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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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365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1-25 17:26
第十五卷 一年一度秋風勁 第八十四章 多年結果

  「哥哥,自來都是小懲大誡,怎地這會子,一股腦兒都把這些個青皮無賴都發配了出去?」

  「甚麼叫發配!這叫改造!」

  不等張德回答,「忠義社」自有人跳出來吆喝,環視四周嚷嚷起來,「此去西域河中,一番改造,自讓彼等改過自新。留在武漢,還要管飯呢。」

  起先問話的人還要再說,旁邊卻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然後小聲道:「老弟,河中缺人呢。」

  一個激靈,這問話的一副若有所思,正色道:「言之有理,聖人有云: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後面的都是廢話,就沒細說,大家都懂。

  老張也是樂得清靜,笑呵呵地看著一眾「兄弟」表演,好一會兒,他喝著涼茶才敲了敲桌子。

  「也不要全部發配,主抓外來戶,留幾個本地哥兒,只要不是姦淫擄掠欺男霸女,小偷小摸就在本地服個勞役即可。待將來又起事體,再拿他們做個文章,不拘是發配河中還是扶桑,總能讓治下百姓拍手稱快。」

  執政的基本套路,這些擦屁股紙擦鞋墊,本來就是用完了就扔。有活力社會團體難不成還能受廣大人民群眾的歡迎?從重從嚴,蒼頭黔首只有連連叫好的。

  揚子江兩岸的幫會規模極大,因為「共燒一炷香」的江湖已經形成,圍繞著「鐵杖廟麥公祠」,「好兄弟,講義氣」已然成為一種江湖的「價值觀」。又因為在「鐵杖廟」附近生存的行業,大多都是物流運輸或者民間黃、賭,這就使得全新的幫會組織,大多都是以這個行業為載體在繁衍。

  比如張德現在要下手的「短衫幫」,他們除了裹挾中低收入家庭的青少年之外,早先都是以「苦力幫」的形式存在。武漢本地的苦力,大多都是來自附近州縣,比如黃州比如洪州豫寧縣。

  鄉黨為基礎,行業為載體,為了爭奪「市場業務」,衝突不斷升級,從個人上升到團體,最終刺激著新式幫會的誕生。

  而為了保持幫會的戰鬥力,就必須要有統一的「價值觀」,於是圍繞著「鐵杖廟」,由麥鐵杖這個神仙作證,大家一起「講義氣」,自然能夠「同仇敵愾」。

  只是對江漢觀察使府來說,這些有活力社會團體不管多麼活躍,面對國家暴力機關,其戰鬥力連五都沒有。

  之所以在幫會爭鬥的過程中有點放任的意思,也是為了行業在激烈鬥爭之後,能夠趨於平靜。

  最重要的一點,因為激烈的爭鬥,哪怕是勝利者,也是一屁股債的屎,將來借這種貨色人頭一用,根本不需要胡亂找借口。

  私鬥從來是有罪的,至於其它教唆、聚賭等等,武漢都懶得列舉。你私鬥就是要打破武漢本地的經濟環境,就是妨礙武漢本地權貴愉快地撈錢,這就是罪不可恕,這就是罪該萬死。

  哪怕養著一個兩個有活力社會團體的權貴,在面對官方要搞這些青皮流氓的時候,也不會有半點香火情。

  錦衣玉食之輩,跟一介青皮有什麼香火可以談的?

  當年推動「鐵杖廟麥公祠」的建設,十幾二十年的運營,「品牌」的效果已經出來。給民間一個「價值觀」,一個「信仰」,既能轉移矛盾,關鍵時候還能殺豬過年,可以說「利潤」驚人。

  這些年朝廷偷偷摸摸給某些地方的「鐵杖廟麥公祠」弄個官方牌樓,那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秋冬之前從武漢倒騰點人力前往西域、河中,本就是既定計劃,只是這些個有活力社會團體正好撞上了槍口,算他們倒霉吧。

  並非沒有青少年的家庭托關係前來疏通,乃至也有當街叫罵甚至喊冤的,但觀察使府執行這項事情的時候,並非只是官方在推動,那些因為治安事件影響生意的武漢新貴,以及想要在河中、西域分一杯羹的帝國貴公子們,也是要出來喊兩聲的。

  至於輿論上更不必多說,哪怕是千里之外的《揚子晚報》,也配合著江漢觀察使府的嗓門。

  可以說上至朝廷下到江湖,形成的輿論聲浪,就是要「從重從嚴」,這本就是地方百姓的個人心聲以及需要。畢竟,朝廷大政太遠,而青皮無賴,很有可能夜裡來砸他們家的窗戶……

  一塊玻璃好多錢的。

  「忠義社」關起門來開會,還有比較狠辣極端的,想要直接把這些發配出去的青少年都去處武漢諸州縣戶籍,然後和敦煌宮交接,把他們全部盡數落籍崑崙川或者河中。

  只是這樣的操作實在是太毒,搞不好真會引發一波大規模刺殺,這才作罷。

  究其原因,一旦把戶籍改遷,按照西域、河中的現行體制,一旦有什麼戰事,抽丁抽的就是當地在籍壯丁。

  那末問題來了,整個環崑崙川還有蔥嶺附近,哪個月不打仗?

  每個月都有探險隊死在野地,每個月都有跟野人部落發生衝突然後陣亡的,每個月都有被河中地區諸國遺族刺殺身亡的。

  這是一個高危高風險地區,對武漢這些江湖上小打小鬧吆五喝六的青少年來說,就是個吃人的黑洞。

  饒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一個不小心,大概吃酒的時候,都會被十來歲的陪酒胡姬一刀割了脖子。

  所以不難想像,一旦真的除籍之後重新落籍崑崙川或者河中,這些倒霉蛋的家長們會何等的激動。

  過猶不及,孫伏伽除了研究刑名律令,還研究人情。這光景也是他出手阻擾了這種極端做法,不過孫師兄在河中某些行當,也是有些股份的,就他老婆那滿屋子的包包大衣,靠那點死工資,混個屁啊。

  轉手孫狀元就給獻了個計策,既然不能直接抽丁,可以弄個合同工嘛。不但可以弄成合同工,還能搞「減刑」政策,怎麼減刑,就看合同執行的效率高低。

  一翻手,不但名聲好聽,還不得罪武漢的「老鄉」,可從結果上來說,實際並沒有任何區別。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1-26 09:47
第八十五章 有教無類

  「總計有多少?」

  「紡織廠和鋼鐵廠最少,咸寧市和碼頭最多。」

  府內關於流放青皮流氓的報告很快就出來,所謂紡織廠的這個「廠」,和內廠東廠的「廠」是一個意思。府內專門設有紡織專員,各類織物又有大使、計吏等等專項專管的行政財政人員。

  在紡織廠這個體系下面,官辦民辦的紡織工坊,納稅多少,在籍員工多少,產量多少,都是要報備的。

  畢竟,這年頭紡織品出口,武漢是最專業也是最賺錢的,最遠的渠道繞過南海直抵天竺、獅子國、高達國,於是哪怕肉痛稅金和手續費,大大小小的紡織工場、作坊,也心甘情願受紡織廠的管。

  「想來也是如此,這些個潑才,多是賣氣力過活的。去年還做了個『打行』,專門幫人幹架,當真是狗膽包天。」

  「說起來,使君倒也沒不甚過問此事。」

  「區區小事,使君難不成還要盯著潑皮們如何上路?」

  「也是。」

  除了官商集團為了市場穩定支持流放三千里之外,武漢教育界同樣是這個態度。

  什麼「有教無類」都是放屁,快速發展的行情下,哪有那麼多人文關懷,教不好就不教。放任自流要是上天,那就拽下摜在地上,再踩上一萬隻腳。

  僅此而已。

  曹老爺子在教育上是權威,經驗豐富方法多變,但對於墮落下去的,他是半點挽救的意思都沒有。

  在曹憲看來,挽救一個青皮無賴要消耗的時間,比教育十個好好學生還要多得多。

  時間成本上來說,就不在一條線上。

  更何況,無賴的人性是人性,好好學生的人性就不是人性了?

  此等理論一出,頓時把一干偷雞摸狗的學生仔都嚇住了。

  要知道,當年洛陽有倆才女,專門弄了一篇「師者,傳道受業解惑者也」,聽著就很高大尚。

  曹老爺子也不是不認賬,反而很推崇這種觀點。但是人瑞老前輩也說了,是老夫沒有傳授道理還是沒有解答疑惑?老夫不是沒有給你們機會啊,給了你們機會,你們不抓住,怪老夫?是你們自己不中用啊。

  聽著怪彆扭的,老張心說一百多歲的人瑞這樣說話,對社會道德會不會有很大的衝擊?

