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825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3 16:08
第三百三十二章 帝國好女婿

    所有的怒火,在這一切噴薄而出。

    孽畜。

    畜生。

    野男人。

    王八蛋。

    養了十幾年的大白菜,就這麼被你這頭野豬給拱了!

    張大先生怒吼著,揮出了泰山之制裁鐵拳:“……老夫跟你拼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說過,絕大多數的憤怒,其實來源於自己的無能。

    張大先生此時此刻,想必對此深有體會吧。

    自己含怒揮出的重拳,被對方隨手擋住,那個王八羔子竟然還有臉嘿嘿一笑:“岳父啊,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跟你打架的……”

    泰山大人咆哮道:“不要叫我岳父!你這個野小子!”

    孫朗依然是笑吟吟道:“別當真,我也只是叫著玩玩,並沒有打算給自己找個騎在頭上的爹……”

    “玩玩?”岳父大人的怒火不降反升,簡直要氣得飛了起來,怒吼道,“果然是想玩弄我女兒的感情吧!你這個負心薄倖的人渣!畜生!老夫……老夫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讓你得逞的!”

    孫朗在嘴邊豎起了手指:“噓,噓噓噓,張大彪啊,小聲點,要是把府中的人引了過來,怕是不好收場……”

    “誰是張大彪啊!”張大先生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拳掌如刀,猛力向孫朗攻來。

    那自然是你排行老大,看起來又挺……嗯,所以叫張大彪,有什麼毛病嗎?

    不過孫朗看這張大彪怒髮衝冠,雙眼怒睜,如果這麼老實跟他說了,怕不是要讓他心腦血管爆炸,第一次有了喜歡的女孩子,第一次上門拜訪岳父,明明是夢幻一般的時間,卻把岳父氣成了這樣,實在是不妥當……

    孫朗嘆了口氣,雙手亂拍,就像是小貓揮爪那般掄著王八拳,偏偏這毫無章法的格擋每一次都將張大先生的攻勢輕鬆化解,他一臉無辜道:“您不讓我喊你岳父,也不讓我叫你張大彪,真是讓我為難啊……”

    “呸!”張大先生咆哮道,“叫我張大人!”

    “……”孫朗翻了個白眼,“看看你,看看你,身為人民公僕,一點都不知道為人民服務,就知道擺官架子,扛著紅旗反紅旗,說的就是您這種人啊,芝麻綠豆大的破官兒也好意思自稱大人……”

    “芝麻綠豆大?”張大先生怒極反笑,“敢問您老人家身居何職,在哪兒高就啊?”

    孫朗退後兩步,傲然一笑,然後虎軀一震,一陣無形的王霸之氣透體而出,壓得風波自動,草木低伏,他右手按住了自己的額頭,露出了一隻眼,陰沉冷冽地笑了起來:“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我,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

    張大先生心中一沉,然後咽了口口水,心跳慢慢加快,這個小王八蛋,就像是從石頭里蹦出來似的,偏偏武功強得驚人,讓人摸不著他的路數,如果他真是來自某個隱世的大家族或者有什麼可怕的根腳,那也不是配不上銀落……呸!不對!就算武功再強,來頭再大,這憊懶的廝子無禮之極,欠揍之至,銀落一定不能嫁給他!

    雖然是這樣想著,但他還是心中略略有些期待,想要聽一聽孫朗到底什麼來路,畢竟所有人都好奇太久了……

    在張大先生略微緊張的注視下,孫朗輕聲一嘆,眼中閃過了絲絲滄桑,追憶和過往,數年斗轉星移,故鄉,他鄉,一切都如滄海桑田般變幻不定,有些事情,他幾乎都要遺忘得一干二淨,將那些秘密,永遠地藏在心間……

    “原本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的,但既然岳父問起來了,那我也不能隱瞞了……”

    他苦澀一笑,然後閉上了眼睛:“好吧,我向您坦白,我曾經是第一會所的八級會員,高貴的迅雷白金vp,榮耀的qq以及心月超級ip,白絲協會的名譽會長,巨乳教團的大祭司,另外還是尊貴的b站大會員……”

    “……”雖然聽不懂這廝在說什麼,但張大先生依然能感受到一陣又一陣的靈魂上的戰慄,他從牙縫裡蹦出來幾個字,“我問你當過官嗎? ”

    “管理員和語文課代表算嗎?”迎著對方殺人般的目光,孫朗舉起了雙手,“好吧,好吧,不過真的,我幾年前確實有編制,後來覺得老闆太傻逼,所以就捲鋪蓋跑路了,您也悠著點啊,最近這世道不行,我看這國家藥丸,你撈一筆之後也趕緊跑吧……”

    張大先生徹底暴走——我他媽剛剛居然還對著王八蛋抱有一絲絲的幻想和信任!

    他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燃燒,血液都在沸騰,np和怒氣槽全都滿了,令他怒吼著沖向孫朗,拳打腳踢,邊揍邊喊:“我煞費苦心,將女兒養成這般英傑模樣,耗了多少心血,擔了多少憂心!就指望著她青雲直上,光耀門楣,讓我放心,讓我欣慰,你可倒好!隨隨便便就把我這寶貝女兒給騙走了!你到底用了什麼邪門的術法,可恨的伎倆!”

    他拳打腳踢,全都落空,一時之間,氣喘吁籲,張大先生停在原地,休息了一會兒,惡狠狠地瞪著孫朗,嘶聲道:“這幾天她回家小住,每次提起你,都擺出一副又好氣又好笑的模樣,說著說著就自顧自地笑了起來,老夫從來都沒有見過那孩子有這麼蠢的模樣!每次她回來住,老夫都想把你揍上一萬拳!害得老夫這房開銷增加,每天晚上都要打壞五個木樁!”

    孫朗一臉贊同地點了點頭:“你正手無力,反手不精,確實應該多練練……”

    張大先生似乎沒有聽到這話,他喘著粗氣,咬牙切齒道:“每次回來,坐坐就走,似乎已經不把這里當家了!就是唯一在家裡住了一晚上,早晨也早早起來,說要回去做飯,完完全全面帶笑容,沒有一點不情願,好像還習慣了這種生活……哦哦哦哦哦哦哦你這小子,老夫要宰了你啊啊啊啊啊啊!”

