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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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051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2 10:10
第十八卷 四海翻騰雲水怒 第八章 狂歡和震驚

  漢陽新開的一家圖書館規模極大,最重要的是,它不是私藏書屋,而是公共圖書館。凡是漢陽、江夏兩地在籍居民,都可以憑借自己的「身份證」前來借閱。

  當然了,借閱的時候,要有坊里長者或者街市文員的簽字文書。

  整個漢陽圖書館的藏書量極為驚人,各種孤本加上張德這十多年的積累,還有慣例的經典,總藏書量以「冊」為單位,有八萬冊。以「卷」為單位,有四十萬卷。

  其中尤為被追捧的,是各類「圖志」,沒有武漢本地規範化的教育,根本無法看懂這些地理圖。

  比如說等高線,哪怕被人借出去,唐朝三千萬人,看得懂的只有武漢臨漳山出來的那麼一丟丟人。

  只是,漢陽圖書館的意義重大,對大多數「寒門」而言,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整個武漢,尤其是漢陽縣和江夏縣,一度出現了「代借」的行業。外地的讀書人,為了求知,不得不委託兩縣普通百姓,前往圖書館借閱他們想要看的經典、手冊、工具書等等。

  當然了「代借」之外,還有「代抄」,很多漢陽圖書館中的印刷本,是根本買不到的。算是行市裡的「孤本」,儘管在江漢觀察使的某些專業部門中,這可能是見怪不怪的工具書,但在市面上,想要一窺全貌都很難。

  尤其是工程領域,比如雙龍橋,看上去就是江漢觀察使修了個橋,但實際上整合了太多的部門,涉及到的工業門類比較「複雜」,那就沒辦法靠經驗去推算。

  逆向工程這個事情,首先你得有齊全的工業門類,還要有一應技術的應用工程師,還得有統籌整合的管理人員……

  靠腦補,什麼都逆向不了,那麼所有的材料、技術、圖紙、加工工藝、管理流程全部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擺放在你的面前,你也只能乾瞪眼,你什麼都做不了。

  武漢下轄三縣,漢陽、江夏、武昌,這一回獨獨武昌縣撿不到這個福利,好些武昌官僚們就跑來漢陽「講理」。好在府內早有定奪,跟他們說這是「試運行」,這便把武昌人打發走了。

  倒也不是說府內歧視武昌縣,實在是貞觀朝的武昌離得有點遠,借閱圖書是有時效的,與其增加後續的管理成本,不如先「試運行」一段時間看看。

  如果一切都還可以,府內是打算直接在武昌縣建個分館。這個圖書館分館的作用,也不僅僅是給武昌縣福利,周邊永興縣,甚至江對岸的黃州,都是一種極大的吸引力。

  知識,從來都是有價難求的。

  漢陽圖書館的正門有題字,不過並非是「漢陽圖書館」五個大字,而是一百多歲的曹夫子寫的八個字。

  維天有漢,鑒亦有光!

  八個字之外,再無其他偶像,諸如天后、聖人、先哲之類,都是沒有的。不是沒有人想要塞個孔夫子在跟前,然後他失業了。

  江漢觀察使府,有比較成熟的圖書管理體系,如今籌辦的漢陽圖書館,以及將來要興建的各種分館或者地方圖書館,不過是原本府內圖書管理團隊的進一步擴充,鍛煉新的隊伍。

  本身這年頭能夠從事圖書管理的人員,都是相當頂尖的人物,把他們扔到任何一個調度崗位上,都能迅速上手,極快適應。

  比如「漢安線」鐵路「汊川段」的調度管理司官吏,就是臨時從江漢觀察使府的檔案室調用過去的。大部分都是流外官,但張德也給了承諾,今年從京城回來,就正式讓他們轉正為官。

  整個公共圖書館就是純投入,府內也沒有想要從中賺取什麼利潤,但其影響力非常特殊。

  甚至可以這麼說,當世哪個世族想要繼續在「教化禮儀道德」上攻訐武漢是「地上魔都」,哪個世族就是在自抽耳光。

  私藏、孤本、敝帚自珍,才是各大世族的常態。

  而且囊括的領域相當驚人,就老張自己所知道的,在「農政」一事上,看似老世族不怎麼關注的農業技術悶雷,他們都有大量的經驗積累,甚至在怎麼利用天時氣候、自然條件上,都有相當豐富的經驗記載。

  比如說套種技術,比如說選育良種,比如說灌溉技術……

  每一樣,基本上每個世家都有自己的「獨門絕技」,但根本不會外傳。

  要不是張德二十五年前入京誤打誤撞,根本不會掀開這麼大的桌面。乃至到如今那些曾經的「獨門絕技」,也就成了爛大街的手段。

  武漢一年輸出的「圍圩造田」工程量,抵得上各大豪門數百年的積累;武漢工程團隊一年帶隊修葺的塘壩、梯田,抵得上各個世家、豪門、部落上千年的積累;武漢各大工坊生產的日用品,抵得上皇唐全域其他地區近一半的產量……這還是因為其他地區有了武漢輸出技術、產能的緣故。

  老大世族受到的衝擊,絕非僅僅是土地這個生產資料遭到侵襲、瓜分,他們是全方面受到了武漢的挑戰甚至是壓制、蹂躪、粉碎。

  除非他們在粉碎之後,浴火重生,重新演變成新的世家豪門,否則只會和數百年風流中倒台的那些「老朋友」們一樣,逐漸衰退,逐漸消亡。

  所以,當京城還在狂歡「東海道大行台尚書令」的時候,聽到武漢開了這麼一個公共圖書館,這些個狂歡者們,笑容逐漸消失。

  而對京城那些個中低層城市民,甚至是低級官吏、寒門子弟而言,這簡直就是前所未有的「盛事」。

  哪怕到了貞觀二十五年,受教育的成本依然高昂。即便是武漢,也沒有全面鋪開義務教育,依舊是小心翼翼地擴大規模擴大範圍,稍微有點師資力量上的壓力,就不會輕易擴大規模。

  即便武漢的財政十分寬裕,但教育就是個無底洞,更何況武漢的教育,從來不是十幾門課的事情,大量受教育青少年的後續教育,更是一項短期內根本無法完成的任務。

  要知道,當武漢的義務教育階段過去之後,其中大多數的學生,就要開始工作。哪怕是童工,但在武漢,並沒有條件去禁止童工,只是武漢的童工待遇,總要比別處強那麼一點點。

  強這麼一點點,卻也足夠了。

  但問題不在這裡,問題在於,一個受過教育的人,他會和文盲工友格格不入。他在課堂上誕生了理想,他在書本中找到了樂趣、挑戰、迷茫、頹喪以及種種原本文盲可能要很晚才能獲得的情緒。

  理性上的「早熟」,遠比社會催生出來的人情「早熟」要麻煩的多,因為人情「早熟」會委曲求全,會夾著尾巴做人,會賣笑求榮會搖尾乞憐。但理性上的「早熟」,會產生叛逆、衝動、訴求等等各種主動且躍躍欲試的掙扎。

  而反應在江漢觀察使府的賬面上,興許就是就業率的多寡。

  有一部分學生度過了義務教育階段,他們會進一步接受職業教育,會有更小一部分的接受高等教育。

  尤其是後者,成本之高昂,前所未見。

  武漢有資格從事高等教育的學者並不在少數,但他們現在分身乏術,各行各業都需要他們活動的身影,這是為數不多的種子。

  這也是為什麼張德全力打造職業教育乃至職業培訓的緣故,不是不想擴大高等教育的規模,而是沒錢、沒人。

  可即便是職業教育,其投入也是相當的驚人,僅僅是實習培訓需要的崗位、訓練等等,就要佔用大量已經存在的社會資源。加上本身就要消耗的師資力量、教育資源,維持這麼大的規模,實屬不易。

  武漢最近幾年看似輸出工業技術實體,實際上同樣在對外輸出就業崗位和受教育群體。

  只是這個事情,除了張德的親信,還有府內真正的精英,武漢之外的人,根本沒可能看懂。

  所以,當京城為了「東海道大行台尚書令」在狂歡,為了「漢陽圖書館」而震驚的時候,整個武漢,尤其是教育界,在忙著接下來的極大挑戰。

  那就是,隨著張德入京,成為湖北總督之後,整個武漢的教育體系,將要面對的規模,會是現在武漢現有具備的五倍、十倍,甚至更多!

  而這不僅僅是武漢教育界的事情,產業界同樣要為之而努力奮鬥,因為它標誌著更大的產能規模,更多的產業人才,這是如何繞都繞不開的現實問題。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2 10:4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2 10:44
第九章 抓不住

  漢陽圖書館的消息傳到京城,普通人還不覺得如何,士人圈子卻是沸反盈天。這些年在京城中投機蹉跎的中低層讀書人也並不少,馬周、王中的這樣的樣板工程在,自然有願意搏出位、出路的底層英才做一回「京漂」。

  類似說書匠這個職業,變成說書「先生」,那也是因為真的有做「先生」的讀書人跑去說書。

  這些人在「下流」行當中成為「頭面人物」,為那些說書匠們羨慕和吹捧,甚至還有「下裡巴人」的專門擁戴。但他們本人,卻是開心不起來,高興不起來。原因很簡單,操持賤業之後,權貴們的書庫,就是對他們徹底關閉。

  說書「先生」這個稱呼,本身就是來自以往友朋的嘲弄。

  但是現在,漢陽圖書館的誕生,卻讓一群「京漂」來了精神,秋天已到,明知道「東海道大行台尚書令」就要出發就任,但他們的心思,已經不在這個上面。

  都是拼一把搏一回,在哪裡不是混?

