮譽稱號”。但卻標誌著他在大連就不再只是一位治病救人的醫生,也不是一位皓首窮經的學者,或者說是一位無職無權的民間紳士,而正式成為一位“官員”了,儘管只是“公正之士”,是總督府設立的一種低等職務,而且還是不領薪俸的。但對於平民百姓來說也已經是出人頭地,擁有了堂而皇之地參與政治的權利,他長期以來那種騷動於心,難以壓抑的強烈渴望終於得以實現。

    而擁有了這一地位,多年來一直被喊作“假洋鬼子”的他才第一次感到在險惡的人生旅途之中自身和他的家庭有了安全感,至少可以更有力地保護他的家人了“公士”是秦、漢二十等爵制中的第一級,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並不是單純官員,畢竟“公士”享有監督官員、監督行政的權力,即便在西方這是貴族方才擁有的權力。

    甚至於報紙上看來,“公士”在某種意義上,不亞於“貴族”重臨,唯一讓人遺憾的是“公士”並不是世襲的,但這並不妨礙人們對於這一“榮譽名銜”的渴求。而林若成同樣也是渴求“榮譽名銜”的“社會賢達”中的一員,此時,確認了這一消息,巨大的成就感和幸福感浸潤著林若成這位大連西醫院院長的心,美酒還未沾唇他已經微微地醉了,臉頰泛起紅暈。

    “感謝仁慈的主在過去的一年裡賜給我們的恩寵,感謝主賜予我們食物,感謝主……”

    帶領著家人,在用餐前,依如過去一般,林若成祈禱著,他的聲音有些激動,緩聲表述著他對主的崇敬和感激,他並沒有一個字說到主給予他個人的恩賜,而一切卻都包含在其中了,當祈禱結束之後,那一聲“阿門”之後,他端起斟滿紅酒的酒杯,動情的看著說道。

    “此時我不知道用什麼語言可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在這裡我只想說,祝我們的國家越來越好!”

    在這一聲祝福中,林若成飲下那杯醇厚香甜的紅酒,那雙被層層皺紋包裹的眼睛已經淚花瑩瑩。在他看來,幾天後榮任“公士”之後,他一生的目標也就達成了。

    在他的祝願中,甚至沒有提及東北,這不是因為他不愛東北,實際上,他所推崇的是國家,在他看來,東北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他的國,至少符合他心目中的國度,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此時他與那些激進青年一樣達成了一種共識,關內是需要光復的淪陷之地。

    “好了,現在我想告訴大家一件事情!”

    在說話的時候,林若成看著桌旁做著的兩個兒子,鄭重其事的說道。

    “我今年已經五十五歲了,做了這麼多年的醫生,還在大連創辦了西醫院,但是,這並不算什麼成就,你們都知道,蒙總督大人恩典,元旦後將授予我“公士”一職……”

    林若成的話還沒說完,原本正準備享用聖誕大餐的家人們,無不是面露驚訝之色。隨後又是一陣前所未的歡喜。他們自然知道對於林家而言。父親獲得“公士”稱號意味著什麼。

    所謂的“公士”,並非只是簡單借鑑秦漢的爵制,至多只是在某種程度上借鑑了其“稱謂”,在東北,“公士”並非僅僅只是簡單的授予作出傑出貢獻的“榮譽稱號”,他權責於很大程度上借鑑了香港的太平紳士制度,通過授予“公士”建立一個體制外的監督、視察制度。它提供一個獨立渠道,方便有需要人士提出投訴。並讓有關方面按規定就投訴進行調查、跟進工作。此外,相關的決策局或部門也可藉“公士”提出的意見及建議,改善有關設施和服務管理的問題。

    “公士”最早並非出自於東北,系由朝鮮統監根據統監朝鮮的權則,委任對“朝鮮社會”有“重大貢獻之人士”,當時委任的大都是作出傑出貢獻的外籍僱員,只是近乎於“貴族”的“榮譽稱號”,以促使外籍僱員能夠認真工作。

    那時的“公士”並沒有任何權力,只是一個給予“外籍僱員”稱號,那些“外籍僱員”在合同期滿後。會拿著這一“等同於爵士的貴族稱號”和勛章向他們朋友、家人炫耀個人的成就,從而使得他們甘願為統監府驅使。在金錢之外人總是渴求種種榮譽。當然,如果兩者皆能獲得,那無疑就更完美了。

    後來慢慢的“公士”又作為籠絡朝鮮上層群體的工具,委任部分朝鮮人為“公士”,當然其必須是親華人士,以協助統監府維持社會治安,這也是統監府插手朝鮮政務的一個手段。統監府遇有重大案件發生時,可指定一位或兩位以上“公士”,作為調查專員,以示主持公道。而這也是“公正之士”的由來,而出於平衡的需要,同樣委任了華籍“公士”。

    也就是從那時起,“公士”分成所謂的“官守”與“非官守”,前者授於華朝人士,後者授予“外籍人士”,其更傾向於榮譽稱號,更沒有監督調查之權。

    在東北總督府設立後,因朝鮮統監權仍由東北三省總督屬理,所以其仍繼續委任朝鮮“公士”,但這時卻又面對一個問題,有不少“公士”隨府遷至東三省,他們在東三省是否有履行“公士”職責的職責?在是否於東北委任“公士”,也存著爭論,最終與會人士認為,“公士制度”可以保證一些熱心於社會服務及有貢獻之人士,繼續協助政府執行施政,理應繼續推行。不過因為種種顧慮和其它原因,主要是當時的“地方賢達並非是親府人士”的原因,所以並未於第一時間推行,但對外界來說,這自然是不為人知的“秘密”。

    於外界看來,總督府暫不授予“公士”,是因為大家都尚未做出直接“有利於東北”的貢獻。這才是未予推行的原因所在。

    今年經過一年半的考察之後,總督府方才決定於東三省內委任76名“公士”,而作為東北最大的私立醫院創辦人、院長的林若成則是第一批“公士”之中,只待元旦後與總督府接受任書,宣誓之後,即可就任“公士”。

