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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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033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11 20:34
第十八卷 四海翻騰雲水怒 第三十八章 最後指望

  「恭喜相公,賀喜相公,從今往後,屬下等人也算是有了主心骨。在相公教導之下,我警察總局上下,必定認真辦事……」

  「行了。相公個甚麼?老夫豈敢稱呼相公?」

  面對一票老部下的吹捧,秦瓊擺擺手,雖說心情著實也不錯,可這種馬屁沒啥意思。他也不在意這個,只是萬萬沒想到隔了二十多年,居然還會起復重用。

  這絕對是重用,從三品……封侯拜相也就這樣。

  「警察總監又非拜將,自是拜相!如何稱不得相公?從今往後,相公就是『警相』,守衛皇唐百姓,為二聖分憂……」

  「行了行了行了,幾年不見,一個個學著蒙兀人拍馬屁,拍得好了,老夫會提拔你們嗎?」秦瓊橫了一眼這群新老部下,然後笑呵呵地說道,「興許老夫高興了,還真會給你們美言幾句。橫豎這警察總局,老夫也就是個坐堂,不管甚麼事。」

  拿秦瓊出來,是鎮場子的。而且因為種種傳奇小說的緣故,秦瓊和尉遲恭是民間偶像,影響力有點特殊,哪怕是不良人辦事,時不時也能抓著貢秦瓊和尉遲恭的奇葩。

  可以說當世還活著的人裡面,尉遲恭、秦瓊、琅琊公主等人,算是立地成神,等於說有人立了「生祠」。

  李皇帝拿秦瓊出來用,既是表明態度,支持湖北清場。同時也有為將來作打算的緣故,等秦瓊退下去之後,警察總局的接班人,行情會相當的不錯。

  整個警察衛的系統,就會徹底完善建立。

  經過多年的摸索,警察衛磕磕盼盼極多,早先警察總署出過岔子,有好的經驗,也有壞的教訓。

  現如今趁著各方博弈,大環境良好的時候,趕緊把架子搭起來,將來再有需要用到警察衛,就會相當靈活,不會出現手忙腳亂的情況。

  「呵呵呵呵……」

  聽到秦瓊難得跟他們開了個玩笑,一群老部下也是爽得飛起。跟秦瓊混的,除了後來左武衛的人還算可以,大多數在官場都不咋樣,全靠秦瓊幫忙,跟張德打好招呼,在物質上給予了不少幫助。

  但總體而言,是不如跟著張公謹、程知節混得好。

  而且秦瓊戎馬一生,早期給他做馬前卒的,都是草根中的草根,想要混出來,難度係數不小。只一個識字就勸退了九成九的老部下,國朝軍方序列中,只有一個文盲混到了高位,那就是常何。

  主要工作是看門,看的是玄武門。

  可常何這個看門的,也不是吃素的,家裡請來的小工,後來就做到了宰輔,這個小工叫馬周,跟某個文宣王廟工程的包工頭混過一陣子.

  總之,大部分秦瓊的老部下,都是吃了沒有文化的虧。

  所以哪怕到了貞觀二十五年,全國軍方序列中,出身草根還能混上去的,只有西軍。

  而西軍比較特殊,老大程處弼有個「天條」,不脫盲就打死。

  「掃盲」是西軍的必修課,前幾年還看不出來有什麼意義,但是最近幾年,在兵部掛名,甚至在二聖案頭也出現過幾次名字的旅帥、校尉,一半以上都是西軍出身。

  畢竟行軍打仗,你騎射能力就算超李廣十倍,這迷路水平相當……你就沒戲。

  西軍低級軍官最少要掌握三種地圖製圖方式,在不同環境不同天氣條件下,能夠通過星象、植被分佈、山河走向來辨明南北東西。

  只這一點在西軍算是標配的玩意兒,放十二衛中,最少也是將門世家。

  所以可以這麼說,秦瓊這輩子帶過的老兵,大多數都是沒趕上好時候。像程處弼帶的兵,就是典型遇上了好時候,草莽逆襲者,比比皆是。

  甚至現在很多軍府之中,有些五十多歲的老兵,見了二三十歲的西軍子弟,還得老老實實地稱呼一聲「上官」。

  要說五十多歲的老漢們沒點想法,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心中都是憋著一口氣,只是這口氣以往都撒不出去,現在就不一樣了。秦瓊成為警察衛大將軍,還有正式的從三品差遣,是將是相不好說,但肯定是宰輔一級的頂級大佬,就算秦瓊說自己沒實權,就是走走過場的,可這也不是阿貓阿狗能夠過來混的。

  就好比長孫無忌說自己時運不濟,淪落到江東做「野人」去了,誰還能當真啊。

  「相公,屬下們幾個,好歹原本還能吃點殘羹剩飯。可這不是還有幾個老弟兄,都在外間軍府胡混麼?如今警察總局成立,這衙門裡頭當差的,是算當兵呢?還是不算?」

  有個鬚髮都白了的老漢,小心翼翼地看著秦瓊,這個老漢當年跟秦瓊一起在李密手下打過仗,給秦瓊捧過箭矢扛過馬槊,身上也都是傷,算是關係很親的了。

  「老夫就給你們交個底,這警察衛呢,跟諸衛不同,就是拿來賞賜武勳散官用的,無甚編制。所以,往後凡是在警察總局當差的,都不算當兵,就是在公門裡吃皇糧。」

  「不算當兵……但跟當兵差不多?」

  「差不多吧。」

  秦瓊點點頭,算是認可這種說法。

  「那地方府兵還幹活不?」

  「種地的命,倘使有甚變化,尋常散漫軍府,大抵上都是靠不住了。」

  一時無言,永業田這個事情,貞觀朝前期真的很有吸引力。這幾年在窮困潦倒的地方,也還是很實惠。但是在發達地區,幾百畝地的糧食產出,實在是讓人打不起精神來。

  像兩京、淮揚這種地方,已經過了吃飽肚子的階段。糧食真不缺,糧食真便宜,可就是存不下錢。至少府兵靠種地,肯定攢不下錢。真正能賺錢的,都是抓落草為寇的雜碎,這事兒算平叛,有功勞。

  要不然就是抓鹽販子,或者就是抓海賊,這也是有功勞的,能撈著大錢。

  其餘時候,府兵主要就是靠物流業、腳力行賺一點辛苦錢。當兵的就算想要在道上混,沒有靠山也是死路一條,能做「打行」的,像在京城,矬一點的就是「文氏冰室」,那也是背靠一個公主外加一個太原溫氏。

  當兵的覺得手裡有刀,還有兄弟伙,就能混出來,怕不是被別家同行給剁了領賞錢。

  「那……相公,咱們這些老弟兄,還能當差麼?」

  「能啊,眼下天下太平,混個一任也就過去了,這畢竟是朝廷命官。」

  秦瓊看著這些老部下,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們也不要急躁,眼下時機未到,各地行中書省整飭治安之時,就是警察總局開工的時候。各省都會效仿湖北,設置警察廳,各州縣,又會設置警察局、分局。」

  「這豈非是個大衙門?!」

  「正是。」

  有個老兵頓時道:「若如此,怕不是要裁撤軍府?」

  「裁撤不會。」

  秦瓊搖搖頭,「只不過是縮編兵額,早先一軍兩萬三萬,可能往後地方軍府,也就是留個百幾十號人。」

  一般軍府定額都是兩三千人,高一點四千,少一點一千多,配備別駕、長史、六曹尉、參軍等等。

  警察總局的誕生,必定會分流一部分兵力,秦瓊留個百幾十號人,等於說一個軍府從原先的四到六個團,變成一個團,還是不滿編的那種。

  「這……這要是有甚變化……」

  「不會有甚麼變化。」

  秦瓊搖搖頭,「京畿宿衛是不會變的,變的,不過是原本就要變的地方。」

  一言既出,老兵們都是眉頭緊鎖,有的焦急不安,有的則是眼睛一亮。

  早先全國府兵,接近一半都在關內道,後來遷都,這數字就削減到了三成。到現在,凡是日子好過的地方,府兵等於是形同虛設,就是打雜苦力農夫的角色。

  真正還保持戰鬥力,且朝廷也願意掏錢讓他們保持戰鬥力的,只有中央軍和邊防軍。

  地方駐軍,連上番的資格都沒有了,秦瓊說「原本就要變的地方」,指的就是這裡。

  將來發達地區,主要是維持社會治安,而軍府縮編之後,軍府並沒有裁撤,留著這個制度在,也是聊勝於無。萬一將來地方出現大變化,又是烽火狼煙,那麼軍府制度還在,只要有錢,就能通過軍府重新抽丁武裝。

  雖說這基本上算是做夢,但留一手以備不時之需,也是正常操作。

  不過老兵們這時候已經明白過來,想要在地方軍府熬出頭,那基本是沒戲了,這一把年紀的最後指望,看來是要落在警察衛身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11 20:3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12 11:51
第三十九章 談感情

  曾經秦瓊的老部下也就是想謀一個「光榮退休」,歷朝歷代來講,都不算什麼太過分的事情。

  說到底,對改頭換面的警察衛而言,此時的制度建設,也還是處於「摸索期」。

  摸著石頭過河……允許犯錯嘛。

  當然了,如果秦瓊的老部下搞了幺蛾子出來,那自然就是「陣痛」。

  再如果老部下們玩得嗨玩得很,一把年紀不想退位……那自然是一陣一陣的痛,一直震,一直痛。

  好在秦叔寶這些個老夥計跟他一樣,都已經一把年紀,想要折騰也折騰不起來,最多混個一年兩年,就差不多了。

  「相公說讓咱們再等等,是個甚麼意思?」

  「讓你再等等就再等等,恁多廢話。就算讓你明白了,你能做甚麼準備?回去逗孩子算逑!」

  「老子還問不得?」

  「問得、問得,你只管問,你問好了。老子看你問個鳥蛋出來,啐!」

  抹了一把嘴,有個老漢咂摸了一下,環視四周嚷嚷道,「去西市吃酒,兄弟們可有願意去的?」

  「還要去西市啊,有點遠。」

  「吃了酒再去大同市搓個澡。」

  「那好,去去去。」

  「誰請客?」

  「公攤公攤,請客個鳥,現在哪有閒錢。等老子做了哪個省的警察廳少監,再說請客!」

  「就你?還少監?你他娘的是鄒國公兒子?」

  「老夫怎麼就不能混個少監當當?」

  「呸!就恁幾個省,你當少監,我們當甚麼?」

  「你們當兒子。」

  「……」

  一陣哄鬧,一幫五六十歲的老漢抖擻著精神,也不管秋風蕭瑟,吹得難受,三五成群擠上馬車,奔洛陽城西南去了。

  湖北省的總督還沒有定奪,湖北省的警察廳少監卻定了下來,著實讓不少人震驚。

  原本之前都是左武衛還有「瓦崗系」的老賊前去秦瓊門前點頭哈腰,薛仁貴成為湖北省警察廳少監這個事情傳遍了之後,一窩蜂的老東西都湧到了秦瓊本來就不算大的宅院門口。

  為了能跟秦瓊攀交情,有些老傢伙帶了腦子,先跟秦瓊的「老朋友」打了招呼。

  比如張公謹,比如程知節,比如尉遲恭……

  前安北都護府大都護尉遲恭這幾日就是苦不堪言,他素來不喜歡應酬,但喜歡裝逼。當年為了排位子,一拳就把某個倒霉王爺眼睛打瞎了,做人這個事情,尉遲日天認得很準,只要不造反,就他的功勞,混吃混喝兩三代人不愁。

