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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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069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25 10:14
第十七卷 安得倚天抽寶劍 第八十七章 絕非偶然

  「扶桑金扶桑銀扶桑銅」,這三樣對唐朝各個階層來說,都是咬住了不肯鬆嘴的肥肉。

  內廷外朝通力合作,給予牛進達極大的支持,也正是因為有利可圖。

  對閹人們而言,在給皇帝做家奴的同時,平壤宮修起來也能撈點外快。不是所有閹人都能像敦煌宮那幫人碰上程處弼這種頂級奇葩,旱澇保豐收,只要管好後勤,金山銀海滾滾而來。

  能夠在平壤宮做個二道販子,就已經是相當不錯的美差。

  現在牛進達一路趕鴨子一樣把扶桑小朝廷趕到了島東地區,陸續又在島西海岸建立了大量據點,連扶桑小朝廷早年在難波修建的「宮城」也被攻克,可以說已經初步有了建制的基礎。

  只是內廷外朝還在猶豫是羈縻統治還是直接建立州縣,成本太過高昂。每年的投入不可忽視,而且「扶桑地」每年的颱風,也算是讓唐軍領教了一下。

  中央政府還沒有徹底下大決心,就在於財政上的壓力太大,連續多年的擴張,朝廷也是舉債度日。而且諸如蕃地、草原、黑水、大室韋、崑崙海、劍南等地,都是純投入,想要看到利潤,最少也是五年以後的事情。

  除此之外,中原核心地區還要搞大建,工部和將作監已經迫不得已走上了技術追蹤的道路,每年從武漢挖人才入京,這筆投入,不比幹掉一個超級世家來得輕鬆。因為不是說你掏錢之後,人才過來就能立刻產生效益。

  僅僅是整合人事資源,解決內部人事內耗,就是一個極其消耗精力的事情。一個進士科的科舉達人,根本沒可能服氣一個武漢土鱉站在他的頭上。同樣的,在武漢寬鬆的環境下學習、工作,進入到朝廷慣有的體制之中,整個適應的過程,無疑是一場試煉。

  絕大多數武漢官僚,都很難迅速轉變角色,往往會為了官帽子,直接把下限擊穿,進而成為舊友體制中的一份子,而原先的鑽研動力,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了爭權奪利的道路上。

  這所有的一切,全都要靠錢來擺平,每年的硬性開銷,在武漢看來是匪夷所思的,但這是中央朝廷不得不支出的「學費」,而且別無選擇。

  所以,當民間勢力通過海上貿易顯露,進入到「扶桑地」之後,他們展現出來的財力物力人力,自然就成為了唐朝鎮壓「扶桑地」的重要組成部分。

  唐朝需要這些民間力量,同樣的,民間力量同樣需要官方的那張皮。

  相互之間有了需求,於是就勾肩搭背,形成了現有的「扶桑地」資源分配格局。

  舊年扶桑小朝廷曾經的京城之一「難波京」,如今就是民間巨頭們在「扶桑地」的大本營。

  這裡有相當豐富的土地資源,還有不錯的海港,加上離伊予島又近,補給能力極強,鎮壓扶桑諸地「叛亂」的動員力也是極高。

  「難波京」被攻佔之後,因為整個地區就是個極為廣大的坡,唐朝民間武裝,就把這個地方稱作「大坡」。

  一般到了築紫島或者伊予島之後,但凡港口妓院、賭場之中,都會有專門做跑路業務的掮客。

  因為大多都是做兩島前往「大坡」的業務,所以這些掮客,在兩島諸多據點中,又被稱作「大坡客」。

  時間一久,連唐軍上報給朝鮮道行軍總管府的正式軍報、公文中,也不再使用「難波」這個詞,而是「大坡」。

  近兩年遼州、徐州兩個民間集團看上去是要爭奪和泉山南,實際上是為了爭奪「大坡」往東的貿易通道。兩個民間集團在「大坡」做不了主,頭上還有經營據點的唐軍,所以想要有話語權,掌握「交通要道」也就成了必然。

  畢竟說到底,不管遼州也好,徐州也罷,他們在遠海運輸上是沒有優勢的,兩家都嚴重依賴外部勢力。而「大坡」往東,沿著大陸架的海岸線,可以做近海運輸,這是兩家都能掌握,並且有相當經驗的。

  老張對於遼州、徐州爭奪什麼其實不感興趣,但總的來說,這種地方勢力在外延伸,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實際可用勞動力會增加,舊地區的新生兒數量,也會每年穩步增長。

  說白了,當徐州一部分的青壯以「冒險家」的形式離開鄉土之後,他們對本土資源的消耗就大大減少,也就足夠讓徐州或者遼州中下階層,有了更多的資源去養活更多的子女人口。

  同樣的,當遼州或者徐州的「冒險家」前往「扶桑地」之後,整個過程從駐紮到掠奪到經營到積累,時間短一點都要三年。

  三年時間,在沒有更加崇高理想來自我約束的情況下,想要讓這些牲口管住自己的褲襠,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這也是為什麼築紫島、伊予島兩地船港,往往交易市場的鋪面數量,可能也不會比妓院多上多少。

  至於「扶桑地」的有識之士,也早早地進行了投機。那些出身中土名門的子弟或者家生子,就是他們改頭換面的好機會。

  相較原先扶桑諸國的「血親政治」,唐朝哪怕是舊有體制,也早早地打破了這種權力繼承通過「血親」的方式。

  對「扶桑地」的中下階層來說,擁抱皇唐天朝,是正確的不能再正確的事情。

  而且隨著唐朝民間勢力進入「扶桑地」之後,唐朝中央政府對於管理海外疆土的信心大增,也進一步促使了「扶桑地」中下階層的成功投機。

  大量擁抱唐朝地方世族的土著貴族,迅速以「流外官」的身份,去協助皇唐臨時官僚來管理本土。

  其表現形式,既有在奴隸貿易中充當幫兇,也有在遼州集團和徐州集團的激烈對抗中,充當鼎灰。

  遼州人和徐州人其實在衝突中並沒有死傷多少,真正「慷慨赴死」或者「吃飽了赴死」的,大多都是這些土著貴族的「家臣」。

  這些「家臣」,有點乞丐版「關隴軍頭」的意思,但隨著兩大民間集團的劇烈衝突,已經迅速衰退,土著領主貴族此時承擔的角色,更像是唐朝地方州縣那些掌握一定資源的豪強,離世家有很大的一段距離。

  到貞觀二十五年的夏天,徐州、遼州兩大利益集團終於要選擇坐下來談判,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些土著貴族們的「家臣」快要消耗一空,接下來很有可能就要「硬碰硬」,這對徐州、遼州兩大集團來說,是很難接受的。

  雙方各自陣營中的盟友,組團前往蘇州,找張德出面調停,絕非是什麼偶發性事件,而是必然。

  只不過,張德雖然指出了一條明路,雙方已經可以接受不再激烈碰撞,但是,在現有的環境下,如何分贓,卻又立刻產生新的分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25 10:2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25 10:24
第八十八章 官場

  地方世族、豪強猶如瘋狗一樣在爭搶「扶桑地」的利益,但對長孫無忌和張德來說,這就是聊勝於無的添頭。

  海外的利益,在貞觀朝中,頂級大佬根本不需要親自下場。

  究其原因,海外利益沒有本土的鼎力支持,就是狗屁。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搞海禁,管你什麼金銀銅鐵還是珊瑚珍珠,全部不讓進港,那麼所有做海外投資、貿易的,最終只有兩條路,一是做海賊,二是做走私。

  無本買賣利潤的確高,但全家暴斃的概率同樣成百上千倍地增長。以鹽業為例,時人都知道私鹽利潤豐沛,不少地方土豪,就是靠背鹽起家。但和官鹽總體利潤比起來,那就極其微不足道。

  走私這個業務,不過是把原本大量分配的資源,剝離很小很小的一部分,集中在極個別人身上,這才顯得利潤龐大,顯得實力強橫。

  當然如果地方世族、豪門聯合起來,能夠左右朝廷,在朝野之間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那麼不搞海禁他們大賺特賺,搞海禁他們單獨大賺特賺。

  只可惜,貞觀朝的政治局勢,就沒有給地方世族翻本的機會。

  原本陸德明、虞世南為首的南朝老牌世族,是有點希望在東南搞事的。可惜老張這條非法穿越的工科狗,看上去好像和李唐公司不共戴天,實際上瞪誰誰懷孕,跟東南世族同樣尿不到一塊去。

