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漢魏文魁 作者:赤軍(已完結)

 
穆離鳶 2016-4-10 17:26: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509384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11 02:42
第十七章、外禦其侮

  曹魏方面,鎮西將軍張合統率雍涼聯軍一萬五千,自散關故道而南。這是逾越秦嶺的最西側一條孔道,後世與褒斜道相通,改稱「散關褒斜道」。孔道的起點就是散關,因故道水(嘉陵江的上源東支流)出散關之南,秦在此設故道縣,故得「散關故道」之名。

  原本歷史上,曹操征伐張魯,就是走的這條道路,出散關後先折向西南方向,經河池、武興(略陽)可抵陽平關下。武興鄉正好位於下辨和陽平之間,馬超留守後路、保障糧道的小部隊無能抵禦,急忙快馬向陽平城下馬家軍營傳遞消息。馬超聞報大驚,說:「不意魏人之來如此迅捷也。今我前有陽平,後路為斷,難道將死於此處乎?!」

  馬岱建議,咱們趕緊掉頭,殺開一條血路,返回下辨去吧。當即有人站出來表示反對:「不可,魏人既循散關故道來,必斷武都南下路,即返下辨,吾軍與成都聲氣不通,直死地也,安可久守?」

  馬超定睛一瞧,此人非他,正是吳懿遣來的使者,姓王名甫字國山,廣漢郪人也,官至侍中。

  演義中說關羽守荊州的時候,王甫為其麾下從事,其後呂蒙白衣渡江,關羽敗退,使周倉、王甫留守麥城。關羽死後,吳軍持其首級在城下勸降,「王甫大叫一聲,墮城而死」。

  其實此亦小說家言,在原本的歷史上,王甫確實曾在荊州輔佐過關羽,但當時並未罹難(可能是提前調走了,也可能是戰敗逃回了蜀地),後隨劉備伐吳,這才死在夷陵之戰當中。而在這條時間線上,王甫跟關羽沒啥太大交情,相反,他本是法正的好友,以蜀地土著而歸從了東州黨——吳懿故遣其來勸說馬超相應也。

  王甫反對折回下辨去,他說如今二劉之爭尚未落幕,南方還在廝殺,而漢中空虛,只有招架之功,難有還手之力,故此魏軍從散關故道而來,很可能就此在武都郡南部站穩了腳跟。到時候身後有這一支魏軍,北方還要面對曹魏涼州方面的兵馬,下辨就是一片死地啊——「為今之計,將軍當急入漢中,固其防禦,或與魏人周旋。但漢中不失,魏軍不敢繼向南也,待劉封殄滅,國勢稍安,再請大將軍以百戰之卒北上,驅逐魏人,國家或可保安。」

  馬超說你所言有理,但問題趙雲不放我進漢中去啊,我要能拿下陽平關不是早就拿下來了嗎?王甫笑道:「吾有一計,請將軍再約趙子龍陣前說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則陽平可下,漢中可入也。」

  馬孟起聞言大喜,於是依計而行,匆匆約見趙雲。兩軍陣前,他對趙子龍說:「適報魏賊南下,自散關故道入,已薄我之背也。今子龍不放吾入漢,則吾軍前無所據,退無所依,必為魏人所破。雖各保其主,二劉皆先帝苗殷,吾等所部亦皆大漢忠勇之士,子龍乃忍見忠骨埋于荒野,國家傾覆在即乎?雖死,亦何面目往見先帝於地下耶?」

  其實趙雲也剛剛得著消息,曹真率軍二萬,自子午道出,南取石泉,並且牛金、申儀也自東方殺來。漢中軍大多為劉封、黃權帶走,他手頭的兵力本就不足,只能勉強守住陽平而已,實在沒有力量再去救援石泉啦。石泉若破,魏軍乃可大踏步進入漢中盆地,別說是他了,就算孫、吳複生,恐怕也難取勝。正自彷徨無計,馬超遣人來約他陣前相談,如今聽了馬超的話,心說原來魏人東西兩路來攻,形勢比我原本認識的還要危急啊……怎麼辦?

  於是就勸馬超:「若將軍願保太子,吾當即開關門,迎將軍入漢,並力一處,可拒魏軍。今魏人來之疾也,準備必然倉促,糧秣難以遽集,若能依山憑險,禦之一月,必然退去,國家乃可保安,吾等亦不負先帝之厚恩也。」

  馬超搖搖頭,說不成——「吾已受大將軍之命,誓保新主,安可遽歸劉封耶?莫若先不論所向者誰,只論大漢臣子本分,子龍放我入漢,並力一處,共禦魏賊。魏賊一日不退,吾一日不南下以攻劉封,子龍亦一日不南下以助劉封。待魏人退去,後事可再商議——此所謂‘兄弟鬩于牆,外禦其侮’是也。」

  趙雲心說我要真放你進來,等到魏軍退後,還怎麼「可再商議」啊,你肯定要併吞我部,擁戴劉禪的。不過目前誰當皇帝事小,若被魏人突入漢中,國家傾覆在即,那才是最可怕的……

  終究趙子龍並非劉封的死黨,他之所以擁戴劉封,一是根據廖淳所說,此乃劉備遺命所傳也,二是吳懿謀害了關羽,趙雲乃與之誓不兩立。其實在內心深處,他覺得只要是劉備的兒子繼承帝位便可,養子、庶子,沒有太大區別……關鍵是這面復興漢室的大旗必須要繼續打下去,否則自己跟隨劉玄德廝殺半輩子,一切努力全都虛妄,人生的意義要被根本上抹殺掉啊。

  所以他也希望可以與馬超暫且罷兵,合力禦曹。但倘若自己一提,馬超立刻就答應了,子龍未免還會心生疑竇:他是真心是假意?是真被逼急了無路可走才對我虛與委蛇的吧?一旦入關,會不會馬上翻臉呢?如今馬超拒絕了他投效劉封的建議,說咱們還是先攘外再安內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趙雲便即信了幾分。可他還是要再多問一句:「將軍所言,果出真心否?吾若放將軍入關,將共守漢中,不起兼併?」

  馬超即從箭袋中抽出一支羽箭來,當著趙雲的面一折兩段:「皇天在上,吾若背誓,有若此箭!」不過隨即又補充了一句:「一國三公,令出多頭,必難取勝。吾入漢後,子龍當聽吾號令。」

  趙雲心說這倒也在情理之中:一則馬超所部本來數量就比自己目前所掌的兵馬要多,二來論及舊日名位(先不管吳懿加封他的驃騎將軍,以及劉封才派人許了自己的衛將軍),馬孟起本在自己之上。而且馬超先小人後君子,把話說在前頭,也讓趙雲對他的觀感又提升了幾分。當下就馬上拱手施禮:「雲自當附將軍驥尾,唯將軍之命是聽。」

  就此打開大門,放馬家軍進入陽平關,並且向馬超通報了魏軍來攻石泉的消息。馬超皺眉道:「如此,吾等當歸南鄭,共謀破敵之策——可使吾將陳式留守陽平,以禦張合。」

  趙雲對此並無異議,於是留下陳式率領三千兵守備陽平關,剩下的部隊合二為一,連夜折返漢中郡治南鄭。馬超在路上就問趙雲,說昔日法正在漢中築二十三道壘,分派諸軍守把,合「周易重門之義」,不知道如今情況如何?趙雲歎道:「主力多隨太子與黃將軍南下,今漢中所餘不足萬數,且多新卒……」所以趙雲被迫收縮兵力,放棄了大部分營壘,聚兵以守南鄭東方的赤阪、成固、石泉,西方的黃沙、沔陽、陽平,以及北方的褒中,只剩下了這七座要隘。

  然而趙雲對於守住漢中還是頗有信心的,一是因為才得著將近二萬馬家軍相助,二是預料曹軍來得倉促,糧草物資並未補給得上,只要固守各城,熬過最艱苦的一個月時間,對方很可能被迫糧盡退兵——「所慮者,石泉若失,若赤阪亦不能阻敵,則賊可自荊州以沔水運糧,再相持月余,田間穀熟,彼或無糧運之憂也。」

  馬超手撚鬍鬚,沉吟不語,好半晌才說:「待歸南鄭,當集眾將商議,以定方略。」

  等大軍回到南鄭城中,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士兵們一得到駐紮的指令,很多累得連營帳都不肯搭,直接裹著毯子就躺倒在民舍簷下睡了。可是馬超卻仍然精神矍鑠,毫無疲態,大步流星進入太守衙署,便命趙雲:「速召諸將前來議事,即已寢者,亦須喚起。」

  時間不大,校尉以上,各路偏裨,既包括漢中軍也包括武都馬家軍,全都聚集到了衙署內,烏泱泱的將近有三十人。馬超先請趙雲大致講述了一番目前的局勢,隨即面色陰冷,環視眾將,緩緩說道:「今魏賊來犯,形勢峻急,吾等若不能合力同心,則漢中必失,漢中失而成都不保也,大漢四百年基業,行將至我等而亡……」一拍桌案:「吾故與子龍議,暫主漢中軍事,諸君有異議否?」漢中軍將盡皆注目趙雲,趙雲微微頷首,然後首先出列朝馬超一揖:「雲願奉將軍號令。」

  於是眾將一起躬身:「願從馬將軍命。」

  馬超說好,那麼首先:「從成都新主者可左,從劉封者右。」

  趙雲聞言大驚,忙問:「將軍,此何意耶?」你不趕緊制定軍事計劃,怎麼又提起這碴兒來了?不是說暫且擱置爭議,一致對外的嗎?

  馬超冷哼一聲:「若所從相異,未必嚴遵吾令?吾又何敢放心用之?」趙雲急忙分辯道:「如將軍昨日所言,所從事,待退敵後再議。吾今必奉將軍號令,絕無二心……」馬超直接打斷他的話:「吾卻不信!」

  只聽「噹啷啷」聲響,馬家軍眾將直接都把腰間的環首刀給抽出來了,半數一擁而上,逼住了趙雲,半數攔住了身邊的漢中將。隨即馬超下令,說趙雲黨同篡僭,恐有叛反投魏之意,當先囚禁起來——於是即將手足無措的趙子龍抹肩頭、攏二背,繩捆索綁,押將下去。然後馬超再說一遍:「從成都新主者可左,從劉封者右。」當即「呼啦」一聲,八成將校全都奔了左側,光剩下四五個人愣在當地,不知如何取捨——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廖淳。

  馬超毫不客氣,下令將這幾名將領也全都當場逮捕,關押起來。等到肅清了隊伍,他才長出一口氣,開始正式研討起漢中的防務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11 02:42
第十八章、二將爭功

  馬超並沒有完全採納趙雲所建議的固守策略——一來不符合他個人用兵的風格,二來其麾下多西涼羌騎,憑堅而守,難以發揮出固有的威力來。於是馬孟起在反復籌思,並與諸將商議後,即分派職司,分守各城,自己卻親率八千兵馬,疾行向西,馳援石泉。

  同時,馬超還寫信給鎮守巴中的甘寧,請求派兵北上,以援漢中——你不打算摻和二劉之爭,但守漢中不能不應吧?

  然而馬超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才至赤阪,即得傳報,石泉已失。他與馬岱商議:「若吾立營赤阪,與城砦犄角相夾,即魏人數萬來,亦可敵也。然恐其循南道,往取城固,奈何?」

  從石泉縣指向漢中盆地,共有南北兩條道路可行。一是先北後西,循沔水直薄赤阪正面。赤阪位於漢中盆地的東端,砦南依山,向北尚有十多裡的平緩坡地,便於騎兵馳騁。馬超即欲南向而背山立營,若魏軍全師來攻,赤阪守軍乃可擾其後路;若魏軍攻打赤阪,或分軍為二,馬家騎兵正可於緩坡上衝擊、踐踏之。馬孟起對於自己麾下騎兵,以及自己的將騎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而且預估魏軍倉促來攻,又是走的沔水沿岸或者子午穀那般險峻之途,騎兵數量不會太多,即便以寡敵眾,自己也有相當大的取勝可能。

  然而從石泉出兵,還可以先西後北,直接穿插到赤阪西面的城固東南方——道路雖然更加險峻,但路途較短,未必魏人不會循此捷徑啊。一旦魏軍圍了城固,西可直取南鄭,馬超必須從赤阪倉促回援,如此則主客易勢,大為不利。

  按照趙雲當日的建議,之所以打算暫且放棄石泉,把西線最遠守到赤阪,就是因為此處已入漢中盆地,便於才剛來援的馬家騎兵馳騁。若馬超能先抵石泉,雖然道狹山險,騎兵難用,但若能將魏軍阻擋在石泉以西,騎兵下馬守城就下馬守城吧,哪怕傷亡再大,能使魏人不得入平,也算勝利。可是如今救石泉不趕趟了,那麼他就必須考慮充分發揮騎兵的機動力和衝擊力——是協助堵口呢,還是乾脆把敵人放進來打呢?怎樣才更有利?