  結果讓人去做了個調研,發現各中學小學的學習氣氛為之刷新,原本划水度日的頑皮學生,居然也專心讀書認真鑽研起來。

  這讓老張都覺得奇怪,這特麼是有病吧,老子搞辣麼多福利辣麼多人文關懷,你們不好好讀書,結果曹老爺子反過來狂噴,你們倒是屁顛屁顛努力學習了?

  那些被流放的青少年多冤吶。

  老張其實不清楚細節,曹夫子放出去的這些話,豎起耳朵聽的學生,可能未必太多,但是豎起耳朵聽的家長,必然是百分之一百。

  而且曹夫子講話直白粗暴,家裡哪怕全是苦力的,也聽得懂曹夫子講的是什麼意思。

  在家長們看來,曹夫子這是支持差生被流放……

  於是江湖傳言就變了味,爺娘教育子女的時候一般就一句話:你不好好讀書,將來就要流放西域。

  這年頭,還不至於說流行仗劍闖天涯,沒錢闖個雞兒。

  武漢各級政府從沒有說這個路數是「流放」,也沒人承認這是「流放」。話術麼,這不是流放,這是前往河中為大唐帝國主義添磚加瓦,這是前往西域勞動改造。

  多麼上檔次,多麼有格調。

  「夫子,不是說有教無類麼?怎地遇上了之後,便不講了?」

  「這話作何解?」

  曹憲捧著茶水,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反問張德。

  「不管什麼人,都是可以教育的。」

  「潑皮算人?」

  「……」

  噗!

  旁邊也在喝茶的一個學生當時就嗆成了一條溺水的狗,半天沒緩過氣來。

  「這話說的……」

  老張看著曹憲,「總要給少年一個機會嘛。」

  「倘使前朝,自是要給如此機會。可這貞觀朝,跟前朝大相逕庭。」

  大約是有了說話的興趣,曹夫子坐起身來看著遠處的太湖石,「老夫就以鋼廠子弟為例好了。」

  「夫子但講無妨。」

  「倘若有兩人,都是貞觀十二年做學徒,一人勤學肯幹,一人偷奸耍滑。前者三五年之後,一應技術,縱使不會,也不糊塗,對也不對?」

  「是。」

  「後者莫說三五年,止一年,鋼廠添的物事,他能認出來麼?」

  「這……」

  曹憲接著又道,「再三五年,便到了貞觀二十年之後,往後一二三年,連爐子都不認識了。以你所見,似這等光景,那偷奸耍滑混跡市井的貨色,還能從事此間行當?」

  「不能。」

  「縱使從頭再來,也是來得及。只是人心使然,倘使遇見當年故人,便是心緒複雜無比不甘。於是不若一錯到底,索性學個江湖英雄,靠一雙鐵拳搏個上位出身。」

  「這……所謂破罐子破摔麼。」

  「老夫並未小覷彼輩,只是教化這等事體,多此類貨色一個不多,少此類貨色一個不少。天下璞玉如此之多,老夫何必打磨一塊黑黢黢的頑石?有恁多功夫,多少璞玉被雕琢出來了?」

  「是我眼界狹隘了。」

  聽上去是曹老爺子挑三揀四,但實際上卻是曹憲心胸寬廣,囊括的是天下,看到的是江山。在他曹憲看來,少了一窩武漢流氓,他還不帶人看書了?扔了武漢的流氓,他去找揚州的少年,杭州的小哥,不行嗎?

  老張尋思的那點人文關懷,得是吃飽了飯才能幹的事情。

  可整個大唐吃不飽飯的地方多得是,全局來看,與其搞噱頭搶救失足少年,還不如引水灌溉。

  正如曹憲說的那樣,與其折騰眼皮子底下的頑石,還不如從別處倒騰點璞玉過來,用的都是同一種雕工,前者成工藝品的概率極低,而後者,稍作引導,就能賣個好價錢。

  「似『迷途知返』這等事體,嘴上喊喊即可,便是讓人聽了高興快活。倘使真個去做,你堂堂一地大員,是要修仙還是參禪?」

  「……」

  曹老爺子一番話,讓老張頓時無語,心說就你這樣的教育工作者,放老子非法穿越之前,早幾百年就被開除。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1-26 11:1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1-29 22:38
第八十六章 拘留所

  漢陽城城西有個「拘留所」,可以容納五千人,原本是個屠宰場,後來因為屠宰場搬遷,就改成了「拘留所」。

  主要職能從漢陽縣剝離,儘管縣令還是能夠管,但現在管的有限,主要是大理寺卿前來坐鎮,刑名律令怎麼也輪不到區區一個「芝麻官」來伸手。

  前大理寺卿那也是大理寺卿啊。

  武漢地區的州縣主官,主要工作職能越來越專注行政效率,其餘緝捕盜匪、立法判刑等等工作,逐步轉移到了更加「專業」的人手中。

  而全套流程的變化,地方上有反彈的聲音也基本不大。主要是多方撐腰,除了州刺史、縣令或者督府長史之流會不滿,其餘上至中央下至黎庶,都是支持的。

  中央之所以支持,那是準備地方倒逼中央,琢磨著有朝一日等到李董嗝屁,好拿「武漢故事」當證據,分走某些權威的權力,底氣也要大一些。

  給武漢吹法螺的一系列人物,大多都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大夫出身,大小清流都有,也不缺乏酷吏,總之,現實有需要,長期有願景,更何況武漢還有張德這條江東土狗在那裡恣意妄為。

  「拘留所」原先的編制,是縣衙的「班房」,一干白役、衙役、書辦原先是「賤人」,主要收入全靠縣令打賞還有壓搾「嫌犯」家屬。

  但「拘留所」成立之後,它依然受漢陽縣衙領導,但品級上不低,前大理寺卿專門在武漢諸州縣搞了試點,地方版本的「大理寺」就誕生了。這些衙門一把手的品級,就是貨真價實的「七品官」。

  這個衙門,叫做「掌刑院」,設有院正,品級只比縣令低半級,但也是七品。

  又因為各縣縣尉現如今跟「警察衛」互相交叉,「掌刑院」之下增補「警察局」,由各縣縣令兼領局令,由「掌刑院」和縣衙雙重領導。

  「拘留所」,就是從屬於「警察局」,設有「拘留大使」。

  相對複雜的編制,讓旁地州縣會覺得武漢「冗官」應該相當嚴重,實際上卻不是這麼一回事,武漢踩在兩百萬人口這條線上的時候,官僚團隊是不得不擴充的。如果按照舊有體制,漢陽縣縣令在任上活不過三個月。

  鐵定過勞死猝死,業務量之大,比長安令洛陽令還要多得多。

  實際上這也是武漢地區拆分編制時候,州縣主官基本只有怨念卻沒有怨言的緣故。被分離一部分權力,自然是會有怨念。可要說讓州縣主官繼續一把抓,他們大概是萬萬不願意的。

  就算養一票幕僚來分理事務,除非是幾百年風流的世家子弟,否則根本養不起如此龐大的官僚團隊。

  而且是各個行業必須都能擺平問題的技術官僚團隊。

  最簡單的,兩百萬人口,每天發生的治安事件,就足夠他們喝一壺了。而地方法律法規的建設,不是靠看了兩本《貞觀律》就有用的,得有前大理寺卿這樣專業的法律工作者,才能把律令法規建設的井井有條。

  朝廷默許武漢這麼幹的原因,自然也有其本身的壓力。

  隨著全國人口突破三千萬,未來十年可能還要增加六百萬,還有大量四夷人口的基數,光靠傳統的體制,已經不能輕鬆料理諸多事務,必須要有改變。

  而全國革新最快的地方,毫無疑問是武漢。

  固然武漢會給人添堵,但既然某條土狗不願意「問鼎之輕重」,那就閉著眼睛看它浪就是了。

  於是乎,武漢多數新成立的衙門,大多數都有前來旁觀的中央「新秀」,幾乎各個部門都有前來「行走」的「實習生」。好些傢伙跟腳深厚,還在國子監吹牛逼呢,家族就運作了他們前來武漢「觀摩」,回去之後拿個缺額不成問題。

  講白了,此時來武漢,是一種「鍍金」。

  中國之外,也只有武漢是最不可思議之地。

  這陣子武漢對一干青少年「大動干戈」,讓不少京城來的「青年才俊」都有些惶惶然。頗有點「物傷其類」的感覺,畢竟,理論上來說,他們也是「青少年」。

  城西「拘留所」像個天井,也像個土樓,中庭有個排水渠,此時是乾的,但以前為屠宰場的時候,污水就是從這裡排出去。

  因此哪怕是乾了,排水渠中的岩石板,還是能看到發黑的血漬,大約是當年滲透進去的。

  「這是甚麼個意思?」

  一人小聲問著旁邊站著的同伴。

  望著天井中站得密密麻麻的光頭、寸頭青少年,從京城來的世家子出神了一會兒,這才回道:「發號服呢。」

  「號服?」

  「拘留所囚犯都有編號,所以叫號服。」

  「還有編號?」

  「所裡不叫姓名,只喊編號。」

  「這倒是好辦法。」

  「比如所內九隊五組二十七號,就只需要喊幾個數字,好記的很。」

  「此法用在軍中,倒也不差。」

  「西軍用此法都十年了。」

  「……」

  聽到同伴這麼一說,站那裡問話的年輕人都愣住了,心中暗忖:莫不是跟西軍學的?

