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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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038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4 03:00
第十八卷 四海翻騰雲水怒 第八十八章 讓利

  關於帕拉瓦國崇拜濕婆神還是毗濕奴,皇唐天朝根本不關心。哪怕是「廣交會」把帕拉瓦王朝給滅了,國朝內部真正關心的,還是有多少收益。

  帝國的高層精英,現在有一個賬,中國內部的瘋狂衝刺,需要外部的瘋狂掠奪來補充。

  光靠挖地三尺來剝削普通的底層,杯水車薪啊。

  在野的有識之士相較在朝官僚有一個劣勢,就是在把握經濟脈絡上,要慢很多布。很多估計,都是模稜兩可的猜測,需要靠頂級在野人才的推演才能抓住那麼一丟丟蛛絲馬跡。

  而七部大佬要幹得是什麼?匯總數據,然後經過兩個批次的調研,什麼都有了。

  部堂級的高官,未必就是頂級的數學天才,也不需要對萬事萬物進行推演聯繫。他只要從數據和調查報告中,獲取最直接的反饋,然後布政施政。

  最近幾年海外、域外的收入比重越來越高,中國內部的實物稅重頭,也從清一色的糧賦變成了經濟作物稅賦逐漸拉高。

  比如棉賦、糖稅、青料稅等等等等,甚至因為票據逐漸發達的緣故,市場中的中介,也就是「市儈」,從一開始的小日子悠哉悠哉,也要考慮繳納一定比例的交易稅。

  甚至欽定徵稅司衙門提拔了一批漢陽出身的數學強人之後,同一個物料加工出來的商品,稅額也是不同的。

  「增值」這個概念,漢朝就有了。實際上哪怕發展到了貞觀二十六年的地步,整個唐朝的稅務系統相較漢朝,廣域來看依舊是落後的。

  因為漢朝最巔峰的時刻,稅務系統的最低一級吏員,是下放到「亭」這個單位。至於說戶籍管理系統,貞觀二十六年的唐朝,也就只有武漢能夠和漢朝比,同樣屬於相對發達的蘇杭、淮揚、關洛,依然遠不如漢朝。

  但是,貞觀朝因為超強的經濟總量,以及和漢朝同樣的「獨孤求敗」霸主地位,李董頭上戴一頂「功蓋秦皇漢武」,假假的還是夠了。

  國內繁榮的社會經濟,指望延續傳統的農耕來支撐,那是遠遠不夠的。僅僅是投資這一項,唐朝為了獲得足夠的貴金屬來穩定貨幣市場,就開闢了至少五個大規模的海外領地。

  其中最為重要也是最為高產的地區,還派遣了皇太子來鎮壓,足以看到帝國高層為了保持經濟繁榮增加個人財富的願望,是何等的強烈。

  所以當馮智彧在長孫皇后面前竹筒倒豆子一般交待了一切情報之後,長孫皇后瞬間就在盤算其中的收益。

  這跟女聖陛下個人的道德節操無關,純粹是政治生物的本能。

  再者,馮氏的特殊性,也更加方便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們進行遙控壓搾。

  「這個那羅僧訶跋摩現在何處?」

  「上海。」

  說完這一切之後,長孫皇后就讓馮智彧退下,貞觀二十五年,對馮氏來說,就這麼帶著點小驚悚,就這麼過去了。

  貞觀二十六年的正月,大朝會除了總結去年的一應得失之外,重頭戲就是張德的正式任命。流程走完之後,在大朝會的收尾處,馮氏帶來的「廣交會」消息,看似不鹹不淡,卻讓不少眼明心亮的老江湖嗅到了好處。

  在這個「四海翻騰」的時代中,掠奪,成為帝國權貴們尤為熱衷的業務。

  「難怪這一次是馮智彧赴京……」

  「『廣交會』這是誤打誤撞,佔了一個天大的先手啊。」

  「不過朝會上,卻未細說。」

  「廢話,若是細說,就是要拿馮氏開刀!」

  「看來二聖還是很看重馮氏的。」

  「聽聞今日聖上傳召『冠軍侯』,你們說,會不會和此事有關?」

  「唔……也並非沒有這個可能。若是『廣交會』把到嘴的肉分一塊出來,倒也是輕鬆過關。」

  「只怕馮氏不肯?」

  「不肯?哼哼,弘文閣裡的王爺,早就想要逮著機會做馮氏一場,房二公子可以上門討債,你馮氏也敢自比房公?」

  「也是。」

  當年馮智戴被房遺愛帶著去討債,逼得魏王李泰英名掃地,要說恨,李泰恨房遺愛入骨。

  可李泰拿房遺愛根本沒辦法,別說現在房玄齡還活著,就是死了,又能如何?房氏已經在轉移重心,從山東、京畿,轉變成了江西。

  尤其是「南昌地」,馬上就是南昌府,差一點就是南京!

  不過李泰拿房二公子沒辦法,對付馮氏,他還真是不懼什麼。

  老馮盎當年是靠著認慫才得了李淵父子的信任,繼任者又做不成真正的「南霸天」,交州的一把手也是李氏宗室,論土地產出,廣州是不如交州的。

  真要是搞自立互毆,誰毆打誰還兩說呢。

  散會過後,朝官們都是心潮澎湃,勁爆消息一個接著一個,湖北省的利好遠往得見。誰曾想南天竺居然還冒出來這麼一個事情,那個什麼帕拉瓦國的國主,居然被擒到了上海鎮,只要朝廷點個頭,隨時可以入京。

  一個偏遠地區的番邦小王,對唐朝大皇帝來說,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但是,南天竺如今卻是大不相同,至少貿易險上,僅僅是奢侈品的貿易總量,一條航線維持一千多萬貫的規模,根本不在話下。

  帕拉瓦國就算是個番邦,那也是勝兵數萬的地區強權,摧毀這樣一個地區強權,連帶著會發生一系列的動盪、吞併、恢復、貿易等等等等,都是唐朝進一步擴張影響力的好機會。

  只不過,這個機會,必須是在偉大且英明的唐朝皇帝領導之下促成的,如果說是民間組織,尤其是「廣交會」這樣的,這就要好好考量考量。

  「張公,此事果然不成。唉……」

  事後,馮智彧又找上了張德,他知道張德正忙著送太子遠赴東瀛州,可火急火燎的,涉及到幾十萬甚至幾百萬貫的利潤,再如何不合適,也要硬著頭皮上了。

  「聖人怎麼說?」

  「聖人甚麼都沒說,只說知道了。」

  「唔……」

  老張微微頷首,「老夫還是那句話,找處弼。」

  「如今已是正月,這光景去尋『冠軍侯』,亦能成功?」

  哪怕是走流程,把「廣交會」到手的地盤掛在天竺都護府名下,也是需要一點時間的。

  最重要的一點,馮智彧不知道程處弼的胃口。

  實際上不管是張德還是程處弼,到了他們這個地位,錢就是一個數字,凡事只看能不能實現自己的願景而服務。

  「處弼要修長城,你們出點錢,修一條路吧。」

  老張頓了頓,又道,「南天竺得了多少『天竺奴』,一應都交給都護府便是。」

  「這……」

  馮智彧又是猶豫了起來,這種割肉的程度,回廣州之後,誰知道會不會被兄弟們打成殘廢?

  「當斷則斷,馮氏先祖畢竟做過皇帝。若是有人以此為由,在二聖面前打御前官司,你們現在到手的帕拉瓦國不但要全部吐出來,高達國故地最少還要割讓十幾個城出去。今年開始,有多少人西行南下天竺,你來京城這麼久,難道還不知道嗎?」

  聽到張德這麼直白地解釋,馮智彧身軀一震,這才反應過來,「嗨」了一聲,長長地歎了口氣:「當初也是歪打正著,誰曾想鬧出恁大的動靜。那帕拉瓦國號稱南天竺雄國,竟是如此不堪一擊,五萬正兵啊,居然被幾百人打了個對穿。」

  要是沒有滅國還好,什麼割地賠款,什麼出讓港口,什麼治外法權……總之,爽得很。只有利益,沒有負擔。

  偏偏居然打嗨了,直接滅國!

  這要是直接把國主放回去,那更是大事,只能捉著,送到京城。而且此事又瞞不了多少人,幾十萬人,哪怕是一個「天竺奴」傳揚出去,總歸會有一天被人知道。

  到了那時候,才是不死也要蛻皮一層。

  「『廣交會』多大的肚量,別人不知道,老夫還不知道嗎?你們吃不下恁多地盤的。」

  老張搖搖頭,「貪多嚼不爛,這光景能把東天竺消化掉,就算你們本事了。若是你們真能吃下東天竺,又何必引劍南豪強進入?冉氏、龍氏諸多巴蜀蠻地大姓,願意開闢茶馬道,也是因為有利可圖。」

  「是,張公教訓的是。」

  連連點頭的馮智彧有些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光景趕緊吐七八成的好處出來,才能順利回家。

  程處弼那裡,馮智彧猜測,天竺都護府的小金庫,未必就是兵部或者哪個部門的,應該就是二聖的私人小金庫。

  甚至在上一次張德勸說的時候,馮智彧就隱隱猜到了。

  不過現在,卻是更加肯定了這一點。

  好處交給天竺都護府,交給程處弼,就等於說是交給長孫皇后!

  「你也不要覺得這一趟就是白幹,南天竺的事情,靠『廣交會』是成不了氣候的。沒有皇唐天朝的文書,倘若哪天朝廷打算在天竺設置行宮,爾等如何自處?」

  「行宮?」

  聽到張德這麼說,馮智彧頓時一個激靈,「張公……莫不是有深意?」

  「『南蘇州』東南二百里,有天竺大城拉賈·迪盧。此乃城邦之國,舊年也是丁口數十萬之地,如今縱然動盪戰亂,又歷盡瘟疫,卻也有數萬分佈,往來東西村落,一二十萬人口,還是有的。」

  「拉賈·迪盧?莫不是『西秦社』所言德裡城?」

  「德裡?是薛萬徹那個老匹夫取得名吧?」

  「……」

  知道薛萬徹跟張公謹的恩怨,馮智彧不好多說什麼,只好一言不發,眼巴巴地看著張德。

  「拉賈·迪盧此地,內府早有計劃,兩年之內,敦煌宮就會派遣干將能吏先行主持事物。設置行宮,也是早晚的事情。」

  計劃是一直有的,敦煌宮除了轉移到北庭之外,往南往西方向,都有拓展的願望。只是暫時都只好試水,畢竟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

  河中有河中的好,天竺有天竺的便利。

  再者,敦煌宮也要考慮河中長孫沖,天竺程處弼的態度,至於更多的地方巨頭,那就更加不必多說。

  一番詳談之後,馮智彧也是瞭然,這光景吐出去一點,也不會虧,說不定「廣交會」順勢還能正式上台,有天竺都護府背書,很多模稜兩可的收益,這光景也正好可以全面洗白。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4 14:42
第八十九章 傷離別

  「操之,留步吧。」

  洛東三十里,再送三十里。太子的儀仗已經東行六個長亭,張德、程處弼等舊時長安少年,就一送再送。

  「殿下可是有些傷感?」

  張德笑了笑,輕輕地拍了拍李承乾的胳膊,「德,友朋不多,殿下算一個。」

  「榮幸之至。」

  李承乾莞爾,心情也是好了不少。一去數千里的地方,帝國的「老太子」要說沒有一點點情緒上的波動,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不過,再如何心潮澎湃,事情要做飯要吃。

  身材壯碩的程處弼沒有廢話,虎鬚倒張直愣愣地看著李承乾,半晌,抱拳道:「保重。」

  「這一別,本王……孤同三郎,便是真的相隔萬里。」

  「保重!」

  程處弼大概也是觸景生情,眼眶竟是有些濕潤,他幼時狡黠,長時狠辣,可也不像張德那樣癲狂。情緒上來之後,竟是有點失控。只不過,到底是沙場悍將,當年「程立雪門」之際,一旁看著的,不正是李承乾麼。