    “別這樣嘛。”孫朗豎起了大拇指,“銀落穿著圍裙忙裡忙外的樣子,不是超讚嗎?”

    “當然超讚……個屁啊!”張大先生暴跳如雷道,“我女兒養了這麼大,就是為了給你做飯的嗎?”

    “瞧你說的,關鍵還是要看她自己的想法啊,她如果想要做家庭主婦,我當然茲瓷啊,畢竟平平安安才是正經啊,但你不要誤會,這並不是什麼欽定,她如果想要出去砍人打架冒險放火,那我也茲瓷啊。”

    孫朗上前兩步,拍了拍岳父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不懂,這人吶,就是不知道。一個人的命運啊,固然要看個人的奮鬥,也要看歷史的進程,你這女兒在明州做著公務員,怎麼就遇到了我呢?這就叫悶聲發大財啊,能遇到我,那真是她的福分,反正比她在六扇門當鷹爪孫、一步步往上爬然後變成骯髒的大人要強得多,朝廷現在的哪個將軍柱國我沒見過?我跟他們談笑風生……”

    張大先生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孫朗道:“你這小東西,除了滿嘴謊話,吹牛胡說,還會幹點什麼?”

    “你愛信不信。”孫朗無奈地聳了聳肩,“啊,反正我又不是來跟你吵架的,來來來,我們進屋談……”

    “老夫跟你沒什麼好談的!給我滾出去!”張大先生大喊道,“來人!把他給我轟出去!”

    孫朗陰惻惻地笑了:“岳父大人,風太大,您別閃了舌頭,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你們全家疊在一塊也不夠我打的……”

    泰山大人被他的冷笑給嚇了一跳,不禁後退了兩步,他之前敢對孫朗拳打腳踢,怒吼咆哮,完全是覺得這廝畢竟拐走了自己的女兒,就算再不要臉,也不至於對自己動粗,沒想到……他好像比想像中還要無恥啊!

    他一念及此,就有些膽戰心驚,被打一頓倒也罷了,諒這小混蛋也不敢下重手,但是……如果喊過人來,大庭廣眾之下,自己堂堂張家家主,被一個小畜生打翻在地,左右開弓,這,這可真是……奇恥大辱啊!

    於是張大先生後退了兩步,色厲內荏道:“你……你可不要亂來!被銀落知道了,你以為她會放過你嗎?”

    孫朗輕嘆一聲,臉上流露出了哀傷與悲涼,仰望天空,淡淡道:“銀落,我回來之後,本想偷偷給你一個驚喜,想要親自上門,獲得你家人的認可和祝福,但沒想到,你父親嫌我出身卑微,家世鄙薄,對我百般侮辱,冷嘲熱諷,說我配不上你,讓我立刻離開你,否則有一千種辦法讓我在明州待不下去,我雖然很生氣,但他畢竟是你的父親,所以我忍氣吞聲,處處忍讓,想要用誠意打動他,可惜他視我為草芥,一點都瞧不上我,還當眾侮辱我,要讓你家護衛將我趕出去……”

    他語氣平靜中隱藏著憤懣與哀傷,被小覷的憤懣,被侮辱的悲傷,演技如此驚人,感情如此真摯,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張大先生瞪大了眼睛,作為一個淳樸的封建主義舊家長,他實在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傢伙。

    這兔崽子竟然倒打一耙……

    更令人生氣的是……銀落似乎很吃這一套!

    也許認識到了自己所處的劣勢,也許想要麻木孫朗,也許怒火已經發洩的差不多了,張大先生長長地嘆了口氣:“罷了……我之前還想著,要看看把我女兒晃得五迷三道的男人到底是個什麼德性,如果是個油嘴滑舌、沒有本事的小白臉,那我一拳打爛他的腦袋!但如今……唉,你雖然性格憊懶了點,本事卻有,何不做出一番大事業,到時候,也能讓銀落風風光光地嫁了?”

    孫朗怔了一下,然後臉上浮現出了感動之色,他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動情地說道:“泰山啊,不瞞你說,我孫某人已經身經百戰,見得多了,如今的我,只想吃一碗熱氣騰騰的軟飯……”

    張大先生也摀住了心口——他覺得自己的心臟一抽一抽地有點疼,泰山大人顫巍巍地指著孫朗:“你……你想氣死我嗎?”

    “我只是覺得跟岳父大人這樣交流,真是因吹絲停。”孫朗誠懇道,“抱歉了您吶,第一次見岳父,緊張了點,您受累,多多擔待,有了在您這邊的先進經驗,以後見其他岳父時,應該會好很多……”

    張大先生終於回過味來了:“你完全是來找事的對吧!”

    “瞧您說的。”孫朗笑得歡暢,“我有這麼無聊嗎?我今天來啊,目的有兩個,這第一呢,是先來跟您一個下馬威,讓您認識到自己在翁婿關係中的弱勢地位……”

    “……”處於絕對弱勢地位的泰山大人已經開始翻白眼了。

    “然後呢,我有一點小事,要請教一下岳父大人。”

    這話像是一針興奮劑,讓張大先生眼神一亮——好小子!你居然有求於我!你竟然敢有求於我?

    小老頭立刻跳起身來,勁頭就足了,趾高氣揚地叫道:“你做夢!老夫絕對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的!”

    孫朗嘆了口氣:“這樣啊,算了……還想問問你孩子叫什麼名來著……”

    這句話就像是一道驚雷,將張大先生劈得目瞪口呆,他厲聲道:“什麼孩子?你們……你們竟然做過苟且之事了?”

    孫朗見岳父大人呼吸加速,一副血壓飆升的模樣,覺得再開玩笑也許就會出事,他搖了搖頭:“莫慌,莫慌,革命尚未成功,小婿還在努力——這不是問題的重點,其實呢,我想問一件關於銀落的,很重要的事情。”

    說到這裡,他的神情已經變得很嚴肅,張大先生感受到了這氛圍,也收起了憤怒的神色,認真道:“什麼事情?”