  「京漂」變成「漢漂」,根本不算個事兒。

  「當真有八萬冊?這……這怎可能?」

  「只多不少啊。光《代數》《幾何》就有多少版本?漢陽圖書館,和尋常家藏不一樣,以往經典有是有,卻非漢陽圖書館的重頭戲。而且漢陽圖書館還有大量輿圖,只是和朝廷規制不同,乃是武漢自有的法度。」

  「這不是形同謀反?」

  「笑話……給你武漢地圖,你能看懂?」

  「這……」

  別說談話的人看不懂,大多數內廷外朝的官吏,拿到武漢的地圖也是一頭霧水。反而西軍出來的大頭兵,倒是真能看懂。他們甚至還能像模像樣地根據比例尺來計算腳程里程,簡直就是當代傳奇一般。

  「而且所有地圖之中,海圖尤為重要。雖說不是甚麼精緻物事,可有些事情,本就是一點就透,是也不是?」

  「不錯……」

  哪怕不服氣,也得承認這一點。論近海航行,北地豪門基本都掌握這樣的能力。遼東大豪甚至可以輕鬆地在渤海上往來運貨,可要說遠海……一籌莫展,只能靠經驗,堆砌大量財力物力人力。

  但武漢這裡,很明顯遠海航行的損失相當低。

  而且武漢系的官商集團,除了極少數極端情況,否則也沒有進行大規模的超遠洋貿易或者冒險。

  探險這個事情,有專門專業的隊伍。至於民間冒險,張德給出了懸賞,至於結果如何,他也不在意。

  遠洋貿易上,武漢系並不是直接從唐朝直接出發一路抵達遠西地區,而是順著海岸線不斷打造據點,每一個據點都是海上驛站。

  而且隨著有序合理的經營,海上驛站都是逐漸向南向西轉移,最終和陸地上的絲路匯聚為一起。

  短期內的終點站,就是天竺。

  武漢系之外的官商集團,很難知道在武漢系內部,每一個結果,都是有序規劃出來的,而不是碰運氣求神拜佛。

  「廣交會」、「蒼龍道」、「高達國」……所有的佈置、發展,都是有序規劃,然後朝著目標不斷努力的結果。

  其中付出的成本,自然是相當高昂的,即便是這般的規劃,依然消耗了大量的人命、財產、時間。

  但相較碰運氣,這種損失,連百分之一都沒有。

  杜正倫能夠成為「南海宣慰使」,前期武漢系官商集團累積的經驗、技術成百上千,前後經營接近二十年,才有了這麼一個看似輕飄飄的結果。

  否則,杜秀才南下途中,或許就「顛沛流離」死在路上,要不然就是「水土不服」得了瘴癘嗝屁,最不濟也是寄生蟲病爆發或者天時不對被颱風卷死。

  漢陽圖書館中一張按照比例縮小的海圖,對某些沿海巨頭來說,可能就是推開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門。在武漢內部看來,這是屬於「常識」的東西,卻能夠讓沿海巨頭瞬間蛻變。

  原來,往東二百里,就有這麼一個大島?

  原來,順流而上,沿途島嶼竟然是星羅密佈?

  原來,黑水直下,竟是鯨海?

  這些以往需要腰纏萬貫,也未必能夠搞明白的寶貴經驗,現在只需要一個漢陽或者江夏的戶口,然後去辦一張借閱證,就可以獲得。

  一本書,一天一文錢或者兩文錢,貴嗎?

  這是史上最便宜的獲取知識的渠道。

  豪門震動,世家驚詫,士人如夏夜之蟬,不是沒有原因的。

  常人覺得莫名其妙的東西,在他們眼中,簡直就是一道洪流,沖刷著思想、內心,固然有著毀滅性的恐懼,可又不得不承認……香,真香啊。

  這是什麼香?這是書香。

  也只會是書香,別的,他們不承認。

  「這廝好大的手筆。」

  洛陽宮中,換上混棉袍服的李董抱著一隻玻璃杯,杯中泡著枸杞、桂圓、大棗之類的物事,並非是因為養生,而是好看,而且甜。

  御醫勸說過李董,別吃太甜,但李董表示朕就算是死,也是甜死的。

  歷朝歷代,只有他的貞觀朝,讓甜味進入了尋常百姓家,這是多大的功勞!

  要不是怕遭雷劈,怕被祖宗轟出靈堂,把唐朝改為糖朝又有何妨!

  「如此也好。」

  長孫皇后倒是不以為意,「總之於江山社稷多有裨益,至於五十年後天下,又與誰人知?」

  「嗯。」

  李董微微點頭,呷了一口杯中之物,有滋有味地品嚐了一番,然後道:「這幾日,可有屬意之人?」

  「是『崑崙海』黜置大使還是巡撫『天竺地』一職?」

  「『天竺地』。」

  「原本以為李泰會願意走一遭的,現在看來,當真是讀書讀傻了。」

  長孫皇后失望地搖了搖頭,巡撫「天竺地」是按照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來操作的,算是從中得到了靈感。

  內廷外朝也沒有真個說就敲定這麼一件事情,要知道,「天竺地」現在也只是處於軍事控制的狀態中。

  治理,那是遠遠談不上的。

  連羈縻州縣都不算,談什麼治理呢?

  唯一能夠行使地方治權的人選,就是李淳風,但李淳風是個神棍,不能當做體制內的官僚來看,也不能把他視為官僚。在待遇上,李淳風是超然的,屬於不是神仙的「神仙」,不是國師的「國師」。

  百姓中間的口碑,就是如此,尤其是中國百姓。

  提出巡撫「天竺地」,不過是給諸王一個好處,以往出使是個苦差事,哪怕早些年在唐朝內部做黜置大使,也是三公九卿的辛苦活。但是現在卻大大不同,邊地苦還是苦,好處也是明顯的。

  比如圖倫磧改名為「崑崙海」,整個西域就是貿易中轉站、補給站,香料、調味料、染料等等高附加值的商品貿易,是別處很難替代的。

  小茴香、花椒這兩樣東西,在「河中」和「崑崙海」,是堪比黃金的硬通貨,能夠穩定地保證貨物量的,只有唐朝。

  再比如小麥製品,同樣也是硬通貨,原因也很簡單,只有唐朝能夠提供鹼面。

  「河中」北地廣種小麥,粟特人的基礎經濟結構被摧毀,就是這麼簡單。

  如今的粟特商人,其主要利潤,已經不是在貿易線上賺來的,而是在唐朝內部的超級城市中,提供服務業、娛樂業來維持生存。

  在別的國家或者地區,當街賣唱可能連個麵餅都沒有。

  可是在長安、洛陽、揚州、蘇州,豐腴美麗的粟特舞孃,跳一通「胡旋舞」,展現女性美好身姿,半個月甚至一個月的飯錢,就有著落了。

  而像帝國的兩個中心,洛陽和武漢,甚至能夠時不時地組織大型文化娛樂演出。演出人員規模可以上千,大型舞蹈的收益極其豐厚,但這樣的市場,只有洛陽和武漢才具備。

  唐朝之外,再無這樣的地方,能夠讓娛樂業如此大規模地生存下去。

  粟特人的經濟結構轉型,不管是主觀還是客觀的,也反應了帝國西部邊疆區的情況。

  倘若換成李元祥,皇帝說要讓他巡撫「天竺地」,他還干個屁的工頭?上任第一年要是賺不到十萬貫,他保證自殺,眉頭都不皺一下。

  單槍匹馬就敢賺十萬貫,毫無壓力。

  倘若給他一個高配的親王府,他能賺出一個大國來。

  可惜,這種機會怎麼輪也輪不到李元祥這個工頭,長孫皇后對李泰的失望,就在於此。

  「給了諸王機會,既然他們抓不住,是他們自己不爭氣、不中用。由他們去吧。」

  李世民將手中的玻璃杯放下,很是平靜地說道……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2 10:57
第十章 進一步

  一年一度的武漢秋季運動會相當熱鬧,青少年組大多都是貞觀朝的一零後。和他們的祖輩父輩不同,武漢這裡的一零後,明顯身材勻稱甚至可以說結實。

  身體素質,比一般「扶桑地」的成年男子還要好一些。

  甚至雙職工家庭,往往子女的身高在十三四歲的時候,就已經超越了父母,十五歲的時候,就能比父母高大半個頭。若非臉龐依舊稚嫩,從背後看去,只會以為是成年人。

  武漢在工資收入第二次增加的時候,曾經出現過一波禽蛋類食品的劇烈消耗。最巔峰的一天之內,整個武漢消耗雞蛋鴨蛋鵝蛋五十五萬枚。度過那一撥劇烈消耗期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江西和湖南都很難吃到雞蛋。

  儘管現在已經有了比較發達的物流通勤水平,但整個武漢依舊無法穩定有序地保證禽蛋類供應。

  大頭消耗,依然是工坊。

  只是雙職工家庭往往把食堂的富含高蛋白的菜式帶回家給孩子吃,既能給孩子補充營養,也能省一筆開支。

  整個武漢所有的工廠區加起來,平均每天消耗禽蛋八萬枚左右。聽著很多,其實很少,跟某條工科狗非法穿越之前那個時代比起來,連九牛之一毛都不如。

  老張非法穿越之前,哪怕是在海上平台廝混,離他們最近的一個縣級市,一天消耗雞蛋也要三十多萬枚。至於那些個大都會,一般都是幾千萬枚雞蛋一天,還不包括其它蛋類。

  至於各種肉類,更不用多想。

  武漢現在的發展水平,遙遙無期。

  即便是吃雞蛋,武漢的雞蛋也是要靠物流倉儲的配合,集中起來之後,才能保證每天工坊有著足夠的雞蛋供應。

  但即便如此,營養攝入的極大提高,還是讓武漢普通青少年的發育水平,明顯要甩開周邊地區一大截距離。

  甚至附近的軍府,一度想要通過關係,從武漢這裡搞成「兵員基地」。

  「今年賽事規模更大了啊。」

  「回使君,項目新增不少。除田賽徑賽之外,水上項目也多,看上去也熱鬧,也多愛進場來看。」

  「有搏擊項目?」

  「拳擊、摔跤、相撲等等都有,館子都是一早就準備好的,今年宣傳得好,各地都有自己的相撲手、摔跤手,都是小有名氣的。」

  「很好。」

  張德點點頭,「看這熱鬧樣子,扣除一應用度之外,應該又能賺不少。」

  「這是自然。」

  早先籌辦賽事賺錢不多,但也是賺的。場館大多都是武漢本地自有的建築。比如相撲賽,原本就是棋館、補習班。有館內比賽就空出來,平時還是要用的。再有些館子,可能就是物料場或者倉庫,用的時候,根據賽事提前安排就能空出場地。

  調度管理上的事情,在武漢已經相當成熟,只要溝通得當,府內給錢也爽快,各取所需。

  至於盈利,賽事本身並不盈利,哪怕一些氣氛好的比賽,比如說拳擊、摔跤、相撲,入場券本身也賺不到多少錢。往往入場券也就是貼補給館場的費用,真正的賺頭,是在賽事之外。

  一般來說就是服務性行業的營收,比如住宿費,武漢這裡已經有了組團包場包館的業務。普通客舍在賽事期間,散客往往也是三五成群,兩三間客房,不包早餐晚點的話,也能比平時多賺三四成。

