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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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040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19 14:19
第十八卷 四海翻騰雲水怒 第五十八章 看破說破

  那一夜,李大哥做夢夢到自己獨佔一條橫貫北天竺的超級鐵路,什麼金山銀海香料染料……統統都是自己的!

  那一夜,李大哥抱著吳王李恪的大手狂啃,夢裡的烤羊腿真美味,可就是有一股不熟悉的生栗子味。

  那一夜,李大哥吐了。

  老張、程處弼、李承乾還有幾個是去了新南市消遣,凌晨兩三點的時候,還吃了個夜宵,打牌打到早上六點才睡。

  而李恪帶著剩下的牲口們一起在那裡狂歡,逮著幾個身材豐腴的胡姬就是一通亂搞,啪啪啪啪啪啪啪……跟打樁機似的,要不是秋天夜裡太冷,只怕就搞成了無遮大會。

  好在吳王府的人也不是傻瓜,這要是讓皇城裡邊兒的人知道了,豈不是倒大霉?所以趕緊地臨時搭了個大圍欄出來,龍門山下,一夜就冒出來一個超級燒烤攤,比橋頭的早市還要熱鬧一些。

  幾個權貴喝高了在帳篷裡打炮,就算胡姬肚子被搞大了,也不知道是誰的種。只能等長大了,看看長得像誰,長得像誰就算誰的。至於成長過程……不需要。

  野種那需要理會?

  天底下願意管著野種的人,屈指可數。

  世家豪門之中,野種只是資源,也只會是資源。

  「晝眠」以前要被人噴,但現在勞動強度上來了,哪怕是文員,一天辦公消耗的精力也是驚人,所以「晝眠」就逐漸沒人噴了。

  早下要噴「晝眠」的人,現在自己也午睡,哪裡好意思開噴?

  睡到中午十二點半起來,略作洗漱,李承乾精神抖擻,喝了一杯「卡瓦哈」,又吃了一盤「嬌耳」,用的是紫菜蛋湯做的湯底,倒也不貴,但鮮味十足,李承乾倒也就好這口。

  再好吃的東西,以前也吃膩了,自從學會了種地,鹹菜就饅頭……餓起來也是美味珍饈。

  和張德這個嘴刁的惡狗不同,李承乾已經過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地步,食物在太子殿下這裡,只有需要和不需要兩種選擇。

  李皇帝這麼多子女之中,李承乾所在的東宮內務,是壓力最小的。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都是輕鬆的很。

  估摸著去了東海道之後,大概會更輕鬆……

  「大郎也醒了?本王正在吃『嬌耳』,可要來一碗?」

  「啊……呵。」

  打了個呵欠,老張搓了搓臉,自顧自坐下之後,將桌上倒扣的一隻茶杯翻過來,提著茶壺倒了一些茶水,喝了一口茶,然後看著李承乾:「殿下去了東瀛州,還是要注意點稱呼。那些個蠻夷,跟他們親善是無用的。」

  雖然老張也嘗試過「懷柔」,但他在貞觀朝東南西北都闖蕩過了,基本上就沒見過對「懷柔」會服帖的蠻子。哪怕是「獠人」,老張也是雷霆手段,斷糧斷鹽斷水……他們才服服帖帖,讓怎樣就怎樣。

  而用「懷柔」手段的時候呢?獠寨的人居然以為他張某人怕他們,以為他張德怕逼反獠寨,受朝廷的攻訐……

  可笑麼?不可笑。

  這原本是很正常的內在邏輯,是可以自洽的。

  甚至當年在大洛泊,張公謹面對契丹十部的時候,也是這麼個行情。誰曾想大帥逼張叔叔就算想要按套路來,他老婆也不讓啊。

  琅琊公主壓根就沒受過正常的政治教育,在她的人生閱歷中,對付蠻子這種落後生物,砍死就完事兒了,要啥談判?要啥招撫?招你媽個頭,撫你媽個頭。

  於是乎,就有了琅琊定胡碑。

  陣斬蠻酋的女將,估摸著也得幾百年才出這麼一個,她那親姐妹兒平陽公主能打歸能打,嘴炮能力也強到逆天,可沒說陣斬蠻酋啊。

  這壓根就不在一個頻道上。

  至於吐谷渾的慕容氏,蕃地的東女國,流求島上的土著……有一個算一個,「懷柔」那都是打完了樹典型用的,上來就「懷柔」,卵用沒有。

  李承乾這個暖男,苦頭沒少吃,但真讓他眼見著一群苦哈哈要死要活,他還真橫不下去那顆心。

  天生的短板,李皇帝大概射他的時候,姿勢有點問題。

  「本王也是省得,待去了東瀛州,本王自會顯露威儀。」

  「你顯露個屁啊顯露。」

  老張根本不信李承乾這一套,直接道,「去了東瀛州,不管甚麼場合,只管稱孤道寡,你有這個資格。」

  「這……」

  有點慫,李承乾真心不敢。實際上,他慫的原因不是怕他爹,而是怕他那個老娘。

  這事兒跟張德說起過,老張再三表示不要慫,只管正面剛。偏偏李承乾沒這個膽魄,這要是換成李世民,老媽怎麼了?老爸都能懟,還怕老媽?

  長孫皇后和太子李承乾之間,會有一個短期內的全力衝突,李皇帝在緩和,但看他身體條件,老張尋思著除非續命有方,否則長孫皇后這種「精力旺盛」的女強人,已經嘗到了權力的滋味,怎麼可能輕鬆放棄。

  就在今天早上,他就看到了消息,長孫皇后居然嘗試跟李皇帝溝通,想要拿走他湖北總督的位子。

  從內心真實想法來講,張德無所謂湖北總督還是湖北單身協會會長的頭銜,他做到湖北總督這個位子,是武漢系官商集團,甚至是揚子江中下游絕大多數官商集團的呼聲需要。

  發展到貞觀二十五年這個時侯,就算老張想要撂挑子,底下幾十萬上百萬人都不會肯。

  眾望所歸的另外一層意思,就是代表了最廣大xxxx的根本利益。

  他老張,就是這個根本利益的具體化身。

  以長孫皇后的資質,她不可能不知道,但之所以還要嘗試溝通一下李皇帝,很顯然問題不是出在老張本身,而是另有人選。

  這個人,就是長孫皇后的兒子,太子李承乾。

  如果是x王李承乾,比如說「日本王」李承乾,長孫皇后根本不在意。但李承乾的身份是太子,那就不一樣。因為這樣的李承乾,有張德這個奇葩為「盟友」。

  不管這個「盟友」的出發點是何等的扯淡,但太子這個頭銜,換在李泰或者李治身上,長孫皇后就不用擔心,也不用糾結。

  因為毫無疑問的,李泰那個死胖子,在張德這裡半點面子都沒有。至於李治……理論上老張綠了他,還不止一次。

  總之,這一切的核心點,就是李承乾這個太子,有張德這個即將上任的湖北總督支持,而張德這個湖北總督,還有天竺都護府都護程處弼這個死黨。

  未來權力的交接,它必然發生,但毫無疑問很難拖延。

  這是女聖陛下很難接受,所以必定會嘗試有所作為的一件事。

  「太子在東海道稱孤道寡,於中國皇后……未必不是一件美事。」

  「為何?」

  李承乾有點好奇,在他看來,自己要是稱孤道寡的,豈不是會刺激到母親?作為儲君,他對權力還是敏感的。

  更何況,這麼多年,還有李淵這個老司機帶路,很多事情,他看問題已經和以前大不相同。

  「因為這是一個值得攻訐的地方。隨便尋幾個走狗御史,參你一個狷狂無狀於海外,你有嘴也不會爭辯。倘使那時候主政之人是皇后,你是兒子,敢跟當娘的爭辯?你爭就是不孝,不爭就是默認。」

  「這……確實如此。」

  「所以說,你們這些個……根本分不清孝順和孝敬。不過跟老夫也是無關,皇族的倫常,本就不同。」

  言罷,老張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又把杯子反扣回了盤子中,繼續對李承乾說道,「這等攻訐,對你這個儲君,都是無傷大雅,但也可以讓主政之人,順理成章地下旨斥責。到時候,只要內閣還有點頭相公,這旨意傳達到東瀛州,拖拖拉拉的,怎麼地也要半年。你收到旨意,再認錯思過,又是半年過去了。」

  四捨五入說不定就是三五年啊,到時候李皇帝要是中風不能說話,只要一直續著命,這長孫皇后就能一直主政皇唐天朝。

  實質上的中原天女,這樣的誘惑力,對這個時代的老派強人來說,實在是太有吸引力。

  更何況,圍繞著長孫皇后這個核心,擴張開來的利益群體,從來也不是少數。

  大量日用品行業,就是依附在長孫皇后這個天下二聖之一身上的。

  「唉……」

  李承乾歎了口氣。

  「太子可別歎氣,老夫可不信太子沒有看出來。」

  「大郎,看破不說破啊。」

  李承乾有點無奈,他倒是想要學張德這麼瀟灑,可他既沒有死爹也沒有死媽,連爺爺都生龍活虎的,每年還能貢獻一二三四個比他小三十多歲的叔叔姑姑。

  這如何能夠瀟灑?又怎麼可能瀟灑?

  像張德十幾二十年連一趟老家都不會,嫡親弟佬明明應該是二當家三大王的,結果在江南以「善書」聞名,畫風都不一樣好麼?他李承乾的兄弟呢?全都是大王,還一個個都身懷絕技。

  「殿下啊,你連這點小事都如此優柔寡斷,倘若有朝一日,你我兵戎相見,難不成你要學帝辛?」

  老張輕飄飄的一句話,李承乾倒是淡定,可屋子裡伺候的幾個小黃門,大概是讀過書的,嚇得臉都白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19 14:3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19 14:30
第五十九章 沒有想過

  面聖流程這個事情,一早就安排過,不過這也不是重點,巨頭走流程,那真心就是走流程。

  生活要有一點儀式感,從來不是給權貴們準備的。

  在尋思著將來和張德對上之後,是不是要學習商紂王一把火把自個兒給燒了的太子李承乾,終於決定將來去了東瀛州之後,就好好地「稱孤道寡」。

  平日說得少,李承乾念叨「孤寡人」的時候,感覺怪怪的,彷彿隨時要篡位的樣子。

  不過張德說了,蠻子就吃這一套,你架子越大,越裝逼,然後小弟們露出胸大肌,一副專治不服的樣子,蠻子們就越開心。

  老張也不想這麼粗暴地交待李承乾,可貞觀朝的蠻子,還真就是這麼賤,用文明理性的思維去考慮他們,都是自尋煩惱,偶爾還自討苦吃。

  南下這麼多年,所有學生中,只有龍日天這個獠寨出身的獠寨少年,才真正地掌握到了精髓。

  這大概也是另類版本的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大殺特殺然後超神。

  老張在新南市住了一晚上,落腳的地界幸虧不是「天上人間」,要不然守在外面的安平公主李芷兒,大概是要放火放狗找老公。

  除了李芷兒,還有張滄這個加班加點給人搓澡的兒子。

  「你都到汝州了,就不知道趕緊入京?」

  「急個甚麼?」

  「他把溫二家女郎的肚子搞大了,你說急個甚麼?」

  「那小娘呢?」

  「養在了家中。」

  「那就好,溫二那裡,老夫會去見一見。」

  「我同千金相商了一番,也有了個兩相滿意的方案。」

  「噢?千金公主恁般好說話?」

  「她胃口不大。」

  安平歎了口氣,今年三十多歲的她,保養的再好,還是顯露了眼角紋出來,歎氣皺眉的當口,更是有了細密的皺紋。女強人,生理上肯定會有變化,強在氣質的超然。

  「我歎氣的緣故,非是因為千金胃口如何,而是她視女兒為財帛,著實讓人有些心寒。」

  「這有甚麼心寒的?她既是皇族,又嫁入老大世族,這等門庭,談甚麼良心感情,才是可笑。」

  老張搖搖頭,對安平道,「你常年在江陰操持業務,本該看淡了啊。」

  「這溫七娘好歹也算是兒媳吧!」

  提高了音量的李芷兒也不知道是在為溫柔打抱不平,還是為別的。

  老張隱隱猜測,這女子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出身,想到了自己少女時代一路過來的艱辛,從溫七娘身上,看到了過去自己的影子,這才有了感觸,這才如此激動。

