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魏宮廷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已完成)

   
mk2258 2015-12-6 08:55: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9 8556843
V123210 發表於 2017-7-30 23:31
第1292章:宋地叛軍

    「博浪沙河港店舖對外出售」的消息,趙弘潤派人傳了出去。

    這個消息在傳開後,立馬成為大樑最火熱的話題,之前像什麼「肅王有意爭位」、「大盜桓虎誅殺國賊南宮垚」、「肅王即將成婚」什麼的消息,全部給蓋過。

    無論是原東宮黨、雍王黨、襄王黨、肅王黨,國內的貴族們在聽到這則消息後,紛紛派人跑到大樑打探情況,仔細詢問博浪沙河港商舖的出售情況。

    而趙弘潤這邊,肅王黨的貴族們也是一個接一個地往肅王府跑。

    畢竟誰都不是傻子,博浪沙河港籌建了整整六年,誰都知道它會成為魏國首屈一指的河港城池,就像三川的雒城那樣,若不先下手為強,日後哭都來不及。

    然而,見這件事的反映如此之大,趙弘潤頗為狡猾地改變了主意,取消了原定當月出售的打算,改設在兩個月後,目的昭然若揭,無非就是想吸引更多的富豪,讓這些商舖賣出更高的價格罷了。

    當然,為了安撫自己一派的貴族們,趙弘潤私底下對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承諾,必定會將位置最佳的店舖,以最低的價格私底下賣給他們。

    不得不說,在經過「五方勢力伐魏」這場戰爭後,趙弘潤對國內貴族的看法,再次發生了改變。

    不能否認,魏國的貴族就算沒有到楚國楚東貴族那種程度,但也確實是汲取民脂民膏的國家蛀蟲,可是在國家遭受危難的時候,這幫蛀蟲也不是毫無貢獻。

    就比如成陵王趙燊,這位五服外的王叔在戰爭期間,砸鍋賣鐵湊出一支軍隊,與幾個兒子親赴原陽、酸棗、南燕,在大河南岸佈防,雖然最終並未與韓軍真的交鋒,但是這份保家衛國的信念,趙弘潤還是非常認可的。

    因此,趙弘潤並不介意給他們一些甜頭——不光光是這些位已投奔他的國內貴族,但凡是在戰爭期間為國家做出過貢獻的貴族,不管是雍王黨、慶王黨,趙弘潤到時候都不會為難他們。

    因為他逐漸發現,或許在這個時代,的確是由貴族、世家、豪強支撐著整個國家。

    倘若國內的貴族、世家、豪強不昏頭,團結一致,相信強如韓國、楚國,也是無法使魏國屈服的——這一點在最近這場浩大的戰爭中就已充分證明。

    當然了,不為難歸不為難,但趙弘潤也不介意從國內貴族手中狠賺一筆,是故才決定延後兩個月再出售博浪沙河港的店舖。

    於是乎,除了肅王黨的貴族外,其餘國內貴族一邊暗罵某位肅王的貪婪,一邊儘可能地籌集資金,準備兩個月後在博浪沙河港收購幾間商舖。

    為了籌集資金,國內有不少貴族將主意打到了「宋郡」那裡。

    宋郡有錢,暫且不說南宮垚的這些年來收刮的積蓄,事實上宋郡的地方豪族也不少。

    在往年,這些宋郡的地方豪族,一方面與魏國朝廷假意親和,一方面又跟本土的叛軍首領「宋雲」有所聯繫。

    據說,曾經一些企圖將手伸到宋郡的魏國貴族,表面上要麼是遭遇賊寇、要麼是被憤起的宋地平民殺害,可實際上,卻是被宋雲的叛軍給剁掉了爪子。

    看看如今宋地的格局就能明白,若非宋雲的叛軍在宋地本土聲望極高,單憑這股叛軍,如何能在上次戰爭期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了曾經受南宮垚控制的十幾座城池?

    倘若其中沒有貓膩,那宋雲絕對稱得上是當世第一悍將,縱使是趙弘潤、李睦、樂弈、田耽、景舍等輩,都不足以與其相提並論。

    而這不可能的。

    五月十八日,由於受到了國內貴族的壓力,禮部派人催促派往宋地,聯絡宋地叛軍首領宋雲的使者「鄭習」。

    此時鄭習住在『宋郡豐城』,在接到禮部的催促後,心中暗暗叫苦。

    他知道,朝廷這是有些不耐煩了,可問題是,宋地叛軍首領宋雲至今未曾給予回應啊——他有什麼辦法?

    好在禮部尚書杜宥的書信中給予了暗示:若能說服最好,不能說服就回來。

    因此,禮部官員鄭習決定再做最後的嘗試,如果依然無法說服宋雲,就啟程回大樑。

    在決定之後,他設法聯絡了城內的叛軍,懇請求見叛軍的首領宋雲。

    「宋地叛軍」,這是一直以來魏國對宋雲這支叛軍的稱呼,但實際上,人家有著自己的軍隊番號——『北亳(bo)軍』。

    北亳,乃是地名,位於原宋國王都睢陽的北側郊外。

    因此顧名思義,「北亳軍」曾經在宋國的地位,就相當於魏國的「浚水軍」,屬於京畿衛戎軍隊,或者說,王師。

    當然了,真正的「北亳軍」,其實早在十幾年前,就因為魏國與楚暘城君熊拓的進攻而覆滅了,叛軍首領宋雲重建「北亳軍」,也只不過是借助一個名號,畢竟宋雲的身份至今還未得到證實——最早的時候,宋雲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宋王的遠房侄子,但卻遭到了南宮垚的質疑。

    這也難怪,畢竟當年暘城君熊拓殺入宋國時,宋王室慘遭屠戳,但凡是有些許王室血脈的人,皆遭到殺害,怎麼可能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就自稱是宋王的侄子?

    而且此人還懂得武藝,這怎麼可能?

    誰不知道,宋王室的子孫一個比一個廢材,除了仁德這點無可厚非外,十足的酒囊飯袋。

    當然,這也跟宋國曾經的國情有關。

    宋國,算是真正出現過君王「垂拱而治」的國家,因為這個國家提倡儀禮、仁義,且因為國策寬鬆,因此宋國的治安非常好,大有先賢時期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意思,縱使是國內曾經的王公貴族,亦是彬彬有禮,極少極少出現傾軋平民的事。

    毫不誇張地說,宋國是真正達到「失德寸步難行」的國家——倘若有人在這個國家做出了違法的事,那麼,只要此人的通緝告示在國內大城小縣一貼,就算官府不派人捉拿那人,那人也會發現,他在這個國家根本活不下去。

    因為沒有人會讓他借宿,沒有人賣東西給他,此人每到一處,當地人都會疏遠他,甚至幫助官府一起捉拿他。

    就拿南宮垚來說,由於他曾經背叛了宋王與國家,因此,哪怕他後來刻意討好宋郡內的民眾,也沒有人買賬,弄得南宮垚兩面不是人,最終一怒之下決定施行暴政,用強硬手段治理宋地。

    儘管宋王室確實很膿包,被一個暘城君熊拓打地失去了整個國家,但宋人對外卻異常團結,看似羸弱卻有讓人佩服的骨氣,這也正是魏國當年並未強行將宋郡納入國土版圖,而是決定『宋郡自治』的真正原因。

    鄭習的求見懇請,沒過多久就傳到了宋雲的耳中。

    這些日子,宋雲也住在「豐縣」,原因就在於鄭習這位來自魏國的使者。

    在秦、韓、楚紛紛在上次那場浩大的戰爭中戰敗之後,魏國憑其「以一敵五」的強勢,令中原各國都感到震驚,感到忌憚。

    作為魏國眼中的叛軍首領,宋雲對此的壓力可想而知。

    要知道他當初決定幫助魏國,那隻是不希望魏國戰敗而已,因為魏國一旦戰敗,宋地必將成為楚國的囊中物,楚國貴族什麼德行,宋雲又豈會不知?

    相對來說,受到衛、梁、宋、鄭等中原國家文化影響的魏國,其國內貴族好歹還是要臉面的,基本上不至於做出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可楚國的貴族呢?在楚國,貴族傾軋平民這好比已成為了傳統,尤其是對於他國的民眾——已故的邸陽君熊商,曾經是如何對待東越民眾的?

    因此,在魏國與楚國之間,宋雲選擇了幫助魏國。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雍丘之戰』,楚壽陵君景舍的軍隊,居然在魏國軍隊面前敗地如此乾脆,百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

    這讓宋雲隱隱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他原以為魏國、楚國會因此兩敗俱傷。

    當然,他並不後悔自己的決定,畢竟再怎麼說,相比較楚國,宋地跟魏國更為親近,好歹魏國允許宋地自治了十幾年。

    可如今,魏國似乎有意要收回『使宋地自治』的待遇,這讓宋雲無法接受。

    畢竟這意味著,魏國將真正意義上吞併宋地,曾經的宋國將從此不復存在。

    但若是嚴詞拒絕,宋雲心底也有些發怵,畢竟在最近這場魏國以一敵五的戰爭中,許多魏國名將綻放光芒,耀目到幾乎要令人窒息:肅王趙潤、南梁王趙佐、禹王趙佲、臨洮君魏忌、姜鄙、韶虎、司馬安、百里跋、龍季,等等等等。

    其他暫且不提,單單「肅王趙潤」,就足以令宋雲驚懼。

    那位魏公子,幾次出征橫掃秦、楚、韓等強國,他北亳軍,當真抵擋得住?

    『到底見不見那鄭習呢?』

    宋雲有些猶豫。

    他隱隱有所預感:魏國耐心有限,他可能沒辦法再拖下去了。

    正如他所預料,在他決定接見魏國使者鄭習後,鄭習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便是彷彿述苦般的脅迫:「宋雲將軍,在下剛剛收到了朝廷的催促,斥責在下辦事不利,今日無論如何,您都要給在下一個明確的答覆了。」

    聽了這話,宋雲的心微微涼。

    果然,魏國已失去耐心。
ikller 發表於 2017-7-31 07:46
第1293章:宋地叛軍(二)

    “鄭習大人,請問宋某的懇請,鄭習大人是否已代替呈報大梁?”

    在沉默了片刻後,宋雲開口詢問道。

    “這個……”鄭習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在下已把將軍的要求上呈朝廷。”

    “那……大梁有何反應?”宋雲略有些緊張地問道。

    聽聞此言,鄭習暗自苦笑。

    朝廷有何反應?他的頂頭上司、禮部尚書杜宥在那份催促的信函中,對於宋雲的要求隻字未提,隻是暗示鄭習「勸說未果即刻返回大梁」,你說朝廷是何反應?

    看到鄭習麵露遲疑之色,宋雲頓時就明白了,眼中不禁露出幾絲失望之色。

    不過他並不氣惱,畢竟他所提出的要求,的確有點「得寸進尺」的嫌疑,事實上魏國朝廷給予他的待遇還是非常優厚的。

    隻要宋雲肯接受魏國朝廷的招安,他便可取代南宮垚的位置,成為『駐軍六營』大將軍,替魏國坐鎮宋地南疆,他麾下的「北亳軍」,也可搖身一變成為魏國的軍隊,享受魏國兵部撥給的軍備與糧餉。

    單單從個人而言,魏國朝廷對宋雲的優厚待遇,已無可厚非這可能是看在宋雲在魏國危機之際,毅然出兵給予協助的原因。

    但關鍵在於,宋雲不是南宮垚,他並不在乎自己得到什麼,他在乎的是宋郡民眾自治!他希望宋郡不被魏國所吞並!

