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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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035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30 01:55
第十八卷 四海翻騰雲水怒 第七十八章 地位

  開闢種植園、莊園之類的事情,房遺愛半點興趣都沒有,他只喜歡快錢,砸錢進去生出更多的錢,這就是房二公子的愛好。

  說起來,跟杜二公子也差不多。

  在二代的圈子裡,房俊和杜荷,也是一時並稱「房謀杜斷」,「小房杜」,說的就是他們兩個。

  房二公子說這裡有鋼鐵廠、高利貸、皮肉生意若干能賺錢,杜二公子就說,高利貸賺得多賺得快……

  總之,也算是為大唐的帝國主義市場經濟添磚加瓦,還是有積極的正面的意義。

  「設置州縣?這『天竺地』已經到了這般田地?」

  「中天竺和南天竺,還不行,北天竺今年入秋之後,下坡就有七萬多蕃人。象雄本部頭人,自帶牛羊之數就有四十萬。」

  也沒有瞞著房遺愛,論消息渠道,這孫子還真不慫誰,只是懶得去折騰,一般怎麼便利怎麼來。

  「那這是要生發呀!」

  房遺愛一拍手,眼睛一亮,「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都是賺錢的買賣。這只要投了這些個行當,不愁賺不到錢啊!」

  「眼下還是要修路,『天竺地』不比中國,交通疲敝不說,雨熱迥異,施工甚是不便。」

  這也是成本比較高的原因之一,同樣都是大平原,中原絕對是天底下最優質最適宜的地方,沒有之一。人們印象中的黑土地,在傳統農耕時期根本毫無意義,高緯、低緯的農耕區,要麼缺水要麼缺熱,總之,像中原這樣天時地利都是獨一無二的,絕無僅有。

  在北天竺施工的難度,工程上並沒有什麼問題,問題出在施工人員上。夏季過分的炎熱,雨季又跟炎熱錯開,這種情況,缺少先進的醫療衛生手段的情況下,就是純粹的填人命。

  龍昊在劍南遭遇的狀況類似,但畢竟是山區,所以龍昊下意識地控制了規模和進度,也就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施工傷亡。

  但北天竺這裡,批量死亡勞工,是可以預見的事實。

  有些事情沒必要講透,房遺愛在江西、湖南、江東廝混了那麼多年,就算沒有具體操持過事務,但也見得多了去了。

  撈錢也得與時俱進啊。

  「那……老子投錢去『崑崙海』比較好?」

  房遺愛有些抓耳撓腮,他不愛賺辛苦錢,快錢才是他的愛好。投資「崑崙海」,怎麼地也得搞個駝隊。就算借錢放貸給別人,如今大戶都不缺融資渠道,中小戶咬咬牙,在街坊裡面發行非法股票,也不是什麼大事。

  貞觀二十五年的這個冬天,你只要跟「天竺票」掛鉤,去萬里之外賣棺材,那也是「績優股」。

  所以明知道這裡面錢多多,房二公子還真是有點耗子拉龜無從下嘴的意思。

  哪怕是投資金礦,他都沒那個心思。

  「給輪台府做後勤?」

  老張拿起酒壺,給房遺愛倒了一杯,房二公子接過來之後沒喝,想了想,一飲而盡然後問張德:「老兄覺得這來錢快來錢多的,還有甚麼?」

  「搶劫、挖墳。」

  老張橫了他一眼,簡直莫名其妙嘛,自己的爹是江西總督,結果連彎腰撿錢都覺得累,還打算去天竺搞一把……老張就沒見過這麼妖的二代。

  「誒?!」

  聽到老張這麼一說,房遺愛眼睛一亮,「聽李道長說起過,玄奘法師在西天竺挖了不少神廟,黃金多多啊?」

  「……」

  臉皮一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老張小聲問道:「遺愛,你還真打算去挖墳?」

  「甚麼挖墳!這叫……這叫……」房二公子絞盡腦汁,然後一拍大腿,「這叫訪古尋跡!」

  神特麼訪古尋跡!

  這無恥的嘴臉也難怪娶了公主也敢毆打,瞄了一眼遠處的高陽公主,鼻青臉腫的,連脂粉都遮掩不住傷勢,虧難這王八蛋下得去手啊。

  「這來錢也不快啊。」

  「也是啊。」

  房遺愛點點頭,然後道,「我也弄個『天竺票』,這總來錢快了吧。」

  「……」

  我滴媽,要不要這麼狠!

  房遺愛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說道:「操之你看啊,我呢,先讓人吹捧一下天竺古國的器物,這算是古董,對不對?」

  「對。」

  「然後呢,我掏錢,組個挖墳……考古探險隊,專門尋覓天竺的古玩珍寶,這物以稀為貴,價錢能抬起來對不對?」

  「對。」

  「然後呢,我再讓人三天兩頭放點消息出來,就說這麼個挖墳……考古探險隊,今天挖著一件珍寶,明天尋得一處寶庫。就先學著『天竺票』,咱也在南市搞個甚麼挖墳社,專門招募股本。這錢不就到手了?」

  「然後呢?」

  老張好奇地問道。

  「甚麼然後?然後當然是誰掏錢誰當家啊。老夫到時候把手裡的股本都賣了,跟老夫有甚麼干係?」

  「……」

  嘿,你這個小機靈鬼,真他娘的是個人才!

  老張一看房遺愛這壯碩無比的身材,不得不承認,真不能以貌取人,你以為人腦袋裡塞滿了肌肉,萬一塞滿的是白濁呢?當然房遺愛連嬌滴滴的公主也能暴打,顯然塞滿的不是白濁,這就不是一個會輕易精蟲上腦的牲口。

  這王八蛋……跟李世民一樣,換個世界投胎,也是能混得風生水起啊。

  惹不起惹不起。

  「老兄你看這法子可行?」

  老張有心說不可行,但還是開口道:「老夫以為可行。」

  「成了!正月裡就摟它一筆,來,乾了!」

  房二公子興沖沖地給張德倒了一杯酒,「敬老兄一杯!」

  說罷,一飲而盡,十分滿意的房二公子跟張德道了個別,這就回轉自己的位子。不多時,他又去找了老婆,高陽公主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跟著房遺愛一起走了。

  也沒說跟二聖道別,畢竟房遺愛給的理由是上廁所……

  回家的路上,房遺愛興致勃勃,在馬車裡翹著腿,手指在膝蓋上輕輕地打著拍子,哼著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葷腥小調兒。同行的高陽公主一臉的抑鬱,大概還是沒忍住,對房遺愛道:「我們離開的時候,都沒有跟阿耶道別。」

  啪!

  毫無徵兆地反手一個耳光,房遺愛猛地站起來,一把抓住高陽公主的頭髮:「你他娘的還在擺你的公主架子?!嗯?!」

  怕歸怕,但高陽公主還是咬牙切齒道:「你這個惡人,早晚……」

  啪!

  又是一個耳光,直接把高陽公主扇的嘴角流血,房遺愛目光森冷:「愚婦!你以為現在還是以前?」

  房遺愛都懶得和這個女人解釋,只要武漢存在一天,他房遺愛面對皇室,只要不是親自提著刀去砍李世民,別說打個公主……打了親王也就那樣。

  是現在的李皇帝和將來的李皇帝需要他們房氏,不是他們房氏需要李皇帝!

  默不作聲的房俊將腰帶解開,反手又把高陽宮主摁在了座位上,高陽公主的腦袋被摁在了天鵝絨軟墊中,幾欲憋悶過去,終於抬頭呼吸到了一口空氣,卻聽得「滋啦」一聲裂帛之聲,整個人突然冷了一下,雞皮疙瘩全部冒了出來。

  「你要作甚——」

  啪!

  房俊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塊肉,完全沒有半點感情,將小衣盡數撕了個乾淨,只聽高陽公主一聲痛呼,整個馬車車廂都開始晃動起來。

  外間車伕和護衛們雖然聽到了動靜,卻都面色如常,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等回到房宅之後,房遺愛一臉舒爽地從馬車上出來,到了門口,然後吩咐了一個女婢:「讓人拿些毯子過來,公主有些冷,別讓她受了風寒。」

  「是,駙馬。」

  女婢們都是臉色一白,想到了什麼,連忙分做兩撥人,一撥去拿毯子,等房遺愛進門之後,剩下的才趕緊進了馬車。

  到了車廂內,就看到披頭散髮雙眼無神的高陽公主正躺在座位上發呆,嘴角的血跡還沒有揩去。整個車廂一片狼藉,氣味更是讓人皺眉。

  「殿下!」

  「殿下,殿下還好吧。」

  高陽公主好不容易緩了過來,被女婢摟在懷中,好一會兒才道:「我無事,不必擔憂。」

  「殿下,這……這以後日子還怎麼過?今日難道……難道殿下沒有和二聖說麼?」

  「說甚麼?說又挨了打?呵。」

  高陽公主冷笑一聲,將婢女披在她身上的袍子裹得緊了緊,身體在微微顫抖,「房遺愛這個畜生說得對,公主……甚麼公主……」

  她不過是二聖用來「和親」房氏的工具罷了。

  「殿下!慎言!慎言啊殿下!」

  「呵……」

  雙眼透著嘲諷的高陽公主忽然喃喃道:「以往我還看不起李月……如今想來,愚蠢的是我啊。」

  她在房玄齡家做兒媳,快活日子連兩年都沒有。

  現在,更別提什麼快活不快活,在丈夫的眼中,她這個金枝玉葉的公主,跟平康坊的婊子沒有任何區別。

  甚至平康坊的婊子,說不定在丈夫的眼中,要比她這個高貴公主還要入眼。

  「殿下……」

  一個年長一些的女婢,猶豫了一下,「以後……以後還是順著駙、駙馬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30 09:5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30 01:56
第七十九章 讀書人的事

  「二公子,這都是一點心意,還望二公子幫忙在孔總理面前,多多美言幾句,美言幾句……」

  京城內外,就沒有不知道房二公子威武霸氣的。雖說市面上流傳的小道消息不多,可房遺愛馴妻如馴馬一事,貴族圈子裡,知道的人還是不少。

  外來的地方權貴不知道這些個行情,但只看房遺愛那做派那排場,可比他老婆高陽公主強多了。

  誰家駙馬有這等膽量?跑西京天天泡平康坊不回家,完了公主帶人來查探,反而是公主吃了一頓好打。

  好在平康坊的人別不知道,編排權貴這個事情吧,口風還算很嚴。

  高陽公主收拾不了老公,還收拾不了老鴇?

  「嘖,這點錢就想讓老夫開口,你們是不是瞧不起我房俊?」

  披著一件「百狐」大衣,用了紅黑白三色狐狸的皮子縫製而成,「安利號」中叫賣那都是兩千貫起。實際上兩千貫根本沒可能賣到,有價無市的那種。

  就房遺愛身上這件保暖用的大衣,轉手換兩匹寶馬根本不成問題。

  手指勾了一下禮盒上的紅色綢緞,裡面碼放了一層整整齊齊的金幣。

  「哎喲二公子,小的們哪裡敢狗眼看人低?這盒子,是有個小機關,卻是忘了跟二公子說了。」

  言罷,送禮的老漢連忙點頭哈腰,湊過去手指頭輕輕地一摁開關,「卡噠」一聲,裡頭便是一個暗格。

  看上去是普普通通的半鏤空禮盒,實際上內有乾坤。

  暗格有個小抽屜,打開一看,又是一層密密麻麻的金幣,一卷少說也有二十個。

  「嗯……這還差不多。」

  房遺愛微微點頭,抓了一把金幣起來看了看,「喲,還是漢陽造。」

  「可不是麼。」

  「你們『西秦社』的,想要老夫跟孔總理美言個甚麼?」

  「這不是小的們心懷一片拳拳之心,想要為朝廷分憂,教化蠻夷麼……」

  「說人話。」

  「小的們想讓孔總理調撥些許教書先生前往『崑崙海』。」

  「敦煌宮不是有教書先生麼?」

  「可這光景,敦煌宮不是要往輪台府遷麼。北庭的事情,這薛氏手短,夠不著,夠不著啊。」

  一聽老漢打著哈哈,房遺愛撇撇嘴,然後道:「這孔總理那裡……也不好交待啊。」

  說罷,房遺愛瞄了一眼「西秦社」派來的老漢。

  「二公子放心,孔總理那裡,也是有一些孝敬的,還望二公子代為轉送。」

  「好!」房二公子一拍手,「老夫就喜歡你們這樣的爽快人!薛氏不愧是薛氏,就是爽氣!像太原王氏那些個摳摳搜搜的……嘖,老夫都懶得搭理他們。」

  言罷,房遺愛拍了拍老漢的肩膀:「你放心,只要錢到位,甚麼都好說!」

  「那就……恭候二公子佳音?」

  「老夫的信譽,還用多說嗎?」

  「噯!小的祝二公子公侯萬代……」

  「哈哈哈哈……」

  房遺愛開懷大笑,爽得很。

  臘月裡雖說忙著過年,可房玄齡又不回來,房遺直也外放做官,京中房氏嗓門最大的,就是他房二公子。

  等「西秦社」送禮的人走了之後,房遺愛也琢磨開來:「眼下教育部人手奇缺,教書匠現在是搶手貨。還好老夫知道哪裡有路子,到時候尋了孔穎達這個老匹夫,讓他簽個字就算了。這禮物麼……老傢伙都半截入土了,用得了恁多?還是老夫幫著花差花差……」

  「西秦社」給孔穎達的禮物絕對是豐厚,不過想來早就考慮到房遺愛「代為轉送」這個事情肯定不靠譜,所以加量又加價。

  這房遺愛就算黑心爛肺,黑了一半,最少還剩了一半不是?

