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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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054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4 18:23
第十八卷 四海翻騰雲水怒 第十八章 放任亂象

  「哈哈哈哈……」

  武漢團隊走得不快,途徑豫州的時候,老張收到了孫伏伽的信,還是騎手送來的,可想而知張德赴京的速度簡直有如蝸牛。

  「宗長,甚地事體,笑得恁般高興?」

  「噢,是秦大郎。」

  張德抖了抖手中的信紙,「這小子,怕是要讓秦世伯跳腳啦。」

  並沒有戲謔嘲諷的意思,這些年武漢誕生的狗崽子中,類似秦懷道這樣的,多不勝數。只是根腳都差了不少,鮮有高門。

  像秦懷道這種身處武勳豪門的,一雙手可以數過來。

  說起來,程咬金這個老東西,庶出的兒子一個個都願意往張德這裡跑,也是反賊「血統」明顯啊。

  至於程處弼這個嫡子,純粹是程咬金自己玩脫。

  「秦大郎是個能吃苦的,當時翼國公教得好。」

  「玩性很大,不過你說得對,他的確是個能吃苦的。能玩耍,愛玩耍,卻也能吃苦。」

  來武漢之後,秦懷道那浪蕩子的脾性一直沒改。但長了腦子的浪蕩子,會去思考人生,這就難能可貴了。他什麼都學了一點,頗有點「好讀書,但不求甚解」的意思。也去過「湖南」,在徐孝德這個「湖南土木大使」那裡觀摩過工程管理。

  下過南昌,最遠去到了贛州。

  這些事情沒有跟秦瓊說,秦瓊還只當自己兒子在武漢就是強身健體學習先進的文化知識。

  和李元祥是不同的,李元祥帶著點悲觀,可能跟他的出身有關,畢竟,作為一個王爺,他眼下經歷的事情,頗有點精神分裂。

  既想要錦衣玉食,又想要拙樸的人際關係……

  夢裡什麼都有。

  「秦大郎愛去的地方,都是一些激進學社。『復古』者極多,不過流派多樣,時不時還要論戰一番……」

  頓了頓,幕僚猶豫地說道,「嘴上分不出勝負,他們就去擂台上打一通。」

  「老夫知道的。」

  張德擺擺手,「天下的道理,甚麼時候是靠嘴說出來的?都是打贏了之後,就是道理嘛。今年打不贏,那就明年;一年打不贏,那就十年;十年打不贏,那就百年;百年打不贏,那就千年……」

  「宗長,哪有恁般誇張。」

  「你當河南、山東的世族……都是天上掉下來的?」

  老張笑了笑,「不都是打出來的,還真當靠嘴皮上下一碰,君王就感激涕淋啊。還不是怕你家裡那十幾二十萬的男女老少?」

  「可是宗長,秦大郎流連的幾個學社,鼓吹甚麼都有。」

  有些猶豫地看著張德,好些個學社,背後都有金主支持。鼓吹什麼奇怪論調的都有,比如說鼓噪上書,讓李世民退位;比如說號召讀書種子,去擴大進奏院……謀求權利的願望很強烈。

  但付諸行動的基本沒有。

  老張笑了笑:「這些個雜七雜八的言語,幾百年前漢朝就喊過了。不過是拾人牙慧,無甚要緊的。」

  口號喊死一百年也只是口號,不會變成理論。

  形成理論,沒有實際的鬥爭,那就是做夢。

  吃貨天天喊著大龍蝦也得是蒜蓉粉絲才好吃,芝士就是邪道,可說的天花亂墜,你得先有一隻大龍蝦,然後給大龍蝦屁股上戳一下來一回**play,再然後一分兩半,一半蒜蓉粉絲,一半堆滿芝士……最後,張開嘴,吧唧吧唧地啃上一大口。

  否則再怎麼心心唸唸,搞了各種食譜,什麼大龍蝦的十種吃法,什麼中華錦繡龍蝦和澳龍的區別,什麼波龍不是龍蝦只配和麻小為伍……那都是個屁,全是廢話。

  退一萬步,嘴炮說什麼「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那也得真的見過豬啊。

  秦懷道廝混的那些個激進學社,張口三代,閉口聖王,講什麼讓李皇帝退位,然後天下自然而然地大同,那你也得先見過皇帝屁顛屁顛不幹了,完了皇帝不幹的同時,也沒人垂涎三尺不是?

  這些個口號,別說老張不在乎,一百多歲的曹老爺子也不在乎,他都見過多少撥這樣的了?

  曹老爺子不在乎,荊襄世族也不在乎,中原貴族同樣不在乎,連李皇帝聽了之後,也只會哈哈一笑,表示武漢的青少年可以的,有前途。

  「和武漢這些少年比起來,還是揚州人有點意思。你看他們進奏院一事,搞得像模像樣,這幾年,也出了不少原本穿著土布衣裳的商人,換了絲綢在身的。」

  「都是吮癰舔痔之徒,宗長怎地還誇他們?」

  「你甭管揚州商人是認人作父,還是入贅為婿。他們是不是天下間,為數不多身份是商人,卻能穿著絲綢招搖過市的?」

  「是。可是……」

  「沒甚麼可是的。」

  老張笑著搖搖頭,對家生子出身的幕僚說道,「兩代人之後,誰管你原先如何發跡的?便是到下一代,天天在《揚子晚報》上打廣告,吹幾個大善人出來,你是認人作父又如何?入贅為婿又何妨?」

  對商人來說,結果才是最重要的。什麼個人尊嚴、道德、節操……無非是價碼的多寡。

  旁人看著商人毫無節操,簡直是極盡醜陋極盡下賤,可說不定在商人眼中,他們這是走上康莊大道的捷徑,兩代人之後,說不定就能反過來嘲弄當初嘲弄他們之輩的後人。

  到那時,便是在《揚子晚報》上,天天極盡惡毒之語,說兩代之前那些言語嘲諷之輩都是匪類人渣,這些個「匪類人渣」的後代,就算氣的跳腳,怕不是連找個反駁的地方都招不到。

  「雖然宗長這麼說,但我還是瞧不上此等賤人。」

  見親隨幕僚忿忿不平,老張笑道:「說不定那些個你瞧不上的賤人,正是他們做了激進學社的金主呢?」

  「嗯?」

  聽到張德所說的話,親隨整個人都愣住了。

  「不要小看賤人啊。」

  老張笑瞇瞇地拍了拍親隨的肩頭。

  信息量太大,有點讓親隨腦子轉不過彎來。

  因為在他的認知上,這多少有點衝突。

  只是老張卻很清楚,貞觀朝的商人固然地位依舊低下,但國朝體制的不斷刷新,掌握著大量資金的商人階層,總歸是有辦法滲透到更上的一個階層中去的。

  指望他們鬥爭,那是千難萬難,不到萬不得已,又或者說,不到實力累積到可以挑戰老大貴族,並且勝利之後的利潤回報遠遠超過繼續「苟活」,他們是不會去鬥爭的。

  商人固然是小心翼翼的,同樣又是膽大包天的。

  只要有利潤,偷偷地搞點事情,又算得了什麼?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那就不是事情。

  老張放任各種「妖魔鬼怪」的原因,就是吃定了光靠商人階層,他們幾百年之內都成不了什麼氣候。

  什麼時候巨賈豪商想要擴大再生產,卻又沒有土地、工人、市場、政策,然後不得不去「鬥地主」,發現不依靠自己僱傭的工人又不能成事……什麼時候巨賈豪商就算是完成了遊戲版本的升級。

  至於巨賈豪商之下的中小型「資本家」或者說地位更加低下的中小資產階級,離開了自家工坊中的僱傭勞工,就想喝著美酒吃著佳餚,順順利利地完成所在階級的向上革命……做夢玩媽呢。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4 18:2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4 18:28
第十九章 投石問路

  「武漢妖魔,乃是當世國賊!人人得而誅之!」

  「好啊,你去殺啊,行專諸故事,誰還攔著你了?」

  「你以為就沒有嗎?!」

  「又有如何?你說國賊就國賊,你說人人得而誅之就得爾誅之?二百萬武漢丁口,是靠你一張嘴說出來的?笑話!荒謬!」

  張德又一次遇刺的事情傳到京城,自然是熱鬧再起.在新南市中買醉的選人和進奏院的土鱉們,時不時地就要一起喝酒對噴。

  但不管怎麼對噴,事情跟他們本身沒有太大關係。

  「你們一個個科舉成名,張口閉口武漢妖魔,倘使武漢給你們官做,你們還不是跟狗一樣?嘁。」

  「放肆?!」

  「放肆?!老夫還真就放肆了。徐王素愛『詩余』,你們中就有人專門填詞,鑽床下等著見徐王進獻新詞的,不是我們吧。好,便說這是個甚麼風雅事,便說這是個讀書人的事。這武漢招募計吏,我看一個個捧著《王學概論》,那辛苦的模樣,也不比捧著《五經正義》差嘛。怎麼,諸君也愛起數學來了?」

  「住口!尖酸誹謗,汝不知某刀劍之利!」

  「就你他娘的帶刀了?老夫正宗福建刀,怕你個鳥,有種下場互砍三百刀!艸!」

  新晉京城的福建進奏院「院士」們年紀雖然大,可脾氣卻是不小。一頓對噴之後,早就準備好抽出橫刀開幹。

  反正京城中有決鬥場,嘴上說不清楚的,刀劍說話!

  「你說的!這個月初八,咱們場上見!哼!」

  「獻媚無恥之徒,還不快滾?!」

  「告辭!」

  「不送!」

  一通熱鬧,街市上不時地有人吵嚷:「那些個說鳥語的福建子,初八老夫定要讓他們血濺當場!」

  「此間私鬥……怕是衙門追究?」

  「假名行事,怕個甚麼?」

  朝廷明令禁止私鬥,但也不是沒有辦法繞過去。比如說私鬥的時候,各自隱姓埋名,杜撰個蠻夷根腳。

  你說我是阿依土鱉國人士,我說你是完顏湯姆氏的勇者,兩家來源不同,卻是共聚皇唐上邦,只因有了口角,這才各憑風俗,一較高下。

  貞觀朝固然是禁制私鬥,可你要是蠻夷……那就是野性難馴,總要有個發洩的渠道。

  於是野性難馴的蠻夷,就不讓他們在公開場合互砍,有了指定的場地,有什麼分歧,用他們的傳統習慣來解決。

  只要不是涉及到唐朝法律的,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這原本是定襄都督府當年為了整契丹人的路數,坑死不少契丹貴族,但效果非常不錯。

  最重要的是……有錢賺。

  一場決鬥,是賭館妓寨中最受歡迎的熱鬧之一。

  不管是嫖客賭狗,都忙不迭地下注。

  畢竟,和賭球比起來,決鬥這個事情,一不小心就要死人,怎麼看都要公平一些。

  只不過唐人想要參加決鬥,難度係數不小,很容易被洛陽令抓起來治罪。

  雖說野地裡的仇殺多不勝數,市井之間的私鬥也屢禁不止,但公開搞事就是不行,不然就是打官差們的臉。

  一來二去,加上還有利潤,久而久之,有些帶著血腥廝殺的決鬥,也是要改頭換面成蠻夷,以角鬥的行事,堂而皇之地出現。

  朝廷看到的,是蠻夷的角鬥,而實際上,很有可能唐人仇家之家的決鬥。

  形式上一樣,卻有本質的區別。

  「這一次當真是熱鬧,張梁豐已經到了豫州,也不知道會不會再遭行刺。」

  「聽說在武漢時不時都有行刺之事,想要取張梁豐性命之人,有這般多?」

  「誰知道呢。」

  「這一次,會是何人所為?」

  「張梁豐為湖北魁首,誰在湖北利益受損,誰就有嫌疑。」

  「言之有理……」

  在新南市吃酒看熱鬧的,都不嫌事大。多少都能猜到點下手的是哪家,但也沒有說透,吃酒而已,何必得罪人?