    孫朗組織了一下語言,試探地問道:“那個……岳父啊,銀落是不是你親生的?”

    “……你滾!”

    “哎呀,別動粗嘛,這裡不是說話的地兒,我們進去說……別鬧別鬧……”

    “你這小畜生!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想來氣死老夫,然後就順理成章地霸占了銀落,對也不對!老夫是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的……你鬆手!別拽著我!快放開老夫!”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3 16:14
第三百三十三章 你快樂嗎

    “沒有撿到祖傳的玉佩或戒指。”

    “小時候沒有生過一場大病。”

    “沒有見到紅眼雙馬尾的狗狀寵物。”

    “並不是某個隱世家族放到張家寄養的。”

    “也不是撿來的。”

    “小時候也沒有被某個世外高人看上。”

    “從小到大也沒有顯示出什麼異於常人的特點和天賦。”

    孫朗蹲在椅子上,扳著指頭將自己的問題又說了一遍,然後抬起頭來,望著張大先生:“真沒有?”

    在這段時間裡,泰山大人試過打人、咆哮、掀桌子、閉口不答等諸多法門,想要來個拒不合作,可惜這個野小子是個混世大魔王,而且是個絲毫不懂得尊重老人的畜生……張大先生忌憚地望了孫朗一眼,不情願道:“真沒有。”

    孫朗瞄了他一眼,將信將疑。

    岳父怒了,跳腳道:“你問別的也就罷了,這都是些什麼問題啊!我親生的女兒,我會不知道?”

    “……哼,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孫朗若無其事地將手中的鯡魚罐頭放回了兜里。

    張大先生見狀微微鬆了口氣。

    這孽障……這孽障……虧我之前還想著,如果這小子肯走上正途,謀一個前程,那招攬他入贅也不是不行,現在看來,入贅個屁!他要是進了張家的門,三天就能將整個張府攪得底朝天!

    不過他終究是牽掛女兒,看孫朗一本正經地問了這些稀奇古怪的問題,雖然不知道意義何在,但卻明白是跟銀落有關,老先生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是銀落出了什麼事情嗎?你問這些問題幹什麼?”

    孫朗正在潛心思索,聞言擺了擺手,隨口答道:“別擔心,我只是弄不明白,為什麼我和銀落能行那苟且之事……”

    “……”張大先生怒目圓睜,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聲音高了八度,“就問這個?”

    遊俠先是眼前一亮,隨即反應過來,翻了個白眼:“情況比你想像中復雜得多……放心,我知道因為我是男人,她是女人,我長著大【嗶——】,而銀落長著小【砰——】,當我的大【嗶——】狠狠地【鏗——】進銀落的小【砰——】中之後,就意味著我們開始做沒羞沒臊的事情了,道理我都明白,我思考的是更為高級的問題,例如說,我的大【嗶——】為什麼能夠順利自然地……”

    還沒說完,一張椅子就撲面砸了過來,張大先生進入了血怒狀態,眼看就要狂化了:“小王八蛋!你到底幹了什麼!”

    孫朗跳到了一旁,擺手道:“莫慌,莫慌,你女兒的話,我是想走純愛路線的,你期待的那種劇情還得等等……”

    “等你個頭!”張大先生怒髮衝冠,“我絕對不能讓銀落待在你這種人身邊的!我這就要把她接回來!”

    孫朗笑嘻嘻道:“教育子女也要講究基本法啊,你可不能粗暴干涉女兒找工作和找對象的問題……我剛剛見到銀落的時候,她簡直是一個不講道理的男人婆,臉上看不到半點笑容,講道理,這麼做公務員的話,恐怕就要變成滅絕師太了,哪像現在?看她笑得多開心,你之前有見她這樣開心過嗎?”

    “那隻是她少女心性,只是你花言巧語誘騙了她!”張大先生厲聲道,“她待在你那裡,有什麼前途可言?你憊懶成性,吊兒郎當,難道要她跟你一起爛在泥裡嗎?你只顧自己高興,考慮到她了沒?”

    孫朗依然是笑著:“她想學武功,我就去給她搜羅天下一等一的神功絕學,她想出去玩,南起諸洋北至極地,我都會帶她去,她想做女俠行俠仗義,縱然目標家財萬貫權勢熏天,我也會把對方拖出來給她打,她想去做官,我就給她疏通關係,替她排除異己,保管讓她順風順水平步青雲……只要她喜歡,她做什麼都可以。”

    “哼,胡吹大氣!”張大先生雖然有些意外,但依然惡狠狠道,“光會說嘴有什麼用,你倒是做啊!”

    孫朗搖了搖頭,輕聲道:“可她也許只想在一個安穩無事的家裡,陪著兩個天真的小屁孩玩鬧,跟時不時找上門來的惡友吵一架,空閒時就坐在書房中看書寫字,等著需要幫助的人上門來求助,她就想辦法將事情給辦了,然後從委託方的感激中收穫滿足,偶爾會被捲入驚險刺激的大事之中,雖然有時事情會跌宕起伏,但有一個她能信任和依靠的人在身邊,每次都能化險為夷,這也算是平靜生活中有趣的調劑——如果她實際上只是期待著這樣的生活,那她就可以在家裡給我做飯,每天都等我回來。”

    遊俠望著張大先生,淡然道:“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呢?”

    老先生先是一愣,然後瞪眼道:“你年紀輕輕,怎麼會有如此避世之念?大丈夫生而為人,當提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怎能平平凡凡,默默無聞?勸你少一些故作清高的傲慢,權勢的力量和滋味,你沒有嚐過,怎麼會知道其中的利害?你一個人的武功就算再強,能強到哪裡去?如果天下第一就能獲得一切,那大家考舉做官幹什麼?”

    孫朗輕輕搖頭:“話不投機,半句都多,我今天不想裝逼了,這便告辭。”

    “等等!”張大先生喝道,“我實話跟你說,你爛泥扶不上牆,老夫也管不著,但銀落是我的女兒,絕不能隨便就埋沒了!”