  「孤保重,三郎亦保重。」

  言罷,李承乾轉頭看著張德,「大郎更要保重。」

  「快走吧。」

  老張揮揮手,面帶微笑,「再不走,有人要唱《送別三疊》,這關隘之地,多的是狂野之犬。一犬吠形百犬吠聲,這要是鬧將起來,怕不是灰頭土臉。」

  「哈哈哈哈哈……」

  李承乾聽了之後頓時大笑,前俯後仰毫無君王儀態,笑著笑著,三十多歲的「老太子」竟是笑出了眼淚來。

  「哎呀哎呀,竟是笑出眼淚來,孤這便走,這便走。」

  言罷,李承乾轉身離開,頭也不回。

  張德下意識地想要邁開腿,猛地又收了回去,站定在那裡,看著偌大的東宮團隊,宛若一條長龍,朝著東方而去。

  威武雄壯的氣象,讓張德竟是有一種仰天長嘯的衝動。也不知道是豪情萬丈還是心緒思量,此時此刻,就是有一種想要瘋狂發洩的願望。

  只是,他終究還是忍住了。

  「吃了散伙飯,各奔東西。」一聲感慨,張德轉身之際,看到程處弼竟然擦拭眼淚,抬手拍了拍他的臂膀,「走吧。」

  「嗯。」

  程處弼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翻身上馬。同他一樣眼眶濕潤的,還有李震、屈突詮等等,只是眾人大多功成名就,縱使有再多的心緒變化,也控制了下來。

  正要啟程,卻聽遠方似是傳來船歌,仔細一聽,竟是李承乾和歌而唱,正是《送別三疊》。

  「知交……半零落……」

  悠揚男聲傳來,這個少年時酷愛跳胡旋舞的文藝太子,嗓音比西行的一群大老粗強了不知道多少。

  只是大老粗們騎馬慢行之時,卻是原本收拾好的心情,一瞬間崩壞。也不知道是過去還是現在的複雜感情,頃刻間和流淌下來的眼淚一樣,完全控制不住。

  這種詭異而哀傷的氣氛,讓那些個跟隨大老粗們多年的護衛,都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見慣了自家老大的雄壯威武,見慣了勇猛果敢,那種敢打敢拚敢冒險無所畏懼的精氣神,才是護衛們最為熟悉最為羨慕最為欽佩的素質。

  只是這一刻,不知所措的護衛們,非但沒有覺得自家老大有什麼軟弱,反而越發地由衷欽佩。

  「長亭外」

  程處弼掩面高歌,如驚雷炸裂,絲毫沒有什麼柔柔弱弱,剛起了個頭,李震便是跟著和道:「古道邊」

  逶迤慢行三十里,《送別三疊》如雷音。

  同樣遠行的李承乾停止了和歌,他沒有落淚,因為他是君王。面色如常地進了馬車,安安靜靜,只是良久之後,他雙手捂著臉,整個人埋到厚厚的棉墊之中,撕心裂肺地呼號,卻是半點聲音也沒有傳到車廂外。

  人到中年,卻還要漂泊流離,縱使是平常人家,都要心緒難捱,更何況他身份尊貴,是一國的皇太子。

  親情、友情,觸手可及又遙不可及,這等無力又無奈的變化,使得李承乾較之為他送行的「長安少年」們更加痛徹心扉。

  正如勇士悍不畏死,但不代表勇士熱衷死亡。李承乾無懼漂泊,但他的內心,也終究不是喜歡這種漂泊。

  他寧肯如少年時代一樣,跳著胡旋舞,尋著張德吃酒或者尋文摘句。最不濟,哪怕是皇帝老子呵斥他一聲「不類己」,也是一種不錯的體會。

  「走了。」

  馬背上,張德回望了一下,他覺得,此時的李承乾,應該是在哭。

  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張德就是這樣認為。

  一個軟弱的君王,同樣又是一個還算堅強的君王。

  「走嘍!」

  拖著長長的調門,老張策馬向前,身子在馬背上左搖右晃,路不顛簸,馬很平穩,人卻心思亂了。

  他沒有騙李承乾,他真的把李承乾當了朋友,不摻假的那種。

  哪怕有朝一日,朝著李承乾雷霆一擊,他也是拿李承乾當了朋友。

  幾十年的交情,各自有各自的蹉跎、奮鬥、努力、挫敗乃至不可為外人道的情懷,成為朋友,也是實屬正常的事情。

  和志趣無關,和相投也無關。

  硬要說一句,不過是二十多年前長孫無忌的府邸一見,便覺得有了眼緣。

  再回首,變了人間。

  「哥哥。」

  「怎麼?」

  馬背上,程處弼擦拭乾淨了眼淚,聲音帶著點瓦罐中的沉悶,「少待,吃些酒去?」

  「去吧,總不能過幾日老夫送你的時候,你哭得比現在還厲害。你看看你的那些個護衛,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堂堂西域萬人敵,貞觀朝的『冠軍侯』,要做表率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處弼被張德打趣,頓時笑了出來,聲音洪亮爽朗,這笑聲倒是把送行隊伍的人都感染了,剛剛的那點沉悶抑鬱,也立刻消散了開來。

  黃河、洛水、京城,中國的景致總是看不厭,離京城越來越近,張德陡然才發現,從這個方向入京,竟然是覺得洛陽城如此的恢弘大氣。

  難怪無人願意離開。

  因為,這裡是,天朝上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6-4 14:4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5 09:25
第八十章 理想與現實

  「誰去送了太子?」

  洛陽宮以西新修的宮殿已經落成,亭台樓閣宛若仙宮,十幾層的高閣之上,吊索掛著懸箱,懸箱兩邊還有滑軌,配重下落之後,懸箱自然上升。李皇帝是爬不動樓梯,卻又愛極了登高的人。

  在高閣之上遠眺,能夠看到每天的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來,像一顆鹹蛋黃。

  「張德、程處弼、李震、李毅、屈突詮、杜荷、房俊、侯文定……」

  裹著一條狐裘,長孫皇后慢條斯理地數著,一個個名字,當年都是務本坊裡打架鬥毆的無賴小子。現如今,卻成了帝國各個領域的實權人物。

  縱觀古今,這大概是含金量最高的一屆二代。

  「承乾……好福氣啊。」

  拖著長長的音調,李世民感慨著,「朕,不如承乾啊。」

  長孫皇后意外地抬了抬頭,看著自己的丈夫。李世民此刻站在向東的窗台處,從這裡俯瞰洛陽,一覽無餘,正月的陽光只要照射過來,整個洛陽城,就像是染了一層金紅亮色。

  瓦楞屋脊上的雪沒有化去,景致美得讓人沉醉。

  負手而立的李世民面帶微笑,張口吟唱「……春秋多佳日,登高賦新詩……」

  「……過門更相呼,有酒斟酌之。農務各自歸,閒暇輒相思……」

  吟了一會兒,卻是停了,輕輕地打開了一點窗戶,似乎是有些微的冷風灌進來,立刻又關上了窗戶。

  若是房謀杜斷在此,聽到李世民居然吟唱陶淵明的詩,只怕是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長孫皇后之前聽到丈夫說不如兒子,還覺得奇怪,此時便是明白過來。和兒子李承乾相比,李世民的朋友……又有幾個呢?

  貞觀英傑如此多,可是遍數名臣,一個個流落在外。只是,房謀杜斷、長孫尉遲,又有哪一個是自己願意自請外出的呢?

  貞觀君臣,想要不摻假的情誼,難啊。

  讀書廣博的長孫皇后甚至知道丈夫吟唱的這首詩,只是截取了其中的一小段。這首詩的前面,還有一句「敝廬何必廣,取足蔽床席」。

  還有一句「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

  君王哪裡有什麼敝廬,哪裡有什麼陋室。君王又去哪裡尋共欣賞奇文的朋友呢?一道道奏章,一件件聖旨,才是常態。

  君王就是君王,臣子就是臣子。

  當臣子不是臣子的時候,大概就是亂臣賊子。

  可張德之於李承乾,又怎麼會是亂臣賊子呢?

  如果當年秦王府中的謀士是張德,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長孫皇后面色淡然,她這樣猜測著丈夫的心緒想法。

  富有四海之後,自然是想要更多的東西。曾經一直不屑一顧的東西,臨老之後,才發現彌足珍貴。

  長孫皇后覺得,丈夫這一刻,是真的覺得不如李承乾,是真的羨慕李承乾。

  只是這一刻過後,依舊是江山社稷最美。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人生大快意。

  「貞觀二十六年湖北省的五年發展綱要,督府著手調研的經辦人員,必須要先行吃透。」

  京城的江陰侯宅邸,張德直接把大廳改成了會議室,幾排桌子幾排椅子,與會成員都是湖北總督府已經在中央明確職權的高級官僚。其餘督府要遴選的官吏,基層很大一部分官吏,還是要從湖北省地方選拔。

  六品之下,吏部這裡要走一個流程,不過空白文書是早就準備好的。雖然不合規,不過也是事急從權,大多強力部門,都有先上車後補票的資格。

  「路橋諸事,各州縣早有論證,地理勘查,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此事靡費最高,卻是最容易的事情。未來五年之內,要保證諸州道路能夠通勤三十石馬車。各縣之間,除就有官道之外,都要保證一條弛道接通,做到『縣縣通』,整個湖北省,才是一個整體。」

  「各縣財稅官吏,須重新培訓,督府考評不合格者,停職待崗。不要怕州縣地方反抗,督辦此事者,是警察少監薛少監。」

  張德說罷,薛仁貴在主席台衝下面聽講的官員都是微微點頭。

  原本聽著張德的話還不覺得如何,但一看薛仁貴在旁邊,不少人都是面露苦澀。這是掌握了生殺大權,而且是真的殺氣騰騰有備而來。

  同樣都是新官上任,張德佈置的《貞觀二十六年湖北省五年發展綱要》,除了砍人擼官帽子之外,也給了很大的甜頭。

  尤其是生孩子送福利這個事情,其中有一部分操作,官吏想要撈一點,並沒有太大的困難,而且也不會激起民憤。

  畢竟,薅羊毛沒有薅在老百姓頭上,而是「公家」的,這多少就要放心一點。

  不過薛仁貴和張德是不同的,警察少監幹得什麼活兒?湖北省警察廳的一把手,他能夠坐穩這個位子,除了張德賞識之外,那是跟張大象嫖了十多年的交情……

  薛仁貴哪怕自立門戶,他這一支薛氏,跟張氏也是通家之好。人情上是這個關係,政治上更是聯盟。

  往年底子不厚的酷吏,想要在地方大開殺戒,那也得看菜吃飯。碰上那種狠辣的地頭蛇,該慫的時候也得慫。

  皇權是高大威猛,可萬一碰上那些個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呢?

  再者,張德現在說這個話,看上去是針對湖北省各州縣,實際上,目標很明確,就是針對荊襄世族。

  而且張德提前放出這樣的消息,就是擺明了讓荊襄世族做好準備。

  是認慫還是鬥一場,張德隨意。

  就算荊襄世族的有識之士想要認慫,可惜,偌大的家族,有識之士未必就能拍板決斷,稍微有些遲滯,整個家族就會因為慣性,而不得不朝著萬丈深淵狂奔。

  僥倖心態是人之常情,萬一張德只是嚇唬人呢?

  畢竟,張德經營武漢這麼多年,荊襄離武漢又這麼近,難道他不怕荊襄破敗之後,衝擊到武漢的「基業」嗎?

