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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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070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18 09:56
第十七卷 安得倚天抽寶劍 第五十七章 樂子

  暑假對武漢的中小學學生來說,並沒有那麼美好,兩個月左右的假期,除開農忙、幫工、打雜等等活計之外,還有無比折磨人的補課。

  對教師也是一種挑戰,因為暑假補課的教學強度,要遠勝於平時的常規教學。

  正常上課是有課程大綱的,教學進度,都是按照課程大綱來安排。而且考試也有考試大綱,不會輕易超綱。

  但是在暑期補課期間,大部分都是非常規教學,超綱比比皆是,為的就是迅速篩選出優質學生。

  篩選出天賦差距之後,重複訓練的強度就沒有那麼大,主要就是知識的累積。比如數學,往往數學工具的熟練度,就能區分一個學生的天分差距。

  還在四則運算的小學,在暑假會開始訓練高斯定理這種比較容易上手又比較有趣的數學案例。

  同時武漢各種中小學都願意投入大量精力在暑期補課中,原因很簡單,江漢觀察使府設置有比賽,而比賽的獎金極其豐厚。

  可以這麼說,拿到數學競賽金牌的小子,他到手的獎金,可以直接改變全家的生活狀況。

  當然,前提是拿到獎金。

  除了暑期教學補課比較繁忙之外,課外訓練也還是繁忙,這種就主要集中在中學。一般都是訓練帆船競速,中學比賽的激烈度不高,但同樣的,比賽獎金極其豐厚。連續幾年的優勝者,雖然文化成績不行,但因為在航船上的天賦,也會被特招進入某些學校。

  其中有些人,已經踏上全新的崗位,乘風破浪各地冒險,完成他在中學時代立下的豪言壯語。

  武漢,終究沒有慢吞吞的時候,那麼太陽再怎麼毒辣,「地上魔都」的氣息,如何都遮掩不住。

  「你這幾日怎麼連鬍鬚也不修理一番?」

  頭上包著個頭巾,武媚娘見張德不修邊幅地下班回來,不斷地往她和嬰孩身邊湊,頓時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理個甚,又不是花樣美男,誰來看殺了不成?」

  「你還真是不客氣。」

  白了他一眼,老張也不惱,笑呵呵道:「這小娘倒是睡得香,跟個貓兒似的,要不是老夫手重,真想抱一抱。」

  「你敢!」

  雙目圓瞪的武媚娘猛地要坐起來,老張趕緊按住她,「你這是作甚,我就是說說。不碰不碰,你生的,我不碰就是。」

  「呸!甚麼叫我生的?我一個人能生?」

  「這倒也是,我也是下了大力氣,出了本錢的。這下地耕耘,播種秋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哇。」

  「……」

  武媚娘見他口花花的,頓時不想理他,只是蹙眉道:「這陣子漲得厲害,奶水一陣有一陣無,阿姊過來幫著揉了一些,就能好一會子。聽護士說,跟我睡姿有關,通乳可有好法子?」

  「你還想吃什麼靈丹妙藥來通乳?漲了不怕,揉揉就好,梅姬在隆慶宮練過這個,少待我去尋她過來,讓她好好幫你揉一揉。奶水只要暢通了,這便不會覺得難受。要不然,以後也是麻煩事。」

  「那你快去叫她過來,還愣著作甚?」

  「你怎地不讓老夫先幫你解一解燃眉之急?看你臉色,怕是漲了一天了吧。這小娘怕是不隨我,飯量差了些。」

  「櫻桃也不隨你,怎地飯量恁大!」

  「……」

  老張一時無語,尋思著張櫻桃那飯量,實在是夠玄幻的。屁大點的孩子,能塞三十幾個雞翅膀到肚子裡,差點沒把老張給嚇死。

  而張櫻桃的親媽,居然還不以為意渾然不覺。

  為什麼?

  因為張櫻桃的親媽在旁邊吃得更多,吃得更歡,哪裡顧得上兒子死活……

  「解了解了,我來幫你揉揉,若是不通,再去叫梅姬這過來。」

  說話間,老張找了個團凳,靠著床沿坐下,然後笑著道,「說起來,跟你說個笑話,鋼廠那邊有個戴眼鏡的小子,你可還記得?」

  「汊川農家來的熊二郎?」

  「對,就是他。」

  老張在旁邊銅盆裡洗了洗手,用毛巾揩乾之後,一手托著武媚娘的右乳,一手緩緩地繞著邊緣推拿。

  「最近他跟一個叫五娘的小娘好上了。前頭拉著五娘去他休息室,本想著這小子開了竅有長進,定是要生米煮成熟飯。誰曾想,這小王八蛋拉著人家姑娘講了一下午的化學,我他娘的差點想抽死他!」

  武媚娘沒忍住,掩嘴笑道:「你當誰都跟你這般不要臉皮的?」

  「我怎麼了?我是性情中人。」

  「狗屁的性情中人,**中人還差不多。」

  「你再說!」

  老張手指頓時加大了力氣,武媚娘「啊」了一聲,抬手就給他一巴掌:「痛啊!你又不餵奶,沒漲過知道有多痛嗎?」

  「嘿……」

  抱歉地乾笑了一下,老張手法又溫柔起來,一邊按摩一邊道:「你說這小子,跟人五娘聊甚麼化學,還聊一下午。他到了晚上,還能指望五娘來陪他?這長夜漫漫,寂寞得很,天氣又這麼熱,小伙子火氣恁大,怕不是只能靠了五姑娘。」

  「甚麼亂七八糟的,五娘和五姑娘不是一個人?」

  「嘿……」

  老張猥瑣地笑了笑,「娘子,你側耳傾聽,老夫說個樂子與你,這五姑娘啊,可是個好姑娘哩,天下間除了王祖賢將軍那般的,大多都認得她。」

  「這又關王將軍甚麼事?」

  獨臂將軍王祖賢,武媚娘是見過的,她怎麼都想不通,王將軍那歲數,熊二郎那歲數,就算歲月靜好吧,這姘頭相好,還能跨越這麼大的年齡段?

  「嘿……」

  老張一邊給武媚娘揉著發漲的右乳,一邊小聲地在武媚娘耳邊賊兮兮地說著。

  「哈哈哈哈……」

  聽完老張的話,武媚娘笑得奶疼,一邊笑一邊痛,嗔怪罵道,「你這混賬,這等污濁的念頭,竟是被你琢磨出來,還編排王將軍和自己的學生,就是這般為人師表的?」

  「嘿,你還別瞧不起,五姑娘乃是大眾情人,上哪兒去都是道理。」

  「呸!」

  鯊魚禪師說

  慚愧,兩萬字沒達成,只有一萬四還是一萬五,明日努力。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18 11:2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18 10:55
第五十八章 公子哥

  噠噠噠噠……

  勝業坊外車馬忙,一眼望去,彷彿是看不到盡頭,幾乎都要把勝業坊外的街道都要填滿。

  當年長孫無忌為中書令時,也就是這般規模。

  「讓開!讓開!」

  忽地,一班騎士衝了出來,將堵著道路的車馬全部趕到兩旁。很快就有一隊馬車進入了勝業坊,緩緩地駛向張宅。

  「這是誰家的車子?瞧著不甚富貴,怎地這般跋扈。」

  「瞎了你的狗眼,沒看見是房二公子?!」

  果不其然,就見馬車停當之後,車廂內跳出一條惡漢,一身絲袍穿得極為隨意,腰間掛著個香囊,頭冠也沒有戴,就用了一個透氣小兜帽,旁邊還插了一枝花。

  下車之後,房二郎左顧右盼,手指還捻著一根牙籤,正在剔牙,一邊咂嘴回味著什麼,一邊嚷嚷道:「都是幹甚麼吃的?給世叔的禮物怎地還在後頭?不是讓你們早早地先送過來嗎?」

  「是是是,公子責備的是,小的手腳不甚麻利,讓公子擔心了。」

  「我擔心的鳥,快些!」

  「是是是……」

  搬貨的領頭擦了把汗,然後一邊親自上手一邊喝道:「都幹甚麼呢!趕緊搬東西!」

  房遺愛沒有急著進門,而是站在台階下,撩了一下衣擺,露出了黑黝黝的腿毛。大庭廣眾之下撓了撓,大約是覺得不過癮,從脖子後頭抽了一把折扇,倒握著用扇子柄去蹭腿癢的地方。

  其形象之糟糕,直接顛覆了外間排隊的人們。

  「這他娘的是公子?」

  「噓,小點聲說話會死?!」

  「這他娘的才是公子!房二公子瞧著粗鄙,可他收錢辦事,大江南北有口皆碑。你看別家的,那都是甚麼狗屁東西,一個個風度翩翩,可他娘的收了錢當你是個屁,給你辦事?不拖個三五月,那不能顯示他們是公子王孫的本事,我……」