    遊俠平靜道:“我還是那句話,只要她想的話,做什麼都可以。”

    張大先生冷聲道:“小女兒家,玩性大,難辨是非,不免行將踏錯,這都可以理解,作為她的父親,她做錯了,我就要及時干涉和矯正,孫先生,多謝你這些天的照顧和管教,我覺得她不能這樣下去了,明天就去接她回家。”

    孫朗本來想走,聞言停住了腳步,誠懇道:“我勸你不要這麼做……不要逼她,別讓她為難。”

    張大先生嗤笑了一聲:“為難?我是她父親,我還能害了她不成?我是她父親,我讓她怎麼做,她還能拒絕不成?”

    遊俠神色平靜:“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希望你不要這麼做,別讓她傷心難過。”

    “希望我不要這麼做?”張大先生怒極反笑,“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指使老夫?”

    孫朗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人啊,就有一點不好,蹬鼻子上臉,不識時務,給點顏色就開染坊,給點好臉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你們這個國家啊,上上下下,全都是這個鳥樣……我看你是銀落的父親,一直客客氣氣,和你嘻嘻哈哈,所以說啊,你莫不是真以為自己是岳父了?真覺得我是你女婿了,得叫你一聲爹,把你當爺來伺候遷就了?”

    張大先生皺眉道:“你……”

    他話音未落,就覺得渾身汗毛倒豎,整個人如墜冰窟,緊接著,眼前白影一閃,不知何時,孫朗已經出現在了自己背後,這個一直笑嘻嘻的小子伸出兩根手指,抵著他的後心,雖然看不到對方的臉,但張大先生卻剎那間失去了回頭的勇氣。

    嬉皮笑臉叫他岳父的孫朗,被他拳打腳踢都笑呵呵隨手撥開的孫朗,一本正經地問著各種欠揍的問題將自己氣得七竅生煙的孫朗……那個憊懶可憎、吊兒郎當的年輕人消失了。

    背後之人的語氣依然平靜,但在張大先生耳中聽來,不吝於惡鬼的低語,令他感受到了一陣陣發自靈魂的顫慄,幾乎讓人瘋狂的殺氣與煞氣宛如山洪暴發,從身後山呼海嘯般瘋狂四溢,他平靜道:“你剛剛告訴我,你要登門將銀落領走,而不是不聲不響到我家來個突然襲擊,將事情搞得沒法收場,逼迫銀落做出選擇——這是豪門大族自信的矜持也好,先禮後兵也罷,我承你的情,所以,我同樣也禮尚往來,提前告知你一下此事的後果,勸你最好信了,勿謂言之不預……”

    他在眼前之人的耳邊輕聲道:“你要是這麼做了,一個月之內,我就讓你跪在我面前,求我把銀落領回去。”

    瘋了,瘋了……

    張大先生的身體在顫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氣憤,他顫聲道:“你竟敢……竟敢跟我這麼說話……”

    孫朗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臉,臉上猶自微笑:“孫某無君無父,無國無家,這天下之大,就沒有我不敢做的事情。你要是覺得你張家人才濟濟,殺之不盡,產業如雲,燒之不完,家族底蘊深厚,交遊廣闊,政商軍士各界人脈如鐵,不會因任何威逼利誘而斷絕,就儘管來試試,我時刻準備著,讓你知道,一個人的武功到底能夠高到哪裡去。”

    他後退了兩步,嘆了一聲:“真麻煩……唉,人吶,有了女朋友,就會變弱,我之前怎麼不知道,我的脾氣竟然這麼好……居然客客氣氣地陪你侃了這麼久……”

    然後他就笑著推開門,揚長而去。

    充斥著房間的低氣壓,終於慢慢消散,良久之後,張大先生才長舒了一口氣,背後的衣服,早已被汗所浸透。

    “這個……這個……”

    他身體顫抖,臉上憤怒交織,但終究沒有將到了嘴邊的粗話給罵出來。

    “這人的武功,到底是怎麼練出來的,怎麼會……強到這種地步……他為什麼會看上銀落啊……”

    此時此刻,因被迫裝了一逼,在未來老丈人那邊的仇恨度和聲望值同時飆升的孫朗,飄然翻過牆頭之後,雲淡風輕的強者姿態登時告破,立刻蹲在了牆邊,用腦袋磕著牆:“哦操操操操操操,我幹了什麼,我怎麼就控制不住自己啊,給老胡那廝裝逼也就罷了,怎麼跟老丈人也裝上了,得罪了他,得罪了他……”

    他撞了片刻,猛然抬起頭來,眨了眨眼睛:“不對啊……得罪了他又怎麼樣?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他一個小小的張家家主算個卵子,排座次都排不上號。書里山大王強搶地主女兒做壓寨夫人,也沒看那些太公敢說什麼,還有那狗逼皇帝開後宮,那些所謂的國丈不還是得給他磕頭啊?不僅不敢擺臉子,還得小心翼翼地讓女兒多解鎖幾個姿勢固寵,這狗逼皇帝能開後宮,能視老丈人為無物,他做得,我如何就做不得了?”

    想到這裡,孫朗頓時就覺得泥丸宮一股浩然之氣直奔湧泉穴,上下貫通,念頭通達,電光火石間,把握住了問題的關鍵:“等等,帝國可是先進的封建主義社會啊!我他媽在乎社會主義社會裡那些落後的翁婿關係幹什麼?”

    “穩了,穩了!”遊俠一躍而起,感覺思想境界都得到了提升和昇華,由衷讚美道,“還是封建主義好啊……”

    他感覺非常愉悅,覺得今天做了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感覺胸前的紅領巾更加鮮艷了。

    而且今天這一趟……

    不能說沒有收穫,據老丈人說,銀落在家裡的時光,並沒有展現出異於常人的特質,那如果她身體之中有一些後天發生的變化,那只能是靈鷲宮學藝階段與烈焰神權國遊學階段了……

    與七曜平級的力量……

    靈鷲宮雖然底蘊深厚,但想要找出這種規模的力量,還是差了一點,就算是有,也絕對不會落到銀落這樣的年輕弟子身上吧……

    至於烈焰神權國那邊……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時之間,臉色微變,然後搖了搖頭。

    這個可能性……就更誇張了。

    算了算了,以後有機會的話,直接去查證一下便是了,嗯……

    他突然想起了張大先生之前的怒吼,想到了銀落無憂無慮的笑顏。

    你現在……應該是感到快樂的吧。

    懷著正義的心,不會被殘酷而扭曲的現實所改變,可以遵從自己的信念,不必委屈,不必妥協,就這樣堂堂正正地成長著,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自由自在地活著……這些都是我曾經渴求但永遠錯過的東西。

    既然是我所渴望而不可求的東西,那對你來說,一定是非常美好的東西吧……我把這些交給你,如此,你一定是快樂的吧。

    孫朗就這樣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間,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怎麼了?”

