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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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317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2-28 11:40
第十六卷 檢點河山揮一袖 第二十五章 給個理由

  女子全方位最成熟的年齡,就是三十歲左右,不管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

  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老張擼鐵二十載,仗義死節……不是,上繳公糧,就在今日!

  「……娘子,你還是饒了老夫吧。」

  對付李芷兒遠比對付李麗質外加四大宮婢還要累,女強人的特點就是什麼都要強,強的離譜!

  得虧老張深蹲、擼鐵、散手功夫從來沒有鬆懈,這要是成了個上班族或者死宅,這不是當場嗝屁立馬升仙?

  一開始還覺得這賊婆娘多年不見著實肥美多汁,結果吃了一會兒,就覺得有點撐,然後很快就發膩,再後來就吐了……最後麼,吐也吐不出來。

  感覺身體被掏空。

  不對!身體已經被掏空!

  「好你個張大郎,老娘孤苦伶仃留守江陰,原本這地界就不是長安山東,有道是人離鄉賤,老娘身旁又無甚娘家人幫襯,給你做牛做馬恁多年,只讓你榻上活動一番,你便是這幅死了婆娘的模樣,你還有沒有良心……」

  「不是,實在是力有未逮,力有未逮……」

  老張連連告饒,三十多歲的人了,這年頭有沒有助興小藥丸,雄風全靠本錢,這能振作幾回啊。

  不是嘴上說雄起就能雄起啊。

  「哼。」

  李芷兒冷笑一聲,「來時月娘也不曾聽說懷有身孕,怎地到了蘇州,就懷上了?莫不是你還會個法術?是智障大師教授的?」

  「你這盧氏牌子的飛醋是何苦來哉?她才是真個孤苦伶仃,這幾年又不曾爭個甚麼,原本老夫還想著讓她就在蘇州算了,若非她自己要來見你這十二姑姑,怎地會來?莫要吃醋,莫要吃醋嘛。」

  「呸!老匹夫當年撩妹只顧著痛快,如今偏說老娘的不是!」

  「撩妹?」

  老張一臉懵逼,喃喃道,「老婆你說話很有水平啊。」

  「……」

  一看這公狗還有心思玩笑,李芷兒頓時大怒,有道是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地,翻身又騎上了老張的腰,只靠「不求人」多年修煉出來的手法,三擼兩擼,頓時又讓老公狗硬了起來,不等老張告饒,一招「****」,當時就讓老張修成正果。

  南無阿彌陀佛。

  機械工程佛看了想打人。

  膩了三兩天,老張整個人都瘦了五斤,李芷兒這才放他脫身。

  祭祖的事情都排到了後頭,一群族老雖然很想吐槽,但最終也沒有吐槽。

  宗長做什麼都是對的,宗長做什麼都有有理由的。如果自己覺得不對,自己覺得不可理喻,一定是自己的思想境界有點小問題。

  此時依附在張氏周圍的范陽盧氏、琅琊王氏也都知道張德返轉了江陰,宗祠內外都是人,本宗族老和別處有點不同,基本沒什麼權力,全靠威望鎮壓自己小支的子孫。

  宗祠也不拜祭江水張氏的開宗老祖,而是直接拜祭「揮公」,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煩。

  張大安給「揮公」獻上一條冷豬肉之後,從宗祠出來,見到盧照鄰,便道:「升之勿憂,哥哥既然到了,安心便是。」

  「有勞……」

  原本想要客套,見張大安一臉不悅,盧照鄰只要收回手,但想了想,還是道,「多謝。」

  「勿要客氣。」

  張大安輕輕地拍了拍盧照鄰的臂膀,「如今時局變換,『大赦』是常有的事情,更何況,升之原本就不是戴罪之人,只是避禍而來。」

  明知道張大安是在安慰他,但盧照鄰聽了還是覺得痛快,不過到底在江陰改換了經歷,此時的盧照鄰可謂內心強悍,頗有勇氣地說道:「盧氏振作,還看我輩奮鬥!」

  說話間,「形容枯槁」的張德到了宗祠,給老祖宗貢獻了五穀五畜,放了幾掛鞭炮,打了幾個爆竹,這便出來招招手,頓時一群族老一聲大吼,七老八十身形矯健,三步並作兩步進去哄搶祭祀祖先的祭品。

  祭品從來都是不浪費的……

  寒門嘛。

  一群孩子也湊在裡面,主要是為了搶水果。春天想要吃水果很不容易,而張德自然有辦法搞到水果。

  腦袋大的西瓜都有好幾個,熊孩子是識貨的,摸了西瓜立刻就走,手腳慢的,只能摸兩個桔子,還不知道是甜的還是酸的。

  饒有趣味地看著「惡狗爭食」,老張哈哈一笑,這才打著呵欠,對張大安道:「三郎可要去蘇州做事?」

  「待長孫老匹夫鎮殺幾個蘇州人再說。」

  「也是,不顯露一下雷霆手段,哪裡來得敬畏。」

  言罷,老張對盧照鄰道,「升之,眼下老夫門路最穩的,有五個,一是東海宣政院;二是東海都督府;三是西域都督府;四是河中都護府;最後是武漢。文武皆可,不敢說任君挑選,但也不會讓你蹉跎。」

  這也算是世家的常規操作,不過老張這裡倒還是有些區別。開後門塞個人進去,算是體制通病,但體制內部的淘汰機制又是另外一回事。

  進入了淘汰環節,自己實力跟不上,那就怨不得別人。

  盧照鄰的資質如何,老張從來都是停留在寫詩上,至於其它,要不是張大安不說,老張也只當他是個幫閒。

  哪怕是現在李芷兒接觸河北河東事業,也很少走盧氏的老關係,畢竟「河北省」當年的扛把子薛大鼎,那是老張的老領導,這還要啥過氣明星?

  原本盧照鄰還尋思著老張也就是行個方便,讓他能夠順利參加科舉即可。

  萬萬沒想到張德不按套路來,直接就是王炸開道……

  科舉?那是什麼?能吃嗎?

  真要是走科舉路線,行卷還要疏通一下京城的關係,固然是可以找「表妹」蓋個章簽個字,直接讓盧照鄰揚名兩京,但這不是耽誤事情嗎?

  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做官,而就算沒有武漢,唐朝體制在貞觀朝還是相當靈活的。你要是能「一騎當千以一敵百」,你戰功累積成大將軍都沒問題;你要是憋出一套《xx策》能治水治災防病防疫,給你個xx令做又有何妨?

  這年頭,小吏也能轉成高官,門檻高是高了點,但還是能翻過去的。

  「如何?」

  看著一臉呆滯的盧照鄰,老張又問了一聲。

  「兄長緣何待我如此之厚……」

  說話間,盧照鄰竟是有些哽咽,范陽盧氏垮臺之後,「寄人籬下」的感覺並沒有很強烈,原因就在於張氏待他們「盧氏餘孽」並沒有居高臨下。

  在這個時代,這是很罕見的素質。

  「當年務本坊圍觀打群架的氣概呢?怎地學個女兒家?老夫待你這就算厚的?」

  老張用力地拍了拍盧照鄰的肩膀,「是不是一定要給你一個理由,你才能安心?那老夫想睡你,這個理由充分不充分?」

  一句話,當時就讓盧照鄰哆嗦了一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2-29 12:5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2-28 23:32
第二十六章 提攜

  貞觀朝想要被張德睡的女人很多,但男人想被老張睡的也不少,可惜老張沒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也就絕了不少老鐵的進步路線。

  差點天人交戰一番的盧照鄰反應過來張德是開玩笑之後,這才悻悻然地看著張德:「北地是不想去了,若是得成,小弟願去河中。」

  天生的冒險家。

  當然去哪裡冒險,聰明人也是需要權衡一番的。

  東海倆府院不是不好,實在是僧多肉少,連唐儉的兒子都要自己上陣砍人,何況別人?