  「吵得恁般厲害,當真是……歎為觀止啊。」

  長孫無忌笑呵呵地捧著一隻茶杯,杯中除了茶葉之外,居然還有枸杞……養身有道的老令公看上去也是點了續命技術。

  「這『扶桑地』可不就是個菜市場麼?吵吵鬧鬧,實屬正常,總比動不動就死人要強得多。兩家打一回就死幾百人,這幾百個廝殺漢運出來做勞力,不比什麼強?」

  搖搖頭的老張也是有些不屑,一旁豎起耳朵跟哈巴狗也似的王中的連忙點頭躬身上前一步,堆著笑道:「張公所言甚是啊,這打來打去,誰也奈何不了誰,最終還是要談判,那當初何苦來哉?」

  又是一個小小的馬屁,知天命之年的王中的王刺史全然沒有自己也參合了遼州集團的意思,彷彿跟遼州人不熟的模樣。

  只看他這姿態,這氣度,饒是下定決心豁出臉皮的福州刺史賀蘭慶,內心當真是佩服無比。

  他感覺自己的良知和底線,應該是沒可能探到王刺史的底,這貨……有點道行的。

  「好了,學甚麼蒙兀人拍馬屁。」

  「是是是,張公說的是,下官這阿諛奉承的毛病,總是改不了。不過下官相信,有張公的督促,下官一定能改邪歸正……」

  「……」

  「……」

  長孫無忌也是愣住了,含了一顆枸杞,吐回茶杯中,感慨道:「棣州有如此刺史,倒也還算不錯,總比那些個橫徵暴斂的,要強得多。」

  都是逢迎上官,有些當官的,就只會刮地皮,從百姓嘴裡摳糧食,然後再去孝敬上官。

  但有些當官的,比如王中的,他早就過了貪污撈錢的初級階段,刮地皮這種事情,自從離開太谷縣之後,他早就不幹了。

  這年頭,豬養肥了才殺,肉才多嘛。

  所以,哪怕明知道王中的這個傢伙就是愛拍馬屁,薛大鼎對於王中的,也沒有太過厭煩,反而提供了不少幫助。

  而王中的也是個死腦筋,他起家是靠太谷縣的麻料,而整個撈錢過程,都是靠著張德。

  因此在如何搞錢這件事情上,他只認張德,天王老子來了,他也不認。朝廷當初考績,說是要看溝渠里程和田畝數量。

  王中的沒有盲目堆里程和數量,專門請了武漢的專家過來做論證。果然,科學規劃之後,第二年田畝增產就非常的明顯。而同年河北、河南,多有田畝敗壞,或者鹽鹼化的。

  一對比,王中的的業績自然就相當搶眼,加上有薛大鼎支持,別人也休想昧了他的功績。

  多年累積下來,自然是有了能臣幹吏的頭銜。

  至於阿諛奉承的毛病,在上司下屬們看來,這也說明王中的是個好說話能溝通的好人啊。

  「令公老大人謬讚,令公老大人謬讚……」

  嘴上說著謬讚,眉眼卻是擠到了一塊,嘴巴都要咧到後腦勺,整個人當真是眉飛色舞,讓人歎為觀止。

  「可不敢當大人稱呼,還老大人……」

  長孫無忌也是無語,這知天命的王刺史,還真是不講究。

  「好了,王君還是坐下吧,你站著說話,讓賀蘭刺史很是拘謹啊。」

  「噢……是下官的錯,是下官的錯。賀蘭兄勿怪,勿怪……」

  「不怪、不怪……」

  賀蘭慶一臉懵逼,尋思著我年紀輕輕的,就被你個老傢伙稱呼為兄,你這人實在是不講究啊。

  可惜內心吐槽歸吐槽,賀蘭慶也得承認,這個王刺史,幸虧沒到江東來跟他做競爭對手。

  要不然這拆分江東,「撿漏」的機會還能輪到他?

  「賀蘭刺史,這裡都不是外人,那咱們就是敞開來說。老夫也不喜歡拐彎抹角。」

  言罷,張德轉過頭,看著賀蘭慶,如是說道。

  原本心態還很穩的賀蘭慶,見張德很是嚴肅地轉過頭跟他說話,猛地一個激靈,下意識就站了起來,然後雙手一拱,低著頭一副等待訓話的模樣。

  等自己全套動作做完,發覺這樣有點不妥,有失儀態的時候,已經晚了。

  這時候再坐回去,顯得更傻。

  索性就學著王中的,就差點頭哈腰。

  見他如此,長孫無忌眉毛差點打架,心想這賀蘭家的哥兒,也不是個講究人。

  當初長孫無忌探口風的時候,建州、泉州、汀州都沒啥動靜,就福州屁事多。

  結果一轉眼,見了江東最大的地頭蛇,這慫貨模樣讓長孫無忌有一種被輕視怠慢的感覺。

  老張抬手向下揮了揮,示意賀蘭慶坐下之後,這才說道:「不日老夫就要入京,大概就是秋季,到時候,老夫上奏朝廷,讓你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成或不成,老夫不敢承諾,如何?」

  鯊魚禪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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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25 17:42
第八十九章 殘暴

  為什麼張德說的是四州之地外加流求諸島,而不是五州呢?

  實際上,拋開長孫無忌盯上的揚子江入口一堆肥肉,江南東道剩下的並非純粹就是邊角料。

  比如說福州、漳州、泉州,並不比衢州、湖州要差,每年做轉口貿易,就算賺得沒有杭州、明州多,卻也沒有到天差地別的地步。

  只是因為地理太過割裂,長孫無忌一把年紀,也懶得翻山越嶺漂洋過海。再者真正的核心,從來只有蘇杭,其餘都是添頭。

  而拋開長孫無忌想要的「地盤」,還剩下五州,汀州、建州、福州、泉州、漳州,除泉州之外,賀蘭慶想要跟其他諸州共進退是沒問題的。

  唯獨泉州刺史薛士通,是皇家忠犬,其性質跟李思摩類似,只是層級上差了點意思。但皇家忠犬就是皇家忠犬,沒那麼容易擺平。

  薛士通此人很有水平,杜伏威入京之後,輔公佑很快就造反,這貨三下五除二,就把輔公佑的大將西門君儀給幹了。完事兒之後,自然就因功封賞,得了臨汾侯的爵位。這樣一來,薛士通安安心心地給李唐江山賣命,也沒什麼好說的。

  所以從薛士通的角度來看,長孫無忌和賀蘭慶,都他娘的是亂臣賊子。

  當年老張讓人開發流求,這貨還曾經想要再來立功,以清繳海賊的名義,想要黑吃黑流求莊園。

  被老張教做人之後,便認清了現實。

  老張也沒有用暴力手段反推過去,而是讓泉州半年之內,一條貨船都沒有入港。

  不是沒有頭鐵的東南豪強不信邪,或是大張旗鼓,或是偷偷摸摸,帶著貨船靠岸晉江,不但能贏得泉州刺史的「友誼」,還能吃獨食。

  老張沒有用暴力手段反推泉州刺史,不代表他對這些頭鐵豪強也會手軟。

  將七八家東南豪強洗劫一空之後,泉州內外震動,這才明白什麼叫做頭鐵。

  賀蘭慶在福州坐穩位子,就是期間拍馬屁拍得精準,將福州古田縣的一家豪強,全家打包判了個流放交州。

  這是福州境內除造反之外,最大的一個案子,整個豪強家族,總計超過三千丁口,連根拔起。

  薛士通很快認慫,一邊上奏朝廷請辭泉州刺史一職,一邊讓家人返回義興老家,求湖州徐氏幫忙做說客。

  沒錯,薛士通這個頭鐵老漢,他跟徐孝德是老鄉。

  老張整他的原因也就這麼簡單,你一個義興人,也算是半個鄉黨,別人沒有逼數,你也沒有逼數?

  即便看在徐氏求情的份上,老張抬了抬手,算是暫時放了薛士通一馬,但不代表老張就會讓他痛快。

  賀蘭慶想要上位,時逢長孫無忌籌劃吃頓大餐,老張也就順水推舟。順水推舟之餘,老張也順手坑一把薛士通。

  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獨獨少了泉州,可想而知泉州的地位會尷尬到何等地步。當泉州地方豪強以及空降過來的官僚們,找到了這一切的根源時候,所有的怒火,都只會傾瀉到薛士通身上。

  殺雞儆猴沒什麼意思,因為每年總歸會誕生許多頭鐵老漢,還會誕生許多頭鐵小哥。直接動手殺了薛士通的效果,影響力持續個三五年就了不得了。

  不管薛士通是皇家忠犬還是朝廷忠臣,治下各個階層都被他一個人帶著坑,在貞觀朝這個微妙的時代之中,他要是不自殺,整個薛氏都無以自處。

  所以當張德告訴賀蘭慶,會上奏朝廷,讓他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的時候,賀蘭慶瞬間就汗水滲了出來。

  既是高興,也是恐懼。

  賀蘭慶在張德輕描淡寫的語氣中,清晰地感受到,這個江東最大的「地頭蛇」,就是要不費一兵一卒甚至一個銅錢,然後逼死一州刺史。

  國朝侯爵、東南良臣……又如何?

