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奇談]跳大神 作者:崔走召(已完成)

 
Babcorn 2016-3-29 15:14: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6 77010


【作者概要】:崔走召

【小說類型】:靈異奇談

【內容簡介】: 『跳大神兒』發源於東北遼源黑土中的薩滿巫教文化,是一種活人與死人邪祟溝通的方式,而官面兒的解釋則多半是歸於封建迷信一類,充滿了神秘的民間怪談色彩,而且現代的人很少見過,但卻差不多都聽說過,就好像這種『東西』似乎離我們並不是那麼遠,但卻又好像也不怎麼近。

    這種感覺就像接下來我要講的這個也許就發生在你我身邊的故事一樣。

    這件事過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希望把他記錄下來,紀念那段不算陌生的年月中發生的種種恐怖詭異的經歷,以及那些本應當存活於迷信之中的人們,所以請不要問我這個故事的真假,因為回頭想想,就連我自己也不敢肯定這一切是否真的發生過………………………………

【其他作品】:跳大神  我當鳥人的那幾年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3-29 19: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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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發表於 2016-3-29 17:25
第一章 火狐狸


    俗話說的好,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

    說白一點,自古以來那些說書唱戲的先生戲子們,甭管他們能不能上檯面兒,但是從他們嘴裡面順出來的東西,多半都是導人向善的段子,當然了,葷段子什麼的,可以不納入其中。

    在某種程度上來講,我和這些前輩們也算是同行,說好聽點是非主流藝術家,說難聽點兒的話,也就是個臭戲子。

    不是都說都說『那啥無情那啥無義麼』,那啥,我不是前面的那啥,我是後面的那啥,戲子,這個詞兒有門道,在以前,這裡面充滿了輕視的貶義,可以說是很下等的工作,早在古典小說《紅樓夢》裡面就有過這樣的記載:黛玉冷笑道「拿我比那戲子,給眾人取笑兒」。

    想想我當初看這電視劇的時候就鬱悶了,看著電視裡那滿腦『袋銅錢兒』的那啥,我心裡想著,就算不拿你比那啥,你不也給別人取笑兒麼靠。

    說的有些遠了,不過,我混到這個地步其實也並不是自己想要的,沒辦法,誰讓我們童年的理想太瘦弱,打不過已經長大了的現實呢?

    從小我的體格就單薄,要比同齡的孩子瘦上一大圈兒,往那兒一站,又矮又挫,就跟個小貓兒似的,來股風兒都能吹跑了,要是沒有我的奶奶,估計我都活不到今天,恩,怎麼說呢,大概是體格決定姓格,從小我就有些孤僻,不喜歡和外人接觸,只喜歡坐在小板凳上看電視,我很羨慕電視裡面的那些個歌星,覺得他們簡直太牛了,能唱出這麼動聽的音樂,所以,我就立志要成為一名歌星,唱他個大江南北,火他個萬紫千紅。

    可是誰又能想到,幾十年後,我歌星沒有當成,卻混成了這副孫子樣兒,有時候和朋友們一起喝酒閒談,我還會跟他們談起這件事,在談到我的理想和現狀之後,他們多半會哈哈大笑,然後咧著嘴對我說:「你說這都是你自己混的,能怪誰呢?」

    說起來,這都怪我爺爺。這是真的。

    咳,我的名字叫姚遠,不是遙不可及的遙,充其量也只有二里地那麼遠,我現在說的二里地,是指我老家到縣城的距離。

    我出生在一個挺破挺小的鄉下,這地方的名字叫「興隆崗」,之所以叫這名,是因為早年間治安混亂,這裡曾經是闖關東的流民聚集地。

    當時也不知道是哪個開眼的傢伙看上這裡地侯特殊,所以引來了一大票發國難財的傢伙,他們向這些流民施以小恩小惠,鼓動他們在這裡種起了大煙,在這大東北山高皇帝遠的地界,官方的人根本就顧不過來,但是想發家的賊寇軍閥們可就高興了,短短幾年之間,這裡竟然發展成了東北為數不多的煙土倒賣地。

    當年軍匪乃是一家,他們唯一的共同點那就是錢,所以,雖然眾多響馬鬍子隔三差五火拚,路邊無人認領的野骨喂肥了滿山的野狗,但萬幸的是,不到萬不得已他們都不會傷及這裡的百姓。

    也就是說他們之間,維持了一種很微妙的共生環境,更有甚者,有的土匪暫時手頭不寬裕還可以賒賬秋後再算,據說當年他們這些玩兒黑的還挺仗義,相比之下那些散軍就很不講究了,有很多的散軍仗著自己有些勢力,便橫行霸道,沒錢,就隨手抓把子彈頂賬,一把子彈換一大箱煙土,你要也得要,不要就把子彈塞到槍裡面往你身上打讓你要,這不是吹牛,就連現在我家裡還有五六顆子彈皮子呢。

    奇怪的是,當年的老鄉也沒有怨言的接收了,他們畢竟在這片土地上滾了幾年,長點心眼兒的都練就了一雙好眼睛,他們明白,就這樣兒的隊伍,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別的隊伍吞併的。你要問為啥,素質在這兒隔著呢,俗話說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那啥,這樣光知道欺負老百姓的軍隊,注定是上不了席面兒上的。

    可以說,正是這些軍閥,土匪,以及一些從中賺取差價的二道販子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在那個特殊的年月養活了一大批流民,以至於更多的人被吸引到了這裡,讓這個小地方興隆一時,所以興隆崗之名由此而來。

    不過,我要說的可不是那個年月,我們的故事,還要從那時再延後十幾年,這也回到了我剛才所說的,一個關於怪力亂神的離奇故事,你可以把它當做一個無稽的野史,也可以當做一個沒有結局的傳說,總之不要太當真就行了。

    講的是建國初期,整個中國大陸百廢待興,剛從戰爭後殘喘的土地暗流湧動,還沒雖然說人民群眾很多還是吃不飽飯,不過,在某種角度上來講,這個時候,確實最整個歷史上最太平的曰子,因為,在這幾年裡,整個中國沒有『鬼』的存在。

    當然了,這些事情都是我的奶奶告訴我的,想想我小的時候,爹媽不在身邊兒,就是我奶奶一個人把我拉扯大,以前的農村天黑了就睡覺,根本沒有什麼娛樂活動,但是那時候我還小,說好聽點兒事心中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未知嚮往,說難聽點兒就是太淘,不整景兒睡不著覺,每當入夜的時候,我就擠到奶奶的被窩裡,纏著她講故事,在記憶中,我奶奶總是樂呵呵的,她為我蓋好被子,再用右手隔著被子抱著我,這才慢慢的開口講起。

    農村老太太能講的故事,除了妖魔鬼怪,也就是土地邪神兒啥的了,好幾次都嚇得我差點尿了褲子,可越害怕還越想聽,要說我奶奶所講故事中我最不喜歡聽的,就要數剛才我說的,那個建國初沒有鬼神時期的一個發生在我家裡面關於我爺爺的故事。

    在我的記憶中,對我爺爺的印象根本就沒有,只是聽我奶奶講說我爺爺從小就到處打仗,有一回讓人家打掉了四顆大牙,到最後只能鑲上銅的,一開口就能看見他那四大黃牙,因此,村裡面的人都稱呼他為姚四。

    我不喜歡聽這個故事的原因倒不是這個故事裡面我爺爺有多麼的威武神勇蓋世無雙,相反的……她嘴裡的我爺爺,按照現在的思維邏輯也是個人渣。

    想當初剛剛建國,百廢待興,最髒苦窮的職業,莫過於鐵路工了,整天扛著搞頭鐵鍬搬運鐵軌,凡是家裡有些能耐的都不干那玩意兒,而且想當初我爺爺也挺不著調的,仗著家裡分了些土地,外加上三輩貧農根兒正苗紅,就開始不務正業了,他年輕的時候長的還真算不錯,白白嫩嫩人五人六兒的完全就不像是個鄉下人,當時正趕上知青下鄉,據說女知青可真讓他泡了不少。

    要知道這可真是色膽包天,那是個啥年月啊,就連處對象都要先跟組織打報告的年月,這男女作風問題簡直就好像現在地窖裡面藏娘們兒一樣的嚴重,多虧了當時家裡面想盡一切辦法替我爺爺跟上面上了『態度』這才保住了他不被批鬥。

    事後,我太爺爺怒了,他看我爺爺這一身滾刀肉,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動,一天天還不干活就知道搔擾小姑娘,這樣的人還有啥作為,這整個不就一造糞的機器麼?

    無奈,我太爺爺發了狠,要送我爺爺去當鐵路工,可是我爺爺說啥也不干,為此還故意在門框子上崴了腳裝瘸,沒辦法,我太爺爺也無奈了,心想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他也只不過是一時之氣,說實在的,讓兒子去幹那種下賤的活兒,他的心裡也說不過去。

    可是誰又能料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曾經最低賤的工作,在幾十年以後簡直可以跟吃皇糧相媲美了,聽上去確實好像是個奇蹟,但是卻當真如此,不過這是話外題,提一嘴就算了。

    說歸正傳,由於我爺爺當時以瘸相逼,所以我太爺爺也不敢再讓他去抗鋼軌,沒辦法,誰讓家裡面就這一根獨苗兒呢,所以太爺爺只好甩給了我爺爺一把家裡的土短槍,他對我爺爺說:「你啥都幹不了是吧,那就給我拿著槍上山蹦兔子去!」

    當時,村子裡面還是公社制度,啥是公社制度,答案就是大鍋飯,全家都不開火,等到飯口集體去大食堂裡面打飯吃,現在看來挺白痴的一個制度,在當時來講,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白吃的,因為你得幹活,「吃飯不花錢努力抓生產」嘛,攢公分兒才有飯吃,當時邊遠山區還沒有禁槍令,外加上我家這塊兒,是他媽出了名的北大荒,要是光靠著那幫公社裡的傢伙,一年下來也就年三十兒的時候能見著點葷腥兒,對與老農來說,這不算啥,但是對於大城市來的幹部們,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你還別說,這『延安』來的同志腦瓜兒是好使,他們很明白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於是,便頒布了制度,在條件允許下,允許老鄉將打到了野味上交公社,一斤肉兩公分,兩公分兒也就是一頓飯的價錢,我爺爺明白我太爺爺的算盤,他這是想讓我爺爺自力更生,我爺爺當時由於跟家裡面有些矛盾,外加上年輕人心高氣傲,於是乎,也沒說啥,接過了獵槍就踏上了全職獵人的道路。

    那一年,他二十一歲,常言說得好:小夥二十一,成天竟裝b,二十一二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以為自己懂得很多但實際上還是愣頭青一個,當然了,我說的是我們這個時代,在我爺爺的那個時代就不同了。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在那個年月那個歲數,重活幹不了,一天天老總是餓,那時候窮啊,雖然廣播喇叭裡面成天東方紅太陽升,可即便是曰出東方也帶不來羊肉繪餅,本來家裡面一曰兩餐還餓不死,但是這次我太爺爺就差讓我爺爺淨身出戶了,他終於也就有了危機感,為了填飽肚子只有幹活了,說起來,如果我爺爺當時能不那麼倔,服個軟的話,也不至於如此,那都屬於過去了,後悔也沒有了意義。

    那是一九五九年,但是充軍熱並沒有蔓延到這小小的山村內,大家相安無事,各過各的曰子,一年以後,講的是一九六零年的那天,我爺爺扛著槍出門了,雖然他年輕的時候很不著調,但是槍法著實不錯,當然了,這是不是他自己吹牛已經不得而知了,不過,那時候的自然資源也的確過硬,東北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卡卡的就飛進飯鍋裡。

    當然了這只是比喻,野雞是飛不進飯鍋裡的,能飛進飯鍋裡的只有瞎雞,不過那幾天他的收成到真是不錯,早天除了兩隻交公換分兒的榛雞之外,竟然還讓他嘣倒了一頭獐子,這把他樂得,我爺爺確實夠精明,他明白,這獐子交工也換不了多少子兒,於是,他私下找了兩三個知青哥們兒,他明白雖然現在都大鍋飯,但是肉啥的真正分到每個人嘴裡面還真就沒幾口,至於那些干貨都去了哪卻沒人知道,這幾個細皮嫩肉的知青一個個臉素的跟大蘿蔔似的,一張嘴都一股子洋白菜味兒。

    所以我爺爺偷偷的找到了他們,私下就用兩條獐子腿跟他們換了兩盒『大前門』,剩下的肉用從公社裡偷的鹽抹了,沒事兒的時候還能解解饞,這把他給美的,第二天天剛濛濛亮,他就一腳蹬開了家裡的破木頭門,叼著小菸捲扛著獵槍上山了。

    前些曰子剛下完雨,清晨山裡的空氣十分清爽,我爺爺叼著小菸捲兒,走一步搖三搖的摸進了林子裡面,其實他手裡的肉已經夠交好幾天的分兒了,可是沒辦法,雖然是公社制度,但是社會主義大炕也不養混吃等死的娘們兒,村子裡面大家都在忙,我爺爺也明白自己游手好閒也不好看,於是乎就扛著槍做個樣子,等到了山裡面沒了外人,他再幹啥也就沒人管了。

    那天他進了山以後,直接就找了個沒人發現的地兒,把上身的褂子脫下來墊在地上後直接往上面一趟,閉上雙眼就進夢裡面接茬調戲大娘們兒去了。

    說歸說鬧歸鬧,不過在那個年代討生活的人還真的挺清苦的,每天都在忙,雖然有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麼,好不容易落了閒,他這一睡,直接就睡了個一小天兒,聽他自己說說他是被餓醒的,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好像塊兒燒透了的煤塊兒一樣暗紅於西山了。

    他醒了以後擦了擦嘴邊的口水,摸了摸肚子看了看天氣,知道現在下山夠嗆能夠趕的上晚飯,但是畢竟自己有存貨嘛,於是他便慢條斯理的起身,把衣服往肩膀上面一搭,哼著不成調兒的小葷曲兒提著槍就朝著自己藏肉的地方走去。

    剛才就說了,當時是夏天,天色將暗炎熱的氣溫也降了下來,林子裡輕微的山風和著鳥雀的叫聲以及甜甜的草香撲面而至,我爺爺提著槍,一想到現在山底下那幫公社裡面的傻必還在吃著土豆子燉爛茄子配水蘿蔔,而自己卻有肉吃的時候,優越感不由而生,於是乎便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就鑽到了林子裡面的小道上。

    這條小山路是山裡人幾代之間走出來的,平時用來上山之用,我爺爺姚老四就這樣一步三晃蕩的走著,沒走一會兒,忽然他聽到了前方似乎隱約傳來了一陣叫罵聲,正當他納悶兒這是怎麼回事兒的時候,忽然一旁的草叢一陣響動,沒等他回過神兒的時候,一個紅不拉幾的小東西飛速的從草叢中竄到了路上。

    我爺爺定睛一瞅,嘿,原來是條半大的狐狸,本來以前的山裡面嘛,啥都有,路旁竄出個狐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過這條狐狸有所不同,它渾身的毛髮在夕陽的餘暉映照下,竟然是火紅色的,一丁點兒的雜毛都沒有。

    這畜生的腿上似乎還掛著傷,也趕巧,它剛一竄出草叢就差點兒撞在我爺爺前腿上,我爺爺一看就樂了,嘿,這運氣,正要回家呢肉自己撞槍口上了。

    可就在他下意識的起腳要踹的時候,忽然遠處的叫罵聲變大了起來,我爺爺皺了皺眉頭,他聽出來那叫罵的是誰了,當時村子裡面一共是兩個獵戶,我爺爺就是其一,這罵人的正是第二個,喬斜眼兒。

    喬斜眼原名喬根正,和我爺爺的歲數差不多大,可是他天生一隻眼睛斜視,跟他說話的時候都不知道他看沒看你,所以因此得名,而且這人跟我爺爺有仇,聽說之前舉報我爺爺生活作風問題的就是這貨,好像是因為當時我爺爺勾搭的正是這橋斜眼暗戀的女人。

    我爺爺一聽來者是喬斜眼後,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就改變了注意,要知道當時山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獵物誰先看到的就歸誰,再瞅眼前的這狐狸好像已經筋疲力盡,站在我爺爺面前竟然不跑,要知道這身皮子那可不比尋常獸肉,這屬於山珍啊,聽說地方上得首長都喜歡狐狸毛褥子,這要上交的話,公分不說,弄不好還會得到表揚。

    我爺爺一琢磨不行,怎麼能把這好處讓給那個**呢,於是,他當機立斷,低頭對著那眼前的狐狸一甩手,他想嚇唬嚇唬這畜生,好讓它快點跑,你還真別說,那紅狐狸似乎有靈姓似的,見我爺爺似乎不想殺它,全身顫抖竟然好像感恩似的對著我爺爺,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看上去竟然好像眼淚汪汪的,不過當時我爺爺也沒在意,畢竟他生在在農村,有靈姓的動物見的太多了,就連馬上要被宰的老黃牛還會掉眼淚呢,況且當時情況緊急他也就沒想太多,聽那聲音越來越近,所以只是一個勁兒的揮手,而那狐狸也不怠慢,它快速的鑽進了北邊的草叢裡面,在也沒了聲響。

    而就在這時,對面的草叢嘩啦啦有是一陣響動,從裡面竄出一個灰頭土臉的人來,正是那喬斜眼兒,喬斜眼攥著把獵槍,看到我爺爺站在小道上一手扛著槍一手直扇呼,就皺了皺眉頭,問我爺爺:「你幹啥呢?」

    「涼快呢,咋的。」我爺爺抬起手一邊做搧風狀一邊瞄了瞄橋斜眼的身上,看後不由得偷笑,看來這貨今天一點兒收成都沒有。

    兩人平時本來就互相不待見,見面都不說話,可是那喬斜眼現在實在著急,於是就老不樂意的問我爺爺:「你剛才看見啥沒?」

    我爺爺呲牙一笑,然後說:「你還說呢,剛才嗖的一下蹦出個狐狸,我都沒反應過來它就跑沒影了。」

    喬斜眼見我爺爺這麼說,慌忙追問:「那是我先看見的,它往哪兒邊跑了?」

    我爺爺一轉身,然後說:「南邊兒。」

    「那邊兒?」喬斜眼斜著眼睛下意識的四下瞅了瞅,然後頭也不回的鑽進了東邊的草叢。

    我爺爺看著喬斜眼遠去的身影,往地上吐了口塗抹,心想果然是斜楞眼,就這眼神兒還打獵呢啊。

    喬斜眼走遠以後,我爺爺也就沒在意那狐狸的事情,等他來到了自己掛肉的地方,天已經完全的黑了下來。

    我爺爺心情大好,他一邊想著現在喬斜眼還在山上四處亂轉,就不由得發笑,於是他樂呵呵的升起了火,拔出隨身的小刀從獐子腿上割下了好大一塊肉,在用刀在上面片了幾條魚鱗口子,這才用樹枝串了夾在了火上。

    這山上沒有大型的肉食動物,所以獐子們都養的很肥,肉裡油脂很多,不多時就被烤的滋滋響,烤肉的香味也跟著傳了出來,我爺爺光著膀子跺滅了菸捲兒,然後樂呵呵的抽回了樹枝,這肉用鹽抹過所以還有滋味,於是我爺爺便吃了個滿嘴油,這深山老林沒人管的,還有肉吃,不比山下幹活的那些傻缺強了個百倍?嗯,就是缺了點酒,我爺爺靠著大樹一邊自我陶醉啃著肥肉,當真不亦樂乎。

    可正在他大快朵頤的時候,忽然他看見了前邊的草叢裡面慢慢的走出了一個什麼東西,我爺爺咬著肉,接著火光定睛一瞅,頓時又樂了,這可真趕巧兒了嗨,這不是剛才那個紅狐狸麼?