    正如南宮垚當初斷定的,宋雲根本不是宋王的侄子,更不是宋王之子,他連宋國的將軍都不是,他是宋國大夫「向沮」的幼子,「向軱(gu)」。

    想當年,宋國大將南宮垚倒戈,投靠魏國,企圖捉拿宋王獻給魏王作為近身之禮,宋王與諸多宋國公卿嚇得連夜逃走,希望越過微山湖,逃到魯國境內尋求庇護。

    當時,魯國與宋國雖然不合,但好歹是『齊魯宋三國同盟』,因此,倘若宋王逃亡魯國尋求庇護,魯國國主公輸磐多少還是會幫幫忙的事實上,那時魯國也在考慮是否要出兵幫助宋國擊退魏國與暘城君熊拓的進攻。

    但遺憾的是,還沒等魯國召集軍隊進入宋國境內,宋王就在微山湖溺死了。

    是的,宋王溺死於微山湖。

    並非如傳聞的那樣憤而投湖,也不是被叛將南宮垚所殺,而是宋王被魏將司馬安嚇破了膽,不慎從小舟上掉入湖中,不幸溺亡。

    而事後,魏國為了讓南宮垚被孤立,不能背叛魏國,遂放出風聲,說是南宮垚殺死了宋王與諸多宋王室的血脈。

    可事實上,宋王是因為膽怯、不慎腳滑掉入微山湖溺亡,而宋王室的血脈,更多的是被暘城君熊拓所殺,其實跟南宮垚並沒有多大關係。

    至於為何宋王如此恐懼魏將司馬安,那是因為魏將司馬安當時擊潰了宋國大夫「向沮」的軍隊。

    那是在『宋國戰役』下半階段,年輕氣盛的暘城君熊拓被魏王趙元偲所坑,明明雙方約好「平分宋國」,但當時的魏王趙元偲渴望為魏國開疆辟土,一方麵以種種理由斷了楚軍的糧草供應,一方麵暗中命「碭郡遊馬」斷了楚軍的糧道,導致暘城君熊拓軍糧耗盡,不得不撤回楚西。

    這件事,令暘城君熊拓損失慘重,他叔父汝南君熊灝給他留下的家底,幾乎全賠在這場戰爭當中,這使得暘城君熊拓對魏國憎恨萬分,從而對魏國展開了長達十年的報複。

    待楚軍撤走之後,宋國大夫「向沮」向宋王力諫,懇請宋王號召全國子民共同抵禦魏軍與南宮垚的叛軍,可惜宋王膽怯,早早就逃到了微山湖一帶,不敢出麵。

    無奈之下,宋國大夫「向沮」假借宋王的名義,組織了一支軍隊,希望能擊退魏軍與南宮垚的軍隊,畢竟當時的魏國並不算太強大。

    但遺憾的是,宋國大夫「向沮」當時遇到的魏軍,乃是魏將司馬安的碭山軍與同為魏將百裏跋的浚水軍,哪怕是如今在魏國也屬於一流的精銳。

    因此,結局不難猜測,宋國大夫「向沮」兵敗而亡,他組織的義軍,還有支持他抵禦魏軍的北亳軍,幾乎全軍覆沒,而打贏了這場戰爭的魏將司馬安與百裏跋,卻攜勝勢,一路殺到了微山湖,嚇得宋王與那些宋國公卿當即乘坐小舟渡湖。

    當時為了討好魏將司馬安,初降魏國的南宮垚下令麾下叛軍渡湖追擊,結果嚇得宋王掉落微山湖溺死。

    而當時,「向軱」在戰亂中僥幸活了下來,但他的父親與幾位兄弟,皆死在魏軍與南宮垚的叛軍手中。

    數日後,「向軱」來到微山湖,看到了橫屍遍地的慘景,又想到他父親「向沮」寧死不屈的信念,遂決定繼承父兄的遺誌,組織義軍,繼續與魏軍抗爭。

    由於在當時的宋郡內,公卿「向氏」一門已被傳聞為「滿門忠烈」,盡皆死於戰場,「向軱」不希望僥幸未死的自己使「向氏」蒙羞,遂取「宋」為姓名,以公子雲的名諱為名,他原本是想假冒宋王之子,號召宋人支持他抗擊魏軍。

    沒想到當時卻有人質疑他企圖趁機竊國,因此,「向軱」改變了主意,假稱是宋王的侄子,反正宋國的公卿之子,大多也有王室血脈,他「向軱」,倒也能算是宋王的遠房侄子。

    可讓他更沒想到的是,魏軍很快就撤出了宋國。

    原因有兩點,第一,楚國得知魏王趙元偲背信棄義、坑害了暘城君熊拓,為此感到非常不滿,盡管仍在跟齊國打仗,但仍令上將軍項末派了一支軍隊陳兵於宋楚邊界,唬地魏國不敢逗留於宋地畢竟當時的楚國,是擁有同時與兩國開戰的實力的,雖然在與齊國的戰爭中每每失利,但未見得不能戰勝當時的魏國。

    至於第二樁事,就是魏國感受到了宋人的骨氣。

    當時不止「向軱」,事實上宋郡各地都有義士、豪俠揭竿而起,攻擊魏軍,那時,南宮垚為了討好魏國,對這些義軍血腥鎮壓,殺得魏國都有些發怵,為了不牽扯上濫殺無辜的惡名,魏國朝廷趕緊召回了包括碭山軍、浚水軍在內的魏軍,讓南宮垚治理宋郡。

    在這種情況下,向軱,不,應該說是宋雲,他理所當然將矛頭對準了南宮垚,誰讓此時的南宮垚,在宋郡血腥鎮壓反抗,儼然如暴君一般呢。

    此後長達十幾年,宋雲領導著「北亳軍」,與南宮垚的「睢陽軍」對抗,這兩支曾經的宋國軍隊,從此成為敵人、不共戴天。

    期間,南宮垚有魏國在背後支持,而宋雲,亦有宋郡本土豪紳以及宋墨的支持,彼此誰也奈何不了誰。

    在這十幾年裏,南宮垚恨不得將宋雲生吞活剝,而宋雲亦對南宮垚恨得咬牙切齒畢竟最初倘若南宮垚不倒戈,宋國其實是有機會能夠擊退魏軍的,而如此一來,宋雲的父兄也不至於會戰死在沙場上。

    文官公卿戰死於沙場,可作為武將的南宮垚,居然早早就投降了魏國,這讓宋雲如何不恨?

    而如今,南宮垚已死,這對於宋雲來說,也算是得償所願,可他絲毫感覺不到欣慰,因為他忽然醒悟,其實南宮垚的存在,這對於宋郡來說,反而是一層保護有南宮垚在,魏國就不好違背當年的承諾,隻能繼續默許宋郡自治。

    這不,如今南宮垚一死,魏國就開始磨刀霍霍,準備真正將宋郡納入魏國的國土。

    當年還有楚國威脅著魏國,可如今,楚國對於魏國還具有威脅麼?魏國剛剛在那場「以一敵五」的戰爭中,強勢地擊潰了楚壽陵君景舍的百萬大軍。

    在沉思了足足一炷香工夫後,宋雲艱難地說道:“宋某……不能接受貴方的冊封。”

    聽聞此言,使者鄭習簡直難以置信,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宋雲。

    他無法想象,宋雲居然拒絕了大梁的優厚待遇,那可是駐軍六營大將軍的職位啊!

    “宋雲將軍請三思。”鄭習一臉駭然地勸說道。

    看著鄭習驚駭的表情,宋雲當然能夠猜到此人此刻的心情,畢竟魏國給予的待遇的確優厚,就連他也覺得無可褒貶,但是,作為「向氏」的子孫,他豈可為了一己之利出賣國家?雖然這個國家早已覆亡。

    想了想,宋雲重申道:“宋某不求高官厚爵,隻求大梁繼續允許宋人自治……若大梁肯接受,宋某願解散北亳軍,從此不再露麵。”

    “這……”

    鄭習聞言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他深深地看著宋雲,感慨道:“宋雲將軍對舊國的忠誠,在下欽佩萬分。”說罷,他咬了咬牙,說道:“銘感於宋雲將軍的忠誠,在下索性也說句不合使命的話……宋雲將軍,你想要宋郡自治,朝廷是萬萬不會接受的。”

    宋雲略帶感激地點了點頭。

    其實這話鄭習就算不說,宋雲心中也明白,他隻不過是想爭取一下罷了。

    想了想,宋雲問道:“倘若我拒絕大梁的好意,貴方會出兵討伐麼?”

    “會。”鄭習點點頭說道。

    “會是何人帶兵出征?魏公子潤?”宋雲問道。

    “應該不是。”鄭習搖了搖頭說道:“據稱肅王殿下即將成婚,婚期多半就在九月、十月前後,應該無暇出征。”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宋雲,語氣古怪地說道:“終歸,貴軍,怕是還不需肅王殿下親自出馬。”

    盡管這話有些看不起宋雲與北亳軍的嫌疑,但宋雲非但沒有動怒,反而鬆了口氣。

    他拱了拱手說道:“抱歉,鄭習大人,令你白跑一趟了。”

    鄭習點點頭,看著宋雲欲言又止,最終歎息著離開了。

    看著鄭習離去的背影,宋雲思忖了片刻,招來親衛,吩咐道:“派人前往睢陽,告訴那桓虎,別癡心妄想取代南宮垚,大梁不會同意的。……若他有意割據睢陽,就來與我麵見。”

    “是!”

    親衛抱拳應道。
ikller 發表於 2017-8-1 00:04
第1294章:宋雲與桓虎

    其實在約二十天前,宋雲就聽說了桓虎鵲巢鳩占、奪取了睢陽縣的消息,當時他的心情很是複雜。

    對於桓虎,宋雲並不陌生,早在幾年前,桓虎就帶著陳狩、金勾以及一批手下,逃亡到了宋郡,投靠南宮垚。

    當時南宮垚把桓虎派到『緡(min)縣』,讓其幫忙圍剿宋雲的「北亳軍」。

    在當時,南宮垚仍是宋郡的大勢,背靠魏國,實力頗為強勁,而宋雲的北亳軍,卻隻是潛伏在陰暗中的義軍,盡管活動頻繁,但並不敢與南宮垚正麵交鋒。

    倒不是畏懼南宮垚的睢陽軍,更主要的還是宋雲顧忌到南宮垚背後的魏國,畢竟南宮垚在當時仍是魏國朝廷「指定」的宋郡的治理者,權限好比「宋郡守」——比這個還要大。

    在當時的情況下倘若將南宮垚逼得太緊,難以保證後者會不會做出不要臉的行為,比如說,向當時駐紮在碭山的、魏將司馬安求助。

    對於司馬安,宋雲亦有著深深的恨意,畢竟當年正是司馬安擊破了他父親「向沮」的背水一戰,這個殺神虎踞碭山,一方麵固然是監視著司馬安,而另一方麵,其實也是為了震懾宋郡那些不安分的人——包括宋雲。

    因此,宋雲這些年來從未在明麵上讓南宮垚過於難看,他率領的「北亳軍」義士,更多的在私底下行動,除了設法架空南宮垚派遣到各縣的那些心腹之人外,宋雲也時不時地以山賊、強盜的名義,教訓一下宋郡境內那些欺壓宋人的魏國貴族——一些做正當生意的魏人貴族就算了,但若是其中有人作惡多端,宋雲並不介意剁掉這些人的爪子。

    反正魏國真正的大貴族,幾乎是不會親自跑到宋郡的,最多就是派幾個心腹之人,縱使宋雲宰了這些人,也不至於引起魏國的震怒。

    隻要不引起魏國的震怒,引來諸如「魏公子潤」這等魏國名將的出兵征討,單單一個南宮垚,宋雲並不畏懼。

    但桓虎抵達『緡縣』之後,卻打破了南宮垚與宋雲兩方持續已久的僵持局麵。

    桓虎手底下有個叫做「金勾」的獨臂老頭,領著百餘名隱賊,找到了北亳軍在『緡縣』一帶的據點,導致一位暗中資助著北亳軍的「單氏」鄉紳遭到桓虎的緝捕。

    當時桓虎將單氏一門十四口人抓捕,對外放出消息,準備以暗通「叛軍」的罪名,於十日後將單氏一門在菜市口處斬。

    當時宋雲尚不清楚桓虎這個人的底細,但北亳軍在『緡縣』一帶的渠領頭目,卻決定率人營救單氏一門,結果落入了桓虎的陷阱,導致『緡縣』一帶的北亳軍義士被桓虎殺得七七八八。

    此舉激怒了『方與縣』的北亳軍渠領「方洪」,數日後,方洪暗中帶領五百餘名北亳軍義士混入『緡縣』,準備幹掉桓虎,沒想到消息走漏,桓虎以自身作為誘餌,誘殺了方洪的五百餘北亳軍,就連方洪本人,亦被桓虎手下將領陳狩斬殺。

    這件事在宋郡曾一度引起轟動,而宋雲也是在那時,才注意到桓虎這個凶徒。

    他派人調查桓虎的底細,沒想到不調查不要緊,一調查就連宋雲都吃了一驚——當時他這才得知,原來桓虎竟然是帶兵襲擊過商水縣、且從數千商水軍手中逃脫的大盜賊。

    商水縣,那可是魏公子潤的封邑啊!

    縱觀天底下不計其數的山賊、馬賊、強盜,有幾人膽敢在魏公子潤的封邑滋事?

    簡直膽大包天!

    從那之後,宋雲又陸陸續續與桓虎打過幾次交道,他逐漸發現,桓虎這個人在訓練士卒、領兵作戰,甚至是籠絡宋郡境內馬賊惡黨這幾個方麵,都很有一套,那些宋人中的敗類,陸續被桓虎籠絡,使得桓虎的勢力逐漸壯大。

    尤其是南宮垚後來允許桓虎籌建「新軍」時,桓虎一方麵通過控製域內的宋人,通過威脅等手段逼迫年輕人入伍參軍,一方麵他又不克扣這些新兵的糧餉,憑著這種軟硬兼施的手段,桓虎迫使越來越多的宋人給他賣命——而讓宋雲都感到吃驚的是,那些原本抵觸桓虎的年輕人,隨著時日的增多,竟逐漸聽命於桓虎。

    當時宋雲就意識到,這桓虎是一個出色的將才,可能比他、比南宮垚還要出色。

    從那以後,宋雲就減少了與桓虎的摩擦,因為除非聚集大股人馬,否則他根本無法戰勝桓虎,可倘若他糾集大股人馬,睢陽的南宮垚、碭山的司馬安,難道是瞎子麼?