  「以諸君所見,事後張梁豐當如何處置?」

  「這麼些年,倒也不見張梁豐如何報復。都道武漢信奉『公羊派』,我看也未必嘛。」

  「也是難說啊。」

  「昨日就見羽林衛四散,怕不是要查案。」

  「說不定不是查案,而是息事寧人呢?」

  「怎麼說?讓張梁豐息事寧人?」

  「嘿……」

  除了新南市那些個看客,京中的揚州會館中,李奉誡眉頭緊皺,一旁幾個學生都是躍躍欲試:「先生,這天下固然非是一人之天下;但是先生,這頭天下也不是數十家望族之天下。今時天下新生英傑,苦其已久。若有張江漢為首,當能成大事!」

  「不錯!中國世族,七十有八,今雖有崔、盧崩解,卻也未傷世族之根本。」

  拜入李奉誡門下的學生,來源很複雜,有世族有寒門,也有商賈子弟,也有工匠人家,總之,無所謂根腳如何。

  但眼下嗓門最大的,大多都是中小貴族門庭,或者寒門商賈子弟。

  在揚州時,就有學生提出了「社稷貢獻論」。說的是揚州的繁華,不在豪門世族,而在成百上千的「寒門」之家。

  正是有了這些個「寒門」,才有了揚州的熱鬧繁華,而豪門世族對揚州繁華的貢獻,只有很小的一部分。

  用數據來說話的話,那就是成百上千的「寒門」,創造的就業崗位和社會財富,遠比十幾二十家豪門世族要多得多。

  但揚州的好處便利,大頭都不是成百上千「寒門」的,而是十幾二十家豪門世族拿了去。

  這深深地刺痛這大大小小的「寒門」,也導致了這些「寒門」,依托揚州特殊的官場環境,拉著雇工、苦力跟老世族鬥。

  揚州這幾年織女工錢眼看著就要追上蘇州,也是因為其中有「寒門」子弟帶頭上躥下跳的原因在。

  在李奉誡看來,這總歸是好事,只是,李奉誡卻也知道,大事不大事的,他那個江漢觀察使兄長,是全然不感興趣的。

  「這幾日,有人傳言進奏院當增擴增補,可是你們在暗中推波助瀾?」

  「回先生的話,非是我等,而是南運河諸家串聯投石問路。」

  李奉誡笑了出來:「投石問路?」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4 18:3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5 12:12
第二十章 另類富庶

  過豫州之後,武漢的訪問團並沒有走許州長社這條官道,而是順著汝水西行,前往了襄城。

  這裡有一條朝廷砸了大價錢修的弛道,貫穿汝州東北,和汝水基本平行。因此工部典籍上,正式官方名稱是「汝水路」。

  不過一般工部官吏,都說「汝水道」,從襄城出發,過郟城,通梁縣,最後歷盡三關過了伊水,就到洛陽南。

  基本上京城新南市的物流隊伍,只要是南下的,都是走這條路,可以說相當的熱鬧繁忙。僅新南市一地每年就要上繳「保養費」大概一萬兩千貫左右,均攤到新南市的各個商家,大概每家一年十貫左右。

  新南市現在登記造冊的商家數量,就是一千兩百家,至於零零散散的鋪面、門面,可能有一萬多家。

  整個新南市相較當年的規模,擴大了幾十倍,原因麼,自然也是很簡單京城居行大不易啊。

  大概也是受了「居行大不易」的影響,京城這些年在城外出生的男嬰,有很多小名就叫「居易」。

  什麼黑居易、黃居易、蘭居易、紫居易……各種居易,名字承擔的,也不外是父母對未來的期望。

  「觀察,過了界碑驛站,就到郟城地界。」

  有個在武漢專門做育種的官吏,特意一大早跑來張德這裡問候。

  「噢?」

  一想到對方的工作內容,張德頓時笑道:「想必此地有君中意之物?」

  「實不相瞞。」

  那官吏有些靦腆,看上去老成,其實年紀也不大,也就二十五歲。是從開闢苜蓿場之事入職,早先是流外五等,上不得台面。

  不過他也是張德的學生,父親是江淮沒跟腳的縴夫,屬於典型的庶民子弟。鑽營的本領不強,唯一能在武漢站穩腳跟的,就是做事認真,而且的確有些本領。

  只聽這個綠袍小官正色道:「前幾年武漢從河南進口種牛,汝州有紅牛三種,出肉率能有百分之四十多。若是用作拉車,能拉三千斤以上,是個良種。這三種紅牛,又是郟城紅牛最佳,肉質品相極好,牛種可作兩用。」

  「郟城紅牛……本府記得引進過啊?」

  「在漢陽養得不甚好,在申州要好一些。」

  一聽這話,老張頓時明白過來,「很好,很有想法,能有長遠想法,很好啊。」

  如果張德依舊只是管著武漢及周邊地區,其實也沒什麼意思。這紅牛品相再好,漢陽縣的環境可能不一定適應,產肉率可能就低,屠宰率可能也會不理想。

  加上又有可能水土環境導致牛種生育率不佳,那引進不引進,意義其實不大。

  但張德要做湖北總督,那湖北北地就可以搞紅牛養殖,配合幾輪雜交,說不定還能選育出穩定的優勢牛種出來。

  「除紅牛之外,汝州有一種粗毛羊,兩年三胎,一胎三到四隻羊羔。出毛出絨都還算可觀,配合武漢新制並線機,年增毛線應該有百分之五以上。」

  聽著不多,但實際上每增加百分之一,都是精心飼養根毛不剩的緣故。增加百分之五,一般都是具備很深的潛力才可以去挖。

  每年的技術升級,這年頭所謂的升級,不過是把已經有了技術,從毛糙走向精緻。至於說動力源如何如何,其實意義不大。

  「也是郟城的?」

  「對,郟城的。」

  「那郟城是個寶地啊。」

  「正是寶地。」

  這個綠袍小官很是高興,興沖沖道,「本地看似兩頭多山,實則大多都能種糧。前幾年下走路過汝州,這裡還試種過苜蓿,成效不差。」

  「寫個報告上來。」

  「是,觀察,下走這就去寫。」

  牛羊這種牲口,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相當的重要,基本繞不開。

  不管野生皮子的價格如何高昂,不管皮草業如何興旺,這制革終究還是在大型家畜身上打轉轉。

  隨著豆麥種植面積的增加,還有「天竺黍」,也就是高粱的進一步引進選育,飼料對於局部地區的大型牲口來說,已經是伙食極大改善。

  養殖業是個高風險產業,但不管怎麼高風險,兩百多萬人口,再大的風險都要折騰一下。

  雞鴨鵝、牛羊豬、魚蝦蟹……風險再大,分散開來之後,總有能收穫的。

  汝州作為直隸近畿的雄州,生活水平本來就高,汝水兩岸百姓,即便是小戶人家,也能基本保證每日的營養攝入。而且在驛站附近,還能看到可能是私塾性質的學堂,幾個村裡共同出資,籌辦了一個「小學」,教書先生年紀雖然有點大,但也是在梁縣當過差,見過世面吃過皇糧的。

  「這界碑驛站,倒不像是個驛站,更像是市鎮啊。」

  說是說「界碑驛站」,其實汝州和許州的界碑,已經過來有一個短亭,就在汝水邊上。

  這個驛站的汝水對面,就像是一個舌頭,被汝水三面環抱,其中的窪地灘塗,主要是養牛,然後整個舌頭根,被一道圍欄截斷。

  整個圍欄裡面,隨處可見食草溜躂的紅牛。

  「也卻為市鎮,過了這裡,就到襄城地界。本地商販、行腳商,大多都在這裡歇一歇,然後進襄城。」

  「使君,可要用膳?」

  「不必,這驛站規模不小,可以看看。」

  整個驛站格局不小,左中右三段,每段就是一個小一號的「坊」,臨河的「汝水路」,就相當於一條大街。只是並沒有佔用官道,而是在官道下來,又開闢了一條路,如果從「汝水路」上往下看,就會覺得這彷彿是個高速公路休息站,只是休息站的規模有點大。

  「甚麼叫『盒漏麵』?」

  「牛角盒子上打了眼,麵糊灌裡面,然後水開了就往鍋裡下面。」

  老張一愣:饸饹麵?