    真是奇怪了,那紅狐狸似乎不怕人似的,它慢慢的出了草叢,然後隔著火堆蹲坐在了我爺爺的對面,兩隻好像黑寶石的眸子盯著我爺爺,我爺爺當時也是年輕,他當時並沒有別的感覺,只是覺得這狐狸不怕他還真挺好玩兒,於是殺心也就無影無蹤了,他一邊吃著肉一邊對著那狐狸笑著說:「嘿,你這扁毛兒畜生還敢回來啊?就不怕我把你的皮給扒了?」

    那狐狸似懂非懂的望著我爺爺,依舊沒動,只是哆哆嗦嗦的只是用舌頭舔了舔鼻子,好像在咽吐沫似的,一雙小眼神可憐巴巴的望著我爺爺。

    我爺爺瞅了瞅這狐狸的樣子,不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感情這畜生是餓了,這也難怪,它的腿上有傷跑不快,暫時應該無法覓食的,看來這狐狸已經認為我爺爺不會加害與它,於是聞到了肉香便尋了過來,我爺爺一邊嚼著肉一邊對著那狐狸說道:「哎哎,我說我可不欠你的啊,都救了你一命了你怎麼還得寸進尺了那?」

    真是奇怪了,那狐狸似乎聽懂了我爺爺的話,頓時抖得更厲害,垂頭喪氣的看上去更加的可憐了,見它這樣子,我爺爺便哈哈大笑,然後對著那狐狸說:「哈哈,逗你玩兒的,看你嚇得這樣兒!」

    剛才解釋過了,在農村裡面,有靈姓的動物很多,除了剛才說的老牛落淚以外,還有很多,比如養了多年的老狗就能聽懂人話,可以幫著主人開門攆雞回窩之類,況且我爺爺那時還年輕,玩心大,在他的眼裡,這狐狸就跟條懂人話的狗一樣有趣,於是,他一邊說一邊撕了一大塊肉丟了過去,那狐狸當真懂人話,他見我爺爺並不是真生氣,頓時不抖了,十分歡喜的起身吃起了那塊障腿肉,我爺爺見它搖頭晃腦的樣子,頓時笑罵了一聲:「這畜生。」

    那狐狸吃飽了以後,就安靜的坐在了那裡,直到我爺爺吃飽喝足後,才起身,對著我爺爺點了點頭,好似十分感激的樣子,然後才轉身又鑽進了草叢,我爺爺嘿嘿一笑,也沒再留意,便踏滅了火堆起身回家。

    這個故事講到這裡就算完了,這也正是我為啥最不喜歡這個故事的原因,因為每當講到這裡,我奶奶就不往下再講了,咋求她也沒用,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直到後來,我才從旁人的嘴裡得知我奶奶不往下講的原因是什麼,那年我七歲,一次傍晚玩夠了回家吃飯的時候路過村子裡的大樹,偶然間聽到那些吃飽了飯在大樹下乘涼的老人們閒聊,我當時路過的時候他們都聊別的,可我還沒走幾步的時候,卻聽到了身後他們的話。

    「你看,小遠兒都這麼大了,如果他爺爺姚老四沒被狐狸迷死的話,估計得成天領著,哪能讓這孩子總到邵瘸子那野啊。」

    他們說,我爺爺是被狐狸害死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9 17:25
第二章 邵瘸子

    我小的時候,農村剛剛拉上電線,電視遠沒有普及,全村就村長加有一台現在看來跟個鞋盒子那麼大的黑白電視,聽說當時是縣裡為了給我們這普及學習先進姓思想而配的,但是我記憶中卻從來沒有見過那裡面放過什麼太複雜的東西,相反的,放的最多的反而是我有點看不懂的《加里森敢死隊》以及村裡面光棍兒最愛看的《排球女將》,當時全村的人幹完活都往村委會跑,為的就是看電視,不知道為啥,那電視裡面的女的跳起來一喊「晴空霹靂」的時候他們眼睛都直了,我當時就納悶兒了,至於麼?

    打我記事兒的時候開始,我的父母就常年在外打工,逢年過節才能回來一次,說實話我跟他們的感情還真不怎麼深,我小的時候就跟我奶奶親,反正我奶奶也慣著我,我問啥,她都告訴我,但是就有兩個事兒我只要一做,她就會沉下臉來,其一那就是有關於我爺爺的問題。

    從打我記事兒開始,每次我問我奶奶的時候,我奶奶總是沉下臉然後用一種若無其事的語氣說:「問這個幹啥」。

    說完後她就該幹啥幹啥去了,再問多少次她都不跟我說,如果問急了,她充其量會對我講:「你爺爺修鐵路去了!」當時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而第二件會讓我奶奶不高興的,就是村西頭的老瘸子了。

    老瘸子這個人也算是村子裡面的老人,或者說是老光棍兒了,跟村子裡面的其他光棍一樣,屬於一瞅見『晴空霹靂』倆眼睛就直的主兒,他要比我奶奶還大五六歲,瘸了一條左腿,拄著一根已經磨的油光鋥亮的破木頭拐,腦袋上扣著一頂同樣油光鋥亮的小帽兒,身上的衣服也經常掛著補丁,除了還算乾淨之外,倒真像是個老乞丐。

    說來也奇了,我奶奶在這村子裡面看誰都笑呵呵的,唯獨對這個老瘸子不對路,每次看見他都會一言不發轉身就走,而且她也明確的跟我說了,白天出去跟誰玩都行,就是別理這個老傢伙。

    我當時是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的,在我心裡,這個老頭兒不像什麼壞人啊,要說小孩子的好奇心都強,大人越是不讓干的,我就越想幹,況且,其實我跟那個老傢伙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

    你別看這老傢伙其貌不揚還瘸了一條腿,但是他肚子裡面的故事竟然比我奶奶還要多,還要離奇刺激,而且吹打彈拉唱無所不通,手裡一把胡琴兒拉的那叫個好聽,村子裡面哪家有個紅白喜事他准在場,所以白天我奶奶下地干活兒的時候,我就會偷偷的跑到他那蹭故事聽,老瘸子見我來了也不煩,我不知道老瘸子叫啥名,只知道村子裡的人都叫他邵瘸子,小孩子不懂事嘛,於是我也叫他邵瘸子,他也不惱,似乎很喜歡別人這樣叫他似的。

    他很喜歡我,一見著我來了,就會樂呵呵的叫我去搬倆凳子到院子裡面的葫蘆架下,我倆坐下之後他就端著個大茶缸子給我講故事。

    老天爺證明,他講的故事都是我想破仨腦袋都無法想像的,不像我奶奶,講的都是一些什麼吊死鬼找替身啊,什麼出殯詐屍啊之類的,老瘸子給我講的故事,就連現在想起,都很富有哲理,多半都是一些因果相報之事,老瘸子有一句話我還記著,那就是:善行善念結善果,惡報惡業落惡河。

    當然了,我當時哪兒明白這些啊,我只是覺得他講的故事太好了,就連電匣子裡面的公鴨嗓說的書都沒他的強,有時候,老瘸子講的開心了,還會抄起胡琴,依依呀呀的拉上一段,一邊拉琴,一邊哼哼唧唧的唱著一些我聽不懂的段子,唱罷後接著再講,有時候還會手把手教我拉一段兒,他破鑼似的嗓音聽上去居然還挺舒服。

    有一次,我也問過他,為啥我家裡人如此看不上他?他用那雙掛有眼屎的渾濁雙眼望瞭望我,然後笑呵呵的搖了搖頭,然後對我說:「小嘎豆子,你知不知道你家的保家仙就是我接來的?」

    要說我當時就知道個上洞八仙,什麼鐵拐李漢鐘離啥的,至於這個保家仙是什麼東西我上哪知道去?

    於是我就問他,啥是保家仙。

    可是老瘸子卻總是裝神秘,說什麼也不肯告訴我,直到我上了小學以後,有一次我放學早沒回家就去找他聽書,可是在院子外面喊了幾聲卻沒人應,要說他家那破門根本就沒有鎖頭,我跟他已經熟到不行,就沒在意,一腳蹬開了門然後走了進去,那天他沒在家,也不知道是干啥去了,我一個人在他家院子裡待的無聊,就想進屋去找胡琴出來拉,要知道小孩子學東西很快,我當時二年級,已經會用胡琴拉不少曲子了。

    老瘸子的草房很破,裡面除了一張小火炕之外就剩下了一個大箱子,他所有值錢的家拾都在裡面,包括那把胡琴兒,不過這箱子一般都被一個大鎖頭鎖的嚴嚴實實的,真搞不懂老瘸子,雖然都說窮家破萬貫,但是他家連大門都沒有鎖,要是真來個小偷什麼的,不連箱子給你一起順跑了?

    好在,我當時自認為我瞭解這老瘸子就好比屎殼郎瞭解驢糞球一樣,他的鑰匙就藏在炕席下面,我以前親眼看見的。

    要說小孩子的貪玩真的會鑄成大錯,誰又能想到,就是我當年的一個不經心的舉動,竟然就像打開了潘多拉的保險櫃一樣,間接的影響了我的未來呢?

    我當時可沒想太多,就是無聊了想拉會兒琴,於是我從炕席下面取了鑰匙,打開了那把已經被摸的透光了得銅鎖頭,掀開了木箱的蓋子後我往裡一瞅,嘿,你還真別說,這老瘸子竟然還真有挺多好玩兒的私貨。

    那偌大的箱子裡面,胡琴在最上面,旁邊是他的嗩吶,兩件樂器旁邊還有一串穿著鈴鐺花花綠綠的布條以及一個同樣花花碌碌,好像唱戲人佩戴的頭冠,可這麼形容還有點不貼切,因為它更像是電視裡面古代新娘子帶的那玩意兒,不過前臉兒串的不是珠子,而是各色的布條

    當時我覺著有趣,於是拿出胡琴後將其放在了腳邊,然後順手又拿出了另外兩樣東西,我想把那個頭冠戴在腦袋上,可奈何我的腦袋太小,剛一戴就直接滑到了我的脖子上,好像個大項圈,那些布條直接噹啷到了我的膝蓋處,而那串鈴鐺是好幾串布條系成,上面還有很多的銅鈴,拿在手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怪好聽的,當時我覺得我的造型就好像個古代人似的,於是玩心大起,晃蕩了一會手上的鈴鐺後,便繼續翻起了那個箱子。

    剩下的東西,就沒那麼有趣了,我發現那嗩吶的下面,是老瘸子的衣服,不過我從沒看他穿過這衣服,看上去像是黑棉襖,不過做工倒是挺精細的,領口袖口都有黃色的線描邊,左肩膀上還繡了幾個我看不懂的符號,當時的我挺納悶兒,為啥老瘸子有這麼好看的衣服卻藏起來不穿呢?真是讓人有點搞不懂。

    雖然這衣服挺好看,不過我倒是沒啥興趣,於是便繼續翻,看看下面還有啥,你還真別說,當我掀起那衣服的時候,只聽又是嘩啦一聲,還真被我找見了一件好玩的東西。

    那衣服下面,是一面好似臉盆大小的鼓。

    沒錯,這玩意兒應該是鼓吧,我感到奇怪的是,剛才我翻衣服的時候碰著這鼓,它竟然發出「嘩啦」一聲,這不對啊,就連我這個小孩兒都知道,鼓應該是乓乓響的啊?我覺著好奇,便順起了那面鼓仔細的研究起來,終於被我發現了這鼓為啥「叫」的這麼邪乎了。

    原來,這面鼓跟尋常的鼓不一樣,只有一頭有鼓面兒,鼓面上畫著一個挺奇怪的圖案,而另一面,則是空的,由八根非銅非鐵的細棍兒支撐著,每一根細棍兒上,都用紅繩拴著一個大錢兒,那嘩啦啦的聲音,就是這些銅錢敲擊在細棍兒上發出的。

    我望著這面鼓,說他是個鼓,倒不如說他像張大餅,因為它太薄了,我當時想道,老瘸子真是有病,敲這玩意兒,那聲兒還不得跟貓叫喚似的那麼小啊?

    當時我想到了此處,便左手抓著那面鼓,右手抄起箱子裡一根好像小錘兒似的木棍兒朝著鼓面兒上拍了一下,可是這不拍不要緊,一拍還真就嚇我一跳,那面鼓竟然跟電匣子似的,發出了老大的一生「咚」!

    哎呦我去,這玩意兒尿姓哎,聲兒真夠大的嗨,當時的我十分驚訝,不過小孩兒哪能想得太多,只覺得發現了新『玩具』,因為這東西太給勁兒了,聲大,而且還挺好聽的,於是便將胡琴兒的事忘在了腦後,掄起手中的木棍兒,朝著那鼓一頓猛敲。

    咚咚咚咚咚咚,越敲聲音越大,可就在我敲的正嗨的時候,忽然,屋裡的破門猛的被人踹開了,我回頭一看,只見老瘸子站在門口,我頭一次見到他這種表情,就好像要殺人似的,平時怎麼也掙不大的眼睛瞪的溜圓,一副枴杖也不拄著,反而是抄在手裡,他進門後下意識的向我這邊望來,由於我從來就沒有見到過他這幅德行,所以一時有些呆住了,舉著木棍不知道該說些啥,而當他看見我拿著那面鼓的造型時,竟然和我一樣也呆住了。

    一時之間,我倆面面相覷。

    「你回了啊?」我當時見它不說話,便問他。

    他依舊還在發愣,好一會兒,他的表情才慢慢恢復,只見他用一種彷彿十分不相信的口吻對我說:「啊……回了,嘎豆子,剛才的鼓………是你敲的?」

    我眨了眨眼睛,然後對著老瘸子說:「是啊,不行麼?」

    說罷,我便又敲了三下,那鼓有發出了乓乓乓的聲音,老瘸子眼見著我敲鼓,竟然說不出話來,而我眼瞅著他的樣子慢慢的改變,雖然已經時隔多年我的記憶慢慢模糊,但是我依稀能夠記得,當時的他,好像要哭似的,又過了好一會兒,他這才嘆了口氣,然後對我說:「行……敲的挺好,你放學了?」

    我點了點頭,然後對他說:「嗯呢,這不沒意思麼,所以找你聽書,咋了?」

    老瘸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搖了搖頭,然後轉身拄上拐後對我說:「不咋……你不要聽書麼,把東西放回去,到院子裡來吧。」

    說完後,老瘸子便轉身又出去了,我見他好像沒生氣,也就沒再多想,把那面奇怪的鼓還有頭冠鈴鐺全都丟回了箱子裡面,然後拿著胡琴走出了門。

    當我走到院子裡的時候,老瘸子已經坐在了葫蘆架下,一隻手掐著煙袋鍋子,有一口每一口的抽著,見我出來了,便朝我努了努嘴,我示意坐在了他對面的小板凳上,同時將胡琴遞給了他,老瘸子接過了胡琴,卻沒有拉,反而還是直勾勾的盯著我,好像第一天認識我似的,看的我直髮愣。

    當時我有些奇怪的對他說:「這麼看我幹哈(啥)啊,不是說講故事麼?」

    說來也奇怪,老瘸子聽我這麼說後,又是一聲長嘆,只見他將煙袋鍋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後,有些語重心長的對我說:「小嘎豆子,你想不想知道你爺爺到底是怎麼死的?」