    遊俠猛然驚醒,抬起頭來,看到銀落正驚訝地望著他,再抬頭,原來不知不覺,他竟然一路走回了釣仙樓。

    ……算了,也好。

    他望著一臉莫名的女孩兒,笑了笑:“銀落,下次出門的話,一起去吧。”

    張銀落眨了眨眼睛,雖然不明白這貨在想什麼,但不知怎的,她竟然會心一笑:“好啊。”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3 16:22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不要慌,首先我們存個檔……

    兩人就這樣相視而笑。

    片刻之後,張銀落回過神來,臉上有些紅,先是瞟了兩眼左右,發現並沒有人在旁觀,就鬆了口氣,招手道:“傻站在這里幹什麼?快進來,說起來,你這個人,真是的,說好了開什麼偵探所,結果三天兩頭往外跑,這幾天可要把事情訂下來,好歹弄個開業典禮什麼的,請一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來,爭取打響招牌,畢竟口碑很重要的……”

    她扳著手指頭,考慮著孫朗積累下來的人脈:“張大香頭……賣臭豆腐的,這個……有點微妙。那個女人……哼,不提也罷,來了只會跟我吵架。白雪道長在養傷,而且嘴子很欠,也不要考慮,最後絕對靠得住也願意幫你的,只有胡會首了……”

    孫朗仰天打個哈哈,面色從容,心中毫無波動——老胡啊,我剛剛對他裝過逼……

    銀落想了想,似乎覺得明州遊俠會首畢竟還是民間私人武裝,並不是很靠譜,她猶豫了一下,臉上微紅,斜了孫朗一眼,吞吞吐吐道:“要不然,我請我爹過來坐坐?你武功很好,畢竟是有本事的,只要表現得老實正派一點,他說不定會……”

    孫朗的表情更加溫和了——你爹啊,我剛剛也對他裝過逼,而且差點把他給打了……

    然後他轉念一想……誒喲,不對啊,銀落還是要回家探親的,到時候她那爹萬一不懂事,胡說八道一番,讓新聞報導出了差錯,那我豈不是大大的被動?不行,我得來個先下手為強,總之先告一記刁狀……

    嗯,他爹啊,脾氣又大又臭,說不定還是個女兒控,精英豪門子弟的臭毛病很多,看起來客氣有禮,其實高傲到了骨子裡,很是瞧不起我,我如果不是這麼能打,恐怕早就裹著水泥墩子沉進大明湖了……想必銀落肯定也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我可以利用這一點,先倒打一耙,讓銀落相信是他爹先挑的事情。

    ——這其實也是事實嘛,我本來客客氣氣地上門請教一些問題,他倒是對我吹鬍子瞪眼的,還對我說出如此之多的粗鄙之語,按我孫某人的小暴脾氣,換個人對我這麼唧唧歪歪,早就一拳把他打成豆瓣醬了,可現在倒好,為了銀落的開心和幸福,我忍辱負重,委曲求全,竟然讓那老頭全身而退,簡直是遭遇了天大的委屈好麼?

    所以,我都付出這麼大的犧牲了,稍微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做一些藝術上的加工,完全沒有問題,對不對?

    他打定了主意,要來個惡人先告狀,於是收拾了一下心情,醞釀了一下情緒,然後雲淡風輕道:“我剛剛去見你爹了。”

    孫朗的語氣無悲無喜,臉上古井不波,彷彿在說一件尋常的小事,但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眼睛深處,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與悲憤,彷彿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只為了讓心愛的人不至於擔心。

    丟雷樓木,老子這細節演技,絕對是影帝級別的!

    張銀落聞言,立刻停下了腳步,果然露出了慌張和驚訝的神情。

    嗯嗯,確實是向著我的,很擔心吧,毛手毛腳傻乎乎上門的男朋友被狗眼看人低的家族所欺辱唾棄什麼的……銀落你也很理所當然地能夠想到這種展開吧,一定很心疼我吧,快來安慰我啊,是不是可以趁勢解鎖一些啊?

    “你……你把我爹給打了?”

    “……”孫朗沉默了片刻,“那個,你為什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我在你心目中,是初次見面就打了老丈人的人嗎?”

    “什麼老丈人!呸!瘋言瘋語的!”張銀落臉上一紅,狠狠地瞪了孫朗一眼,“你……你別轉移話題!老實交代!”

    孫朗仰天長嘆:“銀落,你誤會我了,孫某雖然言行無忌,但心中有你啊!他可是你的父親,我怎麼會傷害他?就算他辱罵我爛泥扶不上牆,說我是憊懶貨色,小畜生,王八羔子,即使這樣罵我,即使刁難和侮辱我,即使覺得我是個出身卑微的泥腿子,我為了你,也會默默忍受,笑顏以對,絕不會傷到他一絲一毫……”

    沒想到張銀落聽了這話之後,沒有像預料中那樣露出了感動和不忿之色,女孩兒倒抽了一口涼氣,臉色變得無比蒼白,隨即惡狠狠地望著孫朗,厲聲道: “別廢話!你給我老實交代!到底扔了幾罐?”