  「你他娘的趕緊閉嘴!」

  一幫排隊的都是閉了嘴,因為這光景坊牆外,又陸續來了一批人。

  有一幫騎馬的,明顯就是行伍中人,而且是弓馬嫻熟的猛士。

  打頭的漢子極為結實,比程處弼這個惡鬼還要有雄壯氣概,只他現身,周圍都是安靜了一圈。

  連房遺愛都是停止了撓癢癢,而是回過頭饒有趣味地打著招呼:「好你個侯文定,老子坐車你騎馬,是顯你能耐不成?!」

  「你這浪蕩子,不在家裡賠老婆,出來廝混個甚麼?」

  「賠她作甚,沒得倒了胃口。」

  「你好大的膽子。」

  「怎地?!」

  房遺愛橫了一眼侯文定,如今他牛逼的很,因為老子是江西總督,他房二郎直接在江西開枝散葉,居然就大大咧咧地立了門戶。

  老子還沒死呢,逢人就說自己是「江西房氏」,關鍵比較荒誕的是,房玄齡居然沒打死他……

  因為沒打死,所以旁人見了,便認定這是真牛逼啊。

  原本房氏堂口,乃是「清河房氏」,但隨著房玄齡的地位超然,如今已然是「山東房氏」,口氣極大,但不得不承認,房氏在貞觀朝二十五年的山東,的確有著驚人的影響力。

  泰山以東,圈地最為大膽最為瘋狂的,就是房謀杜斷。

  房遺愛的兄長房遺直,這麼一個老實人,在山東公開納妾就有七八個,開枝散葉的效率,可謂是響應國家號召,堪稱朝廷楷模。

  就是跟老二房遺愛對比起來,就有點蛋疼,當然蛋疼的人是房遺愛自己,想他也沒有到處納妾啊,偏偏所有人都說納妾七八個的大哥人品好道德高有節操,而他房二公子,不是浪蕩子就是混賬玩意兒……

  「俊哥,哥哥在武漢可還好?」

  「你想說甚麼?賣屁股可是晚了,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他可不要。」

  「……」

  要不是拳腳功夫不一定能幹死他,侯文定真想一通老拳砸他個半身不遂。

  「我家大哥二哥也大了,想送去武漢讀書。」

  「你說你,一把年紀了,老大才十三歲,你真是個廢物。」

  「……」

  指關節發白的侯文定,死死地握住了腰刀刀柄。

  真想砍死他啊。

  侯文定內心感慨著。

  雖然房二公子要吐槽侯文定,可他自己兒子還在穿開襠褲,根本沒資格來說別人,只是他理直氣壯的樣子,彷彿已經兒孫滿堂一般。

  「都快些個,日頭恁大,老子的皮膚都要曬黑了!」

  房遺愛火氣有點大,拍著馬車車廂的門板,然後又道,「去停車場,把車停好。」

  「是,二公子。」

  「公子就公子,什麼二公子。」

  「是,二公子。」

  車把式在張宅附近尋著了勝業坊的停車場,把馬車停好之後,便尋了一個井,打水開始擦拭馬車。

  「棒槌。」

  房遺愛沖離開的車把式甩了甩手,然後扭頭對侯文定道,「是你要來的,還是你家大人讓你來的?」

  「我是來看看兄長家的大哥。」

  「那小子沒甚看的,沒有武漢的小哥有趣。」

  言罷,看禮物都搬了進去,房遺愛這才忙不迭抖著袖口,一邊往大門裡跑一邊罵罵咧咧的,「入娘的,這天氣真入娘的熱,熱死老子了。」

  侯文定見狀,昂首闊步,這才跟了上去。

  眼見著房遺愛隨手把帖子一甩,當空那帖子翻滾著,張宅的門子抬著腦袋舉著手,好不容易才接住,一轉眼,房遺愛已經跑到裡面去了。

  侯文定一時無語,上前也遞交了帖子:「有勞。」

  「大公子請。」

  門子很客氣,略微彎腰,伸手請侯文定入內。

  侯文定微微頷首,也沒有解下佩刀,邁步進入。

  要說嫌隙,侯君集跟張公謹那是愛恨情仇交織數十年,不過眼下這個歲數,也就沒什麼好說的。

  再者,張氏今時不同往日,豳州大混混從來就是個妙人。

  到了裡面客廳,長輩們不多,大多都是公子王孫,其中還有年輕的面孔。

  侯文定久不在兩京,常年在邊軍廝混,好些個都不認得。整個大廳內,氣氛都是很好,唯獨有個年紀輕的面孔,一臉的愁容。

  只是侯文定有些吃不準,這人一身袍服,瞧著是個親王,怎麼這副神色,一副王爵被廢的頹喪模樣。

  「大郎甚麼時候回來的?!」

  有人見著了侯文定,連忙招呼了一聲,又陸續給他介紹著在場中的生面孔。

  「這位是……」

  侯文定看著那個一臉愁容的親王,問旁邊的老朋友。

  「他是個倒霉蛋。」

  翹著二郎腿,整個人都要癱在椅子中的房遺愛,一邊抖腿一邊喝茶。

  噗!

  陪著他喝茶的朋友差點沒嗆死。

  親王你都敢譭謗的嗎?!

  「房二哥說的是,本王當真是個倒霉蛋……」

  「咳咳、咳咳咳咳咳……」

  大廳內洋溢著快活的氣息,一群公子哥差點全部被涼茶嗆死。

  侯文定一臉的奇怪,忽地想起了傳聞,然後試探地開口問道:「紀王殿下?」

  「呵呵……」

  一副「死媽臉」的年輕人頓時露出一個苦笑,「果然麼,很好猜哈。」

  還真是倒霉蛋啊。

  侯文定沖李慎拱了拱手,一臉的同情。

  是得同情啊,你說他二十三歲的大好青年,在秦州那旮旯努力工作艱苦奮鬥,招誰惹誰了?枕頭邊就放兩個人頭。

  好吧,放人頭也可以接受,可他娘的還有性命之憂……他這是投錯胎了麼?

  鯊魚禪師說

  有老朋友問老衲為毛突然更新努力了?答案很簡單,父愛如山啊,那山大概值個幾百萬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18 11:2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18 17:42
第五十九章 人的名樹的影

  公子王子在大廳裡扎堆的吐槽,過了前廳,張宅小花園裡頭還有個招待貴客的中廳,這光景,韋總的幾個孫子都在。

  跟張公謹打過交道的幾個,此刻臉色都是灰敗,當年他們瞧不起的洧州土鱉,如今卻是權勢顯赫,在貞觀朝中,是絕對的巨頭。

  也不消說湖北總督的頭銜,大家都是駙馬,張公謹這個駙馬和韋思安這個駙馬,那根本就是天上地下。

  韋四郎見了張公謹,老老實實地行了晚輩禮,打了個照面,便離開了中廳,到前面跟一幫二世祖說話。

  見韋思安過來,紀王李慎眼神滿是埋怨,但還是很有禮數地上前道:「四郎。」

  「殿下。」

  二人相視一歎,廳堂內都是安靜下來,眾人都是識趣,沒有去揭開傷疤,問韋氏到底怎麼解決問題。

  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識趣,房二公子抓了一把核桃仁,還都是極為金貴的山核桃仁,然後吊兒郎當地走到兩個倒霉蛋跟前:「喲,韋四,還活著吶。」

  噗!

  之前喝茶沒嗆死的終於嗆死了。

  「你!」

  韋思安本來想罵他,可一來打不過房二,二來自己老婆晉安公主和房二的老婆高陽公主比起來,差了太多。

  更牛逼的是,房二郎對自己老婆非打即罵,高陽公主每次回家告狀,返回家裡被房遺愛打得更慘。

  久而久之,高陽公主就再也沒有告狀,家庭幸福美滿……

  讓許多駙馬都很羨慕。

  皇帝也不是沒有責備過房遺愛,房玄齡還當眾用鞭子抽過房二郎,可房遺愛也是屌的沒朋友,你用鞭子抽我?看我怎麼用鞭子抽我老婆!

  對,他就是這麼幹的。

  帝國公主裡面,過得最幸福的就是高陽公主,畢竟受皇帝寵愛。

  「你甚麼你?京兆韋氏……嘿,弘農楊氏……嘿,兩家棒槌。你們死定了,等你們韋氏倒台之後,老子便去挑揀幾個小娘爽爽,韋氏女郎還沒玩過呢。」

  嘴裡嚼著核桃仁,時不時還往外吐著渣滓,手指扣了兩下牙齒縫中的核桃殘渣,胡亂地在身上擦了擦:「你們可真夠厲害的,張操之幾百萬手下,你們也敢得罪,你們怎麼不謀反呢?」

  「……」

  「……」

  「……」

  這一刻,侯文定感覺對房二郎的認知是錯誤的,這貨不是蠢,他是壞啊。

  為什麼……為什麼房相公會生出這麼一個東西來?