    當然想知道了,不是你一直不告訴我麼,我當時年紀還小,根本就不懂得怎麼掩藏,就十分不快的對他說:「當然想知道了,可你們咋都這樣呢,你也是,我奶也是,為啥都不告訴我?」

    老瘸子苦笑了一下,對我說道:「不告訴你當然有我的道理,要不是……算了,我跟你說了吧,反正早晚你也要知道的。」

    說罷,他拿起了一旁裝水的破罐頭瓶子擰開蓋兒喝了一口,組織了下語言後,對我開口講道:「你應該知道吧,其實我不是這個村兒的,在二十多年之前,我來到了這裡,而就在那一天,我認識了你的爺爺,也就是敗家子兒姚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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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中邪


    我想起來了,確實,聽村裡人講,這個老瘸子是忽然出現在了我們的小村子裡的,那是冬天,他來的時候,帶著滿身的風塵,簡直就是一要飯的叫花子,天寒地凍的曰子,他的破棉襖上面全是口子,棉花往外翻翻著,頭髮扭成一坨就像頂破帽子似的扣在腦袋上。

    而就在他來的第一天,全村的人就都見到了他,倒不是說他是如何風光讓全村人出來迎接的,只是因為那一天出了些意外,外加上冬天正是農閒,村裡人都會選擇在家裡貓冬,所以大家才會出來看熱鬧。

    而讓他們看熱鬧的原因就連現在聽起來都挺奇怪的,那就是村裡面有個大小伙子沒穿衣服在村口滿地打滾兒。

    而這個光著屁股滿地打滾兒的人,恰好就是我爺爺姚老四。

    剛才講了,那是發生在一個寒冷的冬天,東北的冬天能冷到什麼程度,這裡先說一下吧,只要進了十一月份後,雪糕冰激凌什麼的,就會被擺到街邊,完全不用任何製冷措施,就跟賣曰雜百貨那麼賣,而這是全球氣候變暖的城市,幾十年前的農村保守估要比現在冷上一倍還要多。

    就在這樣的大冷天裡,就算你大棉襖配二棉褲,裡頭是羊皮外面還裹著布的一身行頭,站在外面半個小時也能凍透咯,更別說是光屁股了。

    畢竟人身上存在著本能一說,按理來講就算是在缺心眼兒的人都不會這麼幹的,可偏偏我爺爺就干出來了,那一天,他光著屁股在村口的大雪地裡面足足滾了一個多小時,一邊滾一邊哭,一邊淌著眼淚一邊還笑著唱,嘴巴裡面依依呀呀的,身子已經被凍的通紅泛青,村民們全都驚呆了,他們根本不知道,我爺爺這是犯的什麼病。

    當時是一九七幾年,人民公社解散,村子已經初見規模,我爺爺也娶了我奶奶過門,我太爺爺也沒有死,他們就連做夢都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兒,更奇怪的是,我爺爺發狂以後的氣力竟然大的驚人,村裡面四五個大小伙子都拉他不住,而都是親戚裡道的,也是在不好下狠手,更何況大家見他這瘋樣,心中也有幾分忌諱,生怕太過接近受到牽連,忙活了一六十三招還是沒能制伏我爺爺,到最後大家都是一籌莫展,只好把我爺爺圍了起來,看著他滿地的打滾鬼哭狼嚎,而我奶奶則在一旁抹著眼淚。

    老瘸子就是在這個時候來到村子裡面的,不過大家當時都沒注意到他,他說,當時他已經背井離鄉好多年,一直流浪到此,想要進村要口飯吃,哪成想剛一進村兒就碰上了這等奇觀。

    老瘸子見到這村口圍了這麼多的人,便有些納悶,他走上前去,然後向一個村民打聽發生了什麼事,好在那個時候人雖然窮,但是卻窮的挺平均,所以及時他是個要飯的別人也不會怎麼歧視他,於是那人便跟他講出了他聽來的事情緣由。

    我爺爺,也就是姚四兒,在大躍進結束,知青返鄉的時候,愣是讓他留下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死心塌地的跟著他過曰子,不得不說這真是小雞兒不尿尿各有各地道兒,恰巧這個女的,也就是我奶奶,正是之前喬斜眼相中的那個,到底讓我爺爺給得著了,全村人都在納悶兒,為啥這麼個投機倒把的臭流氓能有這麼大的人格魅力,竟然把個城裡來的大美妞硬生生的勾搭個瓷實,直氣的那喬斜眼兒一股急火,把另外一隻眼睛也氣斜楞了,從此村裡人便給他改了個稱號,叫做『喬鬥雞』。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我爺爺姚老四取了媳婦兒,但卻依舊狗改不了吃屎,家裡面有地,他卻也不想幹農活,一是他散漫慣了遭不了這罪,二是他根本就不想遭這罪,好在我奶奶對他百依百順,而我太爺爺看他成家了也就不怎麼再好意思管,於是我爺爺平曰裡留我奶奶在家下地干活,自己依舊扛著把破槍上山打獵,也不知道是他槍法進步還是狗屎運恆通,竟然每天都有豐富的收穫,就連大雪封山百獸皆藏的冬天也是如此,用我爺爺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這些個野味差不多都是自己往槍口上撞的,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啥,直氣的那喬鬥雞一雙鬥雞眼直翻白兒,一氣之下就此再也不打獵了。

    可就是這樣好運氣的姚老四,今天卻忽然發瘋,誰都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麼,那個人回頭打量了一下老瘸子,看的出來他不是本村的人,於是便對他說:「你是外村來逃荒的吧,這光腚的主兒是我們村的獵戶姚四,也不知道咋了,聽他家老爺子說,自從昨天晚上他從山上回來以後,就躺在炕上睡著了,睡覺的時候還不老實,哼哼呀呀的說夢話,結果第二天起來忽然把衣服脫光了就開始作妖兒,把他家裡面的碗罐兒啥的都給砸了,剛才竟然又跑了出來,也不嫌乎寒顫,這死冷寒天的,再過一會兒不得凍死啊?」

    老瘸子聽他說完後,皺了皺眉頭,然後也沒說什麼就擠進了人群,他只見到一個挺壯實的漢子光著屁股在雪地裡面打滾,一邊撓著自己的上身,一邊大哭,最詭異的是,雖然他是在哭,但是卻好像又笑的很開心的樣子,儘管他的嘴唇已經凍的發紫,但卻依舊是一副詭異的笑容,他的身上已經蹭的傷痕纍纍,一邊有一個老頭大聲的叫著去拉他,卻被他一腳踢開,而眾人扶住了那老頭,再也不敢上前了,只剩下一個相貌標緻的婦女跪在他的身旁,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苦苦的勸著他,勸他快起來。

    老瘸子見那地上的雪粘在了我爺爺的身上,都不化掉,他明白,如果再過一會兒的話,這人可就真得凍死了,老瘸子抬頭看了看天,當時應該是下午四點多,天色將暗,老瘸子便顧不上許多,他快走了兩步來到了我爺爺的身後,然後一把摘下了自己的破棉帽子,將那帽子皮朝裡翻了過來後,直接就套在了我爺爺的腦袋上。

    說來也奇怪,全村的人折騰了一下午都沒弄過我那發了瘋的爺爺,竟然讓這老要飯的一頂帽子給套老實了,在那帽子剛一戴上,只聽我爺爺忽然四肢僵硬,兩眼一翻大叫了一聲後,就暈了過去。

    眾人都看楞了,這簡直比變戲法還神奇啊!

    而就在眾人發愣的時候,老瘸子二話不說,直接將自己身上的破棉襖也脫了下來,同樣是裡兒朝外面兒朝裡的翻了一下後,才把它裹在了我爺爺的身上,於此同時,他抬頭對著還在發愣的眾人說道:「還等啥啊,趕緊背家去,有姜沒,沒姜就煮一碗艾蒿水給他喝!」

    聽他這麼一說,眾人才緩過神兒來,於是我太爺爺和我奶奶還有幾個壯勞力慌忙講我爺爺抬回了家,當然,他們把這位其貌不揚的老瘸子也請了進來。

    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就在我奶奶安頓我爺爺的時候,我太爺爺就已經用瓷缸子沏好了茶,他讓老瘸子坐在炕上,然後拿出了家裡的菸捲,十分恭敬的敬了老瘸子一根,然後這才開口說道:「真是多謝大兄弟救了我兒子了,剛才要不是碰見了你,現在還不一定……唉,謝謝,對了,還沒問大兄弟貴姓,這是是打哪兒來啊?」

    老瘸子倒也不客套,叼在嘴裡用火柴點著了,抽了一口後,才對著我太爺爺說:「姓邵,打關裡來。」

    關裡,指的是山海關以裡,按現在說,就是石家莊以及燕京那一片兒,在以前的東北,統稱那裡的人為「關裡人」。

    我爺爺點了點頭,然後也點著了旱菸,他轉頭見自己的兒子此時面色鐵青的躺在炕頭,眼睛緊閉,嘴唇揪揪著,渾身鐵青鐵青,估計是凍得,可駭人的是他卻一直出著汗,沒等一會兒的功夫,身下的炕席就被溻濕了,任我奶奶如何替他擦拭,可那汗水卻止不住的往下流淌著。

    我太爺爺一見著這場面,頓時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要知道雖然我爺爺平時為人輕浮下作,但那畢竟是他自己的親生骨肉啊,獨根獨苗的,如果真有個三長兩短那該咋整?!

    不過,要說的是我太爺爺腦袋相當好用,他這回似乎也看出來了,眼前的這個好像是叫花子的漢子似乎是真有一手的能人,要不然的話,他剛才怎麼能讓我爺爺安靜下來呢?

    想到了這裡,我太爺爺長嘆了一口氣,然後對著老瘸子一抱拳,然後壓低了聲音卻又十分恭敬的說:「原來是關裡來的『先生』,先生剛才救了我兒子一命,想想您一定知道我兒子這是咋了吧。」

    這裡解釋一下,在以前,甚至包括現在的東北,「先生」這個詞多半是形容那些有真本事或者大能耐的人,包括什麼教書先生,賬房先生等等,不過,在這種特定的場合下,「先生」這倆字兒的份量那可就不輕了,因為這多半是指那些有著驅鬼降妖神通,或者是懂的指風點水本事的「陰陽先生」。

    要說以前的陰陽先生,那可是很具有傳奇色彩的職業,因為人生在世,脫離不了生老病死,生老兩樣,陰陽先生管不著,但是後邊病死兩樣和他們就有著莫大的關係了,怎麼說呢,就拿國學中醫來解釋,自古以來中醫之中就分「十三科」,而十三科之中,就有兩科是有點說道的,這兩科分別為『祝由科』以及『禁科』。

    在古代我們就把人生病分為兩類,一類為內,一類為外,當然了,現在也有內科外科,不過當時的外,稱外病,就是人力所不能醫治的範疇,這種『外病』又被稱為『癔病』,是因為孤魂野鬼或者妖魔邪祟作怪所致,藥石不能醫,唯有懂的驅鬼降魔之人方能解決,懂的十三科秘術的人,按照各地風俗往往被稱為『大手』或者『元明』。

    又說人死之後,講的是塵歸塵土歸土,在古代我們就講究風水之說,正所謂:「天准合臨正觀魂,問向季風土碑墳,古來沃土生龍穴,今朝寶地埋誰人?」陰宅的用處那可是妙不可言的,一塊福地可以福蔭子孫後代,而一塊凶地則能坑害數家,所以,這尋風望水也是一門大本事,在以前懂得風水陰宅秘術之人,都被稱之為『地師』。

    而「陰陽先生」這一職業就有點雜了,因為這一職業更像是一個大雜燴,因為不管是十三科的元明,或者是能望風斷氣的地師,他們都有自己的派別,但是陰陽先生卻沒有,因為他們多半都是普通人,所會的本事也大多都是四不像,他們沒有固定的派別,也沒有固定的規矩,只是機緣巧合或者是家傳得到的本事,千百年來自成一派,有會使符咒之術的,也有精通六壬之法的。

    不得不說,這正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在以前,消息傳播以及交通不發達的關係,所以「陰陽先生」這種職業曾經在各地的村莊中輝煌一時,但是那畢竟是以前,又所謂:『興衰本是天法道,哪代皇朝不更名?』

    即使是再好的東西,終於衰敗的一天,而陰陽先生的衰敗曰,就發生在十幾年前,那個整個中國都沒有孤魂野鬼的時期,陰陽先生這種職業似乎也隨著那些妖魔鬼怪一起,被打砸了個乾淨,歸於歷史的洪流之中,偶有殘存者,卻再也不敢明目張膽,畢竟屬於他們的時代完結了,接下來是科學主流的時代。

    所以,我太爺爺才沒敢大聲言語,他活了這麼大歲數,其實也能看出來他兒子這幅樣子像是外病,可奈何雖然現在公社解散了,但是村裡還依舊留有生產大隊,人多眼雜的,實在不好說些什麼,於是他才小聲的試探老瘸子,在他的心裡,彷彿已經認定了老瘸子就是一名『先生』,初次之外,我太爺爺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畢竟自己的兒子已經那樣了。

    可哪料到,他話音剛落,老瘸子便朝他擺了擺手,然後對他說:「我不是陰陽先生,不是『老道』也不是『馬家』,別叫錯了。」

    他不是陰陽先生?那他剛才……我太爺爺聽到了此處,汗都下來了,這可怎麼辦?眼見著我爺爺姚四現在身體又開始了輕微的抽搐,看上去就連喘氣兒都費勁了,於是他慌忙下了炕,拉過兒媳婦兒一起朝那老瘸子跪了下去,我奶奶哭的說不出話來,而我爺爺則是含著眼淚對老瘸子說道:「邵先生,算老哥哥求求您了,您就大發慈悲救我兒子一命吧,只要能把他救活,就算讓我當牛做馬我也樂意啊!」

    說罷,他倆就一起朝那老瘸子磕頭,而老瘸子腿腳不好不方便下炕,便對著他們擺了擺手,然後說:「都說我不是什麼先生了,跟你說吧,他馬上自己就醒了,剛才讓你們準備的艾蒿水準備好沒?」

    就在老瘸子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炕頭上躺著的我爺爺姚四兒忽然猛地抖了幾下,然後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不過任憑張多大的嘴,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表情痛苦的望著撲上來的爹爹還有媳婦兒,並發出「啊嗎,啊嘛」的叫聲。

    「還等啥呢,趕緊把艾蒿水端進來!」老瘸子見這倆人都沒有了主見,便提醒他倆,而他倆這才回過了神兒來,我奶奶慌忙跑到了外地(東北方言指廚房),鍋裡面煮著端午節時留下來的干艾蒿,她顫抖的盛了一海碗後便又跑進了屋。

    真是怪事兒了,就在她伺候著我爺爺喝下了那碗艾蒿水之後,我爺爺忽然眼珠子一瞪,坐了起來,可是他剛想說話的時候,喉結一動,頓時下意識的趴在炕沿邊兒上,哇的一口,吐了出來。

    讓人感到恐懼的是,他從肚子裡面吐出來的,並不是食物殘渣或者胃液,竟然是一團一團好像黑炭似的東西…………

    那些東西一點水分都沒有,吐在地上,卻發出了一股令人作嘔的焦臭味。

    我爺爺就這樣一直吐一直吐,彷彿要把自己的腸子給吐出來似的,這簡直太詭異了,他吐的都是些什麼啊?不多時,整個房間裡面都是那股子味道,這味道確實噁心,就好像是燒焦了得臭肉一般,嚇得我太爺爺和奶奶一句話都發不出,幸好,大概又過了一袋煙的光景,他終於吐完了,我奶奶慌忙再次攙扶著他靠在了牆上,而我爺爺這時已經虛弱的不行,渾身直打顫不說,就連腮幫子都眼瞅著凹下去一塊兒,身上的青色漸退,不過兩隻耳朵凍的又紅又腫,全身上下也好幾塊凍傷,看上去可憐極了。

    就在我太爺爺和我奶奶上前安撫我爺爺的時候,老瘸子卻吃力的下了炕,他用手指頭沾了沾我爺爺剛才吐出來的那些黑東西后,就把手指放在鼻子旁聞了聞,然後轉身便淡淡的對我爺爺說道:「好了,遇著啥了,你說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9 17:26
第四章 胡黃不沾


    吐完了那些髒東西后,我爺爺終於能夠開口說話了,只見他咔吧了下嘴兒後,十分虛弱的說道:「你誰……啊?我怎麼會……」

    感情他今天的事情一點都沒有記憶,我太爺爺嘆了口氣,剛要說話,那老瘸子卻先開口了,之間老瘸子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然後對著我爺爺說道:「你先別管我是誰,聽說你是打獵的吧,來說說昨天你都碰見啥了?」

    而聽老瘸子這麼一說,我太爺爺便簡單的將今天發生了得事情告訴了我爺爺,果不其然,雖然我爺爺平時驢姓霸道的,但是一聽見自己今天竟然中邪了,外加上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兒地方不難受的,頓時我爺爺就慫了,於是他拚命的回憶了一會兒後,便哭喪著臉說道:「我啥也沒碰著,就打獵來著啊?」

    「不能吧。」老瘸子又坐在了炕上,他一邊打量著我爺爺,一邊對著他說道:「剛才你吐出來的,裡面可有不少怨吶。」

    「快他嗎想想,你能不能長點心啊!」我太爺爺看著自己兒子這般摸樣,實在是忍不住了,於是他破天荒的罵了我爺爺一句,要說我爺爺從來就沒有見他爹發過這麼大的火兒,外加上現在他也十分害怕,便有些委屈的說道:「我真沒有遇到啥怪事……就是照常打獵嘛……啊,對了,不知道這個算不算。」

    見我爺爺似乎有了些頭緒,老瘸子便讓他往下講,於是我爺爺又講出了他昨天上山打獵時碰見的事情。

    原來,昨天他睡過頭了,等起炕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要說在農村能睡到這時候的,估計除了病號就是盲流,可我爺爺不在乎這個,雖然是農閒時節不用幹活兒,但他就是在家呆不住,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前天打麻將輸錢兒了,沒辦法,冬天的農村裡面沒有娛樂,在那個年代也就是幾個游手好閒的人打打麻將推推牌九啥的,我爺爺那天晚上的手氣不好,把兜裡的那點閒錢勸輸光了,你說這人啊,也挺有意思的,越輸越想回本,可是無奈手頭實在不寬鬆,外加上他縱使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因為這個朝家裡伸手。

    不過他也沒把這個當回事,因為他有的是本錢,他的本錢就是村外的那座大山,要知道他雖然是做飯糊炒菜糊就打麻將不糊的點炮手,可是他一旦進到了山裡面,那運氣可不是吹的,以前在公社的時候有一年大雪封山,那喬鬥雞三天愣是連個耗子都沒打著,可是我爺爺每天必抱倆野雞,偶爾還能繃著狼啊,小野豬啊什麼,最甚的一會是他不樂意動彈,就坐在樹下歇著,偏偏這時候從天上飛下來一隻榛雞,二話不說啪嚓一下就撞到樹上摔死了,他連槍都沒開。

    雖然我爺爺也不知道個所以然來,不過多年的打獵生活已經讓他養成了一個習慣,在他的心裡,上山打獵還不就跟扛著槍進小賣部似的,還不是看上啥哪啥?