    於是乎,宋雲派人暗中聯絡桓虎,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因為他此時已察覺出,桓虎並非是屈人籬下的人,至少,南宮垚不足以駕馭這頭惡虎。

    果不其然,『雍丘戰役』之後,南宮垚由於愚蠢地站隊楚軍,背叛了魏國,在戰場上被魏國的「北一軍」與商水的「遊馬軍」擊敗,瞧準這個機會,桓虎果斷地奪取了睢陽縣,並率領七千左右的睢陽新軍,毅然迎戰南宮垚兩倍的睢陽軍。

    按理來說,憑桓虎麾下那七千裝備落後、訓練不足的新軍,基本上不可能擊敗南宮垚麾下一萬五千名左右的睢陽軍,畢竟睢陽軍好歹是魏國駐軍六營級別的精銳,是連楚壽陵君景舍都希望得到的精銳。

    可沒想到的是,桓虎卻輕鬆地擊敗了南宮垚,其麾下大將陳狩,更是在萬軍之中將南宮垚單騎討殺。

    待事後宋雲得知這個消息時,桓虎已收編了南宮垚的敗軍,使麾下兵卒暴增到兩萬,強勢地占據了睢陽,讓本來還想趁火打劫的北亳軍目瞪口呆,不敢造次。

    如何看待桓虎取代南宮垚這件事?

    這個問題宋雲想了很久。

    要知道,他北亳軍這些年來都渴望奪回睢陽,畢竟北亳軍這個番號,本來就是衛戎睢陽的宋國王師,但是麵對著收編了南宮垚的潰軍、強勢割據睢陽的桓虎,宋雲亦有些猶豫。

    這個桓虎,可比南宮垚難對付多了。

    因此,宋雲決定按兵不動,先看看桓虎接下來的打算,以及魏國朝廷對這件事的態度。

    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來了魏國王都大梁派來的使者鄭習,企圖說服他投靠魏國。

    五月十九日,宋雲的信使抵達了睢陽,向桓虎傳達了宋雲的原話。

    對此桓虎很吃驚,畢竟南宮垚死後,目前能代替前者的,在宋郡也就隻有宋雲與他桓虎二人,按理來說,他倆屬於競爭關係,可沒想到,宋雲居然想要見他。

    而另外一樁事,更讓桓虎感覺不是滋味——在他派人將南宮垚的首級送到魏國王都大梁的前提下,魏國朝廷至今遲遲沒有派人與他聯係,反而將招安令送到了宋雲那邊。

    “這算什麼?宰了南宮垚的可是老子!”桓虎憤憤不平地叫道。

    在旁,陳狩平靜地糾正道:“事實上,南宮垚是我斬殺的……”

    “我等兄弟不分彼此。”桓虎毫不臉紅地說道。

    陳狩嘴角抽搐了幾下,隨即淡淡說道:“在雍丘之戰前後,宋雲可是義助了魏軍的,而你呢,當時卻在楚軍的陣營……朝廷先招安宋雲,這並不奇怪。不過我很奇怪,宋雲為何要與你見麵?難道他並不滿足朝廷給予他的封賞?”

    “管他那麼多,去見一見不就清楚了?”桓虎大大咧咧地說道。

    於是當日,桓虎讓陳狩坐鎮睢陽,自己帶著金勾與其餘二十幾個人,前往「豐縣」與宋雲相見。

    五月二十日的下午,桓虎一行人抵達了豐縣,雖他明知這座縣城已是北亳軍的地盤,卻也毫不畏懼,大模大樣的騎馬闖入城內,讓得知消息的宋雲再次感慨這廝的膽魄。

    沒過多久,幾名北亳軍義士,便將桓虎帶到了宋雲落腳的客棧。

    盡管雙方都沒有自我介紹,但桓虎與宋雲開始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我原以為,你會把會麵的地點,擺在城內的縣衙。”

    在見到宋雲的時候,桓虎大大咧咧地踩著一條長凳坐在了宋雲對麵,側身麵朝後者,無視客棧大堂四周那些北亳軍義士臉上的憤慨,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喝了起來。

    十足的痞將作風。

    而相比之下,出身宋國向氏士族的宋雲,卻顯得文質彬彬,笑容可掬地說道:“我是不容於世的叛逆,豈可玷汙了縣府那華貴之地?”

    桓虎聞言看了一眼宋雲,沒有說話。

    畢竟來到宋地已有若幹年,他也早已得知,宋地之人對縣衙素來心存敬重——是的,是敬重,而不是敬畏或者畏懼。

    別看兩人已打過幾次交道,但這次還真是初次見麵,因此,無論桓虎還是宋雲,皆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方。

    而打量的結果,讓他們都感覺有些意外。

    就比如桓虎從未想過,十幾年前便組織了北亳軍的宋雲,居然如此年輕,目測才三十出頭,而觀其彬彬有禮的舉止,也跟桓虎印象中的「將領」大相庭徑。

    而宋雲呢,也沒想到桓虎如此這般豪爽,畢竟在他印象中,桓虎應該是心狠手辣、神色陰鷙的那類人。

    提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斟著茶水,宋雲慢條斯理地說道:“前些日子,魏國大梁派來使者對我招降,非但許下榮華富貴,更許下「駐軍六營」大將軍的職務……”

    端著茶杯的桓虎,眼皮不禁顫了顫,心中著實有些不是滋味。

    因為他等了許久,都沒有等來大梁的使者。

    “那可真是恭喜了……”他言不由衷地說道。

    宋雲微微一笑,隨即淡淡說道:“我回絕了。”

    “噗——”

    正喝著涼茶的桓虎冷不丁聽到這句話,驚地下意識將嘴裏的茶水給噴了出來。

    『你這家夥是瘋了吧?』

    擦了擦嘴,桓虎震驚地看著宋雲,簡直難以置信。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 07:48
第1295章:宋雲與桓虎(二)

    看著輕描淡寫說出「我回絕了」這句話的宋雲,桓虎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雖然是韓人出身,但這些年桓虎在魏國、宋郡摸爬滾打,已大致清楚了魏國的軍隊分類,「駐軍六營大將軍」,那是魏國最高級別的大將軍軍職,其榮譽地位相當於韓國的『北原十豪』。

    然而眼前這個宋雲,卻毫不在意地回絕了魏國的這份優厚待遇,哪怕是事不關己,桓虎心中亦隱隱作痛——若是換做是他,早他娘的答應下來了。

    『難道這宋雲……』

    桓虎表情古怪地看著宋雲,壓低聲音問道:「你不會……當真是宋王之子吧?」

    「你覺得呢?」宋雲微笑著問道。

    『老子他娘的哪知道?!』

    右腳踩在長凳上的桓虎,將右手擱在右腿膝蓋膝蓋,用大拇指的指甲輕輕刮著下頜,神色莫名地打量著宋雲,一臉若有所思。

    在他看來,倘若眼前這個宋雲果真是曾經的宋國公子,那這個身份可是了不得。

    這讓桓虎不由地仔細思忖,對方邀請自己當面談話的目的何在?

    莫非是想復辟宋國?

    在魏國無比強勢的當下,復辟宋國,這……我有利可圖麼?

    桓虎陰晴不定地想著。

    而此時,宋雲彷彿是猜到了桓虎心中所想,搖了搖頭說道:「桓虎將軍誤會了,宋某並非舊國公子,只是一名尋常的宋人而已。」

    桓虎聞言,心中仍有些懷疑,古怪地說道:「一名尋常的宋人,居然拒絕了魏國的高官厚祿……」

    「因為我志不在此!」宋雲淡淡說道。

    「哦?」桓虎眼眉一挑,好奇問道:「不知宋雲將軍的遠志為何,能否對我透露一些?」

    宋雲淡然一笑,也不回答,岔開話題問道:「那些不提也罷。……桓虎將軍,大梁應該至今還未派遣使者與你聯繫吧?」

    桓虎聞言一愣,百無聊賴地端著茶盞喝了一口涼茶,彷彿是懶得回答。

    見此,宋雲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桓虎將軍將叛魏的南宮垚之首級,派人送到了大梁,但將軍想要以此取代南宮的地位,這卻很難……首先,將軍是韓人出身,其次,將軍曾經在魏國境內做出許多惡行,再次,在魏楚交兵時,將軍亦是作為楚軍一方……結合這種種,大梁豈會放心你駐軍在睢陽?」

    桓虎喝著茶一言不發。

    其實較真地說,若不是沒有辦法,桓虎當年又豈會去招惹魏國?

    不過對宋雲解釋這個沒意思,且桓虎也懶得解釋。

    至於用桓虎的首級向大梁討封,這也只不過是想嘗試一下而已,大不了帶著人馬投奔魯國嘛,就算魯王不接納他,他也可以在齊魯之地佔山為王,另想辦法,畢竟據說齊魯兩國的軍隊弱地很,跟魏國軍隊完全不能比,有什麼好怕的?

    而倘若大梁同意了,那他可就賺大發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宋雲對他說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

    看了一眼宋雲,桓虎略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宋雲,我桓虎是個粗人,有什麼話,你就直截了當地說,莫要拐彎抹角。」

    「好!爽快!」宋雲撫掌一笑,隨即目視著桓虎正色問道:「桓虎,你若想割據宋郡,作威作福,不妨與我聯手。」

    「與你聯手?」桓虎一時沒反應過來,待醒悟過來之後,眼中泛起幾絲驚色,表情古怪地問道:「你所說的聯手,不會是反叛魏國吧?」

    「你我皆非魏國將領,何來反叛一說?」宋雲淡淡一笑,隨即以利誘道:「只要你願意與我聯手,抵禦魏軍,我宋雲會鼎力支持你。」

    桓虎表情古怪地說道:「抵禦魏軍?我怕我桓虎無福消受你的支持。」

    說罷,他神色詭譎地打量著宋雲,心說,難道這宋雲果真不知魏國如今是何等的強大麼?這簡直是螳臂擋車啊!

    「你畏懼什麼?」宋雲故作恍然地說道:「莫非你是在畏懼那位魏公子潤?哦哦,對對對,你當初可是帶兵襲了商水縣呢……若在沙場兩軍相見,多半那位魏公子潤還真饒不了你。」

    「你少拿話激我。」桓虎輕哼一聲,略帶自嘲地冷笑道:「那姬潤,豈會時時刻刻惦記著我桓虎這一介小人物?」

    提起此事,桓虎心中也著實有些複雜。

    想當年,他擄掠了鄭城王氏的小兒子王瑔,原本打算敲詐一筆錢,沒想到碰到那個毫不合作的肅王趙潤,反過來對桓虎一陣威脅。

    當時桓虎一怒之下,當著那肅王趙潤的面就將那王瑔的腦袋砍了下來。

    當然,結果就是那位肅王殿下震怒,下令圍住山頭的商水軍對他桓虎一黨圍而剿之,當時桓虎失去了許多老部下,才逃了出來。

    逃出來之後,桓虎心中越想越氣,於是就膽大包天地襲擊了商水縣,作為報復。

    但他也懂得分寸,只是叫人在商水縣放火,製造混亂,並未濫殺太多的人——報復一下挽回點面子就得了,真要是得罪死了那位肅王,桓虎亦不情願。

    主要是不值得。

    正如他所料,待他後來逃到宋郡後,那位肅王根本懶得理睬他,先是協從齊王呂僖討伐楚國,然後就是討伐三川、秦國、韓國,征戰的規模越來越大,哪有空閒理睬他這個小人物?

    而如今,宋雲拿這樁曾經的往事來變相威脅他,這讓他很是不悅。

    可能是注意到桓虎眼中的不悅,宋雲笑著說道:「事實上,這回多半見不著那位魏公子潤……那位殿下目前正忙著婚娶之事呢。」

    「喂喂,我可沒有同意與你聯手,你少擅做主張。」桓虎皺著眉頭打斷道。

    宋雲聞言笑道:「你的意思是,你肯交出手中的兵權,歸還睢陽?唔,要是這樣的話,五成可能,大梁或許還真會封你一個有名無實的將軍,至於另外五成可能嘛……」

    他看了一眼桓虎,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聽了宋雲的話,桓虎皺著眉頭暗自思忖。

    他的本意是想試試能否從魏國這邊撈到一官半職,哪怕只是縣尉他都認了,但前提是,魏國不會收回他手中的軍隊——這才是能夠保住他性命的資本。

    倘若如宋雲所言,魏國朝廷只肯封他一個有名無實的將軍,那有什麼意思?

    失去了軍隊,大梁朝廷豈不是隨時都能對付他?

    見桓虎臉龐變顏變色,宋雲在旁低聲說道:「事實上,你我聯手,未必沒有勝算……司馬安已經被調到河西去了,肅王趙潤正忙著成婚……更要緊的是,魏國目前非常缺糧,就算要出兵征討,最快也得等到秋收,甚至是十月、十一月前後,你我有的是時間籌備。」

    桓虎聞言看了一眼宋雲,略帶嘲諷地說道:「你看似信心十足啊?」

    宋雲淡淡一笑,搖頭說道:「此番魏軍出兵征討,其目的在於將宋地收入囊中,因此,魏軍並不敢在宋地大肆屠殺……若只是得到一塊死地,這有什麼意義?」

    「即便如此,亦支撐不了許久,更斷不可能取勝。」桓虎皺著眉頭說道。

    在他看來,倘若魏國執意要將宋郡納入國土,宋雲的反抗根本毫無意義。

    就算一時擊退了魏軍又能怎樣?