  這種歹毒到極點的手段,讓賀蘭慶情不自禁兩條腿都在哆嗦,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與虎謀皮」的感覺。

  只是餘光看到長孫無忌卻一臉的淡定,彷彿根本沒聽懂張德在說什麼。

  而長孫無忌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江東有幾個州縣?會聽不懂四州和五州的區別?

  只不過這就是頂級權貴的基本操作罷了,別說長孫無忌,房謀杜斷這等名臣,誰還沒反手拍死一兩隻臭蟲?哪怕這只臭蟲是皇帝欽定的皇家寵物,讓你去死,你就不能活!

  「下、下、下……下官多謝張公提攜之恩!」

  「謝就不必了,好好做事。」

  「必不負張公囑咐!」

  「呵……」

  老張吐了口氣,笑得意味深長。

  毫無疑問,賀蘭慶很聰明,知道他張某人想要震懾一下東南豪強。

  久不在江湖上動手,類似薛士通這種頗有才能的皇家忠犬,就有點躍躍欲試,想要試探。

  老張根本沒有你來我往消磨時間的念頭,順手鎮殺,這種雷霆一擊的效果,才會影響深遠。

  至於說良心良知或是憐憫之類的空話,到了張德、長孫無忌甚至是程處弼、李奉誡等等的地位、影響力,一應道德上的琢磨,都是在圍繞自己的本心塗塗抹抹。

  在遼州、徐州兩大集團還在關起門來嘶吼爭吵的時候,賀蘭慶已經神色凝重地離開了蘇州,準備登船返回福州。

  一路上,賀蘭慶不復當初北上時候的意氣風發,整個人顯得極為壓抑,哪怕天氣依舊炎熱,可是內心一股總也抹不去的涼意,時時提醒著他。

  「萬幸,萬幸啊……」

  路上,賀蘭慶如此感慨著,他的伴當親隨有些奇怪,便問道:「郎君,這是慶幸著甚麼?怎地一副虎口脫險的模樣?」

  伴當給他正倒著茶水,接過茶杯之後,賀蘭慶才道:「你說的很對,的確是虎口脫險啊。」

  「啊?!」

  瞪圓了眼睛,伴當還奇怪,虎丘山中應該沒有老虎了吧,這「虎口脫險」從何說起?

  賀蘭慶不置可否,此刻他是真的心有餘悸,幸虧有兄弟跟應國公武士韄有點交情,如若不然,對張德他也沒有一個清晰的認識。

  這世上,哪有甚麼散財童子。

  賀蘭慶內心如是說道。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25 19:3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25 22:26
第九十章 前瞻

  朝鮮道,東海宣政院釜山衙署,從平壤宮回轉的杜構聽人匯報了「扶桑地」的一應事務之後,有些詫異地問道:「最大的兩家已經休戰?」

  「再打下去,就要傷筋動骨。各家在『大坡』都有本部,一應財帛都用了個乾淨。一直都是十幾萬貫十幾萬貫的砸下去,就算能挖出金山銀山來,這要回本,等到甚麼辰光去?所以不是不想打,是打下去就太虧。」

  幕僚說罷,又對杜構道,「再著現在一個莊奴價錢已經到了一百五十貫,有價無市,根本沒人願意用這個低價出手。莊奴實際市場成交價,都在兩百三十貫以上。」

  「男奴?」

  「男奴。」

  「這才幾年啊,價錢翻了兩番都不止。」

  「聽說還要漲價,勞力實在是不夠。『海南島』現在開了船行,欽定徵稅司的人也有入駐,雖說還沒有正式開府,不過三五年過後,總要試一試的。」

  所謂的「海南島」,其實就是伊予島,只是唐船行走的路線問題,很少有直接從島南海岸線登陸的,而是通過島北水道來登陸,於是久而久之,就稱呼為「海南島」。

  而「扶桑地」的正式名稱,不管是朝鮮道行軍總管府,還是東海宣政院,都是「東瀛州」。

  平壤宮發往洛陽的塘報,都是以「東瀛州」來稱呼,而不是「扶桑地」。

  「中國鼓勵生產已經貼補極厚,似滄州小戶之家,一對夫婦通常養育子女三個以上,可即便是這般,怕是也十五年後勞力不夠。」

  「時不時就找到一個金礦銀礦,如之奈何。」

  「是啊,如之奈何。」

  有些事情,不是張德的鐵桿盟友,是不太清楚內中計劃的。

  比如說開挖金銀,華潤號基本很少涉足,最多就是幫著把人運過去,或者就是出售技術和工具,甚至包括工程設計都能出售。唯獨開採這一塊,華潤號碰都沒有碰。

  新晉暴富的幾個權貴白手套,靠著開挖金銀礦很是豪奢,花錢如流水一般,但本身並沒有任何產出。

  純粹的累積貴金屬,老張根本不感興趣。

  想要小霸王學習機,華潤號承擔的角色,不會是西班牙,而是英吉利。

  消費、出口、投資,那些掠奪貴金屬的牲口們,華潤號只是通過另外一個方式,讓他們以消費的形式,去做點微小貢獻。

  在張德用金銀銅礦勾引大量中小貴族投身海外事業之後,除了銅礦,其餘金銀礦,都是逐漸退出,或是轉手給盟友,或是讓官方承擔更多的角色。

  杜構也算過一筆賬,把皇唐勢力範圍之內的所有人口都算進去,也不過是四千萬出頭,和龐大的疆域比起來,根本連一根毛都不算。

  更何況,還有那麼多的產業分配,細分到各個門類之後,就會發現勞力永遠是不夠的。

  如果人員流通沒有那麼大,交流便利性沒有大大提高,那麼這種情況是不會有的。比如局部發達地區,可能會出現失業人口大大增加這種情況。但朝廷為了增加財政收入,是放鬆了中低層人員流動這個口子的。

  加上大多數中低層人員流動,都是依托現有的河運、漕運、海運,登記管理相較以往難度略微提高,但也僅僅是略微提高。

  有了相對自由的人員流動,加上各地經濟文化交流的大大提高,自然而然地,原本應該屬於中小貴族的「良禽擇木而棲」,就下放到了販夫走卒這個階層。

  所謂「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就是時下港口碼頭、漕運海運、工坊礦場等等底層勞力的真實寫照。

  除了沒有脫籍的奴工還相對沒有人身自由外,大多數「失地農民」以及城市小市民,都開始適應五百里範圍內的跨州做工。

  比如楚州的農戶、鹽丁,結束農忙和鹽稅徵繳之後,他們就可以搭便船,通過南運河,直接南下到揚子縣碼頭做工。

  一個碼頭扛包工、裝卸工一個季度的工資,抵得上全家半年的土地勞作收益。

  若非朝廷在糧賦上具有強制性,很多小農家庭,是很願意拋荒之後,前往發達城市做工幾年的。

  實在是在某些地區,貞觀二十年後出生的,已經可以做到敞開肚皮吃大米,而不是之前的青糠餅混合雜糧混合主糧。

  饑荒這個概念,對於蘇州常州杭州等等揚子江入海口的地方來說,屬於比較遙遠的事情。

  儘管大唐的很多地方,依然糧食嚴重供給不足,很有可能蘇州一個繅絲廠的倭女工人,吃得比某些河東小地主還要好得多,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朝廷並沒有全域放開人員流通,否則也不會依舊存在「流放」這個政治概念。

  甚至像「崑崙海」地區,是強制性的許進不許出。一旦流放到了「崑崙海」,想要遷出的概率就極低,別說那些犯官之後,哪怕是百戰百勝威名赫赫的西軍,大部分的西軍子弟,也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被束縛在當地。

  真正能夠出來的西軍子弟,除了運氣好被敦煌宮挑選入其餘各軍為下級軍官,然後上番京城,否則,就只能指望在程處弼那裡有印象。

  「入秋之前,本府欲再增鼓勵生產之政事。朝鮮道及東瀛州諸島,凡一丁新添子女一人,可以造冊副本,到港免征若干關稅……」

  說到這裡,杜構頓了頓,「說起來,此事本府也是幾經思量,參考滄州故事。舊年河北入遼州辟田者,凡收攏東北諸特產,可於天津免稅。」

  貞觀朝的官僚相對務實,基本上什麼好用就先試試。但要說「永不加賦」這種昏話,他們是想都沒有想過。

  比如漠南草場或者大洛泊一帶,你跟當地人說不用再繳納糧賦,開不開心?當地人只會反手給你一巴掌:老子養牛的,本來就不用繳納糧賦,開不開心?