    而林若成並不知道的一點是,76名“公士”之中,東北本地人甚至不到三分之一,而導致這一局面的根本原因在於最初東北人對總督府的牴觸,而像林若成這樣從關內來的新移民,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他們個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基於總督府在東北的建立而成就的,這使得他們甘願協助總督府在東北的統治。

    收買人心,並不一定非要通過金錢,榮譽,有時候甚至能夠發揮出超乎人們想像的作用,就像“公士”一般,在獲知這一消息後,林若成更是於第一時間,真正意義成為了總督府的支持者,為了表示對總督的忠誠,更是於辦公室和家中掛起了總督的掛像。人總是這般的現實,只有在得到最實際的利益之後,方才會改變自己的態度。

    “……實在是有愧於總督大人之厚待,“公士”之職,非有有“重大貢獻之人士”不能充任,我雖創辦醫院,勉強尚可算服務社會,然今後理應更加努力,所以。我決定把醫院交給你們倆管理……”

    在獲知這個消息後。林若成想了很多。他想到了自己的醫院,儘管大連西醫院作為除陸軍醫院和醫學院附院之外,第一家西醫院,甚至在開業上,比前兩者更早,但他依然感覺自己作的貢獻,相比於這一榮譽,似乎有些不值一提。他理應作出更多的貢獻。

    “爸爸、父親……”

    在兒子們的詫異中,林若成擺擺手說道。

    “你們不要勸我,從元旦起,子南你們就接手醫院吧,至於為父……嗯,我尋思年後是否能夠創辦一所醫學校,現在東北,應該說全中國的西醫生都太少了,需要我們做的工作還有很多……”

    就在這時,傭人把聖誕主菜烤鵝端上來了。這隻鵝碩大肥腴,鵝腹中還事先填裝了餡料。經過廚子的精心烤制,金黃油亮的,誘人的香氣更是能讓人流出口水來。

    “啊,太好了!”

    見兒子們欲開口說話,林若成卻聳了聳鼻子,用興奮地讚歎打斷了兒子們的話語,他知道他們要說什麼,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但他的主意是不會改變的。

    “感謝主,賜給了我們這麼美妙的烤鵝!”

    “噢,我來給大家分開!”

    作為這個家庭的女主人,林夫人探過身子,拿起刀叉,親自來切割烤鵝。

    林若成興致勃勃地取過一塊烤鵝,嘗了一下,讚不絕口,

    “好極了,真是好極了!”

    而林子南叉起一塊烤鵝,想起父親的話來,便如骨鯁在喉,難以下嚥,便又放了下來。

    “怎麼了?子南!”

    意興正濃的林若成,瞧著兒子的樣子,心知有些話,今天是必須要說的,於是便開口問道。

    “是不是有什麼想說的?”

    苦笑了笑,林子南看著父親,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父親,我擔心我和子山會有負父親的期望!”

    他擔心自己的能力支撐不起醫院,儘管在過去的一年間,他已經主持了醫院絕大多數工作,但誰都知道,那同樣也是依靠父親的幫助。現在父親卻要撒手不再過問醫院的事情,去辦醫學校,這……更重要的是醫學院需要花很多的錢!

    “你們總有一天,要甩開手來!”

    林若成並沒有給予兒子們更多的安慰,

    說話間,傭人又把“聖誕布丁”端上來了。這是一種遠比平常布丁內容豐富的布丁,原料除了麵粉和雞蛋,還有許多種乾果仁,以及干檸檬皮、糖和香料,製作極其費功夫,要花好幾個小時才能烘烤成形,最後澆上黃油和糖汁,還把白蘭地點燃了澆在上面。當傭人端著它上桌的時候,那一團藍熒熒的火苗把聖誕餐的熱烈氣氛推向了**!

    “噢,聖誕布下來了!”

    年少的孫子、孫女們快活地叫道,等待火焰熄滅之後,林夫人便立即動手去切,一邊對丈夫說道。

    “今天是平安夜,公事還是改天再談吧!”

    夫人的話讓林若成連點頭稱是,這時林夫人卻神秘地說。

    “聖誕布丁裡面藏著一些小禮物,看大家吃到了什麼,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在聖誕布了裡藏禮物是西洋的風俗,通常這件事是由家庭主歸去做的,一邊攪和麵粉和其他原料,一邊默默地禱告著,祝願每個家庭成員都如願以償。而作為一個教徒的家庭,現在自然也有這個習慣。

    “哎呀!”

    林夫人的話音未落,林若成已經驚訝地叫了起來:

    “我……我吃到了一枚銀圓!”

    說著話的時候,林若成已經吐出了一塊姆指大小銀幣,那是東北流通的一角小銀元,儘管東北與朝鮮早已經推行紙幣化,但銀圓券只是“銀圓兌換券”的簡稱,仍然是“憑券即附給銀圓”的兌換券,雖說大多數時候,銀元使用的場所越來越少,但並不妨礙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用銀圓去帶來特殊的綵頭。

    “哈哈!”

    瞧著林若成的那般歡迎的模樣,大家頓時開心地大笑起來,似乎是在為他的好運力而大笑。

    “這是發財的兆頭,看來是要發財了……”

    “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商人,怎麼會發財呢?”

    林若成聳聳肩,有些無奈的說道,但他臉上的神色卻是喜氣洋洋的,畢竟這是一個吉兆啊!古往今來,陞官和發財從來都是一體的……

    而瞧著被父親吐出來的小銀圓,林子南和林子山兩人想到卻是另一件事辦醫學院需要多少錢?以林家的財力能夠支撐得起醫學院的費用嗎?醫學院到時候會不會成為家裡的負擔?

    而看著父親的那副歡喜的,一副想要為國家做出更多貢獻的模樣,他們從未曾見到父親會像現在這般歡喜,就像是他找到了人生的價值一般,即便是當年大連西醫院創辦時,父親也未像現在這般的高興,那高興的模樣,就像是,像是……

    像是一個人的夢想實現了一般!