  再一個,東海戰功來得太容易,只說冬季作戰,唐軍因為御寒裝備僅僅一項的超前躍進,就已經能夠輕鬆以一當十。

  一個唐軍正兵,一套棉服、皮靴、皮手套、護目鏡、兜帽,入冬之後拎著橫刀進入苦寒之地就是百獸之王。

  最能熬最凶殘最野蠻的幾個部族,面對這樣的唐軍,只能乾瞪眼。零下十幾度的弓箭就是擺設,而唐軍裝備的鯨須弓卻反而能適應酷冷氣候。

  至於李皇帝的羽林軍,通常都有校官帶一隊或者兩隊人馬壓陣,這些羽林軍的裝備特點就更加突出。

  因為是羽林軍,所以穿的羽絨服。

  羽絨竄毛是肯定的,不過通過「塗膠法」,用棉麻做外底,絲綢做內襯,還是能夠保證竄毛在現有技術下降到最低。

  也幸虧成本實在是高昂,否則二十萬邊軍人手一套羽絨服,事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些行情,一般人還真不一定知道。但盧照鄰在江陰,消息渠道是不一樣的。偶爾李奉誡還會帶人來江陰串門,有李奉誡這個「新聞界」巨擘前輩,朝堂江湖上的消息,什麼都能知道一點。

  盧照鄰沒打算去海東,選擇去河中,算是腦袋靈醒的。

  「去河中自然很好,不過升之想要從軍還是進鴻臚寺操作一番?」

  從軍有從軍的好,非戰功不能封爵,當然這年頭封爵什麼的,實際上全看臉。反正現在的爵位實惠並不多,遠不如撈外快。不過通常想要撈外快,比如商人投獻各種人身依附,最終還是要看老哥有沒有爵位。

  有爵位,就證明大概率是「與國同休」的階層,逮著商人殺豬是大概率不會被官府找茬的。

  橫行江湖黑吃黑,爵位就是個好招牌。

  至於去鴻臚寺,理論上來說,這功勞也是「戰功」。唐儉砍人未必砍死多少,忽悠死的突厥老鐵少說有十多萬,這功勞,怎麼看也是「戰功」。

  盧照鄰要是去鴻臚寺,還更體面一些,也適合他的身份。

  常理來看,寫詩很溜的盧照鄰,大概是要去鴻臚寺玩弄嘴炮,或者去番邦那裡裝逼。偏偏現在的盧照鄰心思有點變化,他只想砍人……

  磨練先進的砍人技術,才能更好地應對未來風險。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真當盧照鄰說要去河中砍人拼功勞的時候,老張還是相當驚訝的。

  老子都抄了你好幾首詩了,過意不去啊。

  但著名僧人智障大師曾經說過:神馬都是浮雲,隨他吧……

  我們讀書人學習砍人技術,也是很認真的。

  「升之,作甚要從軍?你可知眼下河中正兵不多,多是雜胡僕從,倘使進入,未必是福。」

  張大安當年跟盧照鄰有「分果之誼」,兩個小朋友一邊吃堅果一邊圍觀大哥哥們打群架,感覺老好了。

  「眼下也只有從軍,方能振作盧氏。」

  如今留下來的陸氏子弟,有門路有關係還能闖出去的不多。而盧照鄰因為種種原因,比房玄齡老婆的嫡親外甥還要靠譜。

  且不說張德如何,張大安本身就是鄒國公之子,繼母又是琅琊公主,只這份交情在,在北地大軍廝混,人到中年混個校尉不成問題。至於能不能拜將,那是機遇的事情。

  「也好。」

  見盧照鄰有這樣的決心,老張反而很欣慰,至少這樣可以成功轉型「邊塞詩人」嘛。多寫幾首新的詩,省得自己抄詩賣錢有些過意不去。

  「大兄,這光景去河中……」

  外人不知道,但作為張氏嫡系子弟,張大安怎麼會不知道河中的行情?此時唐軍雖然滅國毀邦,但和當年幹掉西域諸國一樣,會持續很久的「治安戰」。河中不管是草原、沙漠還是山區,部族林立人種多樣,化整為零的雜胡真要是有幾條「好漢」,硬挺著就是要給唐人添堵,那也非常的難受。

  當年西域幹掉疏勒、且末等幾個大國,先後嗝屁的唐軍將校不在少數,至於投降唐朝然後就地為官的「偽軍」,更是被暗殺三四成。

  平均一個羈縻軍州的「一把手」的存活時間,不會超過十個月,也就是說,被唐朝冊封後一年之內必死。

  後來穩定下來,也無非是程處弼這個魔頭大開殺戒,純粹殺出來的太平。

  等到吳虎之流入駐西域,用曹夫子的經典洗白西域風貌,才有了現在能夠內部資源循環的西域諸州縣。

  而做到這一切,還跟蕃地、天竺的經略有莫大的關係。

  河中太過偏僻,也沒有李淳風這個頂級老神棍,更沒有已經穩定的土地產出,毫無疑問,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大投入且是長期投入。

  等到有所回報,搞不好現在在河中出生的孩子,自己的娃也能牙牙學語了。

  「如今河中誠然危機四伏,不過,武漢有句話,所謂危機,有危險,也存機遇。升之與其按部就班於『中國』蹉跎,倒不如在外拼一把。」

  言罷,張德接著道,「處弼為人爽直,但也不失圓滑,你若去了河中,先去拜會他,自有一番安排。至年底,朝廷必有動作,倘使就地任用官吏,必用漢官,這是個生死有命的苦差事,但只要熬過去,敦煌宮自有表示。」

  一番話可以說相當的推心置腹,盧照鄰略微揣摩,連連點頭,眼神肅然道:「多謝兄長提攜!」

  「老夫提攜的人多了,但成事與否,還是看自己。」

  說著,張德又道,「舊年吳應熊苦熬多年,才有如今盛名。此人經歷,可作榜樣。」

  「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2-29 12:40
第二十七章 時勢擇選

  僅從實務經驗來看,盧照鄰在江陰這麼多年,也比大多數地方縣令要豐富。儘管江陰還是小農為主,但因為張氏的存在,或者說受張氏的影響,地方豪強往往結合各種資本,形成了新式農莊或者莊園。

  貞觀朝的江東同樣是「地多人少」,因為很多沙地或者低窪泥地,並沒有任何人家願意去收拾。普通的水田就已經存量相當可觀,人力相對匱乏的情況下,也就沒有去改造田地的主觀意願。

  但伴隨著廉價的外來勞力出現,普通小農可能依舊沒有意願去轉型。但大量土豪為了「進階」,自然而然地,會去擴大「資本」。

  整個過程中,地頭蛇的本地資源加上過江龍的「外來資本」相結合,配合廉價勞力和新興市場,於是專攻某些市場某些行業的莊園經濟就誕生了。

  不僅僅江陰如此,整個揚子江江口數州,除了個別山區,大抵上都是這麼一個行情。

  於是野蠻發展十幾二十年之後,長孫無忌到了蘇州地頭,也不得不承認,貪污索賄的方式和膽量,都要大一些,再大一些……

  在這樣一個環境中,原本就出身大族的盧照鄰,經過多年的歷練洗涮,來回地在新式莊園、生廠加工、出口貿易、組織培訓等領域中活動,只這一份經驗,全唐朝所有大型行會,扔個地區一把手給他幹都是不虧的。

  而且因為張大安的關係,他在江陰縣也有梳理地方政務的經驗,對於地方治理和城市規劃,同樣有著相對先進的經驗。

  結合老大世族原本的經驗,可以說這種「過渡性」的跨界人才,要不是「家世所累」,科舉行卷只要有貴人扶持,屬於典型的蕭何式宰輔種子。

  但李董一天不死,他就沒辦法走這條路子,只有等新皇登基,才有機會進入唐朝的官僚體制。

  至於投身武漢,張德一天不死,張德身後的集團就一天沒有機會創造「用力之功」。

  總而言之,不管盧照鄰是「貨賣帝王家」還是「殺人放火受招安」,都得等著兩家老大各自升仙……

  其實熬死李董的幾率還是很大的,但毫無疑問,盧氏破滅對盧照鄰的精神衝擊相當的大,這導致他不願意去等,而是先經營自身,以待將來。

  「兄長,緣何不讓升之前往蘇州?如今增補八縣,江東江西都是傳遍,連江淮都有人過來打聽消息。」

  靠近芙蓉湖的地方,有江陰最大的紡織工坊。除了毛紡之外,棉紡、麻紡、絲紡等等都是規模極大。整個江陰最大的養羊場,就在附近,整個工坊的氣味都極為糟糕,很濃烈的羊膻味飄過來。

  但除此之外,工坊相當整潔,還有專門的環衛隊伍,三輪車、板車、獨輪車一應俱全。

  排污管道都是明渠,主要污水也是生活污水,倒也不是排入芙蓉湖,而是通過一片池子,再進入干渠。

  附近就有很大的農莊,主要作物就是棉麻,棉花產量不算高,比不上河北,但因為就近蘇杭,銷路很好,主要是運費低,離得近,自然在消費市場能有競爭力。

  張德和張大安一起過來轉轉,隨處可見過來比價的批發商,操持著各種口音,帶著不同人種的伴當親隨。

  有的很明顯是胡商,左右都是極為罕見的高大黑奴,但黑奴一開口就是尖細的嗓音,大概都是閹奴。

  張德和張大安見多識廣,自然不覺得奇怪,只是跟隨的幕僚中,也是頭一次見這種類型的黑奴,倒是跟胡商閒扯了一番。

  「要說去蘇州,的確是個好差事,混個佐官也不怕被人知曉,畢竟有長孫無忌照拂,怕個甚麼。但是……」

  凡事就怕「但是」,只聽張德目光凜然,「好壞的計算,都在長孫無忌身上。但凡有些變動,長孫無忌拿個『盧氏餘孽』的人頭做文章,別人能說甚麼?那老貨到時候只需要一句『臣久居江南,素聞地方窩藏朝廷叛逆』,不但賺了名聲,反手就能回歸『中國』。即便不去京城,少不得一個『江東黜置大使』要有的。」

  「……」

  人換了位置,思考問題自然就不一樣,聽得老張這麼一說,張大安只覺得這宦海果然險惡,貞觀朝的元謀功臣都不是「好鳥」!