  忽然之間,侯文定尋思著當年還好沒怎麼得罪這個賤人,大庭廣眾之下把話說的難聽,可偏偏對方還不敢反駁,不但不敢反駁,這難聽的話,還句句誅心。

  「房二!你……你不要侮辱太甚!」

  「老子就侮辱你!如何?等著,韋四,老子不玩你家幾個小娘,老子跟你信!」

  房遺愛目光森寒,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韋思安。

  在場眾人都是凜然,全然不知道房遺愛怎麼會有那麼大的仇,韋氏怎麼得罪房遺愛了?至於到這般地步?

  侯文定忽地冷靜下來,眼睛微微一瞇,心中暗道:這廝有點意思。

  囂張跋扈的房遺愛沖韋思安啐了一口,不屑地轉身找了座位,那座位在紀王李慎旁邊,已經坐了人。

  房遺愛走過去,嘴巴努了努,那人「哦」了一聲,趕緊起身,然後房遺愛一屁股坐了下去,翹著二郎腿,斜著身子湊到李慎邊上:「紀王,你也別怕,明天你跟我一起去一趟京城,怎麼樣?」

  「二郎,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去見安平長公主殿下啊,你去磕頭求饒,我……幫你說好話,這個數。」

  伸出一根手指,在李慎面前晃了晃。

  「本王不需要……」紀王李慎本來還想硬氣地說兩句話,畢竟這麼多人看著,實在是太丟人太沒面子。

  但一看房遺愛眼神中的不屑,話到嘴邊頓時收住,無比憋屈地問道:「一萬貫?」

  「弟弟,我房遺愛這張臉,在江西隨便打個滾,那都是一萬貫。『天上人間』擺個宴席,那也是一萬貫,你看『天上人間』的人,收我錢了嗎?我房遺愛,這張臉,一萬貫是從來不收的,也不拿出去。」

  「……」

  「……」

  「……」

  太囂張了!

  太囂張了!

  實在是太囂張了!

  圍觀的二世祖們紛紛表示房二郎真雞兒囂張,可是……可是好爽啊!

  為什麼好爽啊!

  為什麼啊!

  「十萬貫……本、本王拿不出。」

  「可以寫欠條。」房遺愛面無表情,繼續往嘴裡塞著核桃仁,一邊塞一邊道,「允許小額借貸。」

  「物業抵押也還行。」

  房遺愛見紀王李慎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頓時撇嘴道:「瞧瞧你這見識,你那魏王哥哥,被老子逼上弘文閣,你看他慌了嗎?你看他震驚了嗎?老子幫馮智戴討債,你見馮智戴覺得不可思議了嗎?認為有辱斯文了嗎?」

  痛心疾首的房二公子伸手在茶几上快速又急促地拍了拍:「錢是王八蛋,沒了咱再賺。命……只有一條。」

  「……」

  「……」

  「……」

  一種紈褲頓時覺得這輩子都活在狗身上了,什麼叫做二世祖?什麼叫做大紈褲?什麼叫做京城小霸王?

  難怪啊難怪,難怪這兩京繁華,還流傳著房二公子的傳說。

  人的名,樹的影啊。

  「二郎,不是本王不信你,可是,你能在十二姑姑那裡說上話?」

  「我不行……今天在這裡的,有一個算一個,誰行?」

  房遺愛狂妄至極,更是洋洋得意,「張滄他得叫我一聲老叔,你當是白叫的?嘁。」

  「張大郎也會去?」

  紀王李慎腦子轉得極快,眼睛一亮,立刻問道。

  啪。

  房遺愛打了個響指,手指點了點李慎:「弟弟,腦子靈醒,不愧是在秦州正經做事的。」

  「十萬貫,本王出了!」

  「好!爽快!弟弟可以出去打聽打聽,我房遺愛在兩京揚子江,從來都是收錢辦事妥妥帖帖,只要有一次拿錢不幹事的,老子把這項上人頭摘下來,給你紀王踢著玩。」

  「我不要人頭」

  李慎突然雙眼圓瞪,尖叫起來。

  眾人一愣,李慎也是反應過來,悻悻對沖四周道:「慚愧、慚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18 17:4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18 21:11
第六十章 聚餐

  「這韋貴妃,確定撇下娘家了?」

  「為了保兒子。」瞄了一眼姍姍來遲,坐著喫茶半天沒說話,一開口就是直奔主題的侯君集,張公謹微微點頭,應了一聲。

  養得有些富態的侯君集摸了摸鬍鬚,眉頭微皺:「老夫要一塊地,一座礦。」

  「哪裡的地,哪裡的礦?」

  大馬金刀坐在扶手椅中,一隻腳踩在腳几上的李勣橫了一眼侯君集。

  「徐州的地,老夫要蓋球場,今年要擴大賽事規模。」

  侯君集倒也不客氣,手中盤著兩顆玉膽,嘎啦嘎啦作響,忽地手指一收,兩枚玉膽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旋即戛然而止:「至於礦……范陽的煤礦。」

  「呵,好大的口氣,范陽的煤礦,你唬哪個?那是多大的礦,你吃得下?」

  「老夫錢人都還有一點。」

  不買賬侯君集的大佬也不少,也有說不上話的,比如李君羨,他就只能旁聽,喫茶的當口,到時候自然會有老大哥帶他一起發財。

  多少的事情。

  「范陽的煤礦,韋氏是通過楊政本拿下的,捂在手裡也沒幾年。這一兩年,也就挖了幾塊碎煤出來,不成氣候。想要全個挖出來,沒有三五萬人,想也別想。」

  「北地用人,還得看弘慎和敬德。」

  說是北地,其實已經是邊地,之所以說要看張公謹和尉遲恭。原因也很簡單,當初滅東突厥的時候,張公謹是李靖的副手,之後又任定襄都督府都督,在這片地區,老部下極多,不僅如此,契丹十部,一多半滅在張公謹夫婦手中。

  只消張公謹一句話,名存實亡的契丹諸部,肯定忙不迭地「死道友不死貧道」,打包多少奴隸就是個數字,純粹隨緣。

  更何況,還有瀚海公主府在,至少到現在為止,瀚海公主府這個建制並沒有消失。阿史德銀楚在東突厥的地盤上,那些沒死的老傢伙,還是會賣一個面子。

  而阿史德銀楚在什麼地方?別人不知道,幾個大佬都是一清二楚。

  除了張公謹,還能在遍地嗓門大的,就是尉遲恭。安北都護府大都護當了那麼多年,還培養了一個程處弼出來,江湖地位已經超然,四大天王之中,他在聲望上是頂峰,而且皇帝也最賣他面子。

  「石城那裡,用人也是緊俏的。」

  有人來了這麼一句。

  「怎地?用人憑本事,誰家不要吃飯?」

  「說恁多作甚?那范陽的煤礦,姓侯的,你可別想吃獨食。時逢這等際遇,你倒是不挑食……」

  「我侯君集胃口大,路人皆知啊。」

  豳州大混混雙手一攤,很是囂張地朝四周看了看,「再者,老夫不過是這麼一說,既然大家不同意,自然再議論就是。」

  侯君集瀟灑的很,根本不介意眾人反對他的主張。

  「我不要韋氏的物業,但韋氏的人,我要一些。」

  「農工商賈,你要甚麼?」

  「那些個不在戶籍的韋氏農奴,我最是中意。今年程三郎要去北天竺,那我就跟著去信度河開個莊園。」

  「韋氏農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老少給你如何?」

  「你這是不想談嘍?」

  一時間,房間內氣氛有些詭異,安靜了好一會兒,一直沒說話的張公謹突然歎了口氣:「你們啊,還是太急切了一些。這韋氏就算要倒台,做成了一桌席面,這先動筷子的,怎麼輪……也輪不到我們啊。」

  說話間,張公謹用手在眾人和自己之間比劃著。

  「韋貴妃不是不摻和了嗎?」

  「是不摻合,可沒說太皇和陛下也不摻合啊。」

  眾人眉頭微皺,皇帝胃口比天大,這他們都知道。可正常看來,這幾年皇帝都吃了好幾家老大世族,到現在還沒有徹底消化,還能塞一隻京兆韋氏進去?