  不過老張對此毫無感覺,他的良心早就餵了狗,心肝脾肺腎都是黑的。

  「老叔說杜楚客那裡,已經談妥了?」

  「杜楚客也不好拒絕,再者……」安平眼神冷冽,「之前隆慶宮那個賤人,還想給張滄尋個小家碧玉!那賤人敢出現在老娘面前,定要抽個一個耳光!讓她知道知道,甚麼叫做長幼有序!」

  「你瘋了?!」

  「我是她姑母」

  「……」

  眼見著臭婆娘一副刺蝟的模樣,老張就知道,這裡頭肯定破事兒不少。

  不過毫無疑問,「表妹」壓根就不會來京城,而是優雅地、淡然地……等著某條江南土狗,坐上京洛板軌的最後一列班車,前往長安城的隆慶宮,去見她。

  「表妹」要付出的,只是一個溫柔的,甜甜的微笑。

  一如既往,從來如此。

  和江陰老闆娘,本來就是兩種不同的畫風。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她就是投了個好胎!」

  暴躁老闆娘恨不得李麗質去死,跟她爭老公爭了多少年?

  要不是受限於張德的制約,她早幾年就點了江陰老少去平了隆慶宮,你蓋多少樓閣,都能給你炸成渣滓、粉末!

  「何必呢,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如今你們天各一方,有甚不好的?」

  「聽說她讓隆慶宮的人組了商隊,準備跟隨程處弼前往『天竺地』?」

  「有這麼一回事,可還未敲定。畢竟……」

  「好了不用說了!知道有此事就行了。」

  「怎麼就不用說了?」

  老張頓時瞪了李芷兒一眼,「你莫要生事,如今人口金貴,可不能隨便死了。」

  「死幾個蠻夷怎麼了?」

  冷笑一聲的李芷兒坐在一側,這對狗男女大眼瞪小眼,全然沒有在意傻站在一旁的兒子。

  張滄一臉抑鬱,他想好了很多種跟自己老子見面的狀況,就是沒想到這種。

  毫無疑問,親爹對他在京城折騰出來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哪怕他拐帶了蜀地卓氏這樣的有錢闊佬,在親爹眼中,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成就。

  甚至連成就談不上……因為權貴要碾壓卓氏這種體量的地方土豪,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天下間的「卓氏」,都只能在權貴的夾縫中求存求生,他們是沒有話語權的。

  「老娘懶得跟你爭!」

  瞪了一眼張德,李芷兒抬手指了指張滄,看也不看兒子,對張德道,「這小子野心勃勃,自以為英雄蓋世,你這個當大人的,可要管教一番?」

  「管教個甚麼?」

  張德根本沒心情搭理張滄,頂級巨頭之家的子孫,生出點野心都很正常。他張某人跺跺腳,整個揚子江都要抖三抖,張滄這樣的兒子,滋生出來這樣那樣的想法,實在是太過稀鬆平常。

  更何況,張德和李世民不同,他既不熱衷權力,也不畏懼權力。

  自然他的兒子們,自由度要比李世民的兒子們強得多。

  至少,張德絕對射不出李承乾這樣的兒子來。

  暖男?在「野種」扎堆的大家庭中,大概活不過三集。

  母族的爭霸爭雄,遠比皇帝的后妃外戚還要激烈,更重要的是,這種激烈,又不是你死我活的那種。因為沒有「唯一」的權力核心,張德太過鐵石心腸,自然也就一視同仁。

  「人人平等」的「野種」們,他們的母族,自然是公平地競爭,於是乎,雖然激烈,卻始終不會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想要當皇帝?」

  張德面色淡然地看著張滄。

  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提問,卻讓張滄嚇得臉色一白,身軀顫抖了一會兒,張滄艱難地開口道:「是……是父親大人。」

  「唔……很好。」

  張德點點頭,伸手拿起了一隻茶杯,李芷兒提起茶壺,就給他倒了一杯。

  「你跟二郎在書房中,看了恁多書,就這點出息?」

  品味著老婆倒得茶水,張德目光低垂,「難道你不知道你老子我,是誰當皇帝反對誰?」

  「知道。」

  「知道還想當皇帝?」

  「因為……因為大人所求,絕無可能做到!」

  張滄雖然身軀顫抖,神色也是誠惶誠恐,但還是硬著頭皮回道,「殺了一個皇帝,殺皇帝的那個,也會被手下們擁戴成皇帝。然後別人再說他是叛逆,把他殺了,剩下的贏家,自然又成了皇帝。天底下,都會這麼幹,都會這麼想!」

  「很好,你也這麼想,倒也不算錯。」

  並沒有責怪張滄,張德也認可張滄的判斷。哪怕今天他張德把李世民殺了,然後鎮殺了京城中的所有貞觀朝皇帝心腹,接下來的事情,無非是武漢系官商集團,瘋狂地勸進。

  他張德可以不受,但很快,武漢系的官商集團,會扶持一個李氏親王出來當新皇。

  倘若李唐皇室,被張德一股腦兒殺了個乾淨,那麼……武漢系的官商集團,或許會琢磨著,讓張德去死……

  張德不願意當,自然有人願意當。

  可以是張滄,可以是張沔,甚至可以是張幽。

  管他是誰,做第二個光武帝即可。

  而他們,武漢系的官商集團們,就是新的世家豪強,而且是比後漢世家強十倍百倍都不止的超級世家超級豪強!

  張滄資質的確可以,他看得到這裡,所以大膽地嘗試著。他要讓武漢系的官商集團們看到他的價值,看到他的資質。

  最重要的是,他的的確確是張德的長子,這個地位,在武漢系的官商集團中,比什麼都好用。

  「所以……大人的想法,本就是遙不可及,這天下,怎麼可能沒有皇帝!」

  「嗯,很有想法。」

  張德滿意點點頭,呷了一口茶水,品味了其中的香味,回甘的茶葉讓人精神也要好不少,老張看著形貌跟他極為相似的長子,「老夫記得教過你要運動地看待事物發展。」

  「是。」

  張滄一愣。

  「那麼,貞觀二十五年需要皇帝,貞觀七十五年也一定需要皇帝嗎?」

  老張淡然地看著張滄,「你覺得你老子我還能不能再活五十年?而這五十年中,你又有多少機會,可以勝過你老子我?」

  「……」

  臉皮一抖,張滄有一種絕望的感覺,甚至還有點毛骨悚然。

  這就像是,有一堵牆,擋在了人生的前方,不管自己怎麼努力,不管自己怎麼奮鬥,都無法推開。

  而這堵牆,偏偏還是自己的親爹?

  「看來你沒有想過。」

  張德略顯失望,然後道,「滾。」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19 14:3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19 18:34
第六十章 天命在漢

  「你這樣會不會對他要求太高了?」

  等兒子走了之後,李芷兒和聲和氣地問張德。

  「十八歲了,要求高個甚麼。老夫十八歲讀大學那會……」

  「你還讀過《大學》?」

  「……」

  老張愣了一下,然後道:「這是自然,不然怎麼『親民』『止於至善』?」

  點了點桌子,老張又再三強調:「老夫也是要教書育人的好不好,也要格物、致知對不對?不然物理化學課……能辦起來?」

  「我信你個老鬼!」

  瞪了一眼張德,一看這死鬼模樣,就知道沒句真話。

  「唉,不說了不說了,他現在還小,遭受點挫折沒壞處。等以後受到的挫折多了,也就習慣了。」

  「……」

  李芷兒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她對張滄給予的厚望,雖說不是當皇帝這麼扯淡,但也是要「人中龍鳳」的。

  瞧現在死鬼的心態,怕不是無所謂的態度。

  「他是你兒子!」

  「他的人生難不成還要老子幫他過?笑話!」

  老張輕輕地拍了拍桌子,然後扭頭對李芷兒笑道,「許久不見,怎地說這些喪氣話,走走走,去裡屋說些好玩的。」

  「滾!」

  「生個甚麼氣,老夫有個好寶貝,正要給娘子看看。」

  「上發條的『不求人』?這回是金子做的還是銀子做的?」

  「甚麼話!這一回給你看的,比『不求人』厲害多了!」

  拉著李芷兒的手往屋裡走,一邊走老張一邊吩咐奴婢,「出去跟人說一聲,就說老夫要辦公,勿要打擾。」

  「是。」

  新羅婢迅速離開,老張嘿嘿一笑,摟著李芷兒道:「快走快走,昨日喝酒喝得厲害,今日這才活泛過來……」

  「死鬼!」

  瞪了一眼張德,風韻十足的李芷兒左右張望了一下,眼見著奴婢們都撤離,這才忙不迭地攥著張德的腰帶,直接往臥房去了。

  心靈上遭受創傷的張滄離開新南市之後,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這光景溫柔正在繡花,換上秋裝之後,頭上還包著棉綢巾子,稍微遮風避寒一些。

  見張滄回轉,溫柔眼睛一亮,將手中的活計放下,雙手交疊在膝前,柔聲問道:「阿郎回轉了?」

  「七娘。」

  在溫柔身旁坐下,張滄歎了口氣,「適才跟著母親大人,去見過了阿耶。」

  「大……大人怎麼說?」

  「唉……」

  年輕人有點頹喪,不過精神並不萎靡,歎了口氣之後,便對溫柔道:「大人訓斥了我一頓,不過對七娘倒是無甚不滿的。」

  「聽聞阿耶和……公公舊年頗有嫌隙……」

  踟躕了一下,溫七娘看著張滄,「這也無妨的麼?」

  「無妨的。」

  張滄握著溫七娘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往後我要重新讀書,以前的癡心妄想,看來是要熄滅了。」

  「阿郎若是做官……」

  「做官與否,都是小事。」

  張滄搖搖頭,「我若是要做官,這光景去廝混個縣令,也無甚難的。只是大人一番話,卻是讓我明白了許多事情。」

  自己的親爹,耐心還真是夠好的。

  張滄甚至推算了一下,親爹「反皇帝」的心思,怕不是在他出生之前就有了。那時候親爹才多大年紀?