  魚死網破之類的想法,也是有的。

  「今年一季度的主要工作,就是摸底排查,除此之外,還要加強『生娃送牛』的宣傳。鼓勵生產的同時,更要排查蓄奴,不要怕得罪豪門。這世上的豪門,再大能大過朝廷?辦事不力者怕得罪豪門,就不怕得罪朝廷?」

  張德面色淡然,看著底下一片腦袋,「除此之外,督府也會有新的考評獎懲,七品之下陞遷,標準只有一個,『能者上,庸者下』。指望拉著鄉黨就能要挾督府,本督可以提前跟你們打一聲招呼,畢竟往後在武漢,就要天天見面。不要妄想有了地方鄉願的支持,就能對抗督府,對抗朝廷。本督自離鄉以來,死在本督手上的人,數以十萬計。」

  頓了頓,張德眼神相當的無所謂「彼輩鄉願,於本督眼中,不過是鄉賊而已。殺之如殺雞,十萬鄉願,十萬隻雞。」

  「……」

  「……」

  「……」

  饒是早就有心理準備的薛仁貴,此時此刻也是知道,自己這是只能往前不能後退。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跟張德打交道很多年,薛仁貴也不是沒有親歷過幾回張德遭受刺殺,可每次這個江陰子,就是淡定自若。

  說性命置之度外都不足以形容其萬一,生死這個事情,彷彿就從來不在張德的考慮中。

  整個會議,就像是一個通氣會,也像是一個宣告書。

  張德給湖北省地方豪門的選擇只有一個,要麼慫,要麼懟。

  而且張德還提前放了話,給足了湖北省地方豪門聯合起來的機會,由得他們去聯絡各方,甚至是提前結寨自保。

  不管有什麼動作,在張德眼中,都是一樣的。

  你結寨自保,甚至是蓋個萬里長城出來,經得起幾回爆破的?

  在中央開這麼一個會,李皇帝也會知道,將來也不怕有人攻訐他逼反湖北民眾。因為一開始就打著「逼反」的主意,你不反,張德還有點不爽呢。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5 09:26
第九十一章 非主流說客

  貞觀二十六年的正月,張德開完第一次督府例行會議之後,各種消息不到第二天,就傳遍整個京城。外出的快傳多不勝數,一人雙馬三馬直奔南方去了。至於在京的頂級權貴,如蕭氏、蔡氏、唐氏之流,雖說打聽了消息,卻沒有一個前來張德這裡探訪。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該給的好處,張德在前面十幾年,已經給了。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散財童子。

  老張撒了這麼多餌料、甜頭,想要吃干抹淨,以前都弄不死他,何況是現在?

  更何況,「忠義社」中,早就想要擴大地盤的惡狗多不勝數。似李景仁之流,他雖說根腳在交州李道興那裡。交州也的確不愧是天南雄州,可本質上來說,李景仁的靠山,還是李道宗和張德。

  在江夏,在武漢,在湖北。

  以李景仁的資歷,跑去百里洲當個枝江縣令又有何妨?甚至跑去荊州做個警察局一把手,也完全不是問題。

  幹掉荊襄的老大世族,這不僅僅是什麼仇什麼怨,多少年以來荊襄老世族玩得把戲,「忠義社」那是真的受夠了。若非張德壓著,早就開打,還等到現在?

  幾年過去,「忠義社」早就更加強大,而荊襄老世族,還是原先的那一套把戲。

  開完會後的第二天,蕭鏗小心翼翼地到了張德宅中,他倒是不敢擺出老丈人的架勢來,雖說蕭妍蕭姝這光景,一個在養胎,一個在奶孩子。

  「大郎,這……這……」

  猶豫了一下,又看到安平公主在那裡慢條斯理地翻著賬本,蕭二公子壓低了聲音,「這就是要下手了?」

  「聽話就能活,不聽死全家。」

  老張一言既出,蕭二公子身體都哆嗦了一下。當年看這小子的時候,只是覺得有錢少年真滴美,後來吧……反正也沒啥後來。

  「老夫……」

  想說點什麼,蕭二公子最終啥也沒說,心中暗道:這蕭氏死光了,關老夫屁事,老夫現在也是渤海蕭氏!

  反正他也沒什麼地位,而且姓蕭的那麼多,了不起重傷,要死哪兒那麼容易?

  沒瞧見博陵崔氏、清河崔氏,也不是真的死全家,很多都是被流放嗎?

  當然了,路上死傷難免,水土不服撒手人寰也實屬正常,可總算還是留了點種子不是?

  你看「冠軍侯」程將軍,這不是在西域也養了幾個崔氏女郎填房麼?

  「老夫也就是受人之托,前來打探一下,倒也不是做說客。」

  想通了關節,蕭二公子坦蕩的很,關他屁事啊。再說了,張德這個便宜女婿也沒什麼不好的,現在整個蕭氏,甭管哪一支哪一家,誰有他過得爽?

  而且蕭二公子在渤海還盤了不少地,養了不少小老婆,生了不少兒子,開枝散葉的效率很高啊。

  渤海蕭氏……稱宗道祖的,不比給人伏低做小好?

  退一萬步講,蕭二公子尋思著這要是張德被打死了,損失的是他呀,難不成別的姓蕭的還能補償他?

  能給多少錢?就算給,能有張德給得多?

  他賣一個女兒都夠海外建國的了,本家最多就是口頭誇獎兩句,了不起在朝廷那裡再提一提爵位,頂天再弄個散官。

  那有鳥個意思。

  小算盤辟里啪啦一打,蕭二公子也靈醒過來:蕭氏可以死,女婿必須活!

  「老丈莫要渾水,這次……事情不會小。」

  張德拂鬚提醒著蕭二公子,「搞不好,又是一場江陵之戰。」

  眼珠子瞪圓了蕭二公子頓時驚呼:「恁般地步?」

  「你死我活,就是恁般地步。荊襄那些個不知所謂的,不到死路一條,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只怕這光景,他們還做著最後了不起魚死網破的美夢呢。」

  語氣相當的不屑,老張哪怕人不在武漢,都不要動用漢陽、江夏這種大城,一個蒲圻縣的動員,就足夠砍死荊襄那幫白癡。

  做夢可以,要麼死了做夢,要麼流放路上做夢,沒有其它選擇。

  這一次的動作,除了解決湖北內部的山頭問題,還順帶給程處弼一份大禮。

  荊襄老世族打殺一通,李董也就是身體不好,身體好的時候,掌聲久久不息。

  有道是打掃乾淨屋子,才能請客吃飯嘛。

  各地新型階層在本地的上層渠道是艱難的,有的甚至是封死的,但是湖北內部只要清空老世族的位置,這就是個填空題。

  那種不上不下的地方,可能未必有人敢冒著風險前往湖北,前往武漢。

  但是,淮揚、蘇杭等地,那些個憑著自身努力,有了一點點成就的「成功人士」,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或者說改變自己的人生,他們便願意承擔這種風險。

  就好比當年顏師古願意去宣州做老大,很多時候,其實是因為江西總督是房玄齡,只這一樣,就足夠顏師古冒險。

  當然和孔穎達這種下了一盤很大的棋不好比,但和同期的老朋友相比,顏師古簡直是前途無量。

  江西總督這個位置,只要肯熬,房玄齡退下來,老顏就算不是總督,也是二把手。

  放以前,怎麼也算是宰輔候補。至於現在,地方行省的二把手,比頂著個「相公」名頭可是爽多了。

  「那……那老夫收了一點禮……」

  「無妨,無妨的。這光景,老丈還不如多收一點,橫豎他們都是死路一條。死人,還能來找老丈算賬不成?」

  張德這麼一說,蕭二公子頓時眼睛亮了。

  誒?老夫怎麼沒想到呢?這就是一條財路啊!

  而且蕭二公子還想到了某個工部尚書,他去年也收了好多錢,也沒辦成事啊。為什麼?因為工部被拆分了啊,關工部尚書什麼事情?這是不可抗力!

  想到這裡,蕭二公子心癢難耐,別人不知道蕭氏各支的行情,他自己就是蕭氏內鬼……不是,蕭氏棟樑,還能不清楚嗎?

  蕭瑀家裡是不能打主意的,反正蕭瑀全家也和女婿沒什麼仇,相反這幾年因為前隋皇后的事情,蕭瑀全家跟張德還算和睦。

  至於說江陵蕭氏……這些個念念不忘的,好像是挺有錢的。

  蕭二公子心中暗道:江陵那裡有七房,一家收個十萬貫,這就七十萬貫,還能搞不少京中的物業,西京那裡似乎也有不少產業,聽說還有一支駝隊,這要是拿下來,起碼有個百幾十萬貫吧?就算沒有,也相去不遠吧。

  越想越爽的蕭二公子,居然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翻賬本的安平公主都愣住了,連賬本也不看了,尋思著這得是多大的喜事,才能壓住死同族的慘事?

  「大郎,那老夫這就先行回轉,再探探行情,過幾日再來。」

  「好說,我送送老丈。」

  「不必不必,老夫這就回轉,這就回轉,留步,一定要留步。」

  蕭二公子身輕如燕神清氣爽,屁顛屁顛地離開了江陰侯府,只是離開的時候,突然想起來,拍了一下腦袋:「哎呀,忘了跟張德說一說姝娘妍娘的事情……」

  這光景,再回轉進去,就有點丟人了。

  不過蕭二公子也是淡定:「也罷,隨時好來的。這殺豬,卻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少待老夫去張亮那裡拜訪一下,請他吃酒,看看有甚麼說道。」

  上了馬車,這光景京城的石板街道上,有著厚厚的一層冰渣,天氣很冷,雪一時半會兒化不開,雖然有人鏟雪,但時不時還會下一點,一層雪被碾壓踩踏得多了,就成了冰殼,馬車也就越發小心穩當。

  「家翁,江陵那邊來得人,似乎還在家中等著,是要先行回家麼?」

  伴當隔著車廂,坐在車把式的一側,問蕭鏗。

  蕭二公子一愣:「還在家裡候著?」

  「是。」

  「那先不回去,去……去鄖國公府上。」

  「呃……可是我們沒有準備拜帖啊。」

  「這樣,去『女兒國』,老夫去買一張月票,就說送月票。」

  「呃……也好。」

  伴當雖說覺得有點荒誕,但「女兒國」的澡票還的確真的不錯,尤其是冬天,願意前往「女兒國」泡湯的權貴並不在少數。一張「女兒國」的月票,尤其是單間的上等房間,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搞到的,屬於搶手貨。

  張滄手中,也就是專門留個幾間以防萬一。

  以蕭二公子和張德關係,張滄見了蕭二公子,也要喊一聲外祖父。

  張德沒有喊蕭二公子「外父」是張德的事情,張滄卻是要喊的。

  倚老賣老一點,蕭二公子摟一張月票,也不算過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6-5 10:4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11 10:26
第九十二章 驟變

  「女兒國」內,張申有些納悶,這幾日外地來的權貴不少,操持荊楚口音的年輕人陸陸續續有好幾批。

  有些人「張七月」還認識,不過大多都是停留在長安城的遙遠記憶中。他少年時代,也跟著母親在長安城西小住過一段時間。

  「七月,看出點苗頭來沒?」

  「不好說啊。」

  每天張滄都要陪著溫柔,來「女兒國」的時間並不多。若非蕭二公子之前招呼著一幫老朋友過來消費,張滄還真不一定就會過來露面。

  「大郎,當年西京群賢坊中,也是有一房蕭氏的。雖說是小支,但都不是尋常人物。」

  「蕭守東兄弟五人?」

  「大郎也聽說過?」

  「群賢坊出來的遊俠,又是蕭氏後裔,聽說不是很正常嗎?」張滄一愣,忽地問張申,「七月,是不是聽說了甚麼消息?」

  「嗯。」

  張申微微點頭,前幾天張亮家中擺宴,他也被叫了過去,除了亮個相之外,張亮也是要給他一點方便。錢財是肯定有的,至於做官,則是沒那麼簡單。至少在京城,做官很難。

  不過張亮既然叫他過去,還不怕人說話,顯然也是有了門路。

  這種熱鬧場面,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張申在親爹的家宴上,見到了幾個江陵來的人,除了蕭氏,還有蔡氏、石氏、雷氏等等。

  給張申的感覺,荊襄世族,現在就是沒頭蒼蠅,什麼都要試試,碰碰運氣。

  「大郎,荊襄世族可能會行專諸之事。」

  「噢?」

  重新開始讀書的張滄相較去年,沒有那麼重的殺氣,只是眉目微動,還是能看到少年人壓制的不服輸。

  臉色略微帶著一點不屑,張滄淡然一笑:「又不是沒行過,這麼些年,大人受了不知道多少次刺殺,要說其中沒有荊襄世族的手筆……我卻是不信的。再者,便是我,一路行來,又何嘗沒有想要以力相搏之徒?」

  狗急跳牆,技止於此。

  實實在在能威脅到張德的刺殺,少之又少,想要滲透到張氏家生子這一層面,是相當麻煩的事情。

  僅僅從利益訴求上來說,老世族能給的,張氏同樣能給。老世族不能給的,張氏還能給。

  那麼,即便順應傳統的想法,這些個家生子,又憑什麼投敵呢?