  馬岱說了,你若想將魏軍放進盆地來打,就必然棄守赤阪——要還堵在赤阪,萬一人家走南路可怎麼辦?那就只能將防禦重點放在城固啦。然而:「魏人在山,易敵也,若得入平,所恃唯本部三千騎,眾寡太過懸殊……」

  蜀軍的強項是山地戰,而不是平原戰,一旦魏軍入平,刨掉三千騎兵,剩下那些步卒,尤其是精銳已被抽調一空的原漢中軍,恐怕不是他們的對手——「故弟以為,仍以守赤阪為佳。」至於南路,只好派一支部隊去堵口啦。

  馬超說好吧,便即於赤阪城北布營,遣使通傳南鄭,命漢中將杜路率兩千步卒以援城固,于其南側斷道而砦。

  其實於此同時,魏軍方面,在奪取石泉以後,對於該循北道而行,還是循南道而行,也展開了一場大爭論。曹真建議走南道:「吾今倉促入漢,後援未知何日至也,不得不用險耳。聞敵已援赤阪,則若能突出南山,以圍城固,則可阻之於城固東,別軍倍道而行,一日一夜可至南鄭,即不能遽克,亦大搖賊心也。」

  關鍵問題是,法正在漢中的部署早就通過間諜傳至了長安,當時曹真瞧著就不禁頭疼,心說這重重城砦,互為依託,得填進多少人命去才能打開一條通路啊?所以他一得著消息,蜀中內亂,劉封、黃權抽調相當數量的漢中軍南下,旋即張飛也被部將所刺,就覺得真是天賜良機,一方面急向洛陽稟報,一方面整備兵馬,預先做好了南侵的準備。一等曹操發兵詔令到來,曹子丹急不可奈地就揮師啟程了——跟他當日在高句麗境內的穩妥姿態,幾乎判若兩人。

  當然這是因為當日侵伐高句麗,曹真並沒有太大動力,就覺得勝亦無益,敗則可恥,再說是勳也命令自己持重而前嘛,那就慢慢悠悠地走吧。如今可是難得的滅蜀良機,只怕自己遲得一步,形勢再變,不但難以取下漢中,甚至麾下這兩萬人馬都有覆滅之虞——該冒險的時候,咱還必須得冒險。

  因為根據間諜的情報,漢中步防主要面朝北方,從各谷口直到南鄭及其左右陽平、沔陽、黃沙、成固、赤阪、石泉一線,是層層設砦,防守得如同鐵桶一般。但是對於漢中盆地南側,則相對疏忽了防禦——一方面魏軍很難抄到南線來,二則蜀漢也拿不出更多的兵馬來全方位設砦了。

  所以城固南側的山口,原本是並未佈防的,故而曹真才想冒險從南道而行,一舉突出山道,直取城固。

  可是荊州大將牛金卻反對曹真的方略,主張從北道而行。他的理由也很充分:間諜沒有探到,未必城固以南真的沒有設砦防守。原本那地方確實是不用守的,但自從咱們拿下了房陵郡,直接威脅石泉,蜀人就應該考慮到一旦石泉失守,則城固以南就是一大破綻。好吧退一萬步說,彼處原本無砦,那你怎麼知道如今蜀人不會遣一軍前去封堵呢?

  曹真說正因為有這種可能性,咱們才要快速從南道而前。如今漢中兵力不足,未必能派多少人分守城固以南,就算派出去了,倉促間也立不下堅砦來。倘若延誤了軍機,真讓他們把砦子立了起來,咱們就再也無隙可趁啦。

  牛金搖搖頭,說無隙可趁就別趁唄。走南路最大的危險,就是糧草運送不易,一旦被人堵住了山口,恐怕進無所據,退無所依,肯定會吃大敗仗。走北道就輕鬆多了,可以通過沔水,源源不斷地從荊州運送糧草過來。曹君侯你不走正道兒,卻偏要冒險,我真是很難理解唉。

  曹真說正因為糧草不足才要冒險哪,就算走北道,荊州軍主力大概是要溯江而上,去打巴郡的,也給不了咱們太多糧食,一旦頓兵在赤阪城東,不得寸進,恐怕最終只有打道回府的命啦。

  二將各執一辭,誰都說服不了誰。關鍵曹真在曹操離開長安後受命統轄關中各路人馬,而牛金卻是荊州將,曹真根本管不了他。至於荊州方面的主將司馬懿,目前可能還未能抵達南郡——就算已經到了,曹真也沒那麼多時間再寫信去跟他打商量啊。至於全軍總指揮、大都督是勳,才剛得報,已入長安——要是去是勳面前打擂臺,照樣緩不濟急,那還不如直接聽了牛金的話呢。

  曹真左右瞧瞧,徐晃和申儀都不說話——若呂子明在此,或能相助我也。只可惜呂蒙原定合後,結果才跑半道兒就被是勳給召走了——是勳琢磨著我打仗是二把刀,身邊兒必須設一位稱職的參謀才是,雖然遣人去召沮授,可惜還且趕不過來哪,既然呂蒙合後,才剛進入子午穀,不如將其召至身邊來吧。

  正在爭論之時,忽聽一人道:「北路固穩,然南路亦不可不行也。」

  牛金瞥眼一瞧,此人非他,正是昔日在奪取房陵郡過程中立下大功,欽命指為南郡兵司郎中的馬謖馬幼常。牛金不禁一皺眉頭,心說你哪邊兒的啊?你怎麼幫著關中人說話呢?

  馬謖先朝牛金拱手致歉,隨即一指地圖:「我軍欲向南鄭,則南鄉不可不取也。焉知巴中不遣軍來援?」

  從石泉直線向西,還有一個南鄉縣,縣城很小,估計也就五百多戶人口,即便加上周邊百姓,也上不了五千人去。關鍵是南鄉境內有一條小路,翻越重重山巒,可以南抵巴西郡的宣漢縣。倘若甘寧遣一軍由此而來,不管咱們走南道還是走北道,都容易被敵軍抄了後路。

  曹真和牛金之所以沒有考慮過這一危險,是因為這條道路實在太難走啦,距離又遠,從漢中遇險,遣使去向巴中求救,巴中再遣軍來,就算最快也得十三、四天。曹真心說我要半個月都圍不了城固,那還是直接捲舖蓋回家吧;牛金也想啊,若半月突破不了赤阪防線,估計糧運要出問題,還是退守石泉為好。

  但是馬謖說了,誰都不敢保證,甘寧沒有早就接到張飛的命令,請他派兵來助守漢中,說不定這回兒甘興霸都已經在路上啦,那怎麼辦?故此我軍必須得派遣一支兵馬,搶先奪取南鄉城——「謖請率軍前往,為二位將軍防守側翼也。」

  倘若是勳在這兒,一定會點頭:「幼常所言甚是。」跟著立刻就搖頭:「然幼常未經戰陣,不可往也。」開玩笑,說你馬謖「紙上談兵」可能有點兒過了,但你運籌帷幄,無不中的,臨陣指揮,錯漏百出,那可是史有明文記載的——諸葛亮敢用你,我可不敢用你!

  然而曹子丹和牛金卻並沒有這般認識。牛金是見識過這小年輕戰略眼光和個人膽魄的,當即首肯,曹真一瞧——你的人你當然熟悉啦,你說可以,那就他吧。於是即遣馬謖率軍四千,去取南鄉。隨即又計議了半晌,曹真實在說服不了牛金,最終只得同意從北道而行。

  於是當面就跟馬超撞上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11 02:42
第十九章、血戰赤阪

  赤阪,在後世陝西省洋縣東部的龍亭山麓,因「山阪赭色」而得名。龍亭山正當子午谷道口,曹真率軍自北而來,深恐倉促用兵,軍力不足,故此出穀後即略偏東去打石泉城,以接應牛金、申儀等——如今他多少有點兒後悔,早知道蜀人在石泉留兵不多,我就當先遣一路兵馬或自北道而攻赤阪,或自南道指向成固,不該在石泉城下多耽擱好幾天的時間啊。

  等到攻克石泉,兩軍順利會師,除去交給馬謖去取南鄉的四千人,尚有二萬五千大軍,便即浩浩蕩蕩向赤阪進發。西行居高臨下,從山谷間突出,一開始氣勢頗為攝人,然而一旦抵至赤阪附近,情勢便即陡變——馬超親率數千精騎從側翼殺出,魏軍雖有提防,終究難當西涼騎兵驍勇,當即被殺數百人,部伍混亂。曹真被迫率軍後撤,在高阜上背山紮營,馬超即於阜前馳騁搦戰——有種你下來呀!

  曹真登高而望,但見馬家騎兵人馬盡皆高大雄俊,鎧胄鮮明,長槊耀日,且進退趨避,極有章法,實勁敵也。話說馬超昔日為曹操所敗,被迫逃依劉備,當時麾下還剩了千餘西涼舊部,此後鎮守武都,即以此為基礎,從氐、羌中招募部署,好不容易才攢起了這三千家底,那簡直就是王牌中的王牌了。

  曹真當即慨歎道:「吾聞陛下昔日曾言:‘馬兒不死,孤不得安。’今信也夫!」隨即搖搖頭:「若俊乂在此,或可催破之也。」

  其實他的意思,張郃長期鎮守陳倉,與涼州相鄰,也招募了不少涼州騎兵,要是把那些涼州騎兵拉過來,估計就能與馬超好好較量一番了——不過張郃如今還在陽平關外呢,而且散關故道雖比褒斜、儻駱等道好走,也未必能夠攜帶太多戰馬……可是曹真話沒有說清楚,當即惱了身旁一人,拱手請令道:「某觀馬兒,不過插標賣首耳,請率本部出營破之!」

  曹真轉過頭去一瞧,此人非他,正乃平西將軍徐晃徐公明是也。要說徐晃投曹,本在張郃之先,其後二人名位相若,同守關中,受夏侯惇指揮,相互間就一直別著苗頭呢,競雄之心很強。如今曹真說若張郃在可破馬超,徐晃當場就急了:你當我是空氣嗎?我哪點兒不如他張俊乂?!

  曹真急忙勸慰道:「某非敢輕忽公明也,然所將多步,騎士不足,今觀馬家騎甚勇銳,恐不易破也。」

  徐晃剛才熱血上頭,說要擊破馬超,這會兒想想,也覺得難度挺大。不過麼——「可以長矛為陣,間雜勁弩攢射,使不能前,徐徐逼退之,君侯繼之,攻破赤阪,則馬超無可依據,必為我所破也。」

  在當時的戰場上,確實騎兵為最強有力兵種,但並不是說就可以吊打一切其它兵種了。原本匈奴騎兵威猛無儔,卻被漢兵以強弓勁弩和長刀步卒驅之漠北,所以關鍵在於你怎麼個打法。中國人對付遊牧騎兵,那是有一套世代傳承的完備戰術體系存在的——當然這一體系也需要強大的動員力和經濟力作為支撐——後世挫於北方遊牧行國,多是因為朝政腐敗導致軍隊素質下降,還真不是步兵不能破騎之過。

  再說了,赤阪附近的平原終究狹窄,不比涼州廣漠,馬超的騎兵缺乏足夠回旋餘地,徐晃有信心陣而後戰,一點點將其逼退。一旦能夠趁機拿下赤阪,那麼就憑馬超這幾千騎兵,缺乏堅城為依託,根本不是曹魏方數萬大軍的對手。

  曹真當下頷首,但是說:「方遇挫,士氣不振,且休整一夕,明日再戰可也。」

  於是第二天一早,徐晃早早地就揮軍出砦啦,列開陣勢,以迎馬超。馬岱率騎兵前來沖陣,被徐公明三個步兵方陣互為依託,近用矛刺,遠以弩射,就跟狗熊撞見只蜷成一團的刺蝟一般,簡直找不到下嘴處,只得暫退。

  回來稟報馬超,馬超就說了:「彼等逼我,然亦不能破我也。但赤阪不失,即此周旋,不須十日,敵必糧秣不繼。只恐曹真趁隙去奪赤阪。」如今赤阪城內不足兩千步兵,守將名叫劉寧——「誰識此人勇懦?」

  漢中將皆保,說劉甯與杜路都是漢中本地人,最擅長防守,可稱「雙璧」。馬超心說哪兒來的鄉下武將,也敢被目為「璧」?想想終究不放心,即遣部將陳曶率一千兵去增援,即於赤阪西更立小砦,以為依託。

  那邊徐晃暫且逼退馬家騎兵,曹真即命牛金率部直取赤阪。其實赤阪無城,只是法正新規劃的一處砦子而已,依山而建,樓櫓密佈,土垣圍繞,最外面還有七重鹿角。牛金乃使步卒以大盾遮擋,護長矛兵挑開鹿角,砦中見得,當即箭如雨下,魏軍折損甚眾。

  於是回報曹真,說若無器械,赤阪難下,還是先好好地整備一番,明天再去攻砦吧。曹真皺眉道:「吾既入平,騎鋒在前,如何久守?」徐晃所部不可能一整天再加一整晚都這麼排列陣勢,神經緊繃地防備敵軍騎兵,除非退回高阜上去,否則好地勢都被蜀人占完啦,平地難以立營——你說要等明天再打,那咱們就得退啊,今天這些死傷難道白扔了不成麼?