  轉念一想,還真是天差地別。

  只是張滄也明白,他親爹這種瘋子,天底下就這麼一個,再也找不出另外一個這樣的來。

  挑戰自己的親爹,這種念頭並非沒有,但張滄又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當今聖人貞觀大帝的霸氣。

  殺哥宰弟且為樂……他不能,也做不到;實力鎮壓老臣子……他還是不能,還是做不到;軟禁老父……連這樣的念頭都沒有。

  資質不差,但沒有被錘煉過的天才,只是石頭,不是璞玉。

  「阿郎?」

  「嗯?」張滄想得入神,回過神來之後,對溫七娘道,「我先讀幾年書,等孩子長大幾歲,我便出去歷練。」

  「遠麼?」

  「或許會去程三叔那裡,也或許會去東海道。皇唐域內歷練的機會,不多了。」

  或許會有山民造反,但隨著道路水平越來越提高,耕地面積越來越廣大,造反難度也會隨之而水漲船高。

  很多時候,山野之中的鄉民,給一口吃的吊著,就能養活三五百年,不知道多少代人。

  「看來阿郎在公公那裡,受了不少挫折。」

  在溫柔看來,張滄已經是頂級的英才,至少遍尋洛陽長安,能比得上他的世家子弟,並無幾個。

  可這等英才,在公公那裡,居然還要遭受挫折,而且毫無疑問,張滄還很服氣,並非是被壓服,而是心服口服。

  到底發生了什麼,溫柔不想去猜測,她也不敢。

  她連安平公主李芷兒跟前都不敢擺弄小心思,問什麼答什麼,更何況還是能把安平公主降服的公公?

  「七娘覺得五十年後之天下,何如?」

  沒有回應溫七娘的話,張滄反而很是怪異地問道。

  「五十年後?誰知道呢。」溫柔恬然一笑,「五十年後,興許我也已經等著含飴弄孫;興許還做了曾祖母也未可知……五十年後,阿郎或許千里封侯,又或許入閣為相。」

  這樣那樣美好的想像,在溫柔看來,都是可以實現的。

  「五十年後……如果這個天下,沒有皇帝,天下這黎民百姓,會如何呢?」

  不知道是對溫七娘說的,還是對自己的發問,總之,此言一出,溫七娘杏眼圓瞪,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沒有皇帝?」

  固然先賢早就論證過無有君王的「大同」,但千幾百年下來,「君父」的高低倫常概念,早就深入人心。

  有這樣的禮制,天下的統治,才會容易一些。國有君則太平,家有長則和睦……很簡單的道理。

  但現在張滄卻說,五十年之後,這天下會不會沒有皇帝?

  剎那之間,溫七娘立刻明白,這不是自己情郎的想法,而是那個素未謀面公公的瘋狂念頭。

  更讓溫柔心驚膽顫的是,張德這個公公,不是只能想的那種人,還是能夠去做的朝野巨頭。

  論及實力底蘊,在溫氏的評估中,哪怕是現在的房玄齡,也遠不如張德。

  「不錯,沒有皇帝!」

  張滄用力地點點頭,「可能嗎?」

  然後他有些迷茫地看著溫柔:「會發生嗎?」

  手指絞在一起的溫七娘猶豫了一會兒,神情肅然道:「或許可能。」

  「為何?」

  「京中武漢子最喜歡掛在嘴邊的,便是『進步』二字。所謂『日新月異』『與時俱進』,便是武漢子口中最常聽見的言語。『地上魔都』,本就是無君無父之境域,倘若有一天,天下處處為『魔都』,這豈非水到渠成?」

  「不錯。」

  張滄沒有反駁,溫柔的話,說的也很對。

  「再者,歷朝歷代,從未有貞觀朝這般,短短二十餘年,就從亂世進入盛世。兩漢前隋,大亂之後,也不過是大治罷了。縱使光武帝一時之威,也不過得了『中興』二字。」

  作為溫氏女郎,溫七娘並非只有小小的算計和心思,哪怕是心機婊,也是要讀書才能做大做強的。

  只聽溫柔接著道,「貞觀朝,放在歷朝歷代來看,都是盛世。百工興盛,冠絕歷朝;路橋之遠,無所能及。便是唐朝疆域,也是曠古未有之龐大。那些個南市選人,便是賦詩吹捧,也多言『巨唐』,蓋因大不足以稱述。」

  這些說出來的東西,都表象,但歷朝歷代想要做到這些表象,最少要一代或者兩代皇帝的積累。

  如此積累,還需要不折騰不動盪不出現天災人禍。

  貞觀朝的功績,扔給前人去做,根本不可能達成。僅僅是修橋鋪路這一項,就能夠讓漢朝最巔峰時刻直接財政破產。

  而貞觀朝,尤其是貞觀二十五年的當下,不但路橋總里程數十倍數百倍於歷朝歷代,還修建了千幾百年以來最多最大的港口碼頭。

  甚至連奢侈品、亭台樓閣的花樣,也是冠絕歷朝。

  二十五年的成就,直接甩開漢朝數百年的威嚴,這很不可思議,自然而然地,會有有識之士去深入瞭解,去探究原因。

  這個原因,從一開始「天命在漢」來解釋,再後來,又用「天命在漢」來終結。

  「那麼……五十年之後,這天下,是誰家天下?」

  張滄有些猶豫地問道。

  「『天命在漢』。」

  溫柔反過來握著張滄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微笑說道。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19 18:4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20 09:09
第六十一章 天下之大

  天氣轉涼之後,除了御寒物資越來越貴之外,京中權貴圈最熱鬧的談資之一,除了張德入京,太子東行之外,還有東北海發現了大量的海洋哺乳動物聚集區。

  消息已經是遲了三年,因為三年前,杜構所在的小集團,早就知道了那一片海豹、海象的聚集區。每年供應給朝鮮道的油脂、肉乾、骨粉、皮革,數量都是相當的驚人。

  一頭成年海象重達四千斤,能夠提供數百斤的肉,數百斤的油脂,還有相當不錯的皮子。

  按照武漢現行的皮革等級,只有海獺能夠跟海象的皮相提並論,並且海獺皮的產量,遠不如海象。

  油脂作為帝國重要的物資組成部分,涵蓋到了帝國大中城市的方方面面,甚至是女性的化妝品、護膚品、保養品,也大量使用了海洋哺乳動物的油脂。

  只是因為消息閉塞,大量中國權貴豪門,都以為這些名貴物品,是產自朝鮮道。

  直到今年暴露了東北海的存在,終於有野生的冒險家,在穿越鯨海之外,意外踏入了使鹿部的外海,然後接觸到了東北海。

  這裡,是整個「東海」的北部,一連串的島嶼,像珍珠一樣形成了一個圓弧,將整個東北海包裹在其中。

  風高浪急之餘,入秋之後,就不斷地會出現暴風雪,然後朝著東南方向瘋狂捲動。

  整個東北海,又被稱作「白海」。

  探險隊在看到北極光之後,就找到了在中原極為名貴的白熊,還有大量體型碩大的海象。

  最重要的是,他們發現,這裡的海象,和朝鮮道出品的海象品種,還不是同一個品種。

  也就是說,朝鮮道出品的海象種群,應該另有他處。

  這種驚人的大發現,讓探險隊滿載而歸的同時,又讓消息驚爆了整個都市圈。

  「這豈不是說,杜東海三年之前,就掌控了一座金山?」

  「難怪東海宣政院這般紅火……」

  對於京中中低層的貴族們而言,大貴族的富貴,大概就源自貿易之類。或許是絲綢之路,又或許東瀛州挖礦……總之就是大概如此吧。但要說個所以然來,卻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重重的迷霧,籠罩在他們頭頂之上。

  蒙昧,就像是蒙昧的蠻荒之人一般。

  但是現在,卻打開了全新的世界,報紙都在瘋狂地轉載著各種奪人眼球的消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些個雜誌小報,似乎都開了竅一樣,除了廣告,還知道不斷地提高發行量需要更豐富的內容來支撐。

  而海外的「新奇」,是最豐富的最讓人好奇也最有意思的內容。

  京城的人,第一次知道,天圓地方是錯的,原來大地真的是如一顆雞子。而為了證明這一點,武漢那裡,已經有人出發,一路向東,準備環繞東海一周……只是環繞東海一周,就能證明大地如雞子嗎?

  有人懷疑著。

  最重要的是,許久的時間過去了,武漢的船隻雖然有陸續回來的,卻大多都是失敗者。

  他們見到了東海盡頭的景色,也看到了土著,但一無所獲。

  而有的人,至今還沒有回來。

  「當年我就奇怪,怎地有恁多海象象牙的?」

  「杜東海入貢的海象牙,有一對長五尺的巨牙,堪稱稀世珍寶。聽聞是一頭八千斤重的海象王所有,杜東海命人驅熊圍獵,這才撲殺!」

  「驅熊?」

  「白熊,武漢人命名為北極熊。長於流鬼國境內,北極光照耀之地,便是白熊生長之所。」

  「杜東海還有驅熊圍獵的異能?」

  「這有甚麼?既然能使鹿,就能使熊。」

  「這當真是匪夷所思……」

  「聽說吳王府還養著食鐵獸,謂之熊貓,亦是熊科猛獸。吳王亦能驅使熊貓,杜東海驅趕白熊……這也差不多吧。」

  「甚麼差不多,顏色都不對!」

  「這白熊穿個黑色護手戴個墨鏡,跟熊貓有甚區別?」

  「你……你說的好有道理……」

  關於東海宣政院的話事人到底有沒有驅使北極熊的異能,京城茶館裡也算是討論的很是熱鬧。

  說到底,三年前的消息,到今年才讓人知道。三年啊,那麼多的資源,就被一家給獨吞了,這簡直……簡直是太讓人羨慕嫉妒恨了!

  吃獨食啊杜構!

  可轉念一想,那時候杜如晦還沒死呢。

  當時河南地區最重要的動物油脂來源,一是河南河北本地的畜牧業油脂,二是東海捕鯨業。

  鯨油,才是那時候的重頭戲。

  但是隨著皮革業越趨成熟,貴婦人並不介意身上有全套的海獺製品。至於家中地毯用的是海象皮製成,那更是顯得豪奢富貴,底蘊十足。

  至於買不起整張海象皮的,簡單,買一些邊角料,送到武漢車個珠子戴手上也是可以的。

  再上檔次一點,海象牙也可以車個珠子。

  總之,車珠子就對了。

  「操之,杜大郎那些個行當,沒了你,應該不能成事吧。」

  「女兒國」中,一群老漢正趴著享受著按摩,老張則是坐著靠牆,幾個技師正在給他揉捏肢體。

  閉著眼睛正爽著的張德眼睛也沒有睜開:「當年王萬歲跟著王太史廝混了一陣,主要還是王萬歲和王太史的徒子徒孫在忙活,我就是牽線搭橋。」

  「有這好處,怎地不想著我們這些個長輩?」

  「你們都是半隻腳進棺材的,要那麼多錢作甚?!」

  「……」

  「……」

  「……」

  哄笑了一陣,前來消遣的秦瓊問道:「最近老夫也看了報紙,照報紙上所言,入海東行兩萬里,亦有大陸。東海盡頭,地理之貌,似乎是有類中國?」

  「差不多吧。」

  聽到秦瓊的聲音,張德眼睛微張,「就是土著稀少,還要往南走一點。但也無甚意思,遠不如南海。」

  「太遠了啊。」

  「太遠了。」

  幾個老傢伙稍微思量一下,就知道這個距離上,想要直接統治,無疑是做夢。

  但是,花個三五代人經營……倒是非常值得。

  三五代人的移民,差不多就能建設成一個小國,跟扶桑地相比肯定大大不如,但類似現在的流求,卻是夠了。

  要知道按照國朝標準,流求這麼個海外領地,也算是「海外盛國」。

  賬面上,也有十數萬丁口,甭管組成結構是什麼樣的,但全島能算作一個體系內的丁口,的的確確超過了十萬。這不是「盛國」,什麼是「盛國」?