  至於說學程知節那樣到處投機,到處折騰,他學不來。

  姓程的看上去粗魯,實際上算計起來,是能跟長孫無忌過招的狠人。自玄武門之後,真正半點虧沒吃過的貞觀名臣,只有程知節一個。

  哪怕家裡父子成仇,可程氏本身不虧啊。彎彎繞繞,還是能藉著當代「冠軍侯」的東風。

  「你們兩個當年為俺左右裨將,這幾年功勞也是不缺,爵位有了,官位也有了,怎地還要湊這個熱鬧?」

  老魔頭很是不耐煩地看著當年的左右手,一個是梁建方,一個是高甑生,二人年紀雖然大了,卻都是一等一的猛將。至少在衝陣殺敵上,蘇定方還未必就強過這兩人。

  當年攻打吐谷渾的時候,尉遲恭本來想去摸魚,結果沒趕上,李靖和侯君集主持了滅吐谷渾的作戰,高甑生和梁建方,就是在這時候撈著的功勞。

  前者更是接了武士的班,在利州做了一把手,當時已經沒有了利州都督,而是改制為利州刺史府。

  高甑生就是利州刺史。

  要說做官,梁建方比高甑生還要厲害一些,已經是右武侯將軍,現在正在主持劍南諸蠻收服的治安戰。

  秋冬時節入京的原因,是因為隴右、劍南諸蠻又一次服服帖帖,缺糧少鹽的羌、獠不得不投降。

  梁建方這一回很有可能繼續陞官,至於說爵位,他早就是雁門郡公,再多折騰幾下,也不會再好到哪裡去。

  「老哥哥,俺們兄弟兩個前來,也是想著臨老之前,再搏上一把。秦相公如今主持警察衛,以他如今的地位,若是美言幾句,左武衛……」

  「老梁,你真是個人才啊。」

  打斷了梁建方的話,老魔頭手指點了點他,本以為梁建方是盯上了哪個省的警察廳少監,萬萬沒想到這老傢伙胃口更大。

  左武衛大將軍現在是空出來的,而現在只要秦瓊稍微提一嘴,說梁建方如何如何,那直接就幹死了其他的競爭對手。

  梁建方又不是秦瓊的人,而秦瓊又是前左武衛大將軍,加上秦瓊二十多年來,一直安分守己,基本上皇帝怎麼埋汰都無所謂,可以說典型的「純臣」。

  這樣的老臣子,講話份量就是不一樣。

  同樣是舉薦,尉遲恭現在說話還真不一定有秦瓊來得好使。

  「老哥哥……幫幫忙。」

  梁建方低眉順眼,他本來是個猛將,這光景求人辦事,還是因為老魔頭是他的老領導老朋友,否則真不願意開口。

  至於高甑生,他沒太多想法,就想著搭一路順風車。梁建方要是成了左武衛大將軍,作為當年尉遲恭的左右手,怎麼地也得混個警察廳少監當當吧。

  不然尉遲恭多沒面子。

  「唉……」

  尉遲日天歎了口氣,「罷了,俺就去開這個口,誰叫你們是老弟兄呢。」

  「多謝老哥哥!」

  梁建方精神一振,竟是要行大禮,正要跪下,卻被尉遲恭抬起一腳就把人膝蓋給勾了起來:「作甚作甚作甚!你這老東西都是從何處學來的!你是要作甚?!」

  「俺……」

  「站好了說話!」

  「是……」

  見尉遲恭黑臉更黑,梁建方一臉的慚愧。

  論起出身,他們幾個都不怎麼樣。像尉遲恭因為姓氏的緣故,還被劃入鮮卑族,實際上尉遲恭的姓氏由來,卻是因為「尉遲部」,早年在北方當兵,沒少因為別人吐槽他是鮮卑狗跟人幹仗。

  老魔頭在大原則上,沒出過差錯,雖說也有點「有奶便是娘」意思,但隋唐交替的大環境中來看,尉遲恭的節操絕對是上上之選。

  「俺要是直接去尋秦叔寶,怕是不行。」

  摸了摸腦袋,尉遲恭張大了嘴巴哈了口氣,「得尋個機會,俺得先去尋張公謹搓澡,到時候,一起去『女兒國』,這邊有了當口。」

  「勞煩老哥哥了!」

  「只此一次啊。」

  尉遲恭豎起一根手指,「真入娘的不想去求秦叔寶!」

  「只此一次!」

  梁建方連忙保證,這樣的機會,一次也就夠了。以左武衛大將軍的身份退休,那也沒啥念想了。

  往後十來年,想要大打特打,根本沒可能。

  原本這次去隴右、劍南「平叛」,本以為會狂撈功勞,結果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和以往羌人、獠人的叛亂烈度比起來,這兩年的動靜,簡直就是菜市口哄抬物價的意思。

  有心殺良冒功,奈何現在後方的奴隸販子恨不得把華潤飛票貼在他臉上,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價錢能炒到一百五十貫……捨不得殺啊,真捨不得。

  這年頭,殺良冒功那真是犯了大本錢了。

  以他的資歷,想要更近一步,靠殺良冒功來湊數,怕不是眼睛一閉,就虧個幾萬貫出去。

  幾萬貫……他娘的要是有幾萬貫現錢在手,他還折騰個鳥,趕趟子給二聖獻禮就完事兒了。

  現如今就很尷尬,他要是敢殺良冒功,那些個眼睛都紅了的奴隸販子,轉手就去把他給舉報了。

  而且奴隸販子的門路還很廣,一個個背後都是頂級權貴。

  什麼潞國公,什麼趙國公,什麼懷遠郡王,什麼吳王,什麼蜀王……

  哪一個惹得起?

  這年頭,偷奸耍滑很容易,可成本相當的高,門檻也不知道被哪個王八蛋給抬高了,沒錢玩個鳥啊。

  梁建方和高甑生這種級別,放前隋,自己那張老臉,那就是錢。

  現在?老臉就是老臉,想要當錢用,那是得有人認賬才算數的。

  離開尉遲恭宅邸的時候,梁建方和高甑生互相對視一眼,然後異口同聲歎了口氣。麻煩尉遲恭這個事情,原本也是不想的,可現在他們兩個,想要疏通門路,連湊一套不錯的瓷具禮品都做不到,那就只能賣感情了。

  談感情傷錢……這個道理千古不變。

  他們跟尉遲恭談感情,至於尉遲恭自己,為了感情,就得跟人談錢。

  直接跟秦瓊談,就他這張黑臉,談感情談錢,在秦瓊那裡都是免談。

  所以得迂迴,先跟張公謹談錢,再讓張公謹跟秦瓊談感情,這就有得談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12 13:0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13 09:15
第四十章 發達

  「入娘的,這薛禮當真是嫖出來的運勢。」

  「這柳氏看走眼,如今便是想要跟薛仁貴攀親,怕也是不好開口啊。」

  「這有甚麼不好開口的。」

  「也是……」

  高層對於秦瓊「拜相」是看熱鬧,中小貴族的圈子中,同樣也有熱鬧。薛仁貴成為警察廳少監,前途可以說是一片光明。

  尤其是現在武夫想要尋著仗來打很不容易,陞遷就得看圈子和實務工作。警察衛的業務,主要就是對內治安,這種功勞是比不上戰功,可累積起來相當可觀。相當於積少成多,只要卡准了一個位子,手底下有多少人,立多少功都能抽水。

  一年下來,再以功勞來運作,宣傳上只要不落後,名聲要起來很容易。

  薛禮現在四十歲都不滿,就做到了湖北省警察廳少監,五年之內進入中樞,根本不成問題。

  甚至將來新成立一兩個遍地行省,他也可以「以低就高」,做個主抓邊境安全的總督或者巡撫,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的賀蘭慶,就是這種情況。

  薛禮可比賀蘭慶起步高得多,後台也要更硬。

  只是京中好事者調侃薛禮,也是有原因的。薛禮勾搭的女郎並不少,就算再怎麼純潔的一個人,跟張大象混久了,白蓮花也能散發出石楠花的氣味來。

  大概也是邪性,外界因為看不懂薛禮的陞遷路線,一看他三年五載地全國調動,就覺得他不安穩,屬於沒靠山的廢柴。

  於是乎,勾搭的幾個女郎家中,也沒怎麼經營薛禮這個關係,主要是通過薛禮來跟張大象這個鄒國公家的大公子接觸。

  然後薛禮在揚子江上漂的時候,又跟欽定徵稅司衙門打過交道,加上江漢觀察使府,薛禮等於說就是個工具。

  高看他的人不多,不是沒有慧眼識英才的,只是這些個有識之士,在各自家族中,還真沒有多大的嗓門。

  所以,「河東柳氏」出身的女郎,雖說成了薛家婦,但也就那樣,娘家基本等於不存在對她有什麼照看。

  好在薛仁貴少年時代雖然跟著張大象到處浪,可基本節操還是要比張大象強得多,勾搭的幾個女籃,在武漢都有工作,柳氏女郎還是主抓婚喪嫁娶的幾個漢陽民政署主任之一。

  江漢觀察使府新改的《放妻協議》以及《武漢和離條例》,前者就是柳氏女郎師從孫伏伽之後的產物。

  可以這麼說,武漢的婚姻自由度,在貞觀朝是最高的。「門當戶對」在武漢,社會地位上的關係其實不大,主要還是經濟地位的差距。因為大部分武漢在籍人口,出身都不太好,高門數量很少,哪怕是寒門,都相當有限。

  所以整個武漢的社會基礎,在男女老少都轉化為「勞動力」之後,女性就業人口的話語權,不管她們主觀上願不願意,都是在增加的。

  其社會物質條件,就在於女性如果離婚,離開原先的家庭,也不會餓死。因為武漢是個大市場,有足夠的就業崗位等待著適齡勞工,不分男女老少,大多如此。

  因為武漢離婚的情況,和別處往往因為夫妻雙方家庭地位懸殊,或者夫妻雙方家族未來的社會地位會發生懸殊不同,武漢離婚最主要的一個因素,是感情不睦。

  更奇葩的是,在武漢做民政工作,並不會發生「勸和不勸離」的狀況,官吏們程序走完都不會委婉地表達一聲可惜或者勸說夫妻雙方再考慮考慮。

  原因也很簡單,官方需要更多的人口,還要解決適齡青年的婚姻問題,所以離婚是好事,離婚之後,重組家庭意味著相對更強烈的生育願望。

  所以迂迴到每年的生育率考績上,在武漢做民政工作,是巴不得府內家庭全部離婚,然後重新重組家庭,這樣第二年的孕婦數量一定很豐富。

  為了讓離婚事業順利,《放妻協議》和《武漢和離條例》,都等於說是在給妻子這一方撐腰,大膽離婚,不要怕,不要慫……

  而幹了這「髒活」的柳氏,那時候正挺著個大肚子,娘家也沒說來個人幫忙照看一下。

  等到孩子三歲了,孩子連外祖父長啥樣都沒見過,更別說一窩的舅舅。

  誰曾想,薛仁貴秋季入京,就得了這麼一個大驚喜,還不等他前往湖北赴任,大舅哥小舅子們就全都冒了出來。

  抱著三歲的兒子,薛仁貴臉色那是相當的難看。

  要說柳氏老丈人,對薛仁貴也還算可以,至少明面上並沒有什麼問題。關鍵還是在柳氏族人身上,薛仁貴的老丈人並非是張德那種「一言九鼎」的強勢宗長,在柳氏內部,話語權也就那樣。