  「也有叫『河漏麵』的,這幾年磨麵、買鹼容易了,種麥就多。坡上多種豆子,除了繳納豆賦之外,主要也是做飼料。本地紅牛,有的還吃黑豆。」

  地廣人稀的好處,也就在這裡。哪怕是小戶人家,伺候完兩三百畝良田之後,開荒出來的下田,種豆就是淨賺。官府收豆賦收一半或者六成八成,對他們來說也是有得賺,只是多少問題。

  而且種豆相較主糧,伺候起來容易一些,甚至像胡豆這種,只有在育苗之前補一次肥,後面大多數農家都是不管的。

  真正制約農家的問題,在於沒有人來指導農業技術。

  直隸近畿真正能夠做到每一塊耕地都不會被浪費的抵擋,只有「皇莊」,因為「稼穡令」不會讓耕地被浪費,什麼時候種什麼,一清二楚,安排下去之後,「皇莊」內的皇家奴工只需要幹活,不需要懂為什麼。

  至於說生產效率,哪怕再怎麼懶,這點勞動強度,根本不算什麼。

  但換成普通小農,伺候自家的兩三百畝地,本身就已經算是極限。若非朝廷推廣了曲轅犁和八牛犁,加上農官數量大大增加,很多小農並沒有能力和意願去開荒。

  因為官府分配的田地本身就種不完。

  「那就來碗麵。」

  「觀察!」

  「宗長!」

  「怎麼?怕下毒?」

  「宗長,不要我們難做。」

  「好好好,老夫不下館子,拿隨行的麵粉,照著做法來一個,這總可以了吧?」

  「宗長少待,這就去準備。」

  「不准加芫荽啊。」

  「是,宗長。」

  香菜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等著吃飯的時候,老張帶人在驛站轉了轉,發現這裡的規模,扔到「西南地」,怎麼地都要算個縣了。

  小學、物流行、大車行、牲口市場、牙行、日用鋪面……該有的都有,可以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告示欄,寫的都是大白話,在告示欄錢看告示的人,除了穿青衫的,也有赤腳沾地,手中握著鋤頭的。

  也就是說,本地識字的人不少,而且很明顯,年輕的農家子弟,都有識字的。

  這個情況本該是個喜事、好事,但是一想到「環京城無人區」,頓時不由得想到,那些原本住在天子腳下的,怕不是直接順著「汝水路」就「南逃」了。

  有一點這個驛站很特殊,那就是有專門的停車場,這是很多偏僻小站不會有的,甚至像一些大城市,也沒有這樣的專門給車輛停靠的場地。

  只有是京城出來的,才會有這樣的習慣,而這個停車場,也是張德推斷本地之所以興旺,是受「環京城無人區」影響的緣故。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5 12:4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5 12:13
第二十一章 食為天

  「六郎,去打一角本地酒過來。六郎?張尾!」

  正在吃麵的張德喊了一聲親隨,結果就見這小子蹲門檻上看書傻樂。翻的是一本小說,也不知道是哪裡出的,印刷質量居然還很不錯。

  「張尾!」

  一巴掌呼在這小子的腦袋上,「你聾的傳人?老夫喊你呢!」

  「嘿……啊?宗長,作、作甚?」

  「去,打一角本地酒過來。這裡米酒聽說不錯,去,趁你四哥不在,多的錢賞你了。」

  「那不行。」

  一臉苦逼的張六郎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我要這麼幹了,我能被四哥打出屎來。」

  「……」

  張德一臉的無語,「老夫在還吃麵呢,你說個屁的屎尿!」

  「反正不行。」

  老張咂吧了一下嘴,他沒有酒癮,只是突然想喝一口溫熱的米酒。過襄城的時候,就聽說汝水兩岸的米酒算是別有風味,他之前在驛站幾個大通鋪外頭轉了轉,還真是聞到了米酒的香味。

  熱米酒的時候,氣味是濃郁但又收斂的,香氣不會沖,還帶著點甜。

  而且之所以老張心動,是因為這他娘的好像還有桂花香啊。

  「媽的……」

  念叨了一會兒,張德有些無奈,親隨護衛小時候都挺聽話的,讓下水下水讓上山上山,沒想到人到中年,一個個還挺有堅持。

  這光景驛站院落裡都是找了地方直接開吃的護衛,和張德吃得不同,護衛們有一半直接在驛站周圍叫了吃喝。

  除了「盒漏」麵之外,還有脆餅、煎餅、湯餃、煎餃、蒸餃……餡料大多都是素的,主要是為了填飽肚子。不過即便是素餃子,為了提鮮,有的加了豬油渣,有的加了蝦米,還有加了鹹肉丁的,口感層次一下子就提升了起來。

  光吃素自然是不行,行走江湖,沒肉是萬萬不行的,不然能量不夠。吃「盒漏」麵的護衛,碗裡就有兩塊紅裡帶紫的肉塊。

  不是腱子肉也是類似的好肉。

  「二郎,你碗裡甚麼肉?」

  老張咂吧了一下嘴,心說老子堂堂張氏宗長,媽的自己吃素麵,護衛們吃葷麵?這不合理啊。

  「宗長,是驢肉,滷的。」

  「還有滷味?」

  「那掌櫃是東京人士,老家通濟坊的,原本就是給京城酒樓提供滷水來著。眼下就是自己出來做事,倒不是本地人。」

  說罷,二郎張亢夾起一塊驢肉,輕輕地咬了一口。

  鬆軟帶絲兒不說,看著就很有嚼頭,而且不是嚼不爛的那種,這是滷到位了,裡裡外外的香。

  咕嚕。

  回頭看了一眼桌上放著的白麵,再看看護衛們吃的……這不科學啊。

  「七郎,你……你吃的又是什麼?」

  「牛、牛肉麵……」

  吸……呼嚕呼嚕呼嚕!

  一口麵吞下去之後,七郎抹了一把嘴,「宗長,我這麵不怎麼好吃。」

  吸……呼嚕呼嚕呼嚕呼嚕……

  咕嚕。

  你他媽不好吃你吃這麼快?

  七郎吃的還真是牛肉麵,牛肉是本地紅牛肉。原本本地民風淳樸,自從首都人民來了之後,本地的紅牛也學會了自殺。不是跳汝水尋死,就是找「汝水道」上的大型馬車自殺,總之……死了的牛,就能吃了。

  如果是一般的牛肉,老張也不會眼饞,但他現在是真眼饞。

  這他媽是烤牛肉啊!

  烤了之後再燴入湯汁的牛肉啊,都不用看生牛肉什麼模樣,老張都能想得到它的油脂和瘦肉的比例,絕對是到位、合理。

  「臥槽……」

  張德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半晌道,「給老夫拿一把芫荽過來。」

  「宗長,你不是不吃芫荽麼?」

  「老夫想自殘,不行嗎?屁話那麼多!」

  「哦。」

  不遠處七郎把不怎麼好吃的牛肉麵吃了乾淨不說,還頓頓頓頓把麵湯都喝了,碗底留了一塊油豆腐,應該也是滷味。

  「六哥,這滷的不好吃,你吃麼?」

  「給我。」

  張尾把小說往懷裡一揣,屁顛屁顛走了過去,張嘴就把一整塊油豆腐叼在嘴裡,吧唧吧唧就吃了個乾淨,一邊吃一邊點頭:「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坐屋子裡的老張呆若木雞: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去哪裡。

  不多時,張尾把一疊洗乾淨的香菜端了過來,老張盯著綠油油的香菜,尋思著這要是一疊下肚,自己怎麼地就算不嗝屁,也得胃酸都吐出來吧。

  「這不是香菜這不是香菜這不是香菜……」

  「這是滷牛肉!這是生煎包!這是煎餃!這是油豆腐!」

  一捆香菜塞到嘴裡,嘁哩喀喳胡亂地嚼著,然後「盒漏」麵的麵湯往嘴裡灌,麵片兒也順著溜下去好幾片。

  不多時,站門口的幾個護衛目瞪口呆,只覺得宗長簡直是霸氣絕倫。

  「悔不當初啊……」

  老張一聲感慨,「二十五年前,老夫應該多吃幾碗董婆子醪糟的,也不至於現在後悔難當。唉……」

  「宗長,董婆子還沒死啊。」

  「她這個歲數怎麼還沒死?不是說死了嗎?」

  「是死了,十幾年前就死過去來著,家裡正準備籌辦喪事,結果三郎過去喊了一聲『還有醪糟嗎?要多加桂花糖』,那婆子就爬了起來……」

  「……」

  這都是什麼鬼?!這和老子當年聽到的消息不一樣啊。

  「不是,三郎當初和我說的不是這樣啊?」

  老張一愣,張大安就是跟他說董婆子死了啊。

  「三郎君就是個好食的,怕不是懶得給宗長帶一碗醪糟沖蛋。」

  笑呵呵的張尾在那裡說著。

  老張一個激靈:這他媽還真有可能啊。

  想當年,那可是長安城,要搞點好東西吃,也真是不容易。春明樓做東,好貨色也就是一碗城外想不開自殺的老黃牛。至於魚蝦老鱉,吃也吃,可吃得不多,更遑論海鮮之類。

  就算是酸甜苦麻辣,也就只有麻味尚可,可花椒極為金貴,頂級貴族的消遣,還是重要的出口物資。

  若非當年折騰出了白糖,那真是皇帝哭窮,百姓吃糠,嘴裡當真是淡出個鳥來。

  一晃二十多年,河南人民養殖的牛兒,也掌握了先進的自殺技術,可以說是與時俱進、日新月異。

  再看這小小的驛站東西,吃喝拉撒睡,該有的「享受」那是半點不缺,白麵不敢說敞開了糟踐,可也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大通鋪裡摳腳的老漢們,起早摸黑幹活,東家可少不了一頓白麵饃饃。

  至於酒菜怎麼加,加多少,這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說這摘選,卻是多了不知道多少。

  固然是有人從繁華之地逃出來,但和動盪年月的逃竄不同,他們不是為了求活,而是為了活得質量更好,只這一點,便是天差地別。

  「老夫到了郟城縣內,你們可別他娘的再攔著老夫尋覓吃食。」

  「宗長,哪能啊,郟城到底是太平地界,宗長看中什麼,只管吩咐。」

  「媽的……」

  罵了一聲,老張轉身外間走。

  「宗長去哪裡?」

  「吃多了芫荽,老夫想吐,怎麼?你要來點?」

  「……」

  「……」

  橫了一眼幾個親隨,老張這光景是真想吐了,香菜的味道扛不住。剛才把一碗「盒漏」給懟下去,就是為了壓住香菜的味道。

  現在好了,一個飽嗝,什麼都壓不住,肚子裡翻江倒海,已經控制不住……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5 12:4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5 12:14
第二十二章 拉投資

  「使君,怎地要這般趕路?」

  梁縣往郟城的「汝水道」上,一支馬隊在長亭處略作休息,有身穿皮甲的護衛問隊伍的長官。長官雖然穿了一身棉綢袍服,但也不是全然文士模樣,背劍挎弓,頭冠收斂,透著一股子精神。

