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安得倚天抽寶劍 第九十七章 謀生
「定方公。」
「嗣業可是有事?」
將手中的書卷放下,蘇烈微微抬頭,看著案桌前的蕭嗣業。這兩年蘇定方上番洛陽,在左驍衛算是二把手,又因張公謹的關係,左驍衛實際上說了算的,就是蘇定方。
接下來幾年兵部對他的安排,是掃蕩草原諸部,監察各部抽丁事宜。
不出意外的話,蘇烈很有可能做一回安北都護府大都護。
「大行台尚書令一事,定方公可聽說了?」
「嗯。」
蘇烈頷首道,「嗣業可是有甚想法?」
「下走因蕭氏故……」頓了頓,蕭嗣業有些猶豫,「下走想去『東瀛州』。」
接下來幾年的熱點地區不多,就那麼幾個。「河中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想要累遷功勞,僧多粥少啊。
大唐立國開始至今,每年都在用兵。最慘的時候,關中都在餓肚子了,還在用兵。可不用兵又不行,你不想打仗,別人要來打你啊。突厥、吐谷渾、鐵勒、高句麗……哪一個是唐朝自己想要跟他們打的?
要不是一個個想要過來咬一口,真要是太平無事,根本沒有那麼多戰爭。
打著打著,就習慣了,那就把戰爭當做日常,於是果然就太平無事。
「嗣業。」
猶豫了一下,蘇烈對蕭嗣業道,「已經有了決斷?」
「身不由己啊。」
作為南梁蕭氏後裔……蕭嗣業的確是身不由己。蘭陵蕭氏現在根本不可能在揚子江重新「崛起」,甚至有太大的動作都不行。
不是因為怕了中央朝廷,而是怕了張德。
別看李皇帝幹掉崔氏乾淨利落,彷彿不費吹灰之力,可從旁遞刀子的,就是張德。挨個放血之後,一個個還扔到了「西域」。
可即便到了「西域」,也逃脫不了張德的影響力。
程處弼、郭孝恪、李淳風、長孫沖……崔氏到了「西域」,連跑路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安安心心「耕讀傳家」,每年配額的那點土地如果沒有翻修好,連種子都別想拿到手。
為了活命,崔氏甚至開始跟西軍的中下級軍官「聯姻」。
「最好還是到了秋收之後,再去東渡。」
蘇烈想了想,又道,「兵部那裡,老夫自會去說。擇日再隨老夫去拜訪鄒國公,今時安平長公主殿下亦在京城,老夫同梁豐縣子有舊,嗣業準備好禮物,到時時機成熟,隨同老夫拜訪便是。」
聽了蘇定方的話,蕭嗣業頓時大喜,連忙抱拳躬身:「下走多謝定方公栽培!」
「唉……你是名將種子,但……天時不在啊。」
略微感慨,忽地蘇烈自己也是尷尬地笑了笑,「老夫還說你,便是老夫自己……嗨,罷了。」
「定方公,今年可要做壽?」
蕭嗣業解決了自己的事情,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便問蘇烈。
今年蘇烈五十九歲,六十歲大壽是要提前準備的。原本這樣的事情,蘇烈應該返回河北老家熱鬧熱鬧,只是現在上番洛陽,也就沒有那個條件。
就算是做壽,也是軍中袍澤一起在京城慶賀一下。
「原本是想回鄉,眼下卻是無甚機緣。」
皇帝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嗝屁,關鍵時期根本不可能讓他隨隨便便就離開崗位。
「那就在京城中熱鬧熱鬧,『女兒國』擺宴好了。」
「去個搓背的地方熱鬧個甚麼。」
蘇烈笑著說道。
「如今『女兒國』是個勳貴去處,有類長安『五莊觀』,旁地去了,也沒甚意思。」
「那便約個辰光,叫上弟兄們。」
「好,那下走這幾日,就去聯絡。」
話音剛落,卻聽屋外有人喊道:「郎君,外間有武漢來的訪客,說是江漢觀察使府的。」
「噢?快快有請。」
蘇烈言罷,對蕭嗣業道,「少待再走,也好認識認識武漢人。」
「好。」
其實蕭嗣業沒少跟武漢人打交道,襄州那邊每年都有武漢官僚過來狂噴蕭氏姻親之家。
主要還是因為每年長江汛期,豪門都是只管自己的地盤,然後下游公安縣,就成了洩洪的地方。每年都有公安縣的百姓實在是受不了了,拖家帶口跑去武漢討生活。
搞得現在公安縣每年想要湊個一軍隊伍來抗洪,都征不了足額的壯丁。
武漢人找上門罵娘,蕭氏五服九族,根本半個屁都不敢放。
因為武漢人有理有據,也不跟你將什麼禮儀道德,士大夫的禮儀關他們屁事,武漢人只管人命,人命關天!