  至於餐飲業更加厲害,每年秋季運動會,都要提前準備好一倉庫的白糖。因為各種類型的糖水極為好賣,哪怕是涼茶,也多是加糖加到喪心病狂的程度。

  吃鹹的東西,越吃越想喝水。然而吃甜的東西,同樣也是越吃越想喝水。

  至於說炒米、肉串之類的尋常貨,武漢這裡賣了也有十多年,技術相當成熟。

  但這些收入,總量雖然大,但一點點一點點的,也不讓人覺得如何震撼。真正讓府內官吏年年都要念叨的,就是廣告費用。

  尤其是各大熱門項目的總決賽廣告,各種海報、橫幅一條龍,總決賽廣告每年開年的正月裡就開始拍賣,去年的成交價,單人艇總決賽廣告費,十五萬貫。是這幾年最高的單次廣告費用,比今年的八萬貫,差不多高了一倍。

  但去年打廣告的是個舟船用品商,本身就是承銷武漢出品的舟船配件以及各種船上用品,諸如水桶、纜繩、帆布、罐頭等等。有些今年開始下海冒險的中小型商會,在沒有門路的情況下,就找上了這個舟船用品商。

  總訂單價格早就超過了十五萬貫這個數目。

  「今年運動會結束之前,本府就要入京,閉幕式要好好操辦。每年來漢遊客,也多有衝著舞台上那些跳胡旋舞的露肚皮胡姬去的。」

  老張就這麼一說,幕僚佐官們都是一陣哄笑。

  別處想要看一堆穿著花裡胡哨三點式的舞孃在那裡各種又蹦又跳,也不是沒有,至少長安、洛陽、揚州、蘇州等等大城市肯定是有的。

  但成百上千個舞孃抖臀甩奶,這規模就不一樣了,來漢看比賽的不少雄性牲口,對比賽本身半點興趣都沒有,就是為了這「奇觀」來的。

  武漢本地官僚早先也興致勃勃,看得次數多了,也就興致缺缺。

  「今年人數太多,街面上簡直多塞了一倍人的感覺。警察衛那邊焦頭爛額,好在從幾個工坊組織了人手,總算緩了一緩。就是各種案件還是多了不少,入室搶劫的都有,大多都是外來的遊客,也有少部分本地的流氓。」

  「一併勾了流放即可。」

  武漢這裡對惡性案件要麼殺要麼流放,很少有把犯人打殘廢的。因為城市規模極大,加上律令又執行嚴苛,乃至很多邊地政府,都有駐紮在武漢的辦公室。

  目的倒也簡單,那就每逢武漢出了大案要案,只要破案,案犯的流放地是可以活動活動的。

  比如說原本應該流放到「崑崙海」的,這公關一下,說不定就流放到黑水靺鞨。

  一個是西北,一個是東北,對犯人來說是一回事,對邊地政府來說,那就是兩回事。多增加一個人口一個勞動力,都是好的。

  再說了,還能顯得跟武漢親善,每年要進口那麼多武漢產的東西,沒有良好的關係,誰知道什麼時候發貨什麼時候生產。

  「人手充足,倒也不怕出太大的事情。」

  幕僚們說罷,又問張德:「使君,今年秋季運動會,襄州那裡派了人過來接洽,想要參加明年的秋季運動會,不知道要如何答覆?」

  「答覆個屁,等老夫回來,還需要答覆個甚麼?」

  「是。」

  眾人一聽頓時瞭然,等張德回來,他都是湖北總督了,襄州那裡說什麼不都是屁嗎?

  老張早就想要收拾荊襄的老大世族了,愛裝逼不說,還時不時要「陰」一把武漢。而他們前往兩京,又習慣用楚人自居,連帶著捆綁武漢集團。

  對張德來說,這些個老大世族,不要臉的模樣從來沒有變過。

  五姓七望如此,荊襄世族同樣如此,甚至江南世族,還是如此。

  對付他們,張德也懶得用什麼手腕手段或者什麼計策,只要實力到位:不服就死。

  江南世族為什麼服服帖帖,就是因為張德對付自己的老鄉,也毫不猶豫地趕盡殺絕。

  他正牌未婚妻的娘家,湖州徐氏就是這樣被幹趴下的;自己的老師陸德明的族人,提刀砍人的是小白師兄自己。

  有些事情,不必明說,老張看似忍讓的背後,無非是懶得理會,有需要的時候,反手拍死就是。

  別說張德如此,就是安平公主李芷兒,何嘗不是張德行事風格的延伸?

  「明年你們的任務,要比今年重得多。經濟、教育、司法……都會是今年的數倍十數倍,哪怕是運動會,明年說不定就不是武漢秋季運動會,而是湖北秋季運動會。倘若真的如此,你們可有做好準備,迎接明年新的挑戰?保證的話,本府聽得多了,你們也不必急於一時來表個甚麼忠心。」

  老張看著一眾府內心腹幕僚以及官吏,「本府也不是不知道你們心潮澎湃,很正常,要陞官了嘛。」

  「呵呵呵呵……」

  本地官僚有男有女,都是沒忍住,齊聲笑出了聲。這陣子,每每想到老大要進京陞官,夜裡睡覺都要笑醒。

  老大陞官,他們就算不跟著陞官,發財肯定是有的吧。

  這般想著,也就越發地快活,男的笑得合不攏嘴,女的笑得合不攏腿……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2 11:4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2 17:03
第十一章 站隊

  在張公謹為湖北總督之時,對於地方世族和官吏來說,並無太大的念想。畢竟國朝體制的特殊性,使得哪怕底層再怎麼不得志的精英,也能夠清晰地捕捉到時局變化的脈絡。

  體制精英人人皆知張德會接張公謹的班,但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怎麼去做有什麼反應又是另外一回事。

  至少荊襄土豪是見不得張德上位的,十多年交道打下來,張德這條江南土狗是什麼狗脾氣,別人不知道,他們還能不知道嗎?

  就是現在,荊襄世族自家的貞觀一零後中,也出了不少「叛逆」少年,言必稱武漢,彷彿武漢的月亮,似乎也要比荊襄的圓一點。

  動不動就提「先進」,動不動就講「發展」,彷彿荊襄世族家中,就是腐朽的,就是陳舊的,是要被推倒重來的。

  面對這種狀況,荊襄本地的豪門,既不敢掀桌跟張德正面開打,也不敢和中央政府那樣,大搖大擺地高舉「拿來主義」,武漢好用的制度,他們不敢用也不會用。至於武漢好的技術,他們也不敢用,即便用了,也是小心翼翼忐忐忑忑,彷彿著用的多了,便會身死族滅一般。

  張德在揚子江行走這麼多年,別的不敢說,刺殺他的人裡面,荊襄豪門絕對不在少數。

  至少蕭氏肯定有巴不得他去死的老大貴族。

  若非留著這些老大貴族還有用處,老張早就把這數千上萬的蕭氏家族屠了個乾淨。

  「先進」和「發展」是對比出來的,沒有荊襄老大世族的承托,怎麼顯示得出武漢權貴資本家們的「溫柔多情」?

  更何況,武漢的待遇多多少少,三五年都會提一提。而荊襄小農或者山民,別說三五年,三五代人也就那樣。

  種豆一石,只得三成;種糧兩畝,只收八分。

  這就是荊襄底層的現狀……哦不,這還不是底層,比小農更底層的存在也是有的。一個地方豪強,按照兩千人的家族計算,其中泰半都是農奴。

  那末,農奴就是最底層了嗎?

  不是。

  因為比農奴更低的,就是世世代代的奴隸。

  以荊州為例,治所江陵縣固然也是天下雄州之地,但江陵以東有一片澤國縣城叫作安興縣。此縣在東北沼澤地和山區,有著數量不小的累世奴隸存在。這些奴隸的來源比較複雜,有本身就是逃奴的,有南北朝戰亂時期的北方小農,也有山中雜居的野人。

  總數量有五六千,分別為江陵縣、安興縣的豪門所有。

  他們的待遇,大約就是跟牲畜差不多,成年之後開始在主人的安排下交配,然後生產新一代的奴隸……如此循環下去。

  而且他們和一般的農奴不同,農奴還有翻身的希望,這些存在,沒有主人他們是活不下去的。

  當年老張為沔州長史,老李為竟陵縣令,對此事都是心知肚明,但這些奴隸,他們買的心思都不看。

  純粹是機械的無意識人形牲口,講白了,他們被主人洗的連腦子都不帶,沒有個人的主觀意識。

  若非這只是特殊時代的特殊產物,情緒上很不爽的老張,可能就真的提起四十米的大刀砍死那幫荊襄老世族雜碎。

  荊襄離武漢這麼近,卻始終沒有撿到武漢太大的便宜,固然有荊襄上層社會的保守封閉原因,但老張為數不多個人情緒上的不爽,就用在了這個「近鄰」身上。

  至於公安縣那個倒霉蛋,純粹屬於意外。

  有本能想要疏遠武漢的地方州縣,自然也有想要擁抱的。

  同樣是荊襄「近鄰」,峽州、歸州就希望在湖北總督老大人張德的帶領下,走向發家致富的康莊大道。

  唯一不爽的是,東進武漢的道路,被荊襄堵住了。

  比如夷陵順流直下,過荊州就有四鎮三關一個百里洲,到哪兒都得把錢袋子抖個響叮噹。也就是因為販運貨物前往武漢利潤高,否則咬咬牙,還是會交給荊襄豪門的白手套去賺大頭利差。

  以絲綢為例,世人只知蜀錦,卻不知道峽州南北,同樣是有品質極好生絲的。尤其是巴山縣和遠安縣兩地,早年就是冉氏的重要生絲收購「基地」。

  也就是這十來年,才扭轉了非常尷尬的局面,能夠讓本地人把生絲販賣到武漢賺錢。

  只從收入上來講,地理位置比較尷尬的兩縣,僅僅是糧農轉桑農,就基本能夠保證一年到頭能有飯吃。

  長陽縣有個碼頭,就是專門給巴山縣購入糧食做堆場的,糧倉每天都要販運糧食進入巴山縣。

  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所以不管荊襄豪門怎麼想,峽州這種不尷不尬的地界,是尤為希望張德統籌管理湖北,那麼峽州本地的物流成本,就會進一步降低。不管官僚和土豪們的本意如何,桑農是在蛋糕做大的過程中,享受到了便利、好處。

  而歸州情況和峽州類似,早年煤礦還沒什麼用,但隨著武漢的幾個鋼鐵廠以及燃料大戶越來越龐大,市民階層對燃煤的需求也是每日劇增,兩州儲量不算太豐富,但開採相對便利的煤礦,也就有了存在價值。