  此人身份不低,腰間似乎還掛著御賜的物件,正是汝州本地的刺史。

  「之前跟張操之談了恁多業務,老夫琢磨著這汝州還能再多蓋幾個工坊。順著汝水,多拉些投資也是好的。」

  汝州刺史劉玄意跟張德有過齟齬也有過合作,沒太大的恩怨情仇。合作遠多於齟齬,而且劉玄意的父親劉政會去世的時候,張德也派人前往弔唁過的,只沖這個情分,也就夠了。

  再一個,劉玄意的三弟劉玄像是在河北做官,年紀不大,可前途一片光明,還攀上了薛大鼎的大腿,可以說劉家三兄弟都不愁高官厚祿。

  劉三郎能夠跟薛大鼎結識,中間人是王中的,而王中的從來就表明態度,他是張公的人,如此也能瞭解劉玄象跟張德之間的關係,只會親善,不會齟齬。

  各種人情利益交織之下,知道張德已經到了汝州境內,劉玄意肯定要有所表示。

  作為直隸近畿的州刺史,劉玄意官位品級要高配,也沒必要專門去迎接張德。只是劉玄意做官還算可以,他是河南本地人,對家鄉百姓可以說是盡心盡責,屬於少有風評極好的高官。

  收到消息張德到了郟縣,劉玄意馬不停蹄就前往郟縣迎接,也是為了能夠從武漢那裡拉投資。

  甭管武漢方面有沒有這個意願,作為一州刺史,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辛苦錢肯定是要打發的,劉玄意這是玩弄了一丟丟小心思,卻是無傷大雅。

  「這武漢投資素來都要考察再三,繁瑣的很,要從楚人手裡摳錢,著實不易。」

  聽得一個幕僚這樣抱怨,劉玄意卻是搖頭笑道:「你莫要計較武漢錢多之餘還處處精打細算,這便是武漢那邊的行事之風,張操之定下的規矩。當初江夏有縣丞自行其是,除職不說,那些個受了便利的商賈,被一併發配前往『崑崙海』,此事心在還掛在江夏朱雀街前。」

  「……」

  幾個汝州官員聽了,頓時覺得毛骨悚然,都知道武漢是「地上魔都」,但怎麼個妖魔鬼怪法,也只是道聽途說。真正願意南下武漢考察的汝州官員,主要是葉縣,北面還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意思,離洛陽這樣近,何必捨近求遠。

  「那使君屬意何等行當?」

  「勸課農桑是肯定要的,聽說張操之此次入京,訪問團數量極大,其中不少是前大理寺卿調教出來的後生,若是能借幾個過來做教員,也是好的。再有營造、土木、水利等等工程人員,租用個二三年,咱們也好把汝水、滍水再治理一遍,」

  劉玄意指了指東南方向,「滍水以北若是修葺塘壩,最少可以再多四十萬畝地,只是殊為不易。此事老夫當年問過張操之,他說若要在陽城南築壩成功,最少動用二十萬民夫。唉……只好作罷。」

  實際上當年劉玄意找到張德的時候,老張一聽這王八蛋的鬼話,就知道他在異想天開。

  滍水就是老張非法穿越之前的沙河,老張之所以認定劉玄意在異想天開,那是因為老張曾經出差去過平頂山市。

  平頂山市西邊有個白龜山水庫,也就是所謂的「平西湖」,年紀輕的習以為常,可要知道就這麼一個「湖」,總工程前後論證、設計、動工、修改、加固……一系列工程操作前後就有一二十年,第一批次動員就超過六萬人,涉及三個縣。

  姑且就算張德在貞觀朝的技術手段,也能搞出工程結果。但這個動員能力,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

  搞不好第一次發動民夫的時候,汝州全境就造反了。

  所以這玩意兒就是做夢,劉玄意想法很好,也的的確確在汝州全境都考察了一個遍,但異想天開的事情,怎麼折騰都是白搭。

  老張當年跟劉玄意有合作的時候,給的建議,就是在汝州地界多打井多修渠,然後圍小一點的塘壩、水庫,這個難度不高。

  尤其是小型水庫,基本上就是窪地稍微改良一下,等於是反向「圍圩造田」,風險小不說,也不用擔心遭遇潰壩之後的大災難。

  實際上劉玄意也是這麼操作的,滍水兩岸,雜七雜八雞零狗碎的耕地加起來,也有一兩百萬畝,只是農戶種地意願不高,很多耕地開闢出來之後,就是隨手撒一把谷子,有收成最好,沒有也無所謂。

  在修通「汝水道」之前,汝州東南長期的情況,就是中低階層有著大量的存糧,可是沒有現金。

  糧食根本賣不出價錢,本地農民根本不愁吃喝,就愁改善生活水平。

  汝州糧價最殘暴的時候,到什麼程度呢?兩個開元通寶,能搞二十斤白米。

  在全國大部分地區還在餓肚子的時候,汝州人民群眾用白米飯攪拌菜湯餵狗……

  真餵狗,一度讓那些討生活途徑汝州的力工、苦工們氣得跳腳,捶胸頓足的都有。

  人是有追求的,不愁吃喝之後,肯定要追求更高層次的生活標準。

  這就有了「汝水道」,但一條「汝水道」,是不能滿足汝州的。

  劉玄意這次把身段放得這麼低,就是準備在張德那裡再化緣一條「高速公路」出來,沒有「高速公路」,怎麼地縣道、鄉道得有啊。

  他胃口也不大,也就是想把梁縣通往魯陽關的官道,給好好地飭飭。比如汝水上面修個橋,照著江夏雙龍橋來一個。

  水上面也給修個橋,照著江夏雙龍橋也來一個。

  再多蓋幾個驛站,多弄幾個水泥廠、陶瓷廠、紡織廠、鋼鐵廠……也就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各縣再多整幾個農場,照著「皇莊」來,怎麼地也得有個七八十萬畝地,連綿成片的耕地,就能把八牛犁徹底用起來。因為用了八牛犁,這養殖業就得興旺發達,早先武漢引進過本地的紅牛,這紅牛可以自己先養起來嘛。

  想到這裡,劉玄意在長亭處竟是一個人美滋滋地傻樂。

  「使君,適才還歎了口氣,怎地又這般高興?」

  「怎能不高興?!」

  劉玄意拍了一下大腿,站起身來道,「走,去郟縣,咱們好好會一會武漢來的客人,可不能招待不周了。」

  言罷,劉玄意喝了點涼茶,換了一匹馬,翻身上去之後,順著「汝水道」,直奔郟城縣去了。

  而此時,已經到了郟城縣縣城內的張德,正帶著人四處閒逛,郟城縣令也算是「老關係」,是原長安令源坤罡的族侄,這個大侄子的外貌,基本上已經看不出源坤罡那般的混血樣,一口地道的「洛下音」,時不時還能飆兩句吳地方言出來,一看就是練過的。

  「十九郎這郟縣長官做得不錯。」

  「老叔謬讚,小侄素來愚鈍,也就是因循舊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只看你這縣城佈局,往來規制,就不像是因循舊例的。十九郎不必謙虛,只看這郟縣氣象,你有甚麼想法,現在就可以提。」

  「一個水泥廠,一個磚窯廠,一個瓷窯廠,一個馬車車廂加工廠……全套的顏料工坊,還有棉紡,本地連續種了幾年『滄州四號』棉,產量和品質都是不錯。除此之外,飼料廠也要一間,小作坊良莠不齊,飼料品質略有高低,郟城雞鴨鵝、牛羊豬都是品質極好,若是飼料穩定,這養殖就算有風險,卻也可以一搏。」

  「……」

  「……」

  別說是張德,就是郟城縣衙那些個佐官吏員,都是一雙狗眼徹底瞎了的感覺。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5 12:5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5 17:18
第二十三章 都是扯虎皮

  貞觀二十二年開始,甚至局部地區從貞觀十八年開始算,就有大量掌握現金,到處尋找項目投資的地主豪商。

  這些個局部地區,往往都有一個特徵,官方「土地兼併」特別厲害。雖然明面上沒有這樣說,可能是其它種種形式,但其結果的實質,就是「土地兼併」。

  大量土地資源被集中起來管理,可能是沿江沿河蓋工廠、學校、政府部門、港口碼頭等等,也可能是類似「皇莊」那樣的新式農莊。

  總之,以往把錢埋在地下存起來的方式,不怎麼好用。

  等到後來特大城市都這麼幹之後,這些原本唐朝的農業精華區,也就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從洛陽開始,有兩條線,一條往東北方向,就是滄州;一條往東南方向,就是揚州。兩個方向各有一條大運河,順著運河兩岸,又有各種新老官道。交通發達,加速了商品流通,自然就產生了投資的需要以及空間。

  汝州作為直隶近畿的上等雄州,自然也是不能例外,要知道汝州是典型的優質農耕區,李皇帝在汝州七縣一口氣搞了二十多個「皇莊」。

  只是有的「皇莊」是內府管理,有的「皇莊」現在是外朝新置專管衙門在管理。前者是皇帝老子的肉,後者是外朝官吏們的湯。

  至於汝州豪強、世族……這二十多個「皇莊」的誕生背景,是清河崔氏被一波帶走,那時候整個汝州上下,當真是敢怒不敢言。

  也不是沒有人想要號召一下搞事,比如說讓一個兩三千人口的小家族挑個事看看,探探風頭。

  然後……然後就沒有什麼小家族了。

  汝州的統治根基,這幾年早就發生了蛻變,雖然還在依靠地方「鄉賢」,但地方「鄉賢」的能量,明顯是大大縮水,有沒有巔峰時期的四分之一都不好說。

  比如滍陽城西北有一片礦區,什麼礦呢?瓷土外加瑪瑙,瑪瑙的數量還相當的多。換作以往,「鄉賢」直接就把地給佔了,等朝廷反應過來的時候,紅白雙契俱在,那是半點廢話都沒辦法說。

  但現在卻是大不一樣,州內大量百姓就指著朝廷吃飯呢,又不是指著老世族吃飯,這欺上瞞下的手段,小範圍還行,涉及到礦藏之類,那就門也沒有。

  為了把這地界的礦藏徹底拿捏在手,內廷外朝一起發力,直接置辦了一個縣,就卡在魯山和郟城的正中間。

  又因產瑪瑙的地界叫「龍興溝」,所以這個縣的名稱,就定為龍興縣。

  整個縣人口不算多,但官帽子卻不少,內府在這裡設有採礦太監,下屬瑪瑙司、瓷土司、煤炭司,各設分監有司,帶品級的宦官位子有三十多個,加上閹人也有自己的「幫辦吏員」,雜七雜八加起來,算得上有油水的位子有兩三百個。

  這還是內府的勾當,外朝更是厲害,一個縣的配置,就算不置縣尉、縣丞,只說六房那就是多少好處多少人情?

  更何況,龍興縣劃拉出來,直接就是肢解了郟城、魯山、梁縣好些地方。雖然都是邊角料組成的,可耕地還是不少啊,掛著「皇莊」的名頭進場,全他娘的是民部官吏,簡直是爽到爆棚。

  待事情妥帖之後,各礦開業,就需要大量的人工,原本汝州就有不少失地「農民」,這光景就有了去處。

  整個龍興縣的縣城,就是在「龍興溝」的基礎上擴建,於是就出現了一個極為荒誕的事情,那就是汝州地面上,居然有了一個城市人口遠遠多於「野人」的縣。

  龍興縣的百姓,一應生活,都是圍繞著礦。

  內廷外朝的牲口們,最早是通過富有瑪瑙這個名義下場的。等到了「龍興溝」之後,轉眼就變成了挖煤。

  至於瑪瑙什麼的……那他娘的是啥玩意兒?