    魏國有的是精兵悍將,擊退了弱將、又迎來強將,那肅王趙潤,總不是一年到頭都在籌備婚事吧?

    聽了桓虎的話,宋雲搖頭說道:「不需要支撐許久,更不需要取勝,只要讓魏王意識到,若他強勢出兵鎮壓宋地,只會如南宮垚那般被宋人所抵制、所厭惡,這不利於魏國日後治理宋地,這就足夠了。」

    桓虎皺著眉頭看著宋雲,半響後問道:「你究竟想要什麼,我也懶得去管。……我只想知道,我能得到什麼?這對我有什麼好處?」

    「若大梁見識到了桓虎將軍的才能,默許桓虎將軍取代南宮垚,手握重兵坐鎮睢陽,這算不算好處?」宋雲平靜地說道:「只有讓大梁見識到了桓虎將軍的能耐,大梁才有可能考慮是否赦免桓虎將軍當初的種種罪行,不是麼?」

    「……」桓虎摸著下巴思忖著。

    平心而論,倘若大梁願意派人對他招安,他絕對不會聽宋雲的話與其合作,攜手抵禦魏軍,可問題就在於,大梁似乎絲毫沒有籠絡他的意思,彷彿要將他一腳踢開。

    對此,桓虎當然不會乖乖就範。

    『嘿!若是魏國派來的大將,不慎被我幹掉幾個,相信大梁的那邊的人,面色會頗為精彩吧?』

    本著「最壞不過逃亡魯地」的念頭,桓虎舔了舔嘴唇,最終應了下來。

    而與此同期,大梁派往招安宋雲的禮部官員鄭習,亦火速返回了大梁,將招攬宋雲未果的情況報告給了禮部尚書杜宥。

    聽聞此言,杜宥儘管有些預料,但仍舊難以置信。

    他無法想像,宋雲為何會拒絕如此優厚的待遇?

    『這可如何是好?』

    禮部尚書杜宥心中也有些顧慮。

    要知道,魏國其實也並非全然因為上次宋雲率領北亳軍義助魏軍,而給予宋雲如此優厚的待遇,更主要的還是為了塑造典型——將同為宋人的南宮垚與宋雲作為對比,潛移默化地引導宋人對魏國產生忠誠之心。

    倘若宋雲願意配合的話,朝廷雖然不會讓宋雲像曾經的南宮垚那樣,成為宋地實際上的治理者,但也不介意封賜幾個虛爵作為宋人的榜樣。

    沒想到,宋雲居然如此不識抬舉,竟斷然回絕了大梁的盛意。

    『待等過兩日,相信國內那些早已按耐不住的貴族們,多半就會跳出來爭相討伐宋地了……』

    杜宥暗自搖了搖頭。

    果不其然,沒等幾日,魏國國內貴族便得知了此事,紛紛奏請朝廷,磨刀霍霍,希望成為大梁討伐宋郡的先鋒。

    這樁事鬧得沸沸揚揚,最終傳到了肅王趙弘潤耳中。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 22:03
第1296章:忙碌的肅王府

    『宋雲居然拒絕了朝廷的招安?』

    當宋地叛軍、北亳軍首領宋雲拒絕魏國朝廷招安的這則消息傳遍大樑,傳到肅王趙弘潤耳中時,趙弘潤亦頗感震驚。

    要知道,最近的魏國攜「以一敵五」擊敗秦、楚、韓、南宮、三川五方的勝勢,勢頭那可是相當猛的,很難想像宋雲居然敢在這個時候與魏國作對。

    倘若魏國虧待了他,趙弘潤倒是還能理解,可據他所知,朝廷對於宋雲的待遇非常優厚,比較當年的南宮垚,無非就是少了一個「代治宋郡」的權利罷了,在這種情況下,宋雲居然拒絕,這讓趙弘潤實在難以置信。

    「難道對朝廷給予的條件,宋雲仍不滿意?……這可有點得寸進尺了。」

    趙弘潤皺了皺眉頭,心中對宋雲難免產生了幾許負面評價。

    從旁,宗衛穆青聽到趙弘潤的嘀咕,調侃道:「殿下,那宋雲是否得寸進尺,自有朝廷論斷,您著什麼急啊?我看殿下您啊,還是趕緊把這些請帖抄完……可莫要誤了婚期。」

    說著這話,他指了指在趙弘潤面前案几上堆積如山的婚帖,一臉壞笑。

    聽聞此言,趙弘潤面色發苦。

    以他的身份與地位,對於籌備婚事當然不用事必躬親,交給宗衛們,以及宗府與還有肅王府的人去籌辦即可,但有一件事,是必須由趙弘潤親自去做的,那就是親筆抄寫要送遞出去的請帖,表示對來賓的尊重與作為主人的誠意。

    看了一眼桌上那份邀請賓客的名冊,趙弘潤的面色就難免有些發黑。

    也難怪,畢竟需要邀請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單單府上女眷的親屬,就需要趙弘潤抄寫一摞的請帖,比如已經內定為「肅王妃」的羋薑的兩位堂兄,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羊舌杏的娘家、商水羊舌一門,烏娜的娘家、三川雒城的青羊部落,還有秦少君贏瓔的娘家、秦國高陽贏氏的人,等等等等。

    但凡是與女方有絲毫親屬關係的,趙弘潤都要將帖子送到,這是禮數!——無論對方到時候是否按約受邀前來。

    而趙弘潤這邊,他要邀請的人那就更多了,姬趙氏的叔伯兄弟暫且不提,還有臨洮君魏忌、繇諸君趙勝、安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高賢侯呂歆、呂潭侯公孫徹、留光侯趙康、南席侯趙諮、陳曹侯趙宓、南曹侯趙咎等與他一方的貴族,還有百里跋、司馬安、朱亥、徐殷、韶虎、龍季等軍方大將。

    關係錯綜複雜的人,他都要一一邀請到位,派人送上請帖,不得有絲毫疏忽,因為很容易樹敵。

    打個比方說,倘若魏國國內有一個人明明有資格得到肅王府的邀請書函,但是因為肅王府的疏漏被遺忘了,那麼,那個人顏面何存?會不會惱羞成怒,視肅王趙弘潤為仇寇?

    所以說,只要是夠資格的,肅王府都要一一點到,稍有疏忽很有可能就會平白無故豎立敵人。

    而反過來說,這也是彰顯「肅王一系」人脈的絕佳機會,那些受邀前來的賓客,會在無形中增強肅王黨的「勢」,因此只要謹慎一些、莫要出現疏忽,總的來說,趙弘潤會因為他這次的婚娶之事,使他的威望在魏國再上升一個台階。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樣一來,趙弘潤就必須盡心盡力地親筆抄寫書桌上那堆積如山的請帖。

    而對於趙弘潤來說,重複做某件事,是他最最不喜的。

    「啊……」

    長長吐了口氣,趙弘潤將手中的筆一丟,整個人好似被抽去了骨頭般,癱在椅子上。

    見此,宗衛呂牧瞄了一眼趙弘潤面前的書桌,笑著說道:「殿下,這才抄了十來份而已……」

    其實在趙弘潤忙著抄寫請帖的時候,宗衛呂牧、高括、種招、周朴、穆青幾人,也在幫忙抄寫請帖,因為趙弘潤抄寫的請帖主要針對那些身份崇高的人,而身份的賓客,就得由宗衛們代勞,否則要是全部的請帖都讓趙弘潤去抄,可能後者會愈發絕望。

    儘管呂牧一個勁的催促,但趙弘潤始終不為所動,從書桌上拾起一份請帖抱怨道:「我真不明白,幹嘛還要給秦王送一封請帖?秦王明擺著不可能丟下秦國跑到大樑來……」

    呂牧憋著笑說道:「殿下,秦王好歹是您的岳丈,哪怕那位陛下來不了,你也不可失了禮數,倘若殿下您成婚,居然不曾送請帖給老丈人,這傳出去,可不好聽。」

    「……」趙弘潤看了一眼呂牧,氣悶悶地不說話。

    其實這些道理,他都明白,他只不過是發發牢騷而已。

    就比如說,他剛剛抄完的、準備送給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戩等秦國將領的請帖,事實上,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戩等人,前些日子才帶著秦國的軍隊啟程返回秦國,又怎麼可能會在九月、十月前後趕回大樑呢?——真當秦國週邊就沒有威脅麼?

    但問題就在於,無論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戩等人到時候會不會趕來賀喜,趙弘潤都必須送出這份請帖,因為這是對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戩等秦國將領的尊重,是符合其地位的必要尊重。

    「殿下,快寫吧。」宗衛穆青不懷好意地調侃道:「從頭到尾,您也就只有這點辛苦而已。」

    「這點辛苦?」趙弘潤瞅了眼書桌上堆積如山的請帖,咬牙切齒地說道:「要不你來?」

    「這事卑職豈敢擅代?」穆青暗自竊笑著說道。

    恨恨地瞪了一眼穆青,趙弘潤強忍著心中的焦躁,繼續抄寫請帖,結果還沒等抄到第六張,他就躁得狠狠將手中的毛筆一摔,讓看到這一幕的宗衛們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我猜就會這樣」的表情。

    見此,雀兒蹲下身將毛筆拾起,隨即站到趙弘潤身後,雙手輕輕揉捏著他的雙肩。

    只見趙弘潤好似看待仇寇般盯著書桌上堆積如山的請帖,心中不禁聯想到了他的父皇魏天子。

    今日只是這麼一點請帖,就讓他如此心躁,可他的父皇呢,卻是二十年如一日在垂拱殿兢兢業業批閱奏章,這份毅力、這份擔當,著實讓趙弘潤感到欽佩。

    就在趙弘潤暗自感慨之際,羋姜罕見地來到了趙弘潤的書房。

    見此,穆青眼睛一亮,站起身來,作怪似地行禮:「卑職拜見大夫人。」

    其餘幾名宗衛們瞧見,亦紛紛起身行禮。

    聽到那一聲聲「大夫人」的稱呼,縱使是素來面無表情的羋姜,此時亦不禁俏臉緋紅,頗感不適地小聲應了一聲:「嗯。」

    「你怎麼來了?」趙弘潤有些驚訝,與自己未來的「正室夫人」打著招呼:「你不是在協助杏兒(羊舌杏)麼?」

    「嗯……」羋姜好似有些莫名不安,顧左言他道:「請帖寫得如何了?」

    「熊拓跟熊琥的請帖已寫好,今日就可以派人送出去……」

    趙弘潤手中諸多請帖中抽出屬於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的那兩份,遞給了羋姜。

    對於這兩人會不會親自前來賀喜,趙弘潤倒是並不懷疑,畢竟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非常重視羋姜這位堂妹,她的婚事,作為堂兄的他倆是肯定會親自到場的。

    對此趙弘潤惡意地揣測:幸虧因「肅王妃」一事而引起的爭執終究還是解決了,最終「肅王妃」還是落到了羋姜身上,否則,以暘城君熊拓的性格,要是在前來慶賀時發現妹妹居然不是正室,說不定這傢伙會氣地當場掀桌子。

    不必懷疑,暘城君熊拓這種人,他做得出這種事。

    看著請帖中,趙弘潤以「兄」稱呼暘城君熊拓,羋姜暗自好笑之餘,情緒亦稍稍有些起伏。

    她是多麼希望她的父親、她的母親能親眼看著她嫁人,然而這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奢望。

    好在她還有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兩位疼愛她、重視她的堂兄。

    就在羋姜感慨之際,就聽書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此時,屋內諸人難以置信地看到,素來冷漠穩重的羋姜,居然面色大變地躲到了趙弘潤身背後。

    還沒等他們反映過來,就見羊舌杏與烏娜帶著幾名侍女闖入了書房,二女扶著門框氣喘吁吁地看著羋姜:「羋姐姐,終於被我們逮到了吧?」

    說罷,隨著烏娜一揮手,那幾名侍女湧上來,抓住羋薑的胳膊與手臂,彷彿要生生將其拖走。

    可能是見屋內諸人呆若木雞,羊舌杏小心翼翼地解釋道:「羋姐姐應當置備幾身嫁衣,可在量體裁衣時,羋姐姐就是不配合我等……」

    屋內諸人這才恍然大悟:羋姜素來不喜歡與陌生人接觸,又何況是眾女團團圍著她轉。

    不過對此,趙弘潤也幫不上羋姜什麼,好笑地看著這位劍術精湛的夫人被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侍女硬生生拉走。