  更何況,外界並不知道張氏的家生子們是如何成長起來的,整個過程中,伴隨著他們思想世界的,是「超凡神異」的宗長。

  就算家生子中出現了頂級人傑,可正因為是人傑,才識時務啊。

  湖北總督江陰侯張德一通會議開辦下來,打聽消息的人密密麻麻,大量往來荊襄和洛陽的人馬在奔馳著。

  等到消息徹底傳到江陵縣的時候,荊襄老世族們內部就發生了分裂。

  想要給張德一點顏色看看的有,想要委曲求全在湖北總督高壓威脅下的,也有。爭吵相當的頻繁,江陵城中,蕭氏江陵房的子弟一個個臉色複雜。

  有的人相當悔恨,有的人唉聲歎氣。

  江陵房三房家長蕭鐋並非是江陵房這一脈正宗所出,他原先是蕭氏長安群賢坊這一房的子弟,只是早年過繼到這裡。

  再者,江陵房三房也屬於小支,在本地只是有名聲地位,真要說有何權勢,卻是談不上的。

  不過正因為蕭鐋的特殊性,使得蕭三郎可以調動長安群賢坊的資源為自己服務。

  他的五個兒子,就是長安城城西新生代遊俠中,比較有名的人物。

  老世族子弟出了遊俠,這是比較荒誕的事情。

  只是貞觀朝的事情,怎麼荒誕都不算荒誕。

  「大人,眼下江陵城人心惶惶……」

  蕭三郎年紀不小,已經四十多歲,但是保養得很好,看上去還是三十出頭。美髯飄逸不說,眉目也是俊朗,是個相貌堂堂的美男子。

  「張德可以放過任何人,但不會放過我們江陵房。」

  臉色淡然的蕭鐋看著五個兒子,「舊年行刺諸事,瞞得過別人,瞞不過張德。但他這麼多年都沒有對江陵下手,這說明什麼?」

  雖然都是遊俠,但蕭鐋的五個兒子到底和市井青皮不同。受過正統教育的流氓,遠比市井青皮強得多。

  若非時代發生了劇變,蕭守東兄弟五人,混得比王祖賢好幾乎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王祖賢的發跡,一句話來概括,就是抱上了一條金大腿。

  才能這方面的加成,微弱得很。

  「守中,你年紀最小,但常年在武漢廝混,說說看。」

  年輕的蕭守中一愣,先歎了口氣,然後才道,「武漢佬想要痛宰荊襄,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以前不過是張德壓著,現在張德萬事俱備,就欠十萬荊襄人頭。」

  「……」

  「……」

  兄弟五人一時沉默,饒是形貌儒雅的蕭鐋,這光景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半晌,蕭鐋突然開口道:「分家吧。」

  「父親在,不分家!大人……」

  「分家吧。」

  蕭鐋搖搖頭,「去哪裡都行,張德這一回,是真的要下死手了。荊襄子弟,絕無可能鬥得過他。這不是跟張德一個人鬥,而是跟二百萬武漢,五百萬湖北相爭。不是張德一個人要荊襄世族去死,是數百萬人要我們去死。」

  「寧叫玉碎,不為瓦全!」

  蕭守東目光冷冽,「分家……也好,不過,弟佬們保全性命。我要再作最後一搏,還請大人成全。」

  「大房、二房那裡,可有人願意和大郎同路?」

  見大兒子這副模樣,蕭鐋還是有點滿意的,家族血性不能少。

  「這幾年防備武漢插手荊襄,早有預備。只要一聲令下,江陵諸縣就能舉事。便說『武漢暴烈,民不聊生』,老世族響應者必不會少。如今劍士弓手有二千之數,再尋勇夫,裹挾民壯,數萬人聲勢還是有的。」

  臨死咬一口,萬一事情成了,把武漢打成一鍋粥,誰敢說皇帝老子不會賞個公侯下來?

  固然幾率很小,但行險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

  「那……便如此吧。」

  蕭鐋眼睛微閉,面對張德以及張德背後的龐然大物,他們能夠做的事情,實在是不多。

  奮力一擊,大概也跟螳臂當車差不多。

  家宅安置在了江陵縣的朱雀街東,偌大的豪宅,將來也不知道便宜了誰。這是歷盡戰火之後,用了武漢工匠的手藝,這才打造出來的荊楚門庭。即便是被火燒上幾回,也不過是黑的地方再抹一層白,總歸還是好看的。

  「大人……保重。」

  蕭守東行了個大禮之後,轉身離開了大廳。

  開春的天氣,江陵濕冷濕冷的,比冬天還要難受三分。

  到了門口,忽地聽到外面叫賣聲。

  「賣煤餅勒──」

  「大哥可要買些煤餅?都是好媒,永興煤、武昌餅。」

  「走走走,也不看看甚麼地界,胡亂叫賣!快滾!」

  「是是是,這就走,這就走……」

  叫賣煤餅的販子似乎是走了,遠遠地又聽到吆喝聲,「賣……煤餅勒」

  蕭守東不以為意,到了門口,便問門子:「適才甚麼事如此喧嘩?」

  「有個老矮子,在門口叫賣煤餅,被小的轟走了。」

  「嗯。」

  蕭守東微微點頭,想了想又道,「往後有甚麼販子上門叫賣,收斂一些,免得為人編排。」

  高門的體面。

  可一想到這份體面要遭受到的結果,蕭守東更羨慕這些個還能耀武揚威的家僕。一個小小的門子,藉著蕭氏的威勢,可以對任何不相干的下流人物非打即罵。而那些個賤人,又有幾個敢反抗?

  只不過,以後大概是沒有這麼容易了吧。

  蕭守東正這麼想著,忽地看到好幾輛板車拖拽著煤餅、煤球路過。

  「都說了我們不要煤餅──」

  門子見自家大郎君在場,立刻扯起脖子,賣命地呵斥著那些販子。

  蕭守東眉頭微皺,正要說什麼,忽地驟變乍起。

  「警察!」

  一聲爆喝,板車上的煤球框框裡,鑽出一個個手持尖刺的大漢。這些個漢子渾身都透著一股子煞氣,三步並作兩步,幾個呼吸,兩個大漢就把身材高大的蕭守東摁在了地上。

  「咔!」

  一雙手銬直接把蕭守東反過來拷住,接著一條麻布塞到他嘴中,一個黑頭套把他腦袋給套住。

  門子還沒來得及大叫,魚貫衝入的警察有十好幾個,裡邊片刻就傳來驚呼呵斥聲,但是很快,一個個頭上戴著頭套的蕭氏家人,居然就像是奴隸市場的奴隸一樣,一個接著一個被押送上了外面的板車。

  哐噹!哐噹!

  從板車底下抽出來大量的鐵管,直接組成了一個籠子,這就是個囚籠,上鎖之後,想要打開也是相當的不容易。

  「這!這是甚麼事體!」

  「不好!不好了!這這這……」

  而江陵縣縣衙中,大馬金刀的警察少監佐官親衛們,正陪著江陵縣令喫茶。外間雖然有了動靜,可到底發生了什麼,江陵縣令也不知道,也不敢問,更不敢說。

  只是很快整個江陵城都熱鬧起來,大量的整齊腳步聲,毫無疑問是正規軍才有的聲勢。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6-11 10:4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11 16:19
第九十三章 炮擊

  「警察少監親臨!閒雜人等退散!」

  「退後!退後!退後──」

  身披甲冑的警察衛健兒手持沒有開刃的馬叉,或是將看熱鬧的人叉開,或是橫過來當做欄杆。

  整個江陵城,城北城東非富即貴之地,到處都是警察衛的人。

  警察衛的穿著是相當醒目特殊的,清一色的黑色制服。冬裝漆黑但是保暖,軍官還配發披風。袖標上有著「獬豸」的印花,如果是隊長一級,制服本身就有「獬豸」的圖案。

  一共四套制服,僅僅是制服支出,就讓地方府兵羨慕不已。

  能夠拿到警察衛的正牌編制,顯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薛仁貴──」

  有人咆哮著,看到身材高大的薛仁貴出現之後,那人聲嘶力竭地吼道,「你這條養不熟的野狗!你這條張氏的惡狗──」

  啪!啪!啪!

  手持戒尺的監官,上去就是冷酷地用戒尺抽打著那人的嘴巴。只三下,就把一個人的嘴徹底打爛。

  滿口血水根本止不住往外噴湧,還有紅白的牙齒掉了出來。

  「薛禮──」

  「你跟蔡氏還是姻親之家!三族九族,哈哈哈哈,你也逃不脫,逃不過……哈哈哈哈……」

  狂笑聲戛然而止,因為薛仁貴面色如常,很是淡定地坐在了上座中央。

  「監門。」

  警察衛的軍官們上前行禮,抱拳躬身之後,問薛仁貴,「監門,蕭氏三房盡數拿下,江陵城已經內外封鎖。在外莊園蕭氏有鄔堡五座,易守難攻,還請監門示下!」

  「五座……」

  薛禮冷笑一聲,他從洛陽趕回武漢,只用了一天半時間,連夜主持抓捕鎮壓事宜。荊襄老世族的一應動作,都在武漢方面的掌控之中。甚至連有多少人多少兵多少武器裝備什麼路線哪裡動手,武漢都一清二楚。

  作為警察少監,湖北省一眾警察的老大,薛仁貴現在手中可以直接調動的警察、轉職府兵、民團、青壯,都可以跟當年的瓦崗較量一下。

  放隋末,他現在的實力,杜伏威算個屁!

  「鄔堡都封鎖了?」

  「只出不進!」

  「好!」

  薛仁貴手中鞭子捲成一個圈,連道了一聲好,然後點點頭,「好啊!」

  站起身來,薛仁貴用鞭子指了指場地上兩千多號人:「分門別類,不日押送西京南京!」

  「是!」

  審判當天就過了,孫伏伽的面子。刑部大理寺那邊配合的很,誰也沒敢挑刺,就算是御史中間,也有張亮這個老領導壓著。御史們很低調,哪怕御史中間姓蕭的不在少數。

  蕭瑀還沒死呢,但蕭瑀壓根無所謂的態度。

  「監門,圍困鄔堡,怕是需要時日,如今開春,不可久戰!」

  「無妨,今日就破了它的鄔堡!」

  一群高級警察面面相覷,他們是軍官轉職,對付鄔堡是相當困難的事情。別說是荊楚大地,就是中原的大平原,稍微有點防禦,一個鄔堡足夠讓兩萬正規軍短時間無從下嘴。

  磨時間?