  再說了,你在高阜上也不合適建造攻城器械啊,就算造完了,怎麼拖下阜來就是一大問題……

  當下一揚馬鞭:「土壘木砦而已,摧其外壁,何須器械?若牛將軍不能戰時,可歸來坐鎮,某可更代也!」牛金無奈之下——他雖然就理論上而言不歸曹真統屬,在軍事會議上可以跟曹子丹對著幹,但終究論品秩、名望,盡皆不如曹真,怎麼敢讓堂堂皇帝的堂兄弟跑第一線去替換自己回來歇著呢?——只得賈勇而沖。

  蜀將陳曶來救赤阪,遠遠地望著魏軍扛牌直前,以掃鹿砦,他也不理,只是隔著三百步遠安營下砦,甚至伐木為籬,掘土為壕。陳曶可以不理牛金,牛金可不能不理陳曶——真要是被對方把砦子立起來,隨時可以與赤阪相配合,攻擊自己的側翼啊。牛金親率兵馬前來迎戰,陳曶終究兵寡,拋下數十具屍體後不支而退。牛金率部猛追,突然側翼煙塵滾滾,馬家騎兵又呼嘯而來,當先一將頭戴鐵兜鍪,身罩金銀兩色的魚鱗甲,以紅色絲帶編綴,外罩飛雲紋的錦袍——正乃馬超馬孟起是也。

  牛金知不能敵,當即勒兵而走,自身斷後。馬超疾風一般馳近,大槊一抖,直取牛金,牛金節架相還。兩人馬打盤旋,連戰了六七個回合,牛金眼瞧著部屬將將退盡,便即擺個槍花,擺脫了馬超,反手執槊,拍馬而走。誰料馬家軍中馬岱暗中取出弓箭,覷准了便是一箭射出,正中牛金肩窩,大叫一聲,幾乎墮馬。

  牛金既傷,所部匆匆從赤阪砦下退去,徐晃也被迫勒束大隊,緩緩歸營。曹真來探看牛金傷勢,牛金先是破口大駡馬家軍卑鄙,然後懊惱道:「若驅賊後不深追,或不至此也。」

  曹真說將軍你也不要太過自責,今天好歹已經摧破了赤阪城外兩重鹿角啦,明天咱們還是照樣打,但是更謹慎一點,應該可以直薄赤阪砦下。然後不計傷亡地拼命猛攻,我不信那麼小小砦子,三五天都拿不下來——「但徐公明逼住馬超,使難援救,不必七日,赤阪可下。」赤阪城內肯定也儲存了不少糧食,而且拿下赤阪,己軍士氣必振,蜀人士氣必跌,再進取成固也就不為難啦。

  其實馬超那邊也很鬱悶,因為魏軍打得很有章法,整整一天,幾乎使他無隙可乘——「某若得全軍在此,何懼此敵耶?!」馬孟起這回帶來漢中的,有將近一萬五千兵馬,但是還必須協助漢中軍分兵守險——再說了,才剛囚禁了趙雲,各砦漢中軍若無馬家軍監護,他也不放心啊——真能帶到赤阪城下的才不過八千之眾,其中還撥了兩千人跟隨杜路去穩固城固之守了……

  終究兵力對比太過懸殊,馬家騎兵固然厲害,但這也不是一馬平川的涼州,騎兵的機動性只能發揮在小規模戰役方面,而不可能對整體戰略態勢產生什麼影響——他倒是想利用騎兵之速去切斷魏軍糧道呢,問題人家後路都在山谷當中,騎兵根本就沖不進去……

  算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然後可以把杜路給召回來,看眼前這般態勢,敵軍主力都在這兒了,不可能再走南路經南鄉去襲城固——就算派奇兵行去,最多三五千人,城固應該能夠守得住吧。目前我這兒可比城固危險!

  於是翌日,杜路即率部歸來,與馬超合兵一處,共禦魏軍。真到了陣地戰的時候,曹真反而不著急了——再說光著急也沒蛋用——遣牛金護營,徐晃卻敵,他親自率軍攻打赤阪,果然在黃昏時分基本上摧毀了赤阪砦外的重重鹿砦,逼至砦前。

  所謂鹿角,那都必須要將其下端深埋在泥土當中的,僅僅找些亂樹杈子跟地上一扔,在兩軍對陣中幾乎無用,所以一晚上的時間,也不怕蜀軍偷出砦子,重布鹿角。曹真就此暫且收兵歸去,翌日再戰,攻打赤阪。馬家騎兵多番前來騷擾,都被徐晃預先料到,佈陣當道處,生生攔住。

  其實曹真這一天攻砦是假,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移營下山上,就在赤阪當面掘開重重堀塹,以糧車圍繞,再樹以新伐的木料,築成了三個小砦,以逼赤阪。隨即第三天上,曹子丹親自執刀督陣,宣令士卒,猛攻赤阪砦。蜀將劉寧拼死防禦,所部兩千眾一日間即折損接近三成——當然啦,魏軍死傷的絕對數字只有更多——餘亦疲累。因此當晚,劉甯便遣心腹偷出赤阪,往見馬超,跟他說我這砦子頂多再守三天,咱們不如明日內外夾擊,你接應我出來,暫且退往城固去吧。

  馬超說不行,能守三天就三天,一旦被魏軍拿下赤阪,全面入平,光放膽搶掠周邊民家,便能得著不少糧草——我可是打著耗到他們糧盡退兵的主意的,豈可退卻?再說了,我也真未必能夠接應得你出來……

  於是又攻兩日,赤阪城內箭矢將盡,曹真即射箭書入內,說你們趕緊投降吧,否則明日克砦後,盡數屠盡,一個不留!劉甯即於砦上當眾折斷箭杆,以示不降——當然啦,他怕動搖軍心,沒提「屠盡」之言。

  可是曹真才剛返回自家營寨,突然有快馬傳來信報:南鄉失守,馬謖敗退,巴中的蜀漢援軍即將逼近石泉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11 02:42
第二十章、入漢摘桃

  果然不出馬謖所料,甘甯沒等到馬超向他求取援軍,就派了一支兵馬逾山北上。那還是張飛尚且活著的時候,他寫信給甘寧,要其發軍去與劉封會合,攻打成都,被甘興霸一口回絕了。但是甘寧就此也瞭解到,漢中主力南下,守備空虛,於是便與部屬商議:「天子初薨,國家動亂,若魏人趁隙來攻,奈何?」

  王平建議道:「魏人若來,一取巴中,二取漢中也。巴中有將軍監護,料可無虞,然今漢中空虛,不可不往救——漢中若失,門戶皆開,恐巴中亦不可久守矣。」

  甘寧說好吧,那我就派子均你前去增援漢中,但是——我這裡兵力也不是很充足啊,頂多給你三千兵馬。王平一拍胸脯:「兵在勇而不在多,平必不負將軍之所托也。」

  於是王平就領著這三千步卒,經宣漢縣北上,來救漢中。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己來遲一步,魏軍已經殺入漢中盆地,若然堵塞了南鄉縣,那自己就只能黯然打道回府啦。可是怕什麼偏偏就會撞見什麼,遠遠的撒出哨探去,回來稟報:「南鄉城頭,盡皆曹家旗幟!」

  王平不禁頓足捶胸:「吾來遲矣!」可是實在不甘心,於是當日夜間便換穿平民衣服,經小道逼近南鄉,親眼覷看——要瞧瞧守軍究竟多少人馬,有沒有機會可以善加利用。

  途中卻撞見從城內逃出的難民,說魏軍也就數千人,而且——前日取城,今日忽然大搜城內民居,殺豬宰羊,似有去意。

  要知道這時代因為物質條件所限,士兵們的日常伙食都是非常單調的,而且經常只能吃個半飽,一旦加了肉食,估計就是要提振士氣,拉他們上陣去啦。王平就奇怪啊:「魏人初至,不守南鄉,待往何處去?」籌思半晌,突然腦海中精光一現——「得無欲襲城固乎?!」

  王平猜得沒有錯,想當日馬謖馬幼常輕輕鬆松奪取了南鄉縣,本該牢牢守備,以防巴軍的,可是馬謖雖然對曹真說巴軍可能提前北上,那只是為了找個由頭,給自己統率一軍建功立業找的藉口而已,內心深處,其實也覺得巴人北上,怎麼著也得再有個三五天吧。

  他派人前往城固附近探看,正巧馬超召回杜路,魏軍探子遠遠地就瞧見蜀軍正在拆卸穀口營寨呢。回報馬謖,馬謖大喜:「吾若能趁機以薄城固,則馬超必退,赤阪易得,此首功也!」於是搜集城內的肉食,給士兵們吃了一頓好的,打算明天一早就出城前去攻打城固——不一定能打得下來,只是要擺一個攻擊的姿態,迫使馬超回援,完了我再回來守南鄉不遲啊。

  誰想到馬謖前腳才走,王平後腳便直抵南鄉城下,城內蜀人偷開城門,放蜀軍進入,將留守的數百魏軍盡皆殺盡。馬謖途中聞訊,大驚失色,急忙反身來奪——他回來得倒也快,城門尚未來得及關閉,當即便與王平在南鄉城內廝殺做一團。

  王子均用兵雖無花巧,卻頗嚴密,而馬幼常還是初次率軍上陣,真到廝殺起來,才發現兵書戰策中所寫,都只指引一個大方向而已,缺乏具體實施的細則——比方說敵軍登高遠射,封鎖街道,你該怎麼辦?一座城池應該先控制哪一部分,才能使戰局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導?

  本來雙方兵數相差不多,蜀軍還要略少於魏軍,而且蜀軍遠來,又剛奪城廝殺過一場,略顯疲憊,魏軍可是昨晚才吃了頓好的,又安睡一宿,體力尚在巔峰。然而「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僅僅半個多時辰,魏軍便即大敗,馬謖好不容易才率殘部退出城去,隨即繞城而走,一口氣逃回了石泉。

  此時房陵太守申儀正在石泉城內,所部也不過兩千多人罷了。其實若這兩千人,並馬謖殘部憑堅而守,王平肯定拿不下來,但一來馬謖軍士氣已沮,申儀又慌了手腳,於是急遣快馬通知前線——「南鄉失矣,巴軍近萬,前來攻我後路!」

  曹真得報,氣得一腳就把面前的幾案給踹翻了,隨即瞥一眼牛金,心說你推薦的好人才啊!牛金也自覺面上無光,可是他想不明白啊,就算巴軍真有萬人,那也沒有毫無警訊,南鄉縣就瞬間而落的道理啊?馬幼常究竟是怎麼打的這一仗?!「可惜功敗垂成,如今只得退矣。」

  咱們只好暫且後退到石泉,同時催促荊州方面撥運糧草,另謀入漢的時機。

  當此危急關頭,徐公明倒是非常冷靜,他分析說:「巴郡廣大,據密探所得,駐軍不足二萬,分守各縣,甘寧所能用者,亦不過萬人耳。彼豈敢全師以出,來援漢中?若彼實來,則荊州軍可直入魚複也。故吾所料,敵多不過三千耳……」

  牛金說不會吧,馬謖手底下有四千軍,又是提前拿下了南鄉城,對方要是只有三千兵,怎麼可能瞬間便將其擊敗呢?徐晃一翻白眼:「吾不知也。」誰知道你家那寶貝兒是怎麼打的仗啊?

  當下不理牛金,繼續陳述自己的想法:「軍亦可退,然不必遠。今赤阪旦夕可下,而我急退,馬超必然來追,誘其騎兵入於山道,破之易也。」

  曹真說這倒是一條好計策,但萬一馬超不肯追過來怎麼辦?徐晃笑道:「則吾全力以破南鄉之敵,暫於山中歇息。今張俊乂在西,必急攻陽平,馬超安有久待而不走之理?候其去也,吾乃更前。」

  你馬超不是想堵我嗎?但你堵得了一頭,堵不了兩頭,趁著咱們糧草還沒有吃光,暫且後退示弱,等馬超走了,咱們再去打赤阪不遲。

  曹真頷首,於是連夜拔寨而退,卻使徐晃埋伏在山道兩側,尋機狙擊馬超的追擊隊伍。再說馬超第二天起來一瞧,魏軍竟然連夜退去,不禁疑惑:「吾以為彼三日內必破赤阪也,如何遽退?」馬岱說:「此必糧盡故也。」他們也沒有想到,巴中的增援那麼快就到了,而且還能瞬間突破南鄉。

  馬超說既然如此,那就嘗試追擊一下吧。馬岱急忙攔阻:「不可也。」敵人退回山道之中,咱們騎兵在山道上行進不易,也容易遇伏,還是任其自去便了。馬超搖頭:「今張郃急攻陽平,陳式一日三告急,吾勢不能在此久淹。而若不追,趁機摧破敵膽,曹真候我去而再來,奈何?」對咱們最有利的態勢,就是追擊成功,殺得魏軍膽落,再加上他們糧草不繼,將短時間內龜縮在石泉、西城一帶,不敢再大舉來攻赤阪,那我就有機會西救陽平關,尋機把張郃殺退。所以說,總得嘗試著追一下吧。

  當即下令,命陳曶率四千步卒前去追擊,他自己領著餘部,尤其是騎兵,就在赤阪砦下好好歇息一日,倘若情況沒有太大變化,便可西救陽平。

  陳曶去後半日,突然前後腳兩騎馳入馬超營中。第一騎是王平派來聯絡的使者,其實王子均沒敢真去攻打石泉,只是虛張聲勢,以迷惑魏軍而已,主力還在南鄉呢,使者是從城固兜個圈子趕過來的。馬超聞報大驚:「原來敵非糧盡!」趕緊下令:「速召陳曶歸來!」可是隨即就傳來了陳曶在黃金鎮遇襲,中箭而死,部屬星散的消息……

  那邊徐晃既設伏已敗陳曶,又得到了巴軍未向石泉的消息,也不待稟明曹真,主動揮師殺回。馬超無奈之下,只得接應劉寧出了赤阪,狼狽退守城固。就這樣,魏軍終於奪取了赤阪,大踏步入平,隨即曹真下令,把附近民家全都給我搶掠一遍,一粒糧食都不可放過!