  只不過很可惜,因為擴大了「天下」的範圍,相對應的,傳統的「開疆拓土」功勞含金量,當真是每況愈下。

  功勞的指標在不斷轉移,地方治理的權重比在不斷增加,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指標,就是人口。

  不是國朝一定要粗暴地選擇某個指標,而是在大環境之下,總體只要還算穩定的話,選擇一個最直觀的指標,往往就能反應現實需要和長遠期望。

  貞觀朝的當下,不管賺多少錢,又或者說開闢多少土地,增加多少財政收入,其核心只有一個,有足夠的勞動人口在支撐。

  這時候談什麼資金、政策,都是假的。

  所有的資源中,勞動力資源,就是第一位,而且是不可或缺的第一位。

  帝國的精英在統治中央到地方的時候,嚴厲打擊蓄奴那是喊的震天響,那是因為要把世家大族手中的奴婢「解放」出來,否則這些人口窩在世家大族手中,有等於無,他們的存在,就是行動的屍體,還消耗了帝國土地產出來的糧食。

  但同時,帝國的精英又默許著奴隸貿易。無他,莊園需要開闢,港口需要建設,道路需要修通。如果全靠征發民夫、僱傭勞工,哪有那麼多的勞力?

  像「廣交會」建設廣州和交州的河口地區,主要消耗的,並非是本地的治下百姓,而是奴工。

  「天竺奴海角奴」,成百上千地死,上萬上萬地往裡面填。

  以往一到雨季,就要損失慘重的廣州,今年已經能夠保證坡底不劃破,塘壩不潰壩,半數耕地能夠順利排澇。

  這些水利設施,難不成是天上掉下來的?

  中央到地方的精英官僚,不會沒有看到這一點,正因為有這樣那樣的建設需求,所以打擊非法蓄奴的口號要喊,精準清除的工作要做,但是,奴隸貿易短期內,根本不會廢除,反而會變本加厲,大搞特搞。

  原因嘛,很簡單。

  「天下如此之大,老夫真想去看看啊。」

  趴軟墊上的幾個老傢伙們,有人如此深情地感慨著。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20 09:3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20 10:30
第六十二章 驚人猛料

  「大郎趕緊坐,少待就上菜。」

  警察衛的官署中,翼國夫人賈氏一如既往和藹可親,雖然也是一把年紀,但氣質卻是相當的出眾。多年「苦悶」生活過來的,賈氏也沒有那麼多的豪門規矩。

  「有勞嬸嬸。」

  行了個禮,張德也沒客氣,找了個座位坐下。一起的還有張大象、李震、程處弼、李奉誡等等親近家族的子弟。

  「有勞嬸嬸。」

  跟著張德行禮,一個個入座之後,便又輕鬆說笑起來。

  秦瓊姍姍來遲,身上還披著官袍,到了屋內,直接解了官袍,換上了一件家居長袍。料子應該是兔絨的,中間可能夾棉,總之軟舒又保暖。

  雖說還是有點「畏寒」,但因為每年都有新裝備,相較從前,秦瓊那是大不一樣。

  「三郎在江陰且不多說,二郎怎地好幾年不見了?」

  「他去『崑崙海』謀生去了。」

  聽到張德的疑問,張大象手裡攥著個杯子,隨口回道。

  「怎地跑西域去了?」

  「想要自謀出路吧。大人給他安排的事業,他不甚滿意,又不想再去科舉,索性就出去闖蕩了。」

  張大象這般說著,幾人一聽都是覺得好奇,李震問張大象:「沒頭沒腦的,總有甚麼說道吧,他這光景,是做了甚麼好事?」

  「前頭做駝隊,跑到突厥人的地盤上。又跟敦煌宮搞了甚麼押送軍糧,做了幾個月,轉頭又去了波斯南境,幾年沒見他消停。」

  「他這是做事還是取經啊,玄奘法師也沒有他這般折騰吧。」

  張德都納悶了,張大素這小子當年毛都沒長齊呢,就想著睡死在平康坊,怎麼成年之後,畫風有點詭異啊。

  而且正常來說,這王八蛋不是應該一路做官做到中央嗎?

  怎麼現在扎根基層一去不復返的樣子?

  「也不瞞你們,早先老夫跟二郎,還想著跟東宮做點交易。後來行市變了,二郎大概也是有了底氣,便出去闖蕩。前年還弄了一二萬的黑閹奴,本想著運送到南天竺,這死一半也留一半。誰曾想運黑閹奴的雜碎想要黑吃黑,就把那雜碎的邦國給滅了。」

  張大象說起這個來,也是無語,一兩萬的黑閹奴,這可是大買賣,幾百萬貫的買賣,心都在滴血。

  這要是當作勞力來消耗,怎麼地南天竺都能搞個港口碼頭出來,通往獅子國的路線,就能建設起來。

  可這是幾輩子都的傳世物業,再經營得當,跟「廣交會」的人合作一下,還愁個屁啊。

  偏偏事情發生了重大的偏差,這一兩萬的黑閹奴,算是折進去了。

  「甚麼?!兄長,你不要告訴我佔了波斯灣的『塔巴』,就是二郎!」

  老張臉皮一抽,心中感覺有點小不妙。

  「操之,甚麼『塔巴』?」

  李震有些奇怪,看向張德。

  一臉不耐煩的張大象開口道:「所謂『塔巴』,就是波斯對岸土邦的國主之稱,有類可汗、葉護、設。」

  希木葉爾已經解體,而且因為戰爭的緣故,波斯灣周圍一圈全是軍閥。這也是為什麼奴隸貿易的海上起點會是在這裡,軍閥是比暴君還要無節操的雜碎。

  關鍵問題是,最近傳到西天竺的消息,大多就是說南海盡頭出了個大豪帥,總領二萬「黑兵」……

  而這個大豪帥,根據希木葉爾的傳統,頂著個「塔巴」頭銜,在那裡「建制收稅」。

  不過因為制度迥異,這個「塔巴」又是個狼人,手下大兵全是閹割過的黑奴,為了表示尊敬和服從,十幾個部落和幾十個軍閥,都尊稱他為大……「塔巴」。

  總之比傳統的「塔巴」厲害就是了,本地的學者都在跟著天竺來的僧人學習《音訓初本》……簡直了。

  老張一聽張大象所說,就知道這他媽果然就是妖孽叢生畫風變異。

  張大素本來應該是要做東台舍人,然後修國史的啊,他一個文化人,怎麼就變成了狼人?

  「怎會到了這般田地?」

  「誰知道啊,你問老夫,老夫問誰去?估計二郎自己都是莫名其妙。原本想著,就是把波斯沿岸的據點都摸清楚,這經略天竺諸事,是早就預料到的。誰能想到出現這等事體?兩萬黑奴啊!兩萬!」

  疾首痛心的張大象拍著桌面,「那些個被突厥人打殘的蠻子,閹兩萬黑奴,最少要死個一兩萬,凡是能活下來的黑奴,那都是來之不易,都是健壯勞力。別說賣到中國,就是在西天竺轉手,兩百貫要不要?」

  「二郎哪來的門路,能搞到兩萬黑奴?兩萬黑奴,這必須是一場大戰!地方蠻王,哪有實力捕獲?」

  「有個叫沙欣的,從旁協助。加上突厥人三打大馬士革,那些個蠻子缺錢缺糧缺戰馬,就得從外邊買,陸路很難走通,只有海路。從波斯海到紅海,兩地航路,『廣交會』的大船都不缺。」

  「……」

  老張一時無語,無語凝噎啊。

  知道幺蛾子會掀起颱風,可沒想到這麼凶殘啊。

  突厥人都三打大馬士革了?

  怎麼不三打白骨精呢?

  之前兩次攻打大馬士革,應該搾不出多少油水了吧。敘利亞那個鬼地方,已經被西突厥犁地一樣犁了不知道多少回,至少從貿易反饋來看,因為出現了大量地中海沿岸的特產,說明戰爭烈度相當的高。

  戰爭對物資的壓搾是一種極限,同樣的,戰後的物資再分配中,就有戰利品的傾銷。

  這些出現在「河中」,然後進入「崑崙海」的地中海特產,價格降低到十年前的水平,就足以說明問題。

  突厥人戰果頗豐!

  但突厥人找補得再多,這事兒居然連鎖反應到這種地步,還是讓張德始料未及。

  「難怪要隱秘行事……」

  李震也是愣住了,張大素這個事情,性質可大可小。

  往大了說,這他媽就是海外建國。自行建制是多大的罪過?一個謀反謀大逆是少不了的,更何況現在警察又不能漂洋過海地把張大素抓捕歸案。往小了說……就是毛事兒沒有。

  反正朝廷也不會在意遙遠的西方,那「塔巴」是公的還是母的或者是陰陽人爛屁股。

  但麻煩終究是麻煩,張大素是什麼人?張公謹這個老帥哥的次子,這要是鬧騰起來,簡直了。

  「老夫真不知道是該誇還是罵呀。」

  老張一聲感慨,「這小時候怎麼就沒看出來二郎還有這等資質?這不比長孫伯舒差啊。」

  「你小時候也沒人瞧出來還是個天生妖孽啊。」

  笑呵呵的秦瓊走了過來坐下之後,對張德說道。

  「哎,世叔此言差矣。我可是『祥瑞』,這可是朝廷認可的。」

  「哈哈哈哈……」

  幾人都是大笑,說笑間,翼國夫人賈氏已經讓人把菜餚端了上來。

  都是一些家常菜,談不上多麼豪奢華麗,但勝在豐盛豐富,口味也是實在。

  「潤娘,一起坐下吃。」

  「妾一個老婦人,就不掃了諸君興致。」

  言罷,賈氏微微頷首,直接帶著人離開。

  這光景也沒有分食,而是做了個大圓桌,筷、箸兩分,也就無所謂了。

  「那二郎以後怎麼辦?」

  「辦個屁,有心想要把那點事業扔了,可著實收益豐厚,只能先熬著。捨不得啊……」

  張大象感慨一聲,然後看著程處弼,「此事還要仰仗一下三郎,明年最好信度河河口,得搞個大港出來。」

  「且慢!」

  伸手攔下的老張看著張大象,「兄長,莫不是此事叔父不知?」

  「……」

  「……」

  「……」

  忽地,眾人一個激靈,看著在座的唯一一個「死胖子」。

  「嗯。」

  張大象點點頭。

  「咳……」

  秦瓊都差點被嗆著,這事兒張公謹居然還不知道。這倆大侄子真心給力啊!