    『災難啊,簡直是災難……』

    看著羋薑等人離去的背影,再看看堆積在書桌上的諸多請帖,趙弘潤暗自搖頭。

    而此時在肅王府的前院,因為『宋雲一事』前來拜訪的禮部右侍郎何昱,正目瞪口呆地看著肅王府內的下人們,為了籌辦婚事弄個雞飛狗跳,一片亂糟糟的局面。

    『尚書大人有意請肅王殿下到禮部,商議宋雲一事,可這……』

    眼瞅著府內來來往往忙碌不停的下人與肅王衛們,何昱頗有些躊躇。

    不過最終,他還是硬著頭皮走入了府內。

    沒辦法,宋地之事牽扯巨大,有些事,自然要事先與這位肅王殿下打好招呼。
ikller 發表於 2017-8-2 00:09
第1297章:來自衛國的謠言      

    起初,禮部右侍郎何昱還在猶豫他的到訪會不會引起肅王趙弘潤的不悅,畢竟這個時候,肅王府上上下下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婚娶之事。

    可沒想到是,當他見到那位肅王殿下時,那位肅王殿下竟毫不猶豫地丟下手中的毛筆,當即起身相迎,這份禮遇,讓何昱受寵若驚——他還以為因為他兒子何昕賢當年與玉瓏公主的那些事,讓這位肅王殿下一直以來對他何氏心存偏見呢。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但隻要眼前這位肅王殿下莫要怪罪他在這個時候造訪,何昱就心滿意足了。

    “肅王殿下,下官此番前來,是為……”

    然而,還沒等何昱說完,就見趙弘潤一本正經地打斷道:“是為宋地叛軍,對不對?還是說,是因為最近那些不安分的貴族對禮部施加壓力?……無妨,本王就跟何大人走一趟禮部本署。”

    說著,趙弘潤就拉著何昱的袖子走出了書房。

    從始至終,何昱呆若木雞,根本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唯獨書房內的宗衛們心知肚明,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禮部右侍郎何昱帶著肅王趙弘潤來到了禮部本署,會見禮部尚書杜宥。

    此時,禮部尚書杜宥正在尚書班房與幾名禮部官員囑咐什麼,忽然看到右侍郎何昱竟領著肅王趙弘潤前來,心下不禁一愣,連忙主動相迎道:“在肅王府如此忙碌的時候,還要勞煩肅王殿下跑一趟,杜某慚愧、慚愧。”

    聽聞此言,趙弘潤大義凜然地說道:“杜尚書言重了。……小家之事,豈抵得上國事?倘若有什麼事能讓本王效勞的,本王義不容辭!”

    杜宥聽得暗暗點頭:素聞這位肅王殿下胸懷國家社稷安危,此言果然不虛!

    想到這裏,杜宥遣散了尚書班房內的禮部官員,將趙弘潤請到班房內的椅子上坐下,鄭重其事地問道:“肅王殿下,相信您也已經聽說了,宋地叛軍的首領宋雲,拒絕了我禮部的招安……”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等著杜宥的下文。

    並未讓趙弘潤就等,杜宥當即便繼續說道:“此事傳開之後,便有人鼓動兵部,奏請陛下出兵征討宋地。”

    “喔……”趙弘潤摸了摸下巴,眼中眸色微微閃爍。

    他是有些尷尬,畢竟杜宥口中所說的『有人』,其實指的就是魏國國內一些因為上次的戰爭而擁有了一些私軍的貴族,而這些貴族中,亦有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他肅王黨的貴族們。

    這也難怪,畢竟南宮垚先是反叛魏國,隨後又被其部下桓虎所殺,這意味著朝廷當初與南宮垚的協議已失去效力,在這種情況下,宋郡在魏國貴族們眼中,就像是一塊鮮嫩的肥肉,誰都想撲上去咬一口,彌補在戰爭時期的財力損失。

    “他們可是提議「代朝廷征討宋郡」?”趙弘潤不動聲色地問道。

    其實這件事,前些日子在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二人拜訪肅王府時,趙弘潤就已經聽他們提議過。

    並非隻是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肅王黨貴族的意思,事實上,無論雍王黨、襄王黨、慶王黨,都盯著宋郡這塊肥肉。

    美其名曰「代朝廷征討宋郡」,自湊錢糧自湊軍隊,擺出一副為國家社稷著想的架勢,可實際上嘛,其實就是打算去宋郡摘桃子,搶在魏軍正式出兵討伐宋郡之前,盡可能地撈點好處。

    若換做在幾年前,這個時候趙弘潤就該站出來了,嫉惡如仇般怒懟那些貴族,拆穿那些人虛偽的麵孔,但在經過這場戰爭之後,趙弘潤對國內的這些貴族們,再一次有所改觀。

    不能否認,魏國國內的貴族平日裏確實很貪婪,甚至於為了一己利益、不惜損害朝廷利益,欺下瞞上、中飽私囊,但是當國家蒙受覆亡的威脅時,半數以上的貴族們還是願意傾盡家財資助國家抵禦外敵。

    不能說國內的平民在這場戰爭中毫無貢獻,但說到底,平民在這場戰爭中的貢獻,確實不如掌握了大量資源的貴族來得大。

    因此,對於這些貴族希望從宋郡取得一些利益彌補損失,趙弘潤私底下覺得也是無可厚非——畢竟這幫人確實為了國家損失了許多錢財。

    更要緊的是,像安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他肅王黨的貴族們,這回亦牽扯其中,這就讓趙弘潤更加不好阻攔了。

    因此,方才在肅王府的書房裏時,趙弘潤就已經打定主意:隻要那幫貴族別在宋郡弄得怨聲哀道,單純隻是搶占一些礦產,或者收刮宋地豪族的家財,他這回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不去針對他們了。

    畢竟魏國的貴族再討人厭,終歸也是魏人,也是在戰爭中為國家奉獻了一份力,相比較宋郡的豪族,終歸是有些親疏之分的。——趙弘潤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然而,禮部尚書杜宥仿佛是猜到了趙弘潤心中的為難,搖頭說道:“肅王殿下,國內貴族希望代朝廷征討宋郡一事,當由陛下與垂拱殿論斷,並非是我禮部能夠過問。……隻是,哎。”

    見杜宥神色怪異、欲言又止,趙弘潤心中納悶,問道:“杜尚書,有什麼話你不妨直言。”

    見此,杜宥沉思了片刻,沉聲說道:“此事,得從宋雲拒絕了我禮部的招安說起……據我禮部官員「鄭習」所言,宋地叛軍的首領宋雲,之所以拒絕我禮部的招安,並非嫌棄朝廷的封賜,而是希望得到『使宋郡自治』的承諾。”

    “使宋郡自治?”趙弘潤皺了皺眉頭。

    他當然明白『宋郡自治』是什麼情況,即宋郡承認魏國朝廷的統治地位,並且按魏國的賦稅標準繳納稅收,但是,不允許魏人在宋郡當官。

    打個比方,處於『自治』狀態下的宋郡,就好比是一個沒有國主君王的附庸國,雖然會聽從朝廷頒布的政令,但是,朝廷卻無法直接影響宋郡。

    想當年南宮垚治理宋郡時,就是這種情況。

    “宋雲希望取代南宮垚曾經的位置?這胃口可不小啊。”趙弘潤似笑非笑地說道。

    他敢打賭,朝廷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一個南宮垚,讓魏國遲了整整十幾年才有機會吞並宋郡,再來一個南宮垚,難不成魏國還要再等十幾年?

    要知道,當年是因為宋國初亡、宋人的反魏情緒激烈,再加上楚國因為魏天子趙元偲坑了暘城君熊拓一把而懷恨在心,陳兵於宋楚邊界,這才促成了「朝廷允許宋郡自治」的特殊情況。

    而如今,宋人潛移默化地已逐漸接受了魏國的統治,並且楚國也不再是魏國畏懼如虎的強敵,在這種情況下,宋雲還想使宋郡自治,這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別說朝廷不會允許,就連魏國國內的貴族,都不會允許再發生這種事。

    見趙弘潤似乎有所誤會,杜宥搖搖頭解釋道:“殿下誤會了,據「鄭習」所言,那宋雲倒不是想取代南宮垚曾經的位子。……宋雲親口許諾,倘若朝廷允許宋郡自治,他將解散叛軍,從此不再露麵。”

    “……”趙弘潤聞言一愣,有些驚訝地看著杜宥。

    他原以為是宋雲貪得無厭,沒想到,這宋雲還是一位大義為公的忠誠之士。

    隻可惜在他看來,縱使如此,朝廷還是不會同意宋雲的條件。

    “朝廷已經決定要對宋郡出兵了?讓那些貴族的私兵代為討伐?”趙弘潤問道。

    杜宥點了點頭。

    見此,趙弘潤納悶說道:“既然如此,杜尚書何故讓何侍郎去拜訪本王?……這件事,本王並不反對。”

    看了一眼趙弘潤,杜宥苦笑說道:“問題不在宋地,而在於……衛國。”

    “唔?”趙弘潤聞言一愣,皺著眉頭問道:“怎麼回事?”

    思忖了片刻,杜宥壓低聲音說道:“剛剛得到的消息,衛國好似是猜到朝廷會對宋郡用兵,故而,有人放出了一些話,說我大魏……總之是一些不中聽的話。”

    “這人好大的膽子啊,是何人?”趙弘潤納悶問道。

    隻見杜宥看了一眼趙弘潤,低聲說道:“是衛公子……瑜。”

    聽聞此言,趙弘潤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因為那個衛公子瑜,論親份是他的表兄,即她生母衛姬的姐姐的兒子。

    “他……說了那些難聽的話?”趙弘潤皺著眉頭問道。

    杜宥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衛公子瑜在衛國放出消息,說我大魏當初在那場戰事中,是故意將韓軍驅趕到他衛國,此後,假意派兵增援,其實卻駐軍在後,坐觀衛韓之戰,說我大魏有意吞並衛國,故而使驅虎吞狼……又說,待我大魏奪取宋郡之後,下一個便是他衛國,如今衛人受其蠱惑,人人自危……”

    『啊,南梁王惹出來的……』

    趙弘潤深深皺起了眉頭。

    其實這件事他早前就有所預料,畢竟南梁王趙元佐,以及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那幫人,確實是太不地道——前者有意讓韓軍拿衛國作為進攻魏國的突破口,為薑鄙爭取時間;而後者,打著「支援衛國」坐山觀虎鬥,坐看衛公子瑜率領兩萬軍民與韓將司馬尚惡戰。

    這都幹的什麼事!虧衛國還是魏國的附庸國。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換做他趙弘潤,他也會火大。

    想了想,趙弘潤問杜宥道:“何大人說,貴部希望跟本王打聲招呼,莫非就是指這件事?”

    杜宥點了點頭,沉聲說道:“若有必要的話,我禮部主張對衛王施壓,讓衛公子瑜前來大梁,作為質子。”

    『……』

    趙弘潤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ikller 發表於 2017-8-2 23:11
第1298章:衛公子瑜

    “這……豈不是有坐實「謠言」的嫌疑?”

    在思忖了片刻後,趙弘潤斟酌著說道。

    平心而論,衛公子瑜雖然論親份是他的表兄,但表兄弟倆以往並未有過什麼接觸,隻是聽沈淑妃曾經提起過,趙弘潤的生母衛姬曾經與其姐姐關係不錯,姐妹倆頗為親近,因此,看在這層關係上,趙弘潤也不希望衛公子瑜因為幾句牢騷而陷入不利的處境——比如失去繼承衛王的資格。

    魏國與衛國的關係,雖然對外宣稱是盟國,但事實上,兩國卻是仿佛宗主國與附庸國的關係。

    當年促成這事的格局背景有些複雜,總得來說,衛國當初是被韓國打趴下了,丟掉了沫邑、淇縣等諸多大河以北的國土,希望憑借大河天險阻擋韓國的軍隊。

    可除了北方的韓國外,當時的衛國還有宋國這個強敵,當時衛宋兩國的關係極其惡劣。

    說到「宋衛交惡」,就得提提某位宋王的一個喜好。

    大概是在百餘年前,當時的魏國還未吞並鄭國、梁國,齊國還未在東邊崛起,北方的韓國也還未吞並北燕等小國,在當時的中原,宋國的實力頗為可觀,據說能與當時的楚國爭雄。

    但當時的宋國君王,他有個很不好的習慣,那就是喜歡幹一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比如說,幹涉他國的外事、內政。

    打個比方,當年梁國與鄭國發生矛盾,兩國的軍隊在邊境對峙,此時若宋王聽到消息,就會迅速派出使者調停,擺出一副仿佛中原霸主的架子,刷一波存在感。

    再比如哪個國家的國君失德,若是其國家內部出現了戰亂,當時的宋王也會召集盟國,出兵征討,或者平亂。

    倒不是為了趁火打劫搶奪什麼,畢竟宋國在外界的信譽一向都是很不錯的,哪怕是在如今的宋郡,宋人的信譽也絕不會遜於衛人。

    隻能說,那一任的宋王可能是有這方麵的喜好。

    可問題是,幹涉他國外事、內爭這種事情,一次兩次別國可以容忍,可你三番兩次的,他國又豈會一直買賬?畢竟當時的宋國也並未強大到可以通過武力使周邊的鄰國全部臣服。

    於是乎,不滿於宋國國君幾次三番調停,以及在各國的內政之事上指手畫腳,於是鄭國很快就跟楚國眉來眼去起來,衛國亦逐漸與宋國變得不和睦。

    隨後,因為「霸主地位」,宋國與楚國的矛盾愈發激烈,兩國的軍隊在邊境時常發生戰爭。

    但遺憾的是,宋國軍隊在當時來說雖然也算精銳,但終究是抵不過楚國那人數龐大的正軍,勝少敗多。

    於是,當時的宋王不得已向楚國求和停戰,宋楚戰爭遂結束。

    可戰敗歸戰敗,這股氣宋王卻咽不下,因此在次年,宋王起兵征討鄭國,畢竟當時鄭國已暗中投靠了楚國那邊。

    鄭國遠沒有宋國強大,抵擋不住宋國的軍隊,於是就向楚國求援,當時的楚王接到求援的消息後,毅然下令參戰,討伐宋國,於是乎,宋楚兩國再次爆發戰爭。

    而在這次戰爭中,由於宋王迂腐地拒絕進攻半渡的楚軍,認為那是「不道義」的行為,最終被如洪水般從楚軍擊潰。

    因為這場戰爭,宋國在中原的威懾力也就此一落千丈。

    在那之後,曾經早已對宋王多次幹涉他國內政而不滿的衛國,率先退出聯盟,而在衛國的帶動下,紛紛解除與宋國的聯盟,使得宋王的「中原霸主」美夢,從此破滅。

    於是在那時候,宋衛兩國就從此結下了仇怨。

    或許有人會感到納悶,按照這麼說的,宋國的第一仇恨對象應該是楚國才對,怎麼會是衛國呢?