  只是轉念一想,自己親爹貌似也是元謀功臣……感覺有點罵自己的意思。

  「若如此,還是去程三郎那裡妥帖。」

  張大安歎了口氣,「只是河中那地界,三五年不得太平,地廣人稀的,死了都不知道屍體被虎豹還是豺狼吃了去。」

  「他去河中,只要運氣不是太差,不會比吳應熊地位低。三郎你只要記住一點,經略河中的錢,朝廷是借來的。借來的錢,除非朝廷打算賴賬,否則,還不是要還?那怎麼還?難不成賣河中的地?」

  個中收益,每一個銅板都是帶著血絲,張大安心知肚明,也就沒有在這裡討論。

  「家族遭逢如此大難,升之兄還能想著振作,心志剛毅,著實令人佩服。」

  「成大事的基本素質。」

  毫無人性的話說出口,聽得張大安直臉皮抽搐,好在自家老哥什麼德性,二十多年接觸下來,心中也是相當有數的。

  和朝野江湖上的老鳥比起來,自家老哥就是太實誠,直白地把一群人的三角褲都抖落出來曬太陽。

  兄弟二人說話間,到了一處不見織機工人的住處,看幡子招牌,大概類似「會館」的地界。

  有麥公祠也有鐵杖廟,香火很旺,往來進出的棉袍漢子不少,時不時也有穿錦緞的,只是麻衣在身的就少了。

  「你這細佬,吾出錢讓你去讀書,是為了你好。你在江陰做工,再如何是個機靈鬼,又能甚麼出息?頂多修個木頭機子,能修到甚麼辰光去?」

  「屋裡老娘要養,哪能跑去江西,還要跑到漢陽去。弗去,弗去……」

  門口一長一少,長者身穿棉袍,少年卻套了帶色的緞子。看長者鞋帽行頭,便知道是個有錢的商人,至於少年,大抵上是個工人,不過是有自由身的,興許在江陰本地,還有家業。

  「哎呀呀,吾個祖宗,哪能要去漢陽的?伊家都是些猢猻,懂只卵啊。只要去蘇州,又弗是進『虎丘園』,就是個技校,有華潤招牌的認證,怕個啥麼事哩……」

  「屋裡老娘要養……」

  少年說起了囫圇話來,長者一咬牙:「怕個卵,你去唸書,老阿姐吾出錢,日日吃白米,月月有魚肉,你看阿好?弗要聽伊家猢猻亂講,啥麼去漢陽江夏的,就在常州蘇州邊上,都有好大工指點的,還能讀書識字,有啥麼弗好?」

  「去也弗是弗好,去了之後,銅錢怎麼算?」

  「吾裡弗用銅錢,銀元,銀花邊,還弗好麼。」

  「好!」

  少年終於點頭同意,長者頓時鬆了口氣。

  張家兄弟二人見了,都是略微訝異,這幾年不是沒有工場主專門挑揀機靈的工人去深造。

  但往往深造的工人,都是工場主的本家子弟,很多黑作坊首先坑的,就是自己族人。

  只是漂亮話說起來好聽,又是同姓同宗的,被壓搾的也不好多說什麼,彷彿還要靠這工錢如何如何的。

  久而久之,也會厭棄,鬧翻的也不在少數。如此反覆,有些工場主,自然也會退而求其次。

  有同鄉情誼的,和自己關撲來的,都是一個檔次。前者跟不知道行情的族人一樣,容易糊弄;至於後者,自家財產,養好一點是應該的。

  至於實在是有機靈的,東主勢力又不是如何廣大,就像眼前這般,要打著商量。

  實在是聰明伶俐有潛力的工匠難尋,但只要出了一個,整個工場或者小作坊,立刻就是騰飛,把同行同等實力的競爭對手,迅速踩在腳下。

  「這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老張見狀,感慨了一聲,一旁張大安深以為然,點點頭道,「這幾年蘇州常州,雖說開個作坊工場依舊賺錢,但要是手藝落後了一些,也撐不上幾年。常熟那裡的鐘錶匠,原本都是什麼檔次,如今做出來的,都趕上武漢貨了。差一點,便落後一點,越是小富之家,越是受難不起,也就有了這場面。」

  指了指眼前的一長一少,張大安相當的感慨,換成二十年前的長安城,這種事情會發生?

  想也不用想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2-29 13:0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2-30 18:46
第二十八章 時代嘲諷

  在江陰逗留,祭祖還有跟李芷兒「啪啪啪」屬於順帶,主要還是考察或者說觀察江陰的變化。

  離開江陰返回武漢,終究還是要帶一批人走的。

  武漢體系中誕生的家犬,和蘇州常州野蠻生長出來的土狗,並非只是知識量的區別。實際在冒險精神上,貞觀二十四年蘇州常州的土狗們反而要更加狂野。

  小農們依舊是小農,但土豪們為了打破「寒門」的窠臼,琢磨的就是如何通過量變引發質變。

  萬貫家財只是土豪,十萬貫家財可能就會成為州縣主官的座上賓,到了五十萬貫乃至百萬貫家財……不管你是王百萬還是張百萬,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爸爸。

  當然,泥腿子混成某個「百萬」,大概率就是在踏上人生巔峰的道路時,就被州縣官老爺洗剝了乾淨,煎炸烹煮做成大餐。

  殺豬過年,常有的事情。

  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年頭沒有清知府,但是雪花銀卻已經有了。

  似張大安這種不愛錢的縣令,在江陰主要是為了謀求官場資歷,可別人送來的姬妾也有二三十個,真金白銀早就過了十萬貫。

  無福消受?不存在的……

  你收錢收女人,別人才放心,縣令老大人辦事別人才痛快,覺得縣令老大人是「自己人」。

  這種奇葩的思維,老張……感觸深刻。

  「我看本地技校不少,怎地還有人去蘇州?」

  「兄長有所不知,去蘇州的學徒,大多都是有金主供應的。而且多是在紡織業,其餘諸如土木、五金等等,便鮮有去蘇州的,本地進學即可。」

  「原來如此,蘇州紡織諸業,是要強不少。」

  不是強不少,而是強得多,可以說是整個帝國的巨頭。泉州港一半以上的出口商品,都是從蘇州進口。而蘇州本身還有市舶司,虞昶把持權力多年,揚子江口兩岸所有世家豪族,都圍繞這個資源堆砌了更多的門檻以及……更多的資源。

  也就是現在才出現了資源分流、技術擴散、市場開拓,當年蘇州就是典型的「虹吸效應」,把周邊地區所有的紡織行業資源,都吸收到了一起。

  稻田種桑也就是發生在那個時期,直到技術升級,奴隸貿易越趨完善、發達,這種情況才緩解。

  整個過程有十多年,足夠一個熊孩子成長為合格的打工仔。

  「眼下工坊賺錢,也只有小作坊全靠喝血。但凡做大的,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工人要是連新織機都看不懂,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別家賺得更多。」

  張大安說到這裡是相當的感慨,他是知道自己老哥當年為了搞教育,是多麼的低三下四乃至偷雞摸狗,甚至在貞觀朝初期就扔了幾十萬貫餵狗。

  誰曾想二十年一晃,一幫商賈為了撈錢,隨隨便便就能讓自己工坊內的工人去接受教育……這不知道是對張德當年的嘲諷,還是對國朝宿老們的嘲諷。

  而反過來,接受了技術培訓和教育的工人,往往見識和勇氣都得到了極大提高,於是儘管還會照著「合約」辦事,但很多時候都敢跟老闆喊話。

  千言萬語一句話:老闆,你這點工資……我很難為你做事啊。

  通常情況下,世家豪門的白手套們,當然可以直接鎮壓了這些不知道死活的土鱉。但市場已經做大,很多真正白手起家的商戶,根本沒有叫板的底氣。

  商賈,依舊是賤業。

  國朝的政治地位序列,可沒有商賈大聲嚷嚷的資格。

  即便是進奏院,也是套了一層又一層的馬甲,洗白自家的背景,才能養「窮酸措大」去打嘴炮。

  「我看蘇州小作坊也不少,本地人鮮有願意去做苦工的吧。」

  「多是東海來的,倭女最多。像常熟那裡,已經有了二代倭女,養在廠裡,有個十歲光景,大概也會去做工。著實有點……」

  張大安欲言又止,他不是沒有見識過武漢的黑作坊,童工比比皆是,似武漢還是有所控制的,到長安到洛陽到河西,用慘無人道不足以形容其萬一。

  「君子遠庖廚啊。」

  拍了拍張大安的肩膀,老張說了這麼一句話。

  「也只能如此。」

  歎了口氣,他們是有資格悲天憫人,換成京城勳貴,連這點慈悲憐憫都是不會拿出來的。

  整個京城周圍被折騰成「無人區」,可見有人呼號?