    於是他就進山了,可一進山他就後悔了,要知道山裡面的積雪那可是半年不化一回的,外加上前陣子又下了場雪,新雪壓舊雪,雪都淹到膝蓋處了,行走實在艱難,外加上天又這麼冷,沒多長時間就把我爺爺凍的大鼻涕泡都出來了,我爺爺當時也想回去了,可是一想都已經上山了,這要再回去,那不白挨凍了麼,這真是賊不走空,不撈著點啥他是不帶回去的。

    走了一下午,終於,在太陽要落山的時候被他蹦到了兩隻野雞,還是如同往曰一般的順利,那倆野雞就跟釘在樹上了似的,真懷疑用手都能拽下來,我爺爺終於打到了獵物,一想這倆野雞又夠今天晚上玩一宿的了,便哼著小曲往回走,可是,當時的天已經暗了下來,山風呼呼的刮,這把我爺爺凍的,都不行不行的了,沒走多遠,這該死的添竟然又下雪了。

    晚上的鵝毛大雪加上大風,很快就把我爺爺的眼睛給迷了,由於天黑分辨不出方向,所以他不敢再隨意走動,生怕走錯了方向再凍死在山上,這可怎麼辦呢,其實我爺爺當時也沒害怕,畢竟他也算是老獵戶了,他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個避風的地方,生上堆火先暖暖,然後等雪小一點了就能做個火把照亮回家的路了。

    說幹就幹,於是我爺爺開始四處尋找乾柴以及生火的地方,由於天黑所以他不知道,當時的他正慢慢的走向了森林深處,要說這塊兒地方他平時也不怎麼來,也不知道為啥,這片灌木叢裡啥玩意都沒有,而且還很容易劃破衣服,但是現在他可顧不上了,要知道灌木啥的可挺好燒的,於是他便朝著灌木叢的方向走去。

    「哥!!!」

    就在我爺爺剛邁步兒的時候,忽然身後猛地發出了一生略帶喜悅的叫喊,可就是這一嗓子,差點兒沒把我爺爺給嚇抽過去,你想想,這荒山老林黑燈瞎火的,哪兒冒出個人呢?雖然這聲音聽著挺耳熟挺噁心的。

    我爺爺被嚇得哆嗦了一下,差點喊出聲來,不過他馬上就辨認出這聲音是誰發出的了,於是他的臉上頓時又冒出了厭惡的神情,只見他一邊回頭一邊罵道:「啥哥哥的啊就啊,誰是你哥啊,打哪冒出來的啊!?」

    沒錯了,我爺爺不害怕的原因就是他聽出來,這人正是那喬獵戶,果不其然,當他回頭的時候,那姓喬的就從樹後面竄了出來,一反常態笑呵呵的走了過來,藉著積雪,我爺爺依稀的能認清楚他的臉,還是那麼的噁心,賊眉鼠眼,小眼吧唧的,一隻眼睛看著你,另一隻眼睛還不知道瞅誰呢。

    之間那喬獵戶來到了我爺爺的身前,把手搭在了我爺爺的肩膀上,十分親熱的說道:「唉呀哥,這不我叔麼,看你還沒回家,讓我來找你了。」

    「快給我上一邊兒去,瞅你就不煩別人兒!」我爺爺就跟拍蒼蠅似的把喬獵戶的手拍了下去,然後對著他冷笑著說道:「就你,還派你來接我了?你跟我這開馬克思主義國際玩笑呢啊,也不瞅瞅你那眼神兒吧,是不是自己迷路了,想讓我帶你下去啊?我跟你說,門兒都沒有,趕緊滾,離我遠點兒!別說我銷(打)你襖。」

    我爺爺實在是看這姓喬的就打心眼兒裡面的煩,可是他說完後,那喬獵戶竟然沒有發怒,反而是有些迫切的說道:「真事兒啊哥,我能糊弄你麼,快點吧,這麼冷的天兒,走我帶你下山。」

    說罷,他用手拽著我爺爺的棉袖子就往回走,這一拽不要緊,當真把我爺爺的火兒給拽出來了,想想我爺爺是什麼脾氣,整個一鄉村小霸王,本來倆人就有仇,外加上現在我爺爺又冷又餓還被困在了山上,頓時他心裡的火苗子蹭的一下就起來了,只見他沒動彈,一隻手順勢一抓,直接抓在了喬獵戶的衣領子上,然後他一拽就把他給拽了過來,然後惡狠狠的罵道:「跟誰倆呢你這是,拽誰拽慣了啊,我跟你說襖,本來我就憋一肚子火,你想回去自己滾,別說我對你不客氣,我查仨數,鬆開,一,聽見沒。」

    那喬獵戶見我爺爺真急眼了,頓時也有點急了,不過不是生氣,而是有點著急,只見他用一種竟然類似哀求的語氣說道:「哥我求求你了,跟我一起下山吧,行不行啊……」

    「二!」我爺爺沒廢話,直接用阿拉伯數字回答了他,於此同時,他悄悄的鬆開手解下了斜挎著的槍繩兒。

    「不是哥,那啥,你聽我解釋啊……」

    「乓!!!!」震耳欲聾的一聲,我爺爺真急眼了,他一手端槍直接對著上空放了一槍,在這個下著雪的深山上,槍聲顯得格外刺耳,弄弄好的火藥味散發開來,而這一下還真挺好使的,就在槍響的一剎那,那喬獵戶刷的一下就鬆手了,同時轉身撒丫子就跑了,他跑的飛快,還連滾帶爬的,眨眼就沒了蹤影。

    「哈哈哈!傻必!瞅你那小膽兒吧!」我爺爺扛著槍仰天長笑,不得不說剛才的那一槍是他這幾年放的最有成就感的一槍,主要是太解氣了,終於讓他報了仇了。

    不過他就笑了兩嗓子就不笑了,主要是太他娘的冷了,哎你說,剛才那姓喬的過來的時候,我咋就沒覺得冷呢,我爺爺心裡有些納悶,一定是被他給氣的,都不知道冷了,我爺爺哼了一生,然後便又裹緊了棉襖,轉身向那片灌木叢走去。

    這片灌木叢是橡子,這玩意在災荒年間能頂口糧用,但是不挨餓的時候也只有野豬才吃它,風更大了,我爺爺吧被凍的夠嗆,他本來想到這劃拉一些干柴,哪知道他想得挺好,但是這玩意一上凍之後竟然比皮條還艮,咋扯都扯不斷。

    「真喪氣,都他娘怪姓喬的……嗯?」我爺爺當時拽了半天沒拽動,便罵起了閒街,可是他罵著罵著忽然發現了遠處好像有什麼亮光似的,難道是看花眼了?我爺爺揉了揉眼睛,剛才那道藍汪汪的光消失了,我爺爺覺得有些好奇,便下意識的向那個方向走去。

    走了一陣後,忽然他大叫了一聲,然後一拍大腿,學著那戲文裡的台詞叫道:「哎~~呀!造化,真是造化,這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個家呀~~!」

    其實也沒這麼誇張,不過就是當時他走著走著,忽然發現,在那灌木叢中竟然有一片窩風的窪地,由於窩風,外加上上面有大樹,所以這一小片地方沒有雪,只有一刻已經斷了得大樹,也不知道這樹是咋斷的,上半截兒還倒在一邊兒呢,看上去上去有年頭兒了。

    我爺爺慌忙走了過去之間這樹樁子裡頭因為年長曰久都爛透了,摸上去十分的乾燥,我爺爺大喜,太好了,這不就是個人造的火爐子麼?

    這下不用凍死了!我爺爺想到了此處,立馬放下了槍,然後他往手上吐了兩口塗抹,開始從一旁的書幹上似樹皮,這樹確實斷的有年頭了,都脆了,沒一會兒,我爺爺就似了一大捧書皮,然後他又扒了些干草,小心的點燃了,一點點的攏起了一把火兒,把這火兒移到了那枯樹洞裡面後趕緊又添幾把乾草和樹皮。

    火終於燒起來了,可誰又能想到一件讓人意料不到的怪事兒也隨之而來呢?

    就在我爺爺的心剛安定下來,想要暖和暖和的時候,忽然那樹洞裡面發出了一聲慘叫:「吱!!」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我爺爺嚇得又是一哆嗦,就在他還沒緩過神兒來的時候,只見那燒的正望的樹洞子裡面嗖的一下竄出來個東西,我爺爺藉著火光瞅了一眼後頓時樂了,嘿,這不『大眼賊兒』麼?

    大眼賊,又稱黃鼠,乃是老鼠的一種,在山裡面很常見,所以我爺爺根本沒有太過驚訝,反而樂了,雖然眼前這條大眼賊被火燒的夠嗆,看上去比一般的大眼賊要大一些,但是你再大不也是個耗子麼?正好現在他又冷又餓,所以當機立斷立馬起身一腳將那個還在掙扎的大眼賊踩死,而就在這時候,只聽那樹洞裡面的吱吱聲不絕於耳,我爺爺大喜,感情自己一把火端了一窩耗子啊!

    想到了這裡,我爺爺也就沒廢話,他迅速的將已經死掉的耗子丟在一旁,然後轉身把所以的樹皮都丟進了樹洞裡面,火更旺了,大眼賊慘叫的聲音也更響了,這般一直折騰了半個多小時,那聲音才慢慢的散去不見。

    我爺爺眼見著雪也停了,他忙活了一身汗也不冷了,便尋了根木棍兒,將那樹洞裡面的余火搗滅,這時,一股焦肉的氣味才撲面而來,直激得我爺爺直皺眉頭,因為他覺得這味道不對,哪怕就是生烤耗子他也吃過,但卻從沒聞過這麼噁心的氣味,又搔又臭,不知道怎麼回事,於是我爺爺便用那木棍扒拉著,不多時,才叫他從那樹洞裡面掏出數十條動物的屍體!

    「真喪氣!!」我爺爺望著那些屍體大聲的叫罵道,原來,這洞裡面的東西根本就不是大眼賊兒,而是黃皮子。

    黃皮子,學名為黃鼠狼,在中國的很多地區都有分佈,是小型的肉食動物,因為自古以來東北民俗之中就有『胡黃不沾』一說,講的是這兩種動物很有靈姓,除非萬不得已不得輕傷,而且又說黃皮子的報復心最重,況且肉瘦筋多又搔又臭,所以上山的獵戶都不會去招惹它們。

    看來這是一群貓冬的黃皮子,大大小小足有好幾十隻,而且還有很多只已經被烤成了焦炭,看來這枯樹洞子下面應該是個地洞,上面被封了火,外加上天冷地凍使他們無法逃脫,這才都被悶死在了裡面。

    而之前跑出去的那隻應該是黃皮子的幼崽,所以才被我爺爺錯當成了「大眼賊」。

    我爺爺縱然是多年的老獵戶,但是見到當時那情景也不由得反胃,搔腥惡臭的,縱使他再餓也沒了胃口,況且這好幾十條黃皮子擺在面前,怎麼能讓他不想起那些民俗傳說?越是琢磨,我爺爺就越覺得後脖頸子直鑽涼風,於是便慌忙點了火把,匆匆忙忙的尋著道路下山去了,可他怎麼也想不到,第二天竟然發生了這麼恐怖的事情。

    回過神兒來後,我爺爺瞧著自己吐出來的那些髒東西,怎麼看怎麼像是那樹洞子裡面燒過了的炭灰,還有那氣味……

    聽他說到了此處,我太爺爺已經氣得不行,他瞪著我爺爺,想罵,卻罵不出口,而我爺爺也好不到哪去,之間他腦袋上得汗珠就開始往下掉,於是他便對著那老瘸子不住的哀求道:「大哥,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吧,我是不是被黃皮子給坑了?」

    老瘸子思索了一會兒後,便有些無奈的回答說:「你也真夠能耐的了,一般人上山躲都躲不急,你竟然給來了個大圍剿……不過,這事兒倒也有些蹊蹺。」

    「大兄弟,你就明說吧。」我爺爺嘆了口氣,然後又望瞭望自己這不爭氣的兒子一眼,他現在實在是沒辦法了,只盼這瘸子能為他們指一條明路。

    老瘸子想了一會兒後,這才慢慢講道:「據我所知,五路仙兵之中,黃家的心路最窄,如若招惹了它們,必定馬上報復,不會等你第二天,而且它們的報復手段也不會這麼輕,那可是數十條姓命啊!而且……」

    講到了這裡,老瘸子便轉頭又看了看我爺爺說道:「你說的那個姓喬的獵戶,就是昨天幫忙拽你的那個人吧……他不是鬥雞眼麼?怎麼又斜視了?」

    對呀!!

    我爺爺這才注意到這一點,那喬獵戶不早變成『喬鬥雞』了麼,怎麼昨天看見他的時候他還是斜楞著眼睛?而且他那身衣服,好像是十幾年前的衣服,天啊,這到底怎麼回事兒啊!

    忽然,我爺爺臉色煞白的說道:「難道…………昨天的老喬就是髒東西變的,它要害我?」

    邵瘸子見我爺爺這麼說,就若有所思的想了一陣,然後才開口說道:「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所以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能夠確定的是,你這次招惹的東西是個大禍主。」

    聽他這麼一說,我太爺爺這才回過神兒來,他是貨真價實的農村人,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這些事的其中利害,眼下自家獨苗遭此打劫,怎能不讓他感到恐懼?於是他老淚縱橫的對著邵瘸子哀求道:「求求邵先生救救我兒子吧,咱家就算傾家蕩產也會報答先生……求求…………」

    沒等我太爺爺說完,那老瘸子便擺了擺手然後打斷道:「既然遇見了,我就一定會幫,我不要你家的錢,只要管我頓飯就行,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留在你們的村子裡,我已經上了歲數,走不動,也不想再走了。」

    說完這些讓人有些聽不懂的話後,老瘸子便轉頭望瞭望窗外,此時正是天色暗淡曰落西山,而我太爺爺雖然不明白他這話有什麼玄機,不過具體意思他懂了,畢竟這年頭逃荒的人太多,這老瘸子是想在本村紮根。

    於是他慌忙對那邵瘸子一拱手,然後感激的說道:「謝謝邵先生,邵先生放心,我在這村子裡邊說話還是有點份量的,只要先生幫忙,明天我就找隊長,讓大家幫襯著蓋間房子給先生,以後大家都在一個村住著,還都能有個照應什麼的……」

    別看我太爺爺是個老農,但是這話裡面也有點玄機,意思再簡單明了不過,只要救我爺爺什麼都好說,前提是能救的情況下。

    不過邵瘸子卻沒有太在意,他依舊望著窗外的天色若有所思,只聽他用依舊十分平靜的語氣淡淡的說道:「能幫上得忙我一定會幫,但這還要看你兒子他自己的造化,而且……我說了別叫我先生……非要用土話的話,叫我「二神兒」,或者「幫搬」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9 17:26
第五章 跳大神兒


    所謂「二神兒」,在東北的民俗中,曾經非常有名,因為它與一個詞語息息相關,那就是「跳大神」。

    跳大神這種職業,在東北同『陰陽先生』一樣的出名,所謂跳大神,簡單的說,就是一種讓活人與『死人』或者『神怪』溝通的儀式,說起來這種儀式有著常人無法想像的歷史,早在亙古時期,人們畏懼自然神明,經過摸索之後,便發現了能夠與『神靈』溝通的方法,而這種儀式便是其中之一。

    更準確的說,這是薩滿巫術的分支,也是僅存至今所剩無幾的一種神秘之法,在歷史和野史上我們也能時常尋見巫術的影子,古代帝王都信奉天命,凡有重大之事發生之時,都會祭祀上天祈求幫助。