  再說王平得聞赤阪已失,也被迫放棄南鄉,來城固與馬超會合。各路殘兵聚集起來,也有近萬之眾。馬超說我沒有退路了,咱們就在城固跟敵人決戰一場吧,若能僥倖將其殺退,則漢中還有救,若是戰敗,只能放棄漢中,先退到梓橦去,守備要衝劍閣。

  怎麼南邊兒還沒有打完啊?不管是劉禪贏還是劉封贏,你們趕緊派人過來增援哪!

  正在倉惶之際,壞消息又一條接一條傳過來。首先是在陽平關下見到了涼州軍的旗號,估計下辨已然失守;其次,陳式遣使來報,說我最多再守陽平五日,若無增援,則關必破;第三條消息,又一路魏軍從箕穀而來,直取褒中。

  要說這第三路魏軍,自然便是大都督是勳是宏輔所率了。是勳在漢中,行文周邊人馬應援,很快就湊夠了一萬多人,然而他還並不打算動身——總得前線有捷報傳來,知道漢中之戰穩贏了,我才能摘果子去啊。可是呂子明一日三催,說您身為主將,始終呆在長安可不成啊,也得到漢中去亮一亮相哪!

  呂蒙挺鬱悶,本打算跟從曹真,伐蜀立功的,誰料半道兒被是勳給召了回來,從此身寄幕府,開始統籌兵馬、糧運事。他心說從東吳到曹魏,我這功名都是廝殺出來的,你是太尉不要瞧我做過一段時間文吏,就只把我當參謀甚至僚屬用啊。瞧你這樣子,是想等漢中之戰塵埃落定了再前進,那我跟在你身邊,還能夠立著什麼功勞哪?

  因此反復催促,並且說蜀人兵力不足,退守南鄭周邊地區,各穀口所設堡砦防禦力非常有限,太尉您有這一萬兵馬,足可南下應援曹君侯。終究曹真他們打的也是艱苦的攻堅仗,蜀人雖然以寡應眾,咱們若不去增援,也實無必勝之策。總而言之,您跟長安乾等著沒用,得進了漢中,這仗才能穩贏。

  是勳被他催得火大,正好沮授也趕到了長安,是勳把前線戰報向他一擺,問道:「子輔以為吾當進否?」沮授沉吟半晌,回答說:「良機不可錯失,若因都督頓兵不進而使功敗垂成,恐陛下處無可交代。」是勳心說既然沮授和呂蒙都說該當前進,那好吧,我就聽取專業人士的話,試著挪一娜窩吧……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11 02:42
第二十一章、長驅直入

  曹魏方面三路出兵,一雍州、二涼州、三荊州。荊州方面兵力最為雄厚,但是距離洛陽、長安都比較遙遠,消息傳遞需要時間,司馬懿上任也需要時間,發兵自然較遲;最早殺入漢中的當然是雍州方面曹真、張郃二部,隨即涼州軍也大舉南下了。

  涼州方面,曹操伐蜀的詔書還沒有到,是勳的分派也還沒有定,張既、蘇則等人便有預感,做好了一應作戰的準備,待得一聲令下,便率漢羌兵二萬餘直取下辨。龐德守在下辨,先聽說了張郃抄到自己與陽平關之間,斷了後路,隨即得報涼州大軍來攻,不禁撫膺長歎。於是親率兵馬出城,逆襲涼州軍,手挺長槊直薄張既,幾乎取了張德容的性命。幸虧蘇則指揮得當,應援及時,才堪堪救下張既,將龐德逼回城中。

  經此一戰,張既膽寒,即取印綬於蘇則,說:「臨陣決斷,吾不如卿多矣,今攻城事,一委於卿。」於是蘇文師即指揮大軍,將下辨團團圍住,新造霹靂車,輪番攻打,一連四日,城堞多毀。魏軍因之攀城而上,龐德猶自死戰不退,先以弓矢射敵,矢盡則短兵相接。部下多勸他降了吧,龐德立眉斥道:「吾聞良將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毀節以求生,今日,我死日也!」最終力盡,被小將毌丘儉所俘。

  張既又勸龐德歸降,薑敘亦道:「昔將軍在涼州,馬超多所殺戮,唯將軍厚愛士民,涼州人每常念之。今劉備既亡,蜀當殄滅,若肯歸降,敘必上奏天子,赦免舊罪。」龐德啐道:「我寧為國家鬼,不為賊將也。」因慮其素有威信,恐為所劫,故此即日殺之。

  涼州軍就此奪取下辨,分兵以定武都各縣,蘇則、毌丘儉率軍直取陽平關,來與張郃會師。要說陽平關雖然地勢險要,終究防守兵馬太少,陳式對付一個張郃就已經有點兒捉襟見肘了,驟然又見涼州軍旗號,不禁肝膽俱裂,一日三封求援書信,請求馬超回來相救。只可惜馬孟起分身乏術,難以應援。

  再說是勳命呂蒙為先鋒,從褒斜道入漢,直抵斜穀口。蜀漢在穀口附近修建了一座大砦,十多座小砦,按規模當有兩千人防守,但此時剩下了才不過三百多人而已。呂蒙見小砦多為木造,便即以火箭攻之,頃刻屠滅,隨即將大砦團團圍住。

  呂子明既在是勳面前誇下海口,說只要大都督您進入漢中,則此戰必勝也。於是親自上陣,左手旁牌,右手長刀,援梯而上,身被數創而不退,終於一舉將堡砦攻克。

  等到是勳率後軍進入漢中的時候,呂蒙已經徹底突破穀口,殺到褒中城下了。是勳見呂蒙身上裹著好幾處創傷,不禁撫其肩道:「吾意子明大將也,非尋常鬥將也,沖冒矢石,鬥將所為,子明不當如此。」呂蒙笑道:「為使都督安然入平,故躁急耳。然為國家殺賊,蒙之願也,何分大將、鬥將?」

  隨即並騎來看敵城。要說是勳既入漢中,本打算也裝裝逼,搞個羽扇綸巾四輪車啥的,模仿原本歷史上的諸葛丞相,可是再一琢磨,土路大多不夠平坦,這年月又缺乏減震系統,駟馬安車尚且可能把屁股顛破,更何況四輪小車呢?要說孔明最早的文學形象本是「乘素輿,葛巾,白羽扇,指揮三軍」——素輿應該是指馬車,就那還都是後世人語。抑且戰事未息,要是一不小心做了「帶汁諸葛亮」,那可就貽笑大方嘍。

  所以還是老老實實披甲戴盔,騎馬而行,與呂蒙、沮授等參謀共來巡視。覷看良久,沮授皺眉道:「褒中、南鄭,相距不過十裡,互為依存,實不易取也。」建議是勳:「或西而應張將軍入關,或東而與曹君侯相連,先破馬超,再可攻城。」是勳笑道:「吾今既已至此,馬兒焉有不走之理?」

  是勳現在所處的位置非常重要,也具備一定的危險性。褒中在南鄭北偏西方約十裡處,褒水流經褒中城東和南鄭城北,河上有橋,方便勾通。此外,法正還在兩城周邊依山傍水,構築了六個小砦,形成一整套完整的防禦體系。也就是說,魏軍不管攻打任何一點,其餘各點都可及時應援,所有守軍可以凝聚成一個拳頭,給魏軍造成沉重打擊。

  那麼倘若分兵以取各砦呢?就是勳手下這一萬多人,那還真不夠用啊。

  從重要的角度來說,魏軍只要陳兵褒中附近,威脅南鄭,則隨時可以卡斷東西兩側的應援之路;而從危險的角度來說,蜀軍也隨時可以繞至魏軍側後,切斷穀口,斷絕魏軍的糧道——當然啦,那得是在漢中守備嚴密的前提下,估計目前兩城、六砦守軍不過三千餘,是不大敢冒這種風險的。

  所以是勳可以暫且不顧後路,揮師向西,以取黃沙、沔陽,配合張郃兩面夾擊陽平關,或者向東攻打城固,接應曹真。一旦東西兩路的魏軍中任何一路與之會合,數萬之眾,便有強攻褒中、南鄭的可能性了。

  當下是宏輔注目地圖,皺眉問道:「二劉相爭,結果如何?」不管哪一家打贏了,倘若聚集全力來救漢中,最終的勝負尚且未可知啊。就理論上而言,對方也不傻,應該會暫停兄弟鬩牆,一致對外的——就如同原本歷史上,袁氏兄弟之爭河北一般。但問題袁氏兄弟不過爭個大將軍號而已,如今爭的可是皇權,誰敢說正統問題暫且放下,咱先一致對外?就如同後來的南明君臣也未必皆昏聵之輩,但因為權力鬥爭而導致內紛不息,遂使清軍順利得渡長江,即望南北朝而不可得矣。

  呂蒙說就前幾天的傳報而言,貌似是劉封佔據了上風……

  劉封所率漢中軍團,本來就是蜀漢最強有力的一支野戰部隊,成都守軍裝備或許過之,論素質、訓練,以及戰鬥經驗,卻多不能及。加上吳懿雖用李嚴計,囚關平、關興而不殺,以二子為質,收編了關羽的舊部,但彼等終究心懷二意,不肯拼死而戰——再說吳懿也不可能真的信任他們。因此連番惡戰,其實雙方折損數量並不太多,成都軍往往遇敵即潰,即便有孟達、張任等宿將指揮,亦不能止。很快劉封便殺至成都城下。

  然而成都城內此時尚有近萬兵卒,足夠年余支用的糧草,憑堅而守,劉封亦不能克。據說劉封已經許諾,只要肯擁戴他做皇帝,則赦免吳懿、李嚴等人之罪,僅貶其位而已,且當重封劉禪、劉永,絕不加害。但目前還並沒有成都城對此作出回應的消息。

  就沮授認為,吳懿很可能會做出一定讓步,促使劉封北上以救漢中,與咱們先拼個兩敗俱傷,則他可以坐收漁人之利。但是劉封也不傻,而且據說黃權頗善權謀,究竟成都方面開出什麼條件才肯滿意,其間尚須折衝樽俎,反復權衡也——只是留給咱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是勳心說若我是吳懿,便齎皇帝玉璽以于劉封,表示願意擁戴他做皇帝,但前提是——你在破魏之前,不能夠進成都城。名分這種東西,時人可能看得很重,但在是勳所見,還應該把實力擺在第一位。如今既然實力不侔,那麼硬把著玉璽也毫無意義,還不如用此玉璽誘引劉封北上,自己好趁機積聚力量,重整兵馬呢。

  南中地區估計是指望不上啦,那麼從成都再向南,犍為,還有劉備新設的漢嘉等郡,涸澤而漁,尚可招募數千上萬兵卒也。倘若劉封真跟咱們拼了個兩敗俱傷,吳懿就有機會靠著兩三萬人擊敗劉封,甚至複奪漢中……

  不過再換個角度考慮問題,若然玉璽不在手中,缺乏了大義名分,軍心士氣恐怕就難以保障了……

  自己跟這兒幹想也沒用,不管劉封是否能夠北援,自家先積聚起實力來才是第一位的。若能將張郃、曹真全都放入漢中,則是有五六萬大軍也,怎麼也能跟蜀中精銳一戰了。蜀漢總兵力有十萬沒有?分守各處,再刨去成都一萬人,估計劉封手下撐死了也就四萬。我要是能在漢中站穩腳跟,很快就收秋糧了,包括荊州在內各地援軍亦將陸續趕到,則漢中必可無虞也。就算這回滅不掉蜀漢,能夠穩據漢中,則蜀賊如藩籬盡撤,隨時都可以殄滅之。

  那麼該先往哪個方向去才好呢?如今漢中唯一的機動兵團在馬超手中,正在東線與曹真交戰——好,咱們就先往東去。

  即在褒中以北背山立營,做牢固守勢,然後命呂蒙率部先發,去援曹真。可是隨即就有捷報傳來——成固已下,馬超已走!