  要知道,京兆韋氏還是兩朝外戚,吃自己親戚,怎麼看都有問題。

  有幾個大佬內心在默默地吐槽著老闆,至於有沒有李董的老部下盼著他早點死,那就不太好說了。

  「太皇甚麼價。」

  「不多,二十萬貫。」

  畢竟是自己的老丈人,張公謹摸一摸底,還是能知道李淵的想法。

  二十萬貫聊勝於無,等於就是給一幫小皇子留點家當,還有一些小公主,留點嫁妝。

  這幾年賣一個公主大概收四十萬貫,可物價每年都在漲,賣公主的價錢基本沒太大變化,這給公主防身的看包錢,就顯得少了不少。

  「二十萬貫太少了吧。」

  侯君集有些詫異,「尚個公主,怎地都要四十萬貫,這可是京兆韋氏……」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腦袋伸出去,看了眾人一圈,「光兩京、北都的物業,比清河崔氏那是強得多。就說這南邊的隆慶宮,韋思仁、韋思禮,那可是盤了兩棟樓下來的,你們可不知道他們兩家的日子怎麼過的吧?」

  侯家老流氓目光閃爍著貪婪,拿著茶杯淺飲一口:「幾個小哥,從初一開始挨家挨戶收租子,初一收到三十,還不一定能收完。」

  「那兩棟樓……諸位,可否讓與我家?」

  眾人一愣,尋著聲音看去,卻見李君羨旁邊坐著禮部郎中孔志約。

  孔總理的次子神情有些尷尬,不過還是硬著頭皮道:「學宮畢竟是教化之地,這比較適合我家。」

  「孔二,能耐見漲啊。」

  「不敢不敢……」

  孔志約連忙擺手,「我就是那麼一說,若是不行,也就算了。」

  「哎,倒也不是不行,隆慶宮的樓,我等老舊武勳,還真不方便去拿。這樣,志約,你回去跟孔總理相商一番,價錢合適,孔家先行關撲了便是。多少也讓朝廷賺上一些,這剩下的貼補,你私底下折現,到時候今天到場的,一併分了就是。」

  「當真?」

  「這還說笑麼?眼下都是要緊時候,等過了十天半個月,怕不是長孫氏都要出手,到那時候,悔之已晚。」

  「那……某就先行告辭,回轉跟大人商議一番。」

  「快去就是。」

  等孔志約走了之後,李勣雙手一攤,環視左右:「怎麼說?范陽的煤礦,得有章程拿出來啊,總不能拖到長孫無忌出手吧!」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19 00:22
第六十一章 隨意

  「京兆韋氏,完了。」

  弘農縣,楊氏的人心有餘悸,好在他們求到了楊師道、楊恭仁兩家那裡。這是相當荒誕的事情,當年弘農楊氏並不認楊氏皇族。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模稜兩可,類似李唐皇室。

  只不過誰曾想,時過境遷,原本的矯情,到了現在,倒是成了救命稻草。

  「總算……」

  有人歎了口氣,死了一個楊政本,基本談不上什麼損失。

  安平長公主的雷霆手段,雖然是在弘農反覆打臉,但感覺到痛的,並非是楊氏,而是韋氏。

  之所以連楊氏都說京兆韋氏完了,那是因為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任何一個勢力願意對京兆韋氏伸出「友誼之手」。

  韋貴妃直接斷絕和親族的關係,當紀王李慎遭受威脅的那一刻起,她對京兆韋氏的憎恨,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而作為姻親之族,弘農楊氏此刻不得不選擇自保。

  京兆韋氏還在做官的人,雖然不會遭受排擠,但同僚避之如瘟神,足見體制中的地位已經斷崖式下降。

  朝廷並沒有用什麼國法來處理京兆韋氏,「刑不上大夫」,國法運作,本就跟他們沒太大關係。

  一如人盡皆知安平長公主派人殺了楊政本和韋檀特,這種大案命案,絕對是震驚一時。但大理寺、刑部,又有誰敢去查案?

  國法在頂級權貴面前,就是個玩具。

  京兆韋氏投子認輸,沒有到一無所有的地步,但貞觀二十五年的當下,連土地田產,也只是按照國法來「分田到戶」,對一個龐大老世族而言,基本上宣告「政治死亡」。

  或許一百多年後,京兆韋氏還能出一兩個絕世天才,然後帶著寒門韋氏重振家聲,但更大的概率,就跟千幾百年以來倒台的世族一般,不斷消融在資源吞併之中。

  甚至尤為歹毒的是,教育部總理大臣孔穎達之子,禮部郎中孔志約,還提前把京兆韋氏的藏書給搜刮一空。

  價錢很公道……但也只剩下價錢很公道。

  沒有了這些藏書,京兆韋氏又沒有李善那種過目不忘的超級天才,兩代人之後,龐大家族的後裔,必定會出現數量不小的文盲。

  家奴、佃戶、奴工、家生子……這些全都是要被瓜分的「財產」,當然程序上就是走國法。

  因為這些是違法的,一切都會充公。

  至於充公之後,怎麼就有人那麼快去關撲,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不過在普通寒門眼中,垮臺的京兆韋氏依然是龐然大物。

  皇帝後宮之中,依然還有嫡系的韋昭容;外朝官吏,大大小小出身韋氏的,也有二三十個,更不要說兩京郊縣,多得是京兆韋氏的小吏。

  各地產業之中,養著的白手套還沒有資格「奴大欺主」。想要出現「奴大欺主」,沒有外來強權的干涉,基本是沒有可能的。

  「這韋氏還心存僥倖,當真是天真。」

  房遺愛不屑地吐著槽,難得房二公子請客,春明樓蓬蓽生輝,當時就免單以示尊敬。

  受邀的人中,就有侯君集的兒子侯文定,張公謹的次子張大素,張亮的兒子張顗……

  一眾大大小小衙內,加起來也有三五十號,氣氛相當的熱烈。

  「韋氏吐出來恁多東西,剩下的那些,用來翻本,不是沒有可能。經營兩代,東山再起也未可知啊。」

  侯文定仔細盤算過韋氏現在還剩下的資源,朝廷命官熟練不少,邊緣產業還有一些,加上一些沒人要的物業,以及那些在籍的韋氏家奴。比傳統豪門是比不上,地方世族,大多數還是不如韋氏。

  「呵,這叫鈍刀子割肉,你這是當兵當傻了。真以為會放你一條生路。」

  喝了一杯酒,房遺愛沖侯文定道,「要是把韋氏的家當全部拿走,他們能不狗急咬人?你拿走一個莊稼漢的一半糧食,他只當是繳納稅賦,不痛不癢的;你拿走他七成,他也就是哭哭啼啼;你拿走他八成九成,他嗚呼哀哉,背地裡興許還會跺腳罵娘,但也就那樣;可你要是把他口糧種子都拿走了,嘿……莊稼漢照樣找根棒槌跟你拚命。」

  眾紈褲子弟一聽,都是臉皮一抖。

  話糙理不糙,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啊。

  只是把這境況套在京兆韋氏身上,仔細一想,就覺得恐怖至極。瓜分京兆韋氏的,當真就是在鈍刀子割肉,卡的極為精準。

  眼下京兆韋氏連參加各種場合的宴會都沒機會,房遺愛在這裡把話說得再透徹,他們聽不到啊。

  而來赴房遺愛酒席的人,又有幾個會是好心人?

  連張亮的兒子張顗,這個憋屈龜兒子也不會吐露出去。

  誰放屁誰是公敵啊。

  「二郎,人不可貌相。請!」

  侯文定突然發現,房二郎這小子,他不是憨傻,而是沒必要搞得太正經嚴肅。他不需要和和氣氣,就能混得很好,那又何必賣別人面子?

  旁人都知道江西總督跟江漢觀察使有勾當,旁人也都知道江西總督在皇帝那裡是個鞏固棟樑,江山穩不穩,房老漢能繞過去?

  而且從中央跑到地方的房老漢,門生故吏無算,又在江西養了一窩又一窩的部下,這數量沒有一千,五百有的。

  就憑這個,房老漢今天死了,明天來哭喪就能繞長安城一圈,規模絕對比杜如晦還要大。

  也是憑這個,房二公子就算親爹嗝屁,他依舊把老婆高陽公主扒了褲子狠抽屁股,皇帝也只能呵斥,至多扣獎金,然後……沒了。

  「好說!」

  房二公子也不拿捏,攥著就被跟侯文定就碰了一杯,旁邊紀王李慎則是有些擔憂,小聲道:「二郎,少喝些則個。」

  「怕個鳥,我喝多了不怕,你不喝多就行。一會子吃飽喝足,咱們就上路,去京城!」

  「哎!」

  紀王頓時大喜,舉起酒杯跟房遺愛道,「房二哥,來,敬你一杯。」

  「好說!」

  又拿起酒杯,房遺愛看著紀王李慎,「我乾了,你隨意!」

  言罷,一飲而盡,一眾衙內紛紛鼓掌,叫好連連。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19 09:20
第六十二章 心情跌宕

  「夫人,西京來人傳信,說是房二公子帶著紀王前來京城。」捧著文件的女秘書站在辦公桌前,恭恭敬敬地對還在奮筆疾書的李芷兒說道。

  頭沒有抬的李芷兒開口道:「李慎今年幾歲來著?」

  「二十三。」

  「倒是比大哥長了幾歲。」

  似乎是寫完了東西,將一支筆收好之後,李芷兒雙手交疊在辦公桌上,然後看著秘書:「少待把李惲也叫過來,便一起見面。」

  「是,夫人。」

  秘書記下之後,正要轉身離開,似乎是又想起了什麼,李芷兒喊住了秘書:「等等,孔志亮也叫上。」

  「是。」

  孔志亮是孔穎達的三子,一直在做侍讀,主要就是在親王中間流竄。原本有希望去東宮,只可惜李承乾這種狀況,跟他講《孝經》也是沒有任何卵用。大概跟李承乾扯三兩句《齊民要術》還有點意思,不能發財,但揚名是肯定的。