  說話間,天井中站著的一干光頭、寸頭青少年們都是哭喪著臉,有的已經哭了起來,不多時,嗚咽聲像是傳染開一般,整個天井中都是慟哭聲。

  只是不多時就來了披甲士,手按在橫刀上,看也不看這些青少年,逕自到了高台上,冷笑一聲喝道:「哭!繼續哭!要是哭了就能不去河中不去西域,老子跟你們姓!」

  一群青少年瞬間哭的更大聲,但大聲過後,逐漸都沒了聲音,只有時不時的抽泣,整個場面相當的詭異。

  「怎麼不哭了?諸位在江湖上,不都是有名有姓的嗎?市井之間,不是大哥好漢嗎?怎麼現在一個個跟慫雞一般?啐!渣滓。」

  披甲莽漢不屑地啐了一口,「別指望老子會大發善心,此去河中,由老子帶隊,你們可以找機會逃跑,老子允許你們跑。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跑路沒問題,千萬別被老子抓到。」

  這莽漢表情猙獰又可怕,露出了一個相當惡劣的笑臉:「老子要是抓住了,先幹你們一個爽,再剁了你們腦袋……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青少年瞬間連抽泣聲都沒有了,雙眼滿滿的恐懼,連抬頭看莽漢的勇氣都沒有。

  此去河中,交通工具會換好幾撥,其中還有步行的路段,但總體來說,比以前強了幾十倍。

  除了新修水路暢通之外,更有弛道、軌道,總里程加起來,最少佔了三分之一是有的。

  就這一點,減員就不會和以往一樣,去十個死一半。

  「這人是誰?怎地這般粗鄙?」

  「他就是所裡的拘留大使,以前是孫公手下,在大理寺蹉跎了十多年,就是個變態。」

  「……」

  原本沒反應過來「變態」是個啥,但一想起剛才拘留大使說的話,頓時覺得「變態」二字實在是傳神無比。

  這幫倒霉蛋青少年並非是獨自上路的,旅途中還有商隊和官吏,結伴而行,路過沿途各地。

  除此之外,第一批前往崑崙川的武漢技工,也踏上了「支援邊疆」的旅程。

  整個隊伍的規模極大,但前來送行的人,大多都湊在光頭、寸頭附近,一時間,慟哭聲再次驚天動地起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1-30 10:4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1-29 23:00
第八十七章 劫營

  船隊溯流而上,行至夜裡,就到了津口驛站。官吏雖然有些特權,但因為競爭貼補加上住宿條件的差距,使得大多數官吏,都不願意住在驛館,反而是會尋高檔的客舍留宿。

  實在是官方早就定死了驛站的規格,哪怕是房玄齡路過,他也不能當場變個大院子出來。

  皇帝到處修行宮,其中一個原因,自然也是不想睡大通鋪……

  當然了,皇帝要是睡大通鋪,大概也是差不多要亡國的樣子。

  「明哨、暗哨、游哨都放出去了?」

  「大佬放心,天不黑就放了游哨出去,兩里地都有弟兄。」

  「嗯,早點睡。」

  「好。」

  拘留所油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工資很一般,但獎金很高。當然也有績效,至於衡量業績用什麼標準,外界是不知道的。

  「大使,可要卸甲?」

  「卸你媽啊?這是野地,能卸甲?都他娘的長點心,夜裡別睡死過去。」

  「不會有人來劫營吧?搶甚麼?搶這些囚犯?」

  「甚麼囚犯!你媽才是囚犯!這些是前往河中西域為國獻身的好漢,只不過在武漢犯了點小錯,於是要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接受一下改造……這是孔子說的吧。」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是有這麼一句。」

  「日娘的難背。」

  叫罵了一聲,拘留大使抹了一把濃密的鬍鬚,吟了一聲道,「莫要以為沒人打這些小郎的主意,這年頭,一個江湖老漢,遠不如一個笨豬少年好用。再說了,弄走一個小郎,轉手就能賣個五十貫一百貫,無本買賣,你幹不幹?」

  「大使準備撈一把?」

  「撈你媽呢,老子敢這樣幹,明天武漢就知道消息,老子不到長安就被人提走,審老子的怕不是孫狀元。前大理寺卿是好相與的?剝了老子的皮,還是活剝。」

  孫伏伽是他的老上司,旁人都知道孫狀頭好說話,在朝廷裡面也不爭什麼,當年是大理寺少卿的時候,還專門給人背黑鍋。

  可這世上,哪有搞刑名律令的老好人?這不是放屁嗎?沒有一顆硬如鐵的心,天天泡這個圈子裡,見慣了各種人間悲慘,惻隱之心就算再怎麼大,一個月就把它給消磨了。

  「那大使……」

  「盯著自己人,以防內外勾結。」

  「不至於吧,武漢還有幹這營生的?」

  「能被你知道的買賣,能是大買賣?你知道個屁!武漢怎麼了?武漢都是聖人?你當『地上魔都』的名頭怎麼來的?」

  拘留大使壓低了聲音,「記住,長個心眼,出門在外不比家中。」

  「是,下走記住了。」

  哪怕是秋夜,蟬鳴依舊,還沒有到四野蕭索的光景,紡織娘蟋蟀聯袂上場,偶爾還有青蛙慘叫的聲音,大概是被蛇兒咬住了的緣故。

  過了夜裡一點,四周就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蟲子聲,偶有夜梟一樣的玩意兒叫兩聲,但還是透著一股子靜謐的意味。

  津渡的船隊連成一片,像是個水上的城鎮,規模著實不小。偶有燈火,也是明哨在那裡消磨時間。後半夜氣溫降的很快,水面逐漸起了霧,像是蒸騰的煙塵,好半晌,略微有一點風,這才散去小半。

  忽地,伴隨著一陣陣低沉的警犬阻嚇聲,狗子發出「格日日日日日日……」的低聲咆哮,警告著黑暗中的不速之客。

  大約是離得近了,最機靈的警犬開始第一聲狂吠,接著是頭犬開始咆哮,不多時,整個津口驛站,都充斥了狗叫聲。

  「嗯?!」

  拘留大使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他沒有抄刀,而是拿了弓箭。

  別處的狗興許因為一隻兔子闖入,可能就會狂吠。但是這些警犬卻不同,只有陌生人進入一定距離之後,才會預警。

  尋常的小動物,都不會引起它們的劇烈反應。

  一剎那,凡是武漢出身的,都是反應迅速,客船、旅船大多都沒有動靜,該睡的還是在睡。

  羈押青少年的舟船是特殊的,但外表上看不出區別,拘留大使並沒有急著從津口驛站出來,反而掏出哨笛,長短長的特殊聲調響起,很快,不同方位亮起了燈火。

  暗哨轉明哨,迅速撤離了現場,燈火下還活動的身影,拘留大使根本不會確認是不是自己人,抬手張弓就是一箭。

  吱……嘭!