  杜構的目的性很強,他大膽猜測,將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缺少勞力,一定會出現瘋狂鼓勵生產的大政策。

  而且這個大政策的範圍,絕對不會小,甚至很有可能是全域推行。

  只是朝廷施政,也要顧及體面,此事首倡是因為張德,當然不要臉一點,說是學習越王勾踐,那也無話可說。

  但這點臉皮,還是要的,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但讓朝廷去宣傳武漢,又是萬萬不能,那就只能另起爐灶。

  杜構想做的,就是這個爐灶。

  而且杜如晦給杜構留有諸多安排,其中一個,就是「開疆拓土」,當然這個「開疆」不是讓杜構帶兵打仗,而是把朝廷到嘴的肥肉,嚼爛了吃下去。

  東海宣政院,就是杜構的那隻大鐵鍋。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26 09:34
第九十一章 寧波

  統計人口是個極為考究組織力的事情,甚至可以這麼說,哪怕某條工科狗非法穿越之前,真正能夠做到人口普查的大國,基本還是老牌列強外加某個畫風比較奇特的發展中國家。

  能出一本不錯的本國人口年鑒,就說明這個國家的政府執行力相當可觀。

  貞觀二十五年想要做到人口普查無疑是做夢,夢裡什麼都有。

  而在貞觀朝的邊角料地區還想有個不錯的數據反饋,那做夢也不能滿足,得嗑藥。

  不過杜構有個笨辦法。

  為了得到「東瀛州」西部地區的人口數據,當然要進行估算。杜構先是大差不差地統計了一下「東瀛州」西部地區的耕地總量,隨後又根據人口等級劃分,不同階層的主要口糧是不同的,再通過不同階層需要的口糧,來反推人口數量。

  數據偏差肯定極大,但數據偏差十幾萬人口都是可以接受的。

  「如此看來,這個『大坡』可以建制啊。」

  「君所言甚是,『大坡』扼守『東瀛州』咽喉,進退自如,南臨大海,東西貫通,不懼車馬舟船,都能通行。且同『海南島』隔海相望,倘使『東瀛州』有變,『海南島』既可為後方,亦可為前鋒。」

  「就是這『大坡』的名字不好聽。」

  杜構摩挲著鬍鬚,片刻道,「自佔『大坡』以來,鯨海過境繞道『海南』,鮮有烈風巨浪,可謂海波寧靜。不若就叫『寧波』,如何?」

  「『東瀛州』品級相較中國,等而次之,若置州縣,東海宣政院自可裁量。此『寧波』為州為縣,還望總裁指示。」

  「置州吧,少待本府就上報洛陽。對了,提舉東海單道真為『寧波』州刺史。」

  「是,少待就命秘書草擬奏疏。」

  「本府已同牛總管商談過,『東瀛州』州西諸地丁口,要盡快有所動作,兩年內,遷徙丁口二十萬入朝鮮道。同樣,朝鮮道土著亦牽二十萬入『東瀛州』,此事乃絕密,不可輕易洩露。」

  「是,總裁放心,此事必不會傳揚出去。」

  大遷徙必定會出現大動盪,大動盪帶來的高死亡率是不可避免的。

  但溫水煮青蛙,兩年時間遷徙四十萬人,分攤到平均每個月,就要一萬六千多人的遷徙量。鯨海兩岸每個月各自往來八千多人,就不算太明顯。

  等到兩邊發現有問題的時候,人離鄉賤,就算想要作反,也根本沒有根基。

  整個過程,杜構做了最糟糕的打算,那就是這四十萬人直接死一半。但即便死一半,對於穩定朝鮮道和「東瀛州」,也是穩賺不賠的事情。

  更何況,唐軍前鋒節節勝利,只要唐軍還能勝利,中國還源源不斷輸入投資,這兩年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每天就是一條船的小船的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

  「大坡」更名「寧波」一事,很快就通傳了「東瀛州」各地據點、港口、營寨。這是正式的公文,東海宣政院有便宜行事的資格,皇帝老子賞的職權。

  當然杜構也沒有濫用職權,這個「寧波」之名的由來,也不全是他的腦袋一拍,而是他收到長孫皇后公文時候,長孫皇后隨口提了一句「近來海波寧靜」。

  提這句話的時候,長孫皇后已經被人稱為「天后」,豎了不知道雕像在各地,天津就有新蓋成「天后宮」,至於漢陽書院更不用說,還有武漢各大中小學,進門就是長孫皇后的「天后」像。

  所以杜大郎看似是自己胡亂定奪,實際還是不著痕跡地拍了一下長孫皇后的馬屁,旁人還根本瞧不出來杜構拍了馬屁,只有長孫皇后自己才清楚。

  這種無形拍馬,可以說維持了體面不說,還讓人上司覺得你很會做人做事。

  「『大坡』更名『寧波』,然後單大哥還要去做寧波刺史?」

  消息傳到蘇州也不慢,老張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對「寧波」這個名字當真是風中凌亂。

  長孫無忌一臉奇怪:「『寧波』這個名字,不好麼?老夫觀之,甚是吉利啊。」

  「沒,挺好的。」

  老張尋思著杜大哥要是穿越,估計能被寧波人給輪死……

  吐槽歸吐槽,老張一看杜構的操作,就知道杜大哥這是要快刀斬亂麻,遼州集團和徐州集團罷兵休戰之後,正好可以通力合作。不出意外,新一波的奴隸貿易高潮即將到來。

  而隱藏在這一波奴隸貿易高潮底下的,是大量閒置出來的「東瀛州」土地。這些土地不出意外,一部分將會成為軍功封賞,成為朝鮮道行軍總管府的肉菜;另一部分,必定效仿海外諸地故事,建設新式莊園。

  新式莊園將會吸納大量底層農奴,這些農奴的組成,必定和「東瀛州」本土的奴隸貿易發生衝突。

  那麼很顯然,杜構也好,朝鮮道行軍總管府也罷,肯定打上了別處的主意。離「東瀛州」最近的,無非就是一海之隔的朝鮮道。

  「夠狠啊。」

  老張感慨一聲,不得不承認,杜如晦的長子,即便原先再怎麼像個如玉君子,這麼些年下來,白玉也給你染成黑的。

  聽到張德的感慨,長孫無忌眉頭微皺,頓時知道「東瀛州」那邊,一定是出現了什麼變化,而且是他沒有看透的。

  老陰逼心下也是有些忌憚,跟張德合作,以前都還好。但現在,從來都是「與虎謀皮」,這個江東最大的「地頭蛇」,什麼時候作妖,根本無法判斷。

  「操之,這『夠狠』感慨,從何說起?」

  「杜大哥使了個毒計,不差天竺修長城多少。不過若是成了,怕是眼下在『扶桑地』的人,都要給他立碑紀念。」

  「噢?」

  老陰逼微微拂鬚,雖然好奇,但卻沒有追問的意思。

  不是他不想知道,而是知道了也沒有意義,「扶桑地」的好處,長孫氏也就是分一杯羹的程度,並非是主要上桌的巨頭。

  不過,老陰逼心中還是打算著,等坐上江南總督的位子之後,「扶桑地」有什麼行情,離開誰也不可能離開他江南總督,到那時,自見分曉。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26 09:3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26 11:15
第九十二章 分水嶺

  國朝官場集中了整個帝國最精華的那部分人才,當東海宣政院只是在內地進行幾個慣例施政通報之後,精英們意識到,時代變了。

  以貞觀二十五年八月為分界線,之前官方對民間的航海貿易,是不鼓勵不反對的態度。

  但是之後,官方的態度就是大力支持。

  「若按照東海宣政院所言,倘使五口之家,每新增丁口一人,這減免稅賦的額度,著實可觀啊。」

  「還有從『東瀛州』進口的關稅,各地市舶司都會根據東海宣政院所發憑證進行免征。」

  「會不會為權貴專用?」

  「有一定會有,但絕不會多。」

  「如何敢這般斷言?」

  「『東瀛州』新置寧波州,州刺史乃是東海單道真。又東海都督府都督為『獨臂將軍』王祖賢之子王萬歲,唐軍戰兵所出軍府,又統歸朝鮮道行軍總管府,如今總管正是進達公。只這三人,誰敢在東海放肆?」

  京城之中,在「天上人間」尋覓樂子的人都是在議論著此事。

  「扶桑地」的確窮困不假,但「多產」金銀,除此之外,現在唐軍佔領的土地,耕地面積總量是不少的。

  對有些河北道河東道甚至是河南東道的普通百姓來說,吸引力依舊存在,只可惜大部分人無法適應這種遷徙。

  唯有登萊以西丘陵地帶的百姓,最為適合遷徙。

  大多數百姓不可能知道這個消息,但權貴們卻是心中有數。

  目前東渡最成熟最安全的路線,以直隶近畿為例,就是先抵達登萊,然後從登萊渡海朝鮮道,再從朝鮮道轉道鯨海南渡。

  這是減少傷亡最少的路線,至於說直達的航線,大多都是貨運貿易。有把握大規模運輸「旅客」的直達航線,只有南方上海鎮才有把握。

  而上海鎮的這個把握,也是摸索了很多年,三大船隊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沉了不知道多少條船,才有的經驗。