  「你們不會說出去吧。」

  「……」

  「……」

  「……」

  張大象也是無奈,「入娘的誰知道會出這等事體?原本想著就是在東宮混點交情,後來通過東宮的榷場搞點營生。這一來二去的,駝隊走著走著,就走成這個樣子,老夫又有甚麼辦法?」

  「兄長,小弟敬你一杯,沒別的意思。」

  老張尋思著你們兄弟兩個簡直牛逼,就算「海外建國」搞個傳世基業出來,那也停留在想想,停留在三代奮鬥的計劃上。

  現在好了,一個當年帶著薛仁貴狂嫖的大白胖子,一個當年想要長大後和大白胖子老哥一樣嫖盡天下的小子……達成了很多老牌權貴想要做還沒有做的事業。

  這要是不敬一杯,實在是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兄長,小弟對你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真的。」

  給張大象倒了一杯酒,老張正經的不能再正經,舉杯跟一臉懵逼的張大象碰了一下杯子,然後一飲而盡。

  喝完之後,老張又道:「等二郎回轉中國之後,我得讓人給他寫個傳,怎麼地也得編排編排。」

  「哈哈哈哈……」

  李震大笑後說道,「二郎手底下都是閹奴,不若就寫個《閹君傳》,秦樓楚館之內,必定大受追捧啊。」

  「哈哈哈哈哈……」

  連秦瓊也是一邊咳嗽一邊笑,苦逼臉的張大象自顧自倒了杯酒,一聲歎息。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20 10:3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20 15:42
第六十三章 不止於此

  信度河兩岸的據點極多,究其原因,這年頭的信度河還不像老張非法穿越之前那麼廢。整個流域的生態環境還是相當不錯的,尤其是中下游地區,還有大量的灌木林存在。即便是過度開發的上游地區,也有大量的支流有著密林存在。

  低下的農業技術,加上戰爭帶來的流離失所,也就導致了信度河的衰敗。

  當唐人踏入這一片流域,帶來了先進的農業技術之後,原本粗放型的原始農業,就被徹底摧毀。

  而整個河流地區,農業並非是其利潤點,當然大型農莊並不缺少。

  「原來佔據了『金合歡』的,是二郎?」

  「當時得了玄奘法師的見聞錄,便順流南下。找到了『金合歡』,此地林木茂密,采木修建營寨,也就容易的多。只是沒有良港,不過兩岸地勢平坦,二郎言可修板軌,一路延伸至腹地……」

  酒過三巡,撤了殘羹冷炙之後,桌面上鋪著一張西天竺的地圖。上面各家的據點,都是用不同的顏色標注出來。

  鄒國公、琅琊公主掌控的據點,主要在中下游,大大小小的莊園、碼頭、市鎮,有一二十個,屬於第一梯隊的豪門。

  同樣掌控一二十個據點的,還有潞國公侯君集,差不多就是一個西天竺「大國」的範圍。

  諸如竇氏、李氏、柳氏、房氏、杜氏……雜七雜八加起來,就組成了信度河沿岸數百個據點的規模。

  勢力互相交錯,在中國高層,有鬥爭也有合作,但總體來說,合作大於鬥爭。

  西天竺的山谷地帶修建長城,這就是各家通力合作的典範。

  每個據點出一百個「天竺奴」,那也是數萬人的規模。

  而「天竺奴」的消耗,是動態平衡的,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至於說天竺土王土公,更是不可能明白其中的變化。

  畢竟說到底,整個天竺內部,土公和土王之間,語言文字上都不能溝通。伴隨著「盧文」的地位消亡,誰掌握漢語,誰才有跟大唐帝國來客交流的資本。

  帶路……也不是那麼好帶的。

  「這『金合歡』因何得名?」

  李震好奇地問道。

  整個「天竺地」的瓜分盛宴,李勣一家都不敢太深入,只要就是撿一點金銀收成。真要說大張旗鼓搞番邦投資,有李淳風在側,他們不敢動。

  除了李勣,李靖全家也是這個鳥樣。

  不過比李靖全家好的是,李勣至少跟張公謹關係鐵,兒孫輩下手,要容易得多。

  「信度河兩岸有合歡樹,不過所開之合歡花,不類中國粉白,乃是金黃之色。故而因此得名。」

  張德給李震解釋了一下,然後在地圖的信度河三角洲地區畫了個圈,「這裡原本有一小邦,國內密佈金合歡樹,前幾年為人所滅。絕其祭祀之後,便更迭其名,以『金合歡』為標誌,一眼便知了。」

  至於說誰滅了那個小邦,誰絕了小邦的祭祀……不值一哂。

  「若信度河兩岸修建堤壩,兩千石船能不能深入腹地?」

  「自是可以的。」

  整個信度河的通航能力其實不差,相較驃國境內的河流呈階梯狀,時不時來個斷崖,信度河這年頭簡直就是天然運河。

  雖然上游曲折流速大,但也要看跟什麼時候比。跟老張非法穿越之前比,那就不是強了一點半點。

  「居然能進兩千石?」

  「現在就有兩千石大船進出。」

  哪怕聽了很多次,老張還是覺得怪怪的,因為所謂的兩千石大船,其實也就一百噸光景。

  這鳥蛋玩意兒……非法穿越之前,那就是個「艇」。

  實際上武漢還有一種新型船,是水泥做的,但因為動力源不能解決,就當做教學用。總之也讓學生們知道,造船這個事情吧,眼光長遠一點總歸沒錯。

  「地是好地,就是丁口稀少。」

  「一個農莊,不是可以養活一兩萬人嗎?」

  「那也得先有農莊,還得開闢農田。遷徙蕃地數十萬丁口,能夠分到西天竺的總數,終究是有限的。」

  經營的大目標,還是把北天竺吃下來。

  這是個高層精英的長遠計劃,準備兩代人,三十年左右,不間斷遷民。至於說會耗死多少「天竺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講白了,核心問題還是人口不足,而且長期來看,這是個百年難題。

  這個難題之下,張大素能夠搞來兩萬黑閹奴,絕對是大賺特賺。偏偏問題出現了極大的偏差,搞得現在不尷不尬的。

  有心放手吧,轉口貿易利潤真心高,還能直接在波斯灣南岸抽稅。雖然名義上來說,其實是「朝貢」,不過也不是朝貢給張大素,而是張大素代為轉貢給唐朝。

  不過這個地區的軍閥和部落酋長,都是當作繳稅。整個波斯灣南岸的角落裡,聚集了大量的實物稅,比如牛羊駱駝之類的大牲口。

  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黑奴、白奴,甚至價錢更高的下埃及「公主」也有。不過一般「公主」都是運送到對岸,然後轉賣到木鹿。

  整個地區,敢日公主的大佬,也就只有長孫沖。

  之前還有個程處弼,現在是長孫大表哥獨孤求敗……別人不敢日公主是怕殺頭。大表哥表示日公主是政治事業,是正義的,是高尚的,是無可挑剔的!

  「若論基業,內外結合總歸是好的。東海盯著的人太多,這『天竺地』,是個好去處。」

  「就是夏日炎炎,怕是受不得。」

  「再有疫病不類中國,體虛之輩,容易受挫。」

  「都是屁話,真要是開闢出來,一條鐵路即可。」

  張大象挺著個大肚腩,手指點了點,「漢安線老夫看過,武漢前往安陸都能修鐵路,這信度河沿岸,老夫就不信修不得!」

  「上游不得通航,那就從中游修路,修到勃律山口之南,貫通北天竺即可。」

  「哪有那般簡單,信度河上游全是山谷,修個屁。」

  「老夫說的是恁般遠的地界麼?再往下一段,總有地勢平坦的,能省一段便是一段。剩下的,水裡泡著,怕個甚麼。」

  漕運、軌道、海運、駝隊多種運輸方式相結合,這是這幾年做長距離貿易巨頭的共識。

  典型就是「滄州幫」,以薛大鼎、王孝通為首的「官學一體」,就是通過計算,來敲定了一系列的運輸經驗。

  目前環渤海的成熟物流體系,就是薛大鼎和王孝通兩個利益集團的成果。

  背後靠山,主力是李皇帝,輔助則是張德。

  這一系列操作,催生了「遼陽」這個特殊城市之餘,也直接摧毀了遼陽地區大量舊有草原部落的社會生態。

  表現形式麼……奚王被琅琊公主斬殺,舉族被貶為奴隸不說,還連帶著契丹十部的崩解。

  長期「抽丁」這個政策得到貫徹,就來源於這個時期摸索出來的經驗。

  只是到了「天竺地」,抽丁毫無意義,因為「天竺地」的人口遠比河北要多得多。

  這種時候,心情是矛盾的,怎麼消耗掉多出來的人口,也是一個難題。講白了,也不能說是消耗,而是降低「天竺地」雜七雜八種族的比例。

  西天竺長城這個大工程,就是這樣應運而生的。

  而現在,權貴們的胃口,顯然不止於此。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20 15:5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21 10:32
第六十四章 自有變化

  相較張德狐朋狗友的吃相,京中另外一些權貴的吃相,那就比較凶殘,甚至有點毫無底線的意思。

  主要集中在關隴軍頭出身的武勳階層,在武德朝失勢之後,貞觀朝主要靠「榮寵」來過活。藉著高速發展的機遇,又恰好原本的基本盤處在絲路的起點,這就使得他們在壓搾底層的手段上,更顯殘酷。

  國朝因為現行體制的緣故,未來留給小農的機會並不多。

  可皇唐天朝上溯千幾百年不管什麼時候,底層到個體,其最大的願景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擁有自己的一片土地。

  「永業田」的成功,就是妥協版本的耕戰體制。

  只是毫無疑問,因為某條土狗的亂入,傳統的耕戰體制,是幹不過武漢這個膨脹起來的奇葩體系。

  所以,當中央政府模仿「地上魔都」之後,往往會產生「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境況,陸續跟進的各種政策,甚至是引進了大量的武漢高端人才,一個政策的施行執行,週期只有兩年,甚至更短。

  人事上的互相扯皮,老大部門的拖沓冗官,還有原本就猶如殭屍,但只是因為王朝初期的發展慣性,而比爛勝出的體制,都讓帝國的高層精英又是發愁又是畏懼。

  武漢同樣是臃腫的,但和洛陽的臃腫不同,武漢是個靈活死胖子,洛陽就僅僅是死胖子……

  「『天竺地』兩河流域能辟田千幾百萬畝都不止吧。」

  「不止。」

  張大象搖搖頭,「止信度河兩岸,少說可以安置皇唐全部人口還有富余。只是兩岸邦國林立,雜種甚多,互相又時常攻打,自是逐漸衰敗,有類北朝關中。」

  在信度河流域的考古發現,是相當豐富的,僅僅是玄奘老法師的團隊,就在信度河發現了最少二十個佛國遺跡。除此之外,還有更加遙遠的遺跡,只是更加殘破。根據經驗,玄奘很容易判斷出這是因為遭遇了戰爭,至於是什麼時代的戰爭,玄奘老法師就無從得知。

  然後老法師把遺跡全部毀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遺跡很多石像……胸都挺大的,還一個個佛陀相。

  「『天竺地』的天時,遠不如中國,畝產差江南極多,大概江南畝產一半都沒有。不過勝在穩定,普遍畝產一石,這就很難能可貴,尤其是耕地連綿。大者如河南,小者似關中。便是山地、坡地,亦可畜牧。尤其是北方谷地,苜蓿長勢不錯。」

  很多數據,張大象都是如數家珍,沒辦法不如數家珍,他就是靠這個混飯的。中原想要搞大片的耕地,難度太高了。雖說參加了對兩崔的瓜分,但大頭全給李皇帝吃了去,除非下一代皇帝吐出來一點,否則沒戲。

  可下一代皇帝是誰?