    是的,沒錯,今天,父親在實現了夢想的同時,又給自己制定了一個更為遠大的夢想與追求!人生不正應該如此嗎?(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20
第113章 國商(求月票)

    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追求,概括的來說,也許四個字就可以詮釋一切陞官發財,似乎這代表著幾乎所有人的夢想。⊙,但並不是所有人,這個夢想對於有些人來說,實在是太過俗套了。

    人生應該有更高的追求!

    在如果說同院教會了徐鐵珊什麼,恐怕就是教會了他夢想,出身商人之家的他,過去從未曾想過,自己的夢想是什麼?在很小的時候,他更多的是希望能夠獲得父親的讚揚,不過似乎這是極為困難的,對於父親來說,他只是一次意外的“產出”。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離開遠在的上海的家,到仁川讀書。在讀書的時候,他也曾幻想過如同學們一般,於府中或於公司任職,如同他們一般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但那是自己的追求嗎?

    至少對於徐鐵珊來說,他並不甘心就那般平淡的度過一生,雖無論是於府中,亦或是公司都足發揮他的才智,但徐鐵珊有更多的追求與夢想,同院教會了他夢想。

    作為富家子弟,儘管只是庶出少子,他也有能力作出自己的選擇。於學校中圖書館中看過西洋人遊記的他,被外面的那個世界吸引了。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校長同樣也是一名旅行家,他書寫的《泰西策》不正是在周遊列國的基礎上書寫的嗎?

    於是懷揣著青年人特有的夢想,徐鐵珊把目光投向了外界。從家中得到了一千多元的旅費之後,作為一名旅行家,他從仁川出發,向北,走過了遠東,進入了西伯利亞,後來因為旅費將要耗盡,只得折返取道蒙古,回了家。原本他還希望再次從家中獲得資助。但他的那個父親卻果斷的拒絕了兒子的“敗家”,不過還好他的旅記在報紙上熱銷,而且還有人願意贊助他繼續旅行,所以他便繼續留於東北以獲得資助。

    就像那個旅途一樣。人生充滿著太多的轉折,當他滿懷崇拜之情的去見校長時,校長卻給他指出了另外的一條路。也就是從那時起,他的人生之路發生了改變。

    當他連身上的塵土都未洗盡,再次踏上征程的時候。他的身份不再是旅行家,而是一個商人,與普通的商人不同,他是一個肩負著使命的商人。

    使命!

    坐在微微搖曳的車廂中,徐鐵珊的唇角微微一揚,這個使命,甚至比他想像的更為容易一些。一切就像是最初猜測的那樣,極為順利,先是旗公們未加阻攔,再到駐蒙大臣的沉默。失去了官府作為支撐的晉商,儘管百般不願,也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外蒙貿易壟斷就此被打破的事實。

    不過就是一群欺軟怕硬的傢伙罷了,在徐鐵珊的眼中,以官府為支撐的旅蒙商人,在失去了官府的支持之後,完全不值一提,當然,那些人對東北的忌憚,才是最根本的原因。相比於商行的進入,無論是駐蒙大臣也好,晉商也罷,都更擔心東三省總督直接插手蒙古。那才是他們真正的忌憚,所以他們甘願忍聲吞氣。甘願眼巴巴的看著貿易行一點點的蠶食著蒙地的市場。

    想到這,他的笑容更加燦爛了。這樣也好,他們有這種顧忌反倒更有利於自己,更有利於東北在蒙地的擴張,等到擴張的腳步完全邁開的時候。那時,就不再是旁人所能阻擋的了,還有那些試圖從中漁利的蒙古王公,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蒙地已經盡為東北控制了,至少到那時,他們已經無法改變這一現實了。

    對於火車上的乘客來說,這個滿面鬍鬚、穿著卡其色洋裝的人著實有些古怪,那莫名其妙的笑容浮現時,讓他身邊的更是略微向外坐了坐,不過坐在他對面一位穿著長衫,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卻是好奇的瞧著他,在徐鐵珊收起笑容,感覺到面前的視線,投去一個笑容的時候,便聽那位中年人說道。

    “這位先生莫不是於土地調查局當差?”

    瞧這人風塵僕僕的模樣,中年人只把他當成了土地調查局的調查員,那些調查員可不也是洋禮帽、洋獵裝長筒靴的打扮。

    “嗯?我……”

    先是一愣,徐鐵珊連忙搖頭說道。

    “在下怎麼會是調查員,不過就是一個生意人罷了!”

    “哦,在下也做點小買賣,不知先生做什麼買賣?”

    不知是不是為了打發時間,中年人顯然對這個滿面鬍鬚的人充滿好興趣,也許是想聽他說一些故事或者說商機,誰知道呢?也許會真的碰到什麼商機也不一定,不過徐鐵珊倒是沒有談到太多的生意上的事情。反倒是與其天馬行空的胡扯起來,還別說,這樣還真能打發時間。

    “老兄這次去大連想來也是為了買賣吧?”

    做了半輩子的中年人,又豈會沒有看出這人的謹慎,最後便輕聲詢問道。

    “嗯!”

    當然是為了買賣上的事,若非如此,又豈需要去大連,準確的來說,是去大連見貿易行的大股東!

    或許當初他向校長立下軍令狀不費府中一分一毫,但是校長並未讓他承擔所有的風險,而是由個人拿出了十萬兩作為股本,甚至就連商行所用的馬車,都是校長“徇私”打了招呼後,他才能從軍中購得的二十幾輛以及其所需要洋式重挽馬,換成旁人,怕是想買也買不到這些東西。

    而這次到大連,除了見校長,向這位貿易行最大的股東匯報此行的收益之外,更重要的是向校長匯報另一件事兒,那件事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啊。

    列車的速度並不算快,但行駛一夜之後,在清晨時分便到了大連,在徐鐵珊走出大連火車站的時候,因為提前打了電報的關係,人不過只是剛一出車站,他便看到接站的牌子,然後徑直走過去,那人二話不說,便領他到站外坐上了一輛馬車。直奔官邸的所在的府邸街了。

    “……在草地上到處可見隨意丟棄的羊毛,而有些在氈賬的周圍更是堆積著大量的黃灰色的羊毛,甚至那些堆積如山的羊毛堆下,已經漚為黑碣色正如同內地漚肥一般。完全不加一絲利用,這是因為用不完,所以都被遺棄了,只不過蒙人丟棄的羊毛,即便是其毛質粗糙。那也是羊毛,可以制氈、可以制線也可制呢……”