  此時「女兒國」內張沔已經能夠自由活動,前陣子弘農大案傳出來之後,「女兒國」門可羅雀,但是第二天,賓客盈滿。

  現實啊,非常現實,讓張沔當真是感慨萬千。

  同樣感慨萬千的還有蔣王李惲,他現在是天天泡在「女兒國」,就怕別人不知道他跟「女兒國」那是淵源深厚。

  李惲尋思著自己也沒怎樣啊,怎麼運氣這麼逆天,逮著個張大郎就是江漢觀察使的兒子。

  好吧,江漢觀察使的兒子也沒啥,可以接受。

  偏偏還是安平公主的兒子。

  好吧,其實也可以接受。

  但安平公主太暴力了,暴力到李惲瑟瑟發抖,就怕這個「護犢子」的暴力姑姑是不是對他蔣王也有意見。

  跑去問候李芷兒,蔣王尋思著這應該有點機會吧?結果安平不見。

  李惲當時就慌了,摸了摸腦袋還在,一覺醒來枕邊放著的還是美人兒,不是什麼韋氏楊氏的人頭,鬆了口氣,表示自己不虛不慫。

  然後連夜住到了「女兒國」,跟張二郎那叫一個親密。

  「二郎二郎二郎……你、你跟本王說說,本王……本王應該是沒有得罪你大哥吧?或許無意中有?」

  「殿下放心便是,怎會得罪呢?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是一直很好很融洽麼?」

  「對!」

  李惲一拍手,用力點點頭,浴袍差點掉下來,裹緊了之後,他用肯定的語氣對張沔道,「我們當然一直很好啊,你看本王還給你們宅子,對吧?」

  「殿下所言甚是,這『女兒國』若是沒有殿下,還開不起來呢。」

  「對啊……不對!不對不對不對……這『女兒國』,都是你們兄弟二人的功勞,跟本王無關,本王何來功勞,沒有本王的宅子,你們兄弟二人隨便找個地方,不照樣能風生水起?」

  神色緊張的李惲在那裡胡言亂語,張沔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尋思著大孃孃這一波發飆,威力當真是無窮大。

  別說是蔣王李惲,連那個窩在豫州的道王,這光景都是屁顛屁顛來了京城。

  之前還說跑去西京,給「四夷懷德碑」獻花呢,現在還獻給屁啊,硬要厚著臉皮說跟十二阿姊敘舊,連長安城都不去了。

  好在李元慶是太皇的兒子,不去拍馬屁也就不去了,橫豎這皇位也跟他沒關係。

  「女兒國」內,李惲還在那裡愁眉苦臉,不多時就見安平公主的侍衛過來通稟,說是安平姑姑要看看蔣王殿下。

  李惲一個激靈,生怕這是來弄死他的死士,縮張沔後頭假裝不在,搞得張沔很是無語,跟侍衛言語了之後,才對李惲道:「殿下,不至於此吧。」

  「甚麼不至於此!這皇族中的事情,可從來沒有什麼不至於此的說法。父皇如今不吱聲,想來是十二姑姑半點事情都不會有。你沒聽剛才那侍衛說麼?房遺愛那個狗東西帶著李慎過來。」

  眼神很是惶恐的李惲對張沔道,「別人不知道房遺愛,本王還不知道?這狗才那是堵了魏王兄的大門,敢跑弘文閣要債去的。這一回,定是收了李慎的人事,特意過來做說客的……」

  話說到這裡,忽然李惲一個激靈,看著張沔好奇道:「誒?說到這狗才,莫不是房遺愛跟你大人交情這般深厚的?」

  「殿下,房二公子他是誰的兒子啊?沒交情也會有交情啊。」

  「說的也是。」

  李惲很是認可地點點頭,然後道,「哎,二郎,你跟房遺愛能說上話麼?」

  「殿下,大孃孃真要殺你,絕不會讓你來『女兒國』,懂麼?」

  實在是無語的張沔快要被李惲搞崩潰了,本來就因為禁足在「女兒國」很是不爽,結果呆在「女兒國」還有神經病上門,嘮叨像個老太婆,著實讓張沔幾欲尋死。

  見李惲一臉不信的模樣,一咬牙,張沔又道:「殿下,說句得罪殿下的話,似殿下這等閒王,大孃孃根本瞧不上。」

  言下之意,就是根本沒有被對付的資格。

  聽到這句話,李惲突然眼睛一亮:「對啊,我是世人皆知的賢王,十二姑姑不至於加害了本王,這不是自污麼。」

  「甚麼自污?」

  張沔眼睛眨了眨,尋思著就算砍死個「閒王」,也不至於就是「自污」吧。

  一臉美滋滋的李惲還沉浸在「賢王」的美夢中,突然就精神抖擻起來:「好,既然十二姑姑叫我過去,那就過去一趟。」

  言罷,他突然又耀武揚威起來:「二郎,趕緊叫幾個心靈手巧的,本王要沐浴更衣。」

  「……」

  張沔不知道該說什麼,歎了口氣,跑去點幾個小姐的時候,還罵了一句:「娘的有病。」

  蔣王李惲在準備著,兩京弛道上,馬車內房遺愛正呼呼大睡,坐臥不安的紀王李慎又是焦急又是緊張,離洛陽越近,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水也就越多。

  明明車廂裡還放著冰塊,可就是讓他不得安寧。

  「哈哼突突突突突突……」

  一個老長的鼾聲,房遺愛在車廂裡大馬八叉地躺著,咂吧了一下嘴,還伸手撓了撓襠部,「嘿,韋娘子,你跑啊……你他娘的倒是跑啊,跑啊,怎麼不跑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囂張得意的狂笑,笑得極為放浪形骸,偏偏這笑聲居然是做夢笑出來的。

  「……」

  無話可說的李慎居然就內心平靜了下來,很尷尬,可真的就是如此,他聽了房遺愛做夢的狂浪笑聲之後,內心一片平和,只覺得京城一行,也沒什麼好怕的。

  「你喊啊!你喊啊!你喊破喉嚨也沒認救得了你!小娘子……今日老子……老子就要嘗嘗鮮……臭娘們!又敢壞老子好事!還敢瞪老子,公主怎麼了?老子打的就是公主!跪下!你他娘的……」

  「……」

  李慎摀住了耳朵,假裝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19 09:2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19 22:56
第六十三章 拜訪

  醒酒的最好方式就是再來一杯。

  「二郎,你……你還喝啊。」

  「老弟,教你一招,醉酒之後想要醒的快,最好再來一杯。」房遺愛洗了把臉,坐躺椅上又來了一杯「桃花釀」,在長安喝的是葡萄酒,好喝歸好喝,容易喝脹。

  他從來不品酒,怎麼喝都是喝,何必給人面子?

  反正他就算一邊喝一邊尿,也有的是人趕趟過來拍馬屁。

  范陽盧氏垮臺之後,房遺愛發現他們房氏不但沒被牽連,反而實力更強,房遺愛就知道,他們房氏,那是真的牛氣沖天了。

  在外有大哥房遺直撐門面就行了,他即便鬧出再大的禍事來,只要房氏不塌架,別人也就是拿他和大哥比一比,說這房二不如房大太甚。

  但也就到此為止。

  高陽公主嫁過來的時候,那叫一個趾高氣昂,房遺愛當時就在一步步試探。從爭執、爭吵、推搡、毆打、毒打……一路過來,最大的懲罰,居然就是個呵斥禁足。

  從那一刻起,房遺愛就明白過來。

  這貞觀朝啊,是皇帝需要他爸爸,而不是他爸爸需要貞觀朝。

  「二郎還是少喝點。」

  「倒酒。」

  「哎。」

  紀王李慎應了一聲,拿起酒壺就給房遺愛滿上一杯。

  喝完這一口,房遺愛就把杯子倒扣,然後道:「走,去見一見你家姑母。」

  「哎,二郎走著。」

  論起來,房遺愛見了安平長公主,也是要喊一聲姑母的。不過他是沒打算喊,這要是喊了,怕不是安平長公主當場就能嘲笑他。

  傳到武漢,傳到江西,豈不是成了天大的笑柄?

  又換乘了馬車,前往李芷兒臨時住所的時候,有人傳信過來,說是蔣王李惲也要同往。

  「蔣王?」

  房遺愛眉頭微挑,「這物事沒去長安的?」

  「沒見著他。」

  「這『桃花釀』是蔣王送來的?」

  「適才倒是沒注意,現在想起來,好像是這麼說的。」

  「老子還以為是張滄送的。」

  忽地,房遺愛愣了一下,「蔣王可以啊,有眼光。」

  不動聲色就跟張滄勾肩搭背,這是上了一條大船啊。

  貞觀朝的親王,不管是太上皇還是皇帝生的,日子都還算可以,放歷朝歷代來看,那也是不慫。只是貞觀朝日新月裡,發展的太快太快,這用老眼光來看問題,就有點失衡。

  往往會出現這麼一種狀況,親王府看著規模挺大,衣食住行也是相當的講究,可一出去,還不如揚州商人來得快活,這就有點糾結了。

  要說親王們不吃味,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商人是什麼狗屁玩意兒,居然比王爺還過得爽,這還了得?