  過了幾天,「西秦社」準備送給孔穎達的禮物,盡數到了房宅。

  房俊估算了一下,這麼一批大禮,怎麼地也得十一二萬貫,絕對是出手豪闊啊。

  「這薛氏還真有錢啊。」加封的寶箱全部被打開,房遺愛一個人在那裡看看挑挑,然後摸了一支玉管做的筆,「老東西要恁多開銷作甚?讀書人得有讀書人的樣子,一支筆應該夠了。」

  跟著房遺愛的僕役們都是目瞪口呆,前頭「西秦社」的人送禮過來,自家二公子那叫答應的爽快,總之一句話,孔總理那裡,還能不人到禮到嗎?

  結果一轉頭……他娘的果然是要黑一點下來啊。

  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大概三十多年前展開遊戲業務的時候,肯定是運營出現了岔子,毛會隨處可見,帶頭黑金黑裝備的,就是兩代李董。

  當然了,現在的李董黑起來最狠,目前還沒有人能超越他。

  不過這光景,房二公子也是上了點檔次,十萬貫的禮物……全黑了。

  也不能說全黑,好歹還留了一支筆。

  「來人。」

  「公子,有甚吩咐?」

  「去弄個錦盒過來,把這支筆,好好包裝一下。」

  「是,公子。」

  「讀書人就要有讀書人的樣子嘛。」

  房遺愛又念叨了一聲,等到錦盒包裝好之後,這才讓人捧著錦盒,前往教育部總理大臣的府邸拜訪。

  和別人不一樣,別人拜訪孔總理,那是要排隊的。

  他房二公子是誰?需要排隊?

  孔穎達的家人出來迎接了房二公子,在一幫人的羨慕眼神中,房遺愛龍行虎步,進了孔府。

  接待房遺愛的是孔三郎孔志亮,見房遺愛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孔志亮也是心中佩服,能不佩服嗎?前幾天去宮中吃餃子,這王八蛋不告而別也就算了,居然用的還是尿遁。

  尿遁其實也沒什麼,二聖也不介意,最多噁心。偏偏自己尿遁也就罷了,還把高陽宮主也帶著走了。

  長孫皇后之後還問高陽哪裡去了呢,結果聽奴婢們回稟,說是被老公直接帶回家了,讓女聖陛下當場就臉色相當難看。

  不過這也不算狠的,更狠的還在後頭,居然當街又把公主打了一通,慘叫聲街道上路過的都聽到了。聽說那動靜太大,差點把馬車車廂都震垮。

  偏偏現在房二郎還跟沒事兒一樣,孔志亮見了,你說怎能不佩服?

  「孔總理在接客?」

  「接……」

  孔三郎一口老血差點沒壓住,心中暗罵:你爹才接客呢!

  「那老夫就等一會子。」

  說著,房遺愛還悠哉悠哉地喝起了茶,兩泡過後,房遺愛對孔志亮道,「三郎,我現在有個財路,想不想一起發財?」

  「甚麼財路?」

  孔志亮倒也沒有矯情,房遺愛這個王八蛋的的確確是個人渣,但有一個好,這王八蛋說帶人發財,那是真會帶人發財。

  這一點,大概是因為跟張德廝混久了的緣故,口碑很不錯。

  「咱們先弄個行當,就在『天竺地』,當然不在『天竺地』也是無妨,橫豎就是西域那一塊。然後再讓人鼓吹一番,就說這裡頭油水大大的……」

  「然後招股?」

  「對!」

  房遺愛眼睛一亮,「三郎以為如何?」

  「嗨……我還以為是個甚麼,這光景城北人家,都這麼幹!」孔志亮輕輕地拍了拍茶几,「幾個國公家,全他娘的都是這個路數。最狠的就是杜二,這畜生又被他得手了一回,騙了不知道多少錢。」

  「這怎麼是騙呢?」

  就聽不得這個詞,他房二公子,騙過人?那都是憑本事掙的錢!

  「別人都是弄個甚麼『天竺票』,他倒好,弄個『東海票』。」

  「嘿……這廝有想法啊!」

  一聽「東海」兩個字,房遺愛當時就反應過來,被人吹牛能在東海如何如何,那是將信將疑。

  可杜二公子不一樣啊,他大哥現在還是東海宣政院的扛把子,貨真價實的山頭啊。

  別人說能在東海淘來好貨,真真假假不好說。可杜二公子說要搞個一船珍珠……還別說,可能性不小。

  「遺愛是有甚麼想法,且先說說,要是行得通,做這一鋪又何妨?」

  「前頭聽說玄奘法師在天竺諸地挖了不少廟,得了不少器物。老夫便想著,咱們就在這關洛淮揚之地,也吹捧一番天竺古國的把戲。到時候,再找幾個隊伍,尋著古城就是開挖,挖著甚麼算甚麼。回頭來京城這麼一倒手,怎麼地也能……」

  孔志亮原本不以為意,可一想,文化人的事情,可以搞啊。

  再說了,房遺愛開頭就說了,在京城還是要招股的。

  這行當做起來,的的確確可以抬一下股價。到時候把手中的股本脫手,一進一出,還真是什麼都有了。

  孔志亮手頭錢不多,不過也的確想搞。他沒錢,但有一個教育部總理大臣的老子,吹捧天竺古玩這個事情,他做起來比誰都容易。

  文化圈麼,玩的就是氣氛。

  至於探究時間的沉澱感……那他媽是個啥?「天竺地」的過去到底有多少王朝在興衰,跟他有一個開元通寶的干係?

  正思量著,家僕過來喊道:「三郎,二公子,總理讓你們過去。」

  「好,這就來。」

  孔志亮點點頭,然後對房俊道,「遺愛,見過大人之後,咱們一起小酌一杯?」

  「那就說好了。」

  「天上人間,恭候大駕。」

  「好說!」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30 01:56
第八十章 講究人

  「大人,遺愛過來了。」

  孔志亮邀著房二公子進來,房遺愛倒是爽快,臉上堆著笑,上前就是行了一禮:「俊,見過總理。」

  「見你這模樣,怕是有甚事體?」

  「嘿,總理慧眼如炬明見萬里……這事情嘛,小侄這裡,卻有這麼一樁。」

  說話間,房遺愛還沒忘了把禮物送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拍著錦盒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說道,「小侄偶得『子雲筆』一支,自忖是個不學無術的無賴,要來這等寶貝,著實是暴殄天物。所謂寶物有德者而居之,思來想去,這當代文宗,止總理一人耳……」

  「休要胡說!」

  孔穎達美滋滋地拂鬚喝道,「說了恁多好話,是要辦個甚麼事情?以你的門路,又何必來尋老夫?」

  「噯……正所謂術業有專攻,這文教的事情,小侄這麼一個無恥之徒,懂個甚麼行情?沒得壞了『教化』二字的名聲。」

  「噢?房遺愛,你還想著要『教化』誰?」

  「身毒賤民如今身在水火,唯我巨唐天朝,方能拯救啊。」

  「身毒?」

  老孔一聽房遺愛這麼說話,頓時明白過來,「天竺那裡用不了多少教師吧,如今『崑崙海』也缺人,之前敦煌宮使者回京述職,老夫也是前往隆慶宮之後,才得了長樂公主殿下的援手。如若不然,也不過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不是不幫,而是這年頭教書先生真的缺。別說官學的教授、博士,就是私塾裡那些個教人讀死書的,也沒幾個。

  真正算得上建立了人才池的,只有武漢,連揚州蘇州杭州,都差點意思。

  蘇杭兩地想要源源不斷產出合格的受教育者,至少是符合武漢要求的受教育者,那也要等上幾年。

  這事情急不來,拔苗助長也拔不了多少。

  「小侄豈敢從總理麾下搶人?小侄此來,也就是討個文書編制,將來也好安置一二。番邦小國的地界,能有個流外官當當,就不錯啦。」

  「唔……」

  孔老漢眼睛微微一瞇,原本他不怎麼上心,現在卻是上心了。別人不知道,但房二郎的胃口,一向是很好。他敢誇口,就說明手中有貨。不從教育部討人,只是討編制,還不佔中國內部的編制,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房二公子有人才庫啊。

  「遺愛。」

  和藹可親的孔總理笑呵呵地看著房俊,「文書也好,告身也罷,就是蓋個章的事情。不過,老夫倒是奇怪,你從何處尋人?」

  「小侄哪裡尋得到人,不過是找些無賴過來,濫竽充數,糊弄一下蠻子,騙些好處罷了。」

  「原來是這樣……」

  孔穎達笑呵呵地看著房遺愛,一副完全信了你的模樣。老了成精的孔穎達心中暗道:這猢猻倒是口風嚴,罷了,也就是些許事體。

  事情很順利,得了孔穎達的保證之後,房二公子屁顛屁顛地離開了孔府,外面孔志亮早就等著,然後一起去了「天上人間」喝酒。

  等到晚上?那不能!喝到晚上還差不多。

  隔了一天,「西秦社」的人就大為震驚,因為房二公子真的從教育部那裡搞來了「人才」,至少賬面上是有了「人才」,都是教書匠。只不過有那麼一丟丟小問題,這些個「人才」,暫時還是吃空餉的,壓根就見不到活人。

  房遺愛要是找不來人填空,早晚被「西秦社」發現。

  不過房二公子也不怕,萬一真的事不可為,到時候把禮品退回去三分之一不就行了?

  口碑是絕對不能敗壞的!

  房二公子拿人錢財替人辦事,那是學的長孫皇后陛下,不是隨便亂學的!

  「這房二公子好生了得,此事居然能說動教育部總理……」

  「聽聞教育部也是人手緊缺,這兩年但凡雄州上限,都要佈置新式學堂。現在連二十個州都填不滿,眼下也就是緊著關洛太原諸地,揚州蘇州杭州這等地界,都得靠自己。房二公子能從教育部摳出人來,還放到天竺去,當真是手眼通天。」

  「難怪當街毆打高陽公主,也是連根寒毛都沒有掉,厲害,厲害啊!」

  這一波名聲刷的震天響,房遺愛很是得意,一邊準備發行自己的「天竺票」,確切點講,是「天竺票」中的挖墳行業……總之,前途一片光明。

  畢竟是藍海市場,藍得發黑的那種。

  國內挖墳,往後要求可是高得驚人,不上九鼎那都沒戲。摸金校尉十年之內肯定失業,就李董現在修的墳頭,摸金校尉祖祖輩輩搞三代人,估摸著連個口子也開不了。

  「操之兄,操之兄,此事還要仰仗操之兄幫忙。」

  「武漢也沒人啊!遺愛,這事情你不會不知道吧?開年之後,湖北諸地都要興辦學堂,教育部出錢,但人才是武漢提供的。你當教書匠是芋頭,種一畝收兩千斤?」

  「哎哎哎,我也沒說是從武漢挖人啊。」

  「嗯?」

  老張也是一臉懵逼,「你不在武漢挖人,難不成去南昌?你爹同意?」

  「大人自然也是不同意,南昌那地界,吏員的貼補都漲到一個月兩貫多,就是為了留人,我要是去挖人,大人能打斷我三條腿!」

  再說了,挖哪裡也不能挖江西人啊,那可是他們房家的地盤,哪有挖自己人去給別人方便的?

  他又不是敗家子。

  「那你挖哪裡?」

  「湖南啊。」

  「嗯?」

  老張一愣,「湖南哪裡有……呃……」

  「操之兄,想起來了?沒錯!就是湖南!」

  一拍手,房遺愛笑得歡暢,搓著手笑呵呵道,「徐湖南當年籌備的師範專科,眼下也正好出成果了。他是你正牌的老丈人,操之兄,拉小弟一把……」

  「老子拉你個幾把……你他娘的歪腦筋動得比誰都快!」

  「這個數!」

  房遺愛一把拉住轉身要走的張德,伸出了五根手指頭。

  「五百萬貫?」

  「……」

  下意識把慣常的手段用在了土豪身上,房遺愛反應過來之後,連忙道,「錢多錢少是緣分,這湖南的事情,兄弟絕對能幫上忙。」

  「老子還要你幫?」

  「荊襄!荊襄那裡小弟有門路,耳目多得是。老兄不是想弄死那幫雜碎麼?只要幫了小弟這個忙,操之你到時候動手,您瞧好了,跑了一個荊襄佬,我房俊的腦袋你隨便割,眉頭皺一下,我白來人世間走一遭!」

  「……」

  你他娘的誓言發起來這麼快,實在很難讓人相信啊。

  然而房遺愛臉色又是一變:「老兄你喜好公主,我家那婆娘……」

  砰!