    “……”孫朗又沉默了,“那什麼,銀落,你是不是對我有某種程度上的誤解?你認真想想看,我是那種除了動人就是扔鯡魚罐頭的人嗎?我真的很敬重你的父親啊,你這麼說,我可是很傷心的。”

    “呸!”張銀落翻了個白眼,伸出纖纖玉指,點著孫朗的胸口,“你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你會是那種忍氣吞聲的人嗎?感覺把你惹急了,就算對方是皇帝,你也能毫不客氣地把他拖下馬,我父親得罪了你,你能給他好果子吃?”

    孫朗竟然有些無言以對,吶吶道:“他可是你爹……”

    “幸好是我爹啊!要不是我爹,早就一拳被你打成豆瓣醬了!”

    銀落看孫朗還想抵賴,挑了挑眉毛:“怎麼?我還不知道你?是啊,那是我爹,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敢打他,可你這一肚子壞水,就算不動手,也能把他噎得吃不下飯,不用說別的,就他這古板頑固的性子,你直接用你那張破嘴胡說八道,也能說的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反正你武功比他強得多,他也沒法打跑你,對不對?”

    孫朗見抵賴不過,只好攤手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經保持了最大限制的克制。”

    張銀落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爹沒說要把我領回去吧?”

    孫朗像撥浪鼓一般搖著頭:“沒有,沒有,沒有,他不敢——我是說他覺得你在我這裡能夠學到很多新的姿勢,所以很放心。”

    張銀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聲一嘆:“……那就好。其實他肯定很不解,也很生氣吧,家族給我安排好了未來的道路,這是父輩與祖輩的眼光和經驗,是最穩妥的路子,我如今正是勇猛精進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我會突然辭去捕頭職務,然後跑掉。他們都覺得,是你將我騙走,其實,我自己不願意,誰騙的走我?他們一定很失望,可我,可我……”

    遊俠看到了女孩兒眼中的怯懼,人這一輩子的很多選擇,都要在矛盾之中艱難做出,銀落一方面不想讓家族的心血和期待落空,一方面卻嚮往自由精彩的生活,還有一方面,她已經隱約察覺到了世界的黑暗一面。

    官場何等凶險,充滿了爾虞我詐和勾心鬥角,以她現在傻了吧唧的性子,即使有家族和師門回護,也絕對是混不開的,要想在世界上最凶險和黑暗的圈子中生存並且變強,只能改變自己,讓曾經光明的靈魂不斷染上黑暗,這是所有世家子弟的宿命……銀落身為張家的掌上明珠,豈能想不通這種道理?雖然了然於心,但她依然抗拒。

    有抗拒,就會想著去逃避,不想改變現在的自己,不想變成自己曾經討厭的人……

    她眼中閃著惶然與無助,從家裡逃出來,甚至將捕頭的職位給辭了,讓父親辛苦謀劃的佈置就此落空,她也曾經心驚膽戰,忐忑不安,但孫朗有著能讓家族都為之忌憚的力量,他風風火火,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偏偏想做什麼都能做成,在這個人的身邊,她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每一個選擇,都不需要承擔責任,不會招致惡果,因為他會替你解決一切,承擔一切……

    不管這是逃避也好,懦弱也罷,但至少,這樣的生活,其實很快樂……吧?

    孫朗沉思片刻,淡淡道:“我以前,認識一個人,是個世家子弟,很精明,很會察言觀色,活得很明白的一個人,非常識時務。他是個合格的世家子,永遠彬彬有禮,永遠心狠手辣,臉上總是掛著笑,手底下卻做著生兒子沒有屁眼的破事……你知道的,戰場上一個很純粹的地方,血腥和死亡會沖淡人的心防,拉近彼此的距離,在那裡,有些秘密,有些心裡話,是藏不住的。”

    他拉著銀落的手,帶著她來到了院裡,兩人散著步,張銀落微微低著頭,認真地聽著孫朗說話:“他有一次喝得大醉,又哭又笑,講了很多他小時候的事情,順便也大聲發洩了對我的不滿,他平時都不敢說的——不過這不是問題的重點。”

    “他說,他小時候,家裡讓他背的,是恭謙禮讓,是一諾千金,讀的是聖賢教誨,學的是正直聰明,他那時候覺得世界很美好,直到有一天,直到他長大了,世界就變了。”孫朗臉上閃過追憶之色,淡笑道,“父輩變得很陌生,教導的東西,完全變了。小時候,父親說,美味的桃子要讓給年幼的弟弟,手足親情,不可不察,長大之後,父親告訴他,二桃足以殺三士。”

    “小時候教他一諾千金,有話直說,長大了就告訴他,說話要留三分餘地,殺人務必斬草除根。”

    “小時候告訴他要誠信勇敢,信義守諾,長大了就直接了當地告訴他,英雄好漢不得好死,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他無法違抗家族的命令與期許,所以就變了,變成了一個骯髒的大人,被這個世界,打磨成了應有的圓潤樣子,所以,在家族的支持和個人的奮鬥下,青雲直上,立了功勳,他文采斐然,寫了一手好字,手上的功夫也不弱,當年武舉進士及第,中了兵法兼茂科,做過太學學正,在軍中以果敢和正直著稱,大家都覺得這是個不錯的傢伙。但我知道,他自己也知道,他並不是個好東西……”

    張銀落聽到這裡,微微一笑:“哪有這麼說自己朋友的。”

    孫朗淡淡道:“我跟他可不是​​什麼朋友,講真,當年我防備最多的就是他了,而且理由很讓他費解。後來接觸了一下,就算勉強可以稱為朋友,現在也不是了,如果能與他再見,還不知道是個什麼光景……”

    他眼中閃過了一絲銳利的光,然後很快掩飾下來,遊俠望向銀落,正色道:“跟你說這些呢,是讓你明白,你如果按照家族的道路前進,想要有所成就,回應期待,甚至僅僅是自保,就必須要改變自己,適應世界。官場是個黑暗的地方,你走得越深,初心就越不可守,如果你變成了骯髒的大人,我可會很傷心的。”

    銀落聞言,臉上一紅,哼了一聲:“那要怎麼辦?”

