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4節 遺物
不止單飛有些發愣,張遼亦是錯愕不已。他們聽趙達將郭嘉臨行的舉動說的詳細,自然留意傾聽,希望能從中發現些蛛絲馬跡,進而找到郭嘉的下落,卻不想郭嘉的離去,居然和單飛有關。
單飛見趙達目光咄咄的看著他,似要從他臉上找出答案,苦笑道:「我和郭大哥的確很有交情,可他為什麼突然要找我,我不知內情。」
趙達的目光在單飛臉上轉了良久,這才又盡了一碗酒,喃喃道:「你不知道,那誰會知道呢?」
他默然片刻,又說了下去,「我適才說了,我一直留意郭嘉的舉動,在易城時,郭嘉的營帳和司空相鄰,週遭自然防備極為嚴密。哪怕是一隻飛鳥經過,如是對司空不利,也會被兵士射落下來。」
單飛明白趙達說的這麼詳細的原因,這其中自然有古怪!
「我在征途上見郭嘉始終眉頭不展,似乎一直思索著什麼。在易城的夜晚,我終於決定找郭嘉問個究竟。那晚月亮好圓。」趙達突然感慨道。
單飛怔了下。
趙達隨即又道:「那麼明亮的月亮,也讓人看不清其中的究竟。單統領,我知道你見多識廣,你可知道,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和玉兔嗎?」
張遼驚詫中亦有好笑,不想趙達突然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他暗想這雖是傳說,但究竟如何,單飛如何知道?
不想單飛肯定道:「應該是沒有!」
「哦?」趙達眯縫著眼睛看了單飛半晌,突然笑道:「很多人就和月亮般,雖是明耀讓人嚮往,但內心想著什麼,真的難說啊。」
單飛有些意外,一時間倒不明白趙達言下之意是什麼。
張遼卻想,趙達比擬的對象不應是單飛和郭嘉,因為這兩人素來低調。
趙達很快回轉到話題道:「我不等到了郭嘉帳前,就有手下對我說,郭嘉的帳中好像有外人的。」
單飛立即意識到那人極可能就是趙達說的——第三個知道郭嘉未死的人。
「我有些奇怪,不知道有誰在找郭祭酒,我那時以為是張將軍。」趙達輕聲道。
張遼搖搖頭,顯然不知道這回事。
「不過我隨即在想,只要進去看看就行了。」趙達喃喃道:「我到了郭嘉的帳前,借裡面的燈光依稀看到帳內的確是兩個人影,但等我進去的時候,卻發現只有郭嘉。」
張遼暗自奇怪,心道你會不會眼花了?這怎麼可能?
單飛卻知道趙達刻意強調此事,肯定是沒有看錯,更何況還有趙達的手下作證。
「帳中就那麼大,如果藏個人我還找不出來,那我就可以挖掉自己的眼睛了。」趙達淡淡道:「我那時心中震駭難言,實在想不懂那人為何能突然到了郭嘉的帳中,又是突然消失不見……」
單飛心中驀地一動,暗想自己倒可以做到這點,來人絕不簡單!
「我那時心中震駭,還想旁敲側擊的打探。我以為看穿了郭嘉,那一刻是頭一次感覺始終在霧中看著他。」趙達直言道。
單飛默然。
趙達慢慢的喝了口酒,接下去道:「不過不等我多說什麼,郭嘉已道——趙大人,適才是有人在找我,那人離去了。」
嘴角抽搐下,趙達半晌又道:「我不想郭嘉直認此事,不由問那人是怎麼離去的?我那時看向地下。如果軍營地下有暗道機關,那還說得過去,可真的那般,我又要留意司空的安危。」
單飛看著趙達臉上那些道深刻的皺紋,突然有點同情趙達。別人看到的都是趙達的狠辣和光彩,可此人實則極為心累。
趙達接著道:「郭嘉隨即道——趙大人不用找了,沒有地道。那人是以一種極為奇特的方式來見我,亦是以一種奇特的方法離去。趙大人盡可放心,那人不會對司空不利的。我聽郭嘉這般說,倒不好追問下去,不過我鼻子靈,嗅到帳中有股淡淡的幽香。」
「是個女人?」張遼立即道。
趙達沉吟道:「我倒不敢肯定這點,有男人也會熏香的。」又默然片刻,趙達又道:「不過我也傾向於張將軍的結論,和郭嘉相見的應是個女子,因為我從帳外望去,感覺郭嘉對面那人影身形纖細些。」
「郭嘉始終沒有說出那人是誰?」單飛皺眉道。
趙達搖搖頭,「他當時對我道——趙大人,我知道你應是奉司空之命為我排憂,但眼下的問題,很難讓趙大人幫手。」