  原來當日馬超被迫放棄赤阪,退守城固,徐晃也不在赤阪停留,便即銜尾而追。曹真遣人誡之道:「須兵馬集至,乃可俱前。」徐晃不聽,以「馬超初至城固,立足未定,當急擊之,或可破也」為辭,奮力而前。城固南依沔水,別有七砦相連,徐晃揚聲攻其東砦,實取北砦,馬超急遣馬岱率騎兵應援,卻被徐晃奮力擊退。馬岱退向城固,城外鹿角九重,乃移其活動者放入,但徐公明親將麾下二百騎俱入陣中,直薄城下。蜀軍無不驚駭,適馬超又聞是勳入平,慮後路被斷,於是棄城而走,南渡沔水,欲歸南鄭。

  此時曹真恐徐晃戰敗,急遣部將朱蓋、殷署等率數百騎兵來援,徐晃與之合,即擊蜀軍于沔水之上,殺傷甚眾。馬超無奈之下,也不敢再入南鄭了,被迫收拾殘兵,直接退出了漢中。

  此時呂蒙也到了,與徐晃東西夾擊成固,劉甯、杜路知不能守,被迫開城而降。徐晃就問劉寧:「前在赤阪,其砦將陷而將軍不降,何今日乃降也?」劉寧道:「前不識將軍天威故也。今悍破城圍,守軍盡皆膽喪,乃不敢不降耳。」

  捷報傳至是勳本營,是勳聽了,就覺得這仗打得……怎麼這麼眼熟呢?啊呀,此非原本歷史上徐公明於襄陽、樊城擊破關羽之形狀乎?!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11 02:42
第二十二章、故人重逢

  在原本的歷史上,徐晃先得偃城,再逼敵圍,督殷署、朱蓋等十二營佯擊圍頭,而密攻四塚。關羽見四塚屯將壞,自將步騎五千出戰,被徐晃擊退。隨即徐晃就猛追關羽,俱入城圍,關羽因此大敗,遂解襄陽、樊城之圍。

  在歷史上徐公明這場仗打得是非常經典的,首先聲東擊西,其後攻屯破援,最關鍵是在逼退敵軍以後,毫不停歇地銜尾疾追,使殘敵無法重新整束起來,導致一潰百里。不僅如此,原本關羽圍襄、樊鹿角十重,為其入圍,道上鹿角必撤,徐晃趁機緊緊咬著對方,一直衝殺至圍城之下。所以後來曹操稱讚他:「賊圍塹鹿角十重,將軍致戰全勝,遂陷賊圍,多斬首虜。吾用兵三十餘年,及所聞古之善用兵者,未有長驅徑入敵圍者也。且樊、襄陽之在圍,過於莒、即墨,將軍之功,逾孫武、穰苴!」

  不過在這條時間線上,關羽沒攻打過襄、樊,當然更沒有水淹於禁七軍事,于文則倒是避免了出乖露醜,徐公明卻再沒打過這般漂亮仗。但是將領個人的素質和經驗終究擺在這裡,今天攻打城固,他就把馬超象關羽一般給趕下了沔水。

  待得是勳與徐晃相見,也甚為感佩,拉著徐晃的手,直接就照抄了歷史上曹操的原文:「賊塹鹿角十重,將軍致戰全勝,遂破賊屯,多斬首虜。吾用……吾所聞古之善用兵者,未有長驅徑入敵圍如將軍者也!」

  嗯,就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名氣有沒有原本歷史上的曹操響亮了,這「長驅直入」成語的來源,會不會算到自己頭上……

  城固既破,曹真、牛金等亦大步向前,趕來與是勳回師,兵力既雄,遂將南鄭、褒中等處團團圍困起來。隨即是勳再遣呂蒙西進,攻取黃沙壘,陽平關因此人心散亂,最終為張郃、蘇則等所破,陳式自刎而死。

  本打算等張郃與涼州軍趕到,就開始猛攻褒中和南鄭的,只要拿下了這兩座城池,那漢中基本上就全在掌握之中啦,即便劉封或者劉禪爭位分出結果,率軍來援,也很難把漢中再給拿回去了。

  然而正當此時,南鄭南門打開,突出來一哨人馬,當先一將銀甲長槊,跨著高頭駿馬,連踏數營,還刺傷了魏將徐商,竟然被他順利突圍南去。當日是勳聞報,便即騎馬來看,遠遠地也瞧不分明。等到敵將去遠,有人將俘虜的幾名蜀兵押來,是勳就問:「适才領汝等突圍者,誰人也?」對方答道:「常山趙將軍。」

  原來趙雲被馬超囚禁在南鄭城中,與外界難通消息,但是等到馬超南逃,魏軍包圍了褒中、南鄭,消息傳入城內,守軍個個面無人色,都萌死志。有人就提議啦:「今趙將軍尚在城中,既馬將軍去,乃可共舉趙將軍為軍主也。」漢中軍輪番鼓噪,馬超留下來監護他們的武都軍將也沒了主意,只好把趙雲寬放出來。

  趙雲這才大致瞭解了前後戰局,不禁慨歎道:「此非馬孟起之過也。」兵力對比太過懸殊,能象馬超打成這樣,已經算很不錯啦。可是你要是一開始就不囚禁我,也不懷疑漢中軍將,真能把武都、漢中二軍擰成一股繩,說不定形勢會比現在強多了呢——「人但有私,安可望勝?」

  眼瞧著漢中已不可守,為今之計,也只有步馬超的後塵,先逃到南面去再說——陽平關下的魏軍應該還沒有到,若等他們到來,恐怕就想突圍都很困難啦。與其困守死城,不如為漢家多保留下來一些百戰之卒。

  於是趙雲便即召聚南鄭之兵,覷一個空檔,親自率領著他們突出重圍。是勳聞訊,不禁撫掌:「常山趙雲果一世良將也。」關張雖亡,蜀中尚有趙雲,還有甘甯,馬超也還活蹦亂跳的,這仗未見得就能好打了呀。

  下令挺進南鄭——褒中已成孤城,旋即亦降。

  進入南鄭城中,自有沮授等去安撫平民、清點府庫,是勳召集曹真、牛金等將,計點功勞,待向洛陽報捷。馬謖因前戰敗之過,暫褫祿位,素服來見。是勳仔細詢問了南鄉之戰的經過,便指著馬謖對眾人說道:「吾離都時,馬季常(馬良)曾語:‘吾弟常思沙場建功,必預此戰,然雖熟讀戰策,卻言過其實,難堪大用。’請我多看顧之。」

  馬謖滿面羞愧,垂著頭不敢說話。

  其實是勳還是挺看重這位馬幼常的,並且覺得在原本歷史上,他的被殺就多少有點兒冤枉。街亭之戰雖然史料記載非常簡略,難窺全豹,但張郃所部有五萬大軍,馬謖所領只蜀漢前軍而已——諸葛亮最多不過十萬人出蜀,是不可能給馬謖一半兒的——則馬謖在街亭以寡敵眾,所面對又是宿將張郃,其實打敗仗也未見得可恥。從來勝敗兵家常事,要是吃回敗仗就殺一大將,那麼從諸葛亮往下,蜀漢一個領兵的都活不了。

  故此後人揣測,馬謖之死,可能真正的原因有三:一,導致一次北伐全線崩盤,不戮之無以謝眾,那就只好拿他的腦袋來安定人心了;二,馬謖在街亭「違亮節度,舉動失宜,大為郃所破」,關鍵不在吃敗仗,而在於不聽指揮,這是諸葛亮所不能忍的;三,馬謖戰敗後或有亡匿逃罪事,所以罪加一等。

  但是不管怎麼說,最關鍵的問題還在於諸葛亮用人失當,馬謖此前從來也沒有親自領兵打贏過大仗的記錄,驟然使其直面張郃,打輸了很正常,能打贏才是奇跡。演義上還說諸葛亮見到王平送來馬謖在街亭的立營圖,不禁大驚,便欲以楊儀去替換馬謖,那就更扯了。要知道楊威公和馬幼常幾乎是同一類人,天賦才能和性格特徵非常相似:一,驕傲;二,沒有實際打仗的經驗;三,不怎麼聽話……

  總之,曹真固然憤恨馬謖幾壞大局,但終究這仗因為徐晃的奮戰而打贏了,所以也沒想拿馬幼常來洩憤,並無殺他之意——是勳當然更不會有了。略一沉吟,便道:「幼常帷幄之才,不當將兵也,可暫入我幕中,以期將功折罪。」作為參謀,馬謖、楊儀輩還都是很合格的嘛,再說也可趁機拉攏宜城馬氏之心。

  嗯,正好有一件事,要嘗試著讓馬謖去執行……

  翌日,張郃等亦趕至南鄭,拜見是勳,並且還押了一個人上來。是勳一見,恍惚識得:「此非簡憲和乎?」

  劉備到荊州併入川之後所收的部屬,是勳大多沒有見到過,也非常遺憾,未能得睹「鳳雛」與法孝直之面也。劉備的元從黨,是勳則大多都熟,其中除趙雲和這位簡雍外,亦大多故去。簡憲和是被吳懿故意調出成都,使往武都監馬超軍的,政變之後,他就被馬超給囚禁了起來,並且沒有趙雲這般好命,下辨城破,直接就落到了魏軍手中。

  就見簡雍面色慘白,形容憔悴,是勳見了也不禁唏噓,乃問:「憲和尚識得我否?」簡雍苦笑道:「是君名滿天下,為魏家重臣,雍如何不識?憶昔在徐州初會君時,尚弱冠少年也,今須亦如許長……吾發則早斑矣。」

  是勳勸道:「憲和亦當世才駿,受劉備恩遇,君臣相結,合當為之效死。然備既歿,憲和盍降歟?」簡雍搖頭:「吾漢臣也,焉降魏狗?」

  旁邊兒孫汶聽簡雍說「魏狗」,直接就把眉毛給豎起來了,拔劍便欲殺之,被是勳厲聲斥退。是勳笑一笑說:「卿劉備之臣也,安得而論漢臣?劉備自稱中山靖王之後,年代久遠,宗牒不錄,即欲紹漢統,安可得乎?若果忠於漢室,昔則不當黨附公孫,謀害劉伯安;既至荊州,當從劉景升命;後得入蜀,便當擁劉季玉為主……」

  要說劉備這一支是不是真為中山靖王之後,其實非常值得商榷,因為從很早以前就丟了爵祿,被貶為庶民,所以皇家宗譜裡幾無所載。在原本歷史上,要等與曹操同滅呂布以後,曹操援其入朝,獻帝才現查宗譜,勉強承認了他——也說不定只想為老劉家再找一個靠山,所以假也做真罷了。

  比之相比,劉虞、劉表、劉焉這三支,就要根紅苗正得多。劉虞劉伯安是光武帝劉秀之子東海恭王劉強之後,真真正正跟東漢皇室是一家,他被公孫瓚所殺,劉備你要真的忠誠於漢室,當初就不該投靠公孫瓚。劉表和劉焉都是漢景帝劉啟之子魯恭王劉餘之後,雖然隔得跟劉備自稱的一般遠,人好歹譜系分明,東漢朝廷歷來都承認啊。結果劉備你投了荊州,不肯實心誠意幫忙劉表,卻又入蜀,入蜀後奪取了劉璋的基業……你怎麼不把劉璋推出來當漢天子呢?

  「……漢其絕矣,魏得禪讓,得國之正,超邁蜀中。憲和非腐儒也,豈有不明?」

  簡雍一撇嘴:「是君之舌,吾昔日即曾見識,自知無可辯也。」我知道自己說不過你——「然良臣擇主而仕,忠臣從一而終,雍雖頑劣,亦不願二三其德。」

  是勳說你可想清楚了啊,你要是願意投降,我必可保你性命,要是不肯降呢,就只能把你押解去洛陽,交由天子發落了,很可能死路一條。簡雍一挑眉毛:「吾主既崩,雍當從死,故苟活者,使中原知大漢亦有烈士也!」

  是勳百般勸說,簡雍只是不聽,無奈之下,只得命人將其押將下去。沮授湊近是勳,低聲問道:「以太尉之口,昔日能使我不從袁本初死,何今日不能使簡憲和不從劉玄德死耶?」是勳輕歎一聲:「簡雍縱橫之士,安得與子輔相比。」那意思,我當初絞盡腦汁也要把你保下來,是因為你才能卓絕,死了可惜啊;至於簡雍,他就比你差得太遠啦,勸不服就勸不服吧……

  其實他心裡說,想當初曹操霸業未成,我勸他多保留下一些人才,他當然聽得進去,如今就另說了。而且戰事未畢,我也不可能在簡雍身上浪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

  即將簡雍等所俘武都、漢中二郡的蜀漢官吏,也包括龐德的首級,盡皆押送洛陽,交給曹操處置——只有降將劉甯、杜路暫留軍中,以為嚮導。正巧族弟是峻押運糧草到來,是勳就說了,我便宜你這場功勞,你幫忙押送囚徒吧,是峻大喜而去。

  是峻本為鄭縣令,三年任滿,回京待選,因其考績,本來有機會外放一郡太守的。可是他才到洛陽,就聽說是勳被任命為大都督,率軍伐蜀,當即去找是複商量,說你幫忙走走路子,讓我也在令尊幕府裡摻一腳吧,若能立下戰功,將來的晉升之途必然更加坦蕩。是複自無不允,於是通過公主老婆和師兄諸葛亮等人的關說,讓是峻領下了押糧的重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11 02:42
第二十三章、兩重要隘

  從漢中南向,共有東西兩條道路。東路始于南鄭南方,先翻米倉山,再循潛水穀道,可至巴西的漢昌。西路則出陽平關,經白水關、馬鳴閣等險要,可抵葭萌、梓潼——梓潼以下,就可以算是正式進入了成都平原。

  馬超首先率領殘兵退出漢中,因為陽平關已失,故此只有走東路,翻山越嶺,千里迢迢,抵達漢昌,這才得以略加休憩,重整隊伍。諸將齊聚,商議行止,王平建議說,不如東歸魚複,去與甘將軍會合,漢中將陳曶則建議向西進入成都平原。

  可是這時候馬超也已經得著二劉相爭的消息啦,吳懿困守孤城,周邊郡縣皆為劉封所得。他心說我若能帶這數千敗兵去與吳懿會合,他再任命我為前線總指揮,不信擊不敗孺子劉封……可問題我進不去成都城啊。若然西去,那就只能向劉封俯首稱臣啦。

  然而東行也未必靠譜,甘寧在魚複是地頭蛇,自己兵馬又不充足,貿然前往,必為甘興霸所並也。你說啥,甘寧未必會起這種心思?那除非自己心甘情願接受他的領導啦,然而無論名位、品秩,還是出身、資歷,自己都要比那江賊頭子高太多啦,吾豈甘心下之?!