  沖李承乾這張臉,張大象也不至於下死手。

  更何況,還有張德。

  所以,朝廷在遷民政策下達之後,表面上是在搞世家大族,典型就是盧氏、崔氏,實際上真正血本無歸的,還是中低層小農、小地主、小城市民。

  只是包裝得很好,一般人看不出來。

  而且張大象算是有良心的,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很多失地農民,以「遊俠兒」的名義,或者「民團」的身份,進入李淳風的轄區之後,是可以轉型為小地主甚至是小農場主的。

  只是通常這樣的小地主、小農場主,都是某個大農莊的一部分,屬於參股聯營的性質。

  關西老世族吃相就難看得多,主要還是關隴土地產出本來就不行,加上連年鼓勵生產,原本就有大量貞觀一零後誕生,他們也是需要就業崗位的。

  可原本應該足夠的農業崗位,在關西遠遠不足,就不得不外出討生活,整個絲路上,就充斥著大量關西口音的少年。這些個少年,或許被騙,或許被誆,總之,都通過絲路,在且末分道揚鑣。

  南下過勃律山口,然後進入了李淳風的管理範圍。

  在空白聖旨的照耀下,這些個被關隴軍頭之家矇騙的倒霉蛋,就會大量出賣自己的勞動力。

  當然了,可能還有性命。

  賣命換來的,可能就是一百畝左右的土地。

  同樣都是賣命,府兵之家好歹還能混個三百畝左右!

  可就算不甘心,相較在國內一分地都沒有,這種沒有官方背書的土地,還是很有吸引力。

  因為李淳風是用「太昊天子」的名義,給予了新土地的合法所有權。

  得到土地之後,這些少年沒有農具、種子、牲口,往往會出現兩種情況:一是憑借唐人的身份,直接突破下限,去威逼利誘坑蒙拐騙土著,以獲得廉價勞力,實際上這是最高效最合算的;二是繼續給人打工,不是李淳風就是原先的關西老鄉,然後攢錢夠了,再老老實實幹活。

  整個過程中,一旦出現傷亡,土地自然又成了無主之地……

  若非皇唐天朝缺少人口,嚴格控制人口流失的情況,關隴軍頭之家,可能會做得更加狠辣更加隱蔽。

  好在「天竺地」的競爭對手不少,一旦落人口實,對他們也不利,所以貞觀一零後的日子,總算比老前輩強得多。

  「凡事總有高低比較,這『天竺地』總不乏有成功之輩吧。」

  已經大為意動的李震,追問著張大象。

  回憶了一下之後,張大象對李震道:「此間成功,指的甚麼?」

  「開枝散葉,家有餘財。」

  「有,還不少。」

  張大象點點頭,「凡入『天竺地』之少年,大多都在敦煌宮登記造冊,自是受朝廷約束。故中國鼓勵生產之獎勵,『天竺地』之少年,亦可享受。」

  「噢?如此說來,是因為生兒育女甚多?」

  「這他娘的下得去?」

  「……」

  「……」

  吐槽歸吐槽,但日子不能因為吐槽就不過。

  張大象翻了個白眼,抬手指了指程處弼:「你們問問三郎看,這出生入死的漢子,再醜的女子……熄了燈照樣硬的起來。」

  「是嗎三郎?」

  「別問!」

  程處弼瞪了一眼,腦海中頓時又許多在西域當兵時候的記憶,真糟糕啊。

  美女終究是少數啊。

  「因『天竺地』連年征戰,加上瘟疫數年,女子極其廉價。故而一個關中少年,最少能養活五個以上『天竺地』女子。」

  「一百畝地?」

  「一百畝地。」

  張大象連連點頭,「有口吃的,那就不錯了。不要用京城、武漢來衡量『天竺地』。若論吃相,侯君集那老貨都比『天竺地』的土王土公強得多!」

  這一點張德不否認,實際上老張非法穿越之前,那地界的土霸王,吃相也還是不如已經算人渣的侯君集。

  現代社會中的奇葩,空有文明國家的外表,內裡簡直殘暴到了極點。

  老張非法穿越之前跟電力口的老鐵一起前去考察交流,說是考察交流,主要就是指導電力設施的設計安裝調試。老張當時是陪太子讀書,主要是在機電這一塊幫點小忙,跟那地界的同行有過接觸,這些個同行家中,居然還有奴僕……更不可思議的是,這些還是城市中的奴僕,因為在同行的老家,一個鄉村中,還有比奴僕更下等的。

  這是徹底讓老張shok到了,然而同樣接受了高等教育,還在國外深造過的同行,卻不覺得這又什麼問題,還表示這些奴僕以及賤民,他們自己也願意選擇這樣的人生。

  邏輯無懈可擊……但也算是讓老張接受了一次思想再教育。

  「現在『天竺地』幾個大莊園之間,都在修路,這些個關中少年,大多都在中國有過見識,工地上用起來也熟練,所以除了家中田地產出之外,工地上的工錢,也夠貼補家中。」

  「加上生兒育女的補貼,這算下來,的確可以維持一個五口之家。」

  「這算個屁的五口之家,上無老,下無小。一個男人四個女人,這算家?」

  「怎麼不算?」

  「好了好了,爭這個無用,這有甚麼好爭的?只說這『天竺地』行情,便不能用中國道理去揣測,各地自有其變化。如今『天竺地』,便是女多男少,地多田少。」

  「不錯。三郎此去天竺,行事首重,怕是還在這些個新五口之家身上。」

  程處弼不置可否,他心中自有計劃,更何況,還有張德相助,「天竺地」的運作,他是有底氣的。

  只是毫無疑問,這一回去做天竺都護府都護,要打交道的各色人等,遠比西軍之時多得多。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21 10:32
第六十五章 誘之以利

  「兄長,若在北天竺修建鐵道,百里造價……三百萬貫夠嗎?」

  「不夠。」

  張德搖搖頭,程處弼為什麼這麼問,他是知道的。「漢安線」是個模範工程,既顯露了武漢的真正實力,也勾起了無數資金雄厚巨頭的心。

  只不過,想要修建鐵路,絕非是湊點人頭就能解決的。從論證開始到正式動工,就隔了一個「崑崙海」的距離。

  僅從工人素質上來講,雖說封建王朝的底層大多散漫無知,但因為文明成熟度的不同,皇唐天朝的刁民,也比「天竺地」的順民好用。

  究其原因,「天竺地」的賤民,不管做什麼事情,首先要考慮到的,就是有沒有產生「冒犯」。

  這是枷鎖,無形的,看不見的。

  而在「天竺地」的不少地方,唐朝內部山頭,還要通過扶持代理人的方式,來獲取更多的「天竺奴」,這是兩難的地方。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想要通過暴力手段,替代「天竺地」的代理人,那就是直接去做賤民的新主人。這並非不可行,但隨之而來的,要麼換一種體系,要麼就是順應舊時的天竺制度。

  前者成本高昂,後者換湯不換藥。

  所以進行「天竺奴」貿易的另外一個重要因素,就是把賤民徹底轉移出去,離開原先的土地之後,沒有主人的賤民,就只能靠自己,或者抱團取暖。

  當然唐人還有另外一個更加高效的方式,那就是把「天竺地」的種族全部屠戮乾淨,進行徹底的種族滅絕。

  貞觀二十五年的唐朝暴力機器,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毫無意義。

  「眼下修鐵路無甚意思。」

  張德對程處弼說道,「天竺諸地想要四方通衢,靡費不比中原要少。但彼處漢胡比例失衡,倘使要修建鐵路,須三十年積累。」

  「兩代人?」

  「兩代人。」

  不管是「減丁」還是「遷民」,本質都是為其服務的。

  以往羈縻統治的原因,是受限於技術條件,而不是統治意願。但隨著路橋技術的跨越式發展,加上更加先進的通信技術,以及更加超前的管理手段,「羈縻統治」通常情況下,只有針對廢到不能再廢的地區,才會施行。

  哪怕是劍南地區,隨著龍昊、冉氏等等勢力帶來的另類產出,比如奢侈品,僅僅滿足於「羈縻統治」,這不符合帝國上層建築的需要。

  在豪奢揮霍上面,談什麼滿足個人需求都是假的。就好比,李皇帝只需要一條白老虎皮就夠了,但他會嫌一百條白老虎皮太多嗎?哪怕他拿白老虎皮用來擦鞋,那也是他的事情。

  再比如一個新式莊園主,他明明給奴工一天多加一餐,也不會損失太多,但莊園主會介意自己多壓搾幾滴奴工的血汗嗎?