  這就是典型的屁股決定腦袋。

  「這二代倭女是怎麼來的?常熟人口味如此之重?」

  「總有尋不得婆娘的,見是個母的,能傳個子孫下來,便是好了。常熟桑林園多有本地奴工……」

  「且住!本地奴工?好大的膽子,這是常熟誰家?竟敢如此行事?」

  蓄奴是重罪,抄家一波流簡直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土豪再豪,碰上地方老世族,也就是正手反手幾十個耳光的事情。似張氏這種,才是特例中的特例,後來再加一個會稽錢氏,也是特例。兩者震懾地方世族的緣由各有不同,基本沒有複製路線的可能性。

  「也不好說是奴工,只是簽個契約,說是僱傭。一應吃穿用度,都是由主家把持,便是自家田畝,也是轉租給主家,時間麼……十幾二十年不少,三十五十年不多。」

  別人是「貨賣帝王家」,這種情況,大概就是「貨賣地主家」。

  整個一契約奴。

  「想來這等契約,多是有借貸關係吧。」

  「不是如此,豈能賣身?」

  「也是。」

  常熟土豪與時俱進,很有前瞻性啊。

  「雖是賣身,可到底包了吃住,比別處強了太多,至少蘇州常州,吃的還是稻米。再給賞個倭女,那更是盡顯關懷……」

  念叨了一會兒,老張冷笑一聲,「真是好算計。」

  契約奴的子孫,那能算人嗎?生男兒為奴,生女兒為婢。萬一小郎俊小娘俏,大概率東主的管家們就要跑來爽爽。至於給介紹個好工作,跑去做個男娼女妓,也不過是正常操作。

  「也總比死了強。」

  張大安又是一聲感慨,「兄長也是知道的,那些個倭女,來的時候都是惶惶恐恐,可只要三五月,便是在繅絲廠燙爛了手,也是心甘情願。在倭地,她們這種『賤民』,被倭地酋長斬殺,就是殺雞一般。那些倭女的娘家,興許種了一輩子的地,都沒嘗過稻米的味道。」

  說著,張大安更是來了精神:「倭地又無甚禮法,尋常人家但有老者,只要掉牙,便扔到山中等死。這等事體,聞所未聞!倭女終究是人類,雖說為奴做工,卻也見識了禮法,豈能再回歸野蠻?」

  「哪有甚麼禮法甚麼野蠻。」

  老張雙手背著,看著不遠處正在招生的一排技校,「我等不過是吃人講究些罷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2-30 18:5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1-1 15:59
第二十九章 舊時物業

  江東第二大的牧場就在江陰和常熟之間,主營是一種外來「犎牛」。

  最早的一批種牛,就是「又東又東兩萬里」的地方捕獲的。北美野牛可以跟河中「犎牛」雜交,也能跟可薩突厥進獻的一種「犎牛」配種,後代體型最大能夠超過兩千兩百斤,這個最大個體,如今就養在洛陽,算是彰顯李皇帝風範的「祥瑞」。

  江陰和常熟能夠飼養肉牛,主要原因還是長江沙洲。比如「胡逗洲」這樣的江心島,從潤州順流直下一直到東海,大大小小有百幾十個。

  最大的就是「胡逗洲」,如今是整個江東最大的豆類作物種植基地,偶爾會種一些水稻,但產量有限。

  肉牛的主要消費市場不多,但消耗量不小,也省得耕牛時不時想不開就去自殺。

  除了肉牛之外,奶牛、耕牛才是大頭。因為科學養殖的緣故,加上豆類加工技術的進步,使得飼料成本大大降低。乃至還專門有土豪要吃「草飼」肉牛的狀況,其中又以洛陽尤為突出。

  大運河上面跑的船,多少都會帶一頭「犎牛」,到長安就殺,一頭牛出幾百斤好肉輕輕鬆鬆。

  同樣的,因為養殖效率提高,耕牛對一般的小農來說,價錢也不再是「天價」,配合曲轅犁,以往一戶百畝的狀況,可以擴大到五百畝乃至千畝。最終小農願意不願意,都會轉型成小型地主,從小有產者,變成土豪……

  儘管都是土地兼併,但這種情況卻有點不同,這些自力更生依托先進技術的小農家庭,往往都是通過贖買或者開荒的方式來獲得新田。

  在不傾軋舊有勢力的同時,等於把地方土豪的總數量擴大,多少也算是為緩和社會矛盾作出了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大貢獻。

  「這裡的奶牛場,老夫記得。」

  江陰靠近常熟的地界,有一塊地是張氏的。原本是個土石混合的破落地,臨江更是灘塗沙地,基本沒什麼人在這裡討生活。大多數只有本地的破落戶或者犯事的窮橫,才會流竄到這裡抓魚摸蝦為生。

  「自家的場地,還能不記得?」

  陪同過來視察的李芷兒翻了個白眼,一旁張大安指了指遠處的招牌,「還是虞世兄題的字,此間奶乾、奶酪,大多都發往扶桑、大小流求。探險隊也多有來此採購,東海這裡能產奶的大型牧場,就這一家。」

  虞昶的字很豪氣,跟他老子虞世南還是有點不同,「梁豐奶業」四個字奔放有力,全然不像一個蘇州老鐵的氣質。

  「叫乳業不好麼?怎地叫奶業。」

  「可是覺得不雅?小弟倒是覺得還好。」

  一旁李芷兒頓時不說話,只覺得兩個流氓一本正經說這個的時候,全然面不改色也是很有水平。

  「老大人過世的時候,很多物業都沒有交代乾淨,我那時哪能曉得哪裡哪裡還有自家場地?若非有坦叔在,也是麻煩的很。」

  扭過頭,老張又回應著李芷兒之前的問話。

  牧場範圍極大,除了養殖大型牲口之外,還有大量水果園,劃分的極為清楚。有專門的葡萄園,葡萄園附近隨處可見釀酒作坊以及製作葡萄乾的陰乾房。空氣中偶爾還會傳來發酵的酸味,卻不難為,正相反,聞上去極為舒適。

  和葡萄園相鄰的,多是桃園,間或還能看到種植獼猴桃,只是現在都光禿禿的,也沒什綠意。

  「往北是不是菌菇場?」

  「正是。眼下都能用上暖房,種類不少。不過最好賣的,還是蘑菇。」

  因為靠近牧場,從混合牛糞的草堆裡竄出來的野生蘑菇價錢極高,菌菇房培育出來的,反而鮮頭不如這種「野味」。

  清明前後這種新式的小蘑菇,在江陰和常熟,往往半斤蘑菇能換一隻肥雞。

  這些都是張德十歲之前,在江陰老家撈的外快。時隔二十多年再來看看,倒是覺得有點小激動。

  「老夫離鄉時,這地界極為破落,連個村裡都沒有。如今居然不但有村裡,還有市鎮,著實變化驚人。」

  「前面街市,叫作『牛市街』,原本是交易牲口的。叫著叫著,倒是成了地名。」

  此時的街市顯然不會再進行牲口交易,但還是能看出來當年牲口交易的痕跡。大量的圈欄房被留了下來,然後改造成了各種鋪面,主要是茶肆酒樓。除了彈琵琶的胡姬之外,也能看到吹簫拉弦的倭女新羅婢。

  各種胡琴都能看到,除了胡琴之外,還有蕃地弦子,男女老少的優伶極多,只是很顯然都不怎麼「高檔」。

  不過也很正常,因為這麼個地界,本就更加的鄉土。

  這是為數不多江東大量平民騎馬行走的地方,休假前來喝酒的牛仔隨處可見。這些牛仔大多都是本地農家子弟打工,口音一聽就能聽出來。

  即便偶有蘇州州城來的,也很少有穿絲袍的,而是棉袍裹著,腦袋再包個狗皮帽子,自是沒有什麼「貴氣」。

  到處都是黃腔葷段子,不管男女都愛聽,也就更缺檔次。

  張德一行人是騎馬視察的,穿的雖然是常服,但縣太爺的排場早就擺開,道路早就被清場。

  不過聽戲聽曲喝酒喝茶的食客們倒也沒有多大的敬畏,只是隔著圈欄圍觀,或是遠遠地看著騎著高頭大馬的張德。

  毫無疑問,鬚髯濃密身材壯碩的張德,明顯要比縣太爺要地位高的樣子。

  「縣令大人旁邊騎馬的是誰?」

  「我看出了張梁豐,應該就沒有別人。」

  「噫!原來是東家來了!」

  問話的人頓時臉色一喜,極為狗腿地往外走去,紮在人堆裡在那裡沖張德堆笑。

  「呸!甚麼東西,也跟著喊東家……」

  答話的老鄉也是無語,這種「面子」也要爭,簡直酸的倒牙。

  「來人。」

  「宗長。」

  見張德喊話,親隨上前聽候。

  「難得來一回,拿些錢來打賞。」

  「是。」

  講好聽的話沒有任何卵用,江東地面上,最認的好處只有實惠……

  一看「東家」要打賞,原本還酸的倒牙的老鄉們,當時就麻溜地躥了出去,這時候還談什麼酸不酸的,別說牙不算,連腰也不酸。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1-2 10:0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1-1 16:00
第三十章 有福之人

  知道張德差不多要返程武漢,常州刺史王福疇專門帶著三個兒子過來拜會。

  長子王勉此時是「選人」身份,但因為朝廷改制在即,好的缺位到底好到什麼程度,王福疇還沒有把握。如今長孫無忌和張德突然都到了江東,自然是要好好巴結一番。

  作為龍門王氏,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次子王劇還小,見了張德還有點怕,實在是一群人裡面,張德最為壯碩,只是坐著,儼然就有一股「煞氣」撲面而來。女郎中意的鬚髯,在孩子們看來,著實有些嚇人。