  只是貞觀朝巧取豪奪的成本特別高,因為你也分不清這商人背後是不是藏著一隻大佬一座山頭,再加上朝野內外,噴誰都沒有噴王爺們來得安全。

  李恪不小心踩了幾棵青苗,就被噴吳王殿下毫無體恤憐憫之心,傷農啊傷農,該死啊該死……

  所以,吳王殿下研究小蝌蚪,一是興趣愛好,二是省得那幫神經病找他麻煩。

  雜七雜八的原因加在一起,也就導致了王爺們想要把自己的社會地位變現,難度係數還不小。

  吳王、江夏王這種運氣好的,投機早的,自然是盆滿缽滿。

  但李董兒子辣麼多,二十歲左右的一大幫,這些個親王,日子極其難過。

  就是沒有變現渠道,全靠對老爸賣萌,對百姓賣蠢,才能混點油水。

  房遺愛說蔣王李惲有眼光,也就是因為這個。縱觀整個貞觀朝,變現能力最強的就是張德、李芷兒兩公母。而且在房遺愛看來,張德因為種種原因,心思根本不在如何摟錢上,所以李芷兒這個江陰老闆娘,才是隱藏起來的恐怖巨頭。

  原話不是這麼說的,但房遺愛的親爹,江西總督老大人房玄齡,就是這麼評價江陰老闆娘的。

  在這個偌大的帝國中,居然是一座山頭,跟四大天王平起平坐……就算綜合實力差點意思,但也比尋常兩朝武勳強得多的多。

  更何況,這一次安平長公主殿下雷霆震怒,殺二人、嚇一人,震怖三千里,完事兒之後半點麻煩都沒有,當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這光景在京城之中,排隊準備跪舔的老舊世族,不知道有多少。

  「二郎,這到時候見了十二姑母,我該怎麼說話?」

  「你甚麼都別說,見面先跪下,一個勁跪地求饒就行。」

  「這……會不會讓人以為有辱皇族尊嚴?」

  「她是你姑母啊,尊敬長輩,這不是應該的嗎?」

  房遺愛雙手一攤,很是奇怪地看著紀王李慎。

  「那……那好吧。」

  一咬牙,李慎尋思著到時候也沒多少人看見,這怕個鳥啊。

  七拐八拐,終於到了地頭,外間側門站著不知道多少人,一個個人模狗樣的,在門子那裡打聽著事情。

  路邊還有個崗亭,警察衛的人都是神情肅然,還有洛陽本地的不良人,蹲牆根彷彿是乞丐,眼睛不停地打量著這些來求見的人。

  「七哥!」

  「嗯?十郎,來得恁早?!」

  剛下馬車,房遺愛和李慎就看到正門口有一行人規模也不小,仔細一看,居然是蔣王李惲先到了。

  「二郎!」

  「房世叔。」

  張沔一看是房遺愛,小跑過來,笑著衝他行禮。

  「哈哈哈哈……老子就喜歡你這懂禮數的模樣,比你家大人強多了。」

  言罷,房遺愛摸了摸脖子,「莫看你家大人現在斯斯文文忙於公務的模樣,當年差點被摔死老子。嗝!」

  打了個酒嗝,房遺愛回想起當年在務本坊打群架,竟然還有點小懷念。

  這一晃,居然就是一二十年過去了。

  「二叔,怎麼想到來京城的?」

  「喏,這廝嚇得尿了褲子,老子過來幫忙做說客。」

  手指了指紀王李慎,房遺愛正待介紹,卻見張沔行了一禮:「沔見過紀王殿下。」

  「免禮、免禮……」

  「客套個雞兒,走了!」

  言罷,房遺愛往前走了兩步,看到李惲就迎了過去,勾肩搭背地笑道,「難得來一趟京城,可有甚麼好貨色?」

  「本王在許州常年公務繁忙,哪有甚麼辰光去尋花問柳,二郎你找錯人了。」

  一本正經的李惲看上去就是個讀書種子,風度翩翩,氣度不凡。

  豈料房遺愛撇撇嘴,扭頭突然眼睛圓瞪:「我的娘,那小娘**比西瓜還大!」

  「荒謬!這世上豈會有……」

  李惲順著房遺愛的目光看去,卻見一個車把式正在給挽馬解套,哪有什麼小娘子。

  「嘿嘿……狗東西還裝模作樣,夜裡有甚耍子,可別忘了我!」

  拍了拍蔣王的肩膀,房遺愛大大咧咧地往裡面走去。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19 22:56
第六十四章 暗箭

  兩路人馬齊聚,紀王李慎此時又糾結起來,之前想著就他和房遺愛,這跑安平長公主面前哭爹喊娘跪地求饒,見證者也不算多。

  可現在還多了蔣王李惲和張二郎,這玩意嘴碎宣揚出去……

  想到這裡,李慎一個激靈,哆嗦了一下,甩甩頭,拉住了房遺愛:「二郎,到時候進去了,當真就先跪下?」

  「錯!」

  房遺愛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是跪地求饒!要發自肺腑!你見過兩京權貴巧取豪奪的模樣嗎?」

  「嗯?」

  一臉古怪的李慎問道,「這跪地求饒,怎地還跟權貴仗勢欺人有關?我見到是見過,可又如何?」

  「如何?你到時候進去,就學那些被搶的被欺的。」

  「?????」

  言罷,房遺愛一邊走一邊甩手,「聽我的沒錯!」

  安平長公主臨時下榻的物業,規模並不小,看上去就是個普通宅院,但實際上掛在魏征名下。

  而這個宅院,是魏征嫁女所用,嫁給誰呢?嫁給霍王李元軌。

  也就是說,整個宅院其實還是王宅,雖然地腳在安業坊,裡頭還有個養牲口的地方,但現如今太僕寺的典廄衙門,連根畜生毛都沒有。

  李芷兒抵京之前,李元軌就忙不迭把場地讓了出來,紅白雙契過手極快,可以說是很給面子。

  因為也是「王宅」,所以府邸配置和大多數王宅一樣,中庭分三廳,左右偏廳也能擺放桌面筵席,容納賓客的數量相當可觀。

  安平長公主開會的時候,也多在這裡開會,忙起來的時候,左右偏廳同時要放三四十張辦公桌,百幾十號人一起辦公。

  哪怕現在已經打掃乾淨,可進到中庭,就已經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水墨氣味。

  身份不同,房遺愛幾人都是大大咧咧地走中間過道,穿過中庭,兩邊各有假山遮擋著迴廊。

  兩條迴廊直通左右偏廳,等他們上了台階,大門口就站著不少侍衛,大夏天的還套著半身甲,腰間挎著佩刀,神情雖然不肅穆,可這氣勢著實嚇人。

  房遺愛嘖嘖稱讚:「這好生了得,鳥日頭恁般厲害,這些個江陰來的,就是不怕生瘡,佩服。」

  話音剛落,他轉頭就喊道:「來了老弟,請吧!」

  「……」

  蔣王李惲一頭霧水,旁邊張沔也定住了腳步,心想房遺愛在跟誰說話。

  卻見一個身影三步並作兩步,往大門裡頭就是一鑽,身形很是矯健,進門之後立刻趴在地上,大聲喊道:「姑母贖罪,姑母贖罪,小侄知錯矣!」

  「……」

  「……」

  「……」

  正哭號間,李惲嘴巴張的老大,一旁張沔更是雙眼圓瞪。

  唯有房遺愛大大咧咧地邁步進去,抖了抖寬鬆的袖袍,見了正中央端坐的李芷兒,倒是難得講究地拱了拱手,算是行禮。

  這待遇,在房遺愛這裡,皇帝也就這樣了。

  「長公主殿下,這小子惶恐不安,殿下便繞了他一條狗命。今日前來,俊拿了他十萬貫,說客是一定要當的。還望殿下給個面子,行個方便。」

  「……」

  「……」

  「……」

  房遺愛說罷,看了看李芷兒,又左右看了看,忽地愣道:「噫,恁多人?!」

  「嗯?!」

  還在地上趴著哭號的李慎一愣,眼淚婆娑地抬頭一看,左看看,右看看……好傢伙,沒有一二百人下不來。

  眾目睽睽之下,自己醜態簡直是……簡直是不忍直視啊。

  來得人也多是有些身份的,這光景倒是等不及嘲笑紀王李慎,反而是被嚇到了。

  堂堂親王,皇帝爸爸的親兒子,被嚇成這個模樣,還特意來京城請罪?!

  安平長公主殿下之威勢……恐怖如斯!

  而這幫特意過來拍馬屁的權貴子弟,也是認得那個說話放浪形象更放浪的惡漢。不是江西總督老大人房相公的二公子房俊,還能是誰?!

  堂堂相公之子,皇帝爸爸的親女婿,居然也要擺正態度來做說客,還是給紀王李慎?!