  忍無可忍的老張抄起拳頭,就給房遺愛肚子上來了一拳:「入娘的,你腦子都在想些甚麼?!」

  「寫封信,寫封信就成,給徐湖南寫封信就成。哥哥,你拉小弟一把……」

  王八蛋明明是個兩百斤的壯漢,居然直接躺地上抱住了張德的一條腿。

  這畜生自稱無賴,從來不是說說的。

  房二公子從來都是有口皆碑的,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你起來!」

  「哥!親哥!」

  「……」

  「荊襄那邊我真有門路!不騙你!哥哥,幫小弟這一把,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

  「我去……房公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東西來!」

  「我是我娘生的!」

  房二公子斬釘截鐵十分肯定。

  「……」

  良久,老張絞盡腦汁,琢磨著怎麼跟正牌老丈人開口。

  徐德這個人吧,挺好說話的。可這特麼不是關係有點尷尬麼,還有一個徐小芳,誰都知道她是他張某人的老婆,偏偏從未過門。

  「老哥,你倒是寫啊。」

  房遺愛有些急躁地催著,先是給張德倒了一杯茶,又是給張德磨了墨、鋪好紙、奉上筆……他知道張德不喜歡毛筆,可這不是寫給徐孝德的信麼。

  文化人,得講究一點。

  說罷,房遺愛又給張德揉捏肩膀,「柔情蜜意」地問道:「哥哥,這力度,可還舒服?」

  「左邊再大力一點。」

  「哎!」

  老張也是無語,辦公室裡的幕僚們,也是為房二公子的「風采」而「傾倒」,這他娘的太不容易了。

  要不人家能有這江湖地位呢。

  這可不是光靠房天王之子就能講得通的。

  要不怎麼不見杜二公子混到這個份上?當然了,杜二公子在某些才能上,也是獨步天下就是了。

  「這他娘的真難寫啊。」

  老張思忖了再三,喊道,「張貞!」

  「宗長?」

  「你幫老夫寫封信給徐湖南,言辭要婉轉一些,內容要詳實一些……」

  「……」

  張四郎一臉無語,但畢竟是自家宗長的吩咐,只好硬著頭皮道,「我寫一份,宗長還需自行謄抄。」

  「放心,寫我不會,抄我還不會嗎?」

  老張一臉驕傲,毫無壓力的樣子。

  正給張德敲腿揉肩的房二公子也是臉皮一抖,他本以為即將上任的湖北總督是個講究人,仔細一看,這他娘的也不比自己好到哪裡去啊。

  家書誒,居然找人代筆。

  房二公子內心默默地鄙視了一下某條江南土狗。

  「右邊用點力。」

  「哎,老哥您看這力道怎麼樣?」

  「還行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30 13:3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30 09:18
第八十一章 驚人業績

  要說打「湖南」的主意,房遺愛還的確是找對了人。

  因為身份上的特殊性,徐孝德很珍惜現在的工作,來之不易啊。

  湖南師範專科學堂並非是專指哪個學堂,它與其說是學堂,倒不如說是湖南諸州師範學校聯盟。

  只是掛在了一個招牌下面,也就是當初張德、房玄齡推動的那個業務。

  徐孝德本職是「土木營造」,本來跟師範也不搭界,但房玄齡要運作江西,就得從外面抽人。

  除了在武漢挖牆腳之外,就是額外地培養可用人才。

  工程上的人才,房玄齡並不缺,以他的門路,想要什麼樣的大工,直接跟中央打一聲招呼,哪怕是閻立本,房玄齡說要讓他過來做泥水匠,照樣能辦到。

  真正缺的,還是教書先生。

  哪怕是照本宣科的呆子,貞觀二十五年的江西,也是缺得很。

  興修水利、加強交通之後,資源上的流通得到極大提高。總的糧食產出,又保證了總的人口增長,還能在保證溫飽的基礎上,去追求物質之外的東西。

  南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從「南昌地」,變成了南昌縣。而且原本南昌縣要和輪台一樣,是要高配為「府」的,只是被房玄齡自己否決。

  在南昌做書辦、文員的人當中,有一些人就是洞庭湖出身,用得不多,但也夠了。房天王也只是讓南昌的本地吏員知道,他房老漢不是離了地頭蛇就玩不轉,略作恐嚇,南昌本地的流外官,也就老實得多。

  也因為有了房玄齡的支持,「湖南」曠日持久的土木工程,陸陸續續也修通了不少原本極為難走的「五溪蠻」雜居之地。

  比如「越城嶠」、「萌渚嶠」這種漢時崎嶇山道,經過多年努力,像「越城嶠」這條極為難走的路,也修通了一條從祁陽縣逶迤向西南通行的官道。

  為了方便施工,當時選擇的路線,和湘水基本平行。過永州西之後,急轉南下,一路抵達湘源縣,然後就能直接抵達臨源縣。

  而這裡,就是赫赫有名的靈渠東頭。

  只憑這一點,徐孝德的功勞怎麼吹都不為過。

  這兩年馮氏、冼氏入京上貢的路線之一,就是走這裡。

  也因為修通了這一條湘西官道,「五溪蠻」遺族,加上湘南「莫瑤」諸部,也就更加容易融入主流社會。

  歷朝歷代吐槽的「歷政不賓服」的「莫瑤」,因為道路暢通的緣故,陸續也打聽到了湖北、江西獠寨的行情。

  吃飽了撐的才作反,於是為了「教化」這個事業,「湖南土木大使」為了更好地修路,就陸續在主幹道臨近地區修建了學舍。

  幾年下來,「湖南」地面上增加的丁口數量,相當的可觀。

  當然具體到「溫文爾雅」的操作上,也並非全然就是「莫瑤」諸部如何如何賓服。實在是造反成本極高,自立成本極大,而且貞觀朝也遠比漢朝的技術手段更多。以往難以攻克的山寨,比如九疑山、五嶺,架個熱氣球,山寨中的佈置,什麼都清楚了。

  至於說囤積的大量油脂、松脂,可以燒山一個月都不帶重樣的。

  面對這種狀況,「歷政不賓服」的狀況,兩三年就全部自行解決。

  不但減少了衝突,賬面上增加的丁口,素質上也遠勝劍南地區。同時因為「莫瑤」成為熟番的緣故,嶺南和原先江南道的緩衝區,從三不管,變成了交流區。

  有交流,就不怕一無所有。

  除了臨源縣之外,義章縣也成了嶺南和江南的交流門戶。在這裡,有一條貫穿郴州南北的官道。從這條官道,沿著武溪水,過樂昌縣之後,就能輕鬆抵達韶州治所曲江縣。

  在曲江之北,因為貿易的緣故,設有水、陸、嶠三個關市。三關總稱「韶關」,是嶺南道北部地區,為數不多貿易發達且人口密集的地界。

  人口上來之後,韶州治所曲江縣的市民階層,自然也有更高一點的追求,比如說接受教育。

  但因為韶州的遲滯性,曲江縣的適齡少年即便想要讀書,那麼也要走大庾山前往江西南昌就讀。

  誰叫江西總督府在南昌呢?

  只是南昌離韶州極為遙遠,前往南昌就讀還不如直接南下廣州。

  不過等到「湖南」圍繞官道興辦的大量新學學堂之後,韶州人前往郴州、衡州求學的就多了起來。

  除了郴縣師專之外,還有衡陽師專,這兩個學堂,同樣都是「湖南師範」的聯盟學堂之一。

  要說能學到點什麼,「湖南師範」最大的特點,就是識字速成。韶州人在這裡求學只要一個學年,基本就能南下廣州,找個「開蒙」的教書匠當當。

  這年頭,能夠教孩子識字,就已經是相當了不得的本領。

  貞觀二十三年二十四年這兩年,廣州市民階層,最流行的事情,無非就是喝茶、打邊爐、請韶州「先生」。

  請名師是肯定請不起的,但請韶州「先生」過來教家裡的小孩識字,包吃包住逢年過節還有紅包,這點還是有的。

  也是因為這個,房遺愛才知道「湖南師範」的底子,居然相當的「豐厚」。馮智戴跟房遺愛打交道又不是一天兩天,邀請房二公子南下廣州胡吃海喝狂嫖濫賭,也不是一回兩回。

  去的次數多了,房遺愛也會納悶,怎麼廣州街坊就這麼喜歡韶州人來教孩子讀書識字?

  略微一打聽,就明白過來,除了方便土話交流之外,韶州人居然因為天時地利的緣故,在湖南求學搞了不少能寫能算的小年輕出來。

  早先房遺愛就以為徐孝德這個包工頭是個悶聲葫蘆,現在一看,悶聲是悶聲,人家是悶聲發大財,是個紫金葫蘆。

  好寶貝啊。

  「湖南土木大使」的功勞簿上,凡是設置關卡的地方,就有市鎮。有市鎮的地方,就有官辦學堂,然後只要市鎮靠近縣城,就會有「師專」。

  若非跨境涉及到權力分配,徐孝德更想在韶州曲江縣也設置一個「師專」。韶州官吏實際上也很想,只可惜雖然只是一山之隔,但韶州的的確確出了「湖南」地界。

  要說「湖南師範」真的產出多少驚才絕艷之輩,那也是說說的,就是妄想。以「湖南」的資源,根本沒可能玩高大上的精英培養。貞觀朝脫離中原這個大地區之後,也只有幽冀、吳越、武漢幾個地方算是攢出了不菲的家底。

  這些地方除了正常的「師範」培育之外,還能搞各種工程學院,只論燒錢,「湖南」是沒可能燒得過這些地方的。

  哪怕是搞了個船運學堂,洞庭湖這周圍一圈,也得勒緊褲腰帶很是緊緊巴巴地過上幾年苦日子。

  所以不管是主觀還是客觀意願上,「湖南」本地的一個重要教育投入之後的產出,就是販賣「人才」。

  韶州「先生」就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化獠為漢」政策下成長起來的獠寨二代,也能夠通過進入「五溪蠻莫瑤」等山寨投身「教化」事業,來換取官身。

  雖然是流外官,但這些獠寨二代,的的確確是李唐立國以來,第一次出現批量進入體制的非漢人群體。

  湘南、湘西諸州縣新晉的吏員,大多都是湘北、鄂州等地的獠寨二代。

  可以說徐孝德在本職業績之外,甭管他自己怎麼想的,反正額外的業務,直接讓當時新成立的教育部好處多多。

  教育部總理大臣孔穎達上台之後交出的一份完美業績,就是來自「湖南」的教化之功。

  不看前因後果,那就是孔總理橫空出世,江南諸蠻莫不感動……

  所以,有沒有張德這一層因素,徐孝德在孔總理這裡,那必須是「自己人」。

  房遺愛也算是歪打正著,孔穎達知道那些官身最後都會落到「湖南」人頭上之後,直接又追加了一道福利。那就是當他們前往天竺或者海外哪裡,五年之後,就有機會接受教育部的「深造」,「深造」過後,就能進入教育部系統「實習」。

  實習期滿之後,就是正牌的教育部官僚。

  不是流外官,是入流有品的官身。哪怕只是從九品,可品級再小,那也是官,不是吏。

  只不過知道有這麼一個福利的,除了「湖南土木大使」衙門,「湖南」本地知之甚少。

  等到房遺愛把名單填滿之後,「西秦社」上下直接被震的七葷八素。都知道房二公子辦事效率高,可萬萬沒想到高到這種地步。

  要知道從履歷上來看,「湖南師範」出來的教書先生,還真不差什麼。尤其是獠寨二代,他們有著和蠻子溝通的豐富經驗,這種經驗,正是現在「天竺地」所缺少的。

  大兵、遊俠倒是茫茫多,唯獨教書先生幾乎尋不著幾根毛。

  「西秦社」砸了大價錢,搞定了這一批「人才」之後,也順利地把原先掌控的幾個邦國,直接組合成了「南常州」。

  薛氏除了正常的摟錢之外,通過「南常州」這個平台,自然可以通過「教化」來給薛氏子弟刷資歷和業績。

  和前隋直接空降中央到地方的實權衙門比起來,的確是辛苦了一些,也遠不如跟著東宮或者弘文閣鍍金來得爽,可「天竺地」辛苦歸辛苦,資歷業績只要冒出來,朝廷是絕對不會視而不見的。