    道理很簡單,因為宋國根本不是楚國的對手。

    在宋楚之戰後,楚國仿佛已經成為中原最強大的國家,儼然已是中原霸主的局麵。

    因此在楚國的威脅下,齊王呂僖的祖父,才會拉攏魯國,結成「齊魯聯盟」,而齊王呂僖的父親,又拉攏了宋國,組成「齊魯宋三國聯盟」,共同抗擊南邊的楚國。

    後來,魏國強勢躋身中原,先是吞並了鄭國,隨後又吞並了與衛國結盟的梁國,宋國看到衛國失去了梁國這個盟友,又與魏國交惡,雖趁機率軍攻打衛國,企圖報複當年那段恩怨。

    當時衛王沒有辦法,看準魏國在前後吞並鄭國與梁國後,暫時無法消化,短時間內應該不至於再對他衛國動手,遂主動聯絡魏國,尋求魏國的庇護。

    而隨後正如那位衛王所猜測的那樣,魏國在經過深思熟慮後,答應了衛國的求援,派出強大的初代魏武軍,打敗了宋國的軍隊。

    這場戰爭,導致魏宋關係惡劣,更加促了衛國與宋國的敵對關係。

    而從那時候,衛國就與魏國保持著良好的關係,尤其是在抗擊北方的韓國這件事上,魏衛兩國同進同退、互守互助,這也是魏衛兩國的邊境從無軍隊駐防,且兩國國民可以任意出入對方國境的原因。

    可如今,因為南梁王趙元佐的一些行為,還有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等魏國貴族「光喊口號支援衛國」的行為,這讓衛國有許多人皆對魏國感到十分失望。

    比如趙弘潤的表兄,衛公子瑜。

    在聽到趙弘潤婉轉地表達了心中所想後,禮部尚書杜宥當即解釋道,說他也並非主張立刻就要脅迫衛王、叫衛公子瑜前赴大梁作為質子,否則,他也不必加一句「若有必要」。

    早在幾日前,當朝廷察覺到這個苗頭的時候,禮部就已經派人主動拜訪衛公子瑜,大抵是希望這位衛公子莫要因為衝動而說出一些影響魏衛兩國關係的話,還有魏國也會有所交代之類的。

    可問題就在於,禮部其實沒辦法給予衛公子瑜想要的交代。

    怎麼交代?難道朝廷要承認「韓將司馬安進攻衛國」,果真是南梁王趙元佐的「禍水東引」之策?這種坑盟國的事,怎麼好對外傳?

    還是說,重懲南梁王趙元佐?

    然而這件事,禮部也答應不了,畢竟南梁王趙元佐乃是這場戰爭的「第一等功勳」之臣,雖然有些行為確實讓人詬病,但不可否認,他的確為魏國擊退了韓國強大的軍隊。

    更要緊的是,南梁王趙元佐乃是慶王黨的核心人物,光是慶王弘信那邊,就斷然不會接受禮部的主張。

    於是,禮部隻能私底下好言安撫衛公子瑜,許下一些承諾,沒想到,衛公子瑜不依不饒,定要魏國給予一個交代,並且在禮部無法給出他想要的交代的情況下,憤然抨擊魏國。

    對於衛公子瑜這種行為,朝廷當然不會容忍,因此禮部決定派人暗示衛王,對衛王施加壓力,讓後者管教好自己的兒子,莫要再胡說八道。

    而在這件事上,禮部尚書杜宥自忖必須與肅王趙潤打聲招呼,畢竟衛公子瑜正是這位肅王殿下的表兄。

    “衛王那邊有何回應?”

    趙弘潤在沉思了片刻後,詢問杜宥道。

    杜宥苦笑了一聲,說道:“衛王那邊倒是好相與,當即表示會約束其子,隻是……杜某擔心衛王無法約束衛公子瑜。”

    趙弘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據他所知,當代的衛王並不能算是什麼明君,單從上次那場戰爭就能瞧出端倪:當韓將司馬尚率軍進攻衛國的時候,衛王居然默許棄守衛國東部與東北部,又讓衛國國內的精銳軍隊,比如「濮陽軍」、「檀淵軍」,守護王都,最後還是衛公子瑜征募了幾萬軍民義士,親自領兵迎擊韓將司馬尚。

    因為這件事,衛人對當代衛王的表現十分失望,但卻有越來越多的人擁護衛公子瑜,由衷希望後者日後成為衛國的君王。

    可偏偏正是這位在衛人中聲望極高的衛公子瑜,此番對魏國產生了不滿,這件事還真是不好處理。

    “肅王殿下您看……您是否能夠出麵,與那位衛公子瑜說說,畢竟你倆……”杜宥看著趙弘潤,欲言又止地說道。

    趙弘潤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這件事……本王姑且嚐試一下。”

    平心而論,這可不是禮部尚書杜宥讓趙弘潤幫忙,相反說,趙弘潤還得為此念前者的好,畢竟禮部尚書杜宥正是看在趙弘潤的麵子上,才會私底下知會後者,讓後者看看能否從中調和。

    否則,以魏國如今的威勢,禮部根本不需要過於重視這件事,直接暗示衛王軟禁了衛公子瑜即可,反正衛王還有許多兒子,哪個不能日後繼承王位?——對於魏國來說,繼承衛國王位的新君賢良或者愚昧,這都無所謂。

    說得難聽點,此時的魏國已隱隱有了成為中原霸主的資格,根本不再需要衛國這個盟國共同對抗韓國。

    回到肅王府後,趙弘潤從堆積如山的請帖中,翻出準備送到衛公子瑜手中的那份請帖,在凝視了許久後,將其放在一旁,隨即,提筆給衛公子瑜這位表兄寫了一封書信。

    “衛驕,即刻派人將這份書信送往衛國。”

    “遵命。”

    大概兩日後,趙弘潤的親筆書信,派人送到了衛國的「無鹽」——在韓將司馬尚率領撤退之後,衛公子瑜便率軍駐守在此,像趙弘潤在陽夏等地那樣,鼓勵當地的國人屯田,恢複農耕。

    在收到了趙弘潤的書信後,衛公子瑜逐字逐句看完了書信。

    看他表情,仿佛並不驚訝於收到那位表弟的書信。
ikller 發表於 2017-8-2 23:12
第1299章:衛公子瑜(二)

    “公子,不知是何人送來的書信?”

    此時在衛公子瑜的身邊,有一位頗為魁梧的壯漢好奇地詢問道。

    此人叫做「孟賁」,原是衛國境內的一位豪俠,力大如牛、且有一身精湛的本領,當初得知公子衛瑜在濮陽招募義軍,準備迎擊韓將司馬尚的軍隊,此人帶著數十名豪俠同伴,毅然投奔衛瑜。

    憑借著在戰場上的勇武表現,孟賁成為了公子衛瑜的頭號心腹愛將。

    衛瑜微笑著說道:“是魏國的公子,姬潤。”

    聽聞此言,孟賁吃驚地問道:“竟是魏公子潤?難道公子前些日子的某些言論,竟驚動了那位魏公子?”說罷,他略微有些惶恐不安地說道:“莫非是魏公子潤要拿公子您?”

    “那倒不至於。”衛瑜看著手中的書信,平靜地說道:“他隻是想勸我……莫要再說一些,似前些日子那般的不當言論。”說著,他見孟賁等部將們麵露困惑之色,遂簡單解釋道:“魏公子潤的生母,乃是我衛人之女,是我母親的妹妹……”

    孟賁聞言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問道:“那……那豈不是……”

    仿佛是猜到了孟賁心中所想,衛瑜淡笑著說道:“啊,魏公子潤,論親份,是我母親大人的外侄,是我的表弟。”

    “嘶……”

    聽聞此言,屋內包括孟賁在內的幾個人,倒吸一口涼氣,畢竟似孟賁這些衛瑜麾下的將領,從未聽衛瑜提過他與魏公子姬潤的關係,這時突然得知這種關係,心中難免震驚。

    畢竟這些年來,魏國的公子姬潤率領軍隊南征北戰,威望與日俱增,名聲更是早已傳遍天下,幾乎已是無人不識的地步。

    而此時在屋內,有一人聽到衛瑜的話,麵色突然變得非常難看,仿佛是在顧慮什麼。

    注意到此人的表情,衛瑜淡淡說道:“李惑將軍不必擔心,魏公子潤與我的親份,並不會影響我對你「北亳軍」的態度。”

    聽聞此言,那位叫做「李惑」的北亳軍將軍拱手抱拳,態度無比誠懇地說道:“聽聞公子仗義聲援我宋地,宋雲將軍萬分感激,由衷希望能得到公子的友誼與支持。”

    聽了這話,孟賁頻頻給衛瑜使眼色。

    但衛瑜仿佛沒有注意到,和顏悅色地對那個李惑說道:“如今的魏國,威勢與日俱增,本公子能幫上貴軍的並不多,還望宋雲將軍莫要抱持太大的希望。”

    李惑聞言點了點頭。

    他也明白,畢竟衛瑜隻是衛國的公子,而衛國隻是魏國的附庸國,發發牢騷聲援一下北亳軍倒是可以,但若是奢望這位衛公子給予北亳軍實際的幫助,這卻是很難。

    暗自歎了口氣,李惑言不由衷地說道:“能得到公子的聲援,宋雲將軍已感激萬分,豈敢奢求更多?”

    說罷,他便識趣地提出了告辭,離開了屋內。

    畢竟他此番受北亳軍首領宋雲的命令,前來拜訪衛公子瑜,也隻是想打好關係,畢竟對於如今即將麵臨魏國出兵討伐的北亳軍而言,任何一股能幫到他們的,就要竭力打好關係——哪怕對方隻能聲援他們,並給不了什麼實際的幫助。

    看著李惑離開屋子,孟賁便忍不住開口對衛瑜說道:“公子,早知道您與魏公子潤有那種親份在,我一定會阻止您……哎呀,有這層親份,您何必……哎!”

    衛瑜聞言淡淡一笑,隨即,再次從麵前的案幾上拾起表弟趙弘潤的書信,惆悵地說道:“我與姬潤,確實是表兄弟不假,但他乃魏公子,而我是衛公子,這就注定在有些事上,我與他……聊不到一塊兒。”

    此時,屋內還有一位叫做「夏育」的將領冷靜地問道:“莫非是魏公子潤在信中出言不遜,脅迫公子?”

    與孟賁一樣,夏育亦是衛國豪俠出身,非但有一身精湛的劍術,還懂得一些用兵之法,因此同樣被衛瑜委以重任。

    在聽到了部將夏育的話後,衛瑜搖了搖頭,說道:“魏公子潤的這封書信,言辭還是誠懇真摯的,看得出來,雖然其母早已過世,但顯然他還在意著與我母親、以及與我的親份,委婉地勸說於我。隻不過……”

    說到這裏,他用手指彈了彈信紙,神色複雜地說道:“隻不過除了誠懇與真摯外,我亦看到了魏國作為新霸主的傲慢……如若我所料不差的話,這應該是大梁對我最後一次‘好言相勸’,若我還是‘執迷不悟’的話,相信魏國就會對父王施加,叫父王來管教我……”

    說完,他放下了手中的書信,長歎道:“魏國,已然不再是當年需要與我衛國聯盟一同抗拒韓國的國家,我衛國對於如今的魏國而言,怕是已可有可無……”

    “公子……”

    孟賁與夏育看著衛瑜,胸腔中仿佛有股熊熊烈焰在燃燒。

    忽然,孟賁咬了咬牙,怒聲說道:“公子,我帶些兄弟,潛入大梁,去宰了南梁王姬佐那個混賬!”