  尤其是水運成本極低,一支十條沙船的船隊哪怕翻船一半,也還是有得賺,利潤相當可觀。

  可如果自用消耗,那煤礦和路邊的石頭沒有區別。

  荊襄豪門,出於自己優勢存在的考量,對武漢是抗拒的。

  但對歸州、峽州這些地方「屌絲」來說,武漢這個高富帥帶他們玩就行,白富美什麼的,反正他們連想都不敢去想。

  只是現在的問題,就是荊襄這個白富美擋在了前面,以往「屌絲」沒辦法,愛得深沉所以跪舔。

  現如今卻是大不一樣,擺明了高富帥要帶大家一起爽,勇氣自然就有了那麼一丟丟,就算不敢正面反抗,迂迴狂抱高富帥的大腿,那肯定是沒問題的。

  更何況,「屌絲」並非是真的矮矬醜,哪怕只是賣煤、生絲、木材、陶土,他們也能翻身。

  只今年為止,江夏新開陶瓷廠就有十七八家,大小不論,但技術都是沒差。而巧得很,峽州、歸州都是品質不差的紫砂陶土,高檔器皿在兩京諸州的銷路根本不愁。尤其是貴族們在對外掠奪貴金屬的過程中,手中掌握了大量的現金。

  揮霍,正是貞觀朝第二十五個年頭的主流。

  局部地區通貨緊縮,局部地區通貨膨脹,荒誕卻又現實。

  峽州也不是沒想過自己做紫砂陶土深加工,可請一個武漢陶瓷大工的成本極高。一個三五千人口的地方土豪,是很難承受得起這種前期投資的。

  退一步講,就算咬咬牙承擔得起,從投資開發到打開銷售渠道,僅僅時間成本,最少都要一年半。

  而最完美的條件全部達成之後,最終還是要走水路,可問題又繞回原點,如果走水路,就要被荊州世家、豪強強行勒索。

  選擇走陸路,那成本更加誇張,除了要被荊襄豪族勒索之外,還要承擔更高的商品折損率,甚至一趟貨沒有到京城,就已經全部毀壞。

  這種情況,就不得不低頭,把自己生產出來的優質商品,轉交給荊襄豪族的白手套,讓他們賺取最大的利潤。

  實際上的狀況又是什麼呢?荊襄豪族往往把從上游、高山地區的優質商品拿來,轉手就賣給武漢。

  他們連販運到京城的意願都沒有,更不要說出口貿易,那都是懶得搭理的事情。

  講白了,荊襄豪族和佔山為王的山大王並沒有區別,就是個高等級的二道販子。

  只不過他們的名聲更好聽,社會地位更加高一點。

  類似歸州、峽州的地方州縣,只是這一兩家嗎?自然不是。

  所以當張公謹上台之後,地方精英都是相當的雀躍,而且大膽推測,接下來就是江漢觀察使上位,整個湖北就會被徹底地統籌在一起。

  至於武漢跟各地豪族的鬥法,除了極少數的頑固老世族,絕大多數嘴上不敢喊,但內心是支持武漢的。

  原因很簡單,屁股決定腦袋。

  武漢對各地各個階層的推動,是肉眼可見,是親身感受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是地方土鱉對於老世族的畏懼,又是千幾百年以來的正常心態,在沒有真正決出勝負之前,他們是絕對不敢公開支持武漢,哪怕內心狂喜,內心呼吼,甚至恨不得在夢中搖旗吶喊。

  只是為了表示對武漢的默認支持,去年今年兩年,武漢的秋季運動會,都有湖北各地州縣的隊伍前來參加。

  比如遠安縣這個小縣城,就有參加摔跤的選手,是遠安縣所在鎮將的親兵。

  這些人本身是游離在地方體制之外的,他們的見識、見聞,在武漢看到的一切,傳達回「老家」之後,可信度更高。對有意「進步」,想要「發展」的地方精英來說,這就是說服同僚、屬下甚至是鄉黨的最好方式。

  於是和去年相比,今年秋季運動會中,很明顯湖北各地州縣前來觀摩的官吏,都開始逐漸向江漢觀察使府表達了意願,甚至有個別相當「激進」的官吏,在府內開辦的交流會上,居然十分鄭重地作了公開表態。

  毫無疑問,隨著張德正式入京,湖北諸地的地方土鱉,也逐漸不願意做沉默的大多數,明知道要面臨荊襄豪族的威壓,但此時此刻,只有亮明態度,選擇站隊,才是唯一出路。

  不管從理性還是感性出發,對這些個地方精英而言,武漢的勝出是必須的,更是理所當然的!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2 18:3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2 18:38
第十二章 衝突

  「宗長,之前內廠帶人去荊州複查水利,江陵那邊似乎多有阻撓。在安興縣三天兩頭就是擺宴吃酒,著實不當人子。」

  「無妨。」

  馬車車廂內,張德淡定地擺擺手,新修的道路很是平坦,四輪馬車在上面即便是奔馳,也不會感覺多麼顛簸。

  看著窗外的景色不斷向後,老張的心情相當不錯:「荊襄那些個雜七雜八的東西,等明年就一併打殺乾淨。」

  高產水稻田就在荊襄,隨著武漢的擴張,這種好地方扔給荊襄土豪,這麼些年連圍湖造田都做不好,指望他們能老老實實把糧食交出來,還不如做夢。

  安興縣北地有個大湖,原本湖不大,或者說原本也不算湖,而是揚水大運河的舊址。只是後來因為軍事防禦的需要,就引入了沮水和漳水,一百多年的擴張,也就把原先的揚水大運河給消滅了。

  這個大湖,老張非法穿越之前,也曾經去過,不過那時候不叫大湖,而是叫長湖。

  往南就是安興縣,安興縣所在位置,正好就是兩個湖泊的中間。北面就是大湖,南面叫做官湖。

  順著官湖往東,就是白湖、白鷺湖。

  這麼一大片湖泊群,在老張非法穿越那會兒,只有長湖還在,其餘湖泊都全部消失,變成了耕地和居住區。

  所以老張非法穿越那會兒,不少人還覺得當地的地名很奇怪,什麼「白湖村」什麼「南湖灣」,那是既沒有白湖,也沒有灣。

  因為都消失了。

  只有整片廣大耕地上的農場,還能透露出曾經的故事,三湖農場無三湖,年長的人可能還有記憶,但老張非法穿越那會兒,年輕人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腳下,曾經是一片規模龐大的湖泊群。

  雖說文人墨客自己各路小清新很喜歡湖泊群,但對貞觀二十五年的張德來說,圍湖造田幹死這幫濕漉漉的禍害,才是他想要做的。

  至於說水利調解……等哪天蓋個三峽大壩,什麼都有了!

  眼下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多的開坑水稻田,盡可能多的生孩子,舞文弄墨這個事情,老張半點興趣沒有。

  哪怕有貞觀朝的頂級文人騷客要裝逼,老張反正有「智障大師」這個老前輩在,時刻準備著打臉,時刻準備摩擦。打到他們懷疑人生,擦到他們內心自閉。

  「大湖通渠漢水,目前還是能做到的吧?」

  「可以是可以,只是揚水大漕渠的末端,連續淤塞多年,荊州想來也不願意疏通,此事談了十年,如之奈何。」

  「呵……這幫狗東西。」

  老張罵了一聲,卻也沒有多麼氣。實際上倒霉的也不是他,而是揚水大運河末端居住的人。

  武德朝的時候,這裡還有設置有一個縣,叫做紫陵縣,跟竟陵縣是隔河相望。結果很快就被荊襄豪門給玩死了,大漕渠的作用失去之後,紫陵縣就被裁撤,徹底被廢。漢水南的大片土地,就被並入荊州。

  最終被誰吃掉,也是可以想像的事情。

  而紫陵縣的根基,是可以做成上縣的,即便是被裁撤的那年,實際的田畝數量,是超過七十萬畝的。

  但賬面上,只有二十萬畝出頭,戶籍數量也是不滿三千。這一通騷操作,就是在貞觀朝初期完成的。

  李皇帝捏著鼻子認賬,也是因為不得不拉攏南方士族。

  整個荊州,蕭氏、梁氏、黃氏、張氏,都是頂級大族。他們要瓜分地盤,貞觀朝出去的李皇帝還真沒有太大的辦法。

  後來雖然用武德老臣去做酷吏快刀,但也治標不治本,被幹大多都是二等豪強。大量土地、人口,還是控制在老大世族手中。

  唯一看到有希望改變這一切的時候,那已經是貞觀十八年。

  老李在復州廝混,沒少往漢陽跑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因為荊襄的王八蛋胃口極大,在復州也是上下其手。

  土地再多,他們也不管吃得下吃不下,哪怕荒著爛著被水泡著,也要佔下來盤下來。

  後來老李從老張這裡借用人力物力,搞水利建設,然後修路通渠,這才算把糟糕的行情穩定下來。

  很多時候,不是地方官恣意妄為,偏要去搞什麼大工程。而是在經手大工程的時候,可以順勢清洗一下內部環境,比如內奸就抓起來,殺一批、打一批、拉一批、放一批。大興土木的過程中,內部權力和意見統一,是比較方便的。

  再一個,大興土木還能整合民力,至少對治下區域的摸底,通過大工程,遠比通過地方官吏的反饋要真實地多。

  外來戶空降官僚,想要跟地方豪門鬥智鬥勇,沒點背景實力,就是被玩的份。

  絕大多數沒背景的官僚,尤其是寒門出身的,通常到了一個豪門林立的地方做官,就是個泥菩薩,只有被逼迫到懸崖了,可能才會祭出中央政府賦予他的權力。

  但這種權力,也只是用來抗衡,並不能做到「破家的縣令」。

  破家的縣令,從來不是針對豪門時候用的。

  「宗長,那內廠的勘探摸底,還要進行嗎?」

  「這幾年的數據,應該也夠用了。哪裡有煤礦,哪裡煤礦容易開採,也都心中有數。至於江陵幾個豪門,有多少土地多少人口,你們應該也有估算。現在也不必跟他們計較,算總賬的時間,也快到了。橫豎就是這幾個月。」

  張德神情淡定,不慌不忙的,「這十多年下來,也算是麻痺了他們,以為老夫會一直這樣忍讓下去。當然了,他們中肯定有眼光獨到的,知道老夫打算秋後算賬。這一路上,少不得要有幺蛾子撲騰兩下。」

  「路上的刺客倒是不怕,就怕進京那一段路。」

  「什麼路上的刺客都不要緊,一幫土鱉,能有什麼可以折騰的?橫豎就是強弓硬弩美人下毒,還有什麼?」

  嘲弄地笑著搖頭,張德也不是小瞧了荊襄的老世族,他們有再多的手段,也不會脫離現實能力。

  「也……」

  嘭!