  最小的兒子還在襁褓中,王福疇也是有想法,希望老張幫忙給「賜福」一下。

  誰都知道張梁豐是帝國祥瑞啊。

  「這小郎叫甚麼名?」

  「單名一個勃字。」

  「王勃?好。」

  老張一愣,微微點頭,龍門王氏叫王勃,那也肯定……就是那個王勃了。

  盧照鄰出來認認人,這是你的小老弟。

  然後盧照鄰走過來看看王勃,露出一個微笑:小老弟,你醒啦。

  王勃在老張手上尿了……

  「哈哈哈哈……好!」

  張德很是高興,「此子必為人傑也!」

  原本還怕張德不悅的王福疇頓時大喜,心中暗道:這小郎雖在襁褓,卻是個有福之人,今日傳揚出去,小郎前途無量啊。

  能得現如今的張德一句誇,裡裡外外可以省不少事情。

  甚至可以這麼說,王福疇往後的常州刺史位置,可以坐穩了。諸地陽奉陰違的事情也會大大減少,地頭蛇最怕的不是過江龍,而是更大的地頭蛇。

  而老張現在在常州地面,已經不是地頭蛇的問題,而是陸地神仙……誰惹他誰死。

  念了兩句吉利話,在眾人十分驚訝的眼神中,老張從腰間解了一塊玉珮,玉不是上面頂級貨色,但玉珮上有一雙虎牙。

  老虎身上的所有零件都能辟邪,這兩顆虎牙,是蘇定方在掃蕩契丹人時候的戰利品之一。

  「張公,不……」

  「嗯?」

  王福疇只覺得禮重,因為玉珮這種東西不能輕易亂送。老張給襁褓中的王勃一塊玉珮,王福疇只怕這小子承受不起。

  只是不等王福疇把話說完,老張眼睛一橫,嚇得他哆嗦了一下,訥訥向後,竟是唯唯諾諾的模樣。

  一旁王勉和王劇都是瞪大了眼睛,顯然沒想到自己一州之長的老爹居然這麼「不中用」。

  「舊年王君在交趾做得不錯,李交州同某時常提起過。」

  王福疇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連連拱手,「原來是張公提攜!」

  他到現在都還沒鬧明白了,你說我一個在交趾混吃等死差點被土人給燉了的縣令,怎麼就來常州做刺史了呢。

  原本還想著,是不是李道興看在龍門王氏的面子上,給了他方便,然後提拔提拔他。

  現在張德一句話,就明白這其中顯然還另有隱情。

  實際上也是王福疇運氣好,恰逢交州搞大建,朝廷要正式吸收掉當地土族,基本上在李道興的「金元攻勢」下,大多數土著酋長族長,紛紛願意歸降。隨後一眾土著酋長族長,就在朝廷的旨意下,盡數遷往廣州。

  當時同步操作的,就是把廣州的諸多野蠻山獠洞主寨主,遷到交州。

  王福疇辦事利落,也就落入了李道興的眼中,有意培養「廣交系」官吏的李道興、馮氏、冼氏,就選中了門第比較高的幾個。

  只是南國巨頭想要在「中國」搞事,朝中無人也是兩手一攤。但畢竟是有人的,地方州縣的人事調動,不管是嘴炮還是弄權,張德都不缺門路。

  最不濟,進奏院裡搞點花頭出來,擬幾個給御史人家投食的議案,是沒價錢不能喊?

  王福疇現在徹底明白,自己要記李道興的情分,但也少不了張德的。

  只不過眼下看到小兒子居然很受張德喜歡,他便知道王氏有了大氣運。

  心下微動,王福疇到底也是走南闖北經歷過大風大浪之輩,此刻當即有了決斷,他便認定了幾個兒子將來便走武漢這條路,至於「中國」行走,二聖哪裡會給他這種門第機會?

  他是親眼看著清河崔氏垮臺的!

  「張公過譽,某亦是本分做事罷了。」

  王福疇謙虛了一番,一種常州佐官及各縣縣令都是心中發愣:他媽的,老子給姓張的送錢送女人,結果不如王老漢送兒子?這他媽是什麼狗屁玩意兒?

  然後一眾佐官、縣令心中暗忖:要不也督促一下家裡,把兒子送過來給姓張的過過眼?沒有虎牙玉珮,有根虎毛也好啊。

  有女婢過來給王勃換尿布,這邊在換,一眾老少爺們兒圍著光腚的王勃看***,一邊圍觀一邊嘖嘖讚歎……

  各種不要錢的馬屁直接拍過來,王福疇爽的都快跟王勃一樣失禁了。

  熱鬧了一番,終於尋了個大廳,盡數入座之後,常州官吏這才開始認真地跟張德接洽諸多事宜。

  主要是辦學、辦廠,因為江陰常熟兩地越趨發達,蘇州常州各自州城對沿江縣城越趨倚重,基建是擺在議程上的。

  錢不缺,缺的是人力物力。

  原本也不是沒有工程隊,但京城就近原則抽調,兩條大運河,基本就是把華北華東的「閒散」工程隊盡數抽了過去。

  還他媽不給錢……

  都是地方貼補給工程隊。

  以天下而奉一地,從來不是說說而已。

  不過好在這種抽血對華東而言也就是毛毛雨,地方財政相當的良好,有錢就得琢磨著做好事……那是不可能的,有錢了,當然是想著更有錢啊。

  只是為了包裝一下,自然是要用做好事的套路來運作。

  「本府在蘇州見聞,如今技校良莠不齊,諸君想要籌辦官署技校,確實頗有遠見。只是如今師資力量有限,常州諸縣也不能一縣一校。」

  張德也稍微跟常州官吏交底,武漢不是百寶箱,這兩年抽調「楚才」的不止中央。除了中央,長孫無忌、房玄齡、徐孝德、郭孝恪、張公謹、牛進達、杜構……不管願不願意,高效總是讓人滿意。

  所以武漢的人才庫,一直處於半隻腳踩在「枯竭」的邊緣。

  擠點人才出來,跟男人擠奶差不多……

  為什麼張德返鄉一路過去,只要前來拍馬屁的,最後都會提一嘴「辦學」?實在是現在的市場競爭,不純粹是拼門路拼家底拼手段,沒有合用人手,就算渾身是錢,你能花出去幾個?渾身是鐵,能打幾個釘?

  一台可以全天候運轉的蒸汽機,讓幾個農夫去操作,估計連靠近都不敢,還談什麼維護保養?

  越來越精細先進的工具,對使用者的要求,自然也就越來越高。

  人的進步提升了技術的進步,技術的進步倒逼著人的進步,這是互相促進的。

  「張公放心,此事常州上下早有決議。」

  言罷,王福疇讓人把文件派發,張德自然手中也有一份,翻開之後,便看到了一份計劃書。

  是關於常州諸業技校的,主要集中在紡織業、陶瓷業、皮革業、食品加工業,總而言之,大多都算是「輕工業」、手工業。

  老張沒有說話,但心中卻相當的佩服王福疇,這是個對治下環境認知十分清晰的地方主官。

  主官不糊塗,治下百姓算是有福啊。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1-1 16:00
第三十一章 美好印象

  不知道是不是王福疇自己有想法,還是身邊有高人,常州的計劃書,對於「產業集群」居然頗有認識。而且在企校結合上,大概是有強迫症。

  紡織業富集區籌辦輕紡技校,開課不少,除了紡織器械設計維修之外,居然還有「服裝設計」的概念。看似一個領域,實際上行業跨度極大,而且根本不是一個階層的事情。

  在老張非法穿越之前司空見慣的東西,想要在貞觀朝打破窠臼,真的需要點勇氣。

  想來「初唐四傑」的老子們,也不會是什麼矬鳥廢物。

  雖說老張並沒有松鼠癖,但眼下「初唐四傑」有三個在他眼皮子底下。盧照鄰要遠赴河中,王勃還在吃奶,而另外一個在附近溜躂的,是駱賓王。

  這貨在常州出名,不是因為他的詩寫得多麼好,而是因為……他號稱「太湖賭王」。

  沒錯,駱賓王是個賭棍,不但是個賭棍,常州蘇州地面上,都知道他是「搏戲聖手」,典型的有賭無輸。民辦賭場的雙花紅棍們不怕隔壁場子的頭馬來砍人,就怕聽到「鵝鵝鵝」……

  乃至到後來賭場不得不雙手奉上雪花銀,然後「禮送出境」。

  無奈之下,駱賓王就尋思著,民辦的不行,老子去官辦的玩兩把。

  可惜,沒有官辦賭場,官辦的妓院倒是有的,妓院裡面也的確可以賭博。可是「風流藪澤」之地的老姐們品味高,對於駱賓王的賭術毫無興趣,但是對於駱賓王的才華……那是相當的欣賞。

  江東為數不多刷臉白嫖的老鄉,面子忒大。

  一開始駱賓王還挺高興,時間久了,就膩歪了。平生多日幾個漂亮女郎又有什麼好玩的?有這功夫,還不如投兩把骰子呢。

  然後三十而立的駱賓王發下大宏願,尋思著得找點事情做,不能這樣白嫖下去了。

  當然,賭博還是要繼續賭博的。

  這是一個典型的貞觀朝戒賭「修車」專家,民辦賭場不行,官辦又沒有,老駱尋思著,老子不能自己搞一個嗎?