  鄔堡裡面囤的糧食,吃三年五載不成問題。

  更噁心的是,鄔堡因為設計上比較特殊,除非真的是曠日持久地耗死他們,否則還真是沒太好的辦法。

  戰亂時期,一般軍閥根本沒時間去圍困鄔堡,因為一旦去圍困,可能就會被別的軍閥打死。

  至於太平日子……太平日子當然是鄔堡的主人出來主持江山社稷啊。

  南方的鄔堡,那是更加的噁心,依山傍水的原因,極端情況會出現幾十萬大軍就在家門口,但正面攻打家門的,也就幾百號人……統治者跟地方勢力二八分賬三七分賬,不是沒有原因的。

  不過武漢本地,卻是連個像樣的城防都沒有。

  敞開了讓人進出,關卡也有,但主要功能,已經演變成了暫住登基、貨物清關、城市介紹等等。

  「監門!」

  隨著一條奇怪的船開進江陵縣,船上下來的健兒見了薛仁貴,都是上前行禮。

  「莫要客氣,東蕭關是個大堡,土牆內外共有三層,設有玄關、甬道、甕城、護城河,易守難攻,有壯丁三千,另外最近蕭氏招募青壯數千,皆是姻親家族。」

  「蕭氏大二三房,在江陵縣共有五關鄔堡,安興市和東蕭關是最大的兩個。皆能行船靠岸,監門,標下以為,可以先行攻打安興市。」

  「噢?」

  薛仁貴畢竟是行伍出身,問道,「說說看理由。」

  「船上鐵炮對付夯土牆,能力有限。東蕭關與其說是鄔堡,比照尋常下縣城防,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安興市不同,安興市雖大,除了地利,樓房割裂。一炮下去,毀屋破房,極具威懾力。兩輪齊射,即便不能讓安興市當即投降,也該讓人喪膽!」

  「不錯!」

  聽得船長之言,薛仁貴連連點頭,「安興市拿下之後,東蕭關也不會不知道消息。畢竟,東蕭關的望樓,配合千里鏡,也能看到大體狀況。」

  兩個地方離得很近,為的就是防備極端情況的發生。一旦出現局勢動盪,兩地互為犄角,可以相互守望。

  加上荊楚水網發達,一條小船隨便開溜,根本不怕人追擊。

  「諸君聽令!」

  「是!」

  「即刻開拔,趕赴安興市!」

  「是!」

  圍困幾個鄔堡甚至幾十個鄔堡,對湖北警察廳來說,都沒什麼難度。鄔堡裡的人只要敢出來,一個旅帥就能蕩平他們。現在愁的,就是他們不出來,只能圍著,比較噁心。

  不過隨著薛仁貴乘船離開,整個江陵縣都是震動。

  有不少膽子大的百姓甚至跟著大軍前去看熱鬧,划船的划船,坐車的坐車,總之,浩浩蕩蕩,簡直人山人海。

  薛仁貴也沒有阻攔,只要這些百姓沒有流竄進入戰場,根本不算個事情。

  「監門!」

  船行二三十里,已經開始佈置炮位。健碩的挽馬是武漢特種培育的大型重馬,即便是薛仁貴的坐騎,看上去也沒有這種大型重馬來得雄壯。只看馬蹄,這種挽馬的蹄子,就要比薛仁貴坐騎的蹄子大上一圈。

  而且這種挽馬的毛略長,御寒涉水能力極強,入夏之後,武漢又有專門馬伕用推子推毛,所以也不會受熱產生馬瘟。

  「這是白沙洲的重馬?」

  「回監門,正是『白沙二號』挽馬。」

  「『白沙二號』?那價錢可是不菲,比突厥敦馬要貴三倍。」

  突厥敦馬的批發價,十貫十五貫二十貫來去,貴三倍,就是朝著六十貫去的。一般的寶馬,也就是這個價位。

  親王府的儀仗,統一毛色的好馬,也就是一百貫來去。

  「如今吳王府蔣王府都採買了這等挽馬以作儀仗。」

  「噢?這般緊俏?」

  「這馬個頭高大,甚是威武雄壯。而且吃苦耐勞,也只有漠北馬比它更耐操。」

  「看來警察廳也要採購一些。」

  薛仁貴微微點頭,部門採購,肯定要保證一點福利。以他在湖北省的地位,搞一點「白沙二號」,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有了好馬,手底下的官僚們辦事,也要更加勤快一些。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湖北警察廳警察少監說要採購,那還能有假?

  只是跟從薛仁貴過來的湖北官僚們,也沒有太多的門路提前搞來「白沙二號」。因為養馬場現在最好最大的,是瀚海公主府的,屬於私人產業。

  這兩年他們能夠囤的挽馬,都是普通馬耕所用的挽馬。

  整個湖北,雖說新式莊園林立,可是小農經濟依然相當豐沛。買不起牛的農戶,買一匹個頭小小的滇馬、川馬以作家用,傳一代人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有了大型畜力,幾戶小農合作,養活百幾十張嘴,沒有任何問題。

  整個湖北現在的情況,和山東、江淮類似,農戶不差一口吃的,就差錢。糧食那是真的多,但錢是真的少。

  糧食想要換成衣服、食品、房子、車子,很難很難。

  即便是想要種植經濟作物,沒有車馬、道路、市場,也是一籌莫展。

  以往的行腳商,為了利潤,也更願意往來縣城和大城市之間。像過去那樣流竄在山村之間,然後風餐露宿擔驚受怕……很少有人願意繼續這樣幹。

  大型牲口的選育擴種,改變了很多東西。

  薛仁貴看了一眼都打上標記的重型挽馬,心中琢磨著當初軍中要是有三五千匹這樣的重馬,得省多少事情。興許,有些突襲,連武罡車都省了。

  思緒回歸到了眼前,薛仁貴看了看安興市那已經亂作一團的場面,警察衛的人早就設卡完畢,不斷地有游騎來回奔馳。大量的步卒都列隊等候命令,各部軍官都是躍躍欲試,都等著發動進攻的命令。

  只可惜,上峰傳達的命令,就是圍而不攻。

  等到鐵炮陣地做好之後,船長帶著炮手到了薛仁貴跟前:「監門,還請監門視察炮陣!」

  「好!」

  薛仁貴面露喜色,掏出一塊懷錶,看了看之後,對左右道,「傳令,各部原地待命!安興市連一條狗都不能逃脫!」

  「是!」

  鐵炮排成一排,炮長上前行禮之後,薛仁貴道:「開始吧。」

  「是!」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6-11 16:2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12 10:03
第九十四章 薛氏大炮

  轟!轟!轟!轟!轟……

  儘管已經努力做到齊射,但實際上終究是做不到。

  不過些微的射擊時間差別,反而帶來更加激烈急促的巨響。就近觀摩火龍噴射的警察衛大兵,再如何見多識廣,也多有雙股戰戰之輩。

  恐懼源自未知,而未知的偉力,則是讓人更加恐懼!

  驚天動地的三輪齊射,遠處鄔堡的木製望樓雖然沒有被擊中,但是安興市畢竟是荊襄豪族經營起來的大市場。大量的柵欄樓閣,組成了整個市場的外圍。

  塔樓一樣的樓層,瞬間被砸出了巨大的窟窿。

  哪怕不用望遠鏡,本陣紮營的大兵們也是雙眼圓瞪。這些個窟窿,幸好只是在房舍上,這要是砸在血肉之軀,豈不是瞬間變成肉醬?

  幾乎所有行伍老卒,都是這般想著,哪怕地方精銳府兵轉型而來的職業警察,也是有這等見識的。

  「嘔──」

  有個旅帥把望遠鏡攥在手中,剛才的畫面,讓他有很強烈的身體不適。不是沒見過血肉橫飛的場面,但整個人像一坨剁爛了一半的豬肉,糊在殘破牆壁窟窿上的畫面,還是讓這個老卒不能接受。

  唐軍兇猛,卻不殘暴,更不以虐殺為樂。

  沙場老卒心性並沒有不穩,但有這種反胃的感覺,只能說明他們還具備著相當合格的人性。

  乾嘔了兩聲,終究沒有吐出來。

  「老五!」

  「無妨!」

  幾個親近的旅帥都湊了過來問詢,乾嘔的旅帥擺擺手,有些歉意地沖同袍點點頭,偷偷地看了一眼薛仁貴,鬆了口氣。

  此時,薛仁貴正拿著望遠鏡觀察炮擊效果。

  「好!」

  薛仁貴面露喜色,甚至可以說是大喜過望:「神兵利器啊!不!這是國之重器!」

  不過薛仁貴卻記得,京城的「九鼎」,似乎是銅製的,極為巨大。

  但眼前湖北警察廳拉過來的裝備,卻是鐵製的。

  念頭一轉,薛仁貴臉皮一抖,眼前居然浮現出張德那張臉。

  由不得他不會想到,張德帶給他的震撼,遠比什麼高深莫測還要複雜。

  神兵利器在手,卻對社稷神器毫無興趣……奇葩。

  「監門!」

  「做得好!此次緝拿盜匪一事,老夫自會向大將軍為爾等請功!」

  薛仁貴沒有說「此戰」,也沒有說跟湖北總督江陰侯張德請功,些微的細節,還是讓不少警察衛的大兵們琢磨過味兒來。

  省內的論功行賞,那是省內。警察總局的犒賞,那是總局。後者因為秦瓊的關係,有心行伍的人,還是可以調出去進入十六衛或者東宮六率的。

  但要是在省內,那就是真的要老老實實一輩子幹警察這個差事。

  能夠當兵混成軍官的,沒有笨蛋,見識也是有的。湖北省這個事業,將來會不會隨著張德嗝屁而消亡,誰也說不准。

  只說眼門前,張德被屢次刺殺,難保不會有人想著,萬一哪天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了呢?

  這種小小的選擇,並非是薛仁貴自行其是,而是張德再三叮囑他這麼幹。

  簡單的篩選,得給人留有餘地。

  大炮幾輪齊射,安興市這個大市場又沒有亂成一鍋粥,薛仁貴不知道。不過那些個騎馬坐車划船趕過來看熱鬧的江陵縣郊外百姓,這光景卻作鳥獸散,亂糟糟的就像是燒乾了的一鍋粥。

  「傳令!」

  「是!」

  薛仁貴看著不遠處的安興市,「命健兒前往勸降!」

  「是!」

  這光景,營地中有一處角落,背上插旗的壯漢們正在不緊不慢地吃著東西。有白麵有肉食,但沒有暴飲暴食,只是補充著體力。

  「大纛發令!」

  「是!」

  「即刻前進勸降!」

  「是!」

  停止吃喝的壯漢們都是站了起來,其中一人立刻接過勸降書,然後翻身上馬,直接朝著安興市而去。

  背上插旗的披甲漢子到了安興市的坊市門口,整個市場外圍建築,有一半以上都遭到了鐵炮的摧殘。其中搖搖欲墜的塔樓已經開始要倒塌的樣子,勸降的健兒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進行下一步操作。

  因為入眼處,整個安興市的內部,居然亂哄哄的完全就是一群沒頭蒼蠅。

  一咬牙,背上插旗的披甲漢子直接下馬,直接隔著護城河喊道:「牆內從賊之人聽著!我乃……」

  「是上差!是上差來了!」

  「快些搬開沙袋!還有木石!」

  「開門!快些開門──」

  「啊!」

  「你找死──」

  「……」

  一時間有些傻了的傳令兵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牆內似乎在火並?貌似是內訌?

  想到這裡,傳令兵立刻拔出兩枚小旗,飛快地朝著本陣打旗語。

  「嗯?!」

  薛仁貴看到了傳令兵的旗語,立刻將望遠鏡收了起來,喝道:「傳令!攻破安興市!」

  「是!」

  左右傳令官立刻忙碌起來。

  「大纛發令!進攻──」

  「大纛發令!進攻──」

  「大纛發令!進攻──」

  轟──

  又是一聲炮響,壓陣的炮兵陣地給了左右兩軍極大信心。

  既然本陣說要進攻,那就是有極大的勝算,而且傷亡不會大。

  「工兵隊──」

  「架橋!架橋!架橋!」

  重馬拖拽的武罡車飛快地到了護城河,武罡車的擋板全部卸下之後,居然有雲梯類似的東西延伸出去。護城河並不寬,有人過河之後,用金屬卡扣鏈接的長梯,立刻聯通了兩岸。

  而中間卡榫處,又被工兵迅速用長長的竹子插入河底,隨後迅速用卡扣固定住兩根毛竹。

  做完這一切之後,大量木板被飛快地鋪設在臨時橋樑上。

  雲梯迅速勾住「城樓」,幾個呼吸,已經有兩隊警察攀上了「城樓」。

  嘭!