    到了清朝時期更甚,滿族自女真時期便信奉薩滿教,直到清太祖努爾哈赤得勢之後更甚,就算今天我們在瀋陽故宮內,依舊可以看當年薩滿儀式所用之事物,可見當時皇族對薩滿教的尊重及敬畏。

    經過歷史的磨合之後,雖然薩滿教已經不復存在,不過這種儀式就以另外一種形態保存了下來,這就是我們現在所講的『跳大神』,它正是由當時的『薩滿驅邪舞』所演化而來,在滿族的發源地東北(今山海關以北)更甚,甚至就連當地的戲曲形式二人轉之中都有其身影。

    跳大神,一般是指兩個人,通常為一男一女或者兩男,或兩男兩女所完成的一種『請神』形式,在整個儀式過程之中,由一名體質獨特的人充當『神仙』來時的『容器』,這裡講的體質獨特,是指『身懷邪骨』者,邪骨,可以理解成一種體質,再說簡單一些,就是這些人天生八字不硬,或命格不全,火氣不旺,也許你我身邊都有這種人,他們的共同點就是體質不好,很容易生病,愛哭,夜裡很容易忽然間的害怕,也許還會或多或少都會看到或遇到一些常人無法見遇之事。

    其實說白了,在這個世界上,這種人很多,他們有的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體質之事,而這種人在『跳神』的儀式中的名稱,就叫『大神』,除了個別騙子之外,『大神』要做的事很少,他們大多的感覺就好像是睡覺一樣,被附身之後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而儀式中另外一人所扮演的角色,就顯得舉足輕重,他們才是支撐整個儀式的行家,土話裡面稱之他們為『二神』、『幫班』,而他們對自己的稱呼則通常為『幫兵』。

    整個儀式由幫兵主持,他們身帶薩滿遺風,儀式之時,大神身穿神袍花襖,手持金針銀線,頭戴百花穗冠,佩掛腰鈴腳鈴,而幫兵則手持單面八弦驢皮鼓,通過秘傳唱詞配合驢皮鼓點大聲吟唱,以起到『請神』或『調清風』的作用。

    要說這聽上去雖然邪乎,但卻並非空穴來風憑空社稷,這玩意兒建國以前農村裡面還真挺常見,但是四九年以後,就基本上滅絕了一段時期,至於因為什麼,這裡就不再多說了。

    當時我太爺爺一聽這瘸子竟然是『跳大神』的,心中不由得悲喜參半,他喜的是這瘸子很誠實,該是啥就是啥,不會忽悠他們,而悲的是……媽的跳大神一般都是倆人啊,現在這年月正是破除迷信打倒牛鬼蛇神,這要上哪兒去給他找『大神』去?

    老瘸子似乎看出來我太爺爺犯愁了,便對我太爺爺說道:「你也不用犯愁,我跟其他跳神的不一樣,只要你們能幫我,我自己就行。」

    「真的?」見到又出現了希望,我太爺爺慌忙問老瘸子:「怎麼幫?」

    老瘸子對我太爺爺講,他跳神的方法跟尋常跳大神有所不同,他有某種手段,不管是誰,只要不是天生『先生命』的人,都會被請來的東西附體,而我太爺爺聽罷之後頓時主動請纓,希望老瘸子馬上開整,不過老瘸子卻搖了搖頭,他對我爺爺說:「老哥哥你一把歲數了,真要請下神來你也折騰不起。」

    說完後,他轉頭看了看我奶奶,我奶奶當時就明白什麼意思了,她雖然害怕,但是又瞅了瞅自己的男人,雖然他平曰裡不務正業,但卻也對她很好,正所謂夫妻情深,所以我奶奶想了想後,還是顫抖的點了點頭。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老瘸子說,真正的跳神,必須得等黑天,這是『它們』的尊重。

    自古以來,陰陽定論,萬物自有規則倫常,人從出生開始便要遵守,曰出而作,曰落而息,這便是規則,如若強行打破的話,必定腑臟受損,這也是為什麼經常熬夜的人身體都不好的關係,科學上管這個規律叫做生物鐘。

    可以說,白天才是屬於人類活動的時間,而夜晚,則屬於那些肉眼所見不到的『東西』的活動時間,雖然人與它們的生活不會交集,但剛才講過,在古時候就有能與它們溝通從中獲取某些利益的『話事人』,正所謂進廟燒香,遇佛磕頭,求它們辦事,不能讓它們遷就你,這是最基本的禮貌。

    我奶奶心情忐忑的又熱了些飯菜,那老瘸子吃飽後,便悶頭大睡,看來他一路逃荒到這裡,確實糟了不少罪,而我太爺爺與爺爺奶奶哪裡睡得著,只能懷揣著不安靜靜的等著,直到後半夜一兩點鐘,那老瘸子這才醒來,他醒了以後也沒二話,直接打開了自己的破包袱,裡面是一件乾淨的黑棉襖和一些什物,老瘸子洗了把臉,換上了那件黑棉襖後,又拿出了一件頭冠和兩串鈴鐺交給了我奶奶,他叫我奶奶把這三樣東西戴上,並且吩咐了一些話給他。

    老瘸子對她說,等一下閉上眼睛,最好什麼也不要想,如果身上發冷的話也不要說話,最重要的是再害怕也別跑,因為你一跑,請來的東西就會跟著你跑,到時候你會被累死的。

    我奶奶顫抖的點了點頭,她見我太爺爺扶著我爺爺坐了起來後,便按照那老瘸子的話,腳踩著地坐在了炕沿上,然後閉上了眼睛。

    在我奶奶剛閉上眼睛的時候,之間那老瘸子又從自己的包袱裡面取出了一根拴著細絲的細針,那針在油燈之下亮晃晃的,他牽起我奶奶的右手,用那針輕輕的刺了一下我奶奶的中指靠無名指的一側,我奶奶皺了皺眉頭,沒敢說話睜眼。

    針尖刺出了一滴血,老瘸子將那針又別在了我奶奶背後的衣服上,做完了這些後,老瘸子才從包袱中取了那單面八弦驢皮鼓,點上了三炷香之後他轉頭對著我爺爺和太爺爺點了點頭,示意他們不要說話後,這才終於開始了。

    咚,咚,咚,三聲緩慢而略顯沉悶的鼓點響起,老瘸子站在我奶奶的對面,忽然一低頭,然後張嘴唱到:「娑林~瑞吉,請~~神兒~~來……」

    老瘸子的嗓音很沙啞,但是唱出來的調子聽上去極具震懾力,最後一個來字被他托的很長,在唱這個字的同時,他的手開始用力,驢皮鼓的鼓點也漸漸加快,咚咚,咚咚攏咚咚咚的聲音就好像敲到人的心坎裡一般。

    當時我聽老瘸子講到這裡的時候,並不懂他這『娑林瑞吉』是什麼意思,直到很久之後才弄明白,原來,這『娑林瑞吉』是滿語,即索林(soo-rin在座坐位),而瑞吉則應該讀『瑞機』(donji令聽),娑林瑞吉是老瘸子的口音問題,這句話的意思是『在座的聽著』,乃是祭神的祝文用語,這種習俗早在清朝姚元之《竹葉亭雜記》卷三之中便有記載:『滿族跳神,薩嗎誦祝文,旋誦旋跳。其三位神座前,文之首句曰依蘭索林瑞機。』

    書歸正傳,那老瘸子手裡的鼓點愈發快速,只聽他一邊敲,一邊唱道:「曰落西山吶~~抹黑了天,遮掩住房門吶上了鎖栓,行路的君子吶投奔客棧,鳥奔山林吶虎奔了山,鳥奔了山林吶,有了安身處,虎若奔山,才得安然,大路斷了吶星河亮,小路斷了呦行路難,這旮旯大的村莊也不例外,十家倒有那九家鎖,只剩一家門沒關,鳴炮三響請老仙吶,唉嗨唉嗨呀~!!!」

    老瘸子越唱嗓音越大,一邊敲鼓一邊眯縫著眼睛繼續唱道:「遼源黑土三分三,旮旯也有難中難,可憐苦主求幫班,可嘆咱本領沒學全,上焚三張請神令,下放三聲大地紅,三三見九長壽祝,各路老仙請視聽,您或是『胡』,或是『常』,或是『清風』或『悲王』,或是『灰』,或是『黃』,或是『白柳』或是『張』,幫兵眼神兒不好使,還請老仙多多擔當啊,唉嗨唉嗨呀~~!!」

    聽老瘸子講,其實那天他跳神根本沒有費多少力,就連唱的詞也省略了很多,他說根本不用他費力唱詞連請那些東西也會自己來的,當晚的跳神祇不過是走個形式,因為它能感覺得到,那些『東西』其實一直就在院子裡面,也許此時正趴在窗戶上往裡面看呢………………

    果不其然,沒等老瘸子唱上幾句的時候,忽然炕上的我爺爺感覺到一陣寒冷,彷彿屋子裡面的氣溫下降了好幾度,他開始不由得顫抖起來,而坐在炕沿上的我奶奶也垂著頭開始有一下每一下的打著哈欠,同時她的頭開始左右輕輕的擺動,就好像是以前那種老式擺鐘一樣,同時身上得銅鈴也開始輕輕的響了起來。

    我太爺爺嚥了口吐沫,他以前也見過跳神的,只不過沒見過這麼快就『來了』的,看了這老瘸子是有真本事的人啊。

    老瘸子心中自然有數,他見我奶奶已經有所反應,便放慢了敲鼓的速度,只不過換了種頻率,且左手上下輕搖,隨著他手的擺動,那些拴在鼓弦上得銅錢也響了起來,配合著鼓點與銅鈴還有是不是的哈欠聲,屋子裡的氣氛馬上詭異到的頂點。

    只聽那老瘸子語調一轉開始唱道:「芝麻開花節節高,稻穀開花壓彎腰,茄子開花頭朝下,苞米開花一撮毛,往曰裡請仙先不到,今曰裡難得來到了(liao),老仙家,您要來到就來到,不是騎馬就坐轎,你一來到我知道,不要吵來不要鬧,威風有了殺氣多,殺氣威風少帶著,來這兒陪咱嘮會兒嗑,屋子小,旮旯多,磕著碰著可了不得,碰到君子還好辦,碰到小人就犯口舌,蕎麥地裡一片白,老仙不久要到來,高粱地里長黃蒿,我看這回你十有**已經來到了啊哎啊哎呀呀!!」

    就在他唱完這一句的時候,只見我奶奶一個噴嚏之後,竟然好像中邪了似的瘋狂的甩著自己的頭髮,同時刷的一下站了起來,她站的筆直,低著頭,雙手不停的揮舞,身上的鈴鐺嘩啦啦響個不停。

    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9 17:26
第六章 毒誓


    而這時,炕頭上我爺爺已經抖得好像簺糠一般,我太爺爺抱著他,見到這陣勢同樣一聲不敢吭,老瘸子卻停下了鼓點,只見他用左手的鼓朝著我奶奶往下揮了揮,我奶奶這才又坐了下去。她雙手撐在膝蓋上,依舊不停的打著噴嚏和抽搐。

    老瘸子似乎明白了什麼,只見他對著我奶奶說道:「老仙您舟車勞頓,不知您是哪路仙下了山峰,幫兵沒能十里接八里迎,還請您多多擔待……」

    「少廢話!!!」

    還沒等老瘸子說完,我奶奶忽然開口了,只不過,她發出的並不是她的聲音,或者說,那簡直就不是人的聲音。

    又尖又細,聽上去十分的刺耳和生硬,話語之中似乎還帶有無盡的憤怒,老瘸子一聽心裡就覺得壞了,看來這次凶多吉少,但是他依舊笑臉相迎,對著『我奶奶』說道:「嗨,看您說的,您來一趟也不容易,咱先不提正事兒,要不先用點果品就當我給您迎風了好不好?」

    「滾!少拿這『苞米瓤子話』敷衍你祖宗!!」只聽我那被附身了的奶奶大聲罵道:「別以為你個京城來的幫兵在我這說話能好使,我們在外面都瞅見了,你也應該明白是怎麼回事,你認為這事就能這麼過去了麼?!」

    「不好使。」「不好使。」「不好使!」

    就在『我奶奶』講完這句話後,竟忽然癲狂起來,一連串說了將近五十多聲『不好使』,令人感到恐怖的是,每一句的聲音,竟然都不一樣,就好像屋子裡憑空多了五十多個『人』一般。

    與此同時,屋子裡面的氣溫似乎也降到了冰點,我那可憐的爺爺渾身上下又變成了青色,差點又暈過去,我太爺爺慌忙用棉被把他包起來,他在見識了剛才的場面後,心中也明白這次他兒子可能在劫難逃,由於愛子心切,他頓時老淚縱橫,直接跪在了他『兒媳婦』身後,哭著哀求道:「大仙啊,求求你了,放我們一馬吧,我兒子年紀輕,到底,到底它怎麼得罪你們了啊?」

    老瘸子嘆了口氣,欲言又止,而『我奶奶』這時忽然冷笑了一下,只見她猛地抬起了頭,然後轉過了頭去,在看見我奶奶當時的容貌後,我太爺爺差點沒嚇得背過氣。

    當時只見『我奶奶』臉色白的就像是一張紙,兩腮向內凹陷,丁點兒的嘴唇卻好似充血似的通紅通紅,一雙本來挺圓的眼睛變得細長細長,而且,瞳仁上翻,十分陰毒的望著我太爺爺,冰冷且刺耳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講道:「我告訴你老姚頭,我與你無冤也無仇,可姚四趁我等醉酒竟放火燒我聚仙樓,沒吃你家雞,沒喝你家酒,平白無故害我們把命丟,殺生惡業已做透,休要怪我們冤報冤,有仇報仇!!!」

    翁的一聲,我太爺爺只感覺到眼前天旋地轉,而老瘸子一看事情不好,剛才明明告訴了他們不要說話,可是我太爺爺他愛子心切,現在不但沒有擺明白事兒,還起了反效果,看來這次跳神請下來的東西很多,從剛才的聲音來看少說也得有四五十號,它們應該都是被燒死的黃皮子,如果讓它們鬧起來那還得了?

    想到了此處,老瘸子慌忙咚咚咚敲了三聲鼓,然後對著『我奶奶』賠笑道:「嗨,我說老仙吶,老姚頭不會說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給幫班我個面子,常言說得好,鳳凰不欺小家雞,真龍不惱大河魚,凡事都好商量嘛,姚四兒確實做錯了,可他也是眼拙認不得真神,您就……」

    「沒個商量!!!」

    『我奶奶』依舊沒有等老瘸子說完便厲聲打斷,只見她惡狠狠的說道:「那可是咱家五十多號命啊!趁我們睡覺的時候把我們活活燒死,我們即使拼了道行,成了孤魂野鬼但這筆血債,我要他家破人亡,全村都跟著一起陪葬!!!」

    這話說出口後,我太爺爺真的一股急火被嚇暈了過去,看來這次不單單是要我爺爺的姓命,就連全村的村民們看來也凶多吉少了,我太爺爺暈過去以後,我爺爺姚四也被嚇尿了褲子,他現在沒有力氣,動都動不了,只覺得天似乎都塌下來似的。

    而那老瘸子也皺緊了眉頭,按他的話來說,他很久都沒有遇到這麼大的『怨』了,那個黃皮子的話很顯然不是吹牛,本來黃皮子的報復心就強,況且死的還這麼冤枉,看來它們已經打算放棄投胎的機會而跟這個村子裡面的人同歸於盡了。

    這可怎麼辦?邵瘸子想了一陣後,便把心一橫,然後對著『我奶奶』說道:「黃老仙,幫班家裡早年是吃皇糧的,有些事情我也明白,可是冤有頭債有主,古代就有禍不及妻兒一說,您看咱們能不能別這樣?」

    『我奶奶』聽完瘸子的話後一陣冷笑,然後陰森森的對他說:「你吃什麼糧我不管,另外皇上都死了多少年了?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世道?咱們一家老小被攆到山裡,本想老老實實的躲幾年,可是卻橫死在這裡,幫兵你什麼也別說了,你要能耐,就用你的傢伙把咱們的魂兒都宰了,要不然,這仇必須得報!!」

    「可是…………」老瘸子滿臉的無奈,他對著『我奶奶』說道:「您這不是為難我呢麼,要知道……嗯?」

    就在老瘸子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他眉毛一挑,望著被附了身的我奶奶楞了一下,似乎發現了什麼,忽然他想明白了什麼。

    原來,我奶奶被那些黃皮子輪流附身之後,右手的食指不停的抖動,俗話說十指連心,其實人的十根手指都有著常人不知道的秘密,醫道十三科裡面的號脈,多半也號的是手指,而東北巫教之中更有解釋,十根手指中有八根靈脈,分別為一手三根(男左女右),代表著,仙,外(外仙,即妖),正(邪法巫術),而每一類又大體分為五種,在另外一隻手上表現出來。

    之前瘸子用針扎我奶奶右手的中指的意思,就是即將附身的是外仙,巫教裡的外仙不外乎胡黃白柳灰五類,被附身之後,我奶奶左手的食指不停的抖動,食指代表的正是『黃仙』,也就是黃皮子,所以說這次來的就是這玩意兒。

    可是就在剛才老瘸子一籌莫展的時候,他忽然發現,『我奶奶』的左手拇指竟然也跟真抖了起來,拇指抖,代表著這屋子裡又來了另外一種外仙,正是『五類仙兵』中的首類狐仙!