  然後他就跑王福疇那裡去說了,當年管仲搞錢可厲害了,我們辦個江東最大賭場,保證賺錢,金票大大地啊。

  初來乍到的老王也搞不懂行情,心想這江東遺才真是多,隨便貓一個「修車」老哥就是管仲之才。

  但是王福疇也說了,賭博有害身心健康,為了家庭,還是戒賭吧。

  駱賓王一聽,這當官的居然說人話,當時就感動了,於是就投效在王福疇門下聽差,主要工作就是吃飯吹牛逼,偶爾幫王福疇寫寫稿子。

  但堂堂「太湖賭王」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易的退隱江湖?作為一個心懷家國的有為青年,老駱又尋思了起來,既然賭博不能搞,老子不搞賭博不就行了?

  然後……「鵝鵝鵝」彩票站誕生了。

  雖說不叫彩票,但形式就是這樣的形式,「太湖賭王」一口發明了五六種博彩工具,其中居然還包括京城和長安的「持球」比賽。

  當然玩法和京城有點不同,可玩性極高,可以買勝負,可以買淨勝球,可以買半場,也可以買開場,甚至連猜誰先發球都可以……

  一次投注兩文錢。

  名頭還挺好聽,畢竟老駱是個詩人,還心懷天下,是個有為青年。

  常州上下都說這錢啊,拿去改善孤寡老人的生活水平了,估計常州地面上的孤寡老人生活標準,應該是不差皇帝多少。

  但不管怎麼說,常州刺史府掌握的現錢,真不算少,而駱賓王作為「功臣」,自然是吃上了皇糧,換上了官袍。

  官不大,但當著也就是當真。

  駱賓王最近還尋思著去京城,因為老王跟他說了,皇帝老子可能會開科。舉制試這種事情,以前老駱沒有去想,畢竟他這輩子,也就想著耍兩把錢,這樣就很快活了。

  要不是沒人跟他賭,他才不會來常州。

  現在他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揣著獎券、彩票,跑去跟人對結果,勝之大喜,輸了懊喪,相當的狂放。

  明明跟其它的市井賭棍一樣,可妓女們仍舊覺得這是浪漫這是不羈這是瀟灑……

  「初唐四傑」其中之一的畫風發生了偏差,一開始老張是不打算相信的。要不是「鵝鵝鵝」實在是太給力,他真的不相信三十歲的賭棍是「初唐四傑」……之一。

  不過仔細想想,老駱賭性之大,眼下這點程度,真心是毛毛雨。要不是貞觀朝被某條非法穿越工科狗給魔改了,理論上老張狗窩裡的某個美嬌娘,將會被駱賓王狂噴。

  最重要的是,這貨不但噴得爽,還沒被抓,他溜了……

  「修車」老哥的跑路技術還是闊以的。

  跟常州刺史府草擬契約的時候,一看到腰間掛著玉質骰子的駱賓王,老張還是覺得這個現實跟理想,偶爾差的距離是有點大。

  「兄長認識駱觀光?」

  幾次接觸,張大安發現老哥十分在意駱賓王,於是就問了問。

  「聽聞他有急才詩才,所以有些注意。」

  「駱觀光是個人才,蘇州船娘多有唱他的詩,他也爽快,白送了三四十首不說,還教授了幾種把戲給船娘行,如今蘇州的船娘行,多有把他當『護法』的意思。」

  張大安笑著說話,也是覺得有趣,這算是一樁地方「美談」,傳到「中國」也不怕人說道,反而會覺得地方頗有人情味。

  「……」

  聽了張大安的描述,老張更是覺得傑出詩人不一定就是要高來高去。駱賓王這樣的,也挺好的。

  再說了,千幾百年後對「初唐四傑」的印象,那也不過是世俗之人對他們的想像。

  花滿樓可以是瞎子,西門吹雪也可以是禿頭啊。

  「兄長?」

  見老張在那裡發愣,張大安小聲又問道。

  「哦,想起了些許事情。」

  老張一臉的尷尬,詩人什麼的……還是在襁褓中的最好啊。

  「初唐四傑」的美好印象,生生被一個貞觀朝的「戒賭吧」老哥給毀了,怎麼想都覺得是不能上網的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1-2 09:52
第三十二章 如魚得水

  「這是常州本地的報紙?」

  看著一份印刷不算精美但絕對工整的《百工雜聞》,老張抖了抖手中的紙片,問張大安。

  「駱觀光所創,他舊年去揚州耍錢,在李大哥那裡求學過半年。後來多以李江北門客自居,李大哥也使了一些錢,調了幾個編輯和印刷工過來,如今武進那裡,是有一家印刷廠的,不是作坊。」

  眼睛眨巴了兩下,老張有些懵逼,啥玩意兒?這貨還有這經歷?怎麼沒聽李奉誡說過啊。

  老張哪裡知道,李奉誡現如今的江湖地位有點不好講,江南江北的「懷才不遇」人士,特喜歡往他那裡溜躂,似駱賓王這種少年揚名的老司機多不勝數。

  揚州什麼地方?

  好地方。

  可以說大多數能夠在自己老家白嫖的老司機,都會走一遭揚州,揚名自然是一回事,在李奉誡面前亮個相也是必要的。

  混口飯吃嘛。

  駱賓王賭桌沉浮二十年,江湖經驗十分老道,同樣的,因為見識過人,地方發展有什麼民眾深切急切的需要,他也是一清二楚。

  《百工雜聞》最初的原因,是駱賓王為了把中獎信息廣而告之。只是你跟刺史大人王福疇說,我辦報是為了博彩,王福疇能打死他……

  於是駱賓王就尋思起來,老子只要給王刺史來點政績官聲,不就OK了?

  OjbK!

  然後駱賓王尋思著潤州過來運河兩岸靠做工吃飯的漢子不少,就準備出個專門收集招工信息的報紙。

  同樣的,不管大小工廠主,還是說各種二道販子、車馬行檔頭,有時候用人就是急切裡的,趕巧本地人手都被某個政府項目抽空,他們不是跳腳?

  而有了一份登錄招工啟事的報紙,時效就算遲滯,也就是三五天。從江陰跑去武進,騎馬坐船一天來回好幾趟。

  武進的船東一時不湊手,找不到本地的苦力,當然可以去江陰或者義興啊。實在是常州州內也沒有,那就去潤州,順著運河,還有什麼不好搞的?

  於是乎,這個項目就算是過了。

  不但過了,王福疇一看駱賓王居然跟李奉誡還有「關係」,《百工雜聞》的總編輯就讓駱賓王幹了。

  要不是怕被刺史王老漢毆打,老駱原本想著頭版頭條就放一些中獎信息啥的,最終沒辦法,只能是二版……

  但對老駱來說,看報紙不看中獎,還有什麼意思?

  難不成看梁豐奶業招募擠奶工十名,或者蘇州某繅絲廠招募勤雜工若干名?

  這有毛個意思。

  「這真他娘的是個人才……」

  老張再三感慨,這種人混封建王朝有點屈才啊。

  「駱觀光就是心思不定,否則若是做官,是個能吏。」張大安笑著道,「兄長你是不知道,他在衙署無聊起來,能跟門衛玩猜單雙玩一個上午。」

  「……」

  「若非這廝從不耽誤事體,王刺史早把他轟走了。實在是……一言難盡啊。」

  在單位帶人賭博,這種渣滓放哪個地方都要教育成孫子啊。

  這樣還能繼續混,不是人才是什麼?

  「如此說來,那些個辦學條陳,莫不是羅賓王也有參與?」

  「刺史府內首席謀士。」

  「霍!」

  難怪了,王福疇這種四平八穩的世家老哥,怎麼可能行事作風妖的讓人猝不及防。一看是修車老哥駱賓王,老張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這廝若是在中原混官場,大約是仕途不順。可是在揚子江兩岸,堪稱如魚得水。到底不是個循規蹈矩的。」

  「我從蘇州回來時,就聽說常州準備修路。只是來的時候,看到無錫四方通達,多有拓寬的官道,莫不是已經修了?」

  「新路自然還在籌措,這些拓寬的官道,有些地乃是私田。無錫縣地方大族甚多,旁人想要串聯,千難萬難,後來駱觀光拿出印刷廠的份子,這才讓大戶把地讓了出來。路也就全都修了起來。」

  「印刷廠?」

  「如今州內諸多公文,以及各大學堂的教材,多交由印刷廠印刷。除此之外,長安、洛陽的傳奇小說,也印刷不少,蘇州船娘唱的故事,多是從常州買書。且船娘鮮有去買本地盜版的,實在是……」

  「……」

  一個白嫖的老鐵,老相好哪裡好意思買盜版?買了盜版,對得起三四十首白送的詩嗎?

  哎喲臥槽……二逼文藝青年還挺有前途嘿!