  安興市兩邊的坊市城門,直接被炸開了一個豁口。

  內外警察會師之後,迅速組織了隊伍打算巷戰。

  只是萬萬沒想到,進去之後,跪了成百上千的「守軍」,地上屍體更是百幾十甚至更多。

  「我等是被迫從賊,被迫從賊啊!」

  「饒命!饒命!饒命……」

  整個安興市,偌大的坊市,頃刻間,居然就發生了天翻地覆。

  一眨眼,換了主人。

  而之前被鐵炮嚇得雞飛狗跳的圍觀百姓,此時又來了精神,想要跟著撿便宜。警察們拿下安興市之後,他們立刻開始流竄在附近的村舍搶劫。

  也並非是什麼村舍都會搶劫,但凡是跟蕭氏搭界的,立刻洗劫一空。

  卻也不敢傷人,只是順手牽羊著實乾淨利落。之前騎馬趕車坐船的交通工具,立刻又變成了運輸工具。

  薛仁貴見到了這個場面,心中暗道:若非健兒兇猛,蒼頭焉能撩蕭氏虎鬚?

  這種痛打落水狗的機會,只怕蒼頭黔首幾輩子都碰不上一回。蕭氏風流,那是數百年風流,任你風吹雨打,死了兆億黎民,不還是屹立不倒?

  「浩浩蕩蕩……」

  很是感慨的薛仁貴看著亂糟糟的洪流,「順之則昌,逆之則亡。」

  言罷,他又道:「傳令!凡趁亂搶劫者,立刻抓捕歸案!」

  「是!」

  治安事件罷了,小場面。

  三日後,荊襄震動,湖北震動,京畿震動!

  「好一個薛仁貴,好一個湖北警察廳少監!這是三輪齊射定荊州啊!」

  「這個薛禮是個猛將,排兵佈陣乾淨利落,可惜做甚麼警察去了。」

  「以他資歷,前往東瀛州、天竺,都是綽綽有餘。」

  「人各有志嘛。」

  整個洛陽城,一夜之間《洛陽日報》賣斷,哪怕加印也是銷售一空。

  頭版頭條就有李奉誡的文章,標題是:皇唐天朝,誰家天下!

  只這個標題,窩暖閣裡偷懶的李董差點沒爽得高潮迭起,這實在是太爽了!

  薛仁貴一通騷操作,都不用什麼新官上任三把火,湖北省內被薛氏大炮這麼三輪齊射,整個官場、鄉野,都是安分的很。

  都知道張德要有大動作,誰他娘的能想到,人還在京城內,暗地裡居然薛仁貴就已經開始主持事務了?

  從抓捕江陵城諸多世族嫡系,到圍困州縣地方豪族的鄔堡,前後也就三天時間。

  可誰敢說這是薛仁貴武功豐沛?都知道這他娘的就是武漢佬暗地裡磨刀好些年,各種操練演習,怕不是做夢都在幹。

  現在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之前的演習訓練,都不是屠龍術啊。

  更加讓人驚愕的是,「緝拿盜匪」的大型行動結束之後,整個荊州的社會環境居然沒怎麼動盪。

  物價沒有上揚,治安沒有變亂,該吃吃該喝喝,就是街市上的警察多了不少。三人一組在街頭巷尾巡邏,整個江陵縣,連一丟丟水花都沒有泛起來。

  地方權力,就這麼順利交接了。

  整個過程簡直是順如絲滑,讓不少人都是大跌眼鏡大呼過癮。

  哪怕是房玄齡,也是感慨不已:「大戰之後,竟能如此安穩,薛禮有宰輔之才。」

  原本都以為薛仁貴就是靠陪著張大象嫖娼十多年才有了晉陞之機,現在看來,機會是留給有準備之人的。

  「三射定荊州?!」

  翻開《洛陽日報》的第二頁,老張表情有點小複雜,「這他娘的,有的編排嘍。」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6-12 10:1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14 09:09
第九十五章 威震華夏

  襄陽三水碼頭,整個襄州最繁華的市場。這裡不僅有整個襄州最大的菜市,還有整個襄州最大的牲口市場。往來的客商,從漢水之畔一直到峴山,多願意留宿三水八關的客舍、逆旅。

  風景宜人不說,數百年以來文人騷客在這裡流傳的佳話不計其數。

  最出名的,就是襄陽書院所在的「隆中堂」,「隆中堂」並沒有匾額之類的標識,只是柘林往北至襄陽西,大多這般稱呼。

  真正的地面建築,卻是叫「武侯宅」,祭祀的是諸葛亮。

  「隆中堂」常年演奏的樂府詩,則是諸葛亮所作的齊地故事《梁甫吟》。幾經戰亂動盪又趨和平之後,操持《梁甫吟》演奏事宜的家族,則是由疏水葛氏把持。

  葛氏上溯源流,雖說不是諸葛亮這一支,卻也是諸城葛氏一脈,祭祀一下武侯,資格也是有的。

  疏水葛氏的根基不在襄陽,而是在義清縣。義清縣就是原先的義城,能夠在此站穩根基不斷傳承,也是相當的了不起。

  從葛氏變成諸葛氏再變成葛氏,對疏水葛氏而言,並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血脈傳承,只要能夠保證這個,什麼都可以放一放。

  「九郎去三水碼頭,可還順利?」

  「回大父的話,還算順利。」

  諸葛九郎是雖然不姓葛,卻也是疏水葛氏血脈,不過是過繼到了「南平諸葛南漳房」。看似兩家不同,實則血脈聯通,分別二縣,守望相助。

  和和氣氣回答了老者的關心,諸葛九郎有些小心翼翼地上前問老者:「大父,那警察少監如狼似虎……」

  「九郎怕引狼入室?」

  「這……大父高瞻遠矚……」

  「莫要學甚麼蒙兀人拍馬屁。」

  老者搖搖頭,「薛仁貴三炮定荊州……威震華夏啊!」

  何止是威震華夏,「鐵炮」之名,直接蓋過了「九鼎」的風頭。連襄陽城的乞丐都知道,那薛仁貴簡直是上天下地難得一見的猛將悍將。

  做警察少監……大材小用了。

  原本「炮」這個字,是用作烹飪上的,比如說「炮烙」,就是烤肉的意思。江湖傳言紂王就愛吃烤肉,所以經常搞燒烤大會,就是烤著烤著,不知道怎麼地,就有刑偵人員學了去,用來嚴刑拷打。

  不過現在麼,薛少監給荊州老鐵一通「嚴刑拷打」,簡直是拷問到了靈魂和骨髓之中。

  荊襄本來一體,襄州和荊州互稱「老表」,如今一通「炮製」,反正荊州是死了人,襄州嘛,精神上遭受了「炮烙」,被薛少監一通慰問,痛哭流涕感動不已。

  葛氏大家長之所以用上「威震華夏」四個字,還真還不是說給薛仁貴臉上貼金。

  古往今來,有幾個高官能夠鎮壓地方一窩又一窩老世族的?

  沒有!

  除非動盪,除非戰爭,除非老世族沒有白手套黑手套各種手套。

  可現在呢?且不說薛仁貴到底背了誰的旨意哪家命令,反正這一通兇猛操作,直接把荊襄世族嚇傻了。

  蕭氏數萬人口,連根拔起!

  這等兇猛手段,比當年清河崔氏還要恐怖。清河崔氏好歹還留下了枝枝葉葉,整個荊州,跟蕭氏聯姻的當場撇清。

  不敢不撇清啊,薛仁貴十幾門鐵炮直接懟各家鄔堡莊園跟前,根本沒有「禮賢下士」的意思,上來就是照本宣科,表示「打黑除惡」是中央的最高指示,你滴明白?

  這還尋思啥啊,不認慫等著被削麼。

  所以最開始頭鐵的蕭氏,被弄的最慘,連蕭氏掌控的農戶,也被清查。

  為何?

  從犯啊。

  只蕭氏這一支,清出來的土地,就有五十餘萬畝,分佈荊州各地。涉及在籍百姓一千二百戶,不在籍的「野人」七千多。

  至於那些真正的家奴數量,也有兩三千之巨,比清河崔氏還要狠。

  這大概也跟地理環境有關,南方地理上相對割裂,大型莊園之間,往往山水相隔,通勤成本大大提高,自然也就增加了「小王國」的形成簡易程度。

  很多蓄奴模式,幾百年都沒什麼變化,還是漢末以來的那一套。

  一個風流名士要玩名士風流,最少要一百人以上的家奴。其餘吸納的黑戶、逃戶、隱戶、野人、獠人、蠻人……不計其數。

  別說某條工科狗不能忍,警察少監薛仁貴也不能忍啊。

  這要是將來犯事兒了,有偷雞摸狗的直接往大戶人家一逃,這不是打他們警察衛的臉?這不是幹他們警察總局的嫩菊?

  這能忍?

  必須不能忍!

  原本正常操作呢,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只不過薛仁貴的這三把火有點猛。別人用火柴,他用火炮。別人最多燒個烏紗帽,他直接幾萬人的褲頭都燒了。

  絕對霸氣!

  就這麼個操作,要說不是「威震華夏」,什麼才是「威震華夏」。

  關雲長搞出來的動靜,還未必有薛仁貴搞出來的大。

  而且影響力也不一樣,關雲長決定的只是短期戰局和勢力變化。但薛仁貴這三炮狂射,射了不知道多少老世族一臉。

  往後湖北省內,黑衣紅袖的警察們辦事兒,口號只有兩個字:警察!

  威懾力比什麼都強。

  這光景,荊州地面上那些個偷雞摸狗的,最怕的就是聽到「警察」兩個字。陡然拔高了音量,都能讓人哆嗦一下。

  能不哆嗦嗎?

  太雞兒恐怖了。

  至於講究一點的警察,還會通稟「警察衛辦案」。這樣的警察,一看就是中央空降地方來湖北鍍金的。

  不過即便如此,葛氏大族長也不想跟這些個打交道,跟荊州老表撇清之後,葛氏大族長就做了個決定:帶路。

  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這時候不帶路,等什麼呢。

  有葛氏暗通款曲,警察廳幹員深入地方簡直是如魚得水如膠似漆如夢如幻……總之一個字:爽!

  什麼四望山、石樑山、蠻水、長渠、白水等等等等的小道、小路、暗道、密道,全他娘的都吐露給了警察廳。

  卡死明面上的三水八關,整個襄州的關隘、津渡,不管是官方的還是民間的,全都在警察廳掌控之中。

  就這尿性,襄州地面就等於是被包了餃子,連襄州軍府軍寨都是老老實實的,哪怕他們有實力跟警察廳幹一架。

  可眼下是幹一架的事情嗎?

  一炮轟死兩千三,那真不是說笑的。

  再說了,薛仁貴啊,這王八蛋來得靜悄悄,幹得驚天動地,京城那邊都嚇到了。別說御史了,狗屎也不敢開頭攻訐。

  參一本薛仁貴博取名聲,不是不能幹,可他娘的王八蛋薛仁貴的頂頭上司,還沒去湖北省,還在京城吹牛逼呢。

  張德在京城,誰敢偷偷摸摸地黑一把薛仁貴?

  甚至老張天天裝死,也沒人敢在朝會上說薛仁貴這樣幹實在是傷害了廣大人民群眾的一顆紅心。一個個裝死,一個個宛若鹹魚。

  不過私底下在茶樓酒肆之間,也是讚一聲薛仁貴牛逼,是條漢子!