  畢竟,「天竺地」即將到來的頂頭老大,是貞觀朝的「冠軍侯」程處弼,不看薛氏面子,就沖程處弼這三個字,也不可能無視了天竺都護府治下的良好業績。

  有鑒於此,還不等房二公子鬆一口氣好歇一陣子,「西秦社」又送來一份厚禮,讓房遺愛打了雞血一樣,立刻不想休息了,反而到處找那些個在「天竺地」有產業的豪門,推銷自己手頭的重要「商品」湖南人。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30 16:15
第八十二章 學業霸業

  作為「湖南土木大使」,徐孝德經過多年的勤懇工作,加上水利、交通上的良好答卷,使得「湖南」四十九縣、戍、關的高低階層都願意拿他當自己人。最近兩年,哪怕是寒冬臘月裡發動河工開挖灌溉渠,徐孝德也能組織兩萬人以上的規模。

  這在以前,那是不敢想像的事情。

  而且因為興修塘壩、壘砌梯田的緣故,「五溪蠻」的後裔部落,對徐孝德也是極為尊敬,多稱之為「徐公」。

  到貞觀二十三年的時候,秋糧中百分之十五的份額,是從諸蠻、諸獠那裡收來的。高成本的投入,幾年後的回報,自然也是相當豐厚。

  「化獠為漢」的政策執行,遭遇到的抵抗並不劇烈,真正懷揣著小心思的,都是漢化度本身就很高的山寨部族。這些部落的豪帥、酋長、頭人,上溯幾代人,可能祖先就在歷朝歷代中做官。

  他們有見識,所以更能欺上瞞下,既蒙蔽了王朝的統治者,又欺騙了低層的被統治者。

  這是最狡猾的一個群體。

  只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除非暴力破壞交通線,隨著交流的頻繁,接觸的多了,只要不是純粹的累世奴隸,都會用腳走路。

  「徐公,『湖南』四十九縣攤派學子,各抽十人,是不是……有點多啊。」

  在潭州主持冬春清淤的徐孝德,在瀏陽水的臨時衙署內,跟「湖南」各地學官開了個會。

  會上,發展勢頭好的幾個縣、關、戍,都有點擔心房二公子抽人會不會抽得太狠了一些。

  「老夫也覺得多,可房遺愛能跟孔總理搭上話。教育部的事情,老夫也是愛莫能助,諸君都是各地的學官,這學校光靠自己,生計都維持不了。若是把朝廷的貼補減上一些,難不成都去風餐露宿?」

  考慮事情,靠理想和良心,那是不行的。當然沒有理想和良心,更是不行。

  「這一次性補多少來著?」

  「一百貫一個人,十個人就是一千貫……說起來,也不少了。」

  「關鍵是這告身,往後朝廷認賬嗎?」

  「孔總理蓋了章的,哪能不認賬,再說了,那邊傳了風聲過來,說是將來還能參加教育部遴選。說是甚麼實習之類的物事,總之是前程無憂。」

  「這天竺……到底還是有點遠啊。」

  「跟官身比起來,遠一點怕個甚麼?沒見《揚子晚報》上說麼?這是『海外江南』,不愁吃喝。」

  房遺愛給出來的待遇,著實不算低,再說了,「西秦社」喊什麼樣的待遇,又不是房遺愛去受著,是那些個下天竺討生活的才要親身感受。

  當然「西秦社」可以賴賬,可賴誰的賬都行,哪怕皇帝老子的賬,但賴房二公子的賬,這個事情,就不太好說了。

  「湖南」大大小小主持「湖南師範」的老先生們,自己也就是個剛入流的小官,綠袍在身都幾十年了。這光景房二公子扔出來的料頭,著實吸引他們這些個江湖老鳥。

  只不過,老先生們也不嫉妒,自己帶出來的學生固然水平不高,也就是識文斷字的檔次,可只要能做官,怎麼地也算是有了門路。

  師生關係,這年頭不比父子關係差多少。

  而且「湖南」這個地方的教授甚至是博士,和別處有點不一樣。他們大多都是儒門內部競爭的失敗者,存續下來幾百年,也沒多少薪火,大多都是邊緣人物,只不過恰好房玄齡用人之際,就把他們通過武漢這個渠道,塞到了「湖南」。

  願意來「湖南」戰天鬥地的儒生,和主流顯學大大不同,至少跟孔穎達是尿不到一壺去的。

  當然了,孔穎達要是給他們機會做官,這官,還是要做的。

  但做官的理念,還是有大大的不同。

  整個「湖南」地方學術界,除了受新學影響之外,傳統的流派,就是「公羊派」。孔穎達搞《五經正義》對不對?「湖南」地方一幫老先生也搞,版本還特別多,總之一句話:我注六經!

  都是搞「微言大義」,「湖南」這裡的「微言大義」,主要是用聖人之言來為自己的主張撐腰。

  而朝廷早期重用的,都是「穀梁派」。如果說「公羊派」的本質核心是「鬥」,那麼「穀梁派」的核心本質,就是「順」。

  後者尊王不說,還不限制君權,對統治者而言,選誰根本不用多想。

  至於說「公羊派」的革命性進取性如何如何,關皇帝老子屁事啊。

  「湖南」地方嘲諷「穀梁派」是「穀糧派」,既有吐槽的意思,也有羨慕的意思。

  只好「穀梁派」是真的能吃到「穀糧」不是?

  「公羊派」還真是都成了公羊,還是單身的那種……所以絕種了。

  這幾年,若非因為房玄齡、張德、曹憲的緣故,「公羊派」的那點薪火,本來就該全部熄滅。

  但伴隨著《揚子晚報》等等新型媒體的誕生,加上李奉誡這個不安套路出牌的「神經病流」文化人,底層百姓,尤其是「貞觀後」成長起來的青少年,「國族」概念相當強烈。

  別說漢人了,就是鮮卑人、獠人、匈奴人,在對更落後部族的掠奪、鎮壓中,他們也會以「唐人」自居。

  通過《揚子晚報》等等新媒體為紐帶,「湖南」原本不多的薪火,自然又重新點燃,但凡在岳州、潭州、朗州的精華區,就不缺少那種高舉「大復仇主義」的老派「公羊派」儒生。

  這些人,就算沒有房遺愛的威逼利誘,本身就願意「西出陽關無故人」,然後「西出陽關無敵人」。

  整個「湖南」的老派儒生中,最欣賞的不是張德,而是程處弼。大概是距離產生美的緣故,在「湖南」老派儒生的眼中,程處弼大概就是忙時打仗,閒時看春秋……然後中箭之後,面不改色刮骨療傷。

  這畫面的既視感,傳到武漢的時候,老張都不知道這個槽從何吐起。

  且不說程處弼壓根就不看經典,就說這中箭吧……從來就只有程將軍幾萬幾萬地射別人一臉,就沒聽說別人能射中他。

  至於刮骨療傷,更是無稽之談。

  「程將軍為天竺都護府都護,我湖南子弟前往番邦,又有何懼?!」

  「言之有理,天下風雲我輩起,我等培養人才,本來就是要人盡其才。如今天竺實乃一展抱負的寶地,自當勉勵自強。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除了抱負之外,房二公子給的待遇,著實不低了。聽聞『西秦社』實乃薛氏之物業,盤亙天竺十數國,如今建制『南常州』,更是前程似錦。」

  不管「天竺地」是個什麼鬼樣子,只說「南常州」這個名字,就知道「天竺地」的人是有想法的。絕對不是隨隨便便折騰幾年就扔在一旁不管,而是早晚會經營成交州、愛州、歡州那般。

  中國內部競爭激烈,海外卻是大不相同,對才能不顯的人來說,這是個歷練的好去處。

  只要不死,能硬挺著回來,就算進教育部參加直屬遴選這個事情作廢,扔到下縣做個主薄,總歸是綽綽有餘的吧?

  更何況,教育部總理大臣已經通過氣,新的福利明確了一點,至少「南蘇州」的學官,品級待遇上不低。

  還有另外一筆賬,「湖南」的老先生們沒有拿出來討論,有點不上台面。那就是出去的「師範」生,最不濟,還能給「天竺地」的商幫行會做個賬房先生。

  能寫會算,這是「湖南師範」的基本要求。

  更高層次進入哲學、社會學上的東西,指望「掃盲速成班」變成「清北速成班」,有點不切實際。

  典型就是「韶州先生」,其主要業務就是集中在開蒙和學齡前兒童的教育上。能識字能數數甚至能基本的四則運算,就已經是相當的難能可貴。

  「依我看,之前談的人數,咱們湖南四十九縣各抽十人,還是不妥。」

  有沉默許久的老先生,突然開了口。

  「噢?還是太多了嗎?」

  「不!老朽的意思是……既然要去,那就大膽一點。最多咱們湖南兩年三年不增補新的教書匠嘛,咱們這些個老骨頭,再撐個兩三年撐不得?」

  「再增補名額?」

  「只怕『師範生』不願意啊。」

  「有官做,憑甚麼不願意?」

  那老先生又道,「湖南四十九縣,一共四百九十人,這麼些人,填補一兩個州,那肯定是夠了。可老朽想來,程將軍是個甚麼樣的人物?天竺都護府,又豈會是魚蝦之塘?今日有『南蘇州』『南常州』,未知明日無有『南敦煌宮』『南平壤宮』?」

  聽得這個老江湖所說的話,連徐孝德也是愣了一下,拂鬚微微點頭:「說起來,有一事老夫一直未曾跟諸君說起過。」

  眾人一愣,便看著徐孝德。

  徐孝德面色平靜,對眾人道:「今年馮氏、冼氏入京,所為只有一事,那就是讓廣州成為南京。」

  「還有這等事情?!」

  「馮氏、冼氏,好大的氣魄!」

  「不過,如今之廣州,卻有這等資格。歷年整飭交通壘砌堤壩,便是海防,因廣州水泥、廣州鐵料豐產的緣故,這幾年廣州海堤甚是牢靠。只論規模,廣州較之北都太原,怕是兩三倍。」

  「只是,早先聽聞是要設置南昌為京都,怎地變成了廣州?」

  「瞞天過海之計,正常。」

  討論了一番,眾人也明白過來,朝廷這幾年怕是進入了改制的高速發展期,皇唐天朝的版圖太大,傳統的單核統治,成本極其高昂。

  但要是形成多核,又容易造成地方勢力抬頭,搞不好就是「尾大不掉」,然後麻煩不斷。

  不過隨著房玄齡進獻「九鼎」,此事就又發生了變化。

  比如「平壤宮」,朝廷從「平壤宮」那裡,每年也能搞二三十萬貫現金,至於說實物稅,雜七雜八加起來,也有三四百萬貫。

  扣除截留自用,剩下朝廷能入賬國庫的現金,最少也有十七八貫。但「平壤宮」敢作死嗎?

  不僅僅是「九鼎」這種武力上的問題,就說李奉誡掀起來的「國族」認同運動,就使得分離主義在貞觀朝根本沒有市場。

  簡單來講,李奉誡這個大膽狂徒掀起來的「國族」認同,是奇葩版本的「天下說」,只不過這個「天下」,從一人一家之「天下」,變成了「天下人」之「天下」,又進一步演變成「皇唐天朝」之「天下」,再進一步變成「天朝唐人」之「天下」。

  具體到解釋上,自然也會出現新版本的「我注六經」,只不過這一回註釋的,是李奉誡李狂人的言論。

  發展出來的兩個流派,一個是《揚子晚報》出來的戰鬥編輯戰鬥記者,主張實利,主張為唐人爭奪利益;另外一個則是西軍出來的年輕子弟,主張宣稱,主張「天下」所有的地、人,都歸「唐人」這個大概念所有,一個地方的土地、人口,從過去、現代、將來,都是「唐人」所有,只是「唐人」並未實際控制,但它的確為「唐人」所有。

  正因為誕生了這種相當古怪的理論,分離主義的獨走成本,可以說是極其高昂。

  以往一個軍閥要搞自立,要面對的只是朝廷,只是一家帝王或者是圍繞一家帝王周圍的利益團體。

  但是現在,要面對的不僅僅是帝王,可能還有「唐人」這個大概念下,有共同價值認知的所有「唐人」——

  又多了一個盟主,不過因為這個盟主的id比較特殊,放標題估計過不了,所以就放正文感謝一下盟主「乎b烈」的支持。當然並非別的書友就不感謝啊,實際上本書第一個盟主土豪兄「醉酒無楓」一直鼓勵支持,只是老衲都是在qq上聯繫,多謝一直以來的幫助。還有像「老揚四眼鳥人blakfiregtboys賈儒1972」等等id,都很熟了,熟人太客氣了有點怪怪的。總之,不廢話,多謝支持,努力更新,爭取完本。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30 16:2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30 18:12
第八十三章 老馬識途