    儘管上一次也曾看到同樣的情景,但那一次徐鐵珊並不瞭解羊毛的價值,而現在他卻深知校長的打算,未來的蒙古將是東北的牧場,為東北提供換取外匯的羊毛,那是每年數億元的市場,換取的外匯足以支撐東北的市場。

    “嗯,確實是這樣,蒙古綿羊是粗毛羊。除蒙古特異用於織褐、栽絨、作氈耗用極少數一部分之外,因為運輸問題,幾乎從未曾運出過草原,所以其用途大都是被遺棄,這也是蒙古人現在主養山羊的原因,畢竟他們需要用山羊還息……”

    甚至山羊還是蒙古荒漠化日益嚴重的根本原因,山羊與綿羊不同,其啃食時會連草根一起啃食,在過去的兩百多年間,迫於債務的現實壓力。山羊慢慢的取代蒙古綿羊,而在山羊連根啃食下,一個個草場越發的荒涼起來。

    可即便如此,也並不妨礙蒙古人養山羊。因為相比於綿羊,山羊更易過冬,而且還債時晉商只認山羊,這是因相比於綿羊,只有山羊能夠從蒙古草地一路被趕到京城。

    相比之下綿羊反而更適合蒙古,不過並不意味著綿羊沒有缺點。它們不像蒙古山羊一般,能耐得住冬天的粗飼料和嚴寒,它們冬天需要適當的飼料補充。當然也會帶來一個意想不到好處一方面是未來東北可以向蒙古輸出以玉米等物為主的飼料,另一方面又能夠促進蒙古人的真正定居。

    “可他們並不知道,山羊對草原危害很大,因為它們會把草根拋出來吃掉,造成草原退化,最終又會導致草原嚴重失衡,導致常年乾旱,沙塵暴肆虐,把地表土壤吹走,使草根裸露,大面積沙化……”

    念叨著後世幾乎世人皆知的一個事實,唐浩然端起餐桌上的稀飯喝了幾口,然後才繼續說道。

    “所以,即便是基於保護草地的原因,我們也應該把這一局面扭轉過來。讓蒙古人主動的養起綿羊來。”

    “校長,其實讓蒙古人養綿羊很簡單,就是要有人收毛,沒有人收毛,他們又豈會養綿羊,而晉商不收羊毛,是因為運輸問題,雖說這次回程的時候,我們運回了一百多噸羊毛,但這是因為距離近,如果再深入幾百甚至上千公里呢?”

    蒙古的羊毛不值錢,是因為運輸的問題,對此,唐浩然又豈能不知道,即便是在幾十年後,蒙古的羊毛依然不值錢,直到西伯利亞鐵路以及京張鐵路築通之後,蒙古的羊毛才從廢棄物,開始慢慢的顯現價值,可即便如此,收購商也是幾乎白拾的價格收購羊毛,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汽車時代,直到汽車出現後,才從根本上解決了運輸問題。

    “鐵珊,你的意思是?”

    看著坐在餐桌前的徐鐵珊,唐浩然笑著反問道,因為他是自己的學生,所以才會邀請他與家中吃早餐,當然他來的時間也正是時候。

    “修鐵路,校長,以學生看來,完全可以修鐵路……”

    修鐵路?

    眉頭微微一皺,唐浩然的心裡卻犯起難來,按照東北的鐵路規劃,並沒有修建進蒙鐵的計畫,而現在徐樹珊卻想要修建鐵路?鐵路……蒙古確實需要一條鐵路,但是現在修,會不會早了點?

    “校長,學生所指的鐵路,並不是准軌鐵路,而是窄軌輕便鐵路,這一路上的地形還算平坦,雖有河流,但草原上河流極淺,沿途更無崇山相擋,其築路成本自然不高,以學生看來,有一千五百萬,便足以修至庫倫城……”

    鐵路,在回程的時候,徐鐵珊甚至親自繪製起路線地圖來,在他看來只有把鐵路修進蒙古,才能解決最根本的問題。

    “沒有鐵路,諸如羊毛之類的蒙古特產運不出來,同樣,東北的工業消費品也運不進去,除非,我們永遠只滿足取代晉商的地位,如果府中想要把蒙古變成牧場,就必須修通鐵路!”

    只有鐵路才能解決運輸問題,也只有鐵路,才能讓府中真正控制蒙古。

    “修建進蒙鐵路,確實有這個必要,但是……”

    深知修建進蒙鐵路必要的話唐浩然並沒有表示反對,而是在贊同之後,又把話聲稍稍一頓,又接著說道。

    “但是府中現在並沒有這方面的經費,畢竟現在鐵路建設費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恐怕……”

    欲出言回絕徐鐵珊這個建議的唐浩然,在思索片刻後,還是選擇用資金問題加以回絕。雖說有必要,但並不緊要,畢竟現在蒙古的市場還不成熟,冒然修了鐵路,反倒有可能引起關內的反彈,這無疑是唐浩然所不願意看到的。

    “校長,如果不需要府中出一分錢,而且也不會影響到鐵路公司正常融資呢?”

    對於築路,徐鐵珊早就是胸有成竹,現在唯一需要的就是校長同意,也就是總督府的同意,只有總督府同意了,他才能把築路的銀子弄出來。

    “哦,你是想自行融資?自建鐵路?”

    看著一副胸有成竹模樣徐鐵珊,唐浩然倒是一陣詫異,在東北誰人不知,這東北鐵路一直都是由鐵路公司壟斷,現在徐鐵珊卻是想在鐵路上面分上一杯羹。

    “學生所思所想皆是為了國家,”

    站起身徐鐵珊深鞠躬道。

    “如果沒有鐵路,蒙古永遠不可能成為校長之牧場,蒙古於漢人離心,勢必日益嚴重,還請校長恩準!”