  一旦利潤追求成了終極目標,那麼其他的一切人性,都是為其服務的,都是要為其讓步的。

  「三十年積累,除了調整漢胡比例之外,一應技術上的人才,都要培養累積。一個合格的鐵路勞工,培養起來也要一兩年。但是,培養一個管理這些合格勞工的監工,則需要五年以上的新式教育。」

  純粹出賣勞力的勞工,只需要靠瘋狂地擴大生育,就可以做到。

  但是,管理這些勞工,讓勞工不要自由散漫,有序地在工段上出賣勞力,就需要合格的基層管理者。

  鐵路建設上的每一顆「螺絲釘」,都不是從封建王朝的土壤中挖掘出來的。

  「三十年太久。」

  程處弼搖搖頭,「不瞞兄長,我是想要給西軍子弟謀個出路。五年十年不打仗,當兵的日子就不好過,難捱啊。」

  「眼下要修,也是先修官道。鐵路之事,可以先放一放,不過測繪論證諸事,可以先行。」

  言罷,張德又對程處弼道,「五年之內,盡量都遷徙蕃人、獠人、舊時西域諸國百姓南下,如此也是可行。」

  「分其田畝?」

  「總要誘之以利。」

  「也罷。」

  兄弟二人也只是先行討論,涉及到具體的天竺大政,若是沒有中央政府的支持,這是萬萬不能的。

  而且敦煌宮方面,在消化西域之後,其職能會迅速衰退。尤其是商人把握市場規律是最敏感的,商屯的利潤在衰退,「糧食換產本」的業務雖然還在進行,但很顯然敦煌宮對於糧食的需求在降低。

  兵部已經有心把西域駐軍的總後方,從敦煌遷徙到北庭,至於朝廷會不會繼續蓋個什麼什麼宮,那就不得而知。

  從翼國公府撤了之後,張德、李奉誡、程處弼三人又找了個地方討論。李奉誡對於天竺的事情興趣不大,他更加感興趣的,就是「國族」概念在他的推動之下,有了新的轉變。

  淮揚、蘇杭的地方巨頭,又非常歡迎這種概念。

  既能削弱皇權,又能動員更多的底層為他們服務。

  「兄長的意思是,最好讓東南世族願意投資天竺,從旁協助處弼?」

  「朝廷威嚴用起來雖好,但也要看時局變化。萬一換了個皇帝,新皇登基的當口,怕是諸事停當,就難以為繼。反倒是東南世族,如今實力恢復不少,自改元貞觀以來,丁口增長甚是可觀。」

  這幾年南方的大型家族,人口增長率都相當喜人。如果碰上好機遇,直接就膨脹為一流世族,典型就是湖州徐氏。

  原本就是個小門小戶,但有了徐孝德和徐惠,直接成為太湖望族,哪怕是傳統的老大世族沈氏、虞氏,也發展大大不如。

  若非被李芷兒一巴掌打回原形,只怕膨脹的還要厲害。

  「只怕山高路遠,大部分人不願意冒險。」

  遠海航行,如果經驗不夠豐富,死亡率高得驚人。早先探索期,往往十個探險隊的船,失蹤的就有九個,最後一個能回來的,都是運氣好到驚人。

  即便是度過了探索期,累積了豐富的經驗之後,也要看運氣。天氣、海流、風向、疾病……每一個變量突然劇烈變化,可能就是全軍覆沒。

  東南沿海的豪門,正因為清楚這些,所以遠比內陸豪強更加謹慎。

  無知者無畏,這才是常態。

  懂得越多,越是敬畏。

  「同樣誘之以利。」

  張德對李奉誡道,「給錢,給人,給船,給土地,給農具,給天竺女子……只要肯去,什麼都可以談。」

  除了這些,還有一樣是張德無法親自下場的,這需要用到李奉誡。

  那就是「國族」這個概念,李奉誡說大唐的青少年們為了大唐帝國的千秋萬載咱們下海,遠比張德來說要有用。

  老張高喊「為了帝國」,那是中二病發作需要電療。

  李奉誡喊「皇唐興廢,在我在君」,那就是正義的吼聲,忠誠的吶喊……

  總之,區別就是有這麼大。

  在揚子江下游和南運河兩岸,李奉誡就是「國族主義」的偉大導師,江湖地位非常的超然。

  李狂人絕非只會披頭散髮耍帥,他手底下還有一票悍不畏死的「戰鬥編輯」和「戰鬥記者」。

  「便是如此,怕也是難,此事,還需要跟進奏院的人議論。兄長還需約談東南世族,不讓點好處出來,他們是不肯出力的。」

  講白了,在貞觀朝通過新方法重新振作起來的東南世族,想要讓他們切割一部分家族子弟或者家生子出去,沒有足夠的利益,頂天就是效仿吳縣陸氏,搞個分家即可。

  可要是張德給足了好處,那麼大宗幹掉小支,根本毫無壓力。

  「分家」就應該為了「宗家」去死,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分家」或許也會為了搏一個出路,徹底跟「宗家」分道揚鑣。

  但不管是何種選擇,都必須要有足夠的利益。

  通常讓一個大姓豪門的分支,願意「家於」某地,那必須是在某地有足夠的社會資源供應他們開枝散葉。

  歷朝歷代以來,最少也是個xx太守。

  也就是說,普通的百里侯,是不能夠滿足豪門胃口的。

  「我有一個想法。」

  兄弟三人在討論的時候,程處弼往往都是聽,不過這一回,他突然想起了張大素,看了看張德,又看了看李奉誡,「不若將波斯灣大『塔巴』一事,於彼處宣揚一番?」

  「嗯?」

  李奉誡一愣,本想說這是無稽之談,但是轉念一想,出神道,「處弼此言不是沒有道理,此舉……有類『分封』啊。」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22 17:26
第六十六章 難也不難

  說有類「分封」,那是絕對不為過。

  國朝體制之下,對於海外新土不可能像對待中原那樣看重。自漢以來的頂級精英,對於直接統治一塊地區的需求,是有很清晰看法的。如果直接統治的投入成本遠大於產出,那麼,就不必直接統治,而是間接統治甚至只是影響。

  典型就是漠南漠北,直接統治的回報率為零,對古典時代的帝國來說,直接統治就是個無底洞,半點產出都不會有

  所以不管漢朝以來,主要工作就是在草原搞分化,或者說扶持代理人。

  同樣的,面對現在的「河中地天竺地」以及過去的扶桑、朝鮮道、蒼龍道南北,也都是屬於直接統治意願不高的地區。

  但伴隨著人口密度增長,以及利益產出的極大提升,直接統治就有了經濟人口基礎。於是也就出現了類似「廣交會」扶持地方代理人,乃至扶持地方小邦傀儡國主的現象。

  利益使然,很正常的事情。

  而「廣交會」這種行徑,就正如李奉誡所說的那樣,有類「分封」。

  因為廣州、交州的地方勢力,等於說掌控了一個海外邦國,一應制度都是健全的,除了一個傀儡國主之外,剩下的一切,都是由「廣交會」把控。

  對馮氏、冼氏、李氏而言,這是長久的基業,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的利潤。

  南海、蒼龍道可以這麼搞,「天竺地」地域廣大,又邦國林立,再加上攝入其中的敦煌宮軍頭多不勝數,自然也可以這麼搞,而且規模還可以比蒼龍道還要大。

  最最重要的一點,海外新土按照現行政策,稅賦極低。

  大貴族不但不要繳稅,理論上還是從別人那裡抽稅的。

  僅此一項,就足夠讓大貴族拿出一部分的資源去投資海外新土。

  舉族搬遷的可能性不大,但分化出一支兩支,則是毫無壓力。

  比如現在的廣州馮氏,其根腳,其實是渤海馮氏,兩地相去一萬里,但馮氏的的確確在南方扎根下來,還做成了地方大族。

  帝國高層的大貴族,需要分化出來的資源,可能只有整個家族的百分之一,但百分之一的資源,在海外也已經是相當恐怖的能量。

  像侯君集這樣的貞觀新貴,手指縫隨便漏一點出來,漏個幾萬貫、幾百丁口出去,根本是不費吹灰之力。

  但幾萬貫、幾百丁口,在海外已經可以稱作小邦。裹挾土著僕從的話,最少可以擴張為「勝兵千人」的中等國家。

  而侯君集這樣的貞觀新貴,國朝有幾十上百個。至於在野大族,除去已經覆滅的二崔一盧,依然還有七八十家。

  這七八十家任意一家,分個十分之一的人口出來,就是萬人規模。拋開各種變量因素,這樣的萬人,層層裹挾的話,規模比傳統的西域大國還要強得多,可以做到「勝兵兩千」甚至「勝兵一萬」。

  只是這些都是理想狀態,正常而言,遠離中原,就等同於「流放」。只是以往由中央政府執行,現在變成了大貴族豪門來執行,甚至可能是「自我流放」。

  「誘之以利,也不是那般容易啊。」

  「也沒那麼難。」

  李奉誡和張德眼中的地方豪族,特點都是非常的鮮明。指望老世族拔一毛而利天下,難如登天。同樣的,為一己之私而滅天下,他們也是屁顛屁顛半點壓力都沒有。

  「兄長可有計策?」

  「香料價格炒高即可。」

  對於東南豪族,老張實在是太熟悉了。這十幾二十年下來,武漢面對的東南炒家不知道有多少。

  沒有東南豪族不敢碰觸的商品,畏懼……不存在的。

  糧食、布匹、灰糖、白糖、陶器、漆器、高檔傢具、名貴木料等等等等,甚至鹽也被炒過。

  官鹽的確是價格穩定,可南方一旦進入了雨季,個別地區澇災嚴重,這時候管你什麼官鹽不官鹽,市場上流動的,全是私鹽。

  一石私鹽五十斤沙,價錢拉高到官鹽的價錢不說,還有價無市……

  而這種時候,官方為了賑災,往往都是優先考慮糧食物資,總的食鹽市場,拉高再多也沒有多少錢。

  但對東南豪族這些炒家來說,一個縣幾千貫,十個縣就是幾萬貫。東南雨季到來之後,萬一碰上內澇、山洪,規模一般都不會太小。航運受損的話,可能波及的就是數州之地,那就是幾十個縣、軍寨、市鎮。

  除了這些地方,山中還有獠寨,還有山越遺民,這些大大小小的寨子、村落,加起來也有幾十萬人口。

  時機要是把握的好,這幾十萬人口帶來的利潤,也有幾萬貫。

  因為山民大多都是用山貨、乾貨、皮子、木材、人口來交易,實物交易對小商販來說比較頭疼,但對東南豪門而言,這就是比現金還要好的好東西。

  舉凡大族居住的地方,往往都是有輕微的通貨膨脹……

  所以說,老張說炒高香料價格,倒也不是隨口一說。而是海上貿易線中,天竺這一條貿易路線,不管是絲路還是海路,香料、調味料都是重頭高利潤。

  而且國朝大城市的高端消費,早就下放到了「寒門」或者說市民階層,這個總的市場規模,相當的龐大。

  東南豪族並非沒有挑戰過武漢,只是炒作物價,拼的就是實力。東南豪門聯合起來,總的資本不如武漢,這才不敢造次。

  反過來講,如果武漢先行放手某個物資,那麼東南豪族,就會毫不猶豫地把價錢拉高。

  炒家運作某一種物資,時限往往很長。哪怕是在局部地區炒鹽價,那也是六個月左右的雨季、災後恢復期。

  至於說灰糖、白糖,那一般都是一年以上的運作時間。

  倘若是天竺香料、染料、調味料,把往來航運時間算上,那最少也是一年半。

  而市場瘋狂,根本不需要一年半,十天半個月就會出現苗頭,一個月左右就會全部發瘋,兩個月以後中低層都開始跟著湊熱鬧,半年左右,人人都在做一夜暴富的夢。

  當年登萊、淮揚都有過幾次炒家雲集,只不過都被華潤號鎮壓了下去。所以大部分時候,東南豪族的前期運作費用,主要在針對「忠義社」的公關上。

  最近的一次,自然是「扶桑地」的糧食價格,輸出的是糧食,收穫的是貴金屬。

  「香料?」

  「不錯。」

  面對程處弼的疑惑,張德點點頭,「放出點風聲,就說天竺地出現大災,又或者海上船隊遇上海嘯,總之……香料短期內沒有。」

  老張兩手一攤:「香料沒有,染料也沒有,調味料也沒有。」

  「恐慌」會蔓延,但貴族們的生活節奏卻不會「恐慌」。只要卡住大城市中市民階層的消費水平,前期就能擼一把很豐富的羊毛,這個誘惑,東南豪族不可能不心動。

  至於之後怎麼熱鬧,怎麼掀起下海西行的狂潮,那都是後話。

  而且不僅僅是東南豪族,西北老世族同樣如此,他們常年盤踞在絲路的起點。在絲路斷絕的時候,日子很不好過,好不容易熬出了頭,自然是要把幾代人的「損失」,變本加厲地摟回來。