  一系列的騷操作之後,就演變成了現在的奇葩局面。

  薛仁貴也是憋了一口氣,現在如今總算是「出人頭地」,在整個帝國的政治舞台上,或多或少,也是一個「腕兒」,在湖北行省之中,也算是一座「山頭」。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前途還一片光明,只要不犯大錯,有生之年拜相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總算是走了。」

  在京中的宅邸,是張德送給薛仁貴的。這物業也沒花錢,張大象以前用來「金屋藏嬌」的落腳處,養著養著,還是覺得野花比較香,就把這「外室」給正式納了,然後張大象繼續天天出去浪……

  原本小日子過得很不錯的「外室」,只好很憋屈地在張大象家宅中伏低做小,過得極為憋屈不自由。

  而早先住著的宜人坊大宅院,就被張大象隨手送給了張德,主要也是為了給家裡人落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住個兩三百人不成問題。

  宅子雖然成了張德的物業,可一天也沒住過,後來薛仁貴幾次參加吏部、兵部的徵調,幾年都在京城外地兩頭跑,索性就送給了薛仁貴。

  這事兒讓張大象很高興,畢竟跟薛仁貴什麼關係?那是一起嫖了十多年的娼,關係鐵得不能再鐵。老張這個兄弟,張大象那是相當的滿意,做人到位、靠譜啊。原本就是張大象扔了物業,結果在薛仁貴手中產生了價值,與有榮焉,與有榮焉……

  薛宅內,薛禮歎了口氣,沖一個胖子雙手一攤:「這叫甚麼事體!」

  「都一樣,都一樣……」

  胖子肥碩白嫩,卻不是個肥油死胖子,反而賣相還不錯,留了鬚髯,但膚白不顯老,說話還帶著點很輕的鼻音,這聽上去就很「磁性」了。

  說話間,白胖子拿了一塊月餅,吹了口氣,還是熱乎的月餅,咬了一口,居然有一種很奇特的紅黃油脂溢出。若是南方見了,一看便知這是最上等的蟹黃,蟹黃之中,滿滿的蟹油。

  「呼……嘶。」

  咬了一口,胖子嘴巴一直砸吸氣,但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邊吃一邊掰開另外一隻月餅,遞給一個三四歲光景的小屁孩,「老伯賞你的,快嘗嘗,過了這個月,下個月興許就吃不上了。」

  「謝伯父。」

  「嘶、嘶、嘶……呼。哎喲我的娘,這真是好食美味,大郎小時候就能吃這個,老夫當真是投錯了胎。」

  「……」

  薛禮一時無語,坐胖子旁邊也拿了一隻月餅,也沒吃,而是沉思了一會兒,看著胖子:「操之甚麼時候入京?」

  「管他那許多,他就是個笨蛋,勞碌命。」

  胖子撇撇嘴,大概是覺得熱,將袍子解開,裡頭棉綢罩衫,差點就繃不住渾身肥肉,肚腩鼓在那裡,簡直就是一個球。

  「大象,你這身量,再胖下去還了得?」

  「老夫叫甚麼?大象啊。大象不大那還叫大象?那叫豬。」

  「大肥豬!呼嚕嚕」

  正在啃蟹黃月餅的小屁孩猛地抬頭,沖張大象笑嘻嘻地嚷道。

  「嗯?哈哈哈哈哈……」

  張大象聽了頓時高興,連忙道,「肥豬老伯還有好東西可以吃哩!」

  「是甚麼?」

  「嘖,老伯那裡甚麼沒有?」

  撇撇嘴的張大象逗趣著薛仁貴的兒子,一旁薛仁貴也是無語,拍了一下兒子的腦袋,「不要吃太多。」

  「噢。」

  「你這幾年就是沒意思,真沒意思。」

  張大象搖搖頭,「太子的兒子老夫不也隨便喂?你看太子說甚麼了?」

  「……」

  隨便喂?

  餵豬麼?餵牛麼?還是餵狗?

  「莫要鬧了,操之甚麼時候到京城?」

  「這老夫哪裡曉得?要不明日去大人那裡問問,他老人家消息靈通。」

  正說著,張大象又是兩個蟹黃月餅下肚,然後拿起手邊爐子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秦世叔那裡呢,這陣子比較忙,等過兩天,老夫再帶你去串門。」

  「我也是沒想到翼國公會提拔……」

  「你想多了。」

  張大象那張胖臉,一旦把眼睛瞇起來,根本看不清五官。

  只聽他悠哉悠哉說道:「秦世叔哪裡能想到你?你算老幾?是操之舉薦的你。」

  頓了頓,張大象一臉古怪:「話又說回來,你連這個都猜不到?京城富貴人家,但凡是一條狗,都知道你薛仁貴是張德的人,跟秦叔寶有一個開元通寶的干係?」

  「……」

  薛禮憋了一口氣,一言不發,默默地把手中的蟹黃月餅塞到嘴裡……還真他娘的好吃啊。

  大概是喝茶不夠給力,張大象還搞了點黃酒,小酌一杯之後,才美滋滋地摸著薛禮兒子的腦袋:「下個月,李象要配選侍讀,要不要讓大哥過去?」

  「嗯?」

  李象是長子,雖說不是嫡長子,但作為李承乾的長子,一切皆有可能。

  「薛訥才三歲,不必如此吧。」

  「那就算了。」

  「……」

  嘴角一抽,薛仁貴表情一陣紅一陣白,內心簡直是糾結。

  張大象最見不得別人在他面前裝逼,少年時代廝混秦樓楚館,哪怕是砸錢聽個高亢浪叫,那他張某人也得是砸得最有氣勢的。

  歡場中的霸道總裁,他張大象簡直就是當代裴寂,牛氣的很。

  橫了一眼故作矯情的薛仁貴,張大象這才道:「李象是去武漢讀書的,懂?」

  「去武漢?」

  「喝酒,過幾天還要熱鬧,操之入京之後,至少跟東宮那邊要熱鬧一陣子,忙完了之後,再把這侍讀的事情定下來。」

  「有勞……」

  「閉嘴,喝酒。」

  「……」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13 09:3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13 11:42
第四十一章 孰為南都

  爭奪李象侍讀、侍講職位的人極多,要不是李象確定要在武漢讀書,為之而瘋狂的五都權貴會比現在多十倍二十倍都不止。

  旁人看來,李象去武漢讀書,那麼多半是張德那裡門路最廣,卻不知道李象跟張大象才是極為親密的關係,哪怕李象實際上確實跟張德更親近。但張大象和李象的關係,有點前者是後者的「人生保衛者」的意思。

  即便張大象這個鄒國公家的大公子,看上去彷彿就是個只會吃喝嫖賭的廢柴。

  「你這廝又去了哪裡胡混?」

  琅琊公主府內,戴著老花鏡正在看報紙的張公謹感覺到一頭肥豬闖進了院子,定睛一看,是自己的兒子,頓時老臉一垮,沒好氣地看著張大象。

  「跟人吃酒去了。」人到中年的張大象保養的極好,白白嫩嫩顯得極為年輕,你說他才二十出頭,鬍子稍微修一修,還真不一定有人看出來他實際上是快到四十歲的老鳥。

  自顧自找了個座兒,又給自己沏了一杯茶,一邊喝一邊問自己老爹:「大人,『星漢銀行』今年就投資湖北?」

  「嗯?」

  張公謹把報紙放在膝蓋上疊了起來,「你問這個作甚?你不是也參股了麼?」

  「我哪裡知道那許多,免得還找人去問,還不如過來問大人你。」

  說話間,張大象給自己老子的茶杯也續了一杯。此時,東廂傳來少年的聲音,那是張大象同父異母的弟佬,琅琊公主生的,但是跟張大象兄弟幾個極為親近。實在是……京中找樂子,離了張大公子的娛樂會所,那還叫高檔娛樂會所嗎?

  「老夫聽湖北那邊的部下說起過,今年『星漢銀行』定下的來年投資項目,大多都在湖北省內。」

  頓了頓,張公謹又道,「且是修通省內弛道,通達行省治所武漢。」

  「武漢?是正式名稱了?」

  「比照河南府、太原府。」

  「噢?這是要升級啊。」

  雖然「武漢武漢」的叫,實際上「武漢」本質是兩州之地,主要是沔州和鄂州的核心區。

  武漢並非是地理名詞,而是政治名詞以及經濟名詞。

  但現在,「武漢」會正式成為武漢,而且地位居然比照河南府、太原府,這就有點驚人了。

  河南府、太原府所屬縣令,是正五品,一般還自帶散官品級最少一個朝散大夫。是正兒八經的「士大夫」階層,走路帶風的那種。

  這樣的赤縣,全國只有京都直屬才有,一共才六七個,有時候還會裁撤。赤縣之外,才是京畿地區的畿縣,一般能做到畿縣層級的縣令,基本等於半隻腳踏在了高門權貴圈子的門檻上。

  地方上的上中下縣,根本沒可能通過自身能力進入高門權貴圈。

  所以張大象說武漢要升級,是很有道理的。

  正五品的縣令,漢陽縣、江夏縣現在還當著差的縣令,簡直就是天降富貴。

  「老夫只是說比照河南府、太原府,是不是真要當做京都來對待,大朝會上還在議論。」

  都能讓張公謹說是「議論」了,那一定是口水仗打得飛起。

  外界一般猜測,是不是朝廷反對武漢升格為京都之一,而武漢地方勢力則是在全面推動。

  實際上正相反,想要把武漢升格為都城之一的,正是朝中大佬。反對的,都是南方揚子江勢力,還有南海東海的地方勢力。

  一共有兩個議案,本質卻是同一個。

  那就是南都放在哪兒。

  現在正式的南都地位,實際上是成都,當年李皇帝大搞封建,主要還是圍繞在核心統治區,並沒有延伸到荊楚以南。哪怕是當年馮盎投靠李淵,也是合作性質更大,最低要求就一個,你不要造反,那就很好。倘若你還能夠管束住嶺南土著,那就是更好,什麼賞賜都可以給。