  不等親隨應和,只聽一聲巨響,似乎是有什麼巨物碰撞。不僅僅是親隨,老張的臉也是綠了。

  光速打臉也就這樣了啊!

  「艸……」

  有些羞惱的張德罵了一聲,拉過潛望鏡轉動了一下,車頂上的鏡頭也跟著轉動,很快張德就看到,前方的道路上,居然出現了陷坑,陷坑的一側緩坡,居然有巨石滾動擊中了一輛馬車。

  不過還好人沒事,馬車車廂是個框架,門板是三層鐵皮加木板,車廂興許會變形,裡面的人也會受傷,但大問題不會有。

  幾個車廂內的護衛鑽了出來,此時已經有騎士衝上了緩坡,兩隊步卒包抄跟進,目標很明確。

  嘭嘭嘭……

  幾聲弓弦震動的聲音傳來,伴隨幾聲慘叫,一場戰鬥就此結束。

  刺客人數不多,但也不算少,死了七八個,被俘五個。

  被俘的五個人,有兩個選擇了以頭撞石自殺,還有三個則是當場嚇尿,六神無主地跪地求饒。

  「宗長,怎麼說?」

  「抓起來,讓漢陽縣過來領人,查一下根腳即可。」

  「是。」

  至於說就地正法,沒那個興趣,留著活口,也好讓背地裡下手的人胃裡泛酸一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2 19:5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2 21:19
第十三章 鬥爭藝術

  一路上護衛們很緊張,但當事人張德卻很淡定,遭受兩三百次各種各樣的刺殺都不算個事兒。

  他連死亡都經歷過,何況這個?

  照理說死而復生會更加珍惜生命,但也得看情況。

  老張要是滿血滿魔原地復活,打開筆記本電腦繼續擼副本,那肯定不想再死了。玩遊戲多有意思啊,實在不行,擼烤串湊攤位上看個球賽,你甭管是霸道總裁躺贏歐冠還是煤球王千里走單騎,好歹能抖個樂子不是?

  現在?

  除了擼管還有啥快感?

  錢花到老死,死了再活,活了再老死,還是花不完!

  美女?

  理論上只要老張願意,他能每天日三個不同樣的美女日到他的生命盡頭……

  三個要是不夠,那就三十個,總有腰斷屌軟的那一刻。

  所以說……淡定。

  老張的淡定,在家生子們看來,這就是宗長牛逼不解釋,這霸氣,這能耐,這精神,天下捨君其誰?唯宗長真英雄爾!

  換別的英雄好漢,遇到這狀況,怎麼地都要哆嗦兩下,指不定還要嗑藥壓壓驚。

  有些在京城當過差的護衛,尤其是左驍衛出來的,更是很清楚皇帝窩皇宮裡那就是嗑藥的。好在道士們不傻,藥丸就是糖豆裡面攪合了一點磨成粉的人參加「卡瓦哈」。

  要說道士們也是趕上了好時候,要不是老張非法穿越,人參也沒人去挖。做糖豆的那個糖……至少一時半會兒得想轍,指不定就得用蜂蜜,你要是用蜂蜜,皇帝老子還覺得你這個純天然不上檔次,藥丸那必須是煉出來的對不對?

  至於「卡瓦哈」,好東西啊好東西,沒瞧見長孫皇后精神不好的時候,也來上一杯嗎?

  當然了,得加糖。

  所以,要是沒有非法穿越的某條土狗,道士們就沒辦法這麼順利裝逼。因為不管糖豆、人參、「卡瓦哈」,那都是某條土狗的「專利」。

  如果沒有這些,道士們中間,指不定就有冒險搞大力牛魔丸或者金槍不倒丸的,那皇帝老子暴斃了,算誰的?

  道士們忽悠皇帝老子,那也是有了靠山的緣故。

  於是乎在護衛們看來,李皇帝這個糟老頭子,比老闆那是差遠了。

  不在一個檔次。

  「呸!這日娘的渣滓,嘴巴一點都不緊,還沒如何,便是招了。」

  「怎麼說?」

  「樂浪任氏的,如今是江陵任氏。」

  「噢……原來是寫《廣絕交論》那家。」

  張德的護衛們,也不是什麼菜雞,文盲做不了他的護衛。甚至可以這麼說,能夠給張德做貼身親衛的,至少去參加科舉應試沒有問題,可能拿不了名額,但資格肯定是有的。

  說不定混成選人,在平康坊或者南市買醉,也是綽綽有餘。

  「這些個狗東西……真是賊心不死,也就是宗長耐得住,換作老子,連夜剁了他們狗頭,看他們還狂!」

  「你懂甚麼,這幾年出來行刺的,都是甚麼狗屁物事,連迫近百步的都沒有。貞觀二十一年的時候,倒是還有死士獻禮近身搏殺,結果有個屁用。赤手空拳還打不過宗長……嘖。」

  早些年近身刺殺的花樣比較少,只能賭一把刺客能撓死張德。不然真心沒機會,因為獻禮之人,不可能弄個尉遲恭那樣身材的人過去,這種「巨毋霸」肯定有機會赤手空拳打死張德,但這種人百分之百沒可能讓他近身獻禮。

  可要選擇那些中等身材,甚至是五短身材的,老張每天擼鐵幾百斤,那是白擼的?更何況張德的散手摔跤本領,得何坦之真傳,前朝驍果的正宗技藝。

  只要本位面沒有變成武俠側,那麼除非獻禮的人衝過來就往老張的褲襠咬去,那說不定有機會咬斷老張的命根子,然後導致他大出血嗝屁……

  根據老張兩輩子的經驗來看,有這種神乎其技本領的人,大概只能去東莞尋找最頂級的技工。臨空飛咬,張嘴中的,不過中招者不是死於大出血,而是死於大充血。

  「最近兩年的刺客著實不行,連死士都沒有一個。」

  有個親衛搖了搖頭,感慨一聲,「彼處技窮矣。」

  「瞧著吧,你等著看。老子就不信宗長能放過他們,早晚的事情,這事沒完。小時候在江陰,那時候我們才七八歲,受西鄉一個王八蛋鄉老的欺負。等了一年多,那老貨過壽那天,才趁他喝醉回房的路上做了他。」

  說著,這個親衛用手比劃著,「兩根繩子,我們躲芭蕉樹裡,拉直了當絆馬索。那老貨摔倒之後,兩個小婢忙不迭去扶他,被我們幾個毛孩子一擁而上,用石頭砸翻過去。」

  「然後呢?」

  「然後那老貨就被我們砸死了。」

  「七八歲?」

  「對。」

  「……」

  此事當時在江陰轟動一時,成了懸案,二十多年都沒有結果。江陰西鄉的地頭蛇,就這麼死在家裡。

  而當時九歲的張德,就帶著一幫小狗鑽狗洞離開了西鄉,連夜回到東鄉。

  神不知鬼不覺,第二年張德就跟著何坦之去了長安城,那更是半點痕跡都查不到了。

  在熊孩子眼裡,是張德要給他們報仇。

  只可惜已經三十多歲的家生子親衛並不知道,老張當時不過是為了讓東鄉的張家太平一點罷了。

  西鄉地頭蛇死了之後,很快就內鬥打出了狗腦子,因為過壽的時候嗝屁,這事透著一股子詭異。幾個兒子都紛紛懷疑猜忌起來,當然哪怕明知道沒必要懷疑猜忌,也要假裝懷疑猜忌……不然這不顯得自己有可能殺父?

  後續幾年,江陰西鄉就沒有任何一家可以威脅到東鄉的張氏。再後來,張公謹這個定遠郡公位子挪了挪,朝中有人的張氏,也就更加不需要接住競爭對手的內亂,而是橫推橫掃,不講道理地擴張。

  只是事情回想起來,就覺得神奇,畢竟,十歲不到的毛孩子,一個個萌萌噠,看上去就人畜無害,誰能想得到呢?

  要不是當事人說出來,怕不是爛在肚子裡就是爛在肚子裡。

  只是說出來之後,說者無心,覺得坦蕩無所謂。聽得人就覺得驚悚非常,只覺得這是一窩的妖怪,滿堂的精靈……都是什麼人吶!

  不過說完之後,言之鑿鑿張德不會放過幕後黑手,幾個護衛們也是想著,早晚有他們忙活的時候。

  「宗長,我看這任氏也無甚實力,怎敢行險?」

  「刺客們說的話,有真有假。就算刺客自己以為是真的,那就一定是真的嗎?找上他們的人,未必就真是江陵任氏的。」

  「也對。」

  見幕僚點點頭的模樣,老張又笑道:「但也不能就這樣去推論,萬一任氏出了英才,想要攪渾這楚地的水呢?他便料定我們會對蕭氏、王氏、梁氏、蔡氏、張氏等等巨頭豪門出手,那做掉這些大戶之後,我們還能直接把荊襄消化乾淨?總有湯湯水水流出來,剩下一些給老老實實的坐地戶,本地人。是也不是?」

  「這……」

  一臉驚愕的幕僚腦子打了個結,這種算計他經歷的並不少,但每次當事人跟他們都無關罷了。

  身在其中,再去思量各種矛盾,就覺得被算計的感覺,著實糟糕的很。

  「所以我不喜歡跟這些人精鬥智鬥勇,何必呢?任你神機妙算各種奇謀,管老子鳥事,老子兵多將廣人多勢眾,砸錢砸人砸炮,誰跟你玩個鳥的排兵佈陣。」

  「受教。」

  幕僚歎了口氣,抱拳拱手,連連點頭。

  一旦進入了國朝的體制之中,跟著別人的節奏走,別人玩法術勢玩了多少年?玩政爭鬥心眼那是千幾百年的經驗積累。

  他們張氏有什麼?一群土鱉,三代之前致富還靠走私靠「借糧」呢。

  至於老張,他非法穿越之前,就是典型的眼光不行跟錯人,屬於體制內鬥爭的失敗產物。難不成穿越之後,他的體制內鬥爭技能就點滿,一下子就橫推貞觀朝幾百號英傑?