  馬岱最瞭解兄長的心思,當下微微使一眼色,馬超會意,便命眾將先去休息,明日再議——轉過頭來就跟馬岱二人密商。馬岱說啦,兄長你當日絕張飛而聽吳懿,是不忿名位在關、張之下(其實還有垂涎驃騎將軍位的意思在,馬岱沒好意思說),如今關羽、張飛都掛啦,趙雲陷身南鄭,估計也活不了,您這會兒若去投靠劉封,必被目為股肱之臣啊。要說誰還可能壓在您頭上,估計也就黃公衡了吧?但黃權原號鎮北,比您差了好幾級,將來咱們爭取爭取,別說驃騎了,說不定連大將軍都有份兒哪。

  馬超皺眉道:「今吳子遠困守成都,或難成事也,往投劉封,亦無不可。然吾昔斬張益德使而囚簡憲和,複攻趙子龍于陽平,劉封心胸素狹,可能容否?」馬岱說了:「昔日事,乃可托言為吳懿所欺,今劉封直當魏人大軍,安能不捐棄前嫌,倚重兄長耶?況兄長前悍鬥赤阪、城固,於國亦有大功也,劉封豈敢不納?」不過你得先警告那些跟著咱們出來的漢中將,要他們別在劉封面前胡言亂語。

  馬超籌思半晌,無奈之下,只得依從馬岱所言,於是翌日即召喚諸將前來,說我決定了,要西去歸從于太子劉封。然後義正辭言地講了一番國家大義,說如今魏人大舉入漢,社稷危在旦夕,諸位就應當與我合同一心,共禦外侮,以報先帝之恩遇也。我失武都,尚且在漢中拼死禦敵,你們守備漢中有責,失土之罪,便當抵命!只有咱們擰成一股繩,太子才法不責眾,不好怪罪咱們……

  王平不願西行,請求率部東歸魚複。馬超雖有吞其兵馬之心,但如今是在甘寧地頭上,事也不敢做絕,只得放他去了。

  即率殘部兩千餘,倉促西行,最終在葭萌見著了劉封。

  原來這個時候,劉封已經逼和了吳懿。原本他提出的條件,是要吳懿打開成都城門,放自己入駐,全盤接收,這當然是吳懿、李嚴所堅決不肯同意的。對方提出,可以使劉禪暫去天子號,承認劉封為太子,兩下罷兵——但這成都城嘛,且等你退了魏軍再回來吧。劉封說也行,那你們先把天子印璽送出來給我吧。吳、李自然一口回絕。

  最終還是黃權與徐庶兩邊磨合,要大傢夥兒都以國事為重,跑斷了腿,磨破了嘴皮子,才算勉強達成協議。成都城獻出軍糧萬石,並關羽以及北屬眾將的家小——自然包括了關平、關興,以及張飛之子張紹等——劉封則暫且撤圍。

  隨即劉封便留關平守備雒縣,監視成都,自引大軍北上來救漢中。可是才行至葭萌,就聽說怎麼,陽平關已失,漢中眼瞧著要丟,咱們不趕趟啦。

  即召黃權等將商議。黃權說了:「昔法孝直語之先主,雲:‘魚複、關頭,實為益州禍福之門。’今雖失漢中,若能保此二關,國事尚未可論也。」魚複有甘寧守備,不說萬無一失,安全係數也是挺大的,再說距離太過遙遠,咱們也趕不過去。至於關頭,乃是指的「白水關」,想當初劉璋之所以能夠抵禦住張魯連番不斷的北線侵擾,就是堵住了白水關——咱們應當派遣良將守備。

  劉封就問了:「何將可用?」黃權請令道:「權願往,為殿下守住此關,必不使魏人一兵一卒得入也。」劉封說不行,自從益德遇害、子龍北上後,你就是我的首席參謀啊,須臾離開不得。想了半天,說暫且讓張紹去守吧,只要他有他爹三成的水準,關頭保安可期。

  此外,還使關興守備馬鳴閣,作為白水關後的第二條防線,劉封本人暫駐葭萌縣北。根據黃權的盤算,即便魏人十萬大軍來攻,沒有半年六個月的,也是很難攻破這兩重要隘的。可若真有十萬大軍,即便吃盡今秋漢中盆地的新穀,估計也支撐不了大半年啊——「且逼其退,乃可挾功南定成都,進而徐徐再圖漢中,或可使社稷危而複安也。」

  隨即數日後,馬超率領殘部趕來會合。果然不出馬岱所料,劉封這會兒正愁麾下缺乏良將呢,一聽說馬孟起從漢中逃回來了,真是意外之喜,就待出城相迎。還是黃權提醒他:「馬超初絕張益德,心向劉禪,今戰敗來歸,實無奈耳。太子當恩威並施,始能獲其心也。」

  劉封說我明白了,便命馬超入城,報名覲見。馬超兄弟心中忐忑,躬身而入,一開口就是:「罪臣昔受吳懿之欺,以為先帝屬意劉禪也,乃為其棄武都而爭漢中。今知殿下實真命主,特來請罪。」

  劉封板著臉問他:「權奸弄勢,使吾兄弟相爭,孟起所在偏遠,不明真相,本亦可原也。然先失武都,再喪漢中,其竟誰之過歟?」

  馬超趕緊擺各種客觀條件,說武都本就是我的防區,如今失守,我無話可說。可是漢中並不歸我負責啊,我能在漢中連番苦戰,牽制魏軍大半個月,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關鍵是眾寡實在懸殊,士氣又因內亂而靡沮,就算孫、吳再世,恐怕也很難拖更長時間了——「殿下明察。」

  劉封乃問:「趙子龍何在?」

  馬超有點兒慌了,旁邊馬岱趕緊搶先開口:「未能逃出南鄭,恐已不幸。」劉封正在感傷,忽聽門外侍從報道:「翊軍將軍(趙雲)踵衛將軍(馬超)之後,今亦率殘部歸至城下矣!」

  馬氏兄弟聞言,不禁面色大變。劉封是沒注意到,隨口要他們先下去休息,他要親自出城去接趙雲;旁邊兒黃權可是瞧得真真的,便即暗中吩咐屬下:「仔細監護衛將軍等,毋使隨心走動。」

  兄弟二人就此被軟禁在城內,馬超不禁埋怨馬岱道:「今趙雲得歸,必于太子前譖吾等也,恐首身分離,就在明日!前日若不聽汝言,東投甘興霸,或不至此。」馬岱苦著臉說,我怎麼知道魏人那麼沒用,竟然還能讓趙雲給跑出來啊——「然兄長昔日亦未曾害趙子龍也,唯使軍令一,故暫羈押耳,乃可以此為辭,必不致為害。」

  再說趙雲、廖淳等逃出漢中,走的道路跟馬超相同,幾乎前後腳就趕到了葭萌。劉封喜出望外,親自出城迎接,趙雲伏地痛哭道:「臣無能,漢中竟失矣!」劉封拉著他的手,撫慰道:「漢中雖失,但將軍仍在,異日豈不可複?況孤聞漢中之守,主將為馬孟起,當非將軍之過也。」

  要說劉封這份嘴臉,半出真心,半是黃權教他的,說之所以吳懿等人不肯支持您,就是因為您向來倨傲,不屑與彼等來往(其實是劉備得了親兒子以後,吳懿等人主動地疏遠了劉封)——「今為大漢儲君,當效法先帝,寬仁待下,恩結諸將,若人人皆肯效死,國家焉有傾覆之理?」

  所以今天劉封回想並且模仿著劉備向來的姿態,雖然略顯生硬,也算學到了五六成,趙雲見狀,不禁懷念起了劉備,匍匐在地上,哭得那是更加傷心了。劉封好不容易才把趙雲扯將起來,命其收淚,黃權趁機就問啦:「衛將軍適至,何不與子龍同來耶?」你們都是從漢中逃出來的,怎麼分了前後腳哪?

  趙雲把前情略一敘述,劉封大怒,頓足道:「此無信之徒,尚敢矯飾欺我,孤必殺之!」黃權趕緊勸他,說馬超好歹是國家上將,他又沒有真的謀害了趙雲的性命,論罪也不當斬的,反倒容易寒了歸者之心。趙雲也勸,說:「馬孟起實叵信,然國家危急之際,還請殿下寬宥前情,論才用之。」

  劉封冷冷地一笑道:「卿等既請,孤便不殺,然此輩正不可用也!」誰放心把兵馬交給這麼一混蛋啊!

  於是入城之後,即使趙雲、廖淳與馬氏兄弟對質,問馬超說,既然趙雲都已經答應你了,暫且擱置爭議,一致對外,你為什麼還要囚禁他呢?馬超按照與馬岱商議的結果,分辯道:「為曾兩屬,恐子龍不肯用命也,故暫囚之耳,實無傷害意。」

  劉封說那好吧:「孤今亦恐孟起昔向劉禪,不肯用命也,當暫囚之——並無傷害意耳。」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11 02:43
第二十四章、天險閣道

  劉封當場下令,將馬超繩捆索綁,押將下去,然後注目馬岱:「汝今欲從孤否?若能立功,或可贖乃兄之罪愆也,不然,退敵之後,兄弟並戮!」馬岱趕緊跪下磕頭:「願從殿下之命,絕無二心。」

  劉封之所以囚馬超而用馬岱,一是前於漢中囚禁趙雲事,馬岱終究是從犯,二則馬家所屬還有千余武都騎士跟隨南逃——雖然戰馬基本上算是丟光了——若將馬氏兄弟全都羈押起來,恐怕這些人不肯甘心聽命。所以他便按照黃權的獻計,把兄弟二人分開來處理。

  隨即劉封就問趙雲:「今漢中倉促難複,關頭為益州門戶,前使張紹守之,恐未必穩妥,子龍肯為孤往守否?」趙雲急忙拱手:「願為殿下效死!」然後頓了一頓:「請以伯瞻(馬岱)為副。」

  趙子龍倒是一心為國,很想彌合他跟馬家之間的嫌隙,因為終究馬氏也算蜀漢一支重要的武裝力量,若因遭受打壓而轉投曹魏,或者僅僅是出工不出力,對於此戰的勝負都影響甚大。不過馬超居心叵測,又曾坑陷自己,趙雲也不是聖母,真沒有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習慣;馬岱就表面上看起來,比馬超要老實得多,趙雲因思若能並肩禦敵,或可拉近二人之間的感情,從而與馬家化敵為友吧。

  劉封允准,於是即遣趙雲、馬岱火速前往白水關,接替張紹指揮守備。

  再說是勳既入南鄭,便即召集眾將,商議下一步的行動計劃。牛金建議,不妨暫且止步,候秋糧收割完畢再大舉入蜀為好——「此番倉促出師,糧秣難繼,前在赤阪,因恐糧盡,疾戰而苦,士卒傷亡甚眾。今若急南,恐再墮昔日窘境也。漢中既得,是益州門戶在我掌握之中,蜀賊屍居餘氣,或將自滅,何勞都督憂懷耶?」

  曹真說咱們奪取漢中,確實取得了相當大的成果,但這仗還不能說真正勝券在握了——「蜀自有門戶,在白水、魚複,譬如攻城,吾今止得其附耳,外郭尚未破,孰雲無憂?劉封尚在成都城下,若即北上來守白水關,吾恐難得寸進也,當遣一軍急取其關,並馬鳴閣,強扼蜀賊咽喉——真願往。」

  沮授也說:「自關中逾南山以取漢中,其道險阻,十倍於蜀中出取漢也,若吾等止步不前,一旦未竟全功,被迫退卻,異日蜀或反奪漢中矣。」略略朝是勳使了個眼色,說:「陛下尊體不虞,若能滅蜀,必欣然而喜,疾或可瘳也。」

  是勳明白沮授的意思,他真不是在說什麼只要滅掉蜀漢,曹操一高興,病就能夠好了,而是說曹操這病肯定好不了啦,不定哪天就會咽了氣。倘若我們不能一鼓作氣徹底滅亡蜀漢,一旦曹操駕崩,新舊交替之際,估計很長一段時間內只能關注內務,而再無大舉對外用兵的餘暇了——蜀軍若是趁此機會,很有可能再把漢中給搶回去啊。

  於是一拍幾案:「吾意已決,暫休三日,全師以向蜀中!」

  沮授趕緊來攔,說別介啊,您這話就外行了不是——「出陽平而向白水,道狹難行,豈容數萬大軍並進?先遣一軍往取可也。」

  最終決定,由曹真率領四千人先期向白水關進發,是勳則暫留南鄭,撫循漢中,稍歇數日。此外,還命蘇則出陽平關而西,配合張既徹底平定整個武都郡,並且尋機向廣漢屬國挺進。

  廣漢屬國本為後漢時行政區劃,劉備入蜀後更之為郡,因為原屬國治于陰平縣,故名陰平郡。郡內多山、少路,羌、氐混居,魏家欲取,關鍵點不在軍事方面,而在政治方面,故使名守且有與氐羌交涉經驗的張既、蘇則為之。