  只是三十多年發展,武德朝推平天下到現在,青壯勞力更新,也有了兩茬。傳統農耕社會經驗,在此時變得有點過時。

  至少在揚子江流域是如此的,更加發達的手工業,大量投入使用的水力、風力、畜力機械,更發達的交通物流水平。超時代的技術整合、升級,使得局部大城市的人口出現了「大爆炸」。

  甚至像武漢這種特殊的「經濟城市」,已經擴展到了這個時代的極限。

  再繼續擴展壯大下去,即便武漢官商集團有這個意願,但城市建設卻跟不上了。最終的結果,就是武漢這個超級城市自我解體。

  僅僅是每日劇增的生活垃圾,就超出了兩朝老人的想像。而為了保障一個兩百萬人口的超級城市有著穩定的食物、淡水來源,每天消耗在通勤物流上的資源,多到不可想像。

  武漢官商集團要把武漢過度集中的資源分流出去,不是沒有原因的。

  跟襄陽、江陵的恩怨情仇是一方面,本身武漢的利益需要,也是一方面。

  這種情況下,如果武漢被升格為都城之一,在兩百萬人口的基礎上,再增加更多的行政支出,很有可能這就是壓垮城市功能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解決如何提高城市功能的技術之前,兩百萬人口,這就是極限。而且還是漕運、陸運極其發達的城市極限。

  內陸地區,即便只是維持百萬人口的都城,也會輕而易舉地把整個城市地下水系統破壞一空。

  這就是為什麼,同樣是長安城,武德、貞觀兩朝的長安城,遠不如前漢的長安城。

  因為後者早早地完成了透支。

  大朝會上的爭吵,反對一方主要就是江淮、江東、嶺南這些地方勢力。

  魏征一系的江淮勢力,希望重建「江都」,提升揚州地位;長孫無忌作為「新江東」的帶頭大哥,則是希望建立「東都」,六朝舊地,不管放在哪裡,對長孫無忌來說都差不多;嶺南一系的廣交勢力,則是希望新南都要定在廣州,為此,他們找上的大靠山,是江西總督房玄齡。

  武漢系勢力的「盟友」,就是這些想要提升地方位格的勢力,而武漢系本身,則是堅決反對。

  哪怕是漢陽縣令、江夏縣令,明知道會官升三級,也根本不同意把武漢定為都城之一。

  心中就算再怎麼意動,可官升三級之後,可能就是整個政治生涯的死亡,對他們來說毫無意義。

  「武漢能否成為京都之一,大人怎麼看?」

  「老夫看來,廣州最有可能。」

  「唔……」

  張大象點點頭,卻沒有問為什麼,他沒有必要去管為什麼,只需要知道結果就行了。

  而張公謹之所以說廣州最有可能,那是因為推動此事的大佬最多,而且馮氏為了此事,動用的資源相當豐富,花錢如瀑布。不僅僅是房玄齡這一系人馬出手,還有老馮盎的那些關係,像渤海高氏之流,如今也是支持廣州為南都。

  除此之外,江夏王這一支宗室勢力,因為李道興的緣故,加上李景仁在京中大量活動花錢,成效斐然。

  至少宗室內部,是願意支持江夏王李道宗搞點小業務的。

  李氏關起門來的討論,誰給錢爽快誰就嗓門大,什麼地位不地位的,在宗室裡面沒有太大意義。

  作為宗室,只要有錢,根本不愁混得風生水起。那些落魄宗室之所以要到處點頭哈腰,本質上還是沒錢,和外部那些寒門不同,他們本身並不缺少社會地位,只是無法把社會地位順利地變現成現金。

  「你問這些作甚?給誰打聽消息?」

  「我哪來那許多瑣碎,只是之前跟仁貴說,把薛訥送去李象那裡做侍讀,他便把家底掏了出來,讓我活動活動。我就想著,我張大象出去跑動,還要花錢?這錢就當給薛訥存著,尋著投資去處。」

  言罷,張大象又呷了一口茶,「現在看來,這投資廣州倒是挺好的。」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13 14:39
第四十二章 跑不了

  「廣州要為『南都』,不是不行,只是倘若嶺南有變,焉能旋即而滅?」

  「馮氏承諾五年斥資六百萬貫,拓寬『贛州路』,直通『南昌地』。」

  「五年六百萬貫……」

  「不少了。」

  「但也不多啊。」

  和「星漢銀行」那種超級投資比起來,均攤到一年,也就是一百二十萬貫,那就有點小巫見大巫了。

  而實際上,七部大佬在半年之前,對於十萬貫的投入都是相當的重視。而現在,卻對一百多萬貫的投資,尋思著也就那樣……

  京城的錢行,尤其是長孫皇后折騰了很多遍的錢行,哪怕現金寬裕,結果主要利潤還是來自放高利貸。然而實際上高利貸不是長久之計,跟「星漢銀行」這種長中短不同期限投資的組合拳比起來,長孫皇后掌控的錢行,根本不值一哂。

  哪怕是發行官方背書的飛票,也需要武漢方面的支持,更不要說金銀幣的鑄造。

  整個帝國的核心權力機構,在模仿武漢方面,只是徒有其形,本質沒有任何變化。往往三五年,就會出現機構僵化,一年左右,就會出現機構臃腫。

  同樣的規模,長安、洛陽就出現了「冗官」現象,而武漢則是完全官員不夠用。

  箇中滋味,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有深刻體會。

  「部堂老大人覺得此茶如何?」

  工部下班之後,留在部門裡休息的張亮沒打算直接回家,夜裡他還有個飯局,只是一時半會兒懶得先行過去。

  正好他留班的時候,有工部小官僚們過來送禮,有個從泉州升上來的小官,帶來了一些晉江特產,是一種種在晉江西溪中游的新式茶葉。

  這個小官說這種茶叫「大葉黑龍」茶,茶樹是本地茶樹,但茶葉是杭州高手弄出來的。

  「這茶湯猶如琥珀,著實不錯。」

  要說口感,這年頭飲品稀少的情況下,從煎茶變成泡茶,已經是極大的飛躍。每多一種新茶,就是多一種金礦。

  張亮心知肚明,這泉州來客,是有求於他。

  「部堂老大人要是喜歡,薛泉州那裡,逢年過節,都會差人送來京城,也好孝敬部堂老人家……」

  「可不敢當薛士通這般稱呼。」

  給薛士通當爹,他張亮哪兒敢?

  不過張亮也明白過來,這「大葉黑龍」,怕不是薛士通用來疏通關係用的。只是薛士通得罪了誰?至於這麼低三下四?

  他現在也不敢胡亂得罪人,應付了一下求人辦事的小官僚之後,便讓人去打聽一下消息。

  之前他就納悶,賀蘭慶那個小子,何德何能啊,居然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但羨慕嫉妒恨之餘,張亮也奇怪,巡撫四州?那泉州和漳州呢?被海水泡了還是被颱風刮了?賀蘭慶腿腳不好,這兩州巡撫不到?

  張亮就不信賀蘭慶不想做正牌的一省之長,而不是現在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的瘸腿「高官」。

  這陣子作為工部老大,張亮正忙著做工部「內奸」,怎麼拆分工部,他也是起到重要作用的。

  而且皇帝老子也下達了最高指示,幹完這一票,他張某人就可以光榮退休。而且如果需要,他張某人想要做一回行省總督,也可以提前預約。

  這個工部「內奸」當起來,那真心是值!

  尋了個由頭,張亮跑去「女兒國」按摩敲背,順便打聽一下消息。他好歹也是朝廷中的大佬,打聽消息而已,別人總歸會賣幾個面子。

  江東的消息,去張德兒子那裡,顯而易見最實惠。

  再說了,他跟張德也是多年的交情,自己離婚還多虧了張德。

  一想起李氏蕩婦,張亮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這麼多年沒續絃,那也是嚇出了陰影來。

  老闆李世民幾次示意他又到了交配的季節,鄖國公都是咬咬牙糊弄了過去。

  已經綠過好多年,再綠一回,這還得了?

  這陣子做「內奸」也相當的疲憊,面對工部屬下,張亮還得裝出「同仇敵愾」的樣子,要把工部打造成天下第一部,橫推外朝宵小,腳踩內廷奸臣。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工部最牛逼!

  可「同仇敵愾」之後,轉頭就要跟皇帝老子表忠心,匯報工部拆分的部署進度,就等著摔杯為號,將工部打成殘廢。

  為了摸底工部的情況,部內「山頭」怎麼劃分,各自根腳又是如何抱團,張亮那是忙得腳不沾地。

  做「內奸」也很辛苦啊,而且還是七部之一的老大親自下場做「內奸」,這就更加考驗自己的主觀能動性。

  「呼……舒服。」

  趴軟墊上享受著按摩,各種手法全套下來,一身疲憊的筋骨,就像是重新上了油,著實讓張亮渾身內外通透。

  「你這老貨,怎地想著過來的?」

  「老夫請你按摩,你還待怎地?」

  「話中有話,說吧,是有甚麼事情想打聽?」

  「沒有。」

  「呵。」

  另外一張軟墊上,身材壯碩的李勣懶得搭理張亮。張亮找上他,說一起去敲背,他就知道這裡面有事兒。

  張亮是個什麼東西,他李勣比誰都清楚。

  曾經李勣還拿鞭子抽過張亮,當時的情況,是張亮落他李勣手中,那是武德四年的事情,李勣正配合李世民作戰,張亮是「死間」,結果這王八蛋居然挺了過來。為了保證革命隊伍的純潔性,李勣就把已經快要嗝屁的張亮,重新抽得活了過來。

  嚴刑拷打,逼問張亮是不是出賣了戰友,出賣了袍澤。

  張亮當時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李勣表示張亮果然是「鐵骨錚錚」好男兒,於是就「冰釋前嫌」,請了曾氏老神醫給張亮療傷。

  所以,二人之間的情分,還是很深厚的。深到刻骨銘心,忘都忘不了。

  這光景張亮請客說要按摩敲背,李勣本來不想去的,一聽是「女兒國」,尋思著就張亮這小身板,也不可能在「女兒國」報復他,所以就去了。

  又做了一套精油推拿,兩個老漢完事兒之後去泡澡,趴澡堂池子邊上,張亮腦袋上還頂著個濕毛巾,眼睛閉著問道:「泉州薛士通,是個甚麼光景?」

  「薛士通?臨汾侯?」

  「不錯。」

  「你這老貨打聽他作甚?」

  「隨口一問。」

  張亮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李勣心道信你有鬼,不過這個消息無關緊要,於是李勣想了想:「聽大哥說起過,這廝打過流求島北莊園的主意。惹惱了『忠義社』不少人,後來泉州港幾乎禁絕,就是因其緣故。」

  「還有此事?!」

  猛地一驚,張亮萬萬沒想到薛士通居然捅過這麼大的簍子,「如此大事,怎地朝中無人問詢?」

  「又沒死人……倒也不是說沒死人,南安、晉江有幾家土豪是死了的。」

  李勣知道點東西,但細節上如何,並不知曉,李震也沒有跟他詳細說過。再一個,一個臨汾侯,還不值當他李勣多看兩眼。

  「難怪賀蘭慶那小子是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原來這關節,是在此處。」

  「賀蘭慶?」

  李勣眉頭微挑,「此人攀附權貴甚是厲害。」

  除了張德之外,就李勣知道的,賀蘭慶至少給程處弼、李震、李景仁、吳王李恪等等都送過禮,上品茶葉、名貴木材、珍珠玳瑁……只要是福州能產的好東西,就沒少往這些人家門裡運。

  長孫無忌那裡,更是不必多說,加上湖州徐氏、會稽錢氏、吳縣陸氏,賀蘭慶這個巡撫使的位子,來之不易。

  當然和收益比起來,這些投入連毛毛雨都算不上。

  「那薛士通是鐵定要完?」

  「如今泉州府兵早就提防著他,只要有動作,立刻鎮殺。」

  這個消息,是侯君集告訴李勣的,七部大佬有一半都知道。薛士通是徹底完蛋了,但也得防止他狗急跳牆,一州刺史,搞點動靜出來,從來都不是小規模。

  入冬還沒有動手的原因,無非是想要看看薛士通會不會自裁,在過年之前。

  正旦過後,薛士通自裁不自裁都沒有意義,還會連累家族。

  可以說現在的泉州刺史薛士通,是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甚至很有可能家族中的晚輩,都盼著他趕緊死,否則,整個薛氏,就要等待著一群巨鱷的圍剿撲咬。

  「這薛士通怎會落到這種地步?」

  張亮還是覺得奇怪,整個江東風平浪靜的,怎麼就混到了人盡敵國的程度?