  房謀杜斷尉遲長孫,換個朝代還是副國級幹部啊,他鬥個鳥的鬥。

  「這時候,老夫就想起一首詩,很是貼切。」

  「洗耳恭聽。」

  車廂內幾個幕僚都是精神一震,自家老大很少吟詩,但一般拿出來的詩文,檔次都相當的高。

  老張看著窗外很是安逸的景色,笑呵呵地張口吟道:「大炮開兮轟他娘,威加海內兮回家鄉……」

  「……」

  「……」 。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2 21:2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3 01:28
第十四章 壯膽

  入京的武漢隊伍分了批次,規模都不小,營造土木的專業技術人才,還有各層級的技術官僚都在百人以上。

  技術人才有一部分是長孫皇后改制的學校聘用,給了正八品博士的待遇,理論上吏部有權調用,教育部大差不差也能摸兩把。但畢竟是長孫皇后淘換來的人,也就根本不是走程序的事情。

  官僚主要是參加這一次的秋季遴選,本身和京城的同行並沒有直接競爭關係,但保不齊二聖心血來潮,可能就像再弄幾個武漢官吏在京中任職。

  像早先入京的「稼穡令」,以張乾為代表的這一批,普遍都有奉議郎、承議郎的散官職稱,返鄉死了,墓碑上至少也能寫「皇唐承議郎」或者「皇唐奉議郎」,逼格地位是絕對有了。

  至於說爵位,按照功勞,張乾也攢夠了足夠的功勞。憑他給皇帝這麼多年的辛苦經營,怎麼地混個男爵不成問題。

  只不過李董收買了幾次,張乾這中年老漢始終沒有鬆口,這才僵持在那裡。

  李董又不可能跟一個莊稼漢較勁,於是作罷。

  皇莊經營短期內不會出現太大問題,張乾的「蓄電池」作用,大概也就是到此為止。爵位沒有,官位還是有的。

  至於下放一個上等縣做七品縣令,還是留在京中做個閒散衙門的六品老幹部,就看張乾的個人需要。

  類似張乾這種情況的很多,也就導致最近幾年外朝的低級官僚,往往都帶著南方口音,大白話說的也就更加多了。

  武漢的隊伍進京,京城知道消息的,動靜也不小。這次過來,結果是注定的,張德肯定是接班張公謹,成為湖北總督。

  但是,「湖北」這個名字,到底包括多少地盤,還要重新說道。

  畢竟之前出現了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的狀況,直接把某些州給一腳踢開,擺明了這世上是有官方玩人這種喪心病狂做法的。

  只是在京中權貴們議論紛紛之前,張德再一次遭遇刺殺這個事情,頓時讓京中大佬們又是心驚肉跳。

  不懂行情的,尋思著這事兒還是不是公司老闆和老闆娘有想法,準備做掉武漢這個半獨立的部門?

  大佬則是知道,這一次刺殺之後,必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刺殺張德兒子和刺殺張德,天差地別的事情。

  當年張德蘇州遇刺,直接導致了太湖豪族的洗牌。尤其是張德老師陸德明所在的陸氏,藉著這一次刺殺,完成了內部大清洗。

  不願意跟著陸飛白走的,那就跟著陸德明走,很簡單,很粗暴,很有那個文化人的氣質。

  孔夫子曾經說過:能動手就絕不逼逼!

  京城震動的時候,武漢的秋季運動依舊熱鬧非常。在閉幕式之前,大量的座談會也趁著這股熱潮在開辦著。

  座談會就是個交流平台,楚地各處州縣有點能量的坐地戶、地頭蛇,都可以坐在一起交流。

  比如說武漢有專門的生絲碼頭、絲綢碼頭、棉綢碼頭,那麼針對生絲,各地能夠生產優質絲綢的,就能坐下討論。

  遠安縣毗鄰沮水,地勢雖然複雜,卻也是積累了不少桑林桑田。但利潤基本就是被下游的荊州豪門吃了個乾淨,哪怕有心擴大規模,擴招人工,也沒有這樣的基礎和實力。

  這時候,武漢方面就可以提供貸款,不但提供貸款,還可以幫忙打通渠道,甚至可以培訓遠安縣的桑農,提高養蠶效率的同時,還能建設繅絲廠、織布廠甚至是刺繡工坊。

  僅絲綢業,就能最少養活一百戶左右的遠安縣人口。

  除此之外,像遠安縣的紫砂陶土,原本是可以製作高檔茶具以及生活器皿的,但沒有技術也沒有銷售渠道,甚至連紫砂陶土有什麼用處都一無所知。

  這時候武漢或者蘇州揚州的商社,就可以和遠安縣的本地農戶或者地主合作,各自以技術、土地為股本,就地生產高檔茶具以及生活器皿。一個五十人左右的陶器作坊,最少連帶著要養活兩百人以上的相關產業工人。

  只是這一切,都需要技術指導和支持,以及更加重要的資金和市場渠道。

  遠安縣可以這麼做,長林縣、荊門縣同樣也可以這麼做。

  甚至一個縣吃不下的小部分市場份額,可以幾個縣通力合作。

  原本每個縣都是兩眼一抹黑,對外界的事情,對市場的發展是一無所知。

  但趁著武漢秋季運動會,幾個座談會下來,不會作詩也會吟。懂不懂技術先兩說,有沒有前途,有沒有搞頭,這年頭能夠做官的,真心沒幾個笨蛋蠢貨。

  「淳于兄,你們長陽縣,怎麼說?」

  「這採煤的事情,用人太多,我們長陽縣,現在不是很好做。夷水不比漢水,去宜都縣都是九曲十八彎的,長陽縣沒有恁多好船,也只能乾瞪眼。」

  「那小弟看淳于兄連赴幾個煤炭座談會,又是甚麼意思?」

  「長陽縣不做,可以交給別人去做啊。我不是不知道這賣煤的生意好做,永興縣現在不就是靠著煤礦麼。只是這光景,自己來撿不到便宜,這煤肯定要用船,還不是要走揚子江,鬼知道那群荊州的王八蛋會怎麼幹。」

  言罷,此人又道,「這武漢或者哪裡的過江龍過來採煤,我是絕對歡迎,礦稅我說了不算,但各種方便,長陽縣還是有的。」

  「那淳于兄近期是另有打算?」

  「不錯。」

  一身綠袍的「淳于兄」微微點頭,然後道:「我走訪了江夏和漢陽,還有汊川也去看了看,這酒市豐沛,可以搞。」

  「釀酒?」

  「陳糧多啊,除稅賦之後,也還是多,又賣不上價。本地做酒,能喝死幾個人?但武漢這裡,我看了看,光一個咸寧市,一天兩萬力工有的吧。一人一角酒,這就是武漢制度的兩千斤酒。光一個咸寧市,就能養活我長安縣,這煤礦的事情,我又何必下死力呢?」

  「言之有理啊。」

  聽著也是連連點頭,「酒水矇混過關也有辦法,沉船底即可。即便不走水路,走岸上也便當的多,繞一圈也是值得的。」

  「正是這個道理,老子日他娘的那幫龜兒子祖宗八代,反正往後就盯著武漢,老子再去江陵伏低做小,老子就是這個……」

  說著,「淳于兄」兩隻手交疊在一起,左右飛快地擺動,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受驚的老鱉,正飛快地揮舞著爪子逃竄。

  「唉……還是淳于兄膽子大,小弟那邊,鄒縣令不敢觸怒蔡氏,小弟便是有點想法,如今也只是想法。」

  「怕個鳥,等張湖北從京中回轉,到時候……哼哼。」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3 01:3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3 10:47
第十五章 影響力

  指著張德壯膽的峽州、歸州官僚並不在少數,而且不拘漢獠都是如此。兩州及西南諸州,當年「五溪蠻」的影響極大,加上因為夷陵之戰的緣故,有很多漢末蠻夷散居其中。

  不過和大多數喜歡鬧事的獠寨不同,峽州諸寨的獠人,屬於熟番。

  如果不是有意區分,基本上從生活習慣上,很難分得清底層漢獠百姓的區別。

  而且之所以說他們屬於熟番,其最重要的一個特點,就是峽州獠寨多有姓氏。而不是那些山中野人一般,只有名而沒有姓。

  凡是有這種特徵的蠻夷,一般其祖上就是跟漢朝親善,或者淵源很深,至少不是敵對關係。

  長陽縣和巴山縣兩地,主要獠寨的姓氏和武漢不同,以覃、沙、白、陳、蔡、虎、孟為主,而不像早先江夏南部山區的獠寨那樣,大多都是龍姓。

  從姓氏上也不難看出,峽州獠寨跟漢家的關係極為密切,因為通常情況下,蠻夷不可能姓陳、蔡,除非有特殊的淵源,比如賜姓。或者就是遠祖就是姬姓媯姓分支,源自蔡國或者陳國。

  武漢秋季運動會上,巴山縣和長陽縣也有選手出場,而且都是獠寨出身。參加的項目是標槍,成績相當不錯,都進入了十六強賽,而且排名分別是第二和第七。這讓不少峽州人都與有榮焉,畢竟這是本次武漢秋季運動會上,唯一一次一個州的先手在同一個項目上進入十六強。

  如果把武漢算作一個整體,那自然是多了不少。但武漢秋季運動會中,沔州和鄂州是分開計算成績的,於是競爭反而更加激烈,並且沒有同時兩名選手進入決賽圈。

  「都道山獠極善投射,這標槍成績,著實不錯啊。」

  「關鍵還不曾受過訓練,這是天分所在。」

  「去年最好成績,大概是二十五丈不到?」

  「甚麼二十五丈不到,七十三米。」

  「這武漢規制,記不住。」

  「甭管規制不規制的,這個巴山來的虎埡子,實力不俗啊。」

  「那牌子上掛了甚麼數字?」

  「六十九點……五、六。」

  「還差四米就趕上去年最好成績了吧。」

  「嘖,你以為這盡力一擲的成績是那麼好提升的?練到後頭,都是零點一零點一的往上提成績。」

  將望遠鏡放了下來,看客又道,「巴山縣運氣真是不錯,就虎埡子這個招牌,招個鹽市過去不成問題。」

  「有恁般好弄?」

  「你不懂。」

  看客搖搖頭,沒有多加解釋。

  武漢秋季運動會上的名人,不一定就是冠軍第一名,亞軍或者異軍突起的黑馬,往往也會被人津津樂道。

  而且武漢的文字工作已經相當成熟,編排一兩個玄幻故事出來,幫忙吹一吹,也是說書先生所喜歡的。聽者看客就愛這個調調,就愛山中少年開掛逆襲,毆打武漢浸淫此道多年的高手高高手。

  想想就爽,要不是這年頭武林秘籍還不流行,最少還得來個山中少年天真爛漫,誤吞千年朱果萬年朱蛤啥的。

  就沖運動會上大放異彩的選手那張臉,在他老家掛個鋪面,用他名聲來打廣告,就算不能大賺,也虧不了。

  比如這個鹽市,以往巴山縣搞鹽巴很辛苦。可要是武漢人跑去拿虎埡子為招牌,開了個虎埡子鹽鋪,這巴山縣周圍幾十里的山嶺之間,所有獠寨的人要來換鹽巴,你說他們找誰換?