  原本「莫瑤」並不過年,不過這幾年「莫瑤」和漢人合流,逐漸也開始過年。臘月裡也和漢人一樣有祭祖,加上祖源一致,每年的新舊交替時節,比武德朝要熱鬧得多。

  郴州治所郴縣往東,過了郴水就是馬嶺山,此地除了有個「馬市」之外,還有一個學堂。

  除了漢家子之外,瑤人也多有把子女送來讀書的。

  原本瑤人並沒有姓氏,但習慣上已經跟漢人沒有區別,也就逐漸形成了自有的姓氏。其中以盤、唐、雷、包圍主,往桂水方向,則是沈、趙二姓雜居。

  郴縣師專學堂的學生,結業之後的主要去向,是郴州本地的銀礦、銅礦還有煤礦。如今私人小礦極多,土老闆算賬又不行,碰上「湖南土木大使」要代為收取礦稅,一個不好就是血本無歸。

  所以,賬目得做起來,倒也不是說做假賬,而是量入為出、積少成多,平素看了看賬目不大手大腳,土老闆多少也能攢點辛苦錢。

  如果不做官的,郴縣師專學堂的學生,也不愁出路。

  至少從原本的出身來看,願景也絕對不會是做官。貞觀朝的官吏遴選,要求相當的高。

  哪怕是在郴縣內部競爭,想要搞一個流外官當當,要砸進去的資源,最少是三代人。其中兩代人最少要是地頭蛇之間聯姻,然後第三代就能憑借這個「威望」和人脈,順利進入體制中。

  只是這樣進入體制,也不是「世襲罔替」,運氣不好碰上一個厲害一點的縣令,想要讓自己人攢點家底,抬抬手就能把流外官擼一遍。

  所以但凡能成為累世胥吏的,往往都是地方上的頂級豪強。

  對郴縣師專學堂的學生來說,正因為對本地鄉土十分瞭解,所以也沒有奢望過能夠做官,臨老的時候,能夠混個書辦當當,那就相當的不錯。

  只是沒曾想,臘月裡他們還沒有前往給老先生拜訪送禮,老先生就先把他們叫到了學堂。

  「先生,馬上就要過年,這叫學生們過來,是有甚麼吩咐?」

  有個年長的學生,年紀應該有二十歲,留了二寸長的鬍鬚,頭上紮著青布頭巾,腳上一雙蘆鞋也是相當的保暖。

  「都坐,先烤烤火。小乙,你去攤幾個餅,給大家墊墊肚子。」

  「哎呀先生,不用不用不用……」

  「先生坐到說話,坐到說話。」

  學生們有三十幾個,有的是準備長期求學,有的則是兩年速成班,還有的則是半工半讀,總之,和正經的官學還是有點差別的。

  能在師專做學堂的負責人,多少肚子裡也是有貨的。不過房玄齡和張德的要求相當低,《五經正義》在這裡沒有市場,《音訓正本》才是真正的初級教材,雖然比較讓人蛋疼就是了。

  「這個呢,老夫之前去了一趟衡陽,後來又去了一趟長沙。這上頭呢,教育部給了一筆錢,只要願意簽字去天竺做事的,一個人給一百貫。這是安家費還是甚麼費,老夫就不管了,也不拿你們一個銅子。」

  老先生搓著手,學堂裡燒了好幾個火盆子,三五成群圍著烤火,聽著老先生說話。

  「天竺很遠,萬里之外的番邦。就給個一百貫,那肯定是不行的。韶州先生一年也有十幾二十貫,還包吃包住,何必作踐自己,對不對?不過呢,教育部還給了告身,去了天竺,就算是做官了。」

  「做官」

  話音剛落,整個教室都是嘩然,吵鬧聲此起彼伏,老先生也不慌不忙的,等著學生們激動完之後,才繼續說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抬手向下壓了壓,老先生拂鬚道:「這個事情呢,是好事,肯定是好事嘛。要說正經仕途,你們機會不大,衙門朝哪裡開你們知道,讓你們進去坐一坐,怕是沒得這個機會。」

  「呵呵呵呵……」

  一群學生頓時傻笑起來,他們本來就沒想過做官,一輩子混個吏員,就是最遠大的志向。

  只是現在,卻是大不相同起來。

  居然有機會做官?

  而且是眼門前的事情!

  「上頭的操作,老夫是打聽不到的,只是聽說可能是玄齡公家的二公子,請來的福利。這算福利吧。」

  「算算算,這當然算福利!」

  「房二公子功德無量!」

  「先生,這等好事……沒那般簡單吧。」

  有人有點不敢相信,畢竟這種事情,有好處,怎麼地也該是別人先佔了啊。

  「天竺啊,也就是你們這些苦出身的,才願意去。換作老夫的兒子要是去天竺,老夫打斷他的腿。」

  「哈哈哈哈……」

  一群人頓時大笑起來。

  老先生也是笑了笑,然後又抬手壓了壓,「說實話,天竺那裡甚麼行情,一問三不知。聽說連那邊的人都是帶著毒的,如今都叫身毒人,這要是去了,怕是九死一生。且不說路途遙遠,這路上萬一有個水土不服,天竺能不能看到都還兩說。」

  學生們連連點頭,有人也是打了退堂鼓,尤其是瑤女,她們大多都是寨子中有身份的,不可能出去。再有一些漢家子,本來就是土老財的獨身子,那也是沒可能出去冒險,花點錢,人到中年說不定就能混個流外官當當,守業怎麼地都夠了。

  真正感興趣的,都是漢人瑤人中,地位不尷不尬不上不下的那種,比種了幾百畝地的稍微強一點,比土老財又差了不少。

  「再一個呢,去了天竺之後,不是說你去了就算數。還是要做事的,做事也不是一二三年,少說也要五年。五年啊,萬一客死他鄉,這不是血本無歸?」

  雙手一攤的老先生正說著,外面來了個小童,已經端了一盤餅子過來。這些餅是雜糧做的,很粗糙,但是香氣撲鼻,除了餅子之外,還有一碟鹹菜,就著雜糧餅來吃,相當開胃下飯。

  「都吃,都吃,邊吃邊說。都是今年學堂結餘下來的糧食,不吃也是浪費。少待開會結束了,都帶一點回去。」

  「謝先生。」

  「謝老夫作甚?謝孔總理,謝教育部……」

  「嘿嘿嘿嘿……」

  學生們又是一陣傻笑,也沒有矯情,各自找了筷子,一手拿餅,然後夾一點鹹菜,吃起來也是相當的香。

  瑤女願意來這裡讀書,主要還是吃得不錯,平日裡學堂還有肉菜,主要是豬肉和魚肉,偶爾還有一些學生家長送來的家禽,再加一些郴州刺史府的貼補,維持這麼一個郴縣師專學堂,倒也是夠了。

  「你們若是想要去,就要先想好,要在天竺做上五年。這險情在何處,老夫也不必一一舉例,該說的,你們也都心中有數。」

  老先生自己也拿了一塊餅子在那裡啃,吃了一會兒,他又拿了一張紙,上面都是表格,遞給了第一個學生之後說道,「都傳閱了看看,這個就是表格。到時候願意去的,就來領表格,填好了,交給老夫。過了年……過了元宵吧,正月裡老夫再送到長沙去。那時候徐湖南會在長沙。然後二月初二之後,就要報備,到時候就要去長安。」

  有的學生聽說要去長安,都是一愣。

  不過不等學生發問,老先生就自行解釋道:「這去長安的開銷呢,你們不要擔心,房二公子提前準備好的。到了長安,要去隆慶宮拜訪一下,然後一起跟著駝隊前往隴右,到敦煌之後,走『崑崙海』南線。大概那光景,應該是跟著天竺都護府的隊伍一起。」

  「二月程將軍就要去天竺赴任?」

  「徐湖南是這麼說的,是不是如此,老夫也不好說啊。」

  有個小童過來給老先生倒了一杯茶,然後又陸續給學生們添了茶,這才又出去忙碌。

  「先生,我不是家中獨子,這天竺……我是想去的,不過總要跟大人商量一番。」

  「這是應該的,畢竟老話曾言:父母在,不遠遊。」老先生笑了笑,「不過如今這話倒是差了點氣概,李江北那句『好男兒志在四方』,當真是振聾發聵。」

  坐得比較遠的幾個瑤女聽了,都是眼睛一亮,她們下山來讀書,也是冒了很大的風險,不過一年多兩年下來,卻是眼界大開。原本寨子中的那點地位,現在看來,簡直就是小家子氣。

  只是她們想要出去冒險,卻是千難萬難,蓋因瑤女中地位崇高的,都有特殊的義務在身,哪裡像漢家子那般,可以隨時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先生,那我們要是也想去天竺呢?」

  有個瑤女沒忍住,還是開了口問道。

  此言一出,教室內都是為之一靜,哪怕已經習慣了有女生,但學生們還是很難適應,更何況,瑤女本就活潑,攪得不少學生心煩意亂……

  老先生本著「有教無類」的心思,也沒有歧視誰高看誰,聽到瑤女發問,他想了想,對幾個瑤女道:「你們還是要跟家中先行說明,國朝用人,現在也是有女官的,但是外藩選才,會不會用到中國體制,這個老夫著實不敢承諾。只是,時間尚早,老夫可以正月初專門去一趟衡陽,問問那邊是個甚麼行情,等回轉之後,再跟你們分說。」

  「謝過先生!」

  瑤女們嘻嘻一笑,都是有些激動,不過又有個瑤女突然開口:「先生,若是我們家中同意,這要是去天竺做官,有甚好辦法?」

  「這要是內外事情都妥帖了,最安全的,還是找個伴,尋個如意郎君先結婚。」

  老先生並沒有開玩笑,而是從實際情況出發給出的優選建議。

  「哈哈哈哈……」

  男生們沒有笑,一群瑤女都是笑的前俯後仰,一個個看著男生笑道:「哪個漢子還沒有成親的?如實招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31 09:11
第八十四章 肥年

  「侯爺,可喜可賀啊。」

  「侯爺你個頭啊,好的不學盡學壞的。」

  瞪了一眼張貞,本家的家生子們都是在那裡竊笑,連準備退休的張乾也是笑著拱手道:「宗長,開國縣侯,也是從三品的高爵,是該慶賀一番。」

  坐上首的何坦之也是滿意地點點頭,很是高興。雖說一直都覺得這個爵位沒什麼用,但聽上去還是挺好聽的。

  從梁豐縣子,直接變成江陰侯,跨度不小。

  大概也是為了配合湖北總督這個頭銜,給個公爵當當,老張也是可有可無的態度。李董想了想,能省則省,你不是裝逼麼……就把二品的縣公頭銜給去了。

  這個事情吧,要說在乎,老張還真不在乎。可真不給自己了,還真他娘的有點小憋屈。

  「慶賀個鳥,該做事做事,該上班上班,大過年的,湊在一起熱鬧一下就行了。」

  老張說罷,招招手,幾個僕役抬著箱子進來,老張手指指了指,身材健碩的僕役們把箱子一一打開,都是紅綢子包裹的銀元。

  一卷銀元就是五十個,份量不小。

  「冬月裡新制的貞觀銀元,一人兩卷,都分了吧。」

  「真噠?!」

  「你要不信可以不要。」

  看著張四郎,老張笑著說道。

  「要,怎麼不要,一百貫啊!」

  張貞搓著手,興沖沖道,「明年興許就沒機會湊宗長跟前討賞呢。」

  「給你個縣令當當,你不要?」

  「要?怎麼不要?!」

  讓留在張德身旁幫忙,張貞也情願,不過外放出去做「百里侯」,那肯定也爽啊。

  本家人熱鬧了一番,坐老張左右的,分別是李芷兒和李麗質。這光景氣氛倒也融洽,倒是沒有直接撕破臉皮打起來。

  李芷兒很滿意地看著家生子們在那裡領錢,這其中有三分之一的銀元,是她出的。另外三分之一,是李芷兒出的。最後三分之一,是張德出的。

  「湖北轄域,重新定下了?」

  看著張德,安平公主問道。

  「定下了,可是有甚親眷想要謀個差事?這點方便有的。」

  「王家有幾個哥兒,能寫能算,可以尋個縣衙做事,不必三官差遣,只做個從旁輔政的即可。」

  「吏員也肯當?」

  「明年開始,吏員也不差啊。」

  「說的也是啊。」

  老張連連點頭,要說這流外官的社會地位,因為普遍屬於一線工作,時不時就要跟老百姓打交道,口碑自然是糟糕到了極點。而吏員又得吃飯,他們的權力來源,是從上層階級,而不是從底層百姓,所以哪怕民怨沸騰,只要不是造反,該怎麼壓搾百姓,就怎麼壓搾,直到壓力巨大降服不住,頭一個死的,就是他們這些一線幹吏。