    面對徐鐵珊的鞠躬請求,唐浩然的眉頭戚著,反覆思索著其中利弊,好一會才開口說道。

    “只恐怕,這事傳出去,不定會在關內引起什麼樣的風波啊!”(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20
第114章 外流(求月票)

    秋天是收穫的季節,非但對於莊戶人家如此, 同樣對於許多事務官員同樣也是如此,尤其是年青的,剛剛從政法學校畢業,通過考試成為事務官員的青年學子們的人事變動之時。∽↗∽↗,六月份考試結束後,這些年青的新晉而以充滿的朝氣的事務官員會前往各級民政廳任職,在隨後的四個月的試用期中,這些經過幾個月實習的青年官員必須要通過自己的努力,證明自己足以擔當起事務官員的責任。

    儘管在1893年的東北,經過一年的努力,已經基本構建起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行政機構,但時值草創,依然是數不盡的事務,粥多僧少之下,幾乎每一個青年學子都能在短短幾個月中成熟起來。

    到了秋天,隨著一份總督府民政部人事科發出的委任狀,這些自政法學校畢業的青年學子便搖身一變,成為東北當局的事務官員,開始了為民服務的生涯,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通過試用期,儘管在粥多僧少大前提下,當局需要大量的事務官員,但總會淘汰一部分人,實際上,淘汰總是不可避免的。

    沒有鐵飯碗,同樣也沒有金飯碗。在公司職場如此,在政府機構同樣也是如此。秋天決定著農民一年的生計,同樣也決定著一些青年官員的命運。

    有時候命運總是如此,在秋天的時候,當一些青年官員欣喜若狂的接受委任狀,手按法文宣誓“維護當局之法律,盡忠職守,忠誠盡責地為的民眾效力。”時,同樣還有一些官員會因為種種原因是接到一份解僱通知書,而對於有些官員來說,他們甚至可能會失去豐厚的退休公積金因違紀而被當局沒收。

    薄薄的一紙通知書,被送到唐小虎的面前時,他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會這樣?我怎麼會被解僱?

    我是同院一期學員。我是全科第七名,在朝鮮時候,便以出任民政長官……但現在,擺在面前的這張薄薄的通知書。卻以告訴他一個事實,他被解僱了。

    “根據當初的合同,你的退休公積金也將被沒收,你需要在十五天內搬出公寓……”

    冷冷的,沒有一絲情感的言語。從別人口中道出,進入唐小虎的耳中,這如何能讓曾懷揣著有一天要做民政部次官的他接受,他雙眼通紅的看著手中的解僱通知書,在通知書上能夠看到民政部部長的署名。

    退休公積金被沒收,這意味著他失去了退休的保障,許多府中的官員之所以畏紀如虎,正是因為相比內地的官員,他們多了這麼一份終身的保障,生怕稍有不甚被解職。失去了這份保障。

    十五天搬出公務員公寓,這意味著在東北他失去了落腳之處,他可以不搬,但如果逾期的話,自然會有法院出面,快速審理之後,會有警察去“幫助”他搬家。

    “你有十五天的時間向申訴委員會提出申訴……”

    這是遭到解僱的公務員唯一的申訴渠道,申訴委員會直屬總督府,獨立於各省之外,他們做事可以說極為公正。遭到不公的公務員,會向申訴委員會提出申訴,一但查實的話,直接責任人會立即追究責任。其處置並非僅僅只是解僱那麼簡單,還會移交檢察官,由檢察官以“濫用職權罪”起訴,也正因如此,在東北沒有幾個官員敢於“公報私仇”任意解僱下級事務官員,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會縱容下屬的不當行為。

    “我會申訴,我一定會申斥,姓徐的,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大聲的吼罵,似乎是在表明著態度,唐小虎知道自己是不會放棄的,他一定會申訴,直到得到公平的對待,至少得到他心目的公平。

    西元1894 年,大清國光緒二十年,歲次甲午。

    暮春時節,華北大地徐徐露出些許有些遲到的春意,山杏,碧桃、丁香、海棠、榆葉梅次第開放。而來自居庸關外的北風卻也挾裹著漫天黃沙,呼嘯不止,把好端端的春色葬送了。殘萼敗蕊,落英繽紛,攪亂了這濃濃的春意,等到風沙漸歇,不覺過了清明、穀雨,那短暫的春天己匆匆逝去,立夏就在眼前,天氣驟然熱了起來。

    這個時候,京城的禮部依例奏請皇上批准,朝廷官員換去暖帽貂裘,開始戴涼帽、著夏服了,不過,即便是過去,這也就是個過場,只有京城如此,至於地方上,那想穿什麼,全由官員自便。而現在……地方上早都不買朝廷的帳了,穿什麼更不在意了。

    官員們隨意的穿著,百姓們穿的更是隨意,尤其是在這天津,長衫、洋裝以至於漢服,各種服裝與此交匯著,無一不在彰顯著這座城市的變化,是的,天津城是在不斷的變化著,但變化最大的恐怕還是城,而不是住在城中的人。

    天色空濛,太陽從薄雲後面透出一輪慘白,慵懶地照射著天津城,照射著天津城外那新建的西式廠房上,透過那煙囪中噴吐的煙霧,將霧影映在大地上,映過天津城內外十萬人家芸芸眾生。

    過去的一年多里,天津的變化是迅速的,為了適應新政的需要,非但總督衙門從老城廂遷至海河北岸的“海防公所”,同時也將新車站和總督衙門之間的區域進行了全新規劃從新車站修通了一條直達衙署的大路,命名為大經路。大經路一帶形成了介於外國租界地和老城廂之間的“河北新區”,幾十條道路組成涇渭分明、整齊劃一的道路網,這應該是內地最早的城市規劃街區。

    隨後,總督府又將原來海河上的“窯窪木浮橋”改建成鋼架橋,起名為金鋼橋。從北站到金鋼橋再到天津老城廂,溝通了一條連接海河南北兩兩岸的交通幹道。自金鋼橋修成之後,這勾通兩岸的鐵橋上的人群是終日川流不息的。