  原本收山貨千難萬難,甚至搞棵粗一點的馬尾松都頭疼的要死,有了這麼一個交易的點,很多事情就好辦得多。

  「教化」往往就是這麼起得頭,並非全都是打打殺殺。

  哪怕主要靠的就是打打殺殺。

  指望貞觀二十五年的武漢帶著巴山縣、長陽縣脫貧致富是沒戲的,但讓巴山縣、長陽縣安安穩穩下去,那就不算太難。

  豐年換錢,災年賑糧,這就足夠了。

  只要不是一遇災荒就造反,這「教化」的功勞,就是頂級的,歷朝歷代都挑不出刺來。

  而反過來,在武漢秋季運動會上,享受到了名聲帶來的好處之後,讓一個獠寨土鱉繼續返回大山受窮受苦,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性上,不管是漢人還是胡人,差別不大。

  獠寨青年也是人,你如果讓他天天在山寨裡搞點土特產廝混,偶爾追個山寨裡**最大的姑娘玩玩,他也沒有太大的追求。

  可你讓進入了「地上魔都」,吃喝拉撒睡,一應都是天翻地覆,甚至有不少漢人,已經超脫物質享受,開始玩精神追求,這種劇烈的落差,甚至可以說是反差,會深深地刺激到獠寨青年。

  這無關誘惑,他長了一雙眼睛,一對耳朵,還有一顆不瞎的心。

  他要美酒佳餚,這是對的,這沒錯;他要大房子大宅子漂亮衣服皮靴子,這也是對的,這也沒錯;他喜歡路邊穿著坦蕩的漂亮小姐姐,有的身材豐腴帶著點狐臭,這是遠來的胡姬,可無所謂,坦蕩啊,豐腴啊,漂亮啊……這還是對的,這還是沒錯。

  只是,想要獲得這一切,就沒那麼容易,哪怕比賽贏了。

  他要進入「地上魔都」,他想成為武漢人,很正常。

  於是武漢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他答應了。不管什麼樣的要求,他都會答應。

  這時候,或許會產生獠寨青年個人上的道德滑坡,一步錯步步錯,但對武漢而言,這沒什麼錯。

  因為當年龍姓獠寨青年,也是這麼過來的。

  於是乎,江夏街頭的說書先生,可能開場白就會變了,一個在武漢某一屆秋季運動會上的聊齋青年,他不但曾經是天真爛漫的青少年,吃了千年朱果萬年朱蛤,還在武漢取了真經,回去為父報仇,然後成為獠寨的大頭領……

  故事到此為止了嗎?

  沒有。

  他成為獠寨大頭領之後,不但給族人分了鹽巴,還分了糧食,還分了開元通寶。

  這開元通寶,你看它這麼圓,它為什麼這麼圓?因為它跟武漢的月亮一樣圓。

  於是,獠寨大頭領帶領著族人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故事到此為止了嗎?

  沒有。

  因為這不符合武漢式劇本的要求。

  說書先生會繼續講故事,故事就從獠寨大頭領如何忠心皇唐開始,至於聖天子有沒有召見,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

  到那時,故事大概就是結束了。

  某條人在途中的江南土狗,大概非法穿越之前,會用「先進文化」的吸引力來解釋這個現象。

  不過他既然人在唐朝,還在武漢搞風搞雨,那麼關起門來開會,大概就是另外一個版本:「他娘的老子財雄勢大兵多將廣,你他娘的不聽話,信不信來武漢老子砍死你?!」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3 23:30
第十六章 倒逼

  「先生,今日授課這般早就結束了?」

  「學員泰半跟著操之去了京城,自然能早一點結束。」

  回到家中的孫伏伽換了一身家居服,招待著前來拜訪的上官庭芝、李元祥還有秦懷道。

  這幾年孫伏伽是最勞累最辛苦的一個階段,當然錢賺得也多,留下來的家業,夠孫氏揮霍兩三代人的。

  而且孫狀頭的江湖地位在武漢比較特殊,這幾年武漢地方法律的成文成例,基本就是孫伏伽在做綱領。

  張德只是從旁根據需要,來決定用或者不用。

  總之一句話,法律反應的是統治階級的統治意志,跟維護公平、伸張正義從來都沒什麼關係。

  不過武漢並不介意標榜公平正義,畢竟相較人數更少的老大世族來說,武漢本地的小土豪、小世族、寒門更多一些。

  以往寒門子弟想要靠司法來戰勝一個豪門子弟,成功率基本為零。即便真的出現了這種狀況,也無非是那個豪門要倒台或者失勢,一眾巨頭大佬正在圍攻這個家族,各取所需的結果罷了。

  但現在,武漢為了維護經濟秩序,就不得不保證在擴張期的時候,為某些寒門「主持公道」。

  本質並非是為了正義或者公平,但其表現出來的結果,反應在當事人身上,那就是武漢處處是青天。

  「此次師伯入京,刑部、大理寺莫非也要有所變化?」

  「總是要變的。以往都是因循舊例,這光景卻是不成,畢竟武漢無甚舊例可循,處處都是新的。朝廷各部又不能打壓,只得適應。」

  唐朝承襲隋制,一應律令體制跟隋朝沒太大區別。長孫無忌當年搞《貞觀律疏》,也就是應個景,真要弄個大部頭出來,他長孫無忌有病?

  更何況,隋制又不是不能用,只是名字不好聽。

  如果不是特殊情況,在現有條件都還不錯的情況下,指望朝廷去主動改變,可能性不大。

  天下太平無事,自然就有田園牧歌,豈不美哉?

  若非武漢既沒有田園,也沒有牧歌,連風花雪月都少,也不至於倒逼朝廷發生變化。

  不僅僅是社會經濟,哪怕是人文法律上,也是如此。

  武漢的大白話在公文中也是如此,而且推行標點符號很明確,不會給你斷句歧義有太大的餘地。

  官方通告在對外解釋上,也是力求精準,而不是敷衍了事。

  所以武漢的地方法律法規,固然還是有模稜兩可的地方,但相較中央政府的那一套,已經相當的精準。

  而且門類極多,傳統的律政司法工作者,很難適應武漢的工作量還有工作強度。

  洛陽方面不是不知道這個狀況,但和營造技術工作者一樣,法律工作者,同樣是極端專業的人群。所以張德入京的團隊中,法律工作者同樣是規模浩大,除了有要參加朝廷吏部、刑部、大理寺遴選的官吏之外,還有類似幕僚、顧問的成員。

  後者主要是為了方便武漢之外的地區,能夠和武漢順利地簽訂合約。

  以往的口頭約定之類,或者草簽草擬的一張白紙,這時候是不夠用的。

  「去年揚州人哄抬金價,四月份黃金,八月進港價格翻了一倍,有門路的都是大賺了一筆。只是揚子縣碼頭有碼頭商號賴賬,那些小戶就拿不到黃金,還要貼四個月的差價進去。」

  「壞了名聲是一回事,但不認賬這個事情,靠一張嘴靠一張草擬合約,還是沒啥用場。說到底,揚州那邊,不認此類合約。」

  「師伯說武漢這裡早晚都要做起來這個市場,可遲遲未見,莫非也有律令方面的擔憂?」

  上官庭芝和李元祥在那裡說話,一旁秦懷道只是默不作聲地聽著,他很少發言,只是認真地聽。

  「淮揚兩地多有豪門做這『期貨』買賣,他們自是不擔心這合約無人認賬。」孫伏伽拂鬚看著三人,「只是長此以往,這行當也無甚意思。倘使淮揚兩地衙門為此撐腰,又有朝廷正式公文,那就大不相同。誰要是賴賬,朝廷那裡,也逃脫不得。」

  言罷,孫伏伽又道,「再者,任你甚麼契約,只要是做成了紙的,都得繳稅,朝廷也是有心做好的。」

  有這個心思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淮揚豪商背後,往往都是能夠伸手進入鹽鐵行業的巨頭。再掰開來細看,一般都是河南、山東的豪門,就算是江淮本地的巨頭,也多是豪門分支,差一點的,也能跟魏征攀上關係。

  本質上來說,這就是巨頭們的自留地,壓根就沒打算跟弱雞們一個槽裡吃食。

  但要說朝中大佬沒這個想法,那也未必。

  欽定徵稅司衙門就很想咬一口下來,不管你「期貨」怎麼玩,哪怕一萬貫一億貫,你只要繳稅,就是好朋友。

  錢谷一時半會兒沒辦法下嘴,不是因為他沒能力,而是沒有好的機會。

  這光景盯上這些業務的大佬,揚子江南北,關洛東西,不知道有多少。

  朝中巨頭的想法就很簡單,既然你淮揚的老朋友不合作,那就釜底抽薪。

  挾「武漢」自重嘛,你淮揚不搞「正規」,那武漢法律健全,又有官方背書,我們朝中的老朋友又點頭支持,不但點頭支持,還準備高屋建瓴,直接就把這一塊的法律完善起來,打消地方「寒門小戶」的疑慮,那人都是長了兩隻腳的,不去揚子縣,可以去江夏縣嘛。

  只從正規、健全、放心的角度來看,整個淮揚最終就會淪為巨頭們自己互相玩的地步。

  哪怕朝中大佬可能非常不情願把交易市場放在武漢,但相較扔在淮揚一個大子都收起來哆哆嗦嗦,還不如扔在武漢。

  至少張操之吃相不難看出,有肉一起吃,有湯一起喝不是?

  孫伏伽跟三人閒聊了一陣,一直沒有開口的秦懷道,行禮之後說道:「若如此,怕是朝廷有意用『武漢』來逼迫淮揚『大戶』就範。而且也有可能是聲東擊西,看似要放在武漢,說不定,就是在蘇州。」

  老少爺們兒一聽,都是一愣,然後連連點頭:「不錯,言之有理。」

  蘇州有什麼?有長孫無忌啊。

  這老陰逼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是把帝國最肥美的一塊肉叼在了嘴裡。而且這時候他再殺淮揚一刀,淮揚誰敢放屁?