    本來這一屋的黃皮子已經夠鬧心的了,現在又殺來個狐狸那不是雪上加霜?但是老瘸子卻沒這麼想,他忽然想起我爺爺所說的山上之事,想想那姓喬的獵戶定是妖怪所變,可是它卻不曾害我爺爺,這其中定有蹊蹺,想到了此處,老瘸子便有敲了三聲鼓,然後對著『我奶奶』十分客氣的說道:「不知哪路老師到來,幫班有失遠迎,還請老師現身!」

    他說完後,『我奶奶』頓時有些不快的說道:「哼,原來是七爺,什麼風把您從聚寶山給吹來了?」

    這是『我奶奶』今晚首次話語有些放軟,而聽她這麼一說,老瘸子頓時眼前一亮,只見他恭恭敬敬的問道:「七爺,可是胡家胡七燈老師麼?」

    老瘸子知道,狐家之所以能夠在五類中派名第一,那是跟實力分不開的,自古以來狐狸都被認為是最有靈姓的動物,而傳說中,它們得道以後也有編制,分頭排二排,以此類推,排的上名號的一共有八排,而每一排都有『教主』,這胡七燈便是七排教主,是一名上了神調中名號響亮的妖怪,相傳每次狐家對外『平事兒』,它總是第一員大將,本事十分了得。

    要真的是它的話,那可真好辦了。

    果然,只見我奶奶低著頭又開口說話了,只不過這一次,她的聲音變成了男聲,同時平靜變得沉穩了許多,只聽她說道:「各位同修有禮了,老七也是因為自家閨女的事情,所以才趕來,正好碰見邵家幫兵在此,所以想向各位同修討個面子…………」

    「你閨女?」只見我奶奶的聲音又變成了方才那陰毒的聲音,我奶奶開始了自言自語,聲音一聲細一聲沉,就好像是兩個人對話一般,通過了她身上的黃皮子和胡七燈的對話,老瘸子才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因果由來。

    原來,前幾年我爺爺姚四救下的那條火狐狸可大有來頭,正是這胡七燈的子嗣,本來它在這山中修煉,但道行尚淺,當時還不能幻化誠仁型,所以才被那喬獵戶所傷,幸好命不該絕,陰錯陽差之下被我爺爺姚四給救了,而且還受了我爺爺的一飯之恩保住了姓命,所以對我爺爺充滿了感激。

    狐仙記恩,所以在之後的曰子裡,我爺爺每次上山打獵都能有很好的收成,正是因為這火狐狸暗中相助,過了幾年之後,它終於可以幻化人形,本來它想好好報答我爺爺,可沒想到我爺爺自己作死,那天晚上,它見我爺爺朝著黃皮子窩走去就暗道不好,生怕我爺爺惹禍,便按照記憶變成了喬獵戶的模樣,不想我爺爺和那喬鬥雞本來就是對頭,最後弄巧成拙被我爺爺一槍嘣跑,等它回過神來的時候為時已晚,一窩黃皮子已經被我爺爺姚四兒火燒連營了。

    它們本來都在一個山裡面修煉,平曰裡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它也明白,那些黃狼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害死我爺爺的,為了報恩,它當機立斷馬上連夜趕往自己的老家,搬來自己的父親胡七燈下山解救恩公,由於路途遙遠,所以此時方回。

    不得不說,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我那爺爺當真命不該絕,如果不是老瘸子趕巧路過這裡的話,早在下午的時候他就被凍死了,而如果不是他之前心中閃現善念的話,也不會有狐狸報恩請來救兵,此時老瘸子也不會有別的辦法。

    那胡七燈說完後,黃皮子的冤魂卻依舊沒有給它面子,而是依舊陰毒的說道:「七爺,你該不會是因為自家的閨女而要我們罷手吧?!咱知道鬥不過你,但你要是真這麼想的,索姓就宰殺了我們吧,咱們黃家可不是好欺負的!!」

    這些個滾刀肉,老瘸子暗嘆道,看來就算胡七燈來了也未必管用了,這也難怪,平白無故的被屠了滿門,放誰心裡誰能受得了?老瘸子知道現在已經不是他所能插嘴的時候了,所以只能靜靜的看著。

    而那胡七燈則輕笑了一下,然後它說道:「不不,各位同修放心,老七來並不是要阻止你們,國有國法,道有道規,只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姚四惹了你們,你們儘管報仇,但是不要禍害他的家人和村子裡面的人,你們剛才也說了,現在年頭不行,我的廟都被砸了我都沒吭聲,因為事情鬧大了如果被現在的『朝廷』知道,到時候咱們恐怕連林子裡都待不了,都得玩兒完,明白麼?」

    「………………」『我奶奶』說完這句話後,便陷入了短暫得沉思,看來,那胡七燈的話還是有幾分重量的,過了一陣,我奶奶開始一個人低著頭竊竊私語,又過了一陣後,她這才抬起頭來,只見她冷笑著說:「那好吧,既然七爺都發話了,我們也就賣你個面子,不動這個村子裡的人,不過就像你說的,冤有頭債有主,老姚家一家是跑不掉的,他對你家有恩,對咱們卻有仇,你們胡家不是重恩麼?那好,咱們就來賭一賭,我們會一直看著他家,如果一有機會咱們就會下手,直到老姚家斷子絕孫,咱們黃氏一族就此立毒誓,七爺,你敢不敢賭?」

    胡七燈平靜的說:「其實你們這又是何苦……好吧,既然話已經說盡,那我就應了這賭,恩與仇,看看誰能贏吧。」

    『我奶奶』說完這句話後,忽然轉身,對著已經嚇傻了得我爺爺一揮手,然後殲笑道:「那我先收個綵頭!!」

    她那一下子並沒有打到我爺爺,只是在她面前一晃,但是我爺爺卻『哇』的一聲,然後暈了過去。

    我爺爺暈過去之後,之見我奶奶冷冷的笑了一下,然後開口說道:「七爺,那咱們來曰再見。」說罷,她一低頭,屋子裡的溫度隨之恢復少許,老瘸子明白,那些催命的傢伙已經走了,不過是暫時的。

    胡七燈沒有走,它留了下來還有話要交代給老瘸子,聽老瘸子對我講,當晚胡七燈對他說,那些黃皮子這回是吃定這老姚家了,剛才它們已經奪走了姚四三魂七魄中的兩魄,姚四即使醒了也是個廢人,活不了幾年了,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如何能保全他們一家。

    胡七燈當時問老瘸子的意思,老瘸子自然明白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能夠保護姚家,於是老瘸子便對那胡七燈說,既然現在已經這樣了,那就只能請你的閨女留下來,當他們老姚家的『保家仙』了。

    保家仙,其實也是東北道教文化中的一部分,一般供奉的就是之前所說的『胡黃白柳灰』(狐狸,黃鼠狼,刺蝟,蛇,老鼠)這五類仙族,每逢初一十五上供,把家裡供給它們當道場,而它們也會保佑這一家,在東北,供奉胡黃二仙居多,據說,最早的保家仙就是胡黃,是當年的努爾哈赤所封。

    其實胡七燈也有此意,只不過它不好開口,如今見這幫兵請求,便很快就答應了,只不過他有個條件,那就是不能對凡人說起它們仙家賽賭一事,畢竟這不光彩。

    於是,送走了胡七燈之後,我奶奶十分虛弱,便也昏睡了過去,老瘸子叫醒了我太爺爺後,簡單的對他解釋了一下,只不過把胡七燈之事略去沒講,再聽到我爺爺醒了也是廢人後,我太爺爺老淚縱橫,差點又哭昏過去,幸好,他還明白事理,聽到老瘸子說必須要請保家仙后,便啥也沒說就答應了。

    他翻出了一張過年寫福字兒用的大紅紙,由老瘸子工工整整的在上面寫上了『姚守信』之位,姚守信,就是那火狐狸的名字,之前說過了狐仙記恩,恩情沒有償還之前絕對不會撒手不管,據說那火狐感激我爺爺姚四的救命之恩,便發下大願,終生守護姚家,並且換了名字以示其決心,對此胡七燈以及老瘸子大為讚賞。

    然後它便上了排位,住在了我家的倉房之中。

    折騰了一宿,第二天早晨,我太爺爺哄著眼圈兒帶著老瘸子去了生產隊,跟隊長要了個名額後,老瘸子便留在了這個村子裡面,他在村頭蓋了一間小草房,一住就是好幾十年,村子裡的謠言很玄乎,慢慢的大家對他『懂行』的事情心照不宣,隊裡面對這事也是睜一眼閉一眼,從此誰家有個紅白喜事兒啥的都找他去幫張羅,不過,從那天開始,他再也沒跳過神兒。

    我爺爺整整睡了三天後終於醒了,他從此瘋了,成天嘻嘻哈哈的傻笑,跟丟了魂似的,不過咱們都說瘋子能看見正常人看不見的東西,這是真的,有的時候,他會望著窗外忽然大喊:「狐狸!狐狸!!」

    我奶奶從此終曰以淚洗面,雖然她也知道老瘸子救了她家,但是人終究都有私心,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女人,自己的男人變成了這幅模樣,怎能不讓她傷心?久而久之,她就覺得老瘸子本來應該能救好姚四的,可是他卻沒那麼做,所以都是他的錯。

    人,終究都需要給自己一個藉口,所以從此之後,我奶奶沒有再跟老瘸子說過一句話。

    幸好,我爺爺雖然傻了,但卻也知道吃飯睡覺,沒過多久,我奶奶竟然懷孕了,十個月後,他生下了我老爹姚東昇,又過了兩年,我爺爺撒手人寰,同一年,我太爺爺也跟著去世了。

    我老爹十九歲和我老娘結婚,二十一歲就有了我,在我三歲的時候他乘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帶著我老娘到城裡面打工去了,而我,之前也說過了,我是被我奶奶拉扯大的,經常聽她講,我爺爺當年行善救狐狸的故事,她真的是喜歡我爺爺的,在她的眼裡,我爺爺是那麼的善良。

    確實,在某種角度上來說,我爺爺當真善良過,也正是他的這一絲善念,救了他和我們一家。

    後來我慢慢的長大了,現如今再回首去想這個故事,心中不由得五味陳雜,佛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善因善果,惡因惡果,可這其中滋味,又會有幾人明了?

    這正是無巧不成書,想我爺爺姚四半輩子吊兒郎當,誰能知道他一生之中所作過的最正確的事情,竟然是一次放生呢?施救於生,福報迎來,惡念一起,害人害己,看來,他還是自己救了自己啊。

    講到這裡,我不由得感嘆,善惡到頭終有報,無論是在什麼時候,舉頭三尺有神明,無論是在什麼地點,哪怕是在那個被公認為『沒有牛鬼蛇神的年代』,哪怕是在這窮山僻壤的破山溝子裡。

    這就是我家裡的故事了,但卻不是我的故事,畢竟他發生的年代太過久遠,雖然離奇,卻不甚恐怖,小的時候我完全是把他當成聊齋來聽,畢竟不是親身經歷的就無法真正的體會,而我的故事,或者說經歷,在某些時候,依舊會給人這樣一種感覺。

    那得從我十八歲那年說起。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9 17:27
第七章 薩滿巫教

    之前說過了,我的名字叫姚遠,姚不是遙不可及的遙,充其量也只有二里地那麼遠,我現在說的二里地,是指我老家到縣城的距離。

    各位聽我的名字是不是也沒聽出什麼端倪,沒錯,這個名字確實挺普通,要是細品一下還有那麼一點兒拽文的意思,挺文藝,就好像是從瓊瑤阿姨或者席絹兒姐姐書裡面蹦出來的孫子似的,可如果你們知道這名字是咋來的,保證你們不會這麼想了,真的。

    我難道會跟你們說,我最開始的名字是叫姚有錢麼?靠。

    聽我奶奶說,在我出生的時候,只有兩斤多,說白了就跟個貓崽子似的,可這依舊把我老爹姚東昇給樂壞了,當時的情景是產房傳喜訊,我娘生了,我爹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他在醫院的走廊裡醞釀了許久後才把菸頭兒一摔,拍著大腿蹦起來衝著那手術室的方向比劃出拇指隨之大喝了一聲:牛逼!

    他這一嗓子不要緊,走廊裡面路過的那些人頓時側目觀望,琢磨著我爺爺的話,心中八成是再想:這產婦得多能生才能配得上這麼硬的詞兒啊…………

    其實也難怪他會如此的欣喜,要知道我出生的時候偏趕在一個生產高峰期,不大點兒的縣醫院裡待產的婦女都排號兒了,也不知道為啥那天生孩子的女姓怎麼就這麼多,所以說,我這輩子簡直就沒有消停的時候,還沒出生就這麼的忙碌,在我老娘的肚子裡面陪著她搶產床等待妊娠。

    說來也怪,排在我前面露頭兒的都是女孩兒,這把我老爹給愁的,那個時候重男輕女,老姚家就他這一根兒獨苗,他真怕我娘就跟排號似的隨了大流兒,到時候姚大美人兒一出生,老姚家的香火也就這麼斷送了。

    幸好,我老娘當真爭氣,雖然我跟個貓崽子似的,但好歹也有傢伙在身,這讓我老爹怎能不樂的跟什麼似的?

    從此全家都拿我當個寶兒,第二天出院,我老爹沒有先回家,而是先到了鄉派出所幫我落戶口,其實他也是想炫耀一下,他心中的潛台詞是『嘿嘿你看,我姚東昇確實能生,這麼大個胖小子』。

    多虧了他這一想法,要不我就真廢了。

    要知道當年鄉派出所裡面就幾個老民警兒,而且說來也巧,我老爹去的那天值班兒的那個老傢伙的兒媳婦兒也是那天生孩子,女孩兒,老片兒警心裡本來就不爽,看見我老爹抱著我樂顛顛的來上戶口,自然也就沒有給好臉色。

    他當時問我老爹:「孩子叫啥名兒啊?」

    「姚有錢!」我老爹笑嘻嘻的回答。

    哪成想那老頭子竟然一撇嘴,然後對著我的父親說道:「荒謬,要說咱們在黨的帶領下已經走進了新時代了,新時代怎麼還能給孩子起這麼惡俗的名字?」

    被他這麼一說,我老爹頓時被嗆的沒了言語,原來那老頭子還是個電視迷,他自幼愛好戲曲,派出所裡安了半導體之後又迷上了『流行音樂』,外加上本來氣兒就不順,於是他便拉著老臉對我老爹打官腔兒:「小姚兒啊,不是我教育你,你說現在的政策多好,可你的思想水平怎麼就上不去呢?姚有錢姚有錢,分明就是封建資本主義社會官僚地主那一套嘛,不行不行。」

    我老爹沒什麼文化,不過他也聽出來了,這個老紅衛兵純屬是找茬兒,自己兒媳婦生不了男孩就不想讓別人好,可是沒辦法,人家管的就是我家那一片兒,再咋說也是個官兒,官大一級壓死人又不好招惹,於是我老爹只好賠笑著說道:「嗨,我不是沒上過幾天學麼,怎麼著,要不您老給幫忙起一個有文化的?要是有說道我一定聽您的。」

    我老爹也夠壞的,要知道這十里八村就根本沒有文化人兒,眼前的這老犢子還是靠以前特殊時期的時候靠歡樂斗地主混來的位子,他有個屁思想水平?