哂然笑笑,趙達道:「郭嘉說的客氣,我知道他是說我和司空都是無能為力的,不由更是奇怪。郭嘉隨即又說——我一定要去找單飛了。這也是我見你回轉,問你是否知道郭嘉下落的緣故。他既然去找你,為何會和你始終沒有遇到呢?」
他說了半晌,終於接上原先的話頭。單飛皺眉道:「趙大人,我的確沒有遇到郭大哥,甚至我是回轉到許都後,才知道郭大哥出了事,他找我究竟為了何事?」
「他沒有說。他只是又說了句——這件事一定要單飛才能解決!」
趙達緩緩搖頭道:「他始終不提事由,我感覺他認為對我提及無用,徒增我等的驚懼吧。反正我感覺素來平靜自若的郭嘉很有焦急之意,認定他所慮之事應是極為凶險。」
單飛左思右想,始終不得要領。
「郭嘉自那之後變得更加的焦慮,不日就對司空提及兵貴神速一說。」趙達追憶道:「司空對郭嘉的建言素來聽從,立即精簡騎兵,後來的事情,我方才也和你說過了。在山谷行了近五百餘里後,我們才反回正途,就要撲往柳城時,郭嘉驀地離去,只給司空修書一封。」
「信上說了什麼?」單飛追問道。
趙達回憶道:「信上分析了蹋頓的形勢,料定我等出奇攻其不備,勝可預期,不過袁家兄弟很是狡詐,蹋頓如果兵敗,袁家兄弟絕不會和司空力抗,應是逃命為先。袁氏兄弟最後的依靠,唯有平州公孫康一人。郭嘉請司空莫要貪功急進,一來天時已要轉寒,不利歸程,二來公孫康奸詐小人、唯利是圖,應猜忌袁氏兄弟是否有鳩佔鵲巢之意。司空若是急攻,公孫康、袁家兄弟三人必定聯手以抗,司空只需展現對平州無意之舉,公孫康定會斬殺袁氏兄弟討好司空,又絕後患。」
張遼讚道:「郭祭酒實在料事如神,後來事情正如郭祭酒所言,公孫康很快送來袁家兄弟的首級。」
單飛卻想,郭嘉臨行前這般叮囑,顯然和曹操並無芥蒂,對曹操仍舊盡心盡力,但郭嘉如此焦急的離去,究竟所為何來?
「郭嘉又言——與司空相共十一載,阻險艱難,皆共對之。他深謝司空的信任,奈何他此行難以預料,生死未卜。他驀地失蹤後,不知何日能返,亦不知是否有返回那一日……」
張遼心中沉冷,暗想郭嘉這種人傑還是這般說,顯然可見問題的嚴重。
「郭嘉只怕流言蜚語不利司空,因此請司空對外言及他郭嘉不堪兵馬勞頓,病逝征途就好。」趙達嘆息道:「司空見郭嘉這般留書,知道郭嘉很難回來了,當堂涕下,悲傷了許久,時至今日,司空仍舊鬱鬱寡歡。他對我言及郭嘉時,多次問我——孤究竟做錯了什麼,讓郭嘉離孤而去?」
張遼忍不住道:「如果按照趙大人所言,郭祭酒實在有不得已的理由才離去,應和司空無關的。」
趙達輕嘆道:「話雖如此,可司空卻總對此事難以釋懷,再加上最近變故連連……我實在擔憂……」
他眉頭緊鎖,握緊了酒碗,現出凜冽的殺氣。
單飛、張遼互望一樣,都不知道趙達為何突然動了殺機。
趙達隨即道:「眼下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我找單統領在此間詳細敘說往事,一方面希望你可以尋回郭嘉。」
「我如何尋他?」單飛感覺趙達說的多,但有用的線索卻不多。
趙達沉吟道:「郭嘉臨別前,不止給司空留言,還給我留了一封簡單的書信。」他並不隱瞞,徑直道:「他其實只留下了幾句話,說趙兄我等身不由己還可說情非得已,可終反正途後,如何能不勉力為之?」
單飛、張遼互望一眼,都沒言語。
趙達淡淡道:「你們不用嘀咕,你們想必也猜到郭嘉是在勸我得饒人處且饒人,莫要萬事做絕。對郭嘉我可以不做絕,但很多事情,是有人逼我等一定要痛下殺手!」
單飛見趙達數次現出殺機,立即知道許都城絕沒有看起來那麼太平。
趙達忽然伸手入懷,取出一物推到單飛的面前道:「這件東西是郭嘉留給你的,他說不知道能否找到你,請我若是見到了你,就將這東西交給你,你會明白他的意思。」
單飛一怔,看著桌上那東西,卻沒伸出手去。
他不想郭嘉會留給他一件事物,更沒想到郭嘉留給他的居然是一件玉飾。
那是一朵玉做的蓮花!
三人邊說邊聊時,日已西轉,陽光穿過雕花的窗子照進來,落在那朵白蓮花之上,泛著晶瑩無暇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