  再說曹真與張紹幾乎前後腳趕到了白水關,曹真連攻三日都未能奪取關隘。是勳在後方待得有點兒不耐煩,於是親率部曲、參謀們,押著解給曹真的糧草、物資,親出陽平關前來覷看。從陽平到白水,二百餘裡地,皆在山谷之間穿行,而且山路越行越高……

  為什麼越行越高呢?大概在後世甯強縣境內,西漢水迤邐而南,中斷北道。這西漢水,也就是後世的嘉陵江上游,水勢湍急,崇山峻嶺幾乎是被江水如同天降神劍一般從中劈破,兩側陡崖直上直下,根本就無路可通。前人果有智慧,又有毅力、恒心,竟然硬生生在崖壁上鑿孔插木,造出一條騰空的道路出來——這就是著名的棧道了。棧道的起點,就在白水關北方不遠。

  是勳騎馬走在棧道上,就覺得如履薄冰一般——天知道哪一段路面年久失修,瞬間垮塌,就會把自己連人帶馬全都掫溝裡去啊。

  便對身旁的孫汶、沮授道:「吾只當南山諸穀,天下奇險,既得漢中,可再不履此等道路矣。不想真正蜀道,實在於此……」怪不得原本歷史上曹操拿下漢中以後,就把膽氣全都給磨平了,還說:「人苦無足,既得隴右,複欲得蜀!」不聽司馬懿等人的諫言,接連在南鄭停留了好幾天,導致劉備穩固了蜀地之防,曹操只得被迫退兵。

  然後就是劉備積聚已足,主動出蜀地而向漢川,硬生生從曹操嘴裡把漢中給扯下來吞了……

  等到了陽平關前,登高而望,就見棧道盤曲而上,于最高峻險狹處築成一土木寨堡,曹真每回只能派遣數百人嘗試攀援,卻總被對面的箭雨壓得抬不起頭來。我靠這沒有大炮朝上轟,怎麼可能攻得上去?是勳當場就氣沮了。顧左右道:「此關險峻,為吾平生所僅見也。今始知何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矣!」

  曹真苦笑著說沒有辦法,對付這般要隘,別無良策,就只有一點點兒填人,一點點兒磨啦——自己這數日間連續發起猛攻,收穫甚是微小,估計著怎麼也得再花個十來天的,才有可能破堡。可是如今死傷已經有六百多了,足足是守軍的三倍,真要等到破關之日,估計自己這四千兵馬,基本上就算是喪失戰鬥力啦——還得請您再替換一撥部隊上來。

  是勳心說我手頭也不過才五六萬人啊,要是按照三換一的比率,估計等拿下白水關,劉封就該尋機找我決戰了……再說了,我是可以再換人上來,但劉封見在葭萌,他難道就不能繼續增兵嗎?拿這兒當絞肉機啦?仗不是這麼打法的呀……

  隨口問道,關上守將是誰?你可有嘗試勸他降順嗎?

  曹真答道:「初來即射箭書入,許之厚爵,然不能動其心也。守將乃張益德次子張紹。」

  是勳心說張紹我知道啊,這人在歷史上本來沒啥名氣。張飛所生二子,長子張苞,演義上描寫得挺英勇,其實少年早夭,後來襲了張飛爵位的就是這個次子張紹,貌似一直在蜀漢朝中當文官,最終陪著劉禪降了魏。倒是張苞的兒子張遵,曾經跟隨諸葛瞻在綿竹攔擋過鄧艾,算是有過上戰場的記錄。

  於是搖頭:「虎父未必虎子,張紹其名不著,而能獨守白水,若劉封易以他將,恐更難下。且即下白水,其後尚有馬鳴閣、葭萌關,皆非易與者也……」原本歷史上劉備出川攻打漢中的時候,就曾與魏軍連番爭奪過馬鳴閣,葭萌關則是演義中張飛對戰馬超之處也……那些地方雖然我還沒有見著,估計不會比白水關好打多少,就算始終勝利,不給劉封以反擊的機會,這一點點磨過去,先不提填進多少人命了,得哪輩子才能入蜀啊?

  漢中盆地雖號糧倉,但經過前一陣子的廝殺、踐踏,估計今秋的收成不會很好,光靠那點點糧食,真能夠支撐我半年甚至更長時間的伐蜀之戰嗎?或許牛金說得對,我應該暫且止步於漢中,晚點兒再來這兒冒險……

  還在琢磨,曹真問道:「吾欲再攻敵堡,都督可願往觀否?」沮授趕緊攔住,說都督在此遠遠覘看即可,千萬不可靠近,因為地勢實在是太過兇險了,若有閃失,悔之莫及啊。

  是勳猛地一皺眉頭:「堡上多木樓,何不縱火?」

  從來攻堅戰,或以力,或以智。不過棧道絕險,兩峰夾峙,缺乏足夠騰挪的空間可以用謀,那就只有嘗試力克了。可是除了最野蠻的蟻附外,同樣因為地形所限,擺不開任何的攻城器械。

  就這麼大一點兒的土木小堡,投石機一架,瞬間就能給轟平嘍,問題即便可以把投石機分拆成部件運送過來,承力的主稍是不能拆的,要怎麼運上棧道?再說了,就這晃晃悠悠的棧道,龐大的投石機真能立得穩嗎?恐怕未等傷敵,自己先得連人帶械給掫崖下面去吧。

  所以是勳想來想去,只想到一條辦法,那就是——放火箭。對方不就是個小堡嘛,咱們火矢齊飛,直接把它上層建築都給燒光,必然大搖敵心啊。

  曹真苦笑道:「木樓易焚,然若延至棧道,修復恐難也。」咱們腳下這可不是土路啊,是木頭棧道,同樣易燃,在這種情況下,誰敢放火?所以這些天雙方箭矢紛飛,全都是「素」的,誰都不敢放火箭。可有一點,對方位置比較高,射程因此較遠,我們在遠程打擊上就吃了大虧,一般情況下奮力沖到堡前,士卒就得折損個兩三成,就此再無勇力一氣破堡了……

  所以還是照我先前所言,得一點兒一點兒磨——「末將告退。」

  曹子丹出去組織新一輪攻勢了,就留下是勳與沮授等眾參謀在此,全都注目地圖,皺眉沉思。突然一陣北風襲來,是勳裹了裹身上的披風,不禁道:「已入秋亦,漢中之糧,當可收也。」抬頭瞧瞧迎風舒卷的旗幟,不禁慨歎:「風向正佳,果不可用火攻否?」

  沮授壓低聲音說道:「雖不可用火,然都督今輿來物,或可用矣。」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11 02:43
第二十五章、五火鬼兵

  趙雲、馬岱率數百步卒,押著部分糧秣、箭矢,自葭萌北上,來援白水關,兩地間直線距離不過百五十裡而已,但西漢水(嘉陵江)回環曲折,棧道亦隨水道而行,實際路程超過了三倍還不止,連走四日,堪堪得到。此前亦曾遭遇張紹派往葭萌告急的使者,說魏人已抵關下,日夜攻打,士卒折損甚眾,箭矢也恐不足,希望太子儘快增援。

  趙雲既駐蜀中,又曾在成都、漢中之間來回跑過好幾趟,對於白水關地形之險要深有體會,他恐馬岱常在武都,未識地理,故此紹介道:「關頭依壁而築,連貫棧道,天險雄峻,實以此為最也。敵自北來,無閃轉騰挪處,唯正面仰攻一途,棧道狹窄,攻亦不過二百許人,若眾反為所累,又不敢縱火。前張紹報曹魏前軍約四五千,關中有八百卒,自可敵之。但守禦得法,即百日亦難破也。」

  馬岱提醒他:「張紹未熟戰陣,不可與乃父相比,魏人來則必命能將。從來國在德不在險,將在謀不在勇,若張紹果能守此,太子不命吾等來也。」趙雲點點頭,說伯瞻你說得好,所以我一路上心急如焚,就怕遲了半步。不過好在目的地近在眼前了,估計今日午後便可入關,接替張紹指揮——有你我在,必不使魏人破關也。

  話音剛落,忽見前面白水關方向有濃煙騰起,二將不禁大驚:「得無關破乎?!」正如趙雲所說,白水關連接棧道,所以攻守雙方都不敢縱火,照道理無論是燃炊造飯,還是點烽報信,都不至於造成那麼濃的煙霧啊,除非關卡被破,張紹在走投無路之下,主動放火燒關,甚至燒斷棧道,欲阻敵勢……

  大驚之下,趕緊加快了前進的速度,走不多遠,果然遇見了自家的敗兵。趙雲忙問:「關破否?張將軍何在?」敗兵個個面如土色,結結巴巴地道:「魏人施妖法也,守卒多死,白水已陷!」趙雲和馬岱面面相覷,各自驚駭莫名。

  原來此乃是勳抵達關下的次日,朝食過後,白水關守將張紹便即鼓舞士卒,各執器械,嚴密守備,以待魏人的進攻——按照慣例,再過不了多久,曹真就該發起本日的第一輪衝鋒啦。正在此時,忽聽關下鼓樂喧天,蜀軍聞聽都不禁一愣啊,心說若要進攻的話,擂鼓也就夠了,幹嘛還要奏樂?難道是曹魏主將到了?可哪怕皇帝親至,也沒在戰場上還演奏器樂的道理啊。

  張紹手搭涼篷,抬眼望去,只見魏軍於棧道較寬處左右布列,簇擁著一個人出來。此人打扮好生怪異:也不戴冠,長髮披散,黃綢抹額,左右各插一支長長的雉尾;身穿黃色長衣,衣襟不系,迎風鼓蕩;跣足,不著鞋襪;左手托一方印,右手執一長劍。

  當即就有幾個小兵叫喚起來了:「是治頭大祭酒!」

  張紹心說治頭大祭酒是啥玩意兒了?便喚一名呼喊的兵卒過來詢問。小兵解釋說:「昔師君治漢中,道法廣布,及於葭萌、梓潼,以道術精深者為祭酒,領眾且能活死人、布雲雨者,號治頭大祭酒……」說白了,這是五斗米道張魯以下最高級教職者「治頭大祭酒」的裝束。

  張紹驚問:「得無能施妖法者耶?」小卒面如土色,連連點頭。張紹本人也將信將疑,但還是高聲訓誡並且安慰士卒:「勿使靠近,則其法必不能用也!」

  再瞧那位「治頭大祭酒」距離關頭一箭多地,停下腳步,張嘴說了幾句什麼,因為距離太遠,聽不分明。可是隨即簇擁在他身旁的魏軍就一起高呼起來,隱隱綽綽的,隨風飄過來大概是這麼幾句話:

  「師君今在洛陽,為魏天子座上客,則魏伐蜀賊,必使高徒助之也……即降可免死……若不從命,大祭酒當役五火鬼兵取關……凡蜀人者,一併食盡!」

  要說張魯的五斗米道,其發源地就是四川,後來被劉焉唆使北取漢中,這才在漢中大肆擴張開來,幾乎造成一個宗教王國。雖說劉璋上臺後與張魯翻臉,在境內禁止其道法傳佈,但各地尤其是靠近漢中地區,私下信奉的百姓仍然不在少數。而就算不信五斗米道的,蜀人向來崇巫信鬼,也大多認定了張師君及其手下那些弟子啊、祭酒啊,全都確實會使妖法。於是聽得此語,大多膽戰心驚,有幾個膽兒特別小的,或者迷信思想最為濃厚的,直接抱著頭就朝關城下縮。張紹手執長刀,連斬兩人,才算勉強把人心重新給穩住。

  魏人呼喊一陣,見蜀人並無降意,於是「治頭大祭酒」便在棧道上踩罡踏鬥,揮舞劍、印,擺出各種奇怪的姿勢出來,隨即他身後就冒起了濃重的煙霧。張紹凝目觀望,心說這真的是妖法嗎?還是放火燃煙,用以惑我?可是魏人真敢在棧道上放火嗎?