  弓弦一顫,飛鳧箭勁射而出,縮在黑暗中的拘留大使離最近的人影很近。強弓鐵矢,一箭射爆對方脖頸,那種鐵器和骨頭劇烈摩擦的古怪聲音,伴隨著臨死之人的「荷荷」聲響,脖頸上的血水就像是噴泉一樣,嗤嗤地向外狂飆。

  「還真日娘的有人敢來摸魚……」

  拘留大使嘿嘿一笑,卻是大喜,這一票功勞加身,怎麼地也要官升半級。

  像他這種官位,要發財很容易,要陞官卻難。

  好在拘留所往上兩級也算是歸縣尉管,怎麼地也有了功勞。

  至於能不能扣個反賊的黑鍋在這幫白癡的身上,就看漢陽縣縣尉到底有多大的胃口了。

  「糟了!扎手,崔十八死了。」

  「撤!」

  「撤!」

  嗶嗶嗶嗶嗶嗶……

  奇怪的哨聲響起,拘留大使耳朵豎起,愣道:「蘆葦做的蘆笛?」

  做蘆笛不難,但能做出這種能發出好幾種音調的蘆笛,卻是很難。但凡跟音律相關的物件,都不是土鱉能夠琢磨的,這涉及到數學、樂理、物理、材料。

  音律是個極為講究科學的科目,江湖土鱉最多在玩弄獨門的曲牌上有點念想。

  正當拘留大使還琢磨著多弄幾個夠本的時候,忽地遠處最少三里的地界,傳來了馬蹄聲。

  「這……」

  拘留大使耳朵好使,只聽馬蹄聲,就知道是正規軍。

  「識別哨得響了。」

  話音剛落,一個奇特的牛角號聲傳來,這其中有個調門,地方府兵各有各的識別調門,只這調門一出,頓時拘留大使來了精神:「啊吔!居然是羽林軍的惡狗!」

  武漢現如今也是有羽林軍的人,平日裡也不鬧事,但羽林軍的人凶不凶,行伍出身的都心知肚明。

  「此間叛逆,盡數拿下!」

  一聲呼喝,馬蹄聲四散,四周不斷地有火把飛出落下,但有人影閃現,便是直接衝過去,或是一槍,或是一槊,鮮有逃得過生的。

  這光景,拘留大使心中凜然:這些羽林軍,怕不是都在暗地裡藏著的,就等著有這麼一出,只是,怎地說是叛逆?叛逆來劫營?

  只是來不及多想,趁著羽林軍過來助攻,拘留大使抄起弓箭貓著身子就開始順著牆根遊走,看人跑得飛快的,就是一箭射去。

  「老子先賺了人頭再說……」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1-30 10:5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1-29 23:00
第八十八章 性質

  急促的馬蹄聲在夜裡就抵達了不夜城漢陽,江漢觀察使府署理治安的官吏都被叫了起來,而掌握刑名律令的前大理寺卿孫伏伽,也是大半夜從睡夢中被吵醒。

  「這是作甚?不好好睡覺,這光景起來作甚?」

  「加班。」

  揉了揉太陽穴,孫伏伽叫了一杯「卡瓦哈」,加了兩勺白糖之後,一邊喝一邊看剛剛拿過來的急件。

  「才到『賈塹』就遇上這種事情?」

  急件內容很詳實,武漢出發的船隊,在這裡遭遇了「悍匪」。只是「悍匪」們的目標不是商船貨物,而是拘留所那些青少年。

  「悍匪」的身份也被拷問了出來,羽林軍在嚴刑拷打上,業務水平相當的高。這些「悍匪」的跟腳,是清河崔氏的家生子,當年清河崔氏在河南的基業被連根拔起,這些家生子除了改換門庭的,有些就跟著本家主人一起浪跡江湖。

  朝廷並沒有對這些「漏網之魚」趕盡殺絕,實際上和博陵崔氏不同,清河崔氏的招牌還在,閥閱依舊,只是飽受風吹雨打。

  「秋卿,可要通稟使君?」

  司法治安部門加班,但因為事涉清河崔氏,多少還是讓人沒底。說是說法律的歸法律,但這世上的事情,只要碰上權貴,法律就是最後的抹布,誰倒台塞誰嘴裡。

  「不必,此事早有預案。前幾年就在防著類似事體,那光景,老夫還未來武漢。」

  頭髮白了不少的孫伏伽忽地又道,「叫人多煮一些『卡瓦哈』,都來喝一杯提神。」

  「多謝秋卿。」

  所謂「秋卿」,是司法最高長官的古稱。武漢的土鱉原本稱呼孫伏伽大多用「廷尉」,只是後來京城來了一些鍍金的,稱呼孫伏伽為「秋卿」,這才跟著一起拍馬屁。

  「此事可大可小,不過卻不要緊,明日老夫跟操之詳談。」

  言罷,孫伏伽又道,「信號機夜裡有人值班嗎?」

  「有的。」

  「今夜霧大不大?」

  「有霧,但是小霧。」

  「那就試試看吧,把消息傳到南昌。」

  「是。」

  名義上還是歸江西總督府管的,此時房玄齡雖然不在南昌,但也得讓南昌那邊的總督府佐官幕僚有個心理準備。

  一夜忙碌,各種文件先行準備妥當之後,到了凌晨三點多,加班的警察、白役也跟著「大佬」們一起在衙門裡瞇瞪個幾個小時。

  第二天一早,張德起來之後,就有人通稟昨晚上的事情。

  果然,老張聽說之後,眼皮都沒抬一下,點點頭道:「少待本府會去孫公那裡。」

  「是。」

  榻上被窩裡,阿奴大馬八叉地呼呼大睡,腳邊是她兒子,半個身子已經伏在地上,臉凍的又紅又白,口水流了一地……

  把張櫻桃撿起來,塞回被窩裡,老張正要出門,卻見阿奴一腳又把兒子踹出了被窩,一臉懵逼的張櫻桃露出一副驚恐的眼神,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老張無奈,把他抱了起來,然後喊道:「把櫻桃抱去銀楚那裡。」

  「是。」

  婢女連忙拿起絨毯,裹了張櫻桃,奔銀楚的小院去了。

  胡亂吃了點早餐,在馬車裡嚼著饅頭,張德到了掌刑院,一群黑衣警察正忙著,見了張德,都是行了個軍禮。老張連連點頭,這才穿過天井中庭,到了孫伏伽辦公的地方。

  孫師兄是名義上就是個「顧問」,但實際上卻是掌刑院背後真正的大佬。

  「師兄。」

  進門之後,就見長桌上孫伏伽正在喝粥,幾碟小菜放著,還有一些伴當、警察也在那裡用餐,見了張德,正要行禮,老張連忙道,「不必行禮,趕緊吃。」

  在孫伏伽下首坐下,老張見孫伏伽頂著兩個黑眼圈:「加班了?」

  「夜裡消息都要傳出去,事涉清河崔氏,不好說。」

  「師兄怎麼看?」

  「這是真要搶武漢的『人才』啊。」

  孫伏伽笑了笑,「這幫崔氏餘孽,幹了別人一直想幹卻不敢幹的事情。」

  「就為了幾個少年?」

  「武漢少年多有讀書識字的,而這些收攏在拘留所的少年,又混跡過江湖。雖說大多都是市井流氓,可一個讀書過的市井流氓,比山賊老江湖好用。」

  這其中蘊含的信息是很多的,實際上哪怕是漢朝的低級軍官,也都是識字的。他們不但識字,還要教授手下大兵識字。漢軍長期能夠有效地傳達軍令,高效地使用工具,精準地明白高層意志,就因為軍方的低級軍官都識字。

  而且普遍低級軍官還能自行書寫文件,可能只是一封家書,寥寥數語在竹簡木櫝之上,但這種素質,放在古典帝國之中,是絕無僅有的。

  唐軍至今都做不到這一點,唯有重新磨礪的新軍,諸如西軍、北軍、遼東軍、東海軍,才有這樣的素質。

  「這反賊也是與時俱進啊。」

  吐了個槽,但老張也得承認,這些拘留所出去的青少年,哪怕退一步講,只是跟著山賊們混江湖,那也是頂級山賊。

  更何況,武漢的教育體系,從來不只是讓青少年識字而已。僅僅是小學算術,就足夠幹掉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盜匪團體。

  而且青少年對家鄉武漢極為熟悉,他們日常見聞,或許習以為常,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但實際上武漢大多數的規章制度,扔到外面,可能大部分情況會水土不服,但先進就是先進,有識之士除了因為「屁股問題」會反對,肯定這一點還是會做的。

  在武漢,這些青少年是人憎鬼厭的市井流氓、社會閒散人員。但在別處,這些青少年就是能夠識文斷字、能寫能算、懂規章講紀律的優秀人才。

  武漢老鄉看不上,他鄉老鐵卻不會客氣。

  「說起來,這些崔氏餘孽,怎地不去搶工匠?」

  「搶工匠性質就變了。」

  「也是。」

  孫伏伽的回答讓老張點點頭,搶拘留所的青少年,頂天就是個「劫獄」,可搶工匠,興許老張還沒發飆呢,李董就先發飆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1-30 10:5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1-29 23:00
第八十九章 放話