    說罷,他轉身就要離開,卻被另外一位豪俠出身的將領夏育一把拉住,喝止道:“你以為南梁王姬佐是那麼好殺的麼?別到時候殺不成,白白丟了惜命,還連累了公子!”

    聽聞此言,孟賁憤然說道:“我進大梁之前,自然會用劍劃爛麵孔,魏人如何曉得我的底細?”

    夏育又好氣、又好笑,心中暗暗說道:你用劍劃爛麵部這個主意是好,可你確定能進的了大梁?進的了南梁王姬佐的府邸?大梁城內的魏兵,再怎麼也不會放過你這個可疑的家夥吧?

    他知道孟賁並非信口開河,畢竟他衛國的豪俠,那是最信守「士為知己者死」這個信條的。

    甚至於,倘若按照他以往的脾氣,恐怕他也會同意孟賁的觀念,兩個人提著劍殺到大梁,至於能否成功、且後果如何,這些衛國豪俠根本不會去考慮。

    隻不過眼下,夏育已投奔了衛公子瑜,那麼自然要考慮到主君的利害。

    見勸服不了孟賁,夏育搖了搖頭,無奈地轉頭對衛瑜說道:“公子,還是您來吧,我是勸不住這頭蠻牛。”

    衛瑜微微一笑,勸說孟賁道:“孟賁,你的心意我領了,但為了一個南梁王姬佐,損失了一位我衛地的豪俠,瑜不能接受。……我還希望你能成為我日後的依仗呢。”

    聽聞此言,孟賁心中的怒火稍稍熄滅,皺著眉頭說道:“公子,眼下魏國明擺著就是要包庇南梁王姬佐,咱們當真什麼都不做,隻在嘴上叱罵幾句麼?”

    這一句話,說到了衛瑜心中痛處。

    『這即是弱國的悲哀……』

    他暗自歎了口氣。

    記得十幾年前,不,應該說在六七年前,衛國在魏國心中還是有些分量的。

    要怪,就怪魏國出了一位魏公子潤……

    此子南征北戰,重挫楚韓、收複三川,使得魏國的實力在這七年裏突飛猛進,再加上魏國陸續與齊國、魯國、秦國結成同盟,衛國作為一個小國,在魏國心目中的地位難免一日不如一日。

    據說,齊國有著揮霍不盡的財富,魯國有著超越各國的技術,秦國有著強大到能與魏兵一較高下的軍隊,而衛國有什麼?

    衛國什麼都沒有,這隻是一個失去了魏國庇護,就隨時會被韓國吞並的弱國。

    而這,就導致衛國在魏國麵前,毫無底氣可言。

    就比如這次,魏國派人知會衛王,衛王立馬派人到衛公子瑜這邊,將後者這個兒子狠狠訓斥了一番。

    對此,衛瑜並不氣憤,他隻是感到很悲哀:他的父親,衛國的王,居然如此聽從魏國朝廷的話,不敢流露半分不滿。

    相反,讓衛瑜氣憤的是魏國的態度——這幾十年來,他衛國一直都聽從魏國這位老大哥的話,哪怕當年魏國在『上黨戰役』慘敗於韓國,他衛國也並未背棄魏國,依舊如對待宗主國那樣對待魏國,小心供奉著,每隔幾年就送上貢品、衛女,獻給魏王。

    其中,就包括魏公子潤的生母,衛姬。

    可魏國如今是怎麼對待衛國的?故意將韓軍引到衛國,讓衛國的國土成為主戰場不說,居然連援兵都不派——似那種遠遠呆在後方的魏國軍隊,根本不能算是援兵!

    這件事,讓衛公子瑜看清了一些事。

    比如說,魏國已不再需要衛國共同抗擊韓國;比如說,衛國隻有依靠自己,才能繼續在中原立足,避免日後被魏國吞並。

    要麼使衛國變得強大,要麼想辦法削弱魏國,衛瑜認為隻有這兩個辦法,才能繼續維持魏國與衛國的同盟。

    想到這裏,衛瑜沉聲對兩位愛將說道:“孟賁、夏育,倘若我所料不差,過不了幾日,魏國就會對父王施壓,叫我前赴大梁作為質子……”

    聽到這裏,夏育皺著眉頭說道:“公子,一定要這樣麼?”

    衛公子瑜點了點頭,說道:“必須盡早喚醒國人對魏國的警惕,如今的魏國,已不再是當年的弱國了……至於我前赴大梁作為質子,你等不必擔心,相信大梁隻是想借此‘規教’我一番,並非是要斷我繼承王位,到時候我會虛與委蛇,打消大梁的疑慮……”

    “就算是為了得到國人的擁護,這犧牲也太大了。”夏育苦笑著說道。

    “這是值得的。”衛瑜正色說道:“父王……嗬,不敢脫離魏國,可我衛國若繼續依附魏國,隻會被魏國所吞並,如今我已有了不俗的名聲,隻要虛與委蛇騙得魏國的信任,他日我就能繼承王位,到時候,處境會比如今好上許多……”

    說到這裏,他笑著說道:“正好趁此機會,去見見我那位天下無雙的表弟,聽說他最近準備迎娶王妃,我正好去賀喜一番。”

    孟賁與夏育對視一眼,憂心忡忡。

    因為在他們看來,眼前這位公子想要實現他的抱負,實在是太艱難了。

    “提前祝公子……一路順風。”

    “嗬嗬,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7-8-3 21:38
第1300章:五月末

    兩日後,趙弘潤受到了表兄衛公子瑜的回信,在看完通篇後,他不由地長嘆了一口氣。

    因為在回信中的字裡行間,衛公子瑜表現地很不冷靜,言辭激烈地抨擊了南梁王趙元佐、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等人的行為,彷彿恨不得衝到大樑來,將這件事鬧到魏天子麵前,看得趙弘潤是頻頻皺眉。

    其實從親份來說,不對,應該說如果客觀來說,趙弘潤肯定是站在表兄衛瑜這邊的,畢竟南梁王趙元佐與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等人的行為,他也非常看不慣。

    但問題就在於,為了魏國的聲譽與利益著想,魏國是斷然不可能承認「南梁王趙元佐故意坑害盟國」這件事的,包括趙弘潤在內,但凡瞭解內情的人,都會對這件事緘口不言。

    畢竟這件事若是傳揚出去,對於魏國的負面影響實在太大了,日後誰還敢與魏國結盟?

    因此,趙弘潤原本的想法是,倘若表兄衛瑜願意「私了」,那麼,他會出面幫助這位表兄、幫助衛國獲取一些補助,但從衛瑜的回信可以看出,這位表兄並不接受「私了」,一定要魏國給出一個交代。

    這就讓趙弘潤很難插手這件事——他可以在廟堂上打壓南梁王趙元佐,扶持燕王趙弘疆,因為這對整個魏國來說,無非就是左邊口袋與右邊口袋的事;但衛公子瑜卻要魏國重懲南梁王趙元佐,這事趙弘潤就無法插手了。

    為了他國懲治本國的一位功勛赫赫的臣子?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雖然從親份來說,表兄衛瑜顯然更親,可說到底,這位表兄終究是衛人;而趙弘潤再是厭惡南梁王趙元佐,亦不能否認南梁王趙元佐是一名魏人,並且此人對魏國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哎,看來這位表兄,不久之後注定要當一陣子質子了……』

    趙弘潤暗暗搖頭嘆息。

    事到如今,他也是沒辦法了,只能想著待日後那位表兄到大樑作為質子後,他再邀其到肅王府,好好勸勸,希望後者能夠接受「私下解決」。

    或許這正是衛公子瑜所說的,「大國的傲慢」。

    搖搖頭,趙弘潤將表兄衛瑜的書信放在一旁,繼續抄寫成婚的請帖。

    經過了整整兩日的抄寫,趙弘潤固然是累得手臂發酸,但相對地,需要他親筆書寫請帖邀請的貴賓請帖,也一封封地發了出去。

    待等最後一份請帖寫完之後,他伸展雙臂伸了一個懶腰,如釋重負般長長吐了口氣:「終於……寫完了。」

    看著他這幅模樣,別說宗衛們笑了出來,就算雀兒眼眸中亦露出了幾絲笑意。

    在忙完了寫請帖這唯一的任務後,趙弘潤端著一杯茶,一邊享受著雀兒捏揉肩膀的服務,一邊報復著宗衛們前兩日對他的取笑,在宗衛們忙裡忙外的時候,他故意在旁擺出一副優哉游哉的架勢,讓宗衛們哭笑不得。

    五月二十三日的下午,燕王趙弘疆領著燕王妃孫氏還有兩位侍妾,以及他的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齊家前來拜訪趙弘潤。

    當時趙弘潤就猜到:這位王兄怕是要離開大樑前往山陽了。

    果不其然,當兄弟倆在趙弘潤的書房時,燕王趙弘疆果然提起了此事,鄭重地向趙弘潤告別。

    對於這位耿直豪爽的王兄,趙弘潤亦頗為不捨,挽留道:「四哥,何不在大樑再住些日子?」

    燕王趙弘疆搖了搖頭,說道:「離開山陽許久,為兄心中亦頗為思念。朝廷已同意撥款讓我重建「山陽軍」與「南燕軍」……」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壓低聲音說道:「早日重建山陽軍與南燕軍,南梁王手底下那些兵將,也好早日從河內郡滾蛋!」

    趙弘潤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隨即看著燕王趙弘疆說道:「四哥,小弟手中最近也沒什麼閒錢,幫不上什麼忙……」

    按理來說,趙弘潤與燕王趙弘疆關係不錯,如今後者準備回到山陽重建山陽軍與南燕軍,趙弘潤多少得表示一下,借一筆錢給這位四王兄。

    畢竟從無到有重建兩支軍隊,其中花費可想而知,單單靠朝廷那點撥款,根本不夠——畢竟因為那場戰事,朝廷戶部的財政亦極為吃緊。

    若是再等上兩個月,等趙弘潤賣掉了博浪沙河港的那些商舖後,他倒是能藉一筆錢給面前這位王兄。

    但問題是,待等兩個月後,掌握著沫邑、淇縣兩個「魏韓邊市」的燕王趙弘疆,還會缺錢麼?

    而在聽到趙弘潤的話後,燕王趙弘疆連忙說道:「弘潤,你已經忙了為兄很多了。」

    說實話,他此番前來,只是為了跟這位八弟告別,可絲毫沒有借錢的意思。

    畢竟朝中都瞭解,別看肅王趙弘潤權勢滔天,可這位殿下手中非但沒有什麼閒錢,而且還欠著戶部一屁股的債,肅王府這些年能夠支撐下來,全靠「小夫人」羊舌杏操持家業。

    可能是見趙弘潤面色尷尬,燕王趙弘疆故意板著臉說道:「弘潤,你若這樣的話,為兄可待不下去了……」

    見此,趙弘潤想了想,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我就送四哥一幅字吧,權當作為四哥的踐行之禮。」

    聽聞此言,燕王趙弘疆不由地眼睛一亮,連聲說好。

    據他所知,眼前這位八弟也是寫得一手好字,雖然不及當年「一字千金」的睿王趙弘昭,但是在大樑的市面上,肅王趙弘潤的墨寶卻亦是有市無價,不知有多少人希望收藏這位肅王殿下的墨寶,但卻苦尋未果。

    這也難怪,畢竟以肅王趙弘潤今時今日的地位來說,將自己所寫的字畫放到市面上賣,這未免也太掉價、太丟人了。

    於是在趙弘潤鋪開紙張的時候,燕王趙弘疆興奮地為這位八弟研磨。

    只見趙弘潤提筆思忖了片刻後,文不加點地在紙上揮筆疾書,那一筆一畫看似潦草,卻彷彿鐵畫銀鉤、矯若驚龍,從全局著眼,彷彿隱隱有股橫掃千軍之勢、沉著痛快。

    「身既死矣,歸葬山陽。山何巍巍,天何蒼蒼。山有木兮國有殤。魂兮歸來,以瞻河山。

    身既歿矣,歸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樂兮何所傷。魂兮歸來,莫戀他鄉。

    身既沒矣,歸葬南瞻。風何肅肅,水何宕宕。天為廬兮地為床。魂兮歸來,以瞻家邦。

    身既滅矣,歸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黃黃。息干戈兮刀劍藏。魂兮歸來,永守親族。」

    『註:作者不明,傳為唐朝將軍李嗣業,由書評區書友「進擊的瓜子」推薦。』

    在趙弘潤揮筆疾書的同時,燕王趙弘疆在旁小聲念道,越念一雙眼睛越是發亮,彷彿胸膛內有萬丈豪情無從宣洩,讓他激動地難以自己。

    最終,趙弘潤在落款處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肅王趙潤!