    春日的太陽暖暖的映在大地上,往來金鋼橋的人群之中,一位年輕人步履匆匆地往河北走去。此人高挑身材,身穿銀灰色仿軍裝式樣的五扣西式服裝,這是典型的東北事務官員們春秋常服,他的腳下雙一塵不染的皮鞋。他年紀在二十五六歲上下,膚色略黑。此刻,他眉頭微蹙,嘴唇緊閉,臉頰上便顯出兩道對稱的月牙形細紋。隱隱有悒鬱之色。目不斜視的他大步流星地徑直向前走去,那副神情顯露出他現在正有一件緊急的事情去辦。

    沿著大經路走著的青年步速很快,不過卻又不顯焦急,顯然這是一種習慣,瞭解東北的人都知道。這是東北官員的習慣,他們不會像內地的官員那般悠然自得的慢騰騰的走著路,永遠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樣。

    遠遠地,他望見路邊西式的大門,門前停了好幾頂綠呢官轎,旁邊守著一些穿著號衣的轎伕,當然還有西式的馬車。那裡就是曾經的海防公所,專供北洋水師官佐休息之處,不過現在卻變成了直隸總督府。於是他便放慢了腳步,緩緩走上前去。離近了之後,他能聽到那些轎伕在那裡說道著的安徽話,這是北洋的特點,地域之見,總會在口音上分出親疏來。

    相比之下,無疑東北更“科學”一些,無論你是廣東人也好,山東人也罷,作為事務官員必須要學會“國語”,也就是南京官話。甚至還會舉行考試,不合格者會處於罰款,連續三次不合格,就要退回學校重學。

    對於諸如廣東等地的人來說。語言自然是個考驗,但對於唐小虎這個廣東人來說,似乎並沒有什麼困難的,現在他已經能夠說一嘴流利的“國語”

    走近直隸總督衙門,唐小虎正要拱手相問,門旁持槍鵠立的衛兵已經厲聲發出了警告:

    “站住!”

    隨即。那位蓄著絡腮鬍子的穿著土黃色新軍裝束的衛兵快步走來,警惕地看著他。

    “說你哪,”

    說罷又是翹起右手的大拇哥指著後頭問道。

    “嗨,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年輕人沒有回答,他不習慣這種連個稱呼也沒有的問話。或者說,他不習慣這種隨意的,而沒有一絲規範式的問話,而且這人還是總督衙門的軍人。

    這個衛兵顯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而是在鼻子裡哼了一聲,自個兒回答自個兒的問話:

    “這兒是直隸總督衙門,也就是北洋大臣衙門,現在不理民間訴訟,是專門辦軍國大事的地方!你要是有什麼冤情,前走兩個街口,有直隸高等審判廳,檢察廳……”

    衛兵口中的高等審判廳,是直隸新政的一項,這新政並非只有振興商業、開辦新式學堂、改練新軍,創建新法推行司法改革也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一項。

    儘管現在司法改革依在進行中,但直隸已經開始設立高等審判廳、檢察廳,至少在名義上開始實現司法的獨立,甚至是新政中最受百姓推崇的一項。不過這並不僅只是總督府的功勞,在很大程度上完全得益於大量日裔法官、檢察官的使用在俄國佔領日本後,這些法官、檢察官是第一批失業的官員,來自俄國的法官、檢察官取代了他們的地位,而在流亡直隸的日本高官的邀請下,數以百計的日裔法官、檢察官以及律師來到了直隸,開始於直隸“創製現代公平司法”。

    這些於中國官場沒有任何聯繫的法官、檢察官,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鐵面無私,從而使得不少人的冤情得伸,口口相傳下,竟然有了“青天”之名,以至於幾乎每天都有人來天津試圖伸冤,但往往他們都會直奔總督衙門,這衛兵自然把眼前青年當成了“伸冤者”,雖然他是一身洋式打扮,可現如今洋式打扮的人少嗎?在這天津城,就是見著穿漢服,把頭髮束起來的人也不奇怪,還能把人家的腦袋給砍了?那是滿洲狗皇帝才幹的事情,在這裡大家都是自己人犯得著嗎?

    唐小虎正色說道:

    “這,我知道。”

    “知道?”

    衛兵一愣,沉下了臉。

    “那還不躲遠著點兒?”

    “我有事……”

    說話的時候,唐小虎從手中的公文包中取出了一張名貼。

    “麻煩您通傳一聲,就說舊時學生求見李大人!”

    那衛兵接過名貼不由一愣,名貼居然是二少爺的名貼,於是他正色打量了一下這個青年,這會才覺察出這青年的不同來,單就是這精氣神在一般青年身上就看不到,再一聽其一口的南京官話,便試探著問道。

    “這位先生是從東北來的?”

    這會衛兵才發現自己這眼是白長了,別的不說,單就是他這身打扮不就在告訴旁人,他是從東北來的,再加上那走路的儀態和口音,除了東北來的,還能是那的。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衛兵又問道。

    “請問先生貴姓?到時候二少爺問起,我也好回少爺的話。”

    “免貴姓唐,勞煩老兄了!”

    若是換成旁人,沒準這會已經把例銀塞到衛兵的手裡,可唐小虎沒有塞,倒不是說他不懂規矩,而是因為眾所周知,這門房例銀從東北出來的官員從來不會交,那怕就是耽誤大事,也不會遵守這一官場陋習,久而久之,在先後若出幾次亂子後,這東北官員在內地也就享受了“洋大人”的待遇,免交門房例銀。在這種情況下,唐小虎當然不會交。有時候,人總會養成一些習慣,比如不對潛規則妥協的習慣。

    “好嘞,唐先生,您先到府中稍待!小的這就去給您通傳一聲,今個巧了,二少爺就在府中。”

    因為來客拿著二少爺名貼的關係,所以衛兵便直接將唐小虎引進府中的候見處,那裡已經坐滿了穿著官服、軍裝或者西裝的中外人士,都是欲求見中堂大人或者某位大人的。至於唐小虎只是其中之一罷了,剛一落座,瞧著房內的人們,他的心裡不禁暗自敲起鼓來。

    “不知道李先生還能不能記得自己嗎?”(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3:20
第115章 內地之變(求月票)

    “舉官皆出府中,不問其能,官位私授,實為禍國之始也!”