  便是下來撈錢的採礦太監,也早就打定了主意,這要是皇帝主子要龍興縣入貢瑪瑙呢,他就直接去外地買個幾百斤,對付對付也就夠了。

  主要業務,那當然還是修路運煤啊。

  這事兒還不能吃獨食,離開魯山、郟城的幫忙,那就成不了事。

  因為「龍興溝」交通不便,想要順順當當運煤出去,總不能靠牛車吧。

  要麼板軌,要麼船運。

  船運其實問題不大,雖然「龍興溝」地勢相對平坦,但也是有支流聯通汝水和滍水,只是想要疏浚河道,增加運力,沒有魯山縣和郟城縣的幫忙,那就只能乾瞪眼。

  所以從最開始下場,「龍興溝」的幾百號官吏,就跟三縣同僚早早地打好了招呼,有錢一起賺,投資一起來。

  你的煤,就是我的煤;我的煤,就是你的煤。

  郟城縣和魯山縣也挺高興,靠他們自己,想要搞個煤礦起來,還真是挺難的,再有就是打開渠道的可能性不大。

  這幫「龍興溝」的畜生,那都是空降過來的中央「大佬」,他們想要做煤球、煤餅賣到京城去,那是沒有難度的。另外兩家想要賣,京城那邊能吃下多少,還真不好說。

  當然做官嘛,你有你的神通,我有我的道法。

  空降的京官是給力,可自家有門路,那也不差什麼。

  再說了,搞了這麼多年,龍興縣也沒挖出來多少煤,投資太大,規模太小,道路也不暢通,結果盯著礦去的,最終還是在種地。幾年下來,「龍興溝」的牲口們都快要心氣兒被抽光了。

  雖說也沒虧本,但總歸是不爽的。

  在這樣的行情下,汝州地面的官僚們選擇「自救」,自然是可以理解。

  像郟城縣初來乍到兩年多的縣令源十九郎,他本來也沒啥想法,可備不住機會來了不是?

  自家親老叔,江漢觀察使老大人張德路過此地,這不趕趟子拉贊助等什麼呢?

  於是乎,源十九郎也沒跟同僚們說出自己的關係,反正他們也瞧不起自己。等到張德到郟城縣,他立刻化作一條餓狗,屁顛屁顛在張德面前轉悠。

  察覺到張德挺「念舊」,源十九郎頓時就來了精神,知道這事兒吧……有戲。

  「你胃口可真不小啊十九郎。」

  老張笑著說道。

  「老叔老叔老叔,咱們這不是漫天要價嘛。老叔是長輩,我這個做晚輩的,頑皮一點也是可以的嘛。」

  「你他娘的一個正堂縣令,跟老夫說頑皮?」

  「縣令是縣令,可以是晚輩啊老叔!」

  源十九郎渾然不要臉,湊到張德跟前,「只要投資煤礦,這股份好說!」

  「你他娘的還知道股份?!」

  老張頓時樂了,這小子做官做得有點意思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5 17:2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6 09:23
第二十四章 不同凡響

  想要拉投資的人很多,武漢訪問團這一路過來,敲邊鼓的不知道有多少。只是能夠像郟城縣令源十九郎一樣,親自出馬直接開工的,一個都沒有。

  之所以如此,還是身份根腳的原因。

  源十九郎是個什麼東西?他是鮮卑人,雖說現在不算鮮卑人,誰說他是鮮卑人他跟誰急,但在同僚眼中,源十九郎就是鮮卑人。

  既然是鮮卑人,那自然是可以無節操的……

  不論豫州、許州的王子公孫,那都是體面人,這等市場叫罵的活計,怎麼地也得江漢觀察使老大人去了京城之後再說啊。

  大庭廣眾之下,實在是太丟人,太丟人啦。

  源十九郎原本也不想這麼幹,可轉念一尋思,這自己要是還端著架子賣弄體面,這不是跟窮酸措大一樣了麼?

  這時候不趕緊撈,等什麼呢。

  再說了,自家老叔……哪有什麼節操不節操的。

  到底也是臉皮經過歷練的,厚度不差,源十九郎把郟城的行情這麼一說,老張心中頓時有數。

  本地還真是物料豐富,開辦磚窯廠、瓷器廠,還真不是開玩笑。

  大致的數據,武漢也是有的。

  如今郟城縣比較發達的行業,就是做散煤生意。煤餅也製作,但基本上就是自產自銷的規模。想要賣到京城去,得看龍興縣的那幫人。

  和散煤生意差不多的,就是糧食。總利潤差不多,可規模卻是龐大的很,實在是糧價上不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糧食主要也是往洛陽賣,還有就是承擔龍興縣的一部分口糧,總體來說,就是薄利多銷的狀態。

  「有礦、有人,但是沒有技術,沒有市場銷路。」

  「沒錯啊老叔,老叔別看咱們郟城縣不大,可這瓷土真是不差的。舊年東關窯廠,還曾經來咱們郟城縣買過一批瓷土。本想著這是個大買賣,誰知道第二年就不要了,讓外間還以為咱們郟城縣的瓷土有甚麼問題。」

  「東關窯廠?」

  「對,西京的那個,就是……」

  「你這是沒趕上時候。」

  老張笑道,「東關窯廠,早先是長樂公主殿下的物業。後來卻是轉手到了女聖陛下手中,換了主人家,還指望能有原來的待遇?」

  「啊?!還有這回事?」

  郟城縣令一臉懵逼,他還納悶了,原本好好的瓷土,怎麼一下子就不要了?早知道是這麼個事情,他咬牙也得給皇后陛下獻禮啊。

  只是現在趕著趟給女聖陛下唱讚歌的多得是,不差他一隻郟城縣縣令,所以老張說他沒有趕上時候,並沒有說錯。

  「老叔,咱們郟城縣的瓷土,那真心不錯,老叔要不抽空看看?」

  「老夫看個甚麼?」

  張德揚了揚下巴,然後笑道,「蓋個窯廠,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這股份怎麼算?武漢衙門是不會出面的,都是民間商社。」

  一聽張德這麼說,源十九郎就知道,這事兒有戲。

  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郟城縣令嘿嘿一笑:「老叔,只要是武漢的朋友願意來咱們郟城,這地皮好說啊。價錢絕對公道,只是老叔也是知道的,就算小侄說本縣上下秋毫無犯,可小侄這一任縣令做完,下一任胃口如何,也不能預知啊。」

  雙手一攤的源十九郎擺明了耍無賴,他可以在任內讓利,但這一任讓利或者說吃相好一點,下一任上台,鬼知道會發生什麼?

  人亡政息、人走茶涼才是常態,蕭規曹隨說了辣麼多年,真正做到的才幾個?

  「那你說呢……」

  老張面帶微笑,看著他。

  「誒……有了!」

  略顯浮誇地拍了一下手,源十九郎笑嘻嘻地搓了搓手,看著張德,「老叔要是讓人來咱們郟城置辦窯廠,這不如就把窯廠做得精妙一些。弄些上等瓷器出來,這要是有了好貨色,小侄也能上報一個『土貢』,有三五樣成了『貢品』,還愁將來的縣令吃相太難看麼?」

  「你他娘的真是個人才!」

  老張都愣住了,這小子怕不是早就想好了的。

  不但讓武漢方面覺得踏實,還把錢在自己任上就給賺了。

  至於將來的接班人怎麼搞?再壞還能壞到哪裡去?除非下一任縣令上來就把縣衙的瓦片給掀了,說要首倡反唐,不然對「土貢」還真沒啥好辦法。

  無非就是卡一下貢品進度,可這玩意兒本來就是地方長官的政績之一,吃飽了撐的為了一點利潤跟皇上過不去。

  「多謝老叔誇獎!」

  源十九郎來了精神,又連忙道,「老叔要是怕人不放心,還可以做些日常用貨嘛。比如汝州軍府也多有用瓷器餐具廚具,這些個物事,略作勾連,便能成功。最最不濟,拿一些出來,給欽定徵稅司衙門,這黑了誰的錢……也不敢黑了錢老闆那幫人的錢不是?」

  「有你的!」

  情不自禁沖源十九郎豎起了大拇指,這他娘的還真是個人才。

  而且可操作性還挺強的,搞不好欽定徵稅司衙門還會多多關照,畢竟這年頭,瓷器出口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錢谷的徒子徒孫們又不用真的去做出口,轉手賣給揚州和蘇州商人即可。

  民用瓷器別看現在才起步,可每年的需求量增長可不低,尤其是各大城市的城市居民,對家用餐具的要求越來越高。

  用不起精美瓷器,但是普通貨色的瓷碗,還是很有需求量的。

  尤其是民用瓷器對瓷土品相的要求,沒那麼誇張,郟城縣完全可以主打一兩款高檔精品瓷,剩下的全部走量。

  汝州就在洛陽隔壁,走量是完全可行的。

  而且有了「汝水道」,物流也方便,基本不用擔心運不出去的事情。

  「行吧,那老夫就介紹幾個漢陽的大客戶給你,正好他們手中資金充裕,也在尋找優質項目。」

  「老叔放心,小侄保證讓漢陽來的朋友賓至如歸!」

  胸脯拍得震天響,全然沒有縣令的模樣,簡直跟街市上的流氓頭子差不多。

  只不過越是如此,反倒是讓老張放心得多。

  文縐縐吹牛逼的縣令他見多了,不是沒水平,而是壓根心思就不在治理上。往往這等家世好出身好的縣令,都是下方基層鍍金,刷滿資歷之後,卡著節點陞官。

  六品之前的官吏選用,吏部是一手包辦的,對於底子好的地方官而言,的確沒有理由這麼拼。反而在同行圈子裡刷一個「文名」更重要。

  詩詞歌賦的必要性,終究只是看圈子。

  像源十九郎這種,要說人脈也不缺,關係也很硬,但因為出身跟腳的緣故,跟很多小圈子玩不到一塊去。就算想要融入進去,成本極其高昂,哪怕賣蠢自賤,也就是提鞋拎包門口端菜的水平。

  所以想要起來,就得用超強的業績刷爆吏部。

  一般豪門子弟刷資歷和業績,主要是「勸課農桑」,但如今「勸課農桑」這個業績刷起來太容易,含金量大大降低,更何況還是汝州這種離天堂太遠離京城太近的地方。那這種業績刷起來就更加沒意義,反不如直接增加年財政收入來得直觀。

  地方州縣的財政收入增長之後,首先吏部在基層的考評肯定沒問題,同僚下屬沒有理由收了錢還黑你啊,真要是這麼幹,這個地方的基層絕對會被一波帶走。

  其次上繳的現金多了,不管是內廷外朝,路上多加一兩個點的「靡費火耗」都是小意思。這錢頂頭上司是要拿的,他不可能收了錢還要踩老部下一腳,真要是這麼幹,那就是破壞了很大的官場默契。對上官來說,人情成本太高昂,沒有這個必要。

  最後對朝廷來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用開元通寶擺出來的「能吏」兩個字,這種人才不提拔,留在地方,豈不是好處都讓「刁民」撿了去?