    孫朗微笑,然後伸出手來,撫摸著女孩兒的秀髮,淡淡道:“世界上的絕大多數憤怒都源於自身的無能,銀落,至少你很幸運,因為你選擇了我,我喜歡現在無憂無慮的你,所以會將你所不想面對的黑暗擋在你的視線之外,希望你,一直都這樣。”

    頭髮被孫朗觸及,女孩兒先是身軀一顫,但很快放鬆下來,她輕輕地按住了孫朗的手,將臉頰貼了上去,輕輕道:“不要小看我啊,我可不是什麼沒用的花瓶,有時也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孫朗笑了笑,並沒有往心裡去,他此時此刻,感受著掌心柔軟的溫暖,瞧瞧吞了口口水。

    等等,不要緊張,不要慌,現在這種情況,是不是意味著到了某種劇情的關鍵點了?不要慌,我先去找找攻略書……不不不,果然還是先存個檔比較好,或者說,我是不是應該……

    他深吸了一口氣,悄然伸出了另一隻手,慢慢的,罪惡的大手,向前伸去,伸去……

    然後。

    “孫郎!你回來了!我好想你啊!”

    外面響起了雀躍的歡呼聲,然後輕盈的腳步聲迅速地接近。

    孫朗快逾閃電般地收回了手。

    張銀落閃電般地睜開了眼睛。

    哼,不應該來的人來了。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3 16:33
第三百三十五章 人變了

    美麗的身影宛如乳燕歸巢般,向著孫朗衝去。

    來者正是靖安侯府的趙飛凰大小姐。

    但這久別重逢的擁抱遭到了胸惡勢力的阻攔,張銀落眼中寒光一閃,向前一步,伸臂一擋,就將趙大小姐擋住。

    “閃開啊!奶牛精!”趙大小姐左閃右閃,試圖以一連串假動作晃過張銀落,但是戰五渣畢竟是戰五渣,以趙大小姐手無縛雞之力的戰鬥力,怎麼會是銀落的對手?

    趙大小姐見無法突破,回頭呼叫外援:“徐姐姐!幫我攔下這個無趣的老女人啦!”

    徐青鸞眼神飄忽,有些為難,顯然不太願意幹這事情:“那個,大小姐,張姑娘其實也是為了您好……”

    “什麼嘛!”趙小姐跺腳道,“這種賴在別人家裡洗衣做飯的老媽子,就應該毫不留情地趕回家啊!家務事由我來做就好了,對不對啊孫郎?讓我抱一下嘛,抱一抱又不會死……”

    孫朗神色有些微妙:“……你確定不會死?”

    “當然沒有問題!”趙飛凰拍著胸膛,大聲道,“來的路上我吃了小半個西瓜,又喝了三大杯水!”

    張銀落舉起手刀,往趙小姐的頭頂來了個力劈華山,怒吼道:“你給我體面些吧!”

    一陣混亂之後,幾個人在花廳找地方坐下,趙飛凰先是與張銀落憤怒地對望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哼了一聲,將頭重重扭到一邊,隨即,趙大小姐就滿臉堆起笑容,雙手撐著下巴,笑顏如花地看著孫朗:“孫郎孫郎,這次怎麼去了這麼久?遇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嗎?還有……萍兒怎麼樣了?”

    孫朗遙望天際,此時平平無奇的司馬萍小姐的學醫求師的事情,已經如同她的胸部一般,板上釘釘了吧。

    不過唯一有點麻煩的是,她的新師父又增了幾項新的頭銜,隱隱從武鬥家和醫學家變成了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希望司馬萍小姐能夠成長為頂天立地的好醫生,而不是變成憤世嫉俗的大噴子……

    也不知道她們幾個現在到哪裡了。

    他笑了笑,給擔心的趙小姐說了說幾人的近況:“如今司馬萍算是拜師成功了,她隨著她的師父開始遊歷,隨行的還有一條蛇和……嗯,和老趙。有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去做,做完了的話,她們也許會來明州……”

    他這幾句話說得含糊其辭,沒有仔細道來,但趙小姐是何等人物?馬上從孫朗臉上的蕩色中察覺到了骯髒的交易關係,她馬上擠眉弄眼地笑道:“孫郎,紅顏知己的數量增加了?你這間大房子準備給多少人住啊?”

    坐在一旁的張銀落聞言,不動聲色地冷笑了一聲,盡顯自信風度——紅顏知己?連碰都碰不了的女人算什麼紅顏知己?

    趙飛凰注意到了奶牛精的不屑神色,心中也同樣冷笑一聲——這奶子怪不知怎的,撞了狗屎運,竟然免疫孫郎的特殊力量,並仗著這一點不將我們放在眼中,哼,她這種人,跟我們有著天然的敵對關係,永遠都不能妥協的,我在她面前,依然屈居劣勢,所以需要團結更多的對手,等想辦法將這個奶牛精擊敗之後,再來進行內部競爭……

    孫郎在魯鎮的紅顏知己嗎……現階段依然是可以團結的力量,等到外敵一去,內部再鬥,反正如果先天起步條件相同,我可有自信不輸給任何人的,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兩位少女對視了一眼,無形的電光霹靂閃耀,而後,不由自主地齊齊冷笑起來。

    孫朗雖然明白張銀落和趙飛凰之間很不對付,但他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樂見其成——上輩子看過的大量青春愛情題材的作品顯示,妹子們其樂融融既不現實也非好事,君不見,男主所收到的福利,大部分來源於後宮之間的拈酸吃醋,在這種情況下,裝作很遲鈍,悶聲發大財,才是墜吼的。

    至於反面例子,便是放聲作大死的伊藤誠同學,此人之下場,眾所周知,為智者所不取也。

    ——但孫朗畢竟圖樣,雖然對套路門清,但本質上還是見得太少,對女孩子復雜的心思不甚了解,所以也不明白兩位少女心中風起雲湧的思想深度和步步為營的戰略打算,不過沒關係,至少現在,他還是安全的。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轉頭看向趙飛凰:“對了,趙小姐,我不在的這幾天,有沒有人來找你的麻煩?”

    趙飛凰先是一愣,然後露出了感動之色:“哇……孫郎你竟然這麼關心我!我好開心啊!”