  「得罪了張德還想跑?」

  李勣笑了笑,難得揶揄了一句,張亮頓時明白了過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13 15:4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13 15:47
第四十三章 內奸就是爽

  知道泉州刺史薛士通是掉進了必死的坑,張亮就打消了幫人說項的念頭。不過收禮嘛,還是要收的。

  這老王八蛋不但收禮,還故意擺出一種很有可能給薛士通講情疏通的態度。使得張亮這個七部部堂之一的大佬,成了明面上的「救命稻草」。

  至少張亮現在看上去真的很像一根完美的「救命稻草」,只不過嘛,有點貴。

  不把薛士通那點家底壓搾乾淨,怎麼對得起良心?

  「張公,這『大葉黑龍』,有點意思啊。」

  「那是……這可是好東西!」

  張亮手指點了點,「較之前幾年的新茶,這『大葉黑龍』,可謂獨成一脈,可稱『黑龍茶』,你看這茶湯,你聞這茶香。好東西,好東西啊。」

  微微拂鬚,工部尚書張亮這光景開心的很,因為晉江支流西溪的幾處茶園地契,已經換成了他的人。

  現在要等的,就是薛士通自殺。

  等薛士通死了之後,這茶園,就可以穩穩當當地養起來。

  泉州是個好地方,離流求大島又近,有幾處茶園在手,從晉江順流而下,很容易就能出貨。

  相較挖礦,這茶園才是穩賺不賠的傳世物業。

  而且張亮也沒閒著,為了把晉江西溪的茶園經營好,以工部的名義,在西溪搞了一個市鎮,叫做清溪鎮。

  工部能插手的原因,自然是南安縣有疏浚河道、整飭水利的需求,用這個名頭,搞一個市鎮出來,對現在的工部來說,毫無難度。

  清溪鎮原本是府兵駐軍所在地,張亮為了以防萬一被兵部的人搞一把,這個在西溪的市鎮,正式名稱在工部備檔是叫「安溪市」。

  功能上來說,工部的解釋是要給南安縣、晉江縣提供整飭河防的石料、木材,至於為什麼不在晉江河口地區就地取材,工部也不需要給泉州刺史府解釋。

  這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哪怕泉州刺史薛士通想要臨死之前搞破壞,張亮也是不怕,要禍害也是清溪鎮的鎮將、府兵們倒霉,跟他「安溪市」那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此茶可謂香茗珍品,張公何不入貢一二?」

  有心腹提醒了一下張亮。

  張亮頓時精神一振:對啊,這要是成了貢茶,豈不是更賺?

  好貨色也不需要入貢太多,這要是把「黑龍茶」的名聲打開了,這「安溪市」變成安溪縣,也不是不可能啊。

  到時候,他張老漢在「安溪市」那些個茶園,不就是一縣之地的重中之重?

  神情意動的張亮頓時琢磨著其中的可行性,操作起來很容易,好處也是多多,而且他現在捲走泉州的上等茶葉,根本一個開元通寶都沒有掏……白撿來的便宜,就算敗光也不心疼啊。

  「有道理,有道理啊……」

  張亮連連點頭,不停拂鬚,「此事,老夫再仔細琢磨一二,看看如何投獻。」

  「張公若是不決,可尋李縣主做個中人,如今聞喜縣主乃至女聖陛下之心腹,這投獻之事,讓她去做,才最是妥帖。」

  「好!就這麼辦!」

  每天在工部泡著的張亮平白忽悠了一個上等新茶出來,做「內奸」都有便宜撿,張亮也是深刻地認識到,這年頭,必須做大官啊。

  做了大官,什麼都有了。

  「鄖國公,這新茶著實不錯……不知鄖國公可否再割愛少許,本月十二,予還要主持錢行改制事宜,與會之人甚多,若無香茗,著實有些可惜了。」

  「自無不可!」

  張亮爽快的很,拜訪聞喜縣主李婉順,果然是來對了,而且還打聽到了一個消息,李婉順居然要主持錢行改制?

  「縣主所謂錢行改制,是個甚麼業務?」

  「『星漢銀行』精幹人員,已經入京,陛下命我與之交涉,錢行欲效仿『星漢銀行』,改換制度。」

  「那老夫就預祝陛下和縣主馬到功成。」

  嘴上這般說著,張亮心中卻是詫異:天家的錢行也要改制,莫非這「星漢銀行」真有甚麼門道?老夫手頭也有點積蓄,不知能不能摻和一腳。不過想來這天家的銀行,肯定是沒老夫的份,這「星漢銀行」是個甚麼光景,老夫也不懂,不若也去聽講一番,說不得還有收穫。

  錢行銀行的,張亮屁也不懂,不過他知道一點,李、侯君集那幾個,在「星漢銀行」絕對有份子。當年秦王府廝混過的,鮮有落下,再加上那些見風使舵極快的關隴世族,這「星漢銀行」絕對門道多多。

  不過張亮也不可惜,反正他兒子張在張德那裡,也混了個臉熟,要說份子,肯定也會沾上那麼一點點。

  想到這裡,張亮便想著什麼時候叫張回轉,好好地談談這個事情。

  「大葉黑龍」這個新茶,不等張亮去宣傳,就在聞喜縣主的手下火了起來。因為李婉順要主持的業務,是改制錢行,來得人檔次都不低,這「大葉黑龍」立刻在這個圈子中打開了局面。

  還沒等張亮去給長孫皇后磕頭呢,長孫皇后就賜名「大葉黑龍」茶為「烏龍茶」,原因是叫「黑龍茶」沒有「烏龍茶」來得雅致。

  鄖國公張亮尋思著這雅致個屁啊,黑龍和烏龍又有什麼區別?

  不過能夠得聖人賜名,這茶葉的檔次就不一樣了。一翻手,張亮在「安溪市」的茶園,這要是轉讓,直接加個零就有幾百個下家接盤。

  「哈哈哈哈哈……」

  再度來到「女兒國」按摩敲背的張亮很是得意,這一回他也沒請客,很是認真地獨自享受了全套服務。

  又「汗蒸」了一會兒,坐暖房散熱,喝著熱牛奶的張亮翹著二郎腿,尋思著這「內奸」業務,還可以繼續做下去嘛。

  兀自得意,忽地聽到「汗蒸」隔間有聲音傳來,張亮豎耳一聽,聲音有點耳熟,好像是工部的下屬。

  「汗蒸」房隔音沒有那麼好,不過想要聽清,還是得把耳朵貼牆板上緊緊的。

  張亮弓著個肥碩老腰,耳朵貼在牆上,就聽到好像是幾個屬下在議論最近工部做事好像有不順的苗頭。

  隱隱約約還聽到了「路政司另起爐灶」之類的話,張亮頓時一愣:「這幾個狗才,看來是察覺到了?」

  眼珠子一轉,張亮心中有了準備,倘若明天上班有人找他說這個事情,他也想要了說辭。

  這要是路政司的人想要獨立門戶呢,他就說人各有志,自當謀求前程;這要是度支等有司說要路政司的王八蛋拆分工部罪該萬死呢,他就說他們敢拆分工部,他就敢拆了路政司……

  都不得罪,還都讓人覺得老大真心好。

  在工部「內奸」道路上漸行漸遠的張亮也很清楚,反正他這個工部尚書,也就是個工具,過渡用的,什麼時候下台都沒個准。趁著還在台上,讓人以為他是七部大佬之一,還能多騙幾個「薛士通」。

  忽悠人的差事,絕對雙啊。今天能騙幾個茶園,明天說不定還能黑幾個莊子。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他張亮又不傻,又不是第一天做官。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張亮剛在辦公室泡了一杯「大葉黑龍」……哦不,是泡了一杯「大葉烏龍」,就聽外間吵吵嚷嚷,有侍郎有郎中有員外郎,一個個義憤填膺,一個個怒氣沖沖,一個個咬牙切齒。

  「部堂!部堂!大事不好,大事不妙啊!」

  只聽有人嚷嚷起來,張亮卻是心中有譜,抱著茶杯淡然說道,「何事如此急躁?成何體統!」

  「是,是……部堂教訓的是!可是部堂,眼下大事不好啊,路政司的賊子,勾結外人,想要獨立門戶,想要自成一部啊!」

  「這怎可能?老夫乃是工部尚書,若真有此事,老夫豈能不知?」

  「部堂有所不知,這些賊子,內外勾結,是打算瞞天過海,是打算繞過部堂啊!」

  「甚麼?!反了他們了!」

  砰!