    或許這就是光緒十八年後,“九督議政”以來的一個無法迴避的事實,從那一天,地方總督終於撕破了最後一絲偽裝,憑藉著自身的實力從朝廷手中奪得權力。『≤『≤小『≤說,為了維持自身的統治基礎,各個總督無一例外的都藉口整頓吏治,對官場進行了梳理,將幕僚、親信委派於地方,以確保對地方的控制,如此一來,推舉官員勢成必然,至於那千年的科舉制度自然也就是不廢而廢縱是考上了狀元,又能如何?於京中作個翰林?

    在某些忠臣義子的眼中,這自然是禍國之始。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權由地方直接導致中樞的權威盡喪,尤其是對京官的影響更大,失去了地方的炭敬、冰敬,這京官的日子過的更加清苦起來,而在家人的信中,鄉人對他們也沒有往日那般抬舉,因為他們失去了對地方官員的制衡之能。

    如此一來,自視忠臣的京官們,自然會將這“舉官制”視為禍國之行,於朝廷甚至報紙上大加指責。

    可無論如何,總督們是絕不會放開官員任免之權。也正因如此,不知多少人,之所以於府中行走,為的就是一紙公文下的魚躍龍門,有時候這比科舉要難,科舉只需要讀好書就行了,而這僅只靠讀書是不行的,因為這沒有標準。

    而有時候,這卻也很容易,只需要得到一位大人物的賞識,那一紙公文就會填上大名,完成由民到官的銳變。甚至不少那些自許忠臣的京官,如果意外的接到一封來自地方上的信,其即會掛冠而去,往地方任職,再不提什麼“禍國之始”,人總是現實的。 恰如同這終日於總督府內外行走著的人們一般。他們為的就是那一官之位。

    一大早,總督衙門的公文便下了下來。這公文顯然是早就印好的,甚至只填寫了名字,時間。然後授印,這便是委任狀,這一紙委任狀,便是官身的象徵。但是官與民的區別,是榮華富貴的象徵!

    對於這種委任狀。唐小虎並不陌生,實際上,早在去年的時候,他就曾拿過一張委任狀,不過那時簽署委任狀的是東三省總督府民政部。而這一份委任狀,卻是由的直隸總督發出的,任的也是直隸的官。

    直隸的官與東北的官有什麼不同?

    最大的不同之處,恐怕就是沒有苛刻的權責制衡,甚至沒有監督,這官意味著的不是責任。而是榮華富貴。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會撈的,又豈只是十萬?

    拿著這紙委任狀,唐小虎的心潮起伏,競然半點激動都沒有。看著狀上的職務,他的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這個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

    去年被勒令辭退,申訴失敗沉淪數月後,他來到了關內,憑藉著當年在仁川時與二公子的一面之緣。得到了現下的這個位置。可以說憑得是裙帶關係,可無論如何自己現在切實地踏進了這個官場,這個官場,將給自已怎樣的一片天地?未來的某一處。會有怎樣的陷阱在等著自已?

    幾千年來,大家都明白學而優則仕,說到底,就是一心只想當官。可真正當了官才知道,一腳踏進去的,恐怕就不是什麼好地方。俗話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真正身不由己的,應該是官場才對。

    這官場,究竟是什麼?

    為何會令府中不惜通過悉數清除的方式,也要與其劃清界限。甚至通過苛細繁雜的章程來約束官員,以避免滿清官場的習氣影響到東北的官員?

    好了,曾經的不解,在不久的將來都可以得到答案,從現在開始,自己就直隸土地林野調查局坐辦了,這顯然是一個要差,同樣也是一個肥差。

    土地林野調查對於曾任地方民政官的唐小虎來說,他並不陌生,土地林野調查是總督東北後實施的第一項工作,其一方面是為了明確土地所有權關係,清理隱田,使納稅義務得以落實,

    另一方面。通過大片土地與山林的國有化,總督府獲得了數以億萬的田地,從而為接下來的發展鋪平的道路。

    作為地方事務官,他曾與二公子,甚至李中堂一同談過此事,為其計算過,府中得以地利的多少,那天文數字般的地利,只驚得李中堂半晌說不出話來,東北之富,只是未盡全顯,東北之強,亦是如此,而憑的就是那地利。

    但直隸顯然無法同東北相比,不過其雖說沒有無盡的荒地供當局徵用,但當局卻可以通過林野調查,清理出民間隱田,並進一步提高稅收,對於北洋衙門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可這份差事,真的那麼好幹嗎?

    藉以西式測量法清理出民間隱田,看似簡單,只須要帶著洋技師,把地量上一量,確立一下土地源屬即可,但實際上,其間卻涉及到及太多人的利益,大家為何隱田?不正是為了少交一份皇糧,少納一份捐納嗎?

    但凡是能隱田於民的又有幾家於地方上沒有些許勢力?甚至就是這北洋衙門裡,隨便拉出一位,其家裡又怎可能沒有千百畝田地,他們又豈會樂意讓人查出實質的地數來?

    “東洋人,可用,但不可盡用,只是以事而用,說到底,還是要靠自己人,靠咱們中國人自己,讓你去主持這件事,你就大膽去辦,老夫予你撐腰……”

    想起中堂大人的話,唐小虎非但沒有感覺到一絲感激之意,心底反倒是言語著。

    “話說的好聽,到時候萬一若出什麼亂子來,沒準您老人家第一個拿我開刀,以平息眾怒……”

    想著那幾位被迫去職的前任,唐小虎越發的謹慎起來,他是個外人,到時候誰為會他說話?“哎,早知道……”

    早知道真不應該來直隸,可這個念頭不過只是稍閃即逝,對於心存不甘的唐小虎來說,他之所以來到這。就是為了翻身之機,有比主持直隸的土地調查更好的機會嗎?