  帝國想要維持舊時代的穩定模型,小農規模肯定要大。只是貞觀朝歷經數變,核心區的小農已經被大量「滅絕」。形式上有區別,結果卻是相同的。

  若非不能通過暴力來維持小農經濟,圍繞在皇權周圍的統治階層,也不至於會衍生出各種「皇莊」「新莊」以百工作坊。

  「稼穡令」這種皇帝私人欽定的皇家農莊大管家,其存在本身就是對皇權的嘲諷。

  對付暴力的最好手段就是暴力本身,先進的暴力可以抑制甚至是碾壓落後的暴力,長期來看總有一方會滅亡,但短期內的動態平衡,可能會持續五十年一百年甚至兩百年也說不定。

  在這種動態平衡之下,就有社會中的「人力資源」,就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一個不懂節氣時令、農具使用、農政理解的農民,就不是一個合格的農民。

  崔氏「餘孽」幹得事情,正如孫伏伽說的那樣,是幹了別家想幹而不敢幹的。

  「人力資源」經過十幾二十年的培養,純粹的勞力已經不能夠滿足更高的經營產出。這個時代,需要「勞動力」,而全國唯一算得上「勞動力」蓄水池的地方,只有武漢而已。

  現如今,哪怕是山大王爭地盤,流竄在各個貧困縣城之間,也許面對新式的警察,就得掌握新式的流竄技術。

  可能要看得懂時間,更要看得懂地圖,說不定還要會說幾句標準官話或者地方方言。

  「使君,刑部已經接手了。」

  「嗯。」

  張德點點頭,刑部接手本來就是應有之意。崔氏「餘孽」怎麼說也能拷打點東西出來,當然這年頭也不至於有什麼能威脅皇家正統的東西,無非是撈點好處。或許十八學士哪家念舊情,就琢磨著把清河崔氏的藏書給弄點出來。

  總之,適逢其會的一場小小「狂歡」。

  於老張而言,這就不是個事兒,還不如蘇州的陸德明過百歲生日來得讓他上心。

  地方大案一旦掀起來,中央就順勢搞點事情,多少總歸要殺些肥豬。沒後台的就自認倒霉,有後台的先行通氣打招呼,至於中央搞到什麼程度算滿意,純粹是領會精神。

  「連這些武漢流氓都能打主意,他們怎麼不來武漢直接擄掠呢?」

  冷嘲的張德喝著茶,幕僚們一臉凝重,半晌,有人道:「使君,可要增派人手巡查?」

  「不必。」

  張德擺擺手,「但有人販子到武漢地頭,只要證據確鑿,買賣雙方盡數流放。說句不好聽的,躲到天涯海角躲到皇宮也要揪出來。」

  「……」

  「……」

  一群幕僚不敢接話,只好假裝看文件。

  這幾日洛陽的老鐵過來咨詢了好幾回,還是籌辦中央學堂的事情。不過這一回和禮部、國子監都沒什麼關係,是「二聖」準備自己搞的項目。

  早先就有了眉目,但只是搭了框架,這光景連崔氏「餘孽」都只要想轍,便是刺激到了長孫皇后。

  不能人才培養自帶體系,終究是無用的。

  皇帝要什麼樣的技術要什麼樣的人,武漢這裡從來都是給給給,你敢要我就敢給。前幾年還有英傑覺得武漢這是自尋死路自掘墳墓,結果現在卻發現,這他媽就是個坑。

  固然人才重要,可朝廷也得有那麼多位子來給人坐啊。今天給了縣令,一個個縣令上去了,搞得還挺好,一看,全是武漢來的。明天給了稼穡令,一個個稼穡令開工了,效益不錯,最終一看,還是武漢來的。

  一年兩年還好,時間一久,中央開始出現了「冗官」。坐地戶和外來戶開始「內耗」,情不自禁的事情,餅子就那麼大,還是武漢賞的。

  反觀武漢,「小」是「小」了點,但因為體系迥異,「冗官」這種事情根本不存在,想要「冗官」,最少也是人口超過一千萬……

  制度建設的特點就在這裡,舊時代的體系,天然不能夠適應這種變化。

  用非法穿越之前的一句話來概括:落後的生產關係不能夠適應先進的生產力。

  大抵上,就是如此。

  一個工程師在武漢是工程師,在洛陽就是個技工,可能還是地位相對低下的技工。一個在武漢做預算的小哥哥,跑洛陽可能也就是幫人算個加減乘除。

  短期內人的耐受性還能硬抗,時間一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賈塹」劫營事件對武漢基本沒有影響,張德的話通過「忠義社」這個特殊的「民間」渠道放了出去。

  想要搶人,武漢讓你搶。但只要演變成販賣武漢本地人口,那對不住,躲到天涯海角都要趕盡殺絕。

  跟張德打交道多了,地方豪強也清楚江漢觀察使的性格,出來混,說殺全家就是要殺全家。

  「師兄,此去京城,就當散散心。」

  因為「賈塹」劫營事件,孫伏伽作為前大理寺卿,外加武漢司法建設實際的掌舵人,前往京城走一遭也是應該的。

  當然這不是官方渠道,而是面聖。

  理由麼……皇后說皇帝想念孫卿。

  很充分。

  「之前天使已經說的很清楚,便是想多籌措幾所學校,想來此去,也是讓老夫做個說客。」

  孫伏伽一身感慨,然後看著張德,「此次劫營,倒是讓掌刑院撿了大便宜,不少人得陞官啊。就是老夫,少不得這一回得封個公侯。」

  現如今爵位是「越來越值錢」,當然這個值錢,指的是字面意義。朝廷賦予的權力其實越來越小,壓制大貴族是天然正確的,但正因為朝廷的壓制,放過來貴族為了「裝逼」,就從經濟活動中體現。

  當年李道宗家裡的船插個旗子就能滿揚子江亂跑,就是這種狀況,李道宗賺辣麼多錢,總不能他是個經世濟民之才吧。

  當然最後江夏王也不是沒有濟民,濟了一下李世民,搞得很是狼狽。

  「讓師兄做個說客,也無甚不好的。還是老規矩,皇帝要什麼,只要提,沒什麼不好談的。」

  「嘿……」

  孫伏伽笑的有點滑稽,在武漢久了,才知道張德這話得是何等自信。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1-30 10:5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1-30 09:20
第九十章 瓜丁之旅

  嘀——

  磧西州州城,急促的哨聲響起之後,工棚內又開始了忙碌。大量的西瓜皮被手推車推到長長的流水台上。

  流水台坐滿了人,檯子中間開了圓孔,圓孔下面放了大桶。特製打磨的石刀,在工人手中飛快刮動,把瓜皮上還僅剩的一點紅瓤刮乾淨。

  這幾年西瓜已經有了西瓜瓤多汁豐美的品種,只是這種品種在西域並沒有種植。因為這是賈氏特意為貴族培育出來的夏秋水果,西域主流還是那種瓜皮極厚,瓜瓤鬆散的老舊品種。

  「老闆,今年瓜皮產量高,一定能賣個大價錢。」

  「物以稀為貴,這產量高了,還賣個甚的大價錢?」

  「西瓜皮做的瓜丁,到底是最好食的,連王爺都愛吃,今年還成了磧西州的土貢,想來成為皇家用度,也是望得見……」

  「就是個瓜皮,有甚意思。」

  言罷,正在棚子裡盯著工人幹活的老闆眉頭一挑,「大兄如今攀上了張江漢的高枝,也算是鬆了口氣。今年的瓜丁,先給武漢運過去。」

  「老闆放心,這都是早就辦妥了的事體。」

  「嗯,不錯。」

  微微點頭,這老闆悠哉悠哉地在躺椅上抖著拖鞋,「武漢來的那些個小郎,你給人家送點西瓜過去。還有漢陽拘留所的蘇大使,你給送條黃魚……算了,送個白玉瓜去。」

  「二郎,送白玉瓜?!」

  連老闆也不喊了,竟是一驚一乍,「那物事,不是說要送給程將軍的麼?」

  「你懂個甚麼,這位拘留所的蘇大使,乃是蘇定方本族兄弟,舊年在大理寺,是給孫公看門的。如今漢陽掌刑院才幾個人?他便成了掌刑院麾下拘留所的大使,要說沒有張公賞識……你信麼?」

  「有道理……二郎言之有理。」

  「倘使他要女子,送幾個胡姬過去,要少氣味的。」

  「這個省得,二郎放心就是。」

  「前幾年的胡姬,也就是波斯貴女還能入眼,尋常胡姬,那當真是醜出了特點。如此猙獰醜物,居然有人硬得起來,還下得去鳥……嘖嘖,佩服。」

  正說著,吳二郎又道,「這幾年餵養得好了,胡女這才像了人。飽暖思淫慾,先賢講話從來都是有道理的。飽暖了,才能好好收拾一番姿容。皮膚嫩一點,毛髮順一點,入手肉一點……」