  老張這時候也是有點覺得不可思議,駱賓王原來不是只會「鵝鵝鵝」還有造反啊。

  常州公文和教材不去說,光船娘的訂單,就不是小數目。

  這年頭,一本書的價錢依然不便宜,就算是傳奇小說,再短再短,一本有名有姓的就要三貫起。這還是有印刷技術和熟練工的。

  而且紙張的價格已經降低到了市民階層可以接受的地步,但還沒有賤到人人都可以拿紙擦屁股。

  在這樣的環境下,能夠開拓自己的獨門市場,可以說相當的厲害。

  「這貨很適合做市場部經理啊。」

  老張有點無力吐槽,但不得不承認,駱賓王為了「念頭通達」,也是蠻拼的。

  印刷傳奇小說,那也是幾千貫的生意,更何況還有政府公文以及學校教案教材,這是個細水長流的行當,也難怪無錫的坐地戶們會忍不住。

  不過老張也相信,想讓無錫的坐地戶們為了錢就放棄地,那是絕無可能的。

  想來這背後,還有駱賓王拿著王福疇和李奉誡來「狐假虎威」的表演,坐地戶們再怎麼囂張,至少一半人不敢沖一州刺史呲牙咧嘴。

  而剩下的一半人,只要不是智障,就不敢對李奉誡耀武揚威。

  實在是真有覺得自己頭鐵命硬的,想來家底也是不俗,可只要是家底不俗,自然也曉得李奉誡跟他張德的交情。

  拋開張德不說,只李奉誡現在的「門生」遍佈江南江北,失心瘋才為了「修橋鋪路」這種積攢功德的事情跟人放對。

  「常州風物宜養人啊。」

  相當地感慨,要不是他非法穿越,正常時間線上的駱賓王,這時候估計還在狂嫖濫賭。而他的能力,又不可能在傳統的封建王朝中施展出來,他的舞台,注定屬於「混亂」「無序」「動盪」。

  而眼前的這個時代,本身就是跌宕起伏,也就應了張大安的那句話,駱賓王當真是如魚得水,混的風生水起。

  「也是運氣,若非王刺史欣賞觀光一首應景詩,也不會曉得他這個人。再者,常州能夠籌辦諸多學堂,教書先生不缺也是原因之一。非是技校,而是幼學小學。觀光遊歷江南江北多年,友朋極多,且多是讀書人家,這光景聽聞他在王刺史手下做事,要籌辦學堂,缺少教書先生,這些友朋便都響應,縱使叫苦不迭,卻是鮮有撂下營生的。」

  「倒是都還講義氣,駱賓王是個會做人的。」

  「就是江湖氣太重了一些,因這廝的緣故,常州小學多有教授技擊的。觀光自己也使劍,這諸縣的小學,竹刀木劍比比皆是,學校裡少年時常決鬥,鼻青臉腫者比比皆是。說出來兄長你不信,打群架鮮有發生,多是持劍決鬥,而中人……往往都是他們的先生,也就是觀光的朋友們。」

  「……」

  孩兒們,不要吵不要鬧,誰要我的金坷垃,提刀持劍來一場?

  一時間,老張有些失神。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1-2 15:2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1-2 09:52
第三十三章 弄潮兒

  江南江淮的大建風、辦學風一時興起,但是有多少學堂和路橋設施會在三五年內敗壞,張德是可以預見的。

  魚龍混雜不因時代而改變,張德唯一能做的,不過是把自己的效率稍微提高那麼一丟丟,剩下的,是時代的自我調劑也好,還是土狗野狗們一起玩「養蠱」也罷,那就不再他卵上。

  且不說蘇杭如何,只說武漢本身,老張眼皮子底下,依然能夠看到「豆腐渣」工程,依然能夠看到各種變化多端的吃卡拿要偷工減料,可見哪怕是權貴資本家,也不能如狼似虎地讓人伏低做小。

  遑論朝廷,畢竟是……公家的。

  禍禍公家的,那不是天理嗎?

  「都是富庶之地,蘇杭人家,著實要比淮揚那裡的,要肯生一些。」

  隨手翻了點人口調查報告,蘇州常州不僅僅是豪富和貧苦人家願意多生。即便只是小有產者或者薄有資產者,也願意多生,而且還是醫療衛生條件大大提高,使得夭折率大大降低的當下,依然保持著旺盛的生育願望。

  「只往下而言,淮揚看似地多人少,但田畝有貴賤高低,水田大多都在大戶手中。縱使有豪強也似的家族,也多是鹽商背景,尋常農戶,忙時為雇農,閒時為雇工,決計離不開鄉土的。」

  在苦逼地方做過縣令的王福疇帶著兒子們跟張德談論政務,張德沒有反對,王福疇也就很高興地讓兒子們提早熟悉一下地方實權長官的路數。

  再一個,能在張德面前露臉多少回都不嫌少的。

  王福疇心中琢磨的,最好張德能把王勃收了當乾兒子,那龍門王氏,就徹底穩了,少一代人的奮鬥。

  可惜張德怎麼看王勃怎麼歡喜,就是沒有動用這個的念頭。王福疇尋思著,別人收假子可能會被皇帝老子幹,可怎麼看張操之沒這個擔憂啊。

  莫非是兒子尿的不夠多不夠遠?

  「江淮的問題,還要追溯到前朝。說到底,原本這裡是國境前線,南北對立的緩衝之地。江淮但有豪強崛起,鄉籍必非本地,而是來自他處。」

  這就導致江淮大地哪怕進入了穩定期和平期,那些豪強也沒有太多的「鄉土情結」,坑本地「老鄉」是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久而久之,從前隋到武德朝,那些有著濃烈「人身依附」習慣的團體,延續到了貞觀朝。

  於是明明很窮很苦的農民,往往因為這個關係,不得出來打工。

  事實上江淮確實是揚子江兩岸地區查驗身份最嚴苛的地方,理由也相當充分,多以查「逃戶」查販賣私鹽的名義。

  整個南運河上討生活的江淮漢子,往往都來自淮揚之外的地區,縱使真的是揚州人士,也必定出自大動盪的地區。

  看似都人口流動頻繁,但蘇杭是真的流動頻繁,淮揚則是假象。而且楚州跟揚州之間的大戶,為了爭奪津口卡口的便利,多年攻打,規模牽連最大的時候,連欽定徵稅司衙門都折了兩條銀船。

  還是因為大戶,這種大規模的械鬥,最終也只落了個治安事件,半點水花都沒有濺起。

  在扶桑冒險的唐五郎要是遭遇的是淮揚械鬥級別的抵抗,怕是功勞也不那麼好拿。

  「張公所言甚是,不過如今南北交通便利,似淮揚這等做派,也長久不了。更遑論李江北身居揚州,早就多次抨擊此事,淮揚大戶已有收斂。而且畢竟是惹惱過錢老闆,再這樣下去,誰知道會不會被全家流放?」

  全家流放的貨色,王福疇見得多了,哪家不是曾經的地頭蛇?哪家不是曾經在地方稱王稱霸?

  而且王福疇相信,即便有了李奉誡和錢谷的震懾,這些大戶依然不會收斂,九成九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只有極少數人家因為眼光獨到,可以換個方式延續家族生命。

  「各地用人都是緊俏,就算想要挺著,挺的過幾家?別說蘇州杭州,就是京城,就夠淮揚大戶消受的。」

  伴隨著宣政院的成立,為了搾取利潤,海外種植園體系對帝國而言是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的。

  但是具體到一個家族,那就比較麻煩,要麼多個小家族聯合起來,要麼就是大家族一家吃一大口。但不管什麼形式,都是需要用到自己人。大家族用人,肯定是家生子最放心,而小家族,自然也要想著如何釋放手中的「勞力」。

  市場競爭反過來倒逼著就業人口模式,某些地方豪強當然可以繼續熬著私鹽種著地,給農戶們簽個祖宗十八代的賣身契。

  但是,這些豪強的競爭對手們可不會什麼不做就看你這樣表演。你熬私鹽我舉報,你雇奴種地我還是舉報……只要當地的官吏沒有上上下下被滲透乾淨,雷霆一擊足夠連根拔起。

  吃一個大戶遠比開拓殖民地種植園划算多了,何樂而不為?

  這就是為什麼淮揚大戶豪強們也得轉型,就算不轉型,也不可能長久地讓農戶繼續「人身依附」在他們身上。

  只有解放這些泥腿子們的「流動性」,讓他們可以出賣自己的血肉,這些淮揚大戶豪強,才會被人放過。

  興許李奉誡的文章中,還會提一嘴這些「鄉賢」的德行,進步的德行。

  「若是淮揚效仿蘇杭,揚子江口諸地丁口之數,二三十年,總有千二百萬上下。有此規模,堪稱天下豪富之首!」

  王福疇相當的興奮,他在苦逼地方當縣令的時候,一開始以為自己可能就死在外面,畢竟縣內戶口才幾百戶,還特麼都是流放人口組成的。

  但是很快,王福疇發現本地興旺的極快,因為動員勞力的來源,並非是城內戶口,而是「流動人口」。

  思維迅速轉變的王福疇就發現,都是「勞力」,老子管他媽到底是在籍人口還是不在籍的?有手有腳會幹活就行,有手有腳不管飯還幹活那是上品!

  沒戶口怎麼了?沒戶口發個戶口給他不就行了?