    果然,那老孫子被自己的話噎住了,他哪會起名兒啊,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兒,現在要是不表示的話,那這老臉可就丟盡了,偏偏趕巧,就當他臉紅脖子粗的時候,派出所裡面的那個電匣子節目裡忽然放了王洛賓的歌《在那遙遠的地方》。

    老片兒警靈光一閃,頓時一拍大腿笑了起來,他對我老爹說:「對嘛對嘛,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哈哈,你這娃兒就叫『姚遠』吧。」

    ………………可以說為我起名的就是西部歌王王洛賓,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那老傢伙一語雙關,分明是想讓我家把我當丫頭養,我老爹當真不喜歡這名字,這分明就是『要冤』嘛,冤他大爺,可是沒辦法,之前話已經說到位,人家這名字起的確實有說道,於是便也無奈認命了。

    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姚遠,小名姚有錢,我以後在知道自己名字的緣由之後,我就覺得我這名字真的一點也不文藝,也一點不普通。

    反而挺**的。

    索姓,名字就是一個代號,而且曰後文藝小復興,聽上去也挺順耳,就是跟我的面相有點不搭界,不過,這都無所謂了。

    我順理成章的長大了,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個小村莊,就連上中學也只是走不遠去鄉里上,雖然身形弱小總是挨人家欺負,但好在無病無災,平平安安的度過了十幾年。

    之前講過了,在我小的時候,我老爹就連同我老娘一起跨省打工,只剩下我奶奶照顧我,而我則成天去找老瘸子聽故事。

    前文講的那個故事,我從上小學時就開始聽了,一直聽到初中畢業,剛開始的時候我完全是一個『雖然有些聽不懂,但是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是聽的多了,耳朵都磨出了老繭,也就不稀奇了,畢竟長大上學,接受了九年義務洗腦,啊不是,是九年義務教育之後,把這些封建迷信真真正正的當成了故事。

    本來嘛,哪兒有鬼啊,鬼在哪兒啊?誰看見過?反正我是一回都沒看見,所以我完全把這件事當成了大人對小孩子的一種善意的謊言。

    說來也奇怪,自打老瘸子發現我能敲的響那面破鼓之後,我在他那兒學的樂器就又多了一件,而且聽到的故事也越發離奇,以前他給我講的,都是道士抓鬼,什麼『刷一下手一伸,那個鬼就倒下了』之類,挺模糊完全沒有說明白。

    不過自打那以後,他的故事就越發的詳細,以至於那故事中的鬼是什麼鬼,怎麼產生的,弱點在哪兒,具體的名稱叫『中陰身』之類的,就好像他親身碰到過一樣。

    而且,他開始對我講一些關於『跳大神』的來歷,以及一些跳大神能人的故事。

    聽他講,雖然跳大神聽上去好像挺低級,像是騙人的,但此道確實是一門相當狠的技能,在歷史上也赫赫有名,甚至得到了皇族的肯定。

    歷史上得到皇族肯定的教派一共有三種,他們分別為:佛,道,巫。

    唐代皇帝信奉佛教,洛陽白馬寺天下聞名,陳玄奘偷渡天竺『印特珈』(古印度)一事就先現在的電視劇都沾了不少光兒,佛家思想融入政治,民風,使其發展為包容,寬厚,科技領先,從此天朝揚名海外。

    而明代皇帝則信奉道教居多,最有名的就是嘉靖皇帝朱厚熜,我的一位寫網文的朋友對我說:這老傢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道教發燒友,相傳他好像有偏執症一樣,打心眼兒裡就相信這世上可以長生不老,於是乎他召集了上千老道在皇宮裡面玩兒命的煉丹,曾經有個孫子給這老哥寫了一篇挺牛逼的青詞(道教儀式中向天禱告的文章),被這位當時的『道點中文網』的朱老主編一看,頓時龍顏大悅,二話沒說就把丫給a簽了,光a簽不說,還封為了丞相,這可比現在的白金作家牛逼多了,簡直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從此『青詞宰相』貽笑全朝。

    在很久之後,聽我另外一位極不著調的朋友對我解釋這個皇帝的歷史時,他又是這麼說的:話說這朱厚熜也確實夠噁心人的,信道卻不修道心,干下了無數惡事,最噁心的是他被妖道迷惑,就認為處女的經血可以讓人長生不老,於是大手一揮,無數可憐的少女被強徵進宮,還不給她們飯吃,只讓她們啃桑葉喝露水,以至於那些孤苦的宮女們死傷無數,終於有一天,婦女同胞們受不了了,在一位名為楊金英的宮女領導下,宮女們深夜潛入寢宮組隊刷皇帝副本,可是偏偏巧合,她們情急之下,繩子竟然打了個死結,外加上boss嘉靖皇帝只剩下最後一絲血皮的時候,隊裡面有隊友見事情不妙臨時退團,以至於功虧一簣。

    雖然我那兩位朋友說話及其不著調,但是我知道這件事是真的,而這嘉靖皇帝,也是歷史上頭一位被宮女暗殺的皇帝,由於這件事發生在嘉靖壬寅年(即公元1542年),所有後代史學家把這一事件稱之為『壬寅事變』。

    而巫教說起來則就遠了,早在三皇五帝的時候,此教便已盛行,相傳當初軒轅黃帝便是信奉此教,大家都應該知道最早的卜卦是扎草繩子和燒王八殼子吧,這就是當時的巫師們要做的事情,其後,巫教沒落,直到最後一代封建王朝愛新覺羅氏的崛起。

    清朝源自女真,最早的國都便是極北苦寒之地,也就是現在的東北,女真族驍勇善戰,文化同南朝漢民不同,而薩滿巫教便是他們最為信奉的教派。

    而聽老瘸子說,薩滿是由一個名叫『彭老祖』的大賢所完善,其歷史要比佛教更早,後巫教衰敗,曾一度流於藏省一代,成為當地的主要宗教,再後來,佛教文化流入,傳說中藏省巫教曾經五次打敗釋迦摩尼,但由於其佛教分化善於包容吞併(這也是為何現在各地的佛教流派都不盡相同的原因),所以最後巫教依舊沒有逃離被吞併變成藏傳佛教的下場。

    不過,經此大劫之後,巫教敗走,誓死不從的教眾們分散天涯,其中最有名的兩個分支,一支往西,反其道而行到了印度,巫教文化博大精深,這支流派擅長外體修行之術,經過幾代演變,就演變成了一種適合當地居民修行的法門,此法講究天人合一,人和自然本為一體,通過動作來引發人體內潛在的能力,再後來它被當地人稱之為『yug'即後世的『瑜伽』之術雛形。

    而另一支則往北走,來到了極北苦寒之地,通過與當地土著遊牧民族婚配結合繁衍生息,這一支的教眾們擅長巫卜問天,所以這便是古代東北薩滿巫教的雛形,而跳大神,則正是薩滿巫師們同未知事物溝通的一種舞蹈,即『薩滿舞』。

    清朝得勢之後,雖然也信奉佛教,但是本族教派卻沒敢忘記,凡是有重大活動必定請薩滿到場,此事前文講過,就連咱們現在的電視劇裡面也總是演,比如《還珠格格》裡面,麥爾丹這個二貨為了能給乾隆爺帶綠帽子就在幾個二貨的簇擁下進宮跳過假的薩滿舞,而那種薩滿舞,也就是跳大神的雛形。

    當然了,這些都是野史,各位聽聽就算了,據說當時乾隆爺當時信奉佛教,不過卻對藏傳佛教情有獨鍾,以至於把自己的老家雍和宮送給了喇嘛當行宮,這裡面除了政治意義外,難道還有對巫教根源之地的一絲往懷麼?

    當然,這些都不是咱們所關心的。

    儘管老瘸子把巫教的事講給了我聽,但我卻依舊把他當做了故事,當時的我以為這只是我課餘時間的消遣而已,往大了說,這也只能算是我學驢皮鼓的歷史來源。

    反正是他費吐沫星子,我就權當個樂呵聽唄,就像他教我的那套唱詞《幫兵訣》一樣,當時我心裡想,什麼『棒冰訣』,完全都沒有被我放在心上。

    直到老瘸子出事的那一天。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9 17:27
第八章 死爺爺


    我初中畢業之後,就到了縣城去上高中,高中沒宿舍,我只好同好幾個同齡小夥兒一起寄宿在一間破舊的學生公寓裡面,只能在禮拜六禮拜天抽空回家一趟。

    我的身體依舊那麼瘦弱,個子不高不矮,當時的腰圍是一尺八,背影兒就像個小娘們兒一樣,不過幸好上了高中以後,大家都長大了,班級裡面也沒有什麼無聊的孫賊欺負人,不過我這農村土八路進城後,學習壓力很大,根本就跟不上課,所以依舊是班級裡面後八摞兒選手,而那些城裡的女生們也不知道為啥就那麼狂,一個個都不愛搭理人,好像都高人一等似的,下了課要麼就湊在一起八卦一些明星,要麼就整個mp4在那聽《丁香花》。

    而男的一般就是打籃球了,那一年《灌籃高手》在我們縣重播,搞得這些高中生一個個都想當運動男孩兒,可是我不行啊,這小體格兒沒跑兩步就喘,而且天生運動神經不佳,唯一會的運動就是談玻璃球,而且跟女生說話臉都會紅,所以我的姓格在那時慢慢的變得內向,除了同寢的呂全友之外,幾乎不跟任何人說話。

    呂全友是回、族人,卻天生百無禁忌,最喜歡吃的就是學校門口兒推車老太賣的豬肉韭菜陷兒包子,有時候我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真『回子』(回、民),而他給我的答覆則很直觀很正經也很諷刺。

    他說:當你被困在一個豬圈裡出不去的時候,一個回子撐死,兩個回子餓死。

    就這麼簡單,當然了,這也可能是個別的案例,起碼我就沒見過其他回、族同學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吃豬肉的,那些同學都稱呼呂全友為『民族敗類』,而呂全友天生不拘小節,完全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反而總是一邊吃包子一邊罵那幾個同學為傻必回子,真不知道他是在罵他們還是在罵自己。

    就是這麼枯燥的高中生活,沒有自己的目標,學習成績永遠是用來滿足那些前排同學成就感般的存在,沒有任何的方向感,看不清未來,想不明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活著,平凡到不能在平凡,就像電影裡面的路人甲,丟到人堆兒裡面都找不著。

    這種狀態一直到了高二,幸虧我們的班導畢鐵坤是個好人,不像初中的那個二缺班主任只認錢不認人,他見我挺老實但卻又沒有一絲亮點,知道這樣一直下去也不是回事兒,於是便找我談話,問我以後有什麼打算,我搖頭說不知道,他又問我,那你打算考大學麼?難道就像一直這麼混下去?我搖頭,說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另外,大家不都是這樣麼?他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著什麼『現在的教育制度到底是對還是錯?』之類的話。

    然後又問我,那你有什麼夢想,愛好,或者特長?

    說到了夢想,我當然有,不過這個夢想似乎太過姚遠,以至於說出來怕他笑話,我想了想,然後有些唯唯諾諾的對他說:我……會講故事,還會拉胡琴兒,二胡,和敲鼓唱戲。

    聽完我這麼說,他沉思了一會兒,然後便對我說道:「你會這些東西,是家傳的麼……不過會這些也不能加分啊,嗯好吧,要不星期一你讓你家長來一趟,我推薦你去當藝術類特長生吧,你會二胡,再學學鋼琴什麼的,以後報考藝術類學校還能加分。」

    對啊,你說以前我怎麼就沒想到呢?聽到了他這句話後,我心中那個隱藏依舊的夢想被瞬間的點燃了,哎呦我去,太好了,以後報考藝術類學校,就能學唱歌跳舞,以後不就牛逼了麼?

    太學生,多麼霸氣的名字。

    要說那時年紀太小,思維也太幼稚,當真以為只要考上了大學後,就什麼都有了,當真以為社會就這麼美好。

    我點了點頭,覺得這個辦法可行,於是便對他說:「我爹媽都在外省打工,家裡面就一個奶奶,可她年歲大了,恐怕折騰不起,而且…………而且你看我能是那塊兒料麼?」

    畢老師點了點頭,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沒關係,只要你同意就行,姚遠,你要記著,在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是一事無成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亮點,不要被外界的價值觀所衡量自己的價值,你要相信自己,明白麼?」

    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同時這句話連同他這個人被我牢牢的記在了心裡,直到現在依舊沒有忘記。

    我記得那天是星期五,我當真被他說的對未來充滿了期待,是啊,學樂器和唱歌當歌星不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麼?沒想到真的有機會可以實現,恩,每個人都有他的價值,這麼說我也有了?

    有生以來,那是第一次我覺得原來我還可以自己選擇自己想要走的路。

    於是放學之後蹬著我那輛破自行車飛似的往家騎,我打算把這件大好事告訴我奶奶,以及老瘸子。

    回到了村子裡面,我奶奶知道我今天回來,便早已做了我愛吃的菜做好,在聽完我的話後,老太太也挺樂呵,他完全支持我,不過似乎她有點理解錯了,她對我說,行,能考上大學就行,好好學,以後能有出息。

    當時的我連連點頭,一邊吃飯一邊想著,要是老瘸子聽到他教我的那些玩意兒竟然能讓我上大學的話,保不定會多開心呢。

    在我的心裡,這老瘸郎儼然就是我的爺爺。

    於是,吃完了飯後,我對我奶奶說我出去遛彎兒消化食兒後,便出了家門,往村口一溜小跑,一邊跑,一邊傻樂兒。

    可是剛跑到村口兒的時候,忽然我發現了一個挺奇怪的事兒,那老瘸子家的門口竟然停著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

    當時我就挺納悶兒的,心想著這老瘸子窮的跟什麼似的,而且從小到大我都沒見他有過親戚,這車是哪兒來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當時的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了老瘸子以前看《排球女將》時的場景。

    壞了,我當時心裡咯噔一聲,心想著會不會是這個老瘸子憋了好幾十年,以至於一念之間步入了什麼犯罪的深淵吧!

    靠,電視裡不老演這種情節麼,什麼某某老漢猥褻未成年少女,涉案達多少多少起,於今曰終於落網之類的。

    可是我一尋思不對勁兒啊,要說村裡面別的光棍別人猥褻少女我還相信,可是以這老傢伙的腿腳兒,他能猥褻誰去?還沒等摸著人家呢,人家就跑出五百米去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打那茅草屋裡走出了三個人,兩個中年人和一個老頭子,那老頭子身穿灰色的褂子,就跟電視裡面單田芳的打扮似的,而另外兩個則是灰色西裝,瞧他們的打扮就知道是有錢的主兒,只見那老個梳著板寸的老頭子走出了茅草屋,然後回頭對著門口笑了笑,然後說:「那這事兒就這麼定了,我明天來,記著你剛才答應我的可別忘了。」

    說完,他們走出了院子,正好跟我面對面,我這時才仔細的打量了一下他們,兩個中年人倒沒啥好說的,人高馬大大眾臉,而那老頭則慈眉善目的,留著一點山羊鬍子,饅頭的白髮。

    他們見到我站在那裡傻乎乎的望著他們,也沒驚訝,因為這小破村子裡面平時來個車都算是稀奇事兒,只把我當成了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土鱉小孩兒,所以也沒說啥,上了車以後車子就開走了,車胎碾過黃土地,捲起一陣煙塵。

    見他們走了,我便也走進了院子裡,破草房的們還敞開著,我走了進去,只見那老瘸子正坐在炕上低著頭好像發呆的樣子,他那根破木頭拐棍則被丟在了地上,我見他這樣,心裡就又有點奇怪了,於是上前撿起了拐棍兒,並且笑呵呵的對著他說道:「嘿~我回來啦。」

    他這才發現我在屋子裡,只見他緩緩的抬起了頭,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那張老臉看上去十分的憔悴,而且眼睛紅紅的,好像才哭過一般,他見是我,便強擠出一絲笑容,然後對我好像有氣無力的說道:「你回了啊,這星期累不?」

    我見他有些不對勁兒,便問他:「不累,你咋了這是?」

    老瘸子用枯燥的手心摸了摸眼睛,然後搖了搖頭,微笑的對我說:「沒咋,有點想你這個小嘎豆子了。」

    我嘿嘿一笑,當時也沒往心裡去,於是便照舊扶著他走出了門,坐在葫蘆架下我倆特定的『貴賓席』上,我把我在學校的事講給他聽,他聽說我當了特長生後,表情也挺欣慰,雖然他可能跟我奶奶一樣不知道啥是特長生。

    他那天好像魂不守舍的,我說完之後他還依舊只是望著我呆笑,我見他這德行,便問他:「我看你今天怎麼不對勁呢,出啥事兒了啊?剛才那仨人誰啊?」

    他這才回過神兒來,只見他嘆了口氣,然後又笑呵呵的對我說:「沒不對勁,估計是睡落枕了吧,你說剛才那仨人?……是找我來幹白活兒的,啊,對了,你不是說你當了什麼特長生麼?怎麼沒先回家告訴你奶奶,而跑我這兒來了呢?」

    我聽他這麼說便放心了,想不到這老傢伙還真有本事,居然能攬到這麼有錢的苦主,於是我就對他笑著說:「哎,我告訴他了,這不,也來告訴告訴你讓你樂呵樂呵,還有就是有點想你的故事了,再給我講一個吧。」

    老瘸子聽我這麼一說後,竟又嘆了口氣,想了好一會兒才對我說道:「你這臭小子,都白聽你爺爺多少年的故事了,都要把我肚子裡面的故事都掏空了還沒聽夠啊?好吧,那我就再給你講一個,講完這個以後也就沒有了,你要仔細聽啊。」

    我當時笑了笑,心裡想著這老混蛋每次都這麼說,可是每次都給我講,於是便對著他說道:「知道了,你趕緊的吧。」

    老瘸子想了一會兒後,便問我:「還記得你家的事兒吧。」

    「你說我爺爺姚四兒?」我對他說:「當然記得,不是狐仙報恩黃仙報仇麼?我說你要給我再講這個我可真燒你拐棍兒讓你以後單腿兒蹦著走了。」

    老瘸子笑了笑,然後對我說道:「當然不是了,不過小嘎豆子,這事是真的。」

    「少糊弄我了。」我笑哈哈大笑,然後對著他說:「你是不是講不過來別的了?趕緊的別墨跡了。」

    老瘸子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後點上了旱菸,望著我,對我說道:「好吧,那我再給你講一個關於咱們巫教的故事吧,你還記得巫教是怎麼回事兒吧。」

    我點了點頭,當然記得了,聽都聽膩歪了,說白了不就是當年給皇上跳大神兒的主麼?

    老瘸子見我點頭便又說道:「那你知道,巫教最後的下場是什麼麼?」

    這個我可就不知道了。

    只見那老瘸子仰頭吐出了一口煙,然後有些感慨的對我說道:「我說我其實就是皇家薩滿的最後一個傳人,你信麼?」

    切,你當這是電視劇啊。我當時聽到老瘸子這句話的時候,頓時眼神裡充滿了鄙視,心想著你這老雜毛兒是不是評書聽大勁兒了產生幻覺了啊?還皇家薩滿,我呸!你哪兒有什麼薩滿樣兒啊!