  一時間來了興趣,吳二郎支著個帳篷就從躺椅上起來,一邊走一邊吩咐道,「盯著工場,且去了火再回轉。」

  「老闆慢走,老闆盡興……」

  等吳二郎走了之後,工棚內已經開始收拾第一波的瓜皮。手推車把裝滿了瓜皮的大桶推到曬場,每個區塊都代表著不同的進度。

  做瓜丁是需要用到鹽的,而且不僅僅需要鹽,還要用到醬。

  只有把西瓜皮乾用醬入味,才能提出鮮頭,這是其它果蔬很難辦到的,哪怕是黃瓜也不能。實在是西瓜皮的水份極高,水份去的多,自然入味也更到位。

  醬好的瓜皮在進行二次曝曬,徹底曬乾之後,這些乾燥的醬瓜丁,就可以進行長途運輸,也不需要特殊的防護,只要不是落水裡頭,就不用擔心它變質。

  整個西軍序列,野外作戰用的調味品,就是醬瓜丁。它可以拿來吊湯,也可以炒制各種蔬菜豆類,直接拿來佐餐就著疙瘩湯或者其它麵食,也都恰到好處。

  但因為它是西瓜皮做的,也就注定產量有限。價格上不便宜,基本上長安城的醬行,醬制的西瓜丁都是最昂貴的。

  一壇鹹菜不值錢,一壇醬制的西瓜丁,差不多相當於同等重量的牛肉。

  西域的特產中,真正把添頭變成日常消耗品的,西瓜算一個,只是整個開發過程相當艱難。其中涉及到太多的行當和製作流程,僅僅是在西域做醬,首先就要先種植黃豆,而因為地理的特殊性,黃豆種植大多都靠近河中地區,並非靠近崑崙川。

  做醬也屬於釀造行,技術工種靠胡人是沒指望的,這就必須從中原進口人才。而且還得是精於釀造醬製品的高手,能夠根據環境變化來改變釀造流程。

  可以說,西域弄一壇醬制的西瓜丁出來,相當的不容易。

  從源頭開始打造這麼一丁點破爛玩意兒,砸下去的成本,不必滅了于闐難度小。

  為數不多能夠跟醬瓜丁比一比的,也只有葡萄乾。

  然而不吃葡萄乾沒事兒,但醬瓜丁中的鹽分,以及可以充當調味品的獨特功能,葡萄乾拍馬也追不上。

  在洛陽宮嚴格管控崑崙川鹽鐵的政策下,醬瓜丁的出現,可以說解決了不少中等階層的難題。

  不過這麼多年下來,獨門獨戶自己小批量搞點醬瓜丁不成問題,但要像吳氏這樣在西域做出一個行當來,基本沒什麼可能。

  這麼多年下來,能夠從程處弼手中倒騰點人手的不多,但吳氏算一個。

  加上吳氏因為吳虎通過各種奇葩手段崛起,又攀上了張德、程處弼的關係,這讓吳氏在磧西州建設醬製品工場,就有了各種基礎。

  要複製吳氏的路數也不難,照著吳氏默默無聞苦幹五年的方法去做,大多都能成功,只是願意這麼幹的人還是少數,有這功夫,在河中搶一個小部落,什麼都有了。

  磧西州的醬瓜丁在入秋之後,第一批抵達了武漢,很快就發賣乾淨。

  連續幾天都加班的老張在衙署吃早飯,發現早上還有青豆炒瓜丁來佐粥,便好奇問道:「那些拘留所的小郎,可是去西域刨西瓜皮了?」

  跟著吃飯的幕僚們都是咧嘴一笑,食堂裡有人問道:「使君,刨西瓜皮,怕是不算改造吧。」

  「就是個家務活,算個甚的改造。」

  「農墾局正忙著呢,今年能有一茬秋收,產量聽說不高,但多少有點。」

  「河中那些地,可不像咱們武漢,連綿不絕成片成片,一個人幹活,怕是一天下來,連走一圈田地都做不到。」

  「不怕跑了麼?」

  「跑?你知道那地界是甚麼模樣的?跑一天都看不到人煙,還有豺狼虎豹野豬熊羆,你當作甚探險隊動不動就去獵熊,那地界是真有熊。」

  「不是說有據點了麼?」

  「綠洲是都佔了下來,可這近一點的綠洲不能去,遠一點的,就算到了草場,你沒有鹽沒有吃的,你能跑多久?」

  「刨西瓜皮的時候,藏幾塊瓜丁在褲襠裡,興許有戲。」

  見這幫牲口聊的飛起,老張笑道:「褲襠裡的哪能是瓜丁,那明明是丁丁。」

  眾人一愣,沒反應過來丁丁是什麼,等回味了,頓時食堂裡一陣大笑。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1-30 11:1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2-1 16:01
第九十一章 人生如醬缸

  「陳先生。」

  「有勞。」

  主體建築剛剛落成的江夏中學已經開始試運行,談不上招生不招生,江夏中學本身就是幾個官民學堂組合而成。教職工吃雙餉,一是朝廷米祿,二是地方貼補。前者主要是實物,由地方治學大宗師監督。後者就是真金白銀的錢。

  武漢發的是銀元,當然教職工也可以不旬月領工資,到年底直接數金豆子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約定好,都可以談。

  因為學校的特殊性,江夏中學平時的伙食還是不錯的,除了伙食之外,還有各種小福利。

  比如說醬菜,基本上學校裡的教職工都不用去市場跑這家那家醬菜行,學校直接就是發上等貨色。

  不管是蝦醬、蟹醬、肉醬,還是說時下佐餐最為流行的上品醬瓜丁,多少都能搞一點。

  像學校的正職教書先生,是可以拿到五斤的醬瓜丁,轉手換五斤牛肉不成問題。行市裡的土老財,一年也未必能吃上五斤牛肉。對坊間來說,這樣的貼補絕對算得上高福利。

  「好份量。」

  姓陳的先生雖說一直控制著情緒,但到手一壇五斤的醬瓜丁,還是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

  胳膊肘裡還夾著半條臘肉,還有一串臘雞腿,陳先生忙不迭地返轉家中。屋裡正生著火,操著江東口音的女郎裹著青花頭巾,一邊手在青花圍裙上搓著,一邊向外迎了過來:「昨朝有個府裡的才送了鹹菜過來,伊說是這個月的貼補,怎麼又有?」

  「學校開園承諾的福利,只是一直沒發。今早正好『天后像』落成,趁著喜慶,這便發了。」

  「哦喲,伊說有好貨色,果然是有的。這肉真是好……咦?這是瓜丁?還是醬好的?青瓜……」

  婦人拿了一塊塞到嘴裡,「不是青瓜。」

  「是西瓜。」

  「噫!好貨色,去醬行換了,能換一年的鹹菜。」

  「換了作甚,當早飯吃。」

  「哪有這般敗家的?」

  「我現在是正職教書先生,不一樣。」言罷,他忽地想起了什麼,「鄧州來得的老人家那裡,你送一些瓜丁過去。」

  「你跟鄱陽王又不搭界,怎地還要賣這個面子。」

  「都是姓陳,何必生分了呢。再說,這裡是武漢,也不懼甚麼閒話。」

  「你是夫,聽你的吩咐就是。」

  「這怎是夫婦的區別,做個人情罷了。」

  鄧州刺史陳君賓才過世沒多久,族人因為生存條件急轉直下,就四處找陳氏故人投奔。

  恰好原先在洛陽有個年輕人是在禮部「打雜」的,結果冒險辭職下海去了武漢,生意沒做成,結果給學校打零工的時候,被發掘出了「教書」的天賦。

  於是乎,陰差陽錯,成了武漢本地的教書匠。

  後來搞「義務」教育,學校擴建並沒有混亂擴張,而是從張德手中的核心單位逐漸擴散,其中就有江夏中學。

  能夠在各個新式學校做教學骨幹的人,全部都是原先就在張德手下混飯的。陳先生因為業務能力很強,上方對於江夏中學運行的期望,主要就是看他們這些教學骨幹的發揮。

  如今全府中小學都是統考,成績都是百分制,誰成績好誰成績差,算一算比個大小就一目瞭然。

  陳先生福利高是高,壓力同樣也不小。

  不過這種事情,對他這等出身的人來說,也算是小意思。畢竟,南陳國族後人,經歷的事情怎麼可能風輕雲淡。

  頂著壓力還能照拂一下陳君賓族中老人,可以說相當的不容易。

  在家中略作逗留,陳先生就返轉了學校,今日學校裡還是開伙的,中午之前,還有兩節課要上。

  「陳兄仁義,鄧州來的人都能照顧的這般妥帖,難能可貴啊。」

  「舉手之勞罷了,談不上甚麼可貴。」

  「陳兄謙虛一如往常。」

  食堂裡吃午飯的時候,同僚們互相聊天,說話間,有人忽地問道:「陳兄,午後的德業課,可有甚麼指教?」

  「我也沒甚想的,就是把學校的學生行為規範再講一遍就是。」

  「這不講德行,總是要心虛一些。」

  「有新到的《女德》,要去講麼?」

  「……」

  給長孫皇后立了「天后像」,朝廷也沒什麼好獎勵的,除了幾套孔祭酒出品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之外,還有長孫皇后署名的《女德》。