  「杜東海所圖甚大……」

  有人如是感慨著,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杜構是想要盡快消化「扶桑地」,至少是「扶桑地」的西部地區,要盡快吃到肚子裡去。

  但也不得不承認,杜構的想法是很正確的。

  因為現在朝廷明顯停止了大規模的對外戰爭,僅有的幾處「熱點」,也就只有朝鮮道行軍總管府下還算烈度比較高。

  其餘劍南、黑水靺鞨、南海、天竺……都是小規模的衝突。

  不趁著朝廷資源內斂集中,然後一波干挺「扶桑地」,等到五年十年後朝廷積蓄了力量再度擴張,恐怕杜構有什麼動作,也是給後輩做嫁衣。

  所謂「時不待我」,有時候也是因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東海事多啊。」

  「是啊。」

  在「天上人間」感慨萬千的人,除了官場精英之外,那些個閒著沒事幹的老舊勳貴,也是在那裡羨慕嫉妒恨。

  一個個化身檸檬精,酸味沖天。

  杜構年紀輕,他們可以理解,畢竟「杜天王」之後,加上本身能力也不錯,還有一幫社會大哥在撐腰。那麼杜構不管搞什麼,只要不是搞造反,就能賺個盆滿缽滿,誰也不好多說什麼。

  但長孫無忌就不同了,這老陰貨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把帝國最精華的幾個出口貿易港全部拿下。

  更噁心的是,這裡還是帝國高檔絲綢的生產基地,地方人口總量,是為數不多能夠跟北方抗衡的南方州縣。

  當初長孫無忌推中校署之江東分署的時候,就知道這老東西胃口不小,但真的張開血盆大口的時候,還是把一干武德老臣給驚到了。

  江南總督也就罷了,「邊角料」地區還被長孫無忌給切割出去,讓福州刺史賀蘭慶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

  品級上賀蘭慶並沒有提高多少,但背得鍋可不小,出事兒就是他的鍋,有好處,還得上繳長孫無忌一份。

  因為賀蘭慶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也是要在長孫無忌的領導之下,才可以去行使「巡撫」一職。

  推舉賀蘭慶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一事上,如何定奪賀蘭慶的差遣品級,也是議論了好久,原本是直接按照賀蘭慶正四品下的品級來安排,但可能是長孫無忌透露了一個消息,說是張德很快入京,而且很欣賞賀蘭慶,於是乎,七部大佬們想了想,準備把賀蘭慶的品級再抬高一下。

  這事兒還沒有定論,屬於「風聞」的範疇,朝廷內外並沒有正式議論,弘文閣也從來沒有公開討論過。

  有點貞觀二十五年夏天,新一個「路人皆知的秘密」的意思。

  「張操之居然要入京?」

  「自去武漢,幾年未見入京吧。」

  「上一次入京,還是杜相公仙去那會。」

  「他怎敢入京的?」

  「怕甚?他兒子都敢單槍匹馬前來京城,何況是他?」

  「說的也是。」

  用常理來判斷張德,貌似都不怎麼正確。

  其實還有一個人大家都沒敢說,那就是安平長公主殿下。張德的長子張滄,就是安平長公主殿下所生,簡而言之,李芷兒就是張德的便宜老婆。

  而這個便宜老婆尚且都來了京城,何況張德本人?

  有人以最大的惡意琢磨著,有道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要是李皇帝豁出去,就是要殺全家,張德還能跑得了?

  只可惜這麼多年下來,兩朝舊勳也明白過來,或許當初最想殺了張德的應該是李世民,但現在,怕不是李世民最希望張德活著。

  甚至有些武德朝老臣尋思著,最想張德當場去世的,可能就是張德自家那些想要「位極人臣」的老朋友好兄弟們。

  「你們說,這湖北總督一職,就不會有變數了?」

  「怎麼?還有誰想要挑戰一下張氏叔侄?」

  「這行中書省之權柄,交由一姓一家,絕非好事啊。」

  「呵,此一時彼一時……」

  以前李皇帝怕人「尾大不掉」,但現在,李皇帝身體大不如前,精力心血想要和年輕時候一樣,可以去鎮壓叛逆,根本就是不切實際的事情。

  兩害取其輕,還是讓「尾大不掉」的張德幫忙鎮壓那些個想要搞風搞雨的,反而要輕鬆得多。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26 11:1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27 13:20
第九十三章 革新

  九月,王中的返回棣州之後,朝廷加封他朝散大夫。至此,王中的正式完成了蛻變,中低階層狂噴「滿朝公卿」都是王八蛋的時候,王刺史也終於有資格位列其中。

  屌絲逆襲不外如是,得知妹夫如此「逆天」的時候,還在河東「蹉跎」的柳明傳很是佩服當年妹妹的眼光。王中的這個死要錢的窮逼,居然能走到這一步,真是聞所未聞。

  和馬周比起來,王中的才是真正的「寒門崛起」,甚至王中的連「寒門」都差點意思,可以說是「庶民的勝利」。

  哪怕再怎麼噁心王刺史阿諛奉承拍馬屁當吃飯,時下兩京「選人」都是佩服不已。不僅是寒門子弟,就是老世族門庭,也是感慨萬千,欲跟王刺史達成聯姻的老大世族不在少數。

  實在是王中的展現出來的潛力,非同小可。

  即便在國朝諸多地方大員的序列中,王刺史也是屬於「青壯派」,年齡並不算大,官場上再熬個二三十年不成問題。退休之前,說不定還能混個「相公」當當。

  「這棣州刺史媚上的功夫,當真是學不來啊。」

  「你還別說,王棣州在京中人面真是廣。新晉『冠軍侯』居然也去他宅邸赴宴小酌一杯,真是……歎為觀止,歎為觀止啊。」

  「程磧西居然也跟他有舊?」

  「這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

  要不是知道程處弼和張德都不好男風,差不離就要尋思著,這王中的得賣屁股到什麼程度,才能跟這兩位搭上關係。

  而且張德馬上就要入京,京中最早的消息來源,就是王中的在宴會上的一句話。

  當然了,沒人會以為這是王中的喝高了隨便鬼扯,顯然是張德讓人放了風出來。

  「說起來,如今天下十道,可謂名不副實。行中書省大行其道,這是革新啊。」

  京中有點見識的,就知道國朝的體制在劇烈地發生碰撞,但因為有超級巨頭鎮壓著,這種碰撞並沒有演變成戰爭,而是劇烈卻又安穩地渡過。

  有人掰著手指頭數過,先後幾位大佬在皇權進一步加強之後,就紛紛「受封」下放,前往地方。

  既沒有跟皇帝發生對立,還「以退為進」撈了一筆。

  除早年河南之外,還有江淮、江西、湖南三地改制。四「省」格局穩定之後,貞觀二十五年,進一步下場的就是長孫無忌,只是他胃口極大,還不想有負擔,直接把江東最精華的地區團成一團,組成新的江東或者江南。

  再加上依然初步成型的「湖北」,六省分佈長江淮河南北,除了湖南層級上差了一些,另外五省的實力,都是大的驚人。

  每個「行中書省」都有超級城市,百萬人口規模的都會為核心,隨便哪個「行中書省」拿出來,放在隋末,都是強權中的強權,根本不是舊年軍閥可以比擬的。

  這個風潮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嶺南馮氏、冼氏一直在謀求升格廣州為南京,一旦成功,嶺南同樣也會照貓畫虎。

  對朝廷來說,這也並沒有壞處,行政效率大大提高,統治成本相對降低,而中央的權力並沒有脫離。唯一真正具備掀桌子實力的,從來就只有武漢。其餘各地,離開中央朝廷的威權,也是無法運轉的。

  貞觀二十五年的夏天,但凡有識之士都清晰地認識到,這是國朝統治形式轉變的分水嶺。

  伴隨著朝廷在河中地區的軍事行動趨於保守,如何擴大內部實力,如何消化已經吃下去的利益,才是接下來的重頭戲。

  只是,這個成果,很有可能貞觀皇帝不會看到,這是新皇才能享受到的福利。

  即便再怎麼厭惡貞觀大帝,儒門中人也不得不承認,李世民給後來者留下了一份極其龐大的家業。

  這是曠古爍今的家業,較之秦皇漢高,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是再大的功業,也任後人評說。