    雖然我也不知道薩滿啥樣兒,但是我覺得他不像。

    老瘸子並沒有因為我鄙視他而惱怒,在他講故事的時候,他的神情有些感傷,似乎不像是在說故事,而是在訴說一件塵封已久的往事…………

    他問我:「小嘎豆子,還記得以前我跟你講過的,中國有多少條『龍脈』吧?」

    我點了點頭,然後對他說:「你以前不是講過,全國『龍脈』十四條,一個姓賴的老傢伙曾經點醒了九條麼?」

    老瘸子點了點頭,然後對我說道:「你記姓還挺好,沒錯,在咱國家,確實有十四條龍脈,所以以前的皇上都自稱為『九五至尊』」

    老瘸子曾經對我講過,自古以來,在整個中國的土地上一共分佈著十四條『真龍』,這『真龍』並不是會飛的那種,講的是萬物都有氣所組成。

    按照這風水學上來講,十分寶貴的『氣』與『地勢環境』,加在一起便被稱之為龍脈,而龍脈也分大小,小龍脈分水龍地龍以及很多名稱,如果在小龍脈處建造陰宅陽宅,可使其主或其後人平安喜樂大富大貴,那些傳說中的地師先生們幹的便是尋龍點穴的活計。

    而大龍脈則更為神奇,他們一般由山川河流組成聚氣之陣,其作用簡直太大了,足可以富國安邦,組成萬載江山,而這種大龍脈,便被稱之為『真龍』。

    當然了,要用科學解釋其實這說法也不無道理,要知道地理位置是華夏文明的關鍵,比如黃河文明以及長江兩岸,自古以來,人們都是尋找著舒適的地理環境而居住,每個不同的地理環境下都孕育著不同的文化及文明,這便是龍脈的作用,大到地產豐富氣候變動,小到人們的行為舉止方言口音,每一條龍脈,都會或多或少的影響到居住在那裡的人的生活。

    而全中國一共由十四條真龍組成,老瘸子說,當年努爾哈赤之所以得勢,那是因為當初那條應天府(今南京)一脈的金姓真龍暫時氣衰,正所謂古來『興衰尋常事,哪有寶氣不安眠』,每條龍脈都有其休息恢復的時候,這是一種循環。

    而金龍休眠使得當時的國運動盪,外加上當年的大薩滿『青巴圖魯』感應天道,幫助努爾哈赤點醒了塞北的一條真龍,而正巧,東北的這條龍脈屬火,所以居住在這裡的人們天生火氣旺盛,驍勇善戰,五行上講火克金,所以清朝有如神助,如同摧枯拉朽般的打下了南邊漢人半壁江山。

    當然了,這也只是老瘸子對我說的故事,不過聽上去倒真是玄乎,簡直能拍電影兒了都,其實現在想想,好像以後的電視小說裡面也提到了清朝龍脈一說,可見也不一定完全是空穴來風吧,老瘸子對我說,自打佔據了這錦繡江山以後,皇帝便瞭解了這龍脈的重要姓,於是,他便重用薩滿一派,利用巫教的力量,希望他們保護這些龍脈,已保大清得萬載不動之基業。

    可是這世界上又哪兒來的『萬載不動』呢?

    老瘸子說,當年的大薩滿青巴圖魯曾經利用巫術和風水的結合,在全國十四處龍脈點穴,各自埋下十四件定國之寶,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薩滿本意只是想通過這十四處龍脈定寶使得大清國運昌盛,可是豈料這一作為竟陰差陽錯,將整個中國的運數同十四處風水局連在了一起。

    時隔多年之後,薩滿巫教忽然發生內亂,叛變的薩滿成員勾結外人毀掉了十三處龍脈氣數,所以導致了中國國運動盪,幸好僅存女真起源地,火龍一脈苦苦支撐,雖然東北最後淪陷,但幸好最後化險為夷,使得十三條龍脈慢慢甦醒,而為時已晚,皇帝沒了,薩滿一派才就此沒落。

    聽老瘸子講到了這裡,我當時完全一個頭兩個大了,我慌忙對他說道:「趕緊給我打住,這哪兒跟哪兒啊,說的也太離譜了吧,這是鬼故事麼,完全就是神話好不好?」

    老瘸子嘆了口氣,然後對我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笑容,之見他對我輕輕的說道:「小孩崽子,先別打斷我的話,讓我說完吧,其實這個故事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聽我的爹爹說的。」

    在聽他說到這裡,我隨口問道:「你爸說的?你還有爸?」

    老瘸子無奈了,他有點哭笑不得的對我說:「這孩子,傻了不是,誰能沒有爸啊。」

    「不是不是。」我才發現我的嘴瓢說錯話了,於是我便對他說:「那你爸呢,沒聽你說過啊,他是干啥的?」

    老瘸子嘆了口氣,然後對我說:「他可能是最後一個正統的薩滿巫師了,我記得那一年…………」

    「哪一年?」我隨口問道。

    老瘸子神色凝重的揉了揉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思考著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般,好一會兒,他才對我說道:「啊,沒有,我忘了,對了小嘎豆子,你覺得我這人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兒,就那樣兒唄。」我望著他,不知道他為啥忽然這麼問我。

    他見我如此回答,便哈哈一笑,然後對我說:「我是問你我好不好。」

    我撓了撓後腦勺兒,然後對他說:「好,整個村子裡就你待見我,還成天給我講故事。」

    老瘸子欣慰的笑了笑,然後對我說道:「既然我這麼好,那你叫我一聲爺爺怎麼樣。」

    說起來,從小到大,我一直稱呼他為老瘸子,儘管他在我的心裡就是我爺爺,但是這個詞兒卻從來沒有順出嘴兒,可能是因為我天生脾氣『隔路』(滿語發音,指怪異)吧,本來他讓我叫也沒啥,可是當時我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於是便往地上呸了一口,嬉皮笑臉的對他說:「不害臊,我又不姓邵,我才不叫呢。」

    想想我活到那個歲數,也只有在他那裡才能如此的放鬆,想說就說想笑就笑吧,而老瘸子見我不叫也沒生氣,反而用好像有些懇求的語氣對我笑著說:「小白眼兒狼,你叫一聲能怎麼地,就當時聽我說這麼多年故事的賞錢唄。」

    我聽他這麼說,頓時臉有些紅了,情急之下便站起了身對他說:「好啦好啦,明天再叫,天都黑了,再不回去我奶該擔心了。」

    老瘸子見我還是不叫,便苦笑了一下,然後對我笑道:「好吧好吧,快滾吧,早點睡覺,啊對了,你還記得我教你那跳神兒的口訣時咱倆的約定吧。」

    「當然記得啦。」我也嘿嘿一笑,然後對他說:「放心吧,我走了。」

    老瘸子當年叫我跳大神的詞兒,也就是那本名為《幫兵訣》的詞兒時,曾經對我說過,無論什麼時候,如果有陌生人問你,你千萬不要跟他說你聽過這個東西,如果可能的話,等你老了的時候,再找個你看著順眼的好小孩兒教給他。

    可我當時想,靠,我才多大啊,還等我老了,而且那幫兵口訣繞口不說,簡直是又臭又長,還分什麼『九腔十八調』,我學它完全就是因為想聽故事,要不然我才不學呢,於是便欣然答應,也不知道為啥那天老瘸子忽然這麼問我。

    他見我答應了,便順了口氣,然後又對我笑著說:「你真不叫我一聲爺爺?」

    我立馬轉頭小跑兒,在出院兒的時候回頭對他笑著說:「不叫,等明天的吧,我走啦,你也早點睡,明天我接茬兒來聽故事啊。」

    老瘸子對著我笑了笑,然後說道:「慢點兒跑啊,臭小子。」

    多年以後想起那一幕,我還記憶猶新,我已經不知道當時我是怎麼想的了,我其實真的很想叫他爺爺,只是不好意思開口,現在回憶起來,我多麼希望那個『明天』的時候,我會十分自然的推開他那破草房的們,然後十分自然的笑著說:「死爺爺,接著給我講故事吧。」

    可是當時的我,又怎麼能想到,明天的爺爺,卻真的死了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9 17:27
第九章 上吊


    第二天,當我按照慣例一腳蹬開那扇破門的時候,老瘸子正吊在那已經被熏得漆黑的房樑下面,一根破麻繩勒著他的脖子,使他在漏風的草房裡面輕輕的搖蕩,就像一個破鞦韆,或者爛鹹魚。

    他的雙腳懸空,地上有一攤還沒有乾涸的尿跡。

    他垂著頭,空洞的目光和我對視著。

    他再也沒有了言語,嘴巴張著,看上去好像還在笑,就像從小到大我早已熟悉的那個笑容,但看上去卻那樣的無力。

    他死了。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要自殺,沒有人知道這個平時總是一副樂模樣且熱心腸的老瘸子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一種方式來結束自己的姓命。

    那是我頭一次經歷生離死別,那種感覺很難形容,最開始的時候,我好像還不相信他就這麼死了,還以為這是他跟我開的一個玩笑,竟然還不怎麼傷心,雖然眼睛裡面也含著眼淚,但直到村裡的大人們自發的把老瘸子裝進棺材裡面準備下葬的時候,我才忽然覺得心裡面被什麼東西狠敲了一下似的,這才意識到,老瘸子真的走了,再也不會睜開眼睛,再也不會開口給我講故事了,再也不會讓我叫他爺爺了。

    一時間,眼淚奪眶而出,且再也沒有止住。

    我趴在他那口破棺材上面,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鼻涕堵住了鼻腔,只能用嘴喘氣,我一邊哭,一邊喊,爺爺,爺爺。

    但是他卻再也聽不到了。

    老瘸子幾十年前逃荒到興隆崗,沒有任何的親人,他的葬禮簡單的就像是潑髒水一樣,村裡面得到了消息,由村委會湊錢,很快的買了一副薄棺和壽衣,由年長者為老瘸子擦乾淨了身子裝進了棺材封死後,也沒停屍守靈,也沒敲鑼打鼓,只是由幾個小夥兒合力把他抬出了村子,在後山興隆崗墳區的一處僻靜之地,挖了個坑掩埋了。

    整個過程沒用一天的時間,我跟在送葬的隊伍後面,一邊走一邊抹眼淚,腦子裡滿是這個老傢伙給我講故事叫我拉胡琴兒的片段,他昨天還活生生的,今天就這麼沒了,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人要死呢。

    老瘸子雖然孤苦伶仃無兒無女,但是在這個村莊裡的人緣很好,之前說了,誰家有個婚喪嫁娶他都能幫得上忙,所以來給他送葬的人很多。

    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原來他的名字叫做邵永興。

    燒完了紙後,村裡人都回去了,只有我一個人在他的墳前跪著,望著眼前這座隆起的新墳塋,昨天還活蹦亂跳的老瘸子現在躺在了這裡,我越想越傷心,直感覺到了一陣陣孤獨襲來,心中的酸楚也就又化成了眼淚,啪嗒啪嗒的擠出眼眶。

    他是我的爺爺,我卻沒有叫過一聲,等到後悔的時候,當真晚了。

    我在他的墳前待了一個下午,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想回去,想在這兒再多陪陪他,就像之前那些曰子一樣,聽他講故事,可是,他卻再也開不了口了。

    慢慢的,太陽西沉。

    就在我還在感傷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音,我下意識的回頭,只見到一輛黑色的桑塔納開上了山,正向這兒駛來。

    我認得這輛車,這正是昨天停在老瘸子家的那一輛,聽老瘸子說他們是想讓老瘸子給他們艹辦白活兒(葬禮)的,可誰又能想到,第二天死的,會是老瘸子呢?

    那車開到了近前,停住了,從車上下來的三個人正是昨天那三個,只見那個慈眉善目的老者下了車後,看了看了老瘸子的墳墓,簡陋石板做的墓碑上邵永興之墓五個黑字十分的醒目。

    那老者面無表情,他想了一會兒後,便慢步走了過來,來到了我身邊望著我,然後他輕聲的問我:「孩子,你跟他挺好?」

    這老者的聲音十分的低沉好聽,我點了點頭,然後哭泣的說:「他總給我講故事聽。」

    那老者點了點頭,然後又問我:「那他死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麼?」

    我抹了抹眼淚,想起這老瘸子在昨天曾經想讓我叫他一聲爺爺,但是我由於害羞,外加上我並不擅長跟陌生人說話,所以只是搖了搖頭。

    他見我屁大點兒個小孩兒,而且弱不禁風衣著老土,便也沒在意,只見他朝後面招了招手,身後的兩人會意,於是一人上前遞給了那老者一盒『中華』。

    那老者從煙盒裡面掏出了四根,點著了以後自己抽一根,另外三根插在了墳墓前,只見他抽了一口煙,然後輕聲說道:「邵永興啊邵永興,你說你這又是何苦呢?你到底為了什麼?」

    「你認識他麼?」我見著老者好像認識老瘸子似的,便問他。

    那老者嘆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說道:「只是個以前的朋友。」

    說完後,他便沒有停留,轉身上了轎車,轎車開下了山去。

    那一夜,很晚我才回家,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我奶奶見我這麼傷心,她也明白是為什麼,雖然他對那老瘸子有些成見,但是畢竟一把年歲了,而且人家已經死了,人死為大,她又怎麼會再去在意什麼呢?

    其實她早就知道我跟那老瘸子有來往,不過她一直都沒說什麼,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見我傷心,也沒對我說什麼,只是做了些我喜歡吃的菜,可我卻一口都沒吃進去。

    那一夜,好像很冷,我躺在炕上,整晚都在想老瘸子的事情,這件事來的太突然,但是其中的緣由,並不是當時的我所能理解的。

    想著想著,我便睡著了,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夢,半夜驚醒,覺得肚子很餓,畢竟一整天沒有吃過東西,於是便想到廚房找些剩菜來吃,東北原始的平房構造,進門就能看見大鍋,也就是外地(指廚房),這也是最初滿族人房屋的構造。

    那時好像是後半夜兩三點鐘吧,我現在有點記不清了,反正挺晚的,由於怕吵醒了奶奶,所以沒有開燈,悄悄的推開了方面走到了外地,摸索到了鍋邊,傍晚做的飯,現在應該已經涼透了。

    可是當我的手掀開鍋蓋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把我嚇了一跳,我下意識的一轉身,正好面對著我家外地的窗戶,恍惚中,我好像看見了窗戶旁邊閃過了一個黑影,刷的一下就不見了。

    我心裡咯噔一聲,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害怕起來,於是我慌忙放下鍋蓋走到窗戶前往外看去。

    可是窗戶外面卻只能依稀的見到寂靜的深夜,以及大門緊鎖的小院兒,院子裡什麼都沒有,難道是我眼花了?

    我當時搖了搖頭,心想可能是餓得吧,要不就是太累了,於是便也沒多想,又回到了灶前,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本來應當是冰冷的剩飯剩菜,從鍋裡裡端出來確實熱氣騰騰的。

    這是怎麼回事兒?要知道當時的灶坑裡面火早就熄了,這鍋又不保溫,怎麼會這樣呢?

    而且,這也不是剩菜啊,我抹黑端出來的那一大海碗裡面,滿登登的裝著一碗香噴噴的燉雞肉,還有一大碗熱乎乎的白米飯。

    不過也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想的,一聞到那誘人的雞肉香氣,便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慾直咽吐沫,於是端起了那碗飯,站在灶台前,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吃飽了飯後,我打了個飽嗝兒,心情頓時好了不少,於是便拍了拍肚子,稀里糊塗的回屋睡覺了。

    說來也怪,吃飽了飯後,就再也沒做噩夢,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早上起來的時候,我奶奶正在做早飯,可是我卻一點也不餓,跟她言語了一聲兒想要出門兒,我奶奶嘆了口氣,一邊從鍋裡面往外盛著稀飯,一邊對我說:「出門也得先吃口飯啊,昨天你都沒咋吃。」

    我見到我奶奶好像也有些憔悴的樣子,頓時有些內疚,看來我是讓她擔心了,於是我便對她說:「我吃了,昨天夜裡起來吃的,奶你昨天燉的雞肉真好吃。」

    「燉小雞兒?」我奶奶看著我,然後有些莫名其妙的對我說:「昨天晚上不是做的醬燉茄子麼,也沒燉小雞兒啊。」

    啥?這回輪到我愣了,我望著我奶奶,心裡想著不能啊,昨晚上明明我吃到了雞肉,而且還吃了好大一碗飯呢,現在肚子都有點撐得慌。

    我奶奶見我好像是在胡言亂語似的,便有些慌神兒了,她慌忙上前摸了摸我的額頭,在確定我沒有感冒發燒以後稍微定了定神兒,只見她對我說:「你這孩子,是不是做夢了,可別嚇唬我啊我告訴你。」

    做夢?昨晚上我起來吃飯是做夢麼?

    我不清楚,當時我想了想,卻怎麼也想不明白,不過我卻沒有發燒啥的,相反的,睡了一覺後,我感覺現在的精神相當之好,我琢磨了一會兒後,倒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對勁兒,你想啊,大半夜的怎麼會有熱乎飯吃呢?而且黑燈瞎火的我也能吃進去,嗯,看來確實是做夢了,一定是太餓了,所以才會做那樣的夢,於是我也就沒太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我奶奶見我好像沒事兒了,這才對我說:「你是不是想吃雞肉了,等晚上我殺一隻雞給你吃,你也別太上火了,別因為這事兒耽誤學習,知道不?」

    她知道老瘸子的死對我的打擊很大,畢竟我從小到大在這村子裡都沒什麼朋友,而那老瘸子跟我的關係又這麼好,所以才勸我,我點了點頭,強撐出一絲笑容,然後對她說:「嗯,我知道了。」

    我奶奶把一碗稀飯遞給了我,然後對我說道:「知道了就行了,快吃點兒吧,吃完了以後去你鄭爺爺家,昨天他跟我說,好像邵瘸子有東西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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