  書是好書,就是有點小問題。

  吃過午飯,睡了午覺之後,陳先生還要上一堂德業課。

  原本想把學生行為規範重新梳理一遍,結果鬼使神差捧著《女德》就進了教室。

  「今天的德業課,我們講……《女德》?」

  「?」

  低下一群學生原本低著腦袋還有點打瞌睡,猛地聽到《女德》,頓時「嗯」了一聲,很是精神地抬頭看去。

  「先生……《女德》是那《女德》嗎?」

  「對,就是那《女德》……女聖發下來的。」

  女聖也是聖,女聖寫的書,自然也是聖賢書。

  讀書就讀聖賢書,很正確。

  「我們也要學《女德》?」

  「對。」

  學生們頓時臉色一變,終於有人弱弱地冒出來一個聲音:「可是……我們是男校啊。」

  「男校更要學《女德》,少年郎得有追求。」

  你是先生,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一群青少年當時就打了雞血一樣,準備好好地研究研究學問。德業課聽《中小學學生行為規範》簡直就是折磨,還是《女德》帶感。

  「首先是儀態……嗯,儀態。」

  陳先生眉頭一皺,頓時覺得有些麻煩,然後抬手一指,「喬大郎,你來假扮一下小娘。」

  「……」

  一臉懵逼的喬大郎頓時連連搖頭:「先生,我不要。」

  「假扮小娘德業課考試加十分。」

  「先生少待,妾這就來。」

  「……」

  「……」

  一眾男生反應過來之後,也不等爆笑,直接喊道:「先生,喬峰身材粗壯,只能扮個東施。我瘦弱修長,才有女子風範。」

  言罷,還站起來扭了扭腰,媚眼狂拋。

  「郭大莫鬧,待喬峰下去了,你再來裝扮就是。」

  「先生,可得加分麼?」

  「你猜。」

  陳先生笑而不語,看著略微偏瘦的郭大。

  此時,學校外面來了人,排場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什麼人都有。除了陰陽人死太監之外,也有禮部的人,還有州學的隨員。

  「重組江夏中學,我等把學校辦好的信心是很足的。主要是學校的師資力量雄厚,大多都是三年以上的老教師,有的原本就是京城出來的,學識紮實,見聞廣博,都是百里挑一的賢才。」

  學校做行政的人正給訪客介紹著,「前面就是陳先生的班級,下午正好有他一堂課,是德業課,學校……」

  行政人員一剎那就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整個人跟死鴨子一樣一動不動,一雙眼珠子死死地盯著前方。

  訪客們也都是目瞪口呆,入眼處,只看見教室內一群學生「盡顯嫵媚」,男生極盡妖嬈地展現他們的「風姿」。

  而講台上,教學能手陳先生,正面帶微笑地連連點頭,還時不時地給個點評。

  有個小黃門實在是沒忍住,小聲地說了一句:「貴校雅趣之處,頗有百年遺風……」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2-1 18:2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2-1 16:21
第九十二章 時勢易轉

  最終還是因為陳先生的高貴出身挽救了江夏中學的學風評定,南陳國族之後,總歸說話要好使一些。

  再三強調本校沒有「好男風喜女裝」的癖性之後,前來視察工作的領導們這才給蓋了個章,表示江夏中學學風奔放頗有特色。

  跑來武漢做江夏中學第一任校長的段瑾全程黑著臉,他族兄段儼給他謀的差事絕對是好差事,可有些事情想差了。

  這武漢辦學……他媽的和京城不一樣啊。

  當年在段綸底下行走學習的時候,段瑾尋思著族叔的教育,也沒這麼灑脫啊。怎麼一到武漢,就開始女裝了呢?

  「季瑜,辦學掣肘頗多,你……多加保重啊。」

  領導們臨行之前,跟校長段瑾在京城算「哥們兒」的很是囑托了一番。

  段瑾拱手道:「此間事體,不在某之綢繆。某不過是做個奶公罷了,具體實務,還需全校師生通力協作。」

  對自己的定位,段瑾是相當精準的。他來武漢做什麼?做事業?事業個屁啦,他現在就是來鍍金的。

  不出成果,換一身皮回京城繼續做官。出了成果……嘿嘿,皇后娘娘厲害,女聖陛下萬歲,搖身一變,他就成了先進教學帶頭人。

  這是進亦可,退亦可。

  段儼給他謀的這個出路,一般人可混不來。那是因為段綸當年跟張德有照拂情誼,一般人不知道,段綸也沒有刻意在張德身上表現的太明顯,李皇帝那裡也是瞞過去的。段綸琢磨的,是張德這個「後起之秀」,能夠在他嗝屁之後,對段氏多多維護,算的是長遠。

  實際上段綸這筆賬不虧,他在世的時候,工部在他手上正式壯大,六部之中的頂級肥缺,比吏部民部不遑多讓。油水之多之巨,曠古罕見。

  可以說跟工部打交道的各監寺衙署,都要給段綸一個面子,固然這一切跟張操之關係極大,但沒有段綸細細呵護,哪有這樣好的局面。

  段綸去世之後,工部的位子不敢說隨便讓段儼挑,但鍍金道路一片坦途,只是段儼沒有選擇走這條路,而是選擇了「退隱江湖」。

  大隱隱於世嘛。

  段氏的關係網開始變現,就是從段儼手中,京城中算得上人面廣大的人物,「段孝爽」這個「孑然一身」的算一個。

  連屈突詮這等「忠義社」出身的,都及不上他。

  實在是他老子留下來的人情關係政治遺產實在是豐厚的無與倫比,六部巨頭看張德不爽的很多,但段綸是個例外。

  老張很少有感情溢出的時候,但段老大這個人都沒了,還能說什麼呢?自然是給予尊重,段儼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基本上也沒有太過分的要求,都是在權財之間往來,對此時此刻的老張來說,大多都是舉手之勞。

  段瑾想要鍍金,段儼過來說情,張德順水推舟,僅此而已。

  「季瑜,京中那位很是看重新式學堂。」

  「某明白,有勞諸君了。」

  話沒有說的直白,但新式學堂是「女聖」的政績,只有成果喜人,才能彰顯「女聖」陛下的英明神武。

  固然現在「女聖」只是垂簾聽政,旁邊還半躺著她老公,但秦漢以來沒少見女人掌權,只要長孫皇后續命有方,吃誰的飯聽誰的管不是?

  並非沒有擔心將來,比如武漢模式早晚和朝廷發生劇烈衝突,但此時此刻,逐漸在國家各個階層擴散的新興團體和新興知識分子,都有一個清晰判斷,短期內除非皇帝臨死之前要謀個「萬世」然後刺死張德,否則短期內只有摩擦沒有衝突。

  而皇帝臨時之前搞或者不搞武漢,即便是最鐵桿的保皇黨,也是內部分裂的。搞武漢和不搞武漢,都要面臨風險,一個長期一個短期,且是否劇烈,都不清楚。

  離隋末軍閥大戰過去才多少年?

  實在是從「大治」進入「盛世」實在是太快了,快的讓人有點反應不過來。

  陸德明這種百歲老學究,最後的決斷就是把陸氏紮根地方,也是因為實在是看不明白時代的脈絡。

  立國三十年就能堪比強漢基業,這種事情,自古未曾見過。

  而爆炸式的人口增加,更是讓人瞠目結舌,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個百萬級「超級城市」出現在不同的地區。哪怕大部分的人口只是蒼頭黔首甚至是奴隸,但統治模式就是這樣,底層基數越大,支撐起的上層建築才越高。

  如此高的樓,皇帝想要攔腰炸斷,鐵桿皇家忠犬,又怎麼可能不內部分裂?