  直隸近畿如今盼著投資,不是他們真的對商賈有什麼好感,無非是這是眼下刷資歷刷業績刷政績的南山捷徑。

  只不過有的人還端著點架子,有的人就放得開,比如源十九郎,他還有什麼好想的,自家老叔……乃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大靠山。

  「這瓷窯廠既然好了,別的可有甚麼說的?」

  「嗯?」

  之前源十九郎接了老張話頭,絲毫不客氣地報了一串菜名,本想著就能吃個碳烤瓷器,可現在聽老叔大人的話,這貌似還有搞頭啊。

  一個激靈,源十九郎立刻笑臉燦爛,攙扶著張德的胳膊,「老叔,這光景也快到午膳,小侄早就讓人準備了一桌席面,都是本地的特產,有上好的紅牛……這牛肉絕對放心,也不知道怎地,昨日有一頭犍牛,在汝水河畔吃草,一時失足,竟是淹死了。」

  「注水牛肉不好吃吧?」

  「只吃了幾口河水,嗆死的。」

  「……」

  「……」

  「……」

  別說是張德左右的幕僚團,就是郟城縣的一干官吏,這光景也被自家縣太爺的臉皮給震驚到瞠目結舌。

  這拍馬屁的機靈勁,簡直是不同凡響!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6 09:5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6 16:43
第二十五章 藏得深

  皇唐疆域之內,商人階層基本都是狗,但即便是做狗,做武漢的狗和做洛陽的狗,總歸是有區別的。

  能在洛陽做狗,要麼血統高貴,要麼是外國串串,鮮有不上不下的品種。

  而在武漢做狗,對出身要求極低,並且武漢還能保證狗的狗身安全。巧取豪奪狗糧的王八蛋不是一個沒有,但至少想要搶狗糧的時候,都掂量一下成本。

  至於說更多的權力,商人階層自己不爭取,也怪不得某條非法穿越的工科狗沒給機會。

  當然對老張來說,商人階層爭取不爭取也不重要。

  「十九郎,吏部遴選之時,怎會爭取到汝州缺額的?」

  「是因為修路啊。」

  源十九郎提著一隻錫壺,裡面裝著本地酒,為張德倒了一杯之後,他才坐回自己的位子,「工部新添路政司,這衙門水深得很,是薛河北牽頭重組,有聖人撐腰,自然是在工部身上咬了一塊下來。」

  「噢?」

  之前雖然知道朝廷搞了交通衙門,可這幾年朝廷的衙門,尤其是全新的衙門,動不動就是今天開明天關張,沒什麼長性。

  背後原因,跟大佬們的爭鬥有點關係,但關係也不是最大的,最大的問題在李皇帝的身體上。

  這新衙門開辦之後,皇帝死了,那他們算什麼?前朝餘孽?

  所以這幾年新開衙門,只盯著長孫皇后的有不少。

  女聖陛下說闊以,那就是真的還闊以。

  皇帝老子雖說大家依然都很怕,可也沒有以前那麼怕,再怕人都要死了,怕死人個毛啊。

  「老叔,老叔你說這是不是有人打算把修橋鋪路專門摘選出來?」

  「嗯?十九郎為何這般說?」

  「小侄前往吏部遴選之時,是在河北做事,滄州、天津兩頭跑。那些個港口修起來之後,就是盯著修路,板軌、弛道……這些個路,誰攥著誰賺錢。就說天津,從天津往西北百幾十里,就是個煤礦。采煤著實簡單的很,這煤運往天津,轉手就能賣出去,天津出來的煤,賣蘇州的都有。」

  近海沙船組成船隊,運氣好不翻船的話,的確有這個能力。

  只是用馬眼想也知道,想要組織船隊,哪怕只是近海船隊,也不是阿貓阿狗可以做到的。

  大多都是巨頭,像新晉的大佬薛大鼎,不說身後家族勢力或者聖眷如何如何,只說他本身。「環渤海高速公路」是隨便哪個人就能主持的?

  一條路修下來,沿途有什麼資源什麼好處,誰修路誰說了算。

  哪怕你家煤礦離這條路只有五里地,不給你接上就是不給你接上。

  如此操作之下,自然就有人察覺到路橋的另類玩法,卡著別人的脖子,收保護費收到爽啊。

  而且這年頭的河北環境極好,北地蠻族基本被平了一圈,安全壓力達到了歷史最低,加上滄州多年經營,可以說也有二十年埋頭苦幹。水陸交通、土地產出、人口數量,都不是周邊地區可以比擬的。

  加上得天獨厚的貿易環境,更是讓早先的建設者們吃到了發展紅利。

  這紅利是如此的豐厚,乃至既得利益者們,根本不想和別人一起分享。

  人之常情,畢竟當初薛大鼎為了搞建設,沒少吃癟,吃癟其實也沒什麼,關鍵當初工部沒少拖後腿下絆子。

  要不是薛大鼎關係硬扎,張德又是盟友,根本撐不下去。

  滄州的發展紅利變現時候,薛大鼎的頭髮都全白了。白的跟滄州的棉花一樣,你說薛大鼎能不恨?

  眼下薛大鼎作為北地數一數二的巨頭,哪怕對上幽州都督府都不慫,何況是本來就有薛大鼎門生故吏的工部?

  新置一個路政司,首先就把不少同僚給排擠在外。隨後孔穎達搞教育部成功,成為當代一個新門派的「開派祖師」,更是激發了路政司上下的搞事熱情。

  「環渤海高速公路」還剩下最後一段,就算徹底完工,這個靡費不知道多少,動用勞力不知道多少的超級工程,就是薛大鼎的第二強底氣。

  至於第一強……那自然是二聖都給予了他聖眷。

  「如此說來,你是走了薛公的門路?」

  「哪裡啊,小侄哪有資格在薛河北面前說話。這不是……這不是還多虧了老叔嘛。」

  「這怎會跟老夫有關?」

  老張一愣,「吏部遴選,老夫從未插手過,便是與人方便,也多是在江南。兵部倒是有,但那是將校的情誼所在。你這話,從何說起?」

  「怎會無關呢?老叔忘了,小侄那族叔原先為長安令時,源氏多受老叔照顧。後來不少族人,就是跟著去定襄都督府,在那裡留了點物業。」

  「定襄都督府?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薛河北認這個啊,別看小侄在直隸近畿做官,那也是河北娃,在河北長大的。那是土生土長的河北人!」

  說罷,源十九郎挺了挺胸膛,「薛河北在河北用人,用親不用疏嘛。」

  「……」

  臥槽,服了。

  老張突然反應過來,感情這源十九郎的臉皮,是傳承自源坤罡?你說你一個長安官宦人家,怎麼把自己包裝成河北土著的?

  而且還只用了二十年不到的時間。

  不過這些事情老張也無所謂,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沒想到,薛書記的雄心壯志,那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大上一圈啊。

  有點兒意思。

  瞧薛書記這操作,怕不是打算分裂工部,直接搞個路政部出來?

  不過想想也不可能,按照薛大鼎的資歷和手腕,怎麼地也得是個交通部啊。

  只有路橋,那也太小看薛大鼎,小瞧薛大鼎的眼力眼界。

  薛書記在滄州做老大的時候,修過的碼頭比大多數人這輩子見過的都過。

  北運河滄州段的保養維修,也是數一數二的業績,加上滄州整飭海塘,開河挖溝,一些利的水利工程,薛書記也是業務嫻熟經驗豐富。

  路政司?

  級別上連滄州刺史都不如,薛大鼎會看得上?

  源十九郎經歷的還是太少,對薛大鼎也瞭解的不夠多,至於朝局變化,更談不上什麼敏銳目光,所以判斷上有失誤。

  老張其實也比源十九郎好不了多少,但他位子高,有些事情就看得明白一些。

  「唔……」

  略微沉吟,張德尋思著,再有一波大建,或者說再來一波建設浪潮,薛大鼎應該就會上疏,或者組團發功,讓路政司從工部剝離。

  搞不好被幹的還不止工部,可能還有將作監和都水監。

  這種得罪人的事情,那幫皇宮裡的陰陽人死太監會同意?

  轉念一想,要是薛大鼎能把陰陽人死太監也說動,這成功率就大大增加。

  老張心中暗道:原本還以為薛大鼎就是要搞個河北省出來,這他娘的胃口真是大得驚人啊。

  當初孔祭酒一路騷操作,搞了個教育部出來,還沒見有什麼成果呢,孔家已經吃得快撐爆肚皮。

  僅僅是在各大城市建立直屬衙門,孔總理能數華潤飛票數到手抽筋。

  當然了,孔總理對錢沒有興趣,他對錢沒有概念。

  文化人只是研究華潤飛票上的字體有幾種變化,以便研究出全新的書法體系。

  「老叔,小侄這來郟城縣上任,就是因為多少也管過一陣子工程。這『汝水路』,咱們郟城縣這一段,那是修的最好的,動用人工少不說,靡費也不多。」

  「這修路上的事情,新制官道跟地方無關吧。」

  「話是這麼說,可這小工總歸是要的吧。就汝州這地界,征發民夫之後,別的縣懂甚麼管理?小侄也是專門在滄州上過幾節管理課的。」

  「嘿……」

  這年頭出來混,當個貪官也不容易啊,要與時俱進,不然就很容易被清官淘汰。

  貪官在努力,清官也在努力啊。清官又不是除了裝逼啥也不干,清官也有業務小能手啊。

  那麼作為貪官,你要是不比清官更努力,業務能力更強,怎麼脫穎而出呢?