  至於眼下,皇帝受了熱風,中秋也沒有過好。明明是中暑,但那個做了五仁月餅進獻給皇帝的御廚,被打了板子,屁股開花之後,內府放了話,以後再敢做五仁月餅,見一次打一次。

  「二郎,可要吃喝些甚麼?」

  「無甚想吃的。」

  有些浮腫的皇帝揮了揮手,看著長孫皇后,「罷了,你還是讓人叫些吃得來吧,免得你愁眉苦臉。」

  見丈夫打算吃東西,長孫皇后頓時展顏一笑:「恰好蘇州進貢了『豆瓣湯』,還有四鰓鱸魚,正好做個『鱸魚蓴菜』。」

  「舊年朕巡視揚子江,吃過這個菜。」

  回憶起了一些事情,杜伏威暴斃之後,他是外出過數月的,揚子江南北都走了一茬,不過是走的匆忙,只是亮個相,人也沒有認全,就匆忙間返回中國。

  「這『豆瓣湯』,定能開胃。」

  長孫皇后是個過日子相當精緻的人,哪怕最艱難的時候,跟長孫無忌寄人籬下,她哪怕喝水,也要燒開之後涼了再喝,半點將就都沒有。

  貞觀一二三年日子不好過,要做表率,沒有增加一副首飾一件新衣,但身上的袍服,從來都是乾乾淨淨──料子不變但是增補花色,看上去就又是煥然一新。

  能讓長孫皇后也稱讚的美食,自然是不會差了多少。

  「這是麗質也愛吃的吧。」

  忽地,李世民感慨一聲,「朕,還是喜歡小時候的麗質啊。」

  很平靜的一句話,沒由來的,長孫皇后竟是有些眼眶微紅,人一旦開始學會了回憶,習慣了回憶,並且時常在回憶,這說明……人老了。

  「聖人,可要傳膳?」

  珠簾外,李婉順微微開口,輕聲問候。

  「拿進來吧。」

  「是。」

  李婉順退到外間,領著傳膳的宮婢進來。

  陶罐還有些溫熱,打開之後,頓時有一道熱氣出來,裡面青白相間,再沒有別的東西。

  青的是尋常醃製的青菜,白的是沙鱧兩頰的兩塊腮肉。

  一隻成年的沙鱧,大也不過一兩二兩,兩塊腮肉不過是指甲蓋那麼大,大小彷彿就是蠶豆瓣。

  蘇州江北的沙洲,便叫胡逗洲,除了沙洲形狀像個蠶豆莢之外,沙洲上廣種蠶豆,也就越發出名。

  除了蠶豆之外,胡逗洲的沙鱧質量極高,因為李芷兒為了加固胡逗洲,在灘塗上堆砌了大量的石塊,整片石塘的縫隙之中,都是沙鱧最喜歡躲藏的小小洞穴。

  久而久之,胡逗洲也就成為最上品沙鱧的產地。

  蘇州入貢的「豆瓣湯」,用的就是胡逗洲的沙鱧,也不是蘇州內河中的尋常貨色。

  「二郎,吃上一些,這湯羹不曾加鹽,就是這般燉煮。」

  「朕自己來。」

  聞著「豆瓣湯」的香味,李世民自己接過長孫皇后手中的碗,喝了一口之後,微微點頭:「誠乃美味。」

  頓了頓,李世民又道:「此間驚喜,猶如當年白糖在前。」

  「那就多吃點。」

  長孫皇后笑了笑,拿起手中的絲巾,略微擦了擦丈夫嘴角的汁水。

  這對夫妻很有默契,李世民慢條斯理喝湯的時候,長孫皇后只是坐在一旁看著,並沒有說話,直到丈夫似乎是吃飽了之後,妻子再度給他擦了擦嘴,然後才柔聲問道:「還要一些麼?」

  「不了。」

  李世民似乎是心情也好了不少,靠坐在床頭,然後道:「觀音婢,把承乾叫來京城,朕有事和他相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27 17:3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27 13:20
第九十四章 過時

  「康德一早離京,前往長安!」

  「走一遭西京又如何?如此大驚小怪?」

  「這次不一樣。」

  京城之中,很快就各種消息滿天飛。新南市中,更是有人言之鑿鑿,說是康德此次出京,是要前往長安的太子府。

  不少人心頭火熱,頓時覺得這是個改天換地的好機會。

  而此時,尚在京中的安平長公主,卻是處之坦然,全然沒有激動的意思。

  「夫人,南城這裡都在傳說,說是……」

  「嗯。」

  李芷兒應了一聲,依舊不緊不慢地批復著文件,然後將筆擱置在筆架上之後,這才問道:「甚麼時候內中秘辛,是這般容易為中國之外知曉的了?」

  「夫人的意思是……」

  「要麼,大內如篩子,二聖無能;要麼,這是放任為之的。」

  豎起兩根手指,李芷兒面色淡然,「我年少時,素知兄長之雄才,爾等未曾經歷,自無體會。」

  貞觀大帝的能力,根本不需要任何去質疑或者稱讚。

  「那……夫人,我們置之不理?」

  「不必理會。」

  李芷兒搖搖頭,然後道,「去,把大哥叫來。」

  「是。」

  沒有住在「女兒國」,李芷兒根本瞧不上張滄那點小打小鬧。不過對於勾了杜楚客的女兒,她還是很滿意的,至於溫挺的女兒,原本李芷兒想做了她,但是想想還是個小娘,也就沒有下手。

  再者,有溫七娘這個小娘在,張滄若是一事無成,有這個功於心計勤於謀算的側室,也不會失敗到哪裡去。

  「武漢又擴招了啊。」

  書桌上,李芷兒手按一份文件,這是武漢秋季招生的簡章。不但擴大了中小學的規模,臨漳山及各個學院,都進一步擴招,師資力量很明顯的得到加強。

  其中政策,自然是有畢業留校的扶持。

  除此之外,也反應了武漢的良好財政狀況。

  李芷兒很清楚,想要通過老辦法來上位,張滄根本沒有希望。

  自己老公的一應衣缽、傳承、意志,盡數散落在這些擴招之中。這些個良莠不齊出身複雜的學生,在張德二十年的呵護下,終於開花結果。他們同時又不是溫室中的菌菇,經不起半點風吹日曬。

  渡扶桑、下南洋、往西域……戰天鬥地的精神,卻是不輸四方英才。

  張德以他們為矛,他們以張德為盾,互相攙扶,互相支持。

  回想當年,李芷兒也曾問過張德志向,生張滄之後很多年,也問過對於兒子有什麼安排。

  但也就是一個嫡長子,到此為止,也只能到此為止。

  因為張德跟李芷兒說過:「如果我就是為了『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來的江陰,去的長安……那還不如就在老家逮魚摸蝦,橫豎都是田園牧歌男耕女織。」

  想到這裡,李芷兒忽地面帶微笑站了起來,在窗口遠眺,能夠看到坊牆之外的街市,無比的熱鬧。

  只是這份熱鬧,李芷兒敢斷言,沒有張德,那必定不會有這般的規模。

  車水馬龍……什麼時候平民百姓也能有資格「車水馬龍」了?

  「曲江夜宴,文章故事。」

  安平嘟囔了一聲,旁人聽了,只會覺得一頭霧水。但她此刻心中,卻是悠悠然的得意,她知道自家漢子素來瞧不上「花團錦簇的文章豪放婉約的詩詞」,哪怕自家漢子半個字也憋不出來,也只會寫一首《黑烏訪春柳》這等文字。

  時人追捧精妙文字,舉凡「名篇」,都是幾經傳唱。

  但在張德那裡,不過是一句話:能作價幾何?

  任你讀書人如何跳腳謾罵,任你譭謗攻訐,這文字,都該有價錢,也該有價錢。有了價錢,人人都可掏錢去買,到那時候,士大夫咬牙切齒跳腳捶胸,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販夫走卒蒼頭黔首,也跟他們讀一樣的詩篇,寫一樣的文章。

  氣不氣?恨不恨?難受不難受?

  偏偏拿張德沒辦法。

  李芷兒喜歡的丈夫,便是如此的丈夫。

  篤篤。

  房門被敲響,站門口的張滄一臉頹喪,看著屋內窗前的李芷兒。

  「進來。」

  張滄邁步進去,深吸一口氣,上前道:「阿娘。」

  「皇帝讓康德前往長安,你應該聽說了。」

  張滄一愣,本能地想要搖頭,但李芷兒根本就沒有看他,也就看著窗外的風景。

  「是。」

  「是不是覺得時機一到,一遇風雲化作龍?」

  略帶嘲弄的語氣,讓張滄很是不爽,低著頭不說話。

  「你阿公教你的東西,並未過時。只是,這貞觀朝,過時了。」

  李芷兒扭頭看著兒子,面帶微笑,「你懂過時的意思嗎?」

  張滄還是一言不發,依舊低著頭,他在武漢時,能夠理解自己老子的「遠大理想」,但他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繼承這一切「偉業」的人,不能是他?