    “好吧,既然中堂大人信得過我,那我就……”

    恨恨的於唇間輕喃著。唐小虎的臉上又一次洋溢著濃濃的鬥志,他知道這絕不會是一場輕鬆的戰鬥……

    時值下午,茶館裡熱鬧非常,台上一位老者正在那耍嘴皮子說著相聲,台下穿著長衫的客人樂呵的聽著那相聲。客人中不乏穿著陸海軍軍裝的客人,現在的陸海軍官佐不像過去,聽戲喝茶穿著便裝,他們總喜歡在人前顯擺那板直的軍裝,還有那鎦金包銀的洋式佩刀,還別說,單就是這身打扮,便能平空的讓人威武幾分來。

    在茶館二樓的一間小包廂內,客人正在吃著酒,樓下的笑聲似乎與他們全無一絲關係。

    “……衙門裡把今年的預算做出來了!”

    放下手中的酒杯時。穿著長衫的中年人輕聲說了一句,中年人在說話的時候,那雙眼睛甚至都沒有去看對面坐著的朋友。

    “哦,看樣子,這次大人是下定決心了?”

    坐與對面的孫克已用玩味的口吻說道,預算可以說是現代政府財政收支的基礎,過去北洋依如中國千百年來的習慣一般秉持著“量入為出”的開支原則,而現在那種方式顯然不能維持北洋衙門的運行。

    自日本戰敗後,諸如加藤弘之等一大批日本政治家移民中國,其中自然不乏定居於天津於北洋幕府中充任幕僚的日本政治家。便孜孜不倦的向李鴻章灌輸現代理念。不過只是一年的多的時間,他們的工作便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從銀行的普遍設立,再到行政機構的銳變。到今年,預算的正式制定,這無一不在表明,北洋衙門正在完成從傳統衙門向現代行政機構的銳變。

    “去年直隸的收入2165.8597萬兩,山東是1052.9028萬兩,河南是688.5117萬兩。合計共為3907.2742兩,再加上廣東匯來的400萬兩海防協款,還有像煤業公司、紡織局等洋務企業上繳官利516萬兩,衙門的收入也就是4800餘萬兩,實際開支則是7142萬元,也就是5000萬兩,赤字不到兩百萬兩……”

    提及此,留著八字須瞧著神情語氣都很謙卑的中年人卻用玩味的口吻說道。

    “說實話,現如今關內各省都應該謝謝東北的唐大帥,若是沒有唐大帥在湖北創辦的禁菸局,別的不說,單京是北洋衙門便能少出一千萬兩銀子來……”

    這倒是一句公道話,現在無論是直隸也好,湖廣也罷,縱是遠在西南的雲貴,禁菸局主持下煙土專賣稅,都是最為重要的一個進項,甚至可以說直接關係到各府能否正常運營,各地新政能否順利推行。不過雖說重要,但並沒有多少人會去承這個情。

    “子德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個和尚把經都念歪了,東北那邊的“寓禁於征”其目的在於禁菸,而內地重於斂財,結果自然不同!”

    搖搖頭,孫克已看著面前的李培德輕聲詢問道。

    “那今年?”

    “河南、山東還有進一步徵稅的潛力,尤其是禁菸,按府中的計算,若嚴格推行煙土專賣,兩地煙稅估計能徵收不下1500萬兩,而今年預算開支為6800萬兩,所以關鍵就是兩省禁菸能否順利推行……”

    無論是河南也好,山東也罷,雖設立禁菸局,但因種種原因限制,其並未實施嚴格的煙土專賣,從而導致大量的煙稅流失,現在衙門自然把眼睛盯在了煙稅上。

    “現在迫於財政上的壓力,當然也因直隸成功推行煙土專賣的經驗取得有直接關係,兩省將嚴格推行煙土專賣,這不,中堂大人授意北洋陸軍第二鎮進駐山東,第四鎮進駐河南,表面上是正常協調,可實際上是為了避免嚴格專賣引發變亂,二來也能協助地方禁菸。”

    動用軍伍協助禁菸,這是各地禁菸的不二之法,同樣也是各地往往先於總督駐省所在推行禁菸的原因,因為總督親信之兵皆在督署所在。

    “嗯,衙門裡倒也算謹慎!”

    點點頭,孫克已請他繼續說道下去。李培德自然將預算一事一一道出,而重點又從籌款轉至北洋陸海軍,實際上這才是最為重要的情報,其直接關係到今年北洋會練多少新軍以及北洋艦隊的維持。

    而李培德提及的那些數字,都被孫克已一一記於腦海中,作為情報人員,他最得意的就是過人的記憶力,也正因如此,在他同下線聯絡時,除非必要,否則絕不會留下紙面證據。

    “看樣子,今天北洋準備練四至五鎮新軍啊……”

    在瞭解了基本的預算情報之後,於心底核計著北洋陸軍的預算情況,孫克已於心底暗自嘀咕一聲,相比於陸軍,海軍並沒有多少新意,除去基本的艦隊維持外,只新增了不到200萬兩,考慮到今年其又投資於基隆以及廣州灣開闢南港,這兩百萬恐怕更多的是用於築港。於是他又提到了家裡關心的另一個件事。

    “現在土地林野調查進行的怎麼樣了?”

    相比於煙稅,土地林野調查對政府才是最為重要的,其直接關係到政府的基本稅收,畢竟中國是個農業大國,田賦的多少直接關係到政府的收入。

    “還在辦著,人少而地多,再加上各方的阻力,這不,調查局那邊又換了一位坐辦,聽說那位唐坐辦是出自東北!”

    宋培德口中的人少而地多,指的是精通測繪的調查人員太少,而且涉及三省億萬畝土地,自然牽涉到方方面面,若非如此這土地調查又豈會從去年推行,到現在已經先後換了幾任坐辦。

    說話的功夫,宋培德瞧著孫克已笑道。

    “該不會和你一樣吧!”

    雖說是朋友,可宋培德又豈不知道孫克已的身份,他並不是什麼商人,他是東北那邊派來的。

    搖搖頭,記下這個名字的同時,孫克已笑道。

    “若是這樣的話,小弟豈還用麻煩老兄?不過,聽您這麼一說,我倒也想認識認識這位唐坐辦……”

    嘴上這麼說著,孫克已手點著菜說道。

    “瞧我,光顧得說話,老兄請用菜,這菜都快涼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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