  能夠從事一線工作,還積攢出不菲口碑的吏員,歷朝歷代都是少之又少,用屈指可數來形容,不足為過。

  哪怕過了千幾百年,這情況還是如此。哪怕中央政府宣傳最美xxx,但因為直接接觸的緣故,做好了沒人誇,但凡有一點點衝突,前面勤勤懇懇的幾千個工作,都會被一次衝突直接抵消。

  吏治之艱巨,不比修長城來得小,甚至可以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修長城這個事情,堆砌工時即可,但修吏治,砸多少時間成本進去……黑洞啊。

  「這眼見著,就要貞觀二十六年了。」

  一聲感慨,李芷兒眼神略有恍惚,想想二十年前,怎敢想像今天這般地步?她拼了老命,豁出去跟這麼個江南子鬼混,才有了今天的結果。斯文、體面、臉皮,早二十年就扔了個一乾二淨。

  只不過現在的地位,卻已經不是臉皮、斯文可以干涉的。

  「來日方長啊。」

  老張笑了笑,「想當初,東風夜放花千樹……白瞎了這好句。」

  聽得他這般感慨,有點「高冷」的長樂公主沒忍住,掩嘴笑得銀瓶乍破,自覺有些失態,面紅耳赤地瞪了一眼張德,然後輕聲問張德:「阿奴現在可還好?」

  「她還能有甚麼不好的?這大過年的,她最歡喜,從冬月開吃,吃到二月。年尾吃到年頭,年頭再吃到年尾,如此往復二十年……再二十年……再二十年……」

  原本還不覺得如何,聽得張德這般形容薛招奴,整個大廳都是笑得快活。連有點小抑鬱的何坦之,也是咧嘴笑出了幾顆老牙。

  大廳中都是知道薛招奴的,也知道薛娘子的做派如何。只是這般被自家宗長編排起來,就顯得有點喜感。

  「張郎對阿奴還真是愛極了呢。」

  「是麼,小貓小狗養個幾十年,怎地也會有感情吧。」老張說罷,又道,「她價錢可不便宜,嘖嘖,二十年前的十幾萬貫……」

  那地方要不是國家的,鬼才願意賠這麼多錢!

  「那阿奴還真是比汗血寶馬值錢多了。」

  李麗質大概是有點吃醋,直愣愣地盯著老張好一會兒。

  察覺到了李麗質的醋意,老張輕咳一聲:「好了好了,說這些個作甚,領錢的都把銀元收好,少待吃了酒回轉,可別路上把錢丟了。」

  「哈哈哈哈……」

  臘月裡的年會就那麼幾回,老張在這裡招呼著自己人,張滄也要招呼著「女兒國」的全體同仁。知道張滄是湖北總督江陰侯張德的兒子之後,卓氏算是徹底翻了身,幾百年沒做到的事情,一個歪打正著,撿了天大便宜。

  卓氏也沒廢話,張滄跟杜靈芝婚事的一應開銷籌辦,卓氏都應承了下來。

  多少錢都是無所謂,卓氏根本就不缺錢,缺的是一個機會,一個翻身的機會。

  要說現在砸錢,把卓氏子弟塞到學校裡去讀書,然後再砸錢砸一票官吏出來,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時不待我,卓氏能做的事情,其它有門路的土豪,可以做得更好。

  等到卓氏十幾二十年後培養十幾二十個官吏出來,黃花菜都涼了。

  現在卻是大不相同,卓一航抱住了張滄的大腿,等於就是抱住了張德和杜楚客的大腿。

  這兩條大腿……粗得簡直不像話。

  不過為了把兩條大粗腿抱住,首先得抱住張滄這條稍微細一點的腿。卓氏通過卓一航,瞭解到一些行情,那就是張滄在杜靈芝之前,居然跟溫二公子家的七姑娘勾搭在了一起,而且溫七娘居然還有了身孕。

  換作旁人,一看這是小三挺了大肚子,肯定趕緊走的遠遠的。

  但卓氏當機立斷,對溫七娘那是噓寒問暖,一應用度很是上心。雖說原本李芷兒就把一切搞得妥妥帖帖,但卓氏這個動作,還是很讓溫七娘受用,也讓李芷兒滿意。

  已經超出了伸手不打笑臉人的範疇,溫七娘說到底還是個小娘,頂著的壓力不小。而李芷兒是過來人,當年她跟張德鬼混的時候,早就做好了一死了之的覺悟。

  那時候,哪怕有一丟丟親族或者友朋的支持,都會讓她度過得更加輕鬆。雖說事情最終是張德一手遮掩過去的,但壓力之大,可以想像。

  到後來留在琅琊王氏在山東的小支生產張滄,那也是琅琊王氏被逼得沒了退路,只能硬上。

  這也是為什麼王等王氏精英雖然的確精明能幹,但在李芷兒這裡,卻沒有獲得和張氏本家一樣的扶持。

  心理上的那點小刺,很難消磨乾淨。

  卓氏雖說不懂這些個細緻入微的心理活動,但他們感同身受啊。

  因為幾百年前,他娘的卓文君就是這樣被人勾搭走的啊。

  代入感……很強烈。

  所以臨近年關的時候,卓氏先後準備了好幾分大禮,除了溫七娘本人之外,還有溫七娘的雙親。溫二公子不待見蜀地商賈出身的土鱉,但看在錢的份上,還有他們對女兒的關照上,也就親自赴了幾回卓氏籌辦的京中宴會。

  有了溫二公子和張滄,卓氏在京城,就算是有了立足之地,而且是站穩了腳跟的那種。

  這光景要是有地頭蛇還想逮著卓氏放血殺豬,張滄且先不管,溫二公子這個大型地頭蛇的態度,是一定要考慮的。

  而且此事心態很是微妙,杜楚客是無所謂卓氏對誰親善,畢竟到了他這個地位,嫁女摟錢聯姻,還要考慮一介商賈的熱忱追捧?

  反而溫氏因為爭婿失利,心理上很需要補償,講白了就是需要面子,而卓氏給錢爽快,比張德派紅包還要豐厚,這面子裡子都有了。溫氏再怎麼吃相難看,再怎麼不講究,就算為了給女兒搞個日常錢包,也要在這個熱熱鬧鬧的臘月裡,給卓氏一點點體面。

  「這真是過了個肥年啊。」

  「七月去侯爺那裡領了紅包?」

  「一百貫,侯爺當真爽快。」

  卓一航有些羨慕,感慨道,「甚麼時候,我也能去侯爺那裡露個臉就好了。」

  「快了。」

  張申笑了笑,對卓一航道,「開年時運極好,你知道我在侯爺那裡,看到了誰?」

  「誰?」

  有些好奇,卓一航是清楚的,如果不是一般人,張申不可能這樣說話。

  「安平公主和長樂公主,兩位殿下分別坐在了侯爺左右……可見,侯爺還是『簡在帝心』啊。」

  「嗯?!」

  雙目圓瞪的卓一航簡直不敢相信,這臘月裡過年,總督老大人江陰侯居然這麼厲害?簡直是熱火朝天啊!

  不過他雖然不如祖父腦子轉得快,這麼些日子下來,見識了江淮關洛的各路豪強英雄,也是有了長進,思量了一番,也反應過來:這是皇帝陛下跟侯爺老大人和解了?

  因為出身不高,卓一航並不知道上層鬥爭的情況,只能霧裡看花,但即便只是如此,信息量也是極大。

  「貞觀二十六年……是個肥年啊。」

  半晌,卓一航也是如此感慨道。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1 15:49
第八十五章 有錢的反派

  「兄長,是不是真的?」

  「甚麼是不是真的?」

  看李奉誡火急火燎地衝到他這裡打聽事情,結果什麼都沒說,整個人就以表情包在那裡激動著。

  「牛啊!不是,生孩子送牛?!」

  「湖北新政?」

  老張微微點頭,「不錯,生孩子給牛,但不是送,是借用。」

  「哪有借牛借五年的?這不就是白送?」

  「管理餵養,也是有農政局有司人員負責,哪裡是白送?一戶人家每年要多給半成或者一成的收成。此事,欽定徵稅司衙門也要從旁協助,避免胥吏從中壓搾民力太狠。」

  「這還是白送啊!」

  一聽張德這解釋,李奉誡嚷嚷道,「就算十年前,這一頭次等公牛,三貫出頭要的吧。這一頭牛能翻多少地?好,就算有的農家不用,那活該窮死,五口人最多三百畝地。拿了牛的,打的糧食肯定要數倍於沒有牛的。」

  「是這個道理。」

  老張笑了笑,「正是因為都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才生孩子給牛啊。不生孩子的,沒有牛,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雙手一攤的老張,覺得李奉誡有點激動。

  李狂人哪裡能不激動,這光景他腦子裡直接過了一筆賬,掰扯著手指頭問張德:「哥哥誒,就算是湖南,照多增三個丁口來算,四十九州縣戍堡,這按照十年前的價錢,也得九十六萬貫填進去啊!這還是湖南!這還是十年前的價!」

  「哪能這麼算的,你當人是牲口麼?你這賬算得真是稀奇,你怕不是把湖南各縣,都照著兩千戶來算的吧。」

  「兩千五百戶。」

  「做夢呢你,別說湖南,湖北也不可能這般算啊。」

  但李奉誡這樣的極限算法是對的,這年頭算戶口,真心不再是算城裡人,野人也要算進去。別說野人了,獠人、苗瑤、五溪蠻……都要算進去。

  如今都是唐人,用人之際,一個都不能少!

  只不過,有生育意願的絕對不是家家戶戶都一樣,生得起養不活,那就是生了也白生。

  比如湖北好了,最大的城市群就是武漢,那麼武漢那些個工人,就算再能生,一個人的工資能養活幾個崽?然後就是工人生崽政府給牛……他們要牛來幹什麼?是擼牛奶還是擼牛精?

  最重要的是,正如張德說的那樣,這不是送,有五年政策期的。

  多生一個娃,養魚成本在武漢高得驚人,短期的義務教育之下,就算只是吃喝拉撒睡,也是不小的一筆開銷。

  雙職工家庭自然可以養兩三個,但這年頭只要生產,就是高風險,而且妊娠至產後恢復這段時間,雙職工就會變成單職工。

  除非是技術硬扎的技工,否則很難保證自己每旬收入都能穩定。

  武漢這一二十年的發展,最早沔州的工人,已經有人經歷過人到中年結果突然下崗事業的恐怖時刻。

  若非武漢高速發展期,不愁找不到一份工,這種危急時刻,要是沒有親眷幫扶,搞不好就是全家餓肚子。

  一個政策的施行,前期調研論證之所以那麼重要,就是要避免政策流於表面。

  不過還有一種情況,可以心隨意動……

  如果你有鈔能力……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我的哥哥,便是再斬一半,這也得是四十多萬貫,快五十萬貫啊。整個湖北,比湖南大得多,人口本就繁盛,加上交通發達,這數倍於湖南……也不是不可能啊。」

  「對啊,所以老夫準備了兩百萬貫啊。四倍湖南,這很合理啊。」

  老張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沖李奉誡豎起四根手指頭,「兩百萬貫,都是採購耕牛的預算。揚子江的牧場,現在大牲口存欄量相當不錯。如果不要二級耕牛,可以選擇突厥敦馬或者耕馬、重挽馬。」

  「……」

  突然李奉誡不想說話,他突然明白過來,自己這個狂人,跟眼前這位老哥哥的思考方式,壓根就不在一條線上。

  他覺得這是驚人的大新聞……但張德覺得,老子有錢,老子就是有錢,老子願意燒兩百萬貫就燒兩百萬貫。

  新官上任三把火,誰規定一定要燒下面的?

  作為全新的湖北總督,學習一下周幽王也沒什麼不可的嘛。

  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他張總督……也可以發牛戲百姓啊。

  快樂就完事兒了,要啥調查報告。

  「哥哥,你跟小弟說實話,你打算上任之後投多少錢?」

  「老夫投甚麼錢?這都是老夫跟朝廷談判之後,截留的湖北本地稅賦。正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等等!」

  李奉誡嘴角一抽,「截留湖北本地稅賦?」

  「皇帝答應的,不信你可以進宮去問。當然也不是全部截留,三成還是要繼續上繳,七成截留。」

  貞觀二十五年整個湖北,或者說,僅僅算武漢的話,其產值就佔到整個帝國的一半以上。

  光錢稅都讓人吃到爽,更不要說大量的實物稅,直接導致武漢形成了大量的官方交易倉庫。

  是內府和民部聯合對外經營的門市,等於就是沒有榷場編制的榷場,而且還不是面向蠻夷,而是面向全社會的超級榷場。

  以棉紡為例,武漢本地棉花產量不高,但是來料加工卻很豐富,這加工之後,棉布工坊大多都是繳納實物稅。工場主倒是想給錢呢,朝廷官僚也是傻子啊。棉紡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中,都會是緊俏貨。

  尤其是在北方地區,這就是硬通貨,哪怕河北高產棉花,情況也沒有太大變化。

  所以對內府和民部來說,這些個硬通貨,哪怕稍微打個九五折,一進一出的職務便利,就能賺個幾萬貫。

  至於說更狠一點,把上等棉布,說成泡了水發霉的次等貨……偶爾可以做一回,但不能天天做日日做,武漢本地的消息傳得很快。誰誰誰吃相難看一點,別說江漢觀察使府,就是地方報紙,也夠他們喝一壺的。

  這年頭,辦報的大佬多得是,朝廷能夠管理的新媒體,大多都是集中在兩條運河沿岸,至多再加一個海外領地和絲路。

  其餘發達地區,根本沒辦法搞成官媒喉舌。

  「哥哥居然說服了皇帝?」

  「說服個屁,這是要幹活的。」

  老張搖搖頭,道,「你當這錢好拿的?荊襄那些個老世族……殺人的是我張德,到時候再救幾根獨苗的,是他皇帝陛下。」

  「除此之外,你當砸錢之後就不用出業績?當然老夫也無所謂別人怎麼看,只不過老夫要是出不了業績……寢食難安啊。」

  一聲感慨,老張心中暗道:小霸王學習機本就任重道遠,這要是再走點彎路,這他娘的受得了?