  到時候,長孫無忌別的不敢說,手中掌握的現金流,簡直是恐怖到爆炸。

  長孫無忌跟張德碰頭之後,公開放的話,就是興修水利、鼓勵教育。什麼意思?那就是把即將成立的江東行省或者江南行省,進一步把水陸交通搞好。同時還要多多培養新式人才,絕非是傳統的經典弟子。

  蘇州本地歷經數年經營,在張德和錢谷的影響下,本就有著超出這個時代需要的交通物流水平。如果長孫無忌進一步開發,多出來的不僅僅是高產良田,還有更加發達的水路運輸網。

  從上海鎮出發,就能更加輕鬆地進入環太湖地區。

  而這一切,又需要大量的受教育人才支撐,可以說老陰逼琢磨的,絕非是眼門前的雞零狗碎,想得很遠又很現實。

  「若如此,怕是這新式行當,會在蘇州?」

  上官庭芝略帶疑慮地說道。

  對這個皇親國戚還算瞭解的蔣王李元祥拿起茶杯,也沒有喝,只是持在手中好一會兒,然後道:「長孫無忌鮮有盡力出手的時候,並非不能,而是收益少了,於長孫無忌而言,做不如不做。這『期貨』也好,『票證』也罷,對他而言,都是大吉大利,自是願意出手把持。」

  「先生怎麼看?」

  秦懷道很是尊敬地看著孫伏伽。

  「你們如此一說,老夫倒是想起來,有幾個後進晚輩,倒是跟老夫說起過,這推動武漢律政英才入京一事,乃是吏部牽頭……」

  做過吏部尚書的人很多,但在吏部一直有影響力的吏部尚書,只有長孫無忌。

  所謂門生故吏遍佈天下……還真不是隨便說說的。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3 23:3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4 14:36
第十七章 少年立論

  很多事情抽絲剝繭一看,才會後知後覺嚇出一身冷汗。

  孫伏伽從來沒有低估過長孫無忌,但同樣的,他不認為長孫無忌對自己的師弟張德有什麼好辦法。

  拼壽命拼不過,拼實力也拼不過。

  但孫伏伽這時候卻反應過來,長孫無忌這老陰貨,怕不是琢磨的是幾代人的事情。

  當年有田氏代齊,難道將來江南的長孫就沒機會替代了張孫?

  更何況,孫伏伽也是三朝元老,是見識過「劣幣驅逐良幣」的。自家師弟看似鐵石心腸,卻也當得上一片公心。

  那些個徒子徒孫長大成年之後,又有幾個是秉承公心,不忘初心的?

  武漢的學堂,難道是少了《中小學日常行為規範》嗎?並沒有吧。

  是學校裡的先生,只有教沒有育?也並沒有。

  孫狀頭很清楚,這無非就是人性使然。

  「義利之辯」過去才多少年?橫豎加起來二十年都沒有,口號喊得震天響,但實際上,不過是獻身你去,好處我來,人人如此,人人如蟲,如吸血蟯蟲,和那些個曾經厭憎的人物,並沒甚麼區別。

  「長孫輔機……」

  黑著臉的孫伏伽低聲念叨著,作為前大理寺卿,孫師兄看過的卷宗不計其數。人性上的下限,他認為是沒有下限。

  而長孫無忌,是溫文爾雅,甚至是和風細雨地笑看人性。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表明了立場,跟著老夫走,好處大大的有。

  他不跟張德作對,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正相反,張德說要修鐵路,修漢安線,他高舉雙手歡迎,並且還說要大修特修,不但要修漢安線,還要修京漢線。江南要修,河東也要修。

  張德說要辦學壯大教育,他同樣是拍手稱讚,你擴建漢陽書院,我就搞個吳縣書院、昆山書院、上海書院,不但搞得多,還要搞得大。你招生一百,我就招生五百。你養活十個教員,我就養活五十個。

  對張德而言,有沒有好處?

  自然是有好處的,小霸王學習機對此要求,無非就是多多益善。

  但將來如何,卻是兩說。

  「這算是不爭於一時,乃爭累世麼。」

  孫伏伽一手托著杯碟,一手拿著杯蓋,輕輕地撇著茶杯中的茶葉,神色不定。

  他不相信自己的師弟張德看不出來,那麼,既然張德看出來了,為什麼還放任長孫無忌這般大搖大擺地如此行事呢?

  片刻,孫伏伽鬆了口氣,竟是露了個苦笑:「老夫不如操之多矣。」

  「先生緣何有此感慨?」

  「無事。」

  揮揮手,孫伏伽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他此時內心其實無比的澎湃,甚至久違的熱血都在沸騰。若非白髮蒼蒼早就過了那個年歲,他甚至想要奔走呼號,以發洩胸中的激昂鬥志!

  孫伏伽看著上官庭芝、李元祥、秦懷道,這些個年輕晚輩,根腳各有不同,但對張德來說,沒什麼不同的。他們和如今江夏港總司庫龐缺一樣,於張德眼中,沒有什麼高低區分,都是人,都是學生,再無其他。

  不是沒有看穿長孫無忌,而是無所謂,而是聽之任之坦然面對。

  後人不濟,怪什麼祖宗?!

  「東海道的事情,你們幾個,可有打算?可有想要前往東海道歷練一番的?」

  「家中來信,倒是說讓我前去東宮掛職……不過言語之間,說是給侯君集之女做個送親的護衛。」

  「噢,這是個好事。」

  孫伏伽平復了心情,沖秦懷道點點頭,「將來太子登基,作為東宮舊人,陞遷也要容易的多。且以潞國公手段,其女為側妃,興許有甚想法。」

  「若是以前,便是覺得前途無量。只在武漢,便覺得這也沒甚要緊的。留在武漢,反倒是痛快一些,做事也不必拖泥帶水……」

  「哪裡都是一樣的。」

  一旁李元祥輕輕地拍了拍秦懷道的肩膀,在武漢呆的久了,李元祥也很清楚,武漢這裡,照樣也有老油條,照樣也有在辦公室中划水吃死工資消磨時間的。那些個有名的商號之中,也有這樣那樣的權貴子弟在其中廝混,比如江夏王府,比如交州都督府,比如吳王府。

  不是武漢如何厲害,只是別處更爛更弱,這才顯得武漢厲害起來。

  甚至,跟那些個泥腿子廝混久了,李元祥也清楚,所謂「民風淳樸」的背後,照樣有狡猾如狐。有奸猾的吏員,也有狡詐的農戶,並沒有說誰比誰更加「淳樸」。所謂「淳樸」,更多的是對弱者的一種「獎賞」,不外是自欺欺人、裱糊一下。

  他在大通鋪睡了恁久,那些苦哈哈跟達官貴人又有什麼區別?看見美嬌娘,權貴們和苦哈哈的區別,不過是前者可以把美嬌娘招過去,玩膩了之後再一腳踢開。而苦哈哈們,只能在大通鋪裡過個乾癮,然後在一陣哄笑聲中,被一日勞作帶來的疲憊,捲入了夢想。

  甚至有極個別苦幹五六年的光棍老漢,半點娶妻生子的念頭都沒有,一有錢便去狂嫖,直把「螺娘」日了個遍,每每提起,頗有點風塵大俠的氣概,全然沒有愧色,並洋洋自得經年累月。

  「都道一樣,我卻還是覺得不一樣。」

  秦懷道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虎牙,他知道這是他還在襁褓中時,張德送給他的。

  「你倒是執拗。」

  「這不是甚麼執拗。」

  搖了搖頭,秦懷道並沒有爭論一番的意思,反而神色鎮定,「我不懂甚麼一樣或者不一樣,我只知道,來武漢恁久,這裡的學生源源不斷,這裡的工坊年年有增。只聽說別處問武漢借人,卻未見武漢去借人的。那些個外地州縣的秀才,他們長得兩條腿,吃了十八年的飯食,便是為了有氣力,走路來武漢的麼?」

  「是公安縣的水土不利,還是蒲圻縣的人情有差?我看無關水土人情,不外是這些個秀才百姓,都只覺得一個道理,『人挪活,樹挪死』。留在家鄉,秀才蹉跎十年,不過是個吏員,興許有幸娶了個世族之女,於是臨到老了,才有個官做,怕還是個綠豆大的小官。」

  「那個公安縣的百姓,要不是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會出逃嗎?倘使沒有武漢,他們便是要跑,也是就近跑去江陵,游也是游過去的。可怎麼就捨近求遠,偏去了武漢?是途中不能去長沙嗎?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來了武漢,不但能活,還能搏一個出路。」

  「殿下常年在工地上過活,自是見慣了各地的苦力,可無論如何艱辛,作甚咬牙都要在武漢留著?不外是一個道理,在武漢,活得像個人。」

  秦懷道只是在說,卻並沒有要議論什麼的模樣,他就是要把自己的話說出來。他滔滔不絕的時候,上官庭芝和李元祥都是愣在那裡,哪怕是孫伏伽,也是雙眼閃爍,只覺得眼前的青年,陡然就大不一樣起來。

  「我在京城時,見慣了阿諛奉承的小人,便不覺得這是如何不體面的事情。凡事習以為常了,就不見其真。陳涉說過,這世上,難道都是天生的貴種嗎?」

  「……」

  「……」

  上官庭芝和李元祥都是一臉尷尬,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張口說話還是繼續沉默。

  而孫伏伽卻是滿意地點點頭,拂鬚笑道:「老夫知道你不看太史公之言。」

  「學校裡有教,教的不多,『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是教了的。」

  「嗯。不錯。」

  孫伏伽有些詫異,他其實沒怎麼深入瞭解過武漢本地的教材,本以為武漢主打的,就是那些個精妙計算。

  沒曾想,這些偏門也是教的。

  「來了武漢之後,見得小人下人多了,我便知道,一旦做慣了人,再回去做狗……那是何等的艱難。正如巴山縣的虎埡子,他來武漢比賽,第一次吃糖,他便戀戀不捨,回味無窮,倘使讓他回轉,不得糖吃,他必定著了魔一樣,偏要去尋這一絲甜味。只是那山野之間的蜂蜜,何等珍貴,豈能讓他日日糟踐?只怕是都要拿來淘換外間的物事。」

  繼續說話的秦懷道目光自信,他雙目焦點並不在同座三人身上,眼神毫無目的地看著前方,「天下並非只有一個巴山縣的獠寨小郎,不會只有一個虎埡子。這天底下,三千萬黎民,人人都是虎埡子,人人都是獠寨小郎。這武漢,我看正是應了那句話……」

  頓了頓,秦懷道微微吸了口氣:「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4 15: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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