  正在驚疑不定,就見一陣風起,將那濃煙直朝關上卷將過來。張紹略略朝後退了一步,覺得此煙甚嗆,忍不住就大聲咳嗽起來——身旁咳嗽聲也此起彼伏。張紹忙叫:「仔細戒備,勿使敵軍趁煙來攻……」可是話才喊了一半兒就喊不下去了,只覺得喉頭火燒火燎的,隨即鼻中竟然淌下血來。

  有蜀卒大叫道:「鬼兵,鬼兵來啦!」只見濃煙之中,自「治頭大祭酒」身周突然湧出無數鬼怪來,個個眼似銅鈴,面赤如血,獠牙外翻,一手是五彩斑斕的旁牌,一手執刀,蜂擁而至。蜀兵無不大駭,爭相奔躥,張紹也不能止。張紹急了,心說什麼鬼兵,我射死一個,汝等便知虛妄啦。當即取過弓來,搭上箭,瞄準最前面一個「鬼兵」,便是狠狠一箭射去……

  可是他這時候手是軟的,那箭僅僅飛出十余步遠,便隨風而飄,不知道射到什麼地方去了。旋即那些「鬼兵」便已沖至關前,攀緣而上……張紹還待抽刀抵禦,卻被一名「鬼兵」橫牌一擋,他跌跌撞撞地站立不穩,竟然一個跟頭栽下關城,直墮入洶湧的西漢水中……

  白水險關,就此告破。

  當然啦,這個世界上本無妖法,也沒什麼鬼兵,這全都是是勳所玩兒的小花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還得感謝他前一世的記憶,在當時的社會裡,古老傳承的各類曲藝、評書,本來摻雜著很多神神鬼鬼的東西,受政治大環境的影響,在他少年時代,大多被用「唯物主義世界觀」給修正過了。表演者往往會花費很大篇幅,繪聲繪色地描述所謂諸葛軍師觀星借風、撒豆成兵云云,其實都是利用了時人的迷信思想而搞的障眼法,他當時如何分派,如何化妝,如何放煙霧製造氣氛……

  不過一開始,其實他還並沒有想到這一出。當日起意放火取關,被曹真直接駁回,是勳就不怎麼甘心啊——風向如此之好,不讓放火,那不是太過可惜了嗎?於是詢問沮授,沮子輔就說啦,咱雖然不能放火,但「都督今輿來物,或可用矣」。

  是勳輿來何物呢?其實說白了很簡單,就是他一直看重的火藥武器。

  且說當日曹操斬殺道士謝徵,一方面火藥武器的研製再沒有了領頭人,二來謝道士多年未出成果,曹操也逐漸對這種新武器喪失了信心和興趣,於是乾脆——不再專搞一攤了,還是歸給兵部吧。火藥武器開發和研製的重任,就此落到了諸葛孔明頭上,然而諸葛亮對此也不甚了然,只好前來向老師是勳請教——這東西最初就是你搞出來的呀,如今該怎麼繼續研究下去,還是止步原有的基礎即可,您得幫我拿個主意。

  是勳說別以為就你跟馬鈞研究機械,才能出軍國重器,其實這火藥武器發展下去,前途更是無可限量——當然啦,如今我就算跟你說了,你也未必聽得懂,更不會信。所以火藥武器的研發不可以停,我給你大致指點幾個方向吧:

  第一,是硫、硝、炭三種原料的純化,只有原料夠純,才能產生最高的燃燒效率,甚至是爆炸效率。曾經有穿越小說寫道主角一發明火藥,便用以爆破城牆,這完全是扯淡的事情,且不說傳統黑火藥基本屬￿燃燒藥而非爆炸藥,就算也能爆炸,在原料提純技術低下的前提下,能當炮仗使就不錯了,還炸城牆?

  第二,是嘗試添加其它輔料,以增強其燃燒或者爆炸某一方面的功效,經過反復實驗,拿出最合適的配比來,進而嘗試大規模生產。是勳隱約記得,在《武經總要》中記載過三種不同的火藥配方,原料就非常豐富,除基礎三樣外,應該還有蠟、油、漆什麼的。

  第三,目前的火藥做燃燒藥勉強夠用(反正比這年月其它的軍用燃燒藥效用高),做助推劑和做爆炸藥,都還屬￿兒童玩具層次……估計原料提純和配方細化也不是一朝一昔之功,那麼不妨換個思路,咱們用火藥再搞點兒別的玩意兒出來……比方說,發煙藥?

  「可試調以砒霜、巴豆、狼毒等,看是如何……」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11 02:43
第二十六章、直取葭萌

  搞科研光有方向和經費是不夠的,還得要有人才——在這方面,是勳初研火藥,可以說是得到了重要人才謝徵的協助,問題謝道士也就大專生水平,等火藥發展到了本科程度,他就玩兒不轉了。所以是勳一番侃侃而談,完了諸葛亮一攤雙手,說人從何來?謝徵已死,我再找誰去繼續研究啊。

  是勳垂首想了一想,便問孔明:「故閬中侯尚在否?」

  所以說「故閬中侯」,不是說此人已經亡故,而是說他在舊的爵位體系下受封閬中縣侯,而在新爵位體系下面……是勳還真記不清轉為何爵了。此人非他,正是昔日雄踞漢川的張魯張公祺是也。

  張魯的五斗米道燒不燒丹、煉不煉藥,是勳不清楚,但知道張魯的爺爺張陵,後來被追認為天師道的始祖、第一代張天師,而天師道的某些派別確實是煉丹的。所以指點諸葛亮這條道兒,讓他去找張魯打問打問。

  你還別說,張魯並沒有死,仍在洛陽郊外,掛著鎮南將軍、都鄉侯的虛銜閒居,而且雖然曹操不允許他大肆宣揚自家的道法,但平常教授幾個弟子、在村兒裡宣講佈道,那還是不禁止的。張魯正好窮困,因為當年跟隨他逃出漢中的有不少虔誠信眾,當了多少年祭酒,早就不會種地維生了,只會布教、施法,如今全得靠著他們的老師君管飯,張魯那點點俸祿、爵祿,根本就不夠花費的。

  所以他跟諸葛亮是一拍即合啊,說我介紹你幾名弟子,你給他們正經找個飯轍吧。於是諸葛亮把那些五斗米道祭酒一股腦兒都塞進兵部武備司,負責火藥武器的新研發去了。然後時隔不久,毒藥發煙筒新鮮出爐。

  這回是勳出征漢中,就帶來了這麼一批毒藥發煙筒,美其名曰「煙焰瘴天」。此外還跟過來一名五斗米道的舊祭酒,如今就任兵部武備司從七品令史,姓李名絳字隱芝。

  這位李隱芝本是蜀地土著,德陽人,自稱為老聃李耳之後裔,據說出生之前,他父母同晚夢見到有絳衣仙人抱玄光托生,故此起名李絳。李絳曾經拜在張衡門下學道,算是張魯的小師弟,在漢中也曾烜赫一時,後來跟著張魯逃歸曹魏。他這回過來,一是充當漢川嚮導之職,同時也負責各種火藥武器的運輸、貯存和修理、應用。

  當日在白水關下,沮授就建議咱們不必放火,既然風向合適,不如使用「煙焰瘴天」,熏他娘的吧,於是是勳便召李絳過來商議。李隱芝觀察了一番地形,說此處兩峰夾峙,幾如甬道,利用風向,二百步內確實可以發射毒煙傷人。但問題經過我們實驗,五十步內中毒煙者口鼻皆流血,基本上喪失戰鬥能力,若至百步外,效果就不怎麼好保證啦。而且煙若不散,兵卒很難跟進,煙若散去,估計效果也就過去了……

  終究這不是後世的化學武器啊,不大可能真的當場把人給毒死哪。

  是勳道我聽說以清水蘸濕手巾,蒙住口鼻,可以一定程度上減少煙霧類傷害,你可以先試驗一下成不成。至於對敵人造成的傷害有限嘛……眼珠略略一轉,即問李絳:「卿昔日在漢中為祭酒,可能施法乎?」

  李絳紅著臉回答說,那大多是些障眼法而已,只有燒符治病,還算有些效驗——「都督若身體不虞,絳乃可為燒符。」是勳說算了吧,我連這年月正經醫生都不怎麼太信,何況汝等巫士……「吾今欲卿行者,正障眼法也。」

  他前陣子派給馬謖一個任務,說你不是說過「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嗎?那就為我各處去搜集資料,瞭解漢中、巴蜀地區的風俗、民情,以期儘快掌握人心吧——攻敵的時候,民心就是武器;戰勝後治理,民心又是標杆。根據馬謖的回報,蜀人迷信,最信巫道——「此與我荊楚人略似也,而又過之。」

  所以是勳就利用敵軍這種普遍的迷信心理,讓李絳裝作「治頭大祭酒」,玩了一套施妖法、召鬼兵的花樣出來。李絳背後冒出出的濃煙,其實都是由「煙焰瘴天」所噴發的,後面還加上用來燒火打鐵的牛皮鼓風車,順風而鼓。李絳本人早就用濕巾蒙了面,但即便如此,戰後依然口鼻流血,連吃了好幾天的中藥——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簡單地只給自己喝符水……

  至於那些鬼兵,不過是在臉上塗抹紅泥,並且描畫出銅鈴大眼的精銳魏卒而已,也都用濕巾蒙了面,還由軍醫給每人製備一顆解毒丸藥,噙在舌下。就此一舉而克白水關。

  關卡是拿下來了,然而濃煙尚未散盡,是勳可不想冒險,暫且止於關外不前,曹真卻請求立刻展開追擊——「以濕巾蒙口鼻,確可防毒,吾今準備妥當,便當銜尾急追。棧道狹窄,回旋不易,若急追之可至數十百里,若然不追,待蜀人重整兵馬,再扼險要,恐又難克。」

  是勳勸不服曹真,只好讓他去追,同時自己在後方督促漢中的兵馬源源不絕前來增援。再說趙雲、馬岱甫至關下,就被敗兵衝擊,存身不住,只得也朝後退,曹真趁機猛追,殺傷甚眾——關鍵是蜀軍一傳十、十傳百,全都以為魏人請來師君高足,行使了妖法,這哪兒還敢跟他們打啊?士氣崩潰,一敗數十裡,竟然連關興守備的馬鳴閣也被迫放棄了。

  是勳是第二日才到的馬鳴閣,就見此處地形比白水關更險,就在棧道上搭起木閣,如同後世山西懸空寺一般——當然啦,論起關防嚴密以及可以進駐的兵馬,則不如白水關多矣。

  是勳心說好在曹子丹真知兵者也,知道應該趁勝猛追,要跟我似的繼續躲在後面,必然貽誤戰機啊。

  那麼曹真如今又到了何處呢?且說他親率千餘兵卒大踏步前進,一口氣沖過馬鳴閣,再南行不遠,竟然走出了棧道,來到一片開闊地上。此地屬葭萌縣所轄,在原本歷史上,劉備曾在此新置一縣,名叫「漢壽」(非關羽漢壽亭侯之漢壽),這條時間線上卻仍然只是一個小鎮子而已——也就是後世的廣元市區所在。

  由漢中前往四川盆地,一路高山深峽、棧道連貫,到得廣元卻驟然開朗,就如同一個人走了半天鋼絲,突然找著一根木樁子可以歇足一般。到此魏兵們全都疲累得不想追了,曹真也只得止步。而且他還考慮到,前面就是葭萌,劉封主力在彼,倘若匆匆揮師來攻,就自己這一千人,又無險可守,必為所敗——所以還是就此立砦防守為好。

  果然劉封接到敗報,不禁大驚失色:「吾本意白水、馬鳴,可守半年,如何數日便失?魏軍果如此精勇乎?」趙雲、馬岱、關興等稟報前情,劉封驚疑不定:「果有五斗米妖人在魏軍中,能招役鬼神者耶?」

  黃權說我估計只是些障眼法而已,定是魏人又開發出什麼新式武器來啦——「前自中原購得火藥箭方,先帝試用之,人亦皆目之為鬼神之事也。」當即請令說我領一支兵再到前面去看看情況吧。

  黃權率數千人前至廣元,與曹真部略略接觸,小有殺傷。但是他看曹真營壘基本立定,知道倉促間攻不下來,也就只得暫且後退了。

  隨即是勳等亦率軍趕到廣元,就在這裡重整兵馬,並且囤積物資。後續部隊、糧秣也從漢中源源輸至,六日之間,蜀軍多番來攻,都被曹真擊退,六日之後,張郃、徐晃、牛金等亦率主力前來,總兵力達到了四萬餘。

  雙方就此進入對峙局面。蜀軍若自葭萌踏棧道而來,才至平地,便可能遭到魏軍的迎頭痛擊,所以劉封麾下雖然也有三萬之眾,卻暫且不敢輕舉妄動。而魏軍若想進攻,也得先上棧道,然後前面就是葭萌縣城,有關隘橫亙其前——是為葭萌關。

  是勳與眾將、參謀等騎馬來看葭萌,就見此關之險雖然不比白水,但亦頗為雄峻,正不易攻取也。他不禁歎道:「不意蜀中險要如此眾多,白水之後有馬鳴,馬鳴之後有葭萌,此後尚有劍閣,如何可渡?」

  正自躊躇,就聽曹真問道:「劍閣者,何處也?」

  是勳聞言倒不禁一愣,趕緊取過地圖來瞧——前面是葭萌,然後當德、梓橦……唉,劍閣哪兒去了?我記得應該就在葭萌關南面的呀……

  其實這年月還沒有劍閣,或者說在這條時間線上還沒有劍閣。在原本歷史上,要等諸葛亮主掌蜀政以後,因當德縣有「大劍至小劍隘束之路三十裡,連山絕險」,乃於此間「鑿石架空為飛梁閣道,以通行旅」——故名「劍閣」,也就是後世的劍門關。

  是勳好不容易才回想起這一出來,則估計劍閣應在當德縣內,具體位置尚且不明,並且很可能未修閣道關梁,防禦力不會有後來薑維阻擋鐘會時候那麼恐怖。可是完全不用管劍閣有多恐怖了,我如今連葭萌關都過不去不是嗎?

  李絳還在旁邊兒抖機靈:「某可再作妖法也。」是勳說沒用的,裝神弄鬼,可一而不可再。再說了,葭萌關的地形與白水關不同,相對開闊,關城也大,這得放多少「煙焰瘴天」才能傷得了敵人啊?關內尚有劉封、黃權、趙雲等名將,非年少的張紹可比,就算七成士卒給嚇破了膽,他們或許也有辦法短時間內穩定軍心。於是不理李絳,只是注目地圖,皺眉問道:「入蜀之途,止此一道否?」

  曹真說非常遺憾,這就算是從漢中進入蜀地的第一條大路啦。是勳心中暗道:「要說這入蜀之路麼,我倒是比你們多知道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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