  蕭氏啊,江陵蕭氏,南平蕭氏啊,隋唐兩代都只能拉攏的巨頭大佬,居然就這麼被薛仁貴給幹死了。

  有江湖傳言,說是當初刺殺張德的,就有蕭氏。

  在京城天天搓澡的蕭二公子當時就怒了:放屁,他們江陵人的事情,跟我們蕭氏有什麼干係?

  蕭二公子表示我們蕭氏從來都是蘭陵蕭氏,其它蕭氏都是歪門邪道!

  蕭皇后的弟佬蕭表示蕭二公子說得對,然後給蕭二公子的兩個閨女,一人一棵一丈高的大珊瑚,說是聊表心意。

  京城尚且如此,何況襄州,何況襄陽城?

  諸葛九郎擔心的,是薛仁貴這一炮幹下去之後,將來被人清算,到時候他們葛氏帶路這個事情,就不好說了。

  但葛氏大族長卻表示諸葛九郎還是圖樣,眼下的問題,是活下去。這他娘的薛氏大炮都頂在菊花上了,還管那許多?活下來的才是英傑,死了的是鬼雄,愛怎麼吹怎麼吹,關他屁事!

  而且葛氏大族長看得更加長遠一些,他語重心長地問諸葛九郎:「九郎,如今薛仁貴三炮定荊州,可這湖北省……誰說了算?是州縣世族?」

  「這……」

  諸葛九郎猶豫了一下,道,「是江陰侯。」

  「不錯!」

  葛氏大族長雙目圓瞪,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是江陰侯!正是江陰侯!那麼,九郎,自江陰侯為江漢觀察使以來,於江漢本地,遭受多少次刺殺呢?」

  「少時在江夏遊歷,便見識過幾回,仔細想想,倒是數也數不清。」

  「是了,你都數不清,老夫這記性,又如何能記得恁都?」

  說罷,葛氏老漢意味深長地又道了一句,「老夫年事已高,可要是誰敢三番五次行刺老夫,老夫一口爛牙,也要咬下敵手一塊肉!練血帶皮生吞下去,方能解恨!」

  「……」

  「……」

  「……」

  不僅僅諸葛九郎,所有諸葛氏和葛氏子弟,老老少少都是一時無語。陡然換了個角度來看問題,頓時發現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江陰侯能忍著這麼多年不報復,這得多麼的喪心病狂,才能做到如此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6-14 11:0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15 14:35
第九十六章 清濁難分

  此次趕赴楚地,薛仁貴很清楚自己是來幹髒活累活的,一個「酷吏」的名頭,是怎麼都逃不掉的。

  當然了,薛仁貴也無所謂「酷吏」不「酷吏」的,眼下作為朝廷大員,再更近一步,就是真正獨當一面的大佬,和這個比起來,名聲算得了什麼!

  蘇定方這麼能打,都一把年紀了,還混得不如他呢。

  「仁貴公,蔡氏求見。」作為湖北警察廳的幕僚佐官,二十二歲的程俊是最年輕的一個。不過誰也不敢小瞧了他,拿他當後進末學來欺負。

  因為爹不一樣,程俊的爹是程知節,他兄弟是程處弼,他上一份工作是在武漢幹的,現在這份工作,不過是從武漢調崗。

  所以,同樣都是空降,有的中央大佬家的子弟,在湖北警察廳就是吃閒飯的,但程俊卻不同,這是肚子裡有貨的。

  「處俠既然通稟,必有道理。」

  將手中的文件放下,薛仁貴看著程俊。

  「仁貴公,此乃蔡氏谷城房,和荊襄大二三房不同。甚至可以說互有嫌隙,上溯『衣冠南渡』之時,蔡氏谷城房的先祖,受盡排擠……」

  雖說受盡排擠,但好歹兜兜轉轉在襄州地面立下了根基。繁衍十幾代人之後,才有了現在的蔡氏谷城房。

  要說這是如何龐大的家族,倒也談不上。屬於很普通的地頭蛇,只不過稍微有點良心,便是湖北警察廳深入調查,也沒找出多少「黑材料」來。

  整個蔡氏谷城房,頗有點無慾無求,憑本事吃飯的意思。

  也有鄔堡,也進行過土地兼併。但手段並不以「巧取豪奪」為主,反而是幾百年來,都是瘋狂砸錢。

  所以蔡氏谷城房,屬於荊襄老世族中,比較缺錢,或者說比較窮的一支。

  緊要關頭,拿不出多少現金來應急,這就是蔡氏谷城房的特點。

  當年蕭摩訶跟楊素過境,江陵內外都是被宰了一刀,唯獨蔡氏谷城房,可以說是打開大門隨便搜。

  有驚無險平穩度過,損失不大,收穫也不大。

  「唔……如此說來,倒是要見上一見。」

  薛仁貴不是迂腐之人,張德交代他的,是讓他把荊襄大清洗一回。至於說清洗到什麼程度,全看張德的需要。

  一應領軍人物超級豪門,也都被連根拔起,甚至連大型世家的家奴都被清空,力度烈度,歷朝歷代都是沒有過的事情。

  可相較一個殘破的荊襄,一個還算完整而且乖順的荊襄,顯然更符合需要。

  蔡氏本宗也被清洗的乾乾淨淨,這光景,要說谷城房趁勢而起,倒也正常。只不過程處俠預先提醒了薛仁貴,這個才是谷城房,還真不一定是要來趁勢而起的。

  求存壯大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上下通吃的,朝野之間都是人。也有深耕地方的,各種x半城x半縣,就是某些地方豪強老世族的特色。也有安安穩穩隨機應變的,蔡氏谷城房,就是這種。

  湖北總督擺明了要算總賬,但這個總賬,論不到他們蔡氏谷城房去。跟荊襄的大二三房,連五服都論不到一塊,說是陌生人都不為過。

  那些個沒有被清洗到的地頭蛇,都是忙不迭地拍馬屁抱大腿,但蔡氏谷城房卻沒有這樣幹。甚至連湊錢圈地這個事情,也沒有動作。

  這次求見湖北警察廳少監薛仁貴,已經是相當的讓襄陽城的老表們覺得意外。

  湖北警察廳臨時衙署原本是襄陽縣的舊時縣衙,隋唐更迭之後,南平這一帶的官都進行了調整。有的衙門就成了功臣的產業,新衙門往往另行擇選。

  一般來說,州治所就在朱雀街的中軸線上。全國有六百多條「朱雀街」,那就有六百多個衙門正對著這條路。

  薛仁貴此刻辦公地點,離朱雀街比較遠,更靠近襄陽城的東市。

  此刻,不管是因為衙門還是因為市場,外面相當的熱鬧。

  蔡氏谷城房的人都是面色淡然,他們並不以南平蔡氏或者荊襄蔡氏自居,傳承這麼多年,對外都是自稱「谷城蔡氏」或者「築陽蔡氏」。

  所謂築陽,就是谷城縣的古稱。

  「大人,程處俠乃是盧國公府庶出,未必為薛少監看重啊。」

  「盧國公?」

  有個中年人微微一愣,搖搖頭道:「老夫先行交結程處俠,非是因為其出身。而是因為他在武漢做過官。」

  中年人是「谷城蔡氏」這一代的當家人大家長蔡行,這次跟隨蔡行前來拜訪湖北警察廳少監的,是他的兩個兒子還有幾個侄子。

  之前開口說話的,便是次子蔡落。

  「嗯?」蔡二郎一愣,「程處俠還在武漢做過官?」

  「他自是稱呼張湖北一聲『哥哥』,根腳便在此處。」

  言罷,蔡行又道,「我們『谷城蔡氏』,也非是要來阿諛奉承。只是你的幾個弟佬,都在武漢念過書的,這將來的事情,在武漢而不在荊襄。此時用人之際,便是給武漢佬打下手,又有何妨?」

  「是,大人。」

  旁人多以為「谷城蔡氏」和別家一樣有諸多家傳,實際上他們只學《春秋》,各種版本的《春秋》都有研究。

  如今在襄州的豪強們看來,這《春秋》,果然是好東西。

  蔡氏大二三房都是本宗,盡數被剪除不說,那些個家傳藏書,也都被湖北警察廳全部沒收。

  現在武漢教育局已經過來清點藏書,這些藏書由李善整理,然後入庫武漢圖書館。

  這是一筆極為驚人的財富,張德讓薛仁貴突然返回武漢主持大局,也有保全各大世家家傳私藏的緣由在。

  對土狗來說,這些典籍只有廣義上的意義,然而實際上,不管社會學還是歷史學上有啥貢獻,他都不看重。

  始皇帝殺方士,他可不介意殺儒生,挨個放血都不怕被人攻訐一千年誹謗一萬年。

  不過早先就知道張德要對荊襄下手的曹憲,老爺子一百多歲紅燒肉都咬不動了,還親自見了一回老張,讓他手下留情,人可以死,書不能毀。

  而這些個荊襄世族之家傳絕學,經李善組織人手初步整理,然後入庫武漢圖書館,讓京中一干大佬都是急得跳腳。

  尤其是孔穎達,他可是惦記不少好貨色有幾十年了。

  可惜,現如今孔總理身份特殊,就算想要開口討要,他也不敢。

  再者,名義上來說,武漢圖書館還是受教育部管轄,不過並沒有行之有效的手段就是了。國朝七部衙門,想要爭武漢圖書館管理權的,一個都沒有少。

  刑名法學、戰爭學、工程學、管理學、教育學、文選學……一個個部堂高官,並不介意豁出去不要臉。

  只不過武漢圖書館比他們更不要臉,因為武漢圖書館門口豎著的是「天后」雕像,然後武漢圖書館正式定名之後,題字是李董的書法。

  總之一句話,李唐江山徹底亡了,這「教化」的功勞,怎麼都毀不掉。

  身後名這個事情,老張也早就摸到了老闆和老闆娘的脈搏。

  現在還尋思啥呢?跟武漢決一死戰?也得有那實力啊。

  至於武漢系官商集團內部的鬥爭,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不管是跪舔君王還是盼著搞事換個君王,只要李皇帝長孫皇后還沒死,武漢系官商集團內部不管如何狗咬狗,都要先保證利益一致。

  什麼是利益一致?除了利潤之外,面對敵人,要共同進退。

  利潤和共同進退,是相生相滅的關係,剝離一個單獨去考慮,都是不切實際的事情。

  「聽聞諸葛氏、葛氏已為荊襄幕府之幹吏,想來兩家也是深思熟慮過的。你們日後在兩州行走,要多跟諸葛氏、葛氏親近。」

  蔡行這話讓蔡氏子弟都是臉皮發抖。

  長子蔡聚好一會兒才道:「大人,警察衛能夠如入無人之境,正是因為諸葛氏、葛氏帶路。若是同彼輩親近,豈非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哈哈哈哈……」蔡行爽朗笑道,「誰清誰污,還未可知呢。」

  「這……大人是何意思?」

  蔡聚眉頭微皺,在他看來,荊襄如此狼狽,之前警察衛雷霆一擊三炮定荊州,固然是兇猛非常,超出了世家豪強的想像。

  可是,後來警察衛進入荊楚腹地,簡直就是「賓至如歸」的待遇,要是沒有諸葛氏、葛氏帶路,根本不會這麼輕鬆就讓襄州世家豪強來提前準備的機會都沒有。

  能夠在薛仁貴雷霆萬鈞之下全身而退的,只有類似他們「谷城蔡氏」這樣的門庭。

  蔡聚門路不算廣,但也有同窗在武漢做事,他是知道的,京中豪門以及武漢新貴,都準備著開發「天竺地」。可是,開發番邦,對人才要求極高,清河崔氏在西域的作用,比十幾萬民夫還要有用。

  原因很簡單,有了清河崔氏,西域大兵搞多少子女出來,這些個子女在清河崔氏出身的老師教育之下,十五年之後,就是十幾萬民夫。

  哪裡需要關內費心費力地移民?