  安平長公主殿下之威勢……恐怖如斯!

  感受著如斯恐怖的一幫京中「土鱉」已經麻木了,地上趴著的紀王李慎面若死灰,他現在特別想死,丟人丟的滿京城皆知,簡直是前所未有。

  而門口被驚到的蔣王李惲和張二郎,張大了嘴巴都忘了接下來應該幹什麼,站門口好一會兒,回過神來之後,李惲和張沔這才進來。

  「惲,見過姑母。」

  「沔,見過大孃孃。」

  張沔說話的時候,餘光看到了左邊的幾個人,他們目光複雜,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跟張沔目光碰觸了一下,竟是很感激很慶幸的樣子。

  洛陽白氏的人這光景當真是後怕,當初是何等的天真,何等的不自量力,才想著攛掇張沔搞事,拱他上位?

  就眼下的行情,安平長公主少說還能活個幾十年,就沖這個,張滄就是個廢物,那也是當仁不讓的老大廢物!

  「既然二郎開了口,我還能說什麼?張德那廝,總歸要給他留些面子。」

  「嘿,殿下就是好說話,女英雄,女豪傑。回頭那十萬貫,我分一半出來。」

  言罷,房遺愛用腳踢了踢還趴在地上的紀王李慎,「起來起來,不用吃苦頭了,開不開心,高不高興?」

  一臉灰敗的李慎一邊喊著「謝姑母饒恕」一邊起來幽怨地看著房遺愛,尋思著這王八蛋賺錢真容易啊,前後攏共兩句話,十萬貫就到手了。

  天爺,怎地不雷劈電閃一下啊。

  內心逐漸扭曲的李慎正在詛咒著,卻聽外頭「轟隆」一聲巨響,緊接著「咔嚓嚓」的閃光動靜,原本還天光的日頭,幾個呼吸就黑壓壓的一大片。

  「『活閃』了,定是大暴雨。」

  外頭有人喊了一聲,李芷兒聽得懂江陰方言,便道:「來人,安排一下外間等候的人,領去屋舍廊下避雨。」

  「是,夫人。」

  有個女秘書出列,微微頷首,便帶著幾人往外走去。

  「掌燈。」

  「是,夫人。」

  不多時,原本昏暗的大廳,立刻又亮了起來,房遺愛渾然不覺,瞄了一眼垂頭喪氣耷拉腦袋的紀王李慎,又扭過頭對李芷兒道:「殿下,這次過來,既是給這廝做說客,還有一樁買賣,正要靠他吃喝一番。」

  「噢?」

  李芷兒有些意外,房遺愛這個人,雖然是個惡棍,但狗鼻子靈光,哪裡有肉吃,頗有點先知先覺的意思。

  「不瞞殿下,京兆韋氏是徹底完了,眼下駐地礦山、田產、丁口、物業,盡數被瓜分乾淨。剩下點湯湯水水,也就沒了意思。」

  「不錯。」

  李芷兒點點頭,示意房遺愛繼續說。

  抬手指了指紀王李慎:「這廝是韋貴妃生的,韋氏這些年,靠的就是韋貴妃韋昭容。韋昭容算個屁,沒甚用場,但韋貴妃,卻還是頗有地位。京兆韋氏本家各房的產業,固然是被瓜分趕緊,可這麼些年,投效京兆韋氏的附庸,不知道有多少。」

  舔了舔嘴唇,房遺愛根本無所謂周圍一二百人聽著看著,目光閃爍著:「這些可都是好肉啊,咱們讓紀王李慎當個招牌,隨隨便便恐嚇一番,這些好肉,不敢說一個開元通寶不用出,但宰個幾刀,還是輕輕鬆鬆啊。」

  說到這裡,房遺愛拿起旁邊茶几上的茶杯,慢條斯理地倒了一杯茶,手指緩緩地轉動著,似笑非笑地看著一臉懵逼的紀王李慎。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20 01:0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19 22:56
第六十五章 認真做事

  受限於視角問題,有時候高層未必就能夠事無鉅細瞭如指掌,反而底層因為交流頻繁,反而對某些事情一清二楚。

  比如朝廷的大佬們,對京兆韋氏的家當,能入眼能察覺到的,無非就是錢財、土地、人口、知識、技術。這些打包起來,固然是資源豐沛,可對於京兆韋氏這個主體之外的資源,就未必能夠去理會、探究。

  但房遺愛不同,他也有官身、爵位,可官是散官,爵位靠爹,所以也就沒有正經做事的需求。當然別人也不希望他正經做事,連親爹房玄齡都是這樣的想的。

  於是乎,房遺愛在「江湖」上「闖蕩」,自然就清楚哪裡有哪些狗打著京兆韋氏的招牌呲牙咧嘴,哪裡又有哪些癟三用京兆韋氏來狐假虎威。

  房二公子別的都不太行,可對這些摟錢的門路,那是狗鼻子找肉,一找一個准。

  「殿下,我算了算,這投效在京兆韋氏門下的『貞觀八年造』大船,就有七八條。還有『二十年造』、『二十二年造』大概三五條。除此之外,河北漕渠上,有兩家拉縴行。天津有一個碼頭五六個倉庫,上海鎮別看新蓋起來的地界,也有一百來畝地,蓋個堆場不成問題……」

  房二公子掰扯著手指頭在那裡絮絮叨叨,兩邊圍觀的權貴子弟們頓時都跪了。

  不跪不行啊,這貨簡直就是大神啊!

  有那麼一瞬間,不少京中二世祖都悟了道,尋思著這巧取豪奪啊……也是一門學問。

  你不鑽研,你巧取豪奪的效率,也沒有被人快不是?

  對比一下自己,再看看房二公子,人家已經有了一個江西總督老大人做爹了,你看人家懈怠了嗎?沒有!

  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在巧取豪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越走越寬,技藝堪稱化境。手段之嫻熟,臉皮之厚實,念天地之悠悠,獨悵然而泣下。

  「……這些個,朝中的相公們,眼下都沒盯上。這是甚麼?殿下,這是天賜良機啊。眼下那些個給京兆韋氏做狗的,定是失魂落魄膽顫心驚。便是我直接去贖買了家當,他們定然也是願意的。只不過,這等破事,做起來甚是麻煩。可有了這小子……裡裡外外,得省多少事情?」

  房遺愛抬起手,指了指臉都綠了的紀王李慎。

  李慎尋思著入娘的我剛給完你十萬貫,你這還沒消食呢,這反手又來坑一把,太過分了吧。

  「你也別生氣,有你一份。」

  臉綠了的紀王殿下當時就臉色紅潤起來。

  入娘的韋氏,早就想弄死他們了。要不是韋氏,他能這麼狼狽,他能眾目睽睽之下,被幾百隻眼睛看到他的醜態畢露?

  這一切,都是韋氏的錯。

  再說了,母妃早就說了,往後跟韋氏沒有干係!

  他紀王李慎,行的正,坐得直!

  「二郎,你身懷絕技啊。」

  李芷兒也是愣了好久,這才開口說話。

  「好說,都是跟著操之修煉出來的。」

  得意地笑了笑,房遺愛忽然又道,「對了殿下,登萊那裡的,咱們就不碰了,杜大哥出門在外也不容易,算是咱們的一份心意。」

  「杜構知道嗎?」

  「那肯定不知道啊。」

  房遺愛賊兮兮地笑著,看了看兩邊的京城「土鱉」,「這是我們私下做的決定,杜大哥又不在場,自然是不知情的。」

  「……」

  「……」

  「……」

  圍觀群眾想要喊「666」但是不敢,東海宣政院的大佬的確是不在場啊,說破天也是不在場。

  就算將來事情鬧大了,這一部分的「分贓」,退了便是。

  這個鍋,怎麼看都在房遺愛身上。

  當然了,最大的那個鍋,是面色紅潤,氣色不錯的紀王殿下的。

  原本就是看戲陪跑的蔣王李惲,一開始還心驚肉跳來著,聽著聽著,他內心頓時癢癢了,想要說話,又不敢。

  看了看旁邊的張沔,只見張二郎眼觀鼻鼻觀心,不動如山的模樣,頓時讓李惲抓耳撓腮。偌大的肥肉就在眼前,他守著許州作甚?許州有個毛啊。

  當然了,許州也有土特產,可今天一對比,蔣王殿下才知道自己真是個「土鱉」,看看房遺愛,這摟錢斂財的效率,簡直是……太讓人羨慕了!

  更絕的是,這一通操作下來,保管不會鬧出「民變」來,搞不好那些當初投效京兆韋氏的阿貓阿狗們,還會對房遺愛、李慎感恩戴德。

  這要是再給阿貓阿狗們剩個仨瓜倆棗,我的天爺,豈不是要給立個牌位,天天磕頭上香?