  所以老張也不管那麼多,湖北省的青年男女,必須交配,必須生!

  不但要生,還要生得多!

  湖北總督不差錢!生得多!獎得多!

  管你有沒有嬰兒潮,沒有嬰兒潮,老子自己砸錢砸一個嬰兒潮出來。

  除了短期福利政策之外,長期的工作環境改善,也是循序漸進。也不是說老張自己有啥工人階級的情懷,為了小霸王學習機,該剝削的時候,就得往死裡剝削啊。

  不搾乾工人階級的最後一滴骨油……他還是人……他還是大資本家大封建主嗎!

  一個優秀的權貴資本家,必須把一黑徹底!

  「哥哥,這要是生得多,養不活怎麼辦?」

  「好辦啊,養不活給別人養。養活一個做工的苦力,這才要幾個錢?」

  黑心權貴資本家面不改色,李奉誡聽了頓時一哆嗦,只覺得這敲骨吸髓也就到這個份上。

  話是這麼說,但老張也清楚,短期內……至少二十到五十年之內,這個龐大的帝國,不會養不活倍增出來的人口。

  養活三千萬人口,哪裡需要兩千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兩百萬平方公里都不需要。

  每年興修水利而增加的賬面田畝,就足夠廣種薄收把人口擴充到「億」這個單位。

  想要讓老張針對最最底層的土鱉敲骨吸髓,那也是有的等。

  「這萬一……」

  「沒有萬一!」

  老張神情坦然,直接打斷了李奉誡的話,「真等到甚麼政策福利都不靈光的那一天,老夫……你……皇帝……早他娘的死了不知道多少年。」

  忽地,老張嘿嘿一笑:「到了那一天,任億萬人賭咒發誓,干老子屁事。哈哈哈哈哈……」

  在李奉誡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張德笑得極為狷狂放肆,像極了戲檯子上那些個讓人恨不得當場打死的反派。

  李奉誡喝了一口茶壓壓驚,心中不斷地盤算著,這二十年之後,湖北一地的人口,豈不是就能千萬?

  五十年之後,又是多少?

  整個皇唐天朝,會不會真的就億萬人口?

  那該是何等的驚人!

  只是,李奉誡又覺得有點毛骨悚然,倘若真到了億萬人口的一刻,這要是有人再喊一聲「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那規模……一定不會只是百萬黃巾這麼簡單吧。

  一時間,李奉誡便感覺自己已經看到了那一天,密密麻麻的人頭,猶如長城萬里。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6-1 16:0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2 17:42
第八十六章 急流勇退

  歲末,洛陽宮前所未有的熱鬧。除了勳貴子弟之外,皇族中人只要是有頭有臉的,都陸續前來朝聖。

  問候了太上皇和皇帝之後,熱鬧又情不自禁地轉移到了張德這裡。

  雖然做得不明顯,畢竟洛陽宮還是李皇帝的地盤,宗室誰也不敢做得太過分。

  除了宗室,得了賜姓的有錢闊佬也不少。東南西北都來了,不但有懷遠郡王李思摩,還有平海州刺史平海伯李秀。

  後者因為首倡「天后宮」一事有功,這幾年都是風生水起,不要太爽。

  「侯爺。」

  「侯你媽個頭,跟別人學個甚麼拍馬屁?」

  老張抬手就給李秀腦袋上拍了一下,堂堂平海伯被打,不但沒有不爽,反而呵呵地傻笑:「這不是時下興這個麼。」

  撓了撓頭,李秀搓了搓手,對張德道:「黑齒部現在都跟著改了姓,這光景,正琢磨著弄個堂口出來。」

  「聽說有個宗室要嫁女給你?」

  「是有這麼個事情。」

  李秀眼睛一亮,「女聖陛下聽聞此事,便想弄個賜婚,我便琢磨著,在京城也搞個產業來著。京中過活,當真是大不易,要不是攢了點錢,簡直是丟人。」

  原先他還是黑齒部少族長的時候,尋思著這人生在世的開銷,不就是酒肉管飽麼。哪裡想到來了幾回京城,這公關費用就高漲得離譜。

  雖說他是長孫皇后跟前的紅人,可也是賜姓的蠻子,外來的肥羊啊。

  對京中大佬們也好,底層芝麻綠豆官也罷,這要是不宰一刀,簡直對不起自己的職業操守。

  好在李秀家底也豐厚,還有杜氏、張氏、長孫氏為靠山,平日裡稍微打發一點,也就過了。

  不過他也是有想法的,思來想去,問題還是出在根腳上。他一個蠻子出身的,到底沒有老世族新貴那般硬扎,族內要學習中原搞堂口,他便想著本家嫡系,就置辦在京城,與國同休麼。

  換成老張,當然是不願意這麼幹。不過黑齒部有點特殊,他們想要洗白,這一代的當家人李秀,就相當於當年的長孫晟。

  要出成果,能混出江湖地位,還得看第二代的長孫無忌,甚至第三代的長孫沖。

  李秀可不敢保證自己的兒子孫子能夠跟長孫無忌長孫沖那樣才學爆棚,他自己也是陰差陽錯,胡亂中抱上了一條大腿……

  踩狗屎運這個事情吧,可一可二不可三。

  「以你如今的資質,皇后就算要賜婚,起碼也要把宗室女郎抬為公主,才會賜給你。阿秀,明年說不定你就是一個駙馬了。」

  老張笑呵呵地拍了拍李秀,「你這樣也好,朝鮮道的事情……早點抽身最好。就算要留點族人在平海州,記住一點。」

  「是,張公賜教。」

  「反賊殺無赦。」

  李秀一愣,旋即臉色肅然,「張公放心,此事我省得。」

  誰是反賊?黑齒部當年的敵人、朋友,新羅諸州之後,東海之畔諸國之民,誰扎刺誰就是反賊。

  講白了,黑齒部想要洗白,只有殺同出一脈的「反賊」越多,這在唐朝體制中的位置,也就牢靠。

  哪怕將來改朝換代,誰敢說他們家不是京畿李氏或者朝鮮李氏?

  「道理很淺白,明年老夫就未必能夠在外走動,你若想要給族人帶些福利,自去江陰或者武漢便是。」

  「是,多謝張公提攜!」

  老張給出來的承諾,是相當的有含金量。

  實際上這陣子平海州的壓力也不小,太子就要前往東瀛州,這往後在東海、鯨海撈錢的大戶,就是東宮幕僚以及屬臣。甚至可能還要加上一些投獻在太子府門下的東瀛州「帶路黨」,這些個傢伙,是平海州的真正競爭對手。

  而且論下限,不是李秀瞧不起扶桑諸地的地頭蛇,這些王八蛋的下限就是沒有下限。

  黑齒部從微末發展到現在,已經到了瓶頸期,再更進一步,就要面對朝鮮道「新貴」們的集火。甚至可能還會引來東海宣政院底下實權官僚們的打壓,這無關親近不親近,國朝政策就是這樣。

  朝鮮道的這碗飯,鯨海航運路線上的這口湯,已經到頂了。

  貞觀二十五年的平海伯李秀,摸到了整個東海體制的天花板,哪怕他賣屁股給李皇帝,都沒辦法突破。

  新貴和老世族們,可不會因為你首倡「天后宮」,就會賣你面子,利益之爭,從來就是談不上感情不感情。

  李秀選擇新的出路,也是因為眼界開拓,他不是黑水靺鞨前幾年那頭惹惱了張德的蠢驢。如今黑水靺鞨三星洞何在?曇花一現,成為東北各部的談資,再無其它。

  曾經三星洞的毛皮、珍珠、藥材、木材、石材等等貿易路線和市場,全都被蒙兀人瓜分。

  靺鞨人最恨的不是張德,也不是長孫沖,最恨的,就是這個莫名其妙的三星洞東洞主索尼。

  李秀很有自知之明,在朝鮮道的事情,知道已經到頂,立刻開闢新的出路。他也沒想著單槍匹馬,而是在等一個時機。

  這個時機,就是貞觀二十五年的歲末,見了三聖人之後,便來張德這裡賣好。他本來就跟張三郎關係密切,又跟唐儉家的唐五郎有過命交情,在張德這裡,只是亮個相,就足夠讓張德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個人。

  那麼一句輕飄飄的承諾,就足夠讓他這個蠻子出身的雜部族長,在有生之年,直接洗白成國朝新貴之一。

  跟李秀寒暄了一番之後,與會權貴多有驚訝。他們知道黑齒部的蠻子跟「華潤號」有交情,但卻不知道,這個平海州刺史平海伯李秀,居然跟湖北總督江陰侯張德這般親近。

  連蔣國公家的親眷,都有些好奇,有人問屈突詮:「二郎,這平海伯……看著跟張江陰頗為親善?」

  「操之伴當之一的張三郎,在朝鮮道主持業務時,從旁協助者,正是平海伯本人。」

  屈突詮猶豫了一下,又道,「那『天后宮』首倡一事,你以為隨隨便便一個蠻子就能想得到?」

  「二郎是說……」

  蔣國公家的人都是面露詫異,萬萬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當年那句「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絕對是神來之筆。雖說李秀因此和封侯絕緣,至少這貞觀朝,是沒可能封侯了。

  但是,在這貞觀朝,「平海伯」這個伯爵,就是天下第一伯爵,無出其右。

  「咦?這平海伯,居然又去了皇后那裡說話……」

  李秀這一通騷操作,簡直把當初敲他竹槓的大大小小官僚們都驚呆了。要是就跟長孫皇后帶著點拍馬屁的交情,那還不算什麼。可一看張德居然還跟他有說有笑,這就有點讓人恐怖了。

  現在好了,瞧著長孫皇后和平海伯之間,也不是簡簡單單的阿諛奉承的情分啊。

  「操之,聽秀哥說,他準備舉族內遷京畿?」

  「怎麼?郡王看人困難,準備出錢相助?」

  「老夫出他娘個屁。」

  咂咂嘴,喝了一口葡萄酒,大概是有點冰,哆嗦了一下,懷遠郡王又換了溫熱的黃酒,裡面還有姜絲,少許紅糖,這就很溫暖。

  舒服了一陣,李思摩才道:「操之你看,這內附的事情,是本王起得頭吧?」

  「說人話。」

  「子曰:……」

  「說人話。」

  「你看本王要是遷入京畿,得多少錢?」

  「……」

  老張橫了李思摩一眼,「黑齒部多少人?懷遠多少人?」

  「那就本王這一系呢?剩下的,都留在河套。」

  「京中百幾十萬人口,郡王這一系,少說三四千人有的吧。」

  「三四千……還是太多?」

  「這幾年能夠舉族進入京畿,還能佔下一塊地盤的,要麼是滎陽人,要麼是山東人,你看關隴老世族去了哪裡?不都是長安?」

  「唉……早知道當年遷都的時候,就來洛陽!」

  不過李思摩也是知道,那時候也沒戲,皇帝還得讓他盯著絲路盯著河套盯著草原。

  這麼些年,給老闆幹得髒活有多少,他自己都數不清。被他賣到全國的突厥族人,沒有十萬,五萬有的。至於鐵勒人……反正當年夷男嗝屁之後,他最少賺了兩百萬貫。

  當時一個鐵勒奴工的賣價,都是一百五十貫朝上。

  當然這錢不是他個人的,兩百萬貫,陸陸續續賣了不少年,每年都要上繳幾萬十幾萬貫,這些都是內府的一些開銷。

  後來太原宮整飭,這錢也是從這裡出的,沒有動用國庫。整個太原宮,屬於私產中的私產,圍繞整個太原,「皇莊」也不在少數,遭受重創的本地老世族,就是王氏。

  髒活幹多了,再怎麼覺得自己死有餘辜,可也會妄想著有個好結果,比如說安享晚年。

  當然絲路和草原上的部族,要是知道李思摩居然安享晚年……大概都會咬牙切齒睚眥欲裂肝腸寸斷。

  「要遷徙入京,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這絲路上的事情,郡王最好早做打算,選個合格的繼任者,對二聖對朝廷,不但要忠心耿耿,該出手的時候,也得是一條最好的惡狗。」

  兩人合作多年,有些話講得粗白點也沒關係。雖說李思摩自認是「聖人可汗」陛下的忠犬,可不代表別人也能說他是狗。

  也就是張德和他關係深厚,老張這番話,不但不覺得刺耳,反而聽著就是肺腑之言。

  「斛薛部的小子,可還行?」

  「薛不棄做個劊子手還行,讓他學郡王這些年的手藝,差了道行。」

  「契苾何力今天也到場了,操之看他如何?」

  「唔……」

  要說幹髒活的手藝,李思摩絕對是頂級的,後繼者最好還是選李思摩的兒子孫子哪怕是侄兒也比較好。

  不過顯然懷遠郡王整個家族也是怕了,髒心爛肺的事情幹得多了,又常年在唐朝內廝混,他們也怕冤死的族人追魂索命啊。

  又不是人人都跟李思摩這樣煞氣十足。

  「郡王問過大郎沒有?」

  「本王,老夫……對李毅是抱有厚望的。」

  很難得流露出了軟弱的神色,李思摩看著張德,「不瞞操之,想殺老夫的賊子,並不比想殺操之的少。只是,老夫不像你,能夠處之坦然。」

  當知道張德根本無所謂自己死不死兒子的時候,李思摩都驚呆了。他伺候過很多可汗、君王,這些個君主帝王,說到底還是帶著點人性的。

  可張德呢?