  所以說,做官要努力,做清官更要努力,做貪官……要把努力當做常態,當做習慣。

  「老叔放心,這窯廠只要蓋起來,銷路不是問題。小侄親自帶人,往京城走一遭,不怕這郟城縣的『特產』上不了貢。」

  「不需要老夫幫忙?」

  「老叔都這般支持了,這點小事,豈敢再去勞煩?小侄來汝州赴任的時候,那也是有宮中內侍送上十里地的。」

  「嗯?」

  張德有些好奇,「中外勾結,可不是甚麼好事。」

  「不不不,老叔放心,絕非是中外勾結。這等自滅滿門的事情,小侄哪裡敢做?這不是從河北過來的時候,路政司新開的工程,舉凡工地,都有太監、少監。小侄來的識貨『汝水路』是有設有太監的。」

  「是宮中差遣?!」

  忽然抓到點東西,老張手中的酒杯剛要湊到嘴邊,又懸在了空中。

  「這個小侄就不知道了,宮中內侍也不曾說過,照理說,應該是臨時差遣吧。」

  源十九郎不以為意,這種事情,對他來說不重要。

  不過張德卻明白過來,難怪那幫陰陽人死太監會跟薛大鼎聯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6 16:4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6 23:43
第二十六章 汝北小灶

  在汝州刺史劉玄意抵達郟城縣的時候,張德已經吃飽喝足休息了一通。若非有人告訴他劉玄意到了,他原本打算繼續趕路。

  不過既然「地頭蛇」到了,自然是要見一面的。

  「操之,經年未見,還是這般雄偉。」

  張德比劉玄意高一個頭,身材又極為壯碩,兩人站在一起,劉玄意說話都覺得累。

  其實論年齡,劉玄意差不多大了張德一輪,但老張喊他一聲「玄意兄」,半點問題沒有。

  誰叫張德睡了李淵的一個閨女呢。

  劉玄意的老子劉政會,是當年太原鷹揚府司馬,怎麼發的家,一眼便知。

  再一個,孫伏伽還跟劉玄意的祖父學過幾天律令,當時劉玄意祖父劉坦是前隋的前大理寺卿……活的。

  後來劉坦去世的時候,孫師兄就屁顛屁顛跑去展現非常驚人的公文水平,再後來,就成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狀元」。

  「玄意兄,原本我就打算動身前往梁縣,又何必勞煩玄意兄來郟城走一遭。」

  「勞煩個甚麼,你當老夫願意騎馬顛上恁多路麼。」

  劉玄意一看張德這尿性,就知道這廝打算跑,進郟城縣之前,就有小弟告訴他,他娘的郟城縣領源寶居然捷足先登,從張德那裡拉了贊助,好大一筆投資!

  一聽說這個,劉玄意就知道,這張德撒了一把狗食兒,就沒打算在汝州繼續多呆幾天。

  所以客套話也沒有了,更不要說擺宴寒暄。人張德吃都吃完了,擺宴幹什麼?

  「操之,不能厚此薄彼啊。這郟城縣是朋友,這梁縣就不是了?」

  說著,劉玄意手指在兩人之間來回比劃,「老夫家裡二哥,不也在武漢讀書麼?你是他先生,怎地連點照顧都沒有?」

  「嘖。」

  老張砸了一下嘴,劉玄意的次子劉循在武漢是有當差的,讀個屁的書。劉循掛職不少,早先還掛在江夏王府,後來轉到沔州統軍府,後來是沔州折衝府。

  「好了玄意兄,直說吧,甚麼個價?」

  「嘿嘿,操之,咱們坐下說,慢慢談、慢慢談……」

  這光景郟城縣縣令源十九郎已經過來問過好,長官劉玄意能談出個什麼花兒來,跟他沒關係。

  不過除了他這個縣令,臨汝縣令和梁縣縣令也都跟了過來,還有石樓山鎮將。汝北頭面人物,都算是到了場。

  「源老弟,你這是吃獨食吧,你不老實。」

  「白兄,非是小弟吃獨食,這誰能想到自家長輩途徑汝州,路過郟城縣?這寒暄了一番,誰知道長輩很是關懷,如之奈何啊。」

  源寶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樣,讓臨汝縣的白縣令嘴角直抽。

  一旁石樓山葉鎮將一副儒生模樣,頭冠拾掇的乾乾淨淨,要不是腰間的橫刀出賣了身份,還真是有點京中士子的氣度。這光景站在那裡聽到源十九郎裝逼,葉鎮將笑了笑,對源寶說道:「十九郎藏得挺深啊,有這門路,何不早說?這幾年咱們可沒少受龍興縣那幫雜碎的窩囊氣……」

  埋怨的模樣,讓源寶也是尷尬,擠出個笑容道:「此間小事,豈敢勞煩家中長輩?若是被知曉了,怕是還要責怪小弟是個無能之輩。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

  「行了,拽個甚麼文。」

  白縣令打斷了源寶的話,直接問道,「談成了多大的買賣?」

  「哼!」

  這市儈之語,簡直玷污了梁縣縣令的耳朵,他根腳要高一些,雖說治所就在州刺史府跟前,可汝州刺史劉玄意也沒有專門拿捏過他。

  「爾等如今模樣,同市井之徒何異?」

  「行啦皇甫兄,這都是火燒眉毛的辰光,還擺甚麼架子。今天要是使君談不攏,咱們就看著張梁豐過廣成澤吧。就你皇甫家高貴?你看這些個武漢子到了伊水,信不信穎陽、伊闕那些個高門跟蒼蠅一樣一擁而上?」

  皇甫氏也是老牌世族,但白縣令也不怕他,洛陽白氏怎麼地也是當代豪門。論底蘊也不輸給誰,這光景,比實力還要更強一些。

  別看梁縣皇甫縣令擺譜,實際上皇甫氏也沒少撈錢,至少在絲路上,皇甫氏也是一流的商幫。

  白手套不知道有多少,看著乾淨罷了,其實沒區別。

  別人不知道根腳,白縣令作為洛陽白氏子弟,怎麼可能不知道?

  「哼……」

  聽到白縣令的話,皇甫縣令沒有爭辯,輕哼了一聲,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入定的模樣。

  「十九郎,說說看,落袋的有多少?」

  雙手交疊在身前,站定在一株菊花旁的葉鎮將問道。

  「主要是窯廠。」

  「窯廠?甚麼窯?磚窯、陶窯?」

  「磚窯、瓷窯。」

  說出口的時候,源寶難免控制不住得意的心情,嘴角一彎,「待本月十四,就能詳談。」

  「瓷窯?!」

  葉鎮將聲音都提高了不少,大約是自知聲音有點大,又立刻壓低了調門,「十九郎,你有銷路?」

  「也不瞞諸位,坊市裡那點散件,自然也是要做的。不過,已經相約做幾件精品瓷出來,到時候上報『土貢』。」

  「入貢?」

  都是行家,一聽源十九郎的話,就知道他的操作是什麼。別說葉鎮將,就是梁縣皇甫縣令也是微微一愣,拂鬚沉思,顯然這操作是最穩而且成功率極高的。

  這幾年瓷器行銷,但精品瓷器還有高檔瓷器,依然還是有價無市。能夠做上等瓷器的地方太少,東關窯廠連京城權貴圈都滿足不了,何況天下雄州那麼多。

  「石樓山能開窯麼。」

  葉鎮將雖然也激動,但提問的時候還是很冷靜。

  「石樓山採石、燒石灰還行,這開窯不能吧?」

  臨汝縣白縣令有些懷疑,石樓山在梁縣東北,離得不遠,以前有過燒陶的事業,但很早就破敗了。

  製器的歷史倒是悠久,可以追溯到秦漢時期。光武帝劉秀和王莽打了昆陽之戰後,製器業務就廢了好幾百年。

  昆陽之戰在哪兒打的呢?其中一片戰場,就在汝水以北的郟城和梁縣之間。

  後來汝州長期就是產糧區,諸多高附加值的產業,都沒有再復興過。

  而且南北朝幾次對峙,動不動就幹到洛陽附近,汝州的手工業基本就沒有穩定過。真正進入恢復期,還是隋文帝上台之後的事情。

  只是也沒趕上好時候,隋末大戰,一幫軍閥先後在洛陽地區盤踞。汝州最終只能以糧倉和兵員基地的身份而存在,好不容易熬到王世充嗝屁,偏偏唐朝一開始定都就是長安,洛陽附近,還是老大世族們說了算。

  可以說一直沒有太好的機會。

  等到李皇帝遷都了,可李皇帝遷都,和歷朝歷代都不一樣,那是實力徹底壓倒了山東世族。

  然後十幾年時間,「環京城無人區」就這麼誕生了。直隸近畿就出現了中心和邊緣地區人口稠密,過度地區人口稀少的局面。

  百工行業湧入汝州的數量並不在少數,但外地人到了汝州,本就沒有鄉土情結,扎根久居者少,自然都是願意賺「快錢」,而不是埋頭苦幹十多年,賺個長遠利益。

  所以嚴格地說,汝州各縣並不缺太多技術,但並沒有說得過去的政策讓來到汝州的外來戶們扎根。

  葉鎮將問石樓山能不能開窯,實際上也是因為本地小工數量還是夠的。只是石樓山目前也只是在做「快錢」,採石場是有,因為「汝水路」要用到石料,還有汝水沿岸各縣的城市建設,也需要用到石料。

  但這種基礎建設,一年到頭其實也沒多少,並非是大建。

  採石場屬於典型的有了上頓不知道有沒有下頓。

  要是採石場開在「漢安線」沿岸,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葉鎮將這光景也要琢磨出路,採石場這買賣,在「汝水路」完工之後,採石量已經銳減,他作為「地頭蛇」,想要多搞點油水,也沒有太大的機會。

  「先別管能不能,這樣,十九郎,你透個底。這郟城的窯廠,你能吃多少?」

  當兵的還是耿直一些,直截了當地問道。

  這話一出口,站外面的一群汝州官僚都是豎起了耳朵。

  源寶也不介意,這事兒早晚都得知道,而且現在他已經旱澇保豐收,沒必要得罪同僚。

  於是就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這瓷窯廠呢,小弟沒打算摻和。」

  「不錯,要做成貢品,能不伸手就不伸手。」

  一直閉嘴不說話的皇甫縣令也是連連點頭,拂鬚讚歎。

  白縣令橫了他一眼:「然後?」

  「小弟不摻和的原因,不是小弟不眼饞,而是打算引欽定徵稅司衙門的人過來。這民間散單,就由得欽定徵稅司衙門的人去折騰。」

  「錢谷那條惡狗,還是不要惹的好……」

  「除了瓷窯廠,這磚窯廠,便是小弟為數不多的去處。」

  「磚窯廠能值當個幾錢,無甚意思。還是瓷窯妥帖。」

  葉鎮將搖搖頭,「就說石樓山,我一鎮上下,總要用到器皿,這採買事宜,還不是寫個條陳的事情?十九郎,你若是能說通武漢來的人在石樓山開窯,這石樓山的土特產,那就算是咱們一起的,如何?」

  「石樓山開窯的話,可要入貢?」

  「這入屁個貢,就做民瓷。就咱們汝州地面,光賣碗碟也是夠本了吧?」

  「那龍興那邊……」

  「管他們去死?咱們汝北的一個鍋裡吃飯,共進退,如何?」

  說這話的時候,葉鎮將看了看四周十幾個汝北三縣的官員,尤其是州治所梁縣的官員。

  沉默了許久的梁縣皇甫縣令被盯著看了好一會兒,他一直皺著眉頭,不過很快道:「此事……老夫這裡無妨。」

  「妥了。」

  葉鎮將點點頭,然後對源十九郎道:「看看武漢人多大胃口,相差不大,咱們就做了這一票。」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6 23:5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5-7 09:17
第二十七章 誰算計誰

  汝州刺史劉玄意要想著大局出發,但對臨汝、梁縣、郟城三縣來說,隔著一條汝水,還是他們汝北人先爽了再說。

  一條「汝水路」修了辣麼久,這還沒見著回頭錢呢,何必跟汝南老鐵們瞎扯淡。

  共同富裕這個事情吧……當然是先富起來的人,把一直沒富起來的踩在腳下,才能維持同一個生活水準不是?