  「你從未聽過你阿耶說過任何志向吧。」

  「嗯?」

  「因為志向從來不是說的。」

  武德、貞觀兩朝英傑,幾乎每個驚才絕艷之輩的志向都在變化,唯有張德,李芷兒很清楚,從她十四歲認識張德以來二十年,從未動搖過。

  沒有任何外物,可以動搖他。

  心志之堅決,行事之刻板,二十年來從未有過一絲變化。都是穩步地、有序地,朝著某個方向,一步步一寸寸地挪動。

  倘使再回溯過往,何坦之對自家郎君的感慨,只會比李芷兒更甚。

  什麼散財童子,什麼半步駙馬,什麼公侯人家……浮雲啊。

  說「不忘初心」者多,但能做到的,寥寥無幾。

  「陪我入宮面聖,如何?」

  李芷兒依舊面帶微笑,很平靜地說著話,「也好讓你看看,你和這過時貞觀朝中的頂尖英雄,差了多少。」

  「阿娘……」

  「嗯?」

  「是。」

  這一次,張滄更加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母親固然是愛著自己,但更愛自己的父親。

  「唉……」

  喟然一歎,出門之前,張滄雙手拍在臉上,用力地搓了搓,深吸一口氣,精神振作地走了出去。

  而此時,康德還沒有入長安城,但李淵已經到了東宮。

  太子府中,李淵難得神情有些嚴肅,問一臉淡定的李承乾:「你莫要有任何想法。」

  「大父放心,我省得。」

  李承乾反過來安慰李淵也似地點點頭,「放心。」

  「那就好。」

  李淵鬆了口氣,整個人都是輕鬆起來:「不拘二郎讓你如何,你一併應了就是。天下有二十五年太子,也有二十五年太皇,老夫應該還能再撐幾年。」

  說罷,李淵還抖了抖手腳,還擺了個散手架勢,讓李承乾哈哈一笑:「大父還真是老當益壯,廉頗不如大父甚多。」

  「廉頗算個屁……」

  李淵得意洋洋,豎耳一聽,道,「這康德到了啊。」

  東宮外,一陣熱鬧,康德額頭上冒著汗,腳步很快地往前走。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27 17:3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27 17:27
第九十五章 觀滄海

  「相公!」

  「相公!若有事變,朝廷不可無女聖陛下主持大局啊相公!」

  特賜紫袍的馬周神情有些凝重,他並不是很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弘文閣上下,甚至可以說七部內外,不少人都在擔心著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皇帝駕崩,可以!

  新皇登基,可以!

  但掌權的必須是長孫皇后,必須是將來的太后!

  不知道多少人依靠著長孫皇后才有飯碗,誰做皇帝關他們屁事!但誰砸他們飯碗,他們就砸爛誰的狗頭!

  「相公!如今……」

  「夠了!」

  馬周猛地拍了一下扶手,緩緩地站起來之後,馬周盯著前來拜訪他的眾人,「爾等來老夫這裡,就是要說如此悖逆之語嗎?!」

  「不敢……」

  「不敢……」

  「哈……不敢。好一個不敢!好一個不敢吶……」

  緩緩踱步的馬周有些焦躁,他同樣在發愁,從道德節操上來說,馬周希望太子順利接班。權力平穩地過渡,本身就是一個很難的事情。歷朝歷代,順利完成權力交班,幾乎是沒有的,每一次,都是血雨腥風。

  歷朝歷代,皆是如此。

  總要死人。

  這一刻,馬周是如此的懷念張德。

  唯有張德,才能鎮壓這些雜七雜八的傢伙!

  「相公,當以江山社稷為重啊相公!」

  「江山社稷?爾等說出這樣的話,不覺得羞愧麼?」

  一向好說話的馬周,此刻也是冷笑連連。

  「唉……」

  一聲長歎,馬周再一次琢磨起曾經一閃而過的念頭。當年杜如晦自請為河南總統的時候,他就想過,或許可以返回「山東」老家。

  如今,當年的尚書左僕射、尚書右僕射、中書令、秘書監、國子祭酒……一個個都是未雨綢繆。

  即便當真中國有變,跟他們也幾無關係。

  而他馬周,人在中國,身不由己啊。

  「相公!」

  「滾。」

  馬周眼睛一閉,不再想聽他們廢話,「滾!」

  「是,相公……」

  一群人來得快,去得也快。

  在馬周這裡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一窩蜂的出門之後,轉頭就去拜訪教育部總理大臣孔穎達。

  作為新晉的巨頭,孔穎達一把年紀卻老而彌辣,不但上位成功,更是和隆慶宮之主「結盟」,手中不但有錢,還有大量的空缺職位,貞觀二十五年的當口,孔總理是為數不多一路爆火的熱灶台。

  只是一幫人到了孔宅時候,孔穎達正捧著《論語》在教授孫子們,來者即便想要說話,卻也不敢打斷孔穎達傳授「聖人之言」。

  然而孔總理「子曰」了不知道多少回,從白天說到晚上,就沒有停歇的意思。到這個程度,訪客如何還不知道孔穎達的心思?

  孔穎達擺明了就不想搭理他們,但老孔是個斯文人,他不像馬周那樣把人轟走。反而大門打開,你們進來好了,進來陪孫子們一起聽課。

  你們聽不下去了,起身走人,是你們的事情,也說明你們對聖人的敬仰,還不夠純淨……比懷遠郡王李思摩,差了不知道多少。

  噠噠噠噠……

  長安來得馬車,緩緩地進入了洛陽,跨越洛水之後,進入了皇城。

  洛陽宮雖然修了東宮,李承乾卻一共也沒有住上幾天,往往睡上一晚上,可能就要走人。

  三十多歲的李承乾鬚髯收拾的很乾淨,兩條美髯垂下,形貌跟李世民類似,甚至因為常年勤於農事,風吹日曬之下,看上去極為健碩。

  皮膚黝黑的李承乾,和白白胖胖的李泰,根本是兩個畫風。

  遠遠地和李泰頷首示意,李泰還了一禮,表情相當的複雜。

  「太子,請。」

  康德這時候背皮發麻,日子過得越久,也就越佩服已經過世的史大忠。他是太佩服了,真是不知道史大忠怎麼在皇宮之中過得這麼滋潤的。

  要知道,史大忠伺候的,還是年富力強的貞觀皇帝,而康德接班的時候,李皇帝已經逐漸身體不行,精力心神大不如前,帶給人的威勢,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有勞大監。」

  康德微微頷首,示意李承乾進去。

  「呼……」

  吐了口氣,李承乾邁步進入,殿內香氣浮動,很是好聞。

  李世民和長孫皇后都在,李承乾進去之後,老老實實地行了大禮,在地上喊道:「臣,李承乾,拜見陛下。」

  「起來吧。」

  「謝陛下。」

  很微妙的感覺,李承乾全然沒有把自己放在兒子的位置上,他坦然地站在那裡,任由李世民、長孫皇后打量著他。

  「倒是不像你泰弟,壯碩不少。」

  李世民的聲音聽上去並不虛弱,但李承乾沒有理會,他無所謂皇帝老子中氣十足還是有氣無力。

  「祖宗保佑,臣還算康健。」

  半點怨念都沒有,換作別人,怕是多少都有怨念。

  但是李承乾很坦然,他在十年前,就想過萬一有一天,自己如果不做皇帝怎麼辦。

  不做皇帝,可能就會死,但他不想死,那就跑得遠遠的,找個偏僻的地方,找個安靜的地方,開一片地,應該也能活了。

  他是皇太子,不會種地,那就學著種地,不但要種地,還要種地種得好。因為他是皇太子,從來都是吃得很好,哪怕一個人種地,也不想將就。

  知道怎麼捆紮菘菜,知道怎麼培育孢子,知道怎麼做蜂房,知道怎麼醃個鹹蛋……看似樸素,過日子的花樣,總歸是要多一些。

  至於自己的兒子,有張德在,想來也不會被遷怒致死,因為沒人敢遷怒張德。

  什麼都想過了,所以坦然。

  「承乾。」

  「臣在。」

  「你可有怨言?」

  「臣並無怨言。」

  李世民面無表情,答案是固定的,不可能有別的答案,但他還是會問。

  一旁長孫皇后一閃而過對兒子的憐惜,承乾殿中生了他,看他長大成人,看他吃苦耐勞,看他意氣奮發,看他意志消沉,看他坦然自若……

  五個月大兒子,五歲大的兒子,十五歲的兒子,二十五歲的兒子,三十五歲的兒子,一步步一點點看著長大,一路走來,便在眼前。

  若是普通人家,大約是欣慰非常,有如此醇厚良善的兒子,家業就算不能興旺發達,也是小康向上。

  想必四鄰之間,一定會很受歡迎,年長之後,定是為人稱道的坊裡宿老。

  有一天也要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定是個博聞廣記見識豐富的大父祖祖。

  「朕欲增補東海道,除『東瀛州』之外,築紫島、海南島、琉球島及其餘諸島,皆為增補東海道之地。」

  李承乾心頭凜然,暗自歎了口氣:大父誠然前輩智者也。

  低著頭,眼睛微微一閉,卻聽自己的老子,皇唐貞觀帝君開口道,「朕命你為東海道黜置大使,及東海道大行台尚書令,擇日赴任吧。」

  「謝陛下,臣必不負皇恩。」

  人到中年的李承乾,並沒有感覺到天旋地轉,反而有一種鬆了口氣的解脫。

  「退下吧。」

  「是,陛下。」

  離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李承乾竟是一掃來得時候的拘謹,竟是邁著闊步還哼了兩句小曲:「老夫東來臨碣石,只為訪尋那名篇……」