    孫朗翻了個白眼:“說正事呢,那幕後黑手幾次派人來調查你的事情,都被我陰差陽錯間攪黃了,就算再蠢的人,都會知道明州這邊出了事兒,拖得越久,就說明對方醞釀的手段和風暴就越強,你不要掉以輕心……”

    趙小姐連連點頭,突然神色一動,立刻順著桿子往上爬,舉手道:“孫朗說的很有道理呢!我想了想,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說到底,還是府上缺少一名能夠視千軍萬馬如無誤的大宗師,所以……”

    張銀落聞言冷笑了一聲:“果然又想厚著臉皮住進釣仙樓啊,你這傢伙真是煞費苦心……”

    趙飛凰聞言正色道:“才不是呢,我雖然對心上人表現得有些熱情,但還是有些女孩子的矜持的,說到底,我還沒過門,怎麼能隨隨便便地不成體統呢?”

    張大小姐聽了這話,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嘿,這女人居然還懂得矜持怎麼寫?

    但下一刻,趙大小姐露出了純潔的笑容,大聲道:“所以,還是孫郎來我家住吧!”

    ——這傢伙的臉皮比我想像中還要厚啊!

    張銀落怒道:“不行!”

    趙飛凰斜眼,立刻反將一軍:“你說不行,就不行了?你是孫朗的什麼人啊,有什麼資格干涉他的私生活啊?”

    所以說,趙小姐說話,真是極有水平,論起借勢用力,比起銀落不知高到哪裡去了,她這麼一說,孫朗立刻就保持中立了,遊俠以殷殷期盼的眼神望著張銀落——快說我是你男人撒,說我是你男人撒……

    “我……我……”奶牛精的臉色由紅轉白,又漲得通紅,終究是面皮太薄,還是慫了,“我……我是他的合作夥伴!他要跟我一起開偵探社的!怎麼可能跟著你走?”

    “好男兒志在四方,開創一副大事業也是常理之中,放心,我豈是那種不明事理、癡纏相公的人,他白天要做正事,自然是可以過來的,我絕不干涉,也不會生妒,我很信任孫郎喲。”趙飛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入了角色,一臉溫柔賢淑地說道,“我這夫君大事可靠小事糊塗,偶爾會犯犯傻,妹妹你可多擔待一下……”

    “妹……妹你個頭啊!”張銀落大怒道,“我可比你大!”

    趙飛凰聞言,立刻柳眉倒豎,跳腳道:“比我大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將來肯定比你大得多!”

    張銀落先是一怔,然後才反應過來,這不要臉的女人竟然又開黃腔——似乎是剛剛趙飛凰的種種表現刺激到了銀落小姐,她腦袋一熱,將胸—部一挺,反唇相譏道:“你氣量狹窄心眼小,胸部怎麼大得起來!”

    CRITCAL!(暴擊)

    趙小姐便是沒有想到,這張大奶牛竟然爆出如此粗鄙之語,一時之間,驚怒交迸,一把拉住旁邊的徐管家,大聲道:“我和徐姐姐加起來就比你大!而且還有四個!你行嗎!”

    徐管家戰火燒身,又羞又怒:“大小姐!請自重啊!”

    說完她狠狠地瞪了孫朗一眼——從頭到尾,這位徐管家對孫朗的印象就超級不好,雖然大恩應當要報,但以身相許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姓孫的一身淫邪功法,整天嬉皮笑臉,放浪形骸,絕非良配,大小姐對他情根深種,這可怎生是好?

    徐管家心下憂慮,怒道:“你還要裝聾作啞到什麼時候?”

    孫朗微微皺眉,出言道:“就這麼辦吧,趙小姐你和徐管家過來住幾天,有我在,天王老子也動不了你們。”

    徐管家臉色稍霽,但還是嘆息道:“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遊俠擺了擺手,此時他心中也有些煩躁:“我自有主意,回頭想個法子,讓此事一了百了。”

    雖然是這麼說的,但他也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想讓此事了結,哪有這麼容易?那個幕後黑手在秘密收集魔器,簡直是在公然對抗朝廷律令,其性質甚至可以等同於謀逆——這是殺頭的勾當,那幕後黑手怎麼會坐視消息洩露,怎麼會善罷甘休?

    想要讓對方知難而退,絕非易事,徹底了結趙小姐的心事,更是難上加難,單純的武力和殺戮只會讓事情越鬧越大,最終導致事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而談判與交易需要接觸和交流,這正好是他最不願意做的事情……

    ……算了,還是去威脅老胡背鍋吧,反正這事是他一早就答應的,不是老子強人所難。

    沉思中的孫朗,卻沒有發現,趙飛凰和徐青鸞不約而同投過來的複雜眼神。

    兩位侯府的少女彷彿心有靈犀一般,同時咬了咬嘴唇,彷彿做出了某個決定似的。

    等孫朗若有所覺,將眼神投過來時,兩位少女瞬間恢復了平靜,趙飛凰歪了歪頭:“那我回去收拾一下東西?”

    孫朗點頭,毫無吃軟飯的自覺:“嗯,順便帶點廚子和食材之類的東西,對了,過幾天偵探事務所就要開業了,也要張燈結彩一番,你手下狗腿子多,調撥一些人過來參謀參謀,哦,今天晚上乾脆慶祝一下吧,啊,可惜老趙她們不在……”

    趙飛凰瞇著眼睛,連連點頭,面露微笑,她巴不得孫朗說將靖安侯府全都搬過來,她好拖家帶口過來投奔呢。

    於是,當晚,釣仙樓就舉行了熱熱鬧鬧的宴會。

    孫朗親切地會見了與會的明州城各界豪傑,有糾集民間私人武裝力量、挑戰地方治權的退伍軍人胡守信,也有具備黑社會背景、洗白上岸的民營企業家張建元,還有明州封建舊貴族勢力的典型代表、靖安侯府的趙飛凰大小姐,以及封建主義官僚勢力、政府前公務員、棄暗投明的辭職條子張銀落。

    還有一個對社會和國家懷有不滿、時時刻刻夢想著殺入京城砍死皇帝全家的流氓無產階級革命者孫朗。

    真是人才濟濟啊。

    “這讓我想起了過去圍