這十幾二十年下來,武漢治下百姓最有名的特色,都是「善鬥」,哪怕出門在外闖蕩,這是全國為數不多敢於跟官吏爭一爭「道理」的蒼頭黔首。儘管這種人哪怕在武漢也是少數,可萬里挑一,也有一兩百個「狠角色」。
久而久之,多有外鄉人特意尋武漢人去打官司,卻又不是幫忙做訟棍,而是頗有點「上古之風」,很是樸素的「鋤強扶弱」。
而武漢官方也大多會給這些出門闖蕩的「狠角色」背書,官面上的事情,誰也別想用「官威」來嚇退百姓。官對官平衡之後,剩下的,就是道理碰撞道理,誰有道理誰嗓門大,多少讓不少臨近武漢地區的州縣很是惱火,卻又無可奈何。
畢竟,不能靠「官威」來治理「刁民」,是很難通過律令來拉偏架的,誰叫武漢還有孫伏伽這個奇葩呢?
各地官吏,想要考績想要陞遷,各項指標要有明顯進步,離開武漢就是死路一條。只說「勸課農桑」,如果多出來的糧食不能外銷,那種地種來幹什麼?朝廷現在是皇糧積累太多,已經多到可以在局部地區當飼料的地步。
敦煌宮甚至暫停了一部分了商屯,鹽業換產本雖然沒有停,但糧食需求是大大降低,敦煌宮的在「河中地」,已經有了一塊產量還不錯的小麥種植區,已經反過來從「河中地」調撥糧食進入「崑崙海」。
這種事情,放在以前根本不可想像。
而其中承擔了重要角色的,還是武漢,以及和武漢息息相關的各種組織團體。
蕭嗣業這麼多年闖蕩,對武漢人的印象,也只有「好鬥」二字,有點武德朝長安人的意思。
當時蕭嗣業還在東突厥,不過也跟隨使者前往長安,當時的長安人,當街殺人不敢說比比皆是,但私鬥隨處可見。甚至可以這麼說,眼下在長安城含飴弄孫的老漢,可能當年是街頭一霸。
只是武漢的「好鬥」,和長安人還是有所不同,至於哪裡不同,蕭嗣業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武漢人不像正常人。
「標下張角,見過蘇公……蕭公也在?!」
「張大郎,你甚麼時候回的武漢?」
「去年不是說還在漠南當差嗎?」
來得人居然還是老部下,在漠南給蘇烈當過差,也跟著進過西域,七八年的老關係了。
張角是江水張氏的家生子,在江陰本宗住在「青龍里」,他行大,故而被張德的死鬼老爹張公義取名為「角」,倒是跟「黃巾」的天公將軍無關,純屬偶然。
「入春時兵部調令,標下便卸任回轉,只是一直待崗,這便請假返轉家中,正好也有一些事體。這光景郎君忙得很,還在督建『漢安線』,有走了一遭江東,不日還要來京城,標下是受了郎君的囑托,先行來過,跟蘇公賀壽來著。」
「啊……」
蘇烈連連點頭,「不曾想,連老夫的生辰都還記得?」
「郎君說平日裡也就罷了,大壽還是做上一場的。」
說著,張角從懷中摸了一封信出來,上面印著紅漆,雙手呈遞給了蘇烈,「這是郎君交代的,面呈蘇公。」
「大郎一路辛苦了,坐,快坐。」
蘇烈接過信,邀著張角坐下,一旁蕭嗣業也是快活地幫忙沏茶:「你這廝,可有甚麼好物事帶來京城?」
「有的有的,郎君準備了好些物事,都是讓我跟弟兄們一起樂呵。好些個南海特產,就在外頭,少待兩位過目,都是好貨!」
「有你的,好好的鎮將不當,兵部叫你回轉,你就是這般做事的?」
蕭嗣業拿起茶杯,遞了給他。
嘿嘿笑了笑,張角道:「眼下又尋不得仗打,契丹奴老實巴交的,慫恿他們秋收搶糧都不敢,如之奈何。本想去投奔朝鮮道牛公,可惜返回武漢,就被郎君罵了一通,讓我老實一點。」
「嘿,你家郎君這是未卜先知啊。」
蕭嗣業感慨一聲,便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28 13: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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