  若非皇宮幾無動靜,宮外的魏王李泰,差點以為李承乾已經登上皇位樂不可支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27 22:58
第九十六章 平穩

  「東海道大行台尚書令……」

  琅琊公主府,張公謹正坐在搖籃前,那張老帥臉回憶起不少事情來。

  「作甚念叨這個?」

  「當年天子亦做過大行台尚書令,不過是陝東道大行台尚書令。」

  大行台就是大行省,李世民因為做過尚書令,後來就沒有了尚書令,尚書省的最高長官,實際就是說尚書左僕射和尚書右僕射。

  品級上一樣,但實際權力卻是天差地別。

  當然這個實際權力區別,因時而異,不同時間有不同的表現形式。

  只不過此時此刻,在張公謹眼中,那個什麼東海道黜置大使,就是個榮譽。唯有東海道大行台尚書令,還有點意思。

  但不管如何,張公謹也是鬆了口氣:「太子穩了。」

  「噢?」

  李蔻放下手中的甜湯,瓷碗中還有蓮子、紅棗、銀耳沉著,只是她不愛吃,就還喝點甜湯。

  「說到底,眼下皇帝身體不好,這幾年又多是皇后幫忙梳理朝政。內外人事,多敬皇后。再者,皇后掌控財權,便是她願意交權,不拘內廷外朝,都是不願,也不敢。」

  很多人承擔不起這種權力變動,太多的人需要靠著長孫皇后吃飯。所以哪怕明知道這江山是姓李的,也得讓長孫皇后慢慢地交權,而不是皇帝一死立刻做太后去享福。

  不管長孫皇后有沒有這個意願,底下的人必須要有一個緩衝期,哪怕只有兩三年,也是好的。

  至於皇帝的死活,誰來當皇帝,和他們無關。

  其實太子李承乾的問題,是個無解的死循環。如果想要太子接班容易,那就要培養班底。可問題來了,強勢老子雄才大略,你當兒子的培養班底不是上眼藥?稍微風吹草動,就是萬劫不復。

  可如果不培養班底,又沒有辦法在權力交接的時候,迅速接過權柄。

  李承乾既沒有自己的陳阿嬌,也沒有自己的衛子夫,更沒有自己的衛青,連情緒複雜的竇太皇太后都沒有。

  如果沒有張德這條突然亂入,他的日子相當的不好過。

  現在皇帝讓李承乾去做東海道大行台尚書令,職權如果比照當年,那李承乾只要不是太傻,在東海道養些文臣武將不成問題。就算沒有狠角色,能幫忙吆喝兩聲知道要錢要官貪污受賄,也比什麼都沒有要強。

  有了班底,將來接班也就不成問題。

  甚至哪怕再忍幾年,讓太后老娘繼續垂簾,自己在外也可以用東海道諸夷不服來糊弄過去。

  而太后老娘想要廢立儲君,在這個時侯,就基本沒戲。

  東海道再矬,現在也有牛進達、王萬歲、杜構、單道真……還有遼州集團和徐州集團,新老貴族地方世族豪強都在其中,作為一地不管是名義還是實際上的老大,李承乾天然有優勢。

  更何況,帝國的儲君外出,這是前所未有的投資好時機。

  「二郎當真鐵石心腸,承乾已經三十有五,平素也就在水池中撲騰兩下,讓他漂洋過海,不怕到了『扶桑地』就水土不服當場去世?」

  「……」

  張公謹一臉無語,「這話你在家中說說就算了,怎地還這般大聲嚷嚷?」

  「怎地?他還能派出羽林衛殺了我們夫妻?」

  李蔻一臉的不爽,「還有張德!比二郎還要歹毒!」

  「……」

  張叔叔尋思著是不是產後憂鬱症來了,所以也沒跟老婆爭辯,反而道,「這豎子確實歹毒了些,好歹大哥也是兒子,虎毒尚且不食子……」

  「你不能學他!」

  「這是自然!」

  張叔叔就差對天發誓,當場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過小娘嫁妝,你須現在積攢起來,承乾東渡一事,想來也是先去朝鮮,再走鯨海。有甚利市,且盯著些。」

  「……」

  「怎地?」

  「不是說不能學操之麼?」

  「別人壞的你不學,好的你也不學?張公謹,你是不是趁我懷孕生產,在外面養了人?」

  「沒有!」

  張叔叔一個激靈,連忙對老婆說道,「恁多年下來,老夫在外有沒有養人,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

  說著,張叔叔上前摸著老婆的手,輕輕地拍道:「我張公謹只愛你一個。」

  「嗯。」李蔻滿意點點頭,「你身上煞氣重,出去吧。莫要驚著小娘。」

  「……」

  馴夫如馴狗麼?

  張公謹臉皮抖了抖,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門,到了外間,天氣也有了些涼意。到了外間,多年的親隨過來問道:「郎君,翼國公邀著吃酒,可要前去?」

  「你去跟叔寶說,就說……這樣,倘若家裡有人問起,你就說我去叔寶那裡吃酒了。到叔寶那裡,你知道怎麼說吧?」

  「郎君放心,省得。」

  「嗯。」

  張叔叔歎了口氣,一想到外面養得幾個美嬌娘,頓時心癢難耐,家裡有隻母老虎,還是外間母豬兒香啊。這肉腿大屁股,當真是……把持不住,把持不住。

  坐了馬車七拐八拐,又是換車又是穿堂過戶,又是坐船過漕渠,這才到了金屋藏嬌的地界,洗了個鴛鴦浴,很是爽了一番之後,張公謹這才美美地睡了個飽。

  等到第二天一早,整個洛陽都在熱鬧,掩人耳目行走的張公謹都不用豎起耳朵聽,就聽到「東海道黜置大使大行台尚書令」等等關鍵詞。

  「好快。」

  張公謹神色凜然,隔了一夜就開始造勢,當真是快。

  不過和張公謹一樣,朝中大佬都是鬆了口氣,太子雖然顛簸了一些,這大位卻是穩了。

  接下來的路數,不外是皇帝死了之後,太后垂簾聽政。儲君可能會回來繼位,也可能留在洛陽等到繼位,甚至還可能拖到垂簾聽政的太后「還政」之後再繼位。但這年頭,繼位不繼位已經不是重點。

  涉及到成千上萬人官帽子錢袋子的事情,終於可以緩一緩。

  皇帝愛死死,不死也沒什麼了。

  「嗯?」

  路過幾個坊門,張公謹看到了幾處告示牌前,似乎有了官吏在忙碌。略微眺望了一下,才知道這是東海道大行台在招募人手。

  「哈……」

  張公謹再度感慨一聲,有點看笑話一樣,「這真是……快啊。」

  「張弘慎!」

  篤篤篤篤篤篤……

  一輛豪華馬車並行過來,張公謹嚇了一跳,他現在的馬車比較低調,居然還有人能認出來?

  略微掀開另外一側車窗,便看到侯君集那張下賤臭臉正衝他傻樂:「果然是你!」

  「侯尚書有何指教?」

  「上車說話。」

  侯君集邀著張公謹,張叔叔心想也好,到時候回家,也有說道,就說跟侯君集討論國家大事去了。

  上了侯君集馬車之後,便聽侯君集笑呵呵地說道:「弘慎,聽說你跟太子素來親善,不若幫忙做個中人?」

  「老夫甚麼時候跟太子親善了?!」

  張公謹一驚一乍地瞪圓了眼珠子,不過馬上他又改口道,「老夫跟誰都是親善的!」

  「……」

  一臉複雜的侯君集尷尬地笑了笑,便道,「是這樣的,老夫有一女……」

  「你想怎地?老夫可是駙馬!你別想占老夫便宜!」

  「……」

  差點抽刀砍死對面的張公謹,侯君集一臉鐵青地盯著老帥哥,「老子是想讓你幫忙做媒,給你這個數。」

  「你不早說!多少錢?想招誰為婿?」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27 23:0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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