  猛地一張拍在書桌上,茶杯和杯碟震得嘩啦啦作響,張亮雙目圓瞪,絕對的正氣凜然:「老夫累受皇恩,蒙陛下拔擢於微末,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今日有人擾亂體統,亮,自當為君分憂!諸君,亮這就入宮面聖!」

  大義凜然的張亮邁步就走,到了門檻,他又語氣蕭瑟而沉重地回望眾人,「若亮力有不逮,也不讓人討好了去,能分工部,孰知弗能裂其路政?!」

  言罷,張亮昂首闊步,外出而走。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13 15:5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14 09:38
第四十四章 忠心做事

  洛陽宮以西,新辟了一個宮苑出來,假山湖水一應俱全,還有幾片林子,養著一些珍禽,還有熊貓之類的動物。

  只是熊貓因為食物充沛,吃肉多了,也就凶性見漲,養了許久的一對熊貓,又被請了出去。現在養著的兩隻,是吳王府送來的,基本上保證養個一年兩年就更換熊貓。

  此時李皇帝的暖房中,一隻圓滾滾的熊貓正蹭著李世民的靴子,踩著腳几的那隻腳,任由小小的熊貓撲咬。

  李世民對面,半個屁股坐在團凳上的張亮,將工部的情況仔細地敘述了一通,事無鉅細,都是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張亮。」

  「臣在。」

  「依你之見,誰人可為交通總署之長官?」

  「這……」

  張亮有些猶豫,讓他做內奸沒問題,讓他接受嚴刑拷打也沒問題,讓他老婆天天出去偷漢子也沒問題,可讓他給皇帝出主意……他是真怕。

  「但說無妨,你為朕之心腹。」

  「那……臣就說了?」

  「說。」

  李世民點點頭,將腳邊的肉團抓了起來,放在膝蓋上,撫摸著熊貓幼崽。

  「若論威望,自是薛大鼎為最。」

  「嗯。」

  聽了張亮的話,李世民便知道,張亮的確是自己的忠臣。只不過,薛大鼎還另有重用,至於將來要不要入閣,又或者說在中樞承擔多大的擔子,不是現在要考慮的。這是給長孫皇后,以及太子李承乾留下來的肱骨棟樑。

  「若論內外滿意,首推魏王府長史,原工部侍郎杜楚客。」

  「杜楚客……」

  這個人選也是很到位的,不管是薛大鼎還是杜楚客,都是非常不錯的人選。杜楚客的優勢在於,他是杜如晦的弟弟,同時還是工部老人,工部內外,的確都可以擺平事情。

  「朕聽安平說,張滄欲娶杜楚客之女為妻。」

  「野種不足為慮。」

  張亮直截了當地說道。

  聽了張亮的話,李世民臉色一變,張滄固然是野種,但好歹也有李氏皇族血脈。不過李世民也很清楚,張亮不是在譭謗宗親,而是在提醒他。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張亮一點都不緊張。張滄是不是野種?是。不管什麼角度來看,張滄都是野種。

  哪怕張德再怎麼搞噱頭,沒有意義。只這一條,杜楚客即便和張德成為事實上的姻親,但在社會關係上,完全算不得「九族」相連。

  甚至將來張滄要和兄弟們爭奪財產,也不是張德寫個遺囑就算數。張德一旦嗝屁,野種們可不會認賬,該爭的爭,該搶的搶。這時候,就要看野種們的母族、妻族以及家族長輩的支持。

  而張德身體素質極好,等到他死,基本上老一輩的人應該都死光了,同輩之間,能留存下來的,估計也不會多。

  哪怕張德的嫡親兄弟,野種們兩個叔叔還在健在,就憑現在張德兩個嫡親弟佬的表現,也絕無可能在野種爭奪戰中起到什麼關鍵作用。

  所以假如發生了野種爭奪戰,母族之外的力量,就尤為重要。

  杜楚客是當世智者,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想當年,杜淹差點搞死他和杜如晦,最終也是杜楚客說動杜如晦,不要追究自家叔叔,這才維持了杜氏的完整。

  作為京兆杜氏現存的精英長輩,杜楚客知道張滄他們的存在時候,就知道幾十年之後,很大概率會發生非常麻煩的事情。

  只是讓杜楚客奇怪的是,在他眼中同樣具備「大智慧」的張德,偏偏樂此不疲,至今未婚不說,野種一個接著一個的生,完全不擔心死了之後的事情。

  「原先麗質想讓朕賜婚張滄,隨便尋個小家碧玉即可,只是安平來了京城,這便作罷。」

  李皇帝話鋒一轉,張亮愣了一下,沒想到還有這種內情。

  對於長樂公主,張亮可不會天真地認為,這是個天真爛漫的好好公主。哪怕李麗質還是少女時,張亮就不認為皇族李氏女郎,能有什麼良善之輩。

  他是見識過李秀寧的,一個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以女紅聞名的李閥美嬌娘,結果打起仗來,是李淵子女當中最生猛的。

  李密堂叔李仲文,丘行恭之兄丘師利,關中一半以上的縣令,都是李秀寧勸降收服的。李淵剛過黃河,早年嬌滴滴的李三娘,就打了半個關中下來。

  至於說防守後方守出娘子關來,那都算是功勞偏小。

  開府的公主很多個,死了帶謚號的,就這麼一個。

  可要是讓張亮說李秀寧是個好人,他壓根不認。關西那些個投機的胡商,死在李秀寧手中的可並不少。

  要知道,當李淵佔據關中,開始攻打關東的時候,當時帝國中的胡商,大部分都集中在洛陽、江都,長安就是個空殼子,像樣體面的胡商,尋都尋不出來幾個。

  論及黑吃黑,張亮自認是靠後天努力。而李氏女郎,有一個算一個,這絕對是遺傳,是先天就有異能!

  「虎父犬子,陛下真要安排張滄,倒也無甚難的。」

  張亮應和了一聲李世民,又道,「不過這小子搓背的手藝著實不錯,甚麼時候臣請陛下一同去『女兒國』尋個耍子。」

  「你這老匹夫,倒是沒個遮攔。」手指點了點張亮,李世民又繼續擼著熊貓仔,「工部的事情,正旦過後,就會見分曉。你畢竟是朕的心腹,朕也不會虧待你。輔機既為江東行省之總督,朕亦可以另立行省,讓你也拜相一回。」

  中書省的老大是相公,行中書省的老大,自然也算是相公。

  實際上,如今一個個總督扔在那裡,底下也都是「使相」稱呼,「使相」也是相公,誰還能不認賬呢?

  在外面人盡皆知貪財好當官的張亮,此時卻神色淡然道:「臣如今已是七部部堂之一,更是早就封公,再求甚麼榮華富貴……隨緣即可。只要陛下還有用得上臣的一天,張亮必不負陛下所托。」

  「好。」

  李世民點點頭,然後道,「之前還準備賞你一百斤黃金,既然隨緣,那就不要了。」

  「君王賜,不敢辭!」

  一聽一百斤黃金,張亮頓時站了起來,看自家老闆,小心確認了一下,「是黃金吧,陛下?」

  「哈哈哈哈……」

  快活大笑的李世民連連點頭,「朕賞過一百斤黃金的人不多,你算一個。滾吧,宮門口自己去清點是不是一百斤。」

  「哎,臣告退。」

  忙不迭就退了出去,到了暖房外,寒風蕭蕭,卻怎麼吹也吹不滅鄖國公內心的一團火熱。

  「一百斤黃金……發了。」

  雙手往後一被,走路帶風的張亮哼著小曲兒,完全沒有之前的義正言辭。

  大唐立國這麼多年,能搞到一百斤黃金賞賜的功臣,真心是不多。張亮自忖能說得上話的人裡面,也就只有一個李,那還是武德朝搞到的賞賜。貞觀朝李撈了個屁,全程打醬油。

  至於說李靖……一個睡覺開著門二十年的老廢物,張亮完全搞不明白李靖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

  都是胖子,你看張公謹的兒子,他收斂過嗎?

  在張亮眼中,李靖這種自以為是的手段,不過是在噁心老闆,噁心李皇帝。

  「鄖國公。」

  「噢,康大監。」

  見是康德,張亮拱了拱手,「大監辛苦啊。」

  「辦事而已。」

  康德面帶微笑,手中拂塵點了點兩個力士抬過來的箱子,「鄖國公,陛下吩咐過的,在宮門口就要清點。」

  「對,陛下吩咐甚麼,咱們照做就是。」

  說罷,張亮還真是打開了箱子,裡面黃澄澄金燦燦的一片,全是碼放整整齊齊的馬蹄金。

  摸了兩個起來,雖然有些不捨得,但還是塞到了康德手中:「大監,辛苦了。」

  「來時陛下就吩咐過,說是鄖國公若是送兩個給我,收下便是。鄖國公說得對,陛下吩咐過的事情,咱們照做就是。」

  說罷,在張亮一臉懵逼的神情中,康德把兩隻馬蹄金揣到了懷中。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14 10:0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14 10:05
第四十五章 結果注定

  弘文閣例行的會議,比以往勤快了許多,很多大佬們商討出來的共識,最近一年在外朝執行率很高,相較當初弘文閣就是個擺設不同,現在依托長孫皇后的倚重,弘文閣確實恢復了一點「相權」。

  只不過這個「相權」,分潤出去的有點多。

  除了弘文閣大學士馬周之外,其餘諸學士,以及與會的各部部堂,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一點點「相權」。

  哪怕是上任沒幾天的張亮,這光景開會的時候,開口說話也是有人聽的。

  「來年各地路橋數量頗豐,武漢人言『集中力量辦大事』,路橋諸事,便是要集中人力物力財力,方能成事。『星漢銀行』如今在地方州縣談判,倘使工部梳理諸事,來去甚是麻煩,不若設置一個差遣,專管此事。」

  主持會議的馬周先行提了個建議,他「拋磚引玉」的意思很明確,只不過磚頭是拋出去了,有沒有玉那就不清楚了。

  「鄖國公,你怎麼看?」

  坐張亮旁邊的,是吏部尚書侯君集,這老流氓面帶微笑,看張亮眼神很是和氣。對過馬周下首,則是新晉上位的「警相」秦瓊,秦瓊旁邊坐著的是尉遲恭。兩個門神就是擺設,基本不提什麼意見。

  侯君集上首坐著李靖,這老胖子紋絲不動,大概是因為皇帝和他之間的嫌隙隨著貞觀朝的劇變隨風而去,如今心態好了不少的老胖子,很喜歡列席會議。

  聽個響看個熱鬧也是好的。

  「老朽怎麼看不重要,諸公怎麼看才最重要……」

  笑呵呵的張亮心裡暗罵:老夫能說個甚麼?還老夫怎麼看?豳州老狗不當人子!

  此時此刻的張亮,恨不得一炮轟死侯君集,豳州大混混擺明了沒安好心。他開口說什麼都不成,據理力爭給工部撐腰,早就注定的事情,他偏要去做「螳臂當車」,到時候同僚們怎麼看?可要是說馬相公說得好說得妙,他回工部上班,說不定上廁所會被人溺斃在茅廁裡。

  「這土木營造之事,分門別類,單獨操持,本就是有先例的。近有薛河北,遠有徐湖南,都是如此嘛。」

  侯君集看了看迂迴眾人的表情,就知道這幫老雜碎都想撿現成的。不過他侯君集就喜歡做惡人,不但要做惡人,還要做大惡人。

  他是吏部尚書,怕個鳥?

  工部小雜魚敢扎刺,六品以下全擼了,看誰敢廢話!