  投機客們既想看到張德造反,也想看到皇帝徹底撕破臉皮。

  可惜,不管是默契也好還是說還有感情,總之,中央皇權和地方狗群,共同撕咬的目標,都是那些個數百年風流的門閥世家。

  他們掌握著最「死」的土地資源,掌握著最「死」的人力資源,還掌握這最「死」的上升渠道。

  不搞他們搞誰?

  十幾二十年的經營,張德培養出來的新式人才雖然依舊是「奇技淫巧之輩」或者「賬房先生」,但只要基數夠大,總能篩選出精英,然後進入體制。

  當然也有選擇背叛初衷的,但總體而言,無傷大雅。

  不管是進入體制還是在武漢體系中掙扎,這種內部循環已經完全無所謂五姓七望之流的鉗制。

  這種背後變化的具體表現,正是段氏、陳氏子弟,都會出現在武漢,操持業務為武漢事業添磚加瓦。

  甭管是不是鍍金,在這地頭吃這碗飯,其本身就是表明了態度。

  「這條『鯽魚』運氣真是不錯啊。」

  領導們返回官驛之後,有人如是感慨著。

  「是段公深謀遠慮。」

  「不錯。」

  眾人回憶起往事,發現段綸做人做事,當真是沒得挑。從當年藍田起事到撒手人寰,全程都是可圈可點,哪怕在益州「瞎搞」,也順順利利地把巴蜀料理乾淨不說,自己還沒有因為太過「乖張」被李皇帝「卸磨殺驢」。

  最後幾年打算辭官養老,還被李皇帝拉過去在工部壓搾最後一點精力,只是萬萬沒想到在工部任上居然臨死之前玩了一把大的。

  可以這麼說,只要武漢整個體系還有薪火傳承,將來的某一天,翻開貞觀朝的大建狂潮,段綸這個工部尚書,肯定是比李大亮這個工部尚書的含金量高一百倍。

  有鑒於此,前來視察工作的中央領導們,對江夏中學出現「無傷大雅」的事情,都只當沒看見。

  當然了,自家小孩要是敢假扮婦人……直接打斷三條腿,接上了再打斷。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2-1 18:3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2-2 13:01
第九十三章 人瑞之斷

  蘇州,以虎丘山為圓心,大概到泰伯渠的距離為半徑,偌大的地面上,只有極少數的土地不姓陸。

  多年經營,陸氏已然成為蘇州最大的地主,如果再把各行各業的份子算進來,以及陸德明的各路門生,陸氏和五姓七望比起來,差的也就是那點名氣。

  只是貞觀二十三年剛剛滿了一百歲的陸德明,卻在病榻上主持了陸氏宗族的分家大業。

  陸氏子弟無不震驚,但這是陸德明的決定,江東數一數二的「人瑞」,天下聞名的學者。

  「大人。」

  紅楓樹下,陸飛白推著輪椅,毛毯將陸德明已然蜷縮的身體裹的嚴嚴實實。

  牙齒徹底掉光的陸德明看不出什麼表情,頭髮也掉光了不少,要是把頭上的寬大保暖帽子摘了,就能看到他光禿禿的腦袋。

  到了這個歲數,不管是喜怒哀樂,在「人瑞」臉上都是看不出來的。

  太老了。

  「伊說吾是老而迷糊,你怎麼看?」

  「大人深謀遠慮,如此對陸氏,反而是最好的。」

  陸飛白回答之後,卻沒有聽到父親的回應,抬頭看去,卻見陸德明還盯著他。於是他硬著頭皮道,「蘇州最大的地主,誰都可以做,就是陸氏不能做。操之是個六親不認的混賬,倘使真要瓜分了蘇州的土地,陸氏最大,他便拿陸氏開刀。」

  終於,陸德明微微點頭:「你終於有他十四歲之時的見識哩……」

  「……」

  一時間陸飛白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聽上去是在誇他,可又覺得是在罵他。

  「當年在務本坊結緣,原本麼……」陸德明頓了頓,然後笑道,「原本就是想著,他這個江陰人,也是個土財主,拿來做個開銷,總是好的。」

  「……」

  陸飛白頓時三觀盡碎,自家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其實根本不瞭解。

  誰叫他是個受盡寵愛的小兒子呢,得到了全部的關照,於是人生中所有看到的聽到的,都是被徹底篩選過的。

  陸圓朗這麼多子侄,只有陸飛白一人在張德附近做過「幫手」,將來陸氏的善緣延續,大概也只會是以陸飛白為紐帶,其餘年長者,至多就是跟著打秋風。

  「這一次,老夫先做了惡人,陸氏願意跟著你們兄弟幾人的,便照拂一番。那些想要抱團繼續做地主的,由得他們去吧,總會有人收拾的。不是張氏,就是李氏。」

  積攢田地依然無錯,但是李董和張德,都在打擊這種浪費土地資源的「歷史渣滓」。模式有所不同,結果卻是相通。

  「人瑞」曹憲能看到的遠方,「文曲星」陸德明同樣能看到。

  兩人不同的地方,不過是曹夫子「孑然一身」不是高門出身。而陸德明,年輕時候出道,就是在皇帝的家門口光當。

  屁股決定腦袋,這是先賢說的。

  陸德明很清楚,在天下繁盛的雄州,田畝不是不能被掌控,但絕對不會是一家一姓一門一戶。大量土地背後的主人,不會是具體到誰誰誰的風流人物。

  主人的名字只有一個:權錢。

  當然這個名字在武漢,已經有了正式的名字,它叫「資本」。

  陸德明很清楚,二三十年想要吃掉陸氏的土地,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即便如此,陸德明還是當機立斷,在臨死之前,主持了「分家」。

  名頭還相當的正義正確,響應中央號召,誰也不能挑個刺出來。儘管地方世族大多把國朝法律當廁紙沒人在乎,可真要讓他們公開叫板,也得上朝堂叫人喊話。

  也無怪乎陸氏子弟有人吐槽陸德明是不是老糊塗了,實際上,經常昏睡過去的陸德明此刻前所未有的頭腦清醒。

  他感覺這是自己的「迴光返照」,可能再堅持堅持,就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臨死之前徹底「分家」,無非是不想給江陰的惡狗拿來做榜樣。

  關門弟子張德是個什麼樣的「畜生」,他比誰都清楚。

  十四歲就能跟長孫無忌耍陰謀的賤人,而且還沒有被長孫無忌一口吃掉,這是相當讓陸德明震撼的事情。

  固然張德並沒有玩弄權術,走的是另外一條奇葩道路。你陰你的,我造我的,互相不干涉,結果老陰逼怎麼陰都沒辦法跟「死物」較勁。

  「大人,操之將來,會如何?」

  「你不若親自去問他。」

  說著,陸德明還露出一個很難看的笑臉,「能把安平公主當作『別宅婦』,養在江陰老家,還生了『野種』,又入了宗譜嫡系……這種人,會如何都不奇怪。」

  陸飛白當時就想自戳雙耳當沒聽到,說到底,小白師兄依舊只是體制中的小魚兒,哪裡曉得隔壁土狗這般的瘋狂。

  他是曉得張德跟安平公主勾搭成奸的,但他並不知道張德敢把野種扶成嫡長子,這是踐踏「禮法」,而且把「人倫」道德一腳踢開。

  要是陸氏子弟有人這麼幹,怕是早就被族老用族規家法嚴懲。

  到底是寒門。

  陸飛白內心如是吐槽著,大約還有一點優越感,只是片刻想起來自家老爹的手段,頓時冷汗淋漓,回頭看去,張德這些「大逆不道」,何嘗不是陸氏舵手在那裡保駕護航乃至推波助瀾?

  「大人……」

  哆嗦著嘴唇,人到中年的小白師兄想要說點什麼,結果陸德明只是露出一個嘲弄的眼神。

  「文曲星」對自己的子女還是很滿意的,只可惜,能夠跟自己弟子比一比的,一個都沒有。

  「汝輩好好在天子堂廝混就是了,莫要想些不切實際之事。」

  陸德明的嘲諷把小白師兄安排的明明白白,讓他們兄弟幾個老老實實靠著關係在官場廝混就可以了。

  琢磨著如何如何,根本是妄想。

  「是。」

  小白師兄頓時明白,這大概就是自家老子給他交待的最後一點「人生經驗」。

  將來的陸氏,大概名望全靠做官。

  至於撈錢,抱緊了張德這條金大腿,官場上的那點黑錢,就顯得微不足道。

  陸氏可以做清清白白的「清官」門庭,還能活的很滋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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