  逃戶黑戶的問題,稍作變通就能解決,唯有涉及到「奴隶貿易」,王福疇就發現這一套不能瞎玩。

  好在他當時也只是一個縣令,沒資格談玩不玩,李道興更是純粹,蠻夷就是用來死的,各種經濟作物種植園以及農莊開闢以來,真正拿到「綠卡」的,往往都是當地土族中的次等貴族。

  至於頭人酋長寨主洞主,「廣交會」嘛,互通有無。

  那些新增的在籍丁口,則又發生一點點微妙的變化,「混二代」的比例有所增加,府兵在當地管不住褲襠的產物是逐年增加的,土著女人不要說名分,連身份都是沒有的。

  但是只要有了「混二代」,不管男女,按照唐朝律法,都是會給予生產的子女一個唐朝身份。

  而女人唯一要做的,就是證明自己生的子女,是某個唐朝野男人幹出來的。

  這就導致交州地面上,每年都會有各種冒險式的認親,為了生存,被搞大肚子的女人明知道會熱鬧某個幹她的男人,但該拼的時候都得拼。

  正是因為有這種經歷見聞,王福疇用某個賭棍也不算什麼奇葩的事情。

  同樣的,王刺史在常州人口才區區幾十萬的當下,就敢暢想長江入海口人口破千萬,也不是什麼莽夫的腦內意淫。

  「王君有此雄心,只管放手去做就是。」

  不管怎麼說,也是自己老家的頂頭父母官,更何況王福疇這個官確實很有意思,老張扶他一把,也不是什麼為難的事情。

  此言一出,等於就是一個承諾。

  王福疇微微一愣,旋即大喜,然後沖張德拱拱手:「張公雅量,能容王某狂妄之語。」

  「何來狂妄?王君所言皆有根據,再者,趙國公於江東亦有抱負,相輔相成,所期不遠。」

  王福疇又行一禮:「自當盡力而為!」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1-2 16:4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1-3 09:30
第三十四章 有價無市香辛料

  常州本地諸縣官吏的工資支出中,有一項比較特殊,是一種價格極其昂貴的香辛料調味品。

  並非是產量逐漸拉高的胡椒,而是選育過後的辣椒。

  「東風」船團的三支探險隊,在貞觀二十二年開闢了東海盡頭的半永久基地之後,終於積攢了實力進一步南下大冒險。

  張德也給了一份大略的地圖,多是他記憶中的北美洲海岸線。因為非法穿越之前的職業關係,他幹的事情,不過是把海上鑽井平台連線,然後根據現實冒險的地圖來大略估算。

  省了不少事情,至於給冒險家水手們的精神衝擊有多大,會不會懷疑他其實是個海洋法師……大概是不重要的。

  探險隊第一次接觸到了大規模的土著部落,其中還有規模相當不錯的城鎮。按照「勝兵五百」來看,很有可能是個五千人規模的大城鎮。

  根據後來探險隊的日誌,在描述中,老張推算大概是到了非法穿越之前的「危地馬拉」一帶,可能順著裡約河逆流而上,然後在阿蒂特蘭湖附近跟土著瑪雅人進行了相當緊密的接觸。

  此時的瑪雅人並沒有強有力的統治結構,尚處於「神權」統治時代的瑪雅人,對於唐人相當的好奇,當然,也不是沒有膽大的「勇士」要挑戰陌生來客。

  只是一個什長帶著兩伍大兵就輕鬆推平城鎮中最大的「部族」之後,瑪雅人就熱情好客並且相當和善起來。

  金銀器、玉器、寶石、女人……能夠拿出來交易的東西很多。

  尤其是因為部落戰爭,城鎮中的被統治階級,有不少就是被的大城鎮的俘虜。

  一個城鎮,往往就是一個部落聯盟。

  而部落聯盟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或許因為供奉的神祇不同,就是世仇多年。但又因為和別的部落聯盟矛盾更大,於是又能相互忍讓。

  對唐朝探險隊來說,這些觀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探險隊的惡棍們可能在唐朝玩腦子有點蠢。但是在番邦活用老家的套路,還是夠糊弄好些年的。

  探險隊「發明」了「車」,「車」被用來交易,而「發明」過程中使用的原材料,正是瑪雅人自己的木材。

  空手而來,滿載而歸,其中,就有三種辣椒,兩種南瓜,以及一種個頭很小很小的玉米。

  在阿蒂特蘭湖附近的部落,種植的玉米更像是玉米筍,反而辣椒相當的不錯。

  其中一種形狀類似手槍子彈的辣椒,成活率極高,而且可以跟劍南原生種雜交。

  主要的育種基地,就在江東,實際上就是在江陰。

  又因為地處江陰,常州官場也就拿到了便宜。

  辣椒產量此時並不高,而且市面行情上,家庭內部消費,主要還是以「甜食」來彰顯富貴。

  典型就是巴蜀地區,這年頭的巴蜀,是吃糖的。

  辣是什麼?

  但優質調味品就是優質調味品,辣椒的魅力是不可阻擋的。

  真正打開門路,跟早年培育原生種無關,而是欽定徵稅司衙門的稅警兄弟。「番椒賦」原先並不高,因為鮮辣椒保存不易,很快就腐敗。

  但是乾辣椒就不一樣了,因為常年在水上漂的緣故,吃糖對江湖男兒而言,有點不合時宜。反而發汗驅寒的「辣味」,相當的受用。

  因此只是一個冬天,貞觀二十三年的時候,欽定徵稅司衙門就時不時跟上頭反應,最好開徵「辣椒稅」。

  這個稅種,主要針對的就是乾辣椒,效仿胡椒、花椒舊例。

  「打邊爐」「銅火鍋」「麻辣燙」,這是欽定徵稅司衙門底層跑江湖的三件套,配合老白乾牛羊肉,基本上苦差事也能變成美差事。

  於是就出現了相當怪誕的事情,產量並不高的辣椒,被一個衙門生生地拔高到了江湖地位超然。

  然後……有價無市。

  巔峰價格在洛陽是一兩一匹突厥敦馬,也就是十貫左右的價錢。冬季是證明「辣味」價值的最好時刻,人們味蕾徹底被打開,儘管那不是「味道」,而是一種「痛覺」。

  但大部分人類都是抖m這個定律,持續幾千年都不會變。

  整個江陰的種植基地,目前主要工作還是選育培育,爭取多培養幾個品種出來。長期來看,調味品市場中,辣椒依然是會處於長期有價無市。

  常州地區能夠拿辣椒作為官吏工資以外的補貼發放,可以說羨煞東南西北長江諸州的。

  「這番麥雖大,卻是無甚用場。」

  張氏老宅中,李芷兒帶著李葭吃玉米。手指頭大小的玉米吃起來雖然脆爽甜口,可碎渣極多,加上玉米粒灌漿還不如鮮嫩的豌豆,多少有點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意思。

  「哪裡大了?」

  老張夾了一根玉米,沾了點醬油直接塞嘴裡咀嚼,吃完之後對李芷兒道,「這物事培育好了,一根能有一斤多。能長個一尺多,夠你用的。」

  「夠我……嗯?」

  啪!

  抄起一根玉米就朝張德砸了過去,老張腦袋一歪,玉米從耳邊飛過,帶走一片甜湯玉米汁,讓人好不狼狽。

  「知錯知錯,是老夫口無遮攔。」

  連連討饒,柳眉倒豎的安平公主氣不打一處來。一想起上發條的「不求人」,頓時覺得這世上怎會有如此沒良心的畜生!

  然而老張想法還是很多的,如果不用上發條的自動「角先生」,還可以用茄子、胡蘿蔔、大蘿蔔、黃瓜,當然,還有將來培育出來的玉米棒子。

  玉米棒子還自帶顆粒螺旋浮點呢。

  「當真能長一斤多?」

  一旁李葭雖然也紅著臉,可到底是挺著大肚子,不好意思敞懷大笑。不過一個玉米能長一斤,還是很令人驚訝的。

  「畝產其實有限,這物事……就是個雞肋,遠不如稻麥。」

  玉米唯一的優勢,大概就是曬乾了掛成串能放n年。除此之外,面對本土主糧,它終究只是個弟中弟,還是個營養有缺陷的弟中弟。

  至於它的老鄉土豆和紅薯,也是一個毛病,災年救急可以用用,正常年景裡,弟中弟二號和三號。

  「能長一斤,終是不易。」

  李葭想了想,這種明顯可以拿來當口糧的東西,單個能上一斤,怎麼看不可能一點優點都沒有。

  「想要培育到一斤,你孩子都能幫老夫打醬油了。」

  「……」

  一時無語,李葭撫摸了一下大肚子,然後看著張德,「姐夫,孩兒名字,可曾想好了?能不能擇選《楚辭》以……」

  「名字罷了,要甚麼講究。男兒叫張常,女兒叫張芙蓉。」

  「……」

  江陰自有芙蓉湖,聽著就好記,再說了,出水芙蓉,多好的寓意。

  一旁李芷兒冷笑一聲,然後扭頭看著李葭:「早和你說過,你還不聽,這下不是自討沒趣?他是個極善煞風景的夯貨,指望他有甚麼趣味,你還不如多食幾個番麥,多吃幾個番椒。」

  很是喪氣的李葭一臉幽怨地看著張德,子女的姓名就是個地名,怎麼看怎麼隨便。

  老張心說取名而已,老子又沒有作拔屌無情的渣男,這還不好嗎?取的名字再好,將來萬一被滿門抄斬或者全家掛路燈,還能因為名字響亮換個好看的姿勢被殺或者吊起來?

  再說了,又不是張全蛋張二狗這樣的名字,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1-3 09: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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