    看著趙弘潤寫完落款後隨手將手中的毛筆一丟,燕王趙弘疆迫不及待地將這位八弟擠到一旁,面色動容地觀賞著這首詩歌。

    因為這不單單是趙弘潤送給他的踐行之禮,更像是在歌頌那些戰死在北疆與山陽的,山陽軍與南燕軍的勇武士卒。

    「好!好!好!」在仔仔細細看了多遍之後,燕王趙弘疆大叫三聲好,決定將這幅字裱起來,懸掛在他在山陽的燕王府的正堂,讓更多的山陽軍與南燕軍士卒看到這幅字。

    「弘潤,多謝了!」

    轉身面朝趙弘潤,燕王趙弘疆鄭重其事地抱拳謝道。

    因為在他心目中,這首詩歌以及這幅字對山陽軍、對南燕軍的價值,遠勝萬金!

    趙弘潤笑著擺了擺手,說道:「四哥莫要嫌棄我寫的差就行。」

    「這還差?」燕王趙弘疆笑著說道:「看到這幅字,為兄我彷彿感覺千軍萬馬之勢,攜肅殺之氣撲面而來,嘖!不愧是力挫韓楚的「肅王」!」說罷,他忍不住再次將目光轉向書桌上的那副字,怎麼看怎麼歡喜。

    隨後,兄弟倆又聊了一陣,在許下了「待弘潤成婚時為兄必定趕來賀喜」的承諾後,燕王趙弘疆便喜滋滋地抱著這幅字,帶著妻兒與兩名宗衛告辭離開了。

    期間,他從頭到尾抱著這幅字,不假人手,生怕有所損傷。

    畢竟這幅字不單單是贈給他,更是贈予山陽軍與南燕軍的無價之寶。

    次日,在大樑臣民還在談論宋郡的事時,燕王趙弘疆帶著妻兒與宗衛們,低調地離開了大樑,前赴北疆山陽。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原本還準備著親自相送的趙弘潤不禁一愣:說走就走,乾脆利落、毫不墨跡,這還真是他四哥的作風。

    兩日後,即五月二十五日,垂拱殿正式宣佈了針對宋地的決策。

    正如趙弘潤所猜測的那樣,前幾日「不識好歹」拒絕朝廷招安的宋地叛軍首領宋雲,以及其麾下的「北亳軍」,果然被垂拱殿正式確認為「反賊」。

    而宋雲先前在戰爭中義助魏軍的行為,也被故意曲解為是「想趁機取代南宮垚」。

    對此,趙弘潤唯有暗暗嘆息。

    當那日他從禮部尚書杜宥口中得知宋雲拒絕朝廷招安的真正原因時,他就對宋雲這位對宋國忠誠不二的義軍首領頗為敬重。

    但敬重歸敬重,天底下有些事就是如此無奈。

    為了魏國的利益,哪怕趙弘潤再敬重宋雲,也不會出面阻止朝廷的這項決策。

    因為他是魏人,是魏國的公子。

    他首先得考慮的,是魏國的整體利益。
V123210 發表於 2017-8-3 21:38
第1301章:五月末(二)

    當日傍晚,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便聯袂來到了趙弘潤的肅王府拜訪,趙弘潤將這兩位王侯邀請到自己的書房,又吩咐府上的庖廚送上了一些家常酒菜。

    其實對於這兩位王侯的來意,趙弘潤多少也是猜到幾分的。

    無外乎朝廷已經正式頒布政令,指認宋地叛軍首領宋雲為反賊,因此似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國內的貴族,急急忙忙趕著前往宋郡爭奪利益——其實這也可以視為是朝廷對國內貴族的變相彌補,畢竟在最近這場戰爭中,國內許多貴族出錢出糧,確實損失巨大。

    「打算何時出發?」

    在酒菜奉上之後,趙弘潤親自為這兩位王侯斟了一杯酒,詢問道。

    成陵王趙燊謝過了趙弘潤,回答道:「明日先啟程前往原陽,隨後就出發前往宋地。」

    之所以要先去一趟原陽,那是因為成陵王等人的私軍目前仍駐紮在原陽、酸棗一帶。

    「你們有多少人馬?」趙弘潤又問道。

    對於趙弘潤,成陵王趙燊當然不會隱瞞,如實說道:「我手下有五千餘人,趙郯大人手下有三千餘,再加上咱們一系的其他幾位王侯,大概能湊出兩萬餘人吧,若是沿途再招募些人手,估計在三萬人左右。」

    「三萬人吶,是不少了……」

    趙弘潤點了點頭。

    不過彼此都心知肚明,人數不少歸不少,但這支軍隊的戰鬥力卻不見得有多可靠,畢竟其中有絕大多數都是成陵王趙燊等人在上一場戰爭期間臨時招募的鄉勇、遊俠,雖說也經過短時間的訓練,但與魏國的正規軍自然是不能比的。

    而領兵的將領們,亦是任人唯親,幾乎都是與肅王黨貴族沾親帶故的人。

    不誇張地說,從商水軍中隨便抽調三支千人隊,多半就足以將這支三萬人的軍隊打得滿地找牙。

    「主帥是趙燊大人?」趙弘潤好奇問道。

    成陵王趙燊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我與趙郯大人分別擔任主帥與副將,讓殿下見笑了。」

    趙弘潤微微一笑,勉勵了幾句。

    其實在他看來,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還是懂的一些兵法的,畢竟熟讀兵法對於姬趙氏子弟而言是必修課,只不過,這兩位王侯由於幾乎未曾親自領兵作戰,故而他們的用兵知識,基本上算是紙上談兵。

    不過問題不大,因為很大程度上,國內貴族私兵的敵人,多半將會以宋郡地方豪族私兵居多,倘若真正碰到宋雲的北亳軍,或者桓虎的睢陽軍,相信國內貴族們也不會傻乎乎地上去跟對方硬拚。

    說到底,朝廷的想法好比是:雖然我暫時無錢糧調動正規軍徵討,但我也不讓你宋雲與桓虎閒著,先派人騷擾騷擾你們,等到北亳軍與睢陽軍的精力被貴族們的私兵磨得差不多了,等到秋收之後,我再派出一支精銳,一鼓作氣將你們兩支叛軍一同擊垮。

    因此總得來說,這次朝廷默許國內的貴族們率領私兵前往宋郡奪利,其實也算是相互利用,只不過這次被朝廷利用,國內的貴族們非常樂意就是了。

    「殿下,有件事不知殿下能否幫襯一下……」

    在與安平侯趙郯相視一眼後,成陵王趙郯有些遲疑地問道。

    「不會是讓我派兵相助吧?」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為難地說道:「一來,本王麾下的軍隊仍在整頓,朝廷以及某些人,怕是也不會允許本王派兵相助你們……」

    的確,按照不成文的默契,既然朝廷是默許貴族私兵前往宋郡,那麼,正規軍暫時就不能出動。

    否則的話,只要趙弘潤將麾下商水軍、鄢陵軍、遊馬軍派往宋郡,那豈不是整個宋郡都歸了肅王黨的貴族們?——這種行為,朝廷與其他勢力的貴族,那是萬萬不會接受的。

    因此,趙弘潤麾下的正規軍按兵不動,南梁王趙元佐、姜鄙麾下的正規軍也不動,魏國國內任何一支正規軍暫時都不參與,讓國內的貴族們各憑本事,這才是這場利益分配的遊戲規則。

    而成陵王趙燊顯然也是守「規矩」的人,聞言連忙擺手說道:「豈敢奢求殿下麾下的精兵?我等只是……只是希望從冶造局購置一些兵器。」

    他口中的兵器,指的是戰爭兵器,即連弩、機關弩匣、狙擊弩等等。

    「這個嘛……」趙弘潤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隨即搖頭說道:「冶造局的「兵器」,朝廷不允許出售於「非在編」的私軍,因此本王不能答應。」

    聽聞此言,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不禁有些失望,而就在這時,卻聽趙弘潤輕笑著說道:「雖然朝廷規定不允許出售,但是卻未曾規定不可以「租借」,若是兩位願意用購置兵器的價錢租借一架兵器……別怪本王心狠啊。」

    聽聞此言,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眼睛一亮,連忙答應。

    他們明白,這是眼前這位肅王殿下對他們的特殊照顧,否則,你讓慶王黨的貴族們拿幾倍的價錢來租租看?

    雖然租借的價錢相當貴,但肅王趙弘潤也得給朝廷一個交代是不是?

    「那就租五十架連弩、一百架機關弩匣、二十十架投石車……」

    成陵王趙燊豪氣的話,讓趙弘潤微微一愣。

    他忍不住困惑地問道:「你們要去打睢陽?」

    不過轉念一想,他也就恍然了,畢竟如今已被桓虎竊取的睢陽縣,那是南宮垚的老巢,城內的庫藏,自然不是其他縣城可比。

    見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二人沒有否認,趙弘潤皺著眉頭提醒道:「切莫小看桓虎,桓虎乃韓國的騎將出身,當年本王布下層層包圍都未曾抓到他區區幾百人,反而被其襲了商水縣……此人的謀略、膽魄,無不是上上之選,你等可要小心。」

    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聞言意外之餘,亦暗自對桓虎上了心,畢竟能得到這位肅王殿下如此評價的人,又豈會是善與之輩?

    最後,趙弘潤叮囑成陵王趙燊二人,決不可讓這些戰爭兵器落到外人手中,倘若戰況緊急無法轉移,則立即摧毀。

    對此,成陵王趙燊二人連連點頭答應,畢竟他們也明白其中利害。

    「哦,對了,此次前往宋郡,希望兩位儘量約束一下麾下的兵將。」

    在沉思了片刻後,趙弘潤又叮囑道。

    他之所以這樣叮囑,那是因為他心中清楚,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麾下的軍隊,在保家衛國的戰爭中或許是忠義之士,可是在對外戰爭中,保不準就是一支「虎狼之師」,若不設法約束,極有可能讓宋郡的百姓蒙受滅頂之災。

    精銳的士卒,往往不屑於對平民動手,反而是那些烏合之眾,才會做出一些欺軟怕硬的事。

    趙弘潤很擔心成陵王趙燊等人這三萬軍隊踏足宋郡之後,會像當年的楚軍那樣為禍宋郡百姓,因此他覺得有必要提前提醒一下。

    聽聞此言,成陵王趙燊二人也不生氣,詢問道:「殿下,依您的意思呢?」

    事實上,他們今日前來拜訪肅王趙弘潤,其中一樁事就是為了摸清這位殿下給予他們的「底線」,畢竟他們如今打著「肅王」的旗號招搖過市,自然也得考慮一下這位殿下的態度。

    趙弘潤聞言想了想,說道:「親我大魏的宋人,就不要動了,其餘的地方豪族,也莫要絕對方的活路,給對方留下一成家財,至於平民……最好莫要驚擾。」

    「就依殿下的意思。」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按照這個尺度,他們這次出征宋郡,也能狠撈一筆,相比之下,宋人平民那點積蓄,根本不算什麼。

    見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接受了自己建議,趙弘潤的心情亦是大好。

    出於立場,他無法針對朝廷徵討宋郡之事發表什麼,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儘可能地約束己方兵將,免得宋郡死傷過多。

    隨後,三人又聊了幾句,期間,趙弘潤難免就問到了慶王弘信:「趙五那邊,怕是也有所行動了吧?」

    成陵王趙燊聞言輕笑著說道:「不出意料的話,慶王那邊,應該是由魏氏的「魏罃」來領兵,至於麾下人馬,比我等多不了多少……」

    在成功租借到可觀的戰爭兵器後,些許人數上的差距,成陵王趙燊已不放在心上。

    此後幾日,雍王黨、慶王黨、襄王黨、肅王黨的貴族們,紛紛離開大樑,每個派系各自糾集兵力,前往宋郡,彷彿一盤散沙。

    這也難怪,畢竟想讓這些派系的貴族們相互合作,難如登天。

    而期間,慶王弘信得知趙弘潤私底下租借了一批戰爭兵器給成陵王趙燊等人,又驚又怒,在朝會上指責趙弘潤徇私,居然在私底下破壞規矩,實在卑鄙,定要趙弘潤給予一個交代。

    只可惜,趙弘潤自顧自閒在家中,籌備婚事,根本懶得理睬。

    反正他沒有直接派兵,也不算真正破壞了規矩。

    於是這樁事,最終不了了之。

    洪德二十三年五月末到六月初,魏國國內的貴族們,糾集超過十萬人數的私軍,踏足宋郡境內,代朝廷徵討宋地叛軍首領宋雲與竊取睢陽縣的桓虎,一場大戰彷彿一觸即發。

    但是對於魏國朝廷而言,這卻只能算是小打小鬧而已,畢竟魏國真正的精銳之師,比如商水軍、鄢陵軍、魏武軍、鎮反軍、浚水軍等等,皆按兵不動,靜等著這些貴族私兵的戰果。

    六月初,楚國終於派遣使者來到大樑,希望獻上戰爭賠款,終止「魏楚交惡」的局面。

    得知此事後,趙弘潤忍不住想起了暘城君熊拓。

    如若他所料不差的話,可能暘城君熊拓此時已從楚東貴族手中,竊取了極大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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