  朝野巨頭都嘗到了甜頭,這才有了朝鮮道諸事,這才有了東海宣政院以及現在天竺都護府的破爛事情。

  以程處弼和張德的交情,加上貞觀「冠軍侯」在李皇帝心中的地位,中央到地方對他的支持,只會上不封頂。

  而他們荊襄世族,就是這種聯合絞殺之下的待宰豬羊。

  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天竺都護府需要人才,荊襄有人才,荊襄的人才不但得罪了李皇帝還得罪了張操之,那麼結果就簡單了,你不死誰死?

  蔡聚正因為知道這其中的些微脈絡,才更加慶幸祖先的智慧。

  看似平庸的家族經營,現在看來,卻是抓住了一飛沖天的機會。

  哪怕這個機會看上去有點暫定樣子。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6-15 14:4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17 09:16
第九十七章 趕巧

  「監門,蔡氏已在中廳等候。」

  「老夫這就來。」

  將一支特製的硬筆收好,桌面上的文字非常流暢,但是墨水質量大概不行,文字但凡帶著筆觸的地方,都有點出墨太多的跡象。

  好在新制的紙張比較厚,也不怕暈染得太厲害。

  和毛筆比起來,吳王府出品的硬筆,辦公效率高了太多。

  「聞襄州名士前來,禮喜不自禁!請,快請入座!」

  「見過薛監。」

  不管是年長的蔡行,還是年少的蔡聚蔡落以及另外兩個才是子弟,都是老老實實地站著行禮。

  三請三辭,蔡氏男丁這才略顯拘謹地入座。

  「諸蔡皆為襄州名士,禮本就想要交結一番,只是公務繁忙,一直不得抽身。」

  說話間,薛仁貴的親信已經親自把茶水奉上,禮數算得上周到。

  「豈敢稱甚麼名士,不過是鄉野粗鄙之人,恐污世人之耳。」

  和南平蔡氏比起來,這個谷城蔡氏簡直是謙虛到了極點。這很討薛仁貴的歡喜,要知道薛仁貴少年時代,沒少被薛氏正宗排擠,日子相當的不好過。

  早年真正拿薛仁貴當人看的,反而是「寒門」出身的張氏子弟。張公謹的長子張大象,根本無所謂鄙視還是高看。能玩得來就玩,玩不來就散,很瀟灑,也很讓人佩服。

  「哎……諸蔡不必自謙。」

  薛仁貴連連擺手,「老夫非是客氣之言,是當真欣賞谷城蔡氏之風範。」

  雖然薛仁貴這麼說讓人聽了很爽,但蔡行父子叔侄幾人,都沒有當真,反而更加謙遜地微微欠身。

  不同的世家,自然有不同的生存方式。

  谷城蔡氏並沒有那種獨領風騷數百年的妄想,能夠安安穩穩地存續,也就可以了。至於說那些個銳意進取的子弟,做個介紹,跑去南平蔡氏那裡混飯,厚著臉皮,也是可以做的。

  說到底,還是一貫以來的價值觀,形成了極大的偏差。

  「也罷,想來諸君也不信老夫,這幾日諸事繁忙,諸君不敢信也不能信,實屬正常。」薛仁貴倒是很體諒蔡行父子叔侄五人,笑呵呵地看著他們道,「這樣吧,咱們敞開心扉說話。」

  手掌在雙方之間來回地比劃了一下,薛仁貴看著蔡行後面依次坐著的四個子侄:「想必,這就是蔡夫子的子侄?可是『聚落京都』四龍?」

  「不敢當四龍之稱!」

  蔡行連連擺手,一臉苦笑,只好無奈道:「薛少監如此看得起蔡氏,行……甚是感激……」

  「哈哈哈哈……」薛仁貴仰頭大笑,手指點了點蔡行,「老夫能讓蔡夫子這般坐立不安,倒也是頗有自得之感。」

  說罷,微微拂鬚的薛仁貴對蔡行道:「蔡夫子莫要以為老夫當真是為了使個『障眼法』。這裡,沒有唐三藏,也沒有如意金箍棒。我雖荊襄劊子手,卻也不是甚麼人都要斬的。」

  說書人寫書人多了,這三藏法師、金箍棒的故事,自然也就傳揚開來。現如今連薛仁貴這種實權大佬,都是張口就來。

  見薛仁貴確確實實一副交心的模樣,蔡行心中略作決定,便道:「谷城蔡氏此來,便是想在襄州,為湖北盡一點綿薄之力。鄉野之間,但有用得上谷城蔡氏的地方,薛少監只管開口。」

  此言一出,「聚落京都」這蔡氏四龍,居然都是身軀抖了一下。話說得太直,這萬一被人以為是要官,緊要關頭被人擺一道,不死薛仁貴手裡,死別人手裡也是正常。

  好在薛仁貴淡定的很,「嗯」了一聲,連連點頭:「此來荊襄,張公早有囑咐,若荊襄有識時務者,略作扶持,也是無妨。至於舊年大奸大惡的下場,谷城蔡氏,想必也看到了。」

  聽到這番話,蔡行父子叔侄五人,都是背脊上躥著冷汗。他們猜到這是張德在打擊報復,但萬萬沒想到玩得這麼粗暴狠毒,可以說是半點機會都沒有留給別人。

  粗暴,是因為張德直接雷霆萬鈞,讓薛仁貴玩了一出「三炮定荊州」,不但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得漫天赤紅,那些個荊州超級世家、豪強,就像是掃垃圾一樣,被一股腦兒打掃了個乾淨。

  狠毒,那是因為這麼些年來,那些世家、豪強內部的爭論不休,都以為還存在著緩和的機會。畢竟,這麼多年了,也沒見張德玩濕活兒,吊著一個念頭,那就是跟張德還有得談。

  偏偏一代人成長起來之後,已經到了可以出仕可以為家族繼續盡一份力的時候,張德直接把所有希望都粉碎了個乾淨。

  連漏網之魚都沒有,那些遊歷在荊州之外的荊州世族子弟,也早就被警察衛的人盯上。

  有些甚至警察衛、羽林衛雙重出動,其中微妙的含義,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中央和地方勾結在一起,針對雄州上州的老牌世族玩大清洗。

  這一次連蕭這種特殊大佬都開始避嫌,其中蘊含著多大的決心,不明自知。

  「我輩惶恐……」

  蔡行微微起身,躬身行禮,很是誠懇地說道。

  薛仁貴抬抬手,示意蔡行坐下,等蔡行重新坐好之後,薛仁貴才道:「這一通猛藥下去,能管多少年,張公也是心中沒底。直白點說,老夫此來荊襄主持大局,也是要扶持些許可造之材。之前葛氏、諸葛氏為總督府所用,其中投機意味,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

  坐在下首的四個青少年都是一愣,他們既然被稱作「四龍」,自然也是腦子反應不滿。

  更何況,其中兩個還在武漢求學過,論起來,喊張德一聲「先生」,資格也是夠的。

  最近幾年張德在一線主持教育已經很少,屬於「張公門徒」的學生,往後只會越來越少。

  而最早張德帶的幾屆,如今在武漢官商集團中,都有著超出本身階層應有的前途。哪怕是被李皇帝、長孫皇后抓壯丁過去用用,最少也是個「稼穡令」,在貞觀朝,屬於含金量極高的天子內臣。

  所以很有可能貞觀二十五年聽過張德講課的學生,就是最後一屆「張公門徒」。到今年貞觀二十六年,畢竟已經是湖北總督,而且又有大量的新式教師誕生,一線教學活動基本上可能性不大。

  從這個角度來看,薛仁貴哪怕因為「最後一屆」這個身份,也要「折節下交」一下蔡行的子侄,尤其是蔡二郎和蔡三郎這兩人。

  「惶恐大可不必。」

  薛仁貴面帶微笑,對蔡二郎和蔡三郎道,「老夫先行前來荊襄,便是總督之先鋒官,荊襄定則湖北安。只要荊襄平穩,總督施政也就放心大膽。二十六年若能興辦學校工廠,便是成果頗豐了。」

  「慚愧……」蔡行再度起身,躬身道,「此來薛少監這裡,便也只是想著興辦學校一事。舊年襄州有意效仿武漢,興辦新式小學,奈何最終不了了之,但有京城教授、博士,也多是與『名士』清談,至於正務,卻是大多敗壞。」

  說到這裡,蔡行有些可惜,喟然一歎:「早年若是跟進武漢,又豈會到了這般田地,落了這般下場?」

  谷城蔡氏的生存法則,很是使用進步理念。未必有多麼的不落人後,但最少是不會被人落下,維持整個家族的前進,那是肯定夠了。

  荊襄老世族之中,有識之士並不缺少,但是面對武漢的崛起,最終有識之士也是無休止地陷入內耗之中。結局就是被一群不自量力的蠢貨帶到溝裡去了,即便想要掙扎出來,血脈家族的特殊性,又逼迫得他們不得不為家族繼續盡力。

  這種無奈無解,才造成了原先的荊襄老世族,徹底地被時代拋棄。

  而谷城蔡氏,一直都是笨辦法,硬要總結一下,無非是安穩做事,認真做人。

  恰恰是這種素質,這種原則,才獲得了薛仁貴的青睞,甚至很有可能是張德的中意,只是內情如何,蔡氏自己也未必知道。

  「舊年故事,不必傷感。那些冥頑不靈之輩,老夫連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張公那裡,論跡不論心。」

  「不知總督可有示下?」

  蔡行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

  「蒙學、小學諸事,本就是要啟用荊襄之人。蔡氏可先行準備,前往武漢培訓之後,便可著手建設新式學堂諸事。此間事物,民部、教育部皆有出力,蔡氏不必擔心吃力不討好就是了。」

  具體到政策是如何,薛仁貴是知道的,但是現在他不方便說。既然決定扶持谷城蔡氏,那就是讓他們順理成章地做個典型,政策佈置到底是個什麼狀況,跟他們說還是不說,都沒有區別。

  「啊!這……只怕蔡氏承受不起……」

  原本蔡行此來,就是想著能做事就做事,不能做也沒關係,表明態度才是重點。

  只是萬萬沒想到,來了之後,才發現居然是要扶持他們蔡氏。蒙學、小學再差,在武漢那裡,也是有編制的,一個蒙學、小學的校長,待遇比照流外一二三等。

  荊襄是多大地盤,得有多少蒙學、小學?多了不敢說,二三十個總歸是要的吧。

  按照武漢慣例,說不定一個學校就有三個左右基本編制,那就是小一百的吏員缺額。

  而現在薛仁貴卻告訴他,讓他們蔡氏趕緊先去武漢培訓?

  以荊襄地面現在的人才庫,谷城蔡氏不能說獨一份,但也絕對算是「巨頭」,出幾十個教書先生,沒有太大的難度。

  這真要是讓谷城蔡氏出二三十個甚至更多個正牌吏員,那是多大的能量?

  蔡行說承受不起,絕對不是在客氣,而是真的有點怕。

  只不過,薛仁貴卻是笑呵呵道:「蔡夫子寬心就是,張公說你們承受得起,那你們就承受得起。蔡夫子自稱承受不起……那是說了不算的。」

  「……」

  「……」

  「……」

  蔡氏父子叔侄五人都是一時無語,這麼粗暴的方式,果然是如雷貫耳啊。

  偏偏蔡行還不能反駁,只好歎了口氣,又一次躬身行禮,然後道:「蔡氏盡力便是,還望薛少監多多監察。」

  「老夫是警察,不管這些個事體。待蔡夫子出了成績,自有教育部前來考評。」

  一聽教育部來考評,蔡行就更加緊張了,他陡然明白過來,這荊襄經歷這一次大動盪,本來就是要迅速搞個典型出來。

  而他們,大概是趕巧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6-17 10: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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