  三縣一鎮串聯,搞個小灶,對郟城縣縣令源寶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反正也沒有道德潔癖,坑誰不是坑?汝南老鐵他又不熟,作為「百里侯」,也沒說還幫著別人看崽帶孩子啊。

  「操之,路是現成的,官道本來就有。就是這路,要是能一口氣修到南陽去,那就更好不過。」

  「修路不要錢的?」

  張德笑瞇瞇地看著劉玄意。

  一看張德這模樣,老劉也不端著揣著,直接道:「這不是汝州沒錢,朝廷也不甚中意麼。這汝州南北貫通的官道,走馬走車都還行,可涉水翻山的,就不是個好路。過了魯陽關,方城山以西那一段,鄧州也不甚打理,進南陽還要過淯水的,這橋時不時都是破敗不堪,著實傷人。」

  「鄧州刺史是東陽公?」

  「正是。」

  東陽公陳君賓,是南陳鄱陽王陳伯山的兒子,跟張德也是有交情的。基本上南朝宗室眼下跟張德都是有交情,實力使然。

  別說是陳君賓,就是孫吳後裔,也就是現在所謂的「江東孫氏」,也是托了張氏的關係,再和會稽錢氏搭上了線。

  如今孫氏,就是跟錢谷廝混,算是欽定徵稅司衙門中的一個小山頭。

  而且「江東孫氏」還攀扯上了孫伏伽,有點「弘農楊氏」和楊堅之間那點貓膩的意思,只是孫伏伽比較無所謂。

  孫師兄對出身不怎麼在乎,他對將來更感興趣。

  「陳東陽照理說不至於啊,施政治理從來都是有口皆碑,早先為邢州刺史時,頗得二聖讚賞。怎麼到了鄧州,反而搞這等把戲?」

  「非是陳公如何,實在是南陽地界修路都是往南修的,這往北的路,都是坐看著破敗下去。」

  「往南修,噢……」

  張德連連點頭,鄧州治所不在南陽,而是在穰縣。往南走官道,卯足了勁趕路,一天幾個來回不成問題。

  而且穰縣張德去過,順路還去過新野縣,幾個縣都有一個特點,往襄州的路,那是真他娘的修得好。

  從穰縣到襄陽,就是一條大直道,騎馬根本不用擔心有什麼障礙,可以說是一路暢通。

  直道往東五十里就是淯水,往西一百里則是漢水。交通極為便利,環境也相當好,沿途都是優質良田。

  雖說地理上的確有割裂,鄧州北面是伏牛山和方城山,入京就是走魯陽關。但南北官道的對比極為強烈,這就絕對不僅僅是地理環境能夠解釋的。

  人為因素顯而易見。

  「玄意兄,老夫若是回轉武漢,這修路的事情,倒是可以規劃。不過,錢不能湖北一家出。」

  「這是自然。」

  劉玄意見張德「聞弦知雅意」,就知道這事兒有得談。

  整個汝州最不缺的就是糧食,而武漢糧食從來都是多多益善,有多少糧食砸進去,兩百萬人一張嘴,什麼都能吃的乾乾淨淨。

  只是想要把汝州的糧食運到武漢去,也從來不是個簡單的事情。

  貞觀二十五年的漕運固然發達,但想要佔用通渠使用時間,沒點關係可不行。

  可想要打點關係,劉玄意最近手頭有點緊。

  「老夫有個想法,這汝州的礦產,拿來修路充抵,可好?」

  「怎麼個充抵法?」

  「汝北通往南陽這一段,沿途礦山,武漢優先開採,如何?」

  「這算個甚麼充抵,還不如前往登萊,橫豎就是兩條板軌的事情,直接通到港口碼頭。船運何等便當,哪裡要恁多的麻煩。」

  「礦洞開挖,這『田骨』價錢好說。」

  「玄意兄,我不做生意的。此事,都是武漢商人自己的事情。」

  「那操之給個章程?」

  「行。」

  張德點點頭,「不若就先開個會,坐下來慢慢談。老夫也不急於一時,就在這汝州多待上幾天。」

  「當真?」

  「當真。玄意兄都開口到這般地步,我還能不給這個方便?」

  「好!那就多謝!」

  空對空的事情,說再多都是廢話。張德這個大金主自己不下場,那就只能汝州的「福利」給得到位不到位,到位了,武漢大中小商社,自然會有冒險家出來冒險。

  至於說是被汝州坑了殺了吃了,還是說自己撿漏撿了一條大魚,賺個盆滿缽滿,都是各自的本事、眼力。

  不過兩家大佬既然都出了面,這個官方保證還是有的。就算劉玄意走人,不在汝州幹了,這汝州地面上的吏員,也不可能說劉玄意走了就開始帶著新上任的汝州刺史到處殺豬。

  打狗看主人,殺豬也是如此。

  老張跟鄭玄意定了調子之後,武漢訪問團的第一次全面「招商引資」座談會,居然是在臨近京城的汝州開辦。

  事情傳出去之後,一路上那些招待過武漢訪問團的州縣,都是悔不當初捶胸頓足。

  早知道汝州人這麼不講究,他們一開始矜持個毛啊。

  要知道武漢商團再怎麼有錢,這錢也是有定數的。這裡投資多了,那裡就會少。汝州人吃了頭湯,這要是嘴巴牙齒再狠一點,怕不是半點渣滓都不會剩下。

  聲勢不過幾天光景就造了出去,老張在汝州逗留幾天,就有幾天的熱鬧和消息。

  聽說張德人在汝州陪著劉玄意賞菊的時候,京城有些人來了精神,其中就有康德的徒子徒孫們。

  「大人,張梁豐莫不是要在汝州做點文章?」

  入秋之後,康德的日子就好過了一些,氣候適宜,皇帝只要不到處亂跑,就不怕著涼受了風寒。

  也養了點肥膘準備過冬,康德喝著還算溫熱的茶水,慢條斯理地看著前方一盆明黃大菊花:「做甚麼文章?你們想說個甚麼?這汝州就在京城腳下,又有甚麼文章可以做?」

  「大人……」

  「行啦。你們有人想要做個『路橋太監』,我還不知道麼?」

  康德沒好氣地搖了搖頭,「路橋總司、路政司……變著花樣地試探工部、都水監、將作監,還真是膽大包天。」

  「大人恕罪!」

  幾個身穿青袍的內侍頓時跪了下來,額頭上慢慢地滲透出了汗珠子。

  不過康德卻只當沒看見,反而淡然道:「這又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動不動就下跪,這是怎麼了?」

  「兒子跪老子,天經地義……」

  「呵。」

  康德冷笑一聲:「你們以為這還真是汝州人運氣好,正好碰上了江漢觀察使路過?也不想想,走哪裡不是走,偏要走汝州?你當武漢幕府都是吃素的,連劉玄意、源寶、白無極、葉子袂的根腳都不知道?」

  「嗯?」

  一個匍匐在地的閹人頓時反應過來,他身上青袍料子極好,是上等的絲綢,裡頭還有蜀錦改的內襯,皂靴加了膠底,全身上下看著樸素,實則名貴。

  這閹人目光明亮,壯膽道:「大人,莫不是江漢觀察使……不,是武漢幕府在算計沿途州縣?」

  「這怎是算計呢?」

  康德失望地搖搖頭,「你們動動腦子,這修橋鋪路,於兩位陛下,於朝廷,是好事,還是壞事?」

  「往來交通便利,這是好事。」

  「那武漢人去汝州修路,不正是為君分憂?不正是忠於國事?」

  「……」

  竟是無法反駁,幾個趴地上的內官也琢磨過味兒來,感情自家乾爹是樂見其成的?

  「汝州是有礦山,甚麼瑪瑙、煤炭、石灰……可沒人挖出來,那就是一堆石頭。石頭有個甚麼用?京城百幾十萬人人口,每年往來千幾百萬人次,這眼見著就要入冬,往年都是要用木炭,如今都是用起了石炭,這才能活得人多。汝州的煤,來京再少,救濟數千上萬,總是有的吧。」

  康德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盤起了兩顆玉膽,嘎啦嘎啦作響,好一會兒,他才低眉說道,「武漢人幫著把汝州煤挖出來、運出來,這難道不是為君分憂,這難道不是服務百姓?」

  說到「服務」的時候,康德另外一隻手還壓在座椅的副手上,一張《洛陽日報》的頭版下方,還有一條小廣告,說的是新南市某某酒樓招募服務生。

  這服務生三個字,是京中學堂的學生叫出來的,「服務」二字,京城中原本不怎麼用,如今卻用得比誰都勤快。

  「是、是……大人所言甚是,是孩兒們太過愚昧。」

  「不!」

  抬高了音量的康德將兩枚玉膽一收,身子向前一探,微微向下壓低,然後語氣平靜地說道:「你們幾個狗崽子想要分了工部、都水監……沒問題,放心去做就是。」

  趴地上的內官們都是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之前被康德一提,他們還以為這是要死定了,要被乾爹清理門戶。

  現在話頭轉了七八個彎,陡然說放心去做,他們一點底氣都沒有。

  完全不知道康德是不是在說反話。

  但是很快,這群趴地上的內官們都是猛地撐起了上半身,跪在那裡目瞪口呆。

  只聽康德不緊不慢半點煙火氣都沒有地說道:「這幾年,工部膨脹何止十倍二十倍?幾個大工程下來,金山銀海的現錢跟流水一般過手。再要這麼下去,工部豈不是天下第一部?這還得了?」

  話盡於此,幾個內官連忙表忠心,紛紛表示一定給皇帝老子做好看家護院的活兒,絕對不讓宵小挖天家半塊牆角!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5-7 09:2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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