  以前有程處弼這條惡狗在「崑崙海」附近搶劫,還有敦煌宮這個官方流氓,現在程處弼抬抬手,鬆一鬆……一切都是這麼的美好。

  「當年有多少人奔赴登萊,前往東海;現在就會有多少人前往天竺,進入南海,進入蒼龍道!」

  程處弼連連點頭,「只要來了『天竺地』,是走是留,那就不是他們自己說了算。」

  「只要有念想,留住人不成問題。」

  張德又對李奉誡道,「東南豪族那邊吹風,我親自約談他們。至於民間那些個游手好閒的浪蕩子,就看奉誡你的表演。」

  「哈哈。」

  李奉誡聽得有趣,笑出了聲,「我這便成了個拐子,只是不親自拐人,靠一張嘴皮子。」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28 20:2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23 11:54
第六十七章 「招股」

  兄弟三人各有側重,張德約談的主要是大貴族及東南豪門,程處弼則是跟北軍、西軍及瓦崗餘眾、甘隴世族等武勳階層接觸,至於李奉誡,因為他特殊的江湖地位,次級世家或者「家道中落」的老派世族以及寒門,則是多有在他跟前聽講。

  仁和坊中,李奉誡騎馬離開了坊門,後面跟著一群恭送他的北海管氏族人,確切點說,是北海管氏「龍尾堂」京畿房。

  等李奉誡走了之後,管氏族人這才聚集在大堂之中議論。

  「若『李江北』所言不虛,『天竺地』大有可為。」

  「萬里之外的事業,豈非九死一生?」

  「若能開枝散葉壯大管氏,又有何不可?中國腹心,並無我等機緣。」

  「只是……」

  「沒有甚麼只是!」

  忽地,一個鬚眉飄逸的儒雅中年人站了出來,「我管氏京畿房自曾祖遷徙洛陽以來,至今已有五代。往後……還有五代傳承的機會嗎?」

  「是……」

  一眾小支都是微微欠身,毫無疑問,這個鬚眉飄逸的「儒者」,正是這「龍尾堂」京畿房的大家長。

  「那……『天竺地』誰人前往開拓呢?」

  「長房聯絡京中親族,二房籌措資金,三房四房出人……」

  「憑甚由我三房四房……」

  「憑老夫是一家之主!」

  「……」

  空氣中瀰漫著不安的情緒,周圍都安靜了下來。「龍尾堂」京畿房的大家長目光冷冽地掃過周圍:「爾等以為,將來管氏還能養活多少人?這洛陽城外,還有多少土地是可以覬覦的?沒有!十里之外是皇莊,二十里外還是皇莊,百里之外還是皇莊!百里無人煙,縱然是有,那也是皇帝家奴!」

  手指指著周圍那些個一臉不忿卻又敢怒不敢言的族人:「留在中國,兩代人坐吃山空,你們以為科舉之事容易?還是說前往武漢讀書容易?!」

  「這不是我管氏一家之事,過年之前,各家都會出面,籌措會社,以資天竺。我管氏若能拿到一成的股份,那當真是先祖保佑!」

  作為「龍尾」管寧之後,管氏敗落的比較詭異,但死而不僵,總能出人才維持住局面。

  但這個貞觀朝,太詭異了,和歷朝歷代都不同。他們的那套經學,越來越沒有用武之地。甚至連「道德」……「道德」也不講了,談玄更是無從談起。甚麼義理辯論,那就是個屁,還不如報紙上的社論一通狂噴來得引人矚目。

  「為了『天竺地』開枝散葉,仁和坊的這些物業……抵押了。」

  管氏大家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全身的氣力都要抽空一般。周圍管氏子弟都是一臉震驚:「這可是祖業,豈能……」

  「夠了!」

  一聲大喝,「祖業又如何?!你們沒有聽到李揚州怎麼說嗎?『廣交會』的馮氏、冼氏、龍氏、石氏、梁氏、李氏、竇氏……都是拼盡全力有此一搏。」

  「便是加上祖業,也是遠遠不夠。老夫已經讓長房子弟都出去聯絡親族,以老夫的名義,公開招股。」

  「招股?」

  聽到大家長的話,有人一臉驚異,他們並非沒有聽懂「招股」的意思,實際上在揚州城,「招股」是非常流行的事情。有些冒險家手上沒錢,可是他又能找到海船和水手,說不定還能搞來海圖甚至是航海日誌,便遊說揚州城中的土豪,讓他們投資,資助冒險家去探險。

  探險回來之後的所得,按照出資比例再來分紅。

  前幾年揚州城最出名的分紅,就是鯨油、玳瑁、珊瑚、珍珠、皮草。

  一丈高的紅珊瑚有一段時間幾乎成了揚州城的豪門標配,乃至有些小型船的船老大,也開始學著「招股」,他們找不到世家豪門大商人投資,便去市鎮坊裡之間的普通人家籌措資金。

  有名的探險家,可能三五家巨頭各自出點錢,就能完成冒險。

  但小型船的船老大,可能就要跑幾百戶人家,每家十貫二十貫這樣,湊了點緊緊巴巴的錢,然後搞一批商品,跟著船隊前往「扶桑地」貿易。

  從「扶桑地」帶回來名貴商品之後,利潤自然也是相當可觀。

  早年「螺娘」的分流,就是由這些小型探險家和貿易商完成。

  而揚子縣當年李縣令搞得港口碼頭,如今在靠近港口碼頭的地方,蓋著綿延七八里的屋舍。這些屋舍,牌頭幡子都極為粗暴,某某會社、某某股份會社、某某聯營會社、某某商號、某某股份商號……

  大大小小三四千家,甚至有的門店之中,可能掛著幾十個牌子,豎著的牌匾掛得密密麻麻,而門店中的辦公人員,一個文員要應付幾家的會社的差事。

  整個東海之上的利益糾葛,尤其是中低層社會中的經濟交流,大抵上,就是糾纏在這些亂七八糟的組織中。

  每天倒閉五十家,每天開張一百家……密密麻麻,多不勝數。

  只是這一次,東海的故事,重新上演,變成了南海,變成了絲路,變成了天竺。

  而主角們,從底層的冒險家,變成了稍微層次高一點的沒落世家以及寒門。

  「家主,這……這打算『招股』多少?總股本……」

  「五十萬貫!」

  管氏大家長說出這個數字的時候,聲音都在發抖,因為這是在豪賭。一年半之後,要是連利息都還不出,可能管氏就要完蛋。破產都是好的,整個管氏可能就此銷聲匿跡。

  因為祖業沒了,什麼都沒了。

  小支各房的人聽到這個數字之後,也是倒吸一口涼氣,驚呼之後,一個個都沉默下來。

  雖然不忿長房讓三房四房的人去送死去冒險,可相較起來,長房也要承擔驚人的壓力。

  一旦破產……三房四房可能還有後路,長房是徹底完蛋。

  「咕嚕」,有人害怕地吞了一口口水,情不自禁地臉色發白,下意識地擦著額頭上的冷汗。

  五十萬貫,這種做夢都要被噩夢嚇醒的數字,基本奮鬥三代人都賺不出這個錢。可是長房這一次,居然膽子如此之大。

  「五十萬貫……占一成!」

  管氏大家長眼球都帶著血絲,帶著點瘋狂的意味,「李江北是咱們『龍尾堂』京畿房幾個小郎的老師,他行事狂放,但人品如何,爾等也是知道的!」

  原本不應該信一個人的人品,把一個家族的前程,寄托在自己家族子弟的老師人品上,這是不負責任的。

  但是,李奉誡來了仁和坊,只說了一些比較隱秘的消息,就讓管氏大家長下定了決心。

  因為李奉誡告訴他,「天竺地」要修路,程處弼前往天竺之後,就會開始動工。一邊修路,一邊震懾雜胡。

  而且因為聯合投資的緣故,即便圈下來土地開闢莊園,也不怕各家在外的小支「宗家」跳反搞事。原因很簡單,如果只是一家的事業,很容易出現「尾大不掉」,萬里之外遙控……想想都不可能的事情。

  但雜七雜八的人多了之後,各自的利益訴求本就不同,固然最後也會「尾大不掉」,但這個時間,一定會向後順延很久。

  願意和管氏一樣豪賭的沒落世族並不在少數,這些家族,往往祖先都有人在漢朝做過九卿,底蘊尚在,只是實力遠不如往昔。

  管氏大家長從李奉誡那裡,還瞭解一些事情,除了他們管氏這種次級家族之外,中國七八十家超級豪門,正在跟張德接觸。

  而關隴老世族,乃至舊年的甘隴老牌坐地戶,則是在跟程處弼商討事宜。

  這一次的事業,規模很大,不比當年東海千帆避日萬舟競速來得聲勢小。

  除此之外,舉凡投資「天竺地」的聯合會社,會計賬房,都可以另聘武漢出身的經年掌櫃,資歷上絕對沒有瑕疵。同時武漢還能為各家股東推薦出來的人才進行培訓,一起監管財務。

  只這一點,就讓管氏大家長增加了不少信心,他的豪賭,不是為了讓三房四房在「天竺地」賺個盆滿缽滿,然後扔一堆爛賬回洛陽。最後北海管氏「龍尾堂」京畿房的代表人物,換了別家。

  「家主,『天竺地』畢竟萬里之外,山高路遠。天竺又是戰亂瘟疫之地,定是強人出沒,這保全之事……」

  「放心。」

  已經心態恢復的管氏大家長眼睛看著前方,「昔日崇崗鎮王將軍,會由各家聯合特聘,推舉為『治安官』。彼時在『天竺地』,保境安民一事,除天竺都護府之外,鄉野之間,便是由『治安官』協助。此事尚未對外宣佈,正旦之後,警察衛大將軍翼國公將會上奏疏。」

  「莫不是這『治安官』,會由警察衛管轄?」

  有人一驚,但也一喜,如果是警察衛支持,說明這「治安官」還是吃皇糧的,絕對可靠啊。

  「不止警察衛,還有刑部和大理寺……」

  管氏大家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也覺得有點奇怪。他沒有搞明白,這個什麼「治安官」,怎麼會用到刑部和大理寺,而且前大理寺卿孫伏伽,似乎帶著以前的門生故吏在搞什麼事情。

  最近吹出來的苗頭,說是孫伏伽又要搞幾套律法出來,不過並不是用在中國,而是用在海外。

  不過不管吹什麼風,管氏大家長也心知肚明,這是個機會,萬一將來哪一天中國有變,這「天竺地」的分支,照樣也能存續。而且短期內,三房四房不管做出多少努力,只要出了成果,大房就是坐享其成。

  五十萬貫的大風險背後,自然也是五十萬貫以上的大機遇!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28 20: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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