  「工部原本路政司,委實有些龐大,單列出來重組一個衙門,正當其時。武漢如今都有交通局,掌管路橋諸事,這朝廷也可以拿來效仿嘛。既有良好成例,用用又何妨。」

  又掃了一遍各大巨頭們的表情,一個個都是若有所思的弱智模樣。連教育部總理大臣孔穎達,也是一副要努力思考可行性的模樣。

  實際上整個套路全都安排好了,無非是挑個人出來唱黑臉。

  要說唱黑臉,最合適的其實就是教育部總理大臣孔穎達。因為老孔上位,就是一路騷操作啊,閃斷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腰。

  他本就是新部門的最高長官,這時候講一點人生經驗,是很有好處的。

  只不過孔穎達想了想還是作罷,這個黑鍋,他不敢背。路橋上的事情,投入太高,砸了工部不知道多少人的油水飯碗。侯君集不怕被人敲悶棍,因為侯君集自己武力值也很好,還是吏部尚書,他孔穎達老胳膊老腿的,還是省省吧。

  「舊年帶兵,也是要臨時設個拆遷,這路橋諸事,雖說和行軍作戰不同,但做事道理相通。老夫以為侯尚書所言甚是。」

  讓馬周有點意外,李靖這個胖子居然開了口,而且擺明了要支持削弱工部。不過轉念一想,也很正常,李靖知道此事真正開刀的,絕對是二聖。這麼多年下來,李胖子就一個套路,皇帝說的都對,皇上聖明,陛下萬歲……完畢。

  李靖都跳出來支持,不少人見狀,就知道風頭起來了,立刻開始「附議」。

  整個弘文閣內部,都是一陣陣磨刀霍霍的動靜。

  與會旁聽的魏王李泰表情複雜,等散會之後,就找到了杜楚客,把今天弘文閣例行會議的「共識」,說給了杜楚客聽。

  「不知大王是為此事所憂,還是為何事所愁?」

  「這衛國公都開口支持,莫不是工部當真要拆分路政司?這是大事啊!」

  見魏王李泰如此激動,杜楚客內心有些看低李泰,不過還是跟李泰說道:「這二十年來,衛國公行事很是明確,舉凡陛下支持的,他便支持。」

  頓了頓,杜楚客又道:「倘若陛下反對,衛國公亦是堅決反對!」

  「這是自然,他……嗯?」

  李泰猛地肥肉一抖,一個激靈,頓時明白了過來,「此事聖人是支持的?!」

  瞪大了眼珠子,胖胖的李泰這才反應過來,今天弘文閣裡坐著的一群老狐狸,都他娘的在演戲。

  原來事情早就注定,是自己皇帝老子安排好的,現在弘文閣的討論,不過是演給外朝的人看。

  而且李泰把事情稍微捋了一下,更是覺得,今日侯君集上來就問張亮怎麼看,怕不是張亮這個工部尚書,也是早就知道的。

  再思前想後,張亮是從督造九鼎的位子上,轉任工部尚書。這是張亮第二次當工部尚書,工部老人尚在,肯定不會察覺到這裡面有什麼問題。

  可現在一看,這是早早挖好了坑,就等著切半截工部的身子埋下去。

  「那『星漢銀行』大張旗鼓地走了一遭,為的就是調動工部資源,以給中樞理由?」

  也的確不愧是自幼聰明的李泰,此時把事情串聯起來之後,他立刻得出了一個毛骨悚然的結論,「京城和武漢做了交易?!」

  武漢上洛訪問團大張旗鼓地演戲,調動了數州數十縣的官紳世族以及寒門豪強,如此大的規模,讓工部的一個部門去接洽,很難應付得過來。只有單獨列出來一個衙門,才有把專業的事情做好。

  而朝廷這邊,順水推舟,正好把越發膨脹,而且將來會更加膨脹的工部拆解出來。

  侯君集今天說武漢有交通局,那京城搞個交通監還是路政總署還是交通部,都是可以的。

  畢竟早有成例,不是沒有現成的案例在,典型就是湖南土木大使,張德的正牌老丈人徐孝德。

  而且徐孝德早年還是軍器監少監,也就是將作監的前身。理論上來說,當年徐孝德為「湖南土木大使」,就是挖了不少將作監的牆腳。

  總不能說以前將作監挖得,現在輪到工部了,就各種不行吧。

  「杜君以為,倘使新置衙署,何人可為長官?」

  「河北薛大鼎,洛陽杜楚客。」

  依然神情淡定地說話,杜楚客並非是盲目自信,而是朝廷的現實需要,就擺在那裡。

  當然了,如果調動「湖南土木大使」徐德入京,也不是不可以。不過皇帝那裡是過不了關的,誰叫徐孝德是張德正牌的老丈人呢?

  哪怕張德還沒有把徐慧娶過門。

  「薛河北怕是要為河北『使相』,返轉中樞之事,非是當下。」

  常年在政治中心,李泰眼力並不差,雖說現在很多心思都淡了,可基本的能力素質還是擺在那裡。

  當年若非房遺愛這個王八蛋讓他名聲毀於一旦,也不至於讓他到現在處處玩個馬後炮,過過乾癮,基本沒什麼意思。

  在杜楚客跟前,再怎麼言出必中,也毫無意義。

  「本王就提前恭喜杜君高昇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倘使某接手此事,怕是引來諸多不滿。」

  杜楚客並沒有因此而欣喜,他不接手這個差事是不行的,京兆杜氏需要有人鎮住場子。杜構遠在東海,國內的事情,就沒辦法面面俱到。

  所以從收益上來說,杜楚客為了京兆杜氏,也得接手。

  更何況,皇帝需要他接手,武漢那幫瘋狗同樣需要,甚至那些個能接手但是家底不厚的,也希望他接手。

  眾望所歸到一定程度,你要是不接受……不僅得不到一群瘋狗的友誼,可能還會收穫一群惡狗的敵視。

  畢竟,事到如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兩邊都路演到這種程度了,誰敢壞了好事?

  至於說接手……只怕為了擺平大鬼小鬼的掣肘,就要消耗大量京兆杜氏的人脈關係,少不得還要跟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

  此間辛苦,杜楚客比誰都清楚。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14 11:10
第四十六章 運數所至

  工部尚書鄖國公張亮最近成了「女兒國」的大主顧,動不動就包全套,動不動還請客好幾個公爺來開個會員辦個卡,總之……鄖國公張亮,他就是自帶流量的老可愛。

  「女兒國」的姑娘們可喜歡他了。

  不過有人卻是生無可戀,幾次疲憊地給一幫老傢伙按摩推拿之後,張滄都感覺自己投錯了胎。

  十八歲小年輕的癡心妄想,逐漸被一次次的搓澡給消磨殆盡。

  要不是自己的親爹正在一步步逼近京城,他連最後的一點緊張感都會當然全無。

  問題更加糟糕的是,挺著個大肚子的溫七娘,現在還挺受親娘寵愛的,京城一幫老牛鼻子據說是師承「黃冠子」真人,掐指一算就道這肚子裡是個好男兒,讓安平公主樂得眉開眼笑,連連打賞千幾百貫。

  「滄哥你怎地唉聲歎氣的?」

  「……」

  趴軟墊上的張亮見張滄不說話,笑呵呵地自顧自說道,「哥兒,老夫今日就傳授一點人生經驗給你……知足常樂,懂了沒?」

  「……」

  張滄不想說話,並且大力捏了一下張亮肩胛骨內側的穴位,酸脹得張亮「嗷嗷」直叫,連道臭小子歹毒要殺人。

  樂得一幫公爺都是哈哈一笑:「你這老貨,當年跟他老子在牢裡會面,也未見你有甚節操,這光景倒是學了個斯文人起來。」

  「張尚書如今是人生得意,就差一個填房美嬌娘,依老夫所見,滄哥不若讓兩個願意伺候張尚書的小娘,跟著張尚書回家算了。」

  「老夫缺少小娘麼?」

  酸脹勁頭過了之後,又是一陣舒爽,張亮趴那裡翻了個白眼兒,大聲地嚷嚷,「這光景還敢編排老夫,難道忘了老夫還是工部尚書?你們要是不趕緊巴結,老夫可就把肥缺讓給別人啦。」

  「張兄好說,好說嘛。」

  「今日我請客,豈能次次都讓張兄破費!」

  「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陣哄笑,一群老流氓在那裡開著玩笑,張滄更是表情鬱悶。想想他親爹人都沒有到京城呢,朝廷居然就要多出來一個部門,如此偉力,簡直匪夷所思。

  「張兄,這新衙門是個甚麼名?」

  「交通總局和路政總署,二選其一。」

  此事弘文閣內部已經決定,不過外朝還並不知道。整個外朝現在還一片懵逼呢,昨天上班還好好的,今天上班就多了一個衙門不說,整個工部被砍了一大半啊。

  工部官吏無比抓狂,可也一時找不到頭緒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說到底,就算現在想要串聯,也來不及,弘文閣已經促成此事,朝會上走流程,基本上就是順利過關。除非工部的人一早開始串聯,還得砸大價錢,否則朝會上那麼多議論,誰知道誰啊。

  「不是說新增第八部麼?怎麼又變成總局總署了?」

  「來年改制。」

  張亮隨口應了一聲,更是用羨慕的語氣感慨,「杜楚客好運氣啊,京兆杜氏好運氣啊。」

  「時也命也。」

  「京兆杜氏如此一來,算是根深蒂固啦。」

  「聖眷正濃,比不得,比不得。」

  一群公爺在那裡跟著應和感慨,卻見張亮翻了個白眼:「有杜克明這樣的兄長,有杜構這般的侄兒,比甚麼比?」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張滄聽到幾個老流氓的談話,頓時明白,這杜楚客居然要成為新衙門的一把手。而且張亮還透露了一個消息出來,那就是:明年就是國朝第八部?

  教育部現在還沒有徹底盤活呢,但是孔穎達已經是權勢驚人。門生故吏相較當年,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而且和當年主管國子監不同,現如今孔穎達一個行政命令下去,就是事關數十萬人的大事。

  位高權重,不外如是。

  更何況,孔穎達還是「開派祖師」,往後不管有多少教育部總理大臣,都要記得孔老漢的恩情。

  現如今杜楚客居然就要做孔穎達第二?

  固然談不上什麼「開派祖師」,但怎麼看也是國朝未來數十年中,最有搞頭的衙門。

  現在打仗少了,想要撈著幾個像樣的軍功,難度極大。

  反而警察衛這種對內的衙門,機會多多,功勞多多。固然功勞有些微末,可積少成多,也比一個毛都撈不著要強得多。

  更何況,朝廷諸位大佬的謀劃還不止於此,要知道因為「田骨田皮」迅速交易的當下,越是核心精華區,除京畿之外,大部分的地方府兵已經不堪大用。

  貞觀二十五年的當下,一個鎮將帶的兵,只有老兵見過血。絕大多數輪番的新兵,主要工作就是種地外加幫忙賺外快。

  沿著兩條大運河,甚至揚子江兩岸大多數的漕渠之上,那些個跑運輸做物流的,有不少直接就是地方府兵組團撈錢。

  帶頭的船老大,可能就是正職旅帥,只是窩在駐地做旅帥,那是半點油水都沒有,除了喝兵血,就是壓搾府兵的勞力。

  可種地才幾個錢?還不如出來撈外快。只要上下打點得當,好些有門路的軍官,甚至能撈著大工程的運輸業務。

  這其中的利害,朝廷不可能不知道,現在不過是順水推舟,順手把那些個廢柴地方府兵,扔到新衙門中做個正式工。

  黑工洗白,僅此而已。

  但不管如何,新衙門同樣是個不得了的部門,涉及到的天下人口,遠比教育部還要誇張,尤其是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會提供大量的就業崗位,消耗大量的勞力物力財力。

  這是金山銀海堆砌起來的衙門,而這個衙門,居然是杜楚客做老大?