  再回想當年,張德還是十四歲的青蔥少年,就已經「惡貫滿盈」,回味一番,李思摩更是覺得驚懼。

  「狂犬」到底不是真的狂犬,但不聲不響毫無動靜的江南土狗,那是真他娘的讓人害怕被突然咬一口啊。

  「契苾何力……」

  老張念叨了一聲,微微點頭道,「伯舒兄倒也是推薦過這個人,若郡王覺得合適,可以引薦給二聖。之後若有用得到張某的地方,郡王再來知會一聲就是。」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6-2 17:4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3 09:09
第八十七章 勇猛精進

  「那羅僧訶跋摩?」

  李秀和李思摩前後腳剛走,廣州馮氏的人就湊到了張德這裡來,臘月祭祀前來觀禮的馮氏子弟,這次是馮智彧。以前雖然也入貢過幾回,但面聖次數很少,至於說跟張德打交道,那倒是相當的多。

  有些馮氏不方便做的事情,掛了「華潤號」的名頭,倒是好做的很。比如說奴隸貿易,「廣交會」固然是做了髒活,但在進口奴工時候的名義,且借用了「華潤號」的渠道,省了很多公關費用。

  御史們就算想要敲馮氏、冼氏的竹槓,也得看明面上站台的人是誰。

  此次年關進獻,馮氏一如既往掏了不少真金白銀出來。不過光進獻財帛,沒什麼意思。

  現如今每年為了哄皇帝老子開心,地方巨頭也是絞盡腦汁。

  馮氏有一個優勢,那就是走南海、蒼龍道,然後進入南天竺,基本上沒什麼對手。又有武漢的技術支持,加上早年和李道興「結盟」,「廣交會」這個平台可以說相當的寬泛廣大。

  「對,南天竺有一盛國帕拉瓦,其老國主同遮婁其國爭雄失敗,繼位者以為父報仇之名,連戰連捷。新主之名,正是那羅僧訶跋摩。如今,被『廣交會』俘獲,眼下應該還在上海鎮。」

  「甚麼意思?」

  老張有點聽不懂馮智彧的意思。

  「張公……」

  馮智彧猶豫了一下,小聲地問張德,「張公,這南天竺盛國為『廣交會』所滅,其土地廣大,港口甚多,若置督府,亦是……」

  聽到馮智彧這麼一說,老張頓時明白過來,很是詫異道:「一個南天竺盛國,怎麼地正兵五萬有的吧?」

  「倒也是不止恁多。」

  說到這裡,馮智彧居然還有點不好意思,「廣交會」幹掉帕拉瓦王朝,純粹是個意外。俘獲的「天竺奴」數量,實際超過十萬之數。不過南天竺各國大同小異,都沒什麼戰鬥力。

  加上當時「廣交會」之所以介入帕拉瓦和遮婁其兩個大國之間的爭霸,純粹是因為那羅僧訶跋摩這個帕拉瓦王朝的國王太囂張。

  把「高達國」故地控制之後,穩定的社會環境,保證貿易航道的暢通,才是「廣交會」的需要。

  而其中一條航線,就是南下獅子國。

  問題就出在這裡,帕拉瓦王朝居然要吞併獅子國……然後吞併的過程中,居然還驅逐了「廣交會」的商船。

  驅逐也就罷了,還佔了兩條貞觀八年造。

  「廣交會」的人尋思著老子還沒打你呢,你特麼倒是囂張到這個地步,於是從東天竺臨時招募勇士兩千,裹挾僕從兵五千,加上「廣交會」自己掌握的退伍老卒五百,江南劍士五百,劍南土兵五百。

  總計八千五百兵力,然後順著海岸線,又從「羯陵伽」國借兵一萬,從東「遮婁其」國借兵一萬,外加李道長那裡借了一道空白聖旨,聯軍一口氣打爆帕拉瓦王朝集結起來的十幾萬烏合之眾。

  說是烏合之眾,帕拉瓦王朝在和遮婁其王朝的爭霸中,見過血的老兵還是有五萬之眾。只是沒什麼卵用,帕拉瓦王朝的武器裝備極其落後,根本破不了「廣交會」核心精銳的護甲。

  最後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打爆帕拉瓦王朝的過程中,「廣交會」最吃力的,居然是維持聯軍秩序……

  因為不管是羯陵伽國還是東遮婁其國的盟軍,他們沉迷痛打落水狗不能自拔。南天竺諸國都知道奴隸貿易賺錢,聯軍的土兵簡直是欣喜若狂,激動的不能自己。

  一場鬧劇過後,死傷最多的原因是爭搶財貨以及奴隸。

  其中羯陵伽國的土兵,死於群體性踩踏的數量,居然超過了三百人……

  可不管怎麼說,「滅國之戰」就是「滅國之戰」,俘獲了一個盛國的國主,怎麼地也是個功勞。

  問題就出在這裡,他們「廣交會」是什麼性質的組織?

  跑出去滅國,還從李淳風那裡借來了空白聖旨,這事兒吧,可大可小。

  馮氏上下有點坐蠟,又不能擅自把一國之主給宰了。一咬牙,就把那羅僧訶跋摩這個豬頭三運了回去。

  甭管事情怎麼定性,一國之主的生死,你要是程處弼這種妖孽,那隨便殺,殺了之後,皇帝老子說不定還給你點三十六個贊。

  可馮氏能這麼幹嗎?

  馮氏祖上到底是出過皇帝的,老馮盎各種乖順,才贏得了李淵父子的欣賞。

  麻煩從南天竺帶到了蒼龍道,又從蒼龍道帶到了交州,李道興一看,尋思著這好歹也是個大事兒,還是直接入京算逑。

  馮氏聽從了李道興的建議,就讓人把那羅僧訶跋摩運到了上海鎮。

  原本這一代雄主還想尋死來著,但馮氏的人說了,你要是敢自殺,就把帕拉瓦國數十萬百姓全部賣成奴隸。

  那羅僧訶跋摩一咬牙,想著自己好歹也是一國之主,到了皇唐天朝「太昊天子」跟前,他倒是要問一問:你就是這樣教育治下子民的?

  馮智戴怕麻煩,之前還吩咐人把那羅僧訶跋摩的舌頭給拔了,只是一想著萬一大出血死了,那就真是大麻煩,只好作罷。

  不過馮智戴也聰明,想著正好張德在京中,讓張德圓轉一下,說不定這個事情,真能定性成功勞。

  而且李道興之前也跟馮氏說了,這光景,正好趁著皇帝老子要搞天竺都護府,不如就跟著摻和一腳,混個督府或者刺史府,怎麼地也要正式一些。

  打個時間差,正月裡再把那羅僧訶跋摩押送進京,豈不美哉?

  這樣一來,有官方正牌身份,有戰功,有斬獲,開疆拓土揚我國威,簡直是牛逼的不要不要的。

  只不過騙誰都容易,騙行伍出身的馬上皇帝李世民,就是作死。所以得有中間人先去探探口風,把事情做得漂亮一些。

  起先第一選擇絕對不是張德,而是長孫皇后,然後是房玄齡。

  但馮智彧前陣子去張德府上赴宴,眼見著長樂公主和安平公主左右陪坐……那還尋思啥。

  要啥自行車!

  一番詳聊,老張這才明白過來,感情馮氏和李思摩、李秀兩個顛倒過來,後面兩個姓李的如果是急流勇退的話。馮氏以及「廣交會」,就是勇猛精進。

  南天竺這個意外之喜或者飛來橫禍,就看怎麼操作。

  「只怕很難設置督府啊。」

  老張壓低了聲音,對馮智彧道,「這功勞,除非分處弼一份,才能抗過去。否則,這就是大罪。」

  手指輕輕地點了點,老張看著馮智彧:「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女聖陛下那裡探探口風。」

  擅自滅國不是問題,但也要看誰。

  李思摩、杜構、王萬歲、程處弼等等等等都可以,但馮氏是不行的。才吃了幾天安穩飯,就這般躁動,怕皇帝老子不知道們渤海馮氏當過皇帝?

  至於說李淳風的那道空白聖旨,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李道長說這玩意兒是為了庇佑唐人的,那真是挑不出半點刺來。

  可馮氏怎麼解釋?打御前官司,李淳風只要咬死是馮氏誆騙,那是一點懸念都沒有。

  「這……」

  見張德如此,馮智彧頓時猶疑了起來,他不是不懂這個道理,但還是想要碰碰運氣,便道,「張公,那某先行見過女聖陛下之後,再來商討,還容張公海涵。」

  「這值當個甚麼,正旦大朝會過後,面聖都是好日子,記得備好厚禮。」

  「是,多謝張公提點。」

  倒不是說馮智彧不信邪或者不見棺材不落淚,實在是讓他們分一筆功勞給程處弼,那大頭肯定不會是馮氏的,更不要說「廣交會」。

  天竺都護府的規模,管轄範圍,其實都沒有定下。

  說不定朝廷心血來潮,就說凡是帶著天竺兩個字的,都算天竺都護府的轄區,那誰說得準?

  等到馮智彧撤了之後,興致勃勃跟兩朝老臣嘮嗑的李世民,見自己親爹李淵居然打起了瞌睡,便先行讓人帶著李淵離開了大殿。

  為了以示孝道,李世民也用照看李淵的名義,選擇了離席。

  大殿之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女聖陛下長孫皇后。

  和丈夫心態超然不同,長孫皇后早就看到馮氏的人跟張德湊在一起寒暄了一會兒,馮智彧還琢磨著正月裡再去找長孫皇后,卻沒想到聞喜縣主李婉順居然先行帶著人找到了馮氏。

  李婉順領著馮智彧去長孫皇后面前的時候,馮智彧一臉懵逼,他毫無心理準備啊。

  周圍的文武大臣,還一臉羨慕地看著馮智彧,尋思著這廣州馮氏,還真是恩寵有加,不愧是三朝嶺南最會做官的。

  「馮智彧。」

  「臣、臣在!」

  臉色有點發白的馮智彧身體情不自禁地哆嗦了起來,他尋思著,應該不至於上海鎮的事情就傳到了京中吧。

  那個那羅僧訶跋摩,應該沒有自殺吧?

  「適才見你跟江陰侯相談甚歡,是討論何事?」

  長孫皇后並沒有讓馮智彧要交代的語氣,但意思顯然就是這個意思。

  臉皮一抖的馮智彧有心撒謊,可一想到張德跟長孫皇后的親閨女是啥關係?這要是撒謊……得撒多少個謊,砸多少錢進去,才能把現在這個謊給圓了?

  最重要的是,他要是現在撒謊,回去之後,廣州的兄弟能把他活剝了。

  咕嚕。

  吞了一口口水,馮智彧眼睛一閉,一咬牙,視死如歸地說道:「臣入京之時,恰好蒼龍道運來一些奇珍異寶,臣還覺得奇怪,怎地突然就多了恁多寶物,便命人前去打聽,這才知道,南天竺有大國『帕拉瓦』不服王化,欺辱我皇唐百姓……」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6-3 09: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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