  那些投在京兆韋氏門下的,按照歷史慣例,是絕對經不起京兆韋氏這種超級家族的動盪。一旦權力主體崩壞解體,依附在這個權力之上的「寄生蟲寵物」們,立刻就是死的死散的散。

  所謂「樹倒猢猻散」,就是這個道理。

  但現在房遺愛的操作,立了韋貴妃的兒子紀王李慎,在情緒上來講,隔著京兆韋氏的這幫「猢猻」們,肯定認為這是自己人,都是京兆韋氏的「自家人」。

  然後房遺愛也沒有說趕盡殺絕,樹的確倒了,但還留了點樹枝讓「猢猻」們可以遮掩一下。

  於是乎,對「猢猻」們而言,原本是一無所有,現在是居然還有,感情上肯定要感謝「自己人」紀王殿下李慎。

  一通騷操作,想要鬧「民變」,連個基礎都沒有。

  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比如拉縴行、船行等等用人極多的行當,就是換個老闆,其他肯定什麼都不會變。

  對底層而言,你別說換老闆了,你換皇帝都跟他們沒關係。

  這樣的情況想要鬧出「民變」,還真是非常的不容易。

  李芷兒說房遺愛「身懷絕技」,絕非是開玩笑,而是真的有點佩服房遺愛。做紈褲子弟,做二世祖,這也算是做到了極致。

  幹壞事也要不斷地學習,優秀的犯罪分子,肯定也會研究反刑偵技術……

  對房二公子來講,那就是巧取豪奪也要講究策略,講究兵法,講究心理學嘛。

  「那……十郎,你怎麼看?」

  李芷兒面帶微笑,和氣地看著紀王李慎。

  「小侄聽姑母的……哦不,小侄自當以身作則,伸張正義。京兆韋氏固然罪大惡極,有道是『只誅首惡,不及餘者』,小侄到時,便讓房駙馬帶著小侄前往各地,表明公平……」

  啪、啪、啪、啪……

  將茶杯放下的房遺愛很是欣賞地看著李慎,連連拍手,「好、好啊。舉一而反三,能有此悟性,可謂王之智者。」

  「……」

  「……」

  李慎面紅耳赤,二十三歲的小哥,被社會這個大醬缸,染得太快太徹底。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大廳兩邊,頓時掌聲雷動,呼聲長鳴,歡快的氣息,久久沒有散去。

  鯊魚禪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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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19 22:57
第六十六章 進步

  兩京的熱鬧對底層百姓幾乎沒有影響,太陽照常升起,蒼頭黔首繼續幹活吃飯,天子堂裡的表演,給他們看也不看,還要上班呢。

  「這道題其實要變個思路,你們初看這道題,看到圖形上有速度v,於是就想著用動量定理卻解決。結果毫無疑問是做不出來,全班六十四個人,只有龍莪做了出來,他的思路就不是『望文生義』,而是先做了受力分析,用ft沖量來解決……」

  漢陽城的一處補習班內,穿著大褲衩、短袖還有芒鞋的老師正在黑板上講解題型,學生們一個個做著筆記,偶爾有幾個犯困的,也立刻拍了拍臉頰,強打精神繼續聽講。

  整個教室都是敞開了通風,過道裡也有冰塊,也有風扇,不過是水力驅動用來驅散熱氣的。

  漢陽這裡還是比較有條件的,像江夏就比較艱苦,補習班大多都進山。或是山北的林子,或是直接就是進山洞。

  周邊一兩百個山洞,內部都重新加固裝修,改成了避暑的地方。

  江漢觀察使府的官吏家屬,每年都會申請前往這些地點消暑,雖然開支上會增長最少三四成,但和在家裡受熱煎熬比起來,這多出來的開支,又顯得微不足道。

  「觀察,今年要是再增加一門化學的話,學生們會不會學不過來?」

  「你也太小看人的大腦了。」

  帶著人視察補習班狀況,這是每年都要例行做的事情。當然和老張非法穿越之前不同,江漢觀察使府不是為了打擊遍地叢生的補習班。

  正相反,誰的暑期補習班辦得好,成績斐然,就能拿到一筆府內的補貼。

  這是專款專用的補貼,教育署都伸不了手,因為走的是府內財政,是很明確的政府補貼。

  「再開十幾二十門課,都不會學不過來。」

  老張說著,又道,「今年除了要新增化學,還要增加自然課,除此之外,文學鑒賞課一定要辦好,各種類型詩詞要是不夠,去尋崔總編就是。」

  「是。」

  「教材怎麼編,一定要經過公議討論,做好幾個版本,試運行一個學期,成效如何,學生的成績單,會給出答案。」

  「是。」

  至於說思想品德教育……三令五申成文成憲,還不如日常中的言傳身教來得有效。

  當然了,比言傳身教更有用的,就是孫師兄搞出來的一系列法律法規。

  亂扔垃圾?沒問題,你扔好了,隨便扔,家裡有礦當然可以扔嘍。

  解決不講衛生亂扔垃圾的最好辦法,就是罰款。

  罰到你想要扔垃圾的時候,都會發抖,自然就開始講衛生有素質,公德心自然而然地就上來了。

  靠自律,靠宣傳,那還不如去廟裡面拜一拜麥鐵杖,讓麥公顯靈,那大概是還有點玄幻的色彩,興許能成。

  老張並沒有刻意地塑造一個全新的世界觀、方法論出來,或者說創造一個全新的制度去讓人適應,他也沒有這樣想過。

  貞觀朝是貞觀朝,歷史是歷史。

  對這個扭曲到變態的貞觀朝來說,他們所處的,不是什麼歷史,而是當代。

  鞋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

  削足適履這種事情,雖然老張是一條工科狗,可不代表他沒有聽過這個成語。

  實際上,貞觀朝上上下下各種勢力、階層,他們二十五年來碰撞出來的火花,已經讓貞觀朝迥異於前朝。

  貞觀名臣都說「唐從隋制」,但這個「隋制」,到現在還能剩多少,實在是不好說。

  不管是軍功武勳集團,還是說山東世家聯盟,在貞觀朝的影響力,想要達成歷史上前輩們的水平,基本沒有任何希望。

  甚至可以這麼說,貞觀大帝是最不怕各地軍頭造反的皇帝。

  因為「天命」在他身上,全國六百多個軍州,只要是上州雄州,其城市居民,已經有了強烈的唐朝歸屬感。

  這是有別於以往人們對於「叛逆」的唾棄,其內在邏輯,絕非是因為「君臣」的綱常,而是樸素的「敵我」矛盾。

  也就是說,當一個地方軍頭,通過多年的經營,各種忍辱負重,各種臥薪嘗膽,終於從軍頭變成軍閥,然後他起兵造反了……和傳統不同,這時候絕非只有「世受國恩」的貴族官僚,那些普通的城市民,同樣會意識到「敵人」來了。

  「敵人」要打破和平,「敵人」要搞壞我的生活。

  這種意識,絕非是因為樸素的城市民要向皇帝「效忠」,而是純粹的維護自己的利益。

  即城市民的日常生活以及未來願景,和這個國家,終於契合在一起。

  老張能觀察到了這種變化,但這種變化,會演變成什麼模樣,他並不知道。同樣的,當看到帝國中的貴族迅速分化,有的人開始盡力擁抱皇權,而有的人,卻也開始揮舞起手中的小鋤頭,挖帝國主義的牆腳可能不算,但從皇權那裡摳摳搜搜,當真是勤勤懇懇孜孜不倦。

  「學生的防暑工作,一定要做好。」

  「觀察放心,沒有流水的地方,也會有畜力風扇,通風是不成問題的。薄荷油準備也充分,主要避暑場地都不在城中,城內容納的師生數量,其實只有兩成出頭一點。」

  「這個策略很好,就是通勤壓力大了些。」

  「今年當真是盼著趕緊下雨,這樣也好消暑。」

  為了保障師生下課後的安全,漢陽和江夏都準備了專門的通勤車隊,車馬費一個暑假下來,那是相當的多。

  但重點不在費用,而是通勤增加之後,就會擠壓工廠等單位現有的通勤水準。

  一兩個班級看不出難度來,但一兩百個班級,那就問題大了去了。

  這種就相當考驗管理和調度水平,錯峰、調整線路等等手段,都開始成文成款,作為交通衙門的工作手冊之一。

  經驗就是一點點摸索總結出來的,過程很枯燥很困難,很可能會出現很多錯誤甚至是重大錯誤,但其成果,也是斐然,寶貴的經驗,對於鍛煉新的隊伍,就會大大減少培訓和管理的成本。

  「今年外地來的學生數量增加太多,可以增加幾個初等中學,先草擬一個章程出來,你們先討論,看看怎麼安排校區。」

  「校區選址倒不是問題,難處還是在師資力量上。觀察,我們之前有個想法,希望臨漳山等幾處學校的學生,可以畢業後,先做兩年或者三年教書先生,期間待遇,可以比照流外一等。之後願不願意繼續教書,來去自由。」

  「喲,這個想法好。」

  老張愣了一下,連連點頭,「這個想法很好,明天開會改個議題,那個甚麼繅絲廠的事情先放一放,把這個事情先論證一下。」

  「是,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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