  張滄覺得簡直不可思議,溫柔幫他勾搭的杜娘子,居然還有這樣的際遇?

  「如今杜楚客是忙於接客啦,踏破門檻指日可待啊。」

  「這廝面貌俊美,家中又多生了幾個女兒,這上門提親之人,怕是多不勝數。」

  「如今若成杜楚客之東床快婿,著實有不凡運勢。」

  「滄哥,你雙十未到,也該尋覓良配,不若讓你母親大人,前去姓杜的人家提親?」

  「……」

  張滄沒有說話,心中居然有點小得意,按摩得手法也有點飄。趴軟墊上的張亮頓時嚷嚷起來:「你這小子,好好做事,還賺不賺錢了?老夫本想幫你做個媒,往杜楚客家中走一趟,看你這心不在焉的模樣,還是算了。」

  「滄哥莫要理他,他不做這個媒,老夫來做,包你娶得美嬌娘。」

  「哈哈哈哈哈……」

  一群老流氓正取笑得歡實,外間又走進來幾人,張公謹和秦瓊都在,張公謹更是一邊走一邊笑呵呵道:「好你一個大郎,獨具慧眼,怎地就被你把杜娘子先行擒下?可交換生辰了?」

  「……」

  「……」

  「……」

  一時間氣氛有點尷尬,張公謹一愣:「你們幾個,怎地見了老夫,便不說話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14 11:17
第四十七章 傳說

  「操之,有勞了。」

  劉玄意很滿意,整個汝州在最近一段時間,其官場熱鬧程度,不輸給京城多少。作為京畿門戶,汝州地處洛陽南關以南,並不算核心中的核心。

  跟地方州縣比起來,汝州自然是雄得不能再雄,但和河南府比起來,就差了點意思。

  「各取所需,談甚麼有勞不有勞。」

  老張邀著劉玄意入座,左右偏廳也都是人,中央大廳更是條案齊備,文書、秘書、掌書都是站得筆直,隨時準備著服務這群狗官。

  「星漢銀行」在各地的負責人,也都亮了相,一地一州一縣,都只有一個負責人,配備的副手,主要是監督工作,並非是「星漢銀行」業務部門的成員。今日主要的流程,就是「星漢銀行」各地的負責人,跟地方政府簽署合約。

  朝廷為了給這上百份合約背書,還專門成立了一個新部門。

  至少看上去是為了這些合約幹得事情。

  「正好九江周氏所制大琴已經送到,操之師從陸學士,不若一起品鑒?」

  「已經做出來了?」

  周瑜之後還真是有點門道啊,把樂器做出來不算本事,難度在調音上。工科狗只有聽機器運轉時候的奇葩生意才會耳朵靈敏,至於音階上的區別……差多少度都沒差啦。

  「請!」

  「請!」

  也是為了熱鬧,這種大型場合,用編鐘啥的最適合。但毫無疑問編鐘不是他們能用的,至於說敲鑼打鼓,那還是算了。

  所以「周氏鋼琴」是有現實需要的,說到底,還是湊齊一套絲竹樂隊太費錢,傳統樂器的製作、保養費用,都高得驚人。

  配合一個胡琴班子,再叫一些說唱伶人,一般的活動,也就湊合能對付一下。像武漢那樣,有專門曲藝團組織大型活動的,本身就是地方政府中的奇葩。

  「宗長。」

  欣賞歸欣賞,但還是安全第一。換了秋裝袍服的親衛以文書的身份跟著張德,遠遠地就看到一架巨大的鋼琴擺放在角落中。親衛本能地想要護衛在前,所以小聲地提醒了一下張德。

  「無妨。」

  聽到了親衛的提醒,張德點點頭,看似不以為意,實則心中也打起了精神。

  越是這種時候,他越是清醒。

  離洛陽也就是一腳路的事情,過了伊水龍門山,就是洛陽。

  「操之,請!」

  「請!」

  樂工似乎在認真地調試著鋼琴,老張能判斷出來這是一架鋼琴,但是和印象中的鋼琴還是有點不一樣,它更巨大一些,像是一個造型古怪的大衣櫃。

  周圍站了許多官吏,也有護衛佔據了幾個角落,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當張德走近鋼琴的時候,正在打開鋼琴蓋的樂工快速地瞄了一眼張德。

  老張神色如常,身後兩個親衛則是貼的更緊了一些,讓劉玄意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也沒有說什麼,只當張德的文書就是這般。

  咔噠。

  鋼琴蓋打開的瞬間,驟變突發,樂工手持白色尖銳的物事,直接刺向了張德,半點聲音和預兆都沒有。

  電光火石之間,劉玄意整個人都懵了,通體冰涼的當口,他本能地向下一蹲,往後一倒。周圍觀看的官吏,有的人驚呼,有的人左右躲閃,有的人則是和劉玄意一樣向下一蹲。

  「呵!」

  一直盯著的左右親衛立刻挺身而出,這麼多年下來,他們早就見怪不怪,處理這種突發事件,相當的專業。

  砰!

  一聲巨響,聲音在大廳中不斷地迴響,震盪之餘,終於有人反應過來,驚呼聲更加激烈。

  而扮作刺客的樂工,直接撲倒在地,身體抽抽了兩下,口中開始吐血,脖頸下方大量出血,那裡有了一個黑色的血窟窿。

  張德站定在那裡,神色如常,只是抬在半空的手中,握著一把槍。

  「查一下。」

  漠然地下達了命令,護衛們魚貫進場,直接隔開了在場的官吏,一應樂工全部被臨時羈押,分開審問。

  甚至運送樂器的物流行,也沒來得及離開梁縣,就被提審。

  單發的火繩槍,老張很多年之前就已經製作過,不過沒啥意義。至於說燧發槍,以武漢現有的技術,每個參加過軍訓的武漢工人,最少能保證武裝三分之一數量。

  整個武漢地區的「兵民比」,遠比別處高得多,這個兵,絕非是常規炮灰。唐軍二十萬戰兵,也是殺出來的,死一個少一個。經過二十多年的折騰,也早就換了一茬。更多的戰鬥模式,還是唐軍精銳帶著幾萬幾十萬癟三毆打別的幾萬幾十萬癟三。

  知道有「九鼎」的人很多,知道老張還有手銃的人就很少。即便是老張狗窩裡的那些女郎,也只有李芷兒、李麗質和阿奴知道燧發槍的存在。

  何坦之知道張德有專門搞實驗的人手,但具體搞個什麼鬼東西,何坦之並不清楚,主要是因為看不懂那些個管子有啥用。

  然後現在,在汝州的梁縣城內,幾百雙眼睛都看到,砰的一下,電光火石,刺客應聲而倒。

  簡直有如神助,彷彿五雷轟擊。

  屍體也沒有留給梁縣,而是江漢觀察使府的人經手處理。

  「當真?」

  「當真!那扮作樂工的刺客,手中握著一柄象牙所制短刺,離張梁豐只有五步距離。暴起傷人的瞬間,只要略微猶疑,後果不堪設想!」

  「那……就一聲巨響?」

  「對,一聲巨響。『砰』的一下,然後刺客就倒地不起了。」

  「真的假的,難不成張梁豐還有神助?」

  「這可說不准啊。當時劉汝州都已經嚇得倒地不起,『周氏琴』周圍諸州縣官吏,都是一片慌亂,唯有張梁豐臨危不懼……」

  梁縣城內,茶館酒肆多的是流言蜚語,那日發生的行刺事情,成為了最大的談資新聞,短期內不會從茶館酒肆中消散。

  其中的驚心動魄,當街賣笑的新來胡姬,哪怕聽不懂汝州方言,照著音調去背,也能背出來。

  事情傳到京城之後,且不說朝廷震怒,民間則是一片狂歡。一個個小說家們都是精神抖擻,一篇篇神作從筆尖流淌而出。

  「神怪流」是目前貞觀朝市井之間最為流行的傳奇,其次是「劍仙流」,再次「遊俠流」,但三大流派的傳奇小說,這光景都是盯著張德不放。

  「招手神雷即來,轉眼妖孽伏誅!上回說到……」

  編排是具備即時性的,老張的形象本來就多變,從帝國的「祥瑞」開始,就沒怎麼固定過。

  在不同種族的眼中,也是有著不同的面目。至少契丹人恨他入骨,鐵勒精英恨不得吃他的肉,但鐵勒底層又極為敬愛他。江漢觀察使府梁豐縣子張德的形象,並沒有像李靖、李淳風那樣,直接固定下來,形成刻板印象。

  比如全國普遍出現的「生祠」,替代神荼、鬱壘的「門神」,就是秦瓊和尉遲恭。而兩個「門神」又並非單獨出現的,或是跟隨「鐵杖公」麥鐵杖,或是各自坐在一頭神牛上。

  前者代表著「忠義」,儘管實際上兩個「門神」對忠義其實也不怎麼感興趣,不過這個形象,主要還是流傳在市井出賣體力的勞動者之間。

  後者代表著「豐收勇敢」,牛王能不能當作耕牛,對唐朝百姓而言,這並不重要,幾乎所有底層百姓,都無法分清牛種的功用類別。但牛王是一頭牛,牛可以用來耕地,越大的牛耕地越厲害,牛王這般厲害,那自然耕地多多,豐收多多。

  漢朝來之所以對於這種民間編排都能容許,主要還是樸素的民間崇拜,還承擔著一定的教化作用。

  只要不越界,演變成「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那隨便折騰都沒問題。

  張德在民間的形象,自來就是跟「散財」有關,早年宣紙未曾推廣之前,就有用「蔡侯紙」畫「散財童子」形象的好事者。

  等到宣紙推廣之後,張德在有些地區的形象,就主要跟「財富」掛鉤。至少在長安城的平康坊,管仲的畫像,沒有張德的畫像好用。

  風流藪澤之地的小姐們沒見過管仲,但見過張德的老前輩還是有不少的。

  尤其是當年崔鶯鶯崔都知親身經歷過很多事情,對於張德的豪闊,她有著切身體會。

  再到後來,張德的傳說越來越豐富,民間形象也就越發跟發財致富相關。哪怕是在張氏內部,沒見過張德的晚輩們,也多是買一張「張德像」,求宗長保佑加工資……

  而汝州梁縣的那一場奇異刺殺,又給張德增加了不少形象。

  人們並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哪怕是在場的人回憶,也只說是聽到了一聲巨響。

  於是乎,圍繞著巨響,江漢觀察使,將來的湖北總督老大人張德,新鮮的形象又出爐了。

  「這是個甚麼物事?」

  老張指著一張畫本上的「張德像」,然後看著親隨,「加個翅膀是雷震子,加個錘子是雷神托爾,這閃電要不要這麼傳神?」

  「……」

  親隨聽不懂自家宗長在胡言亂語什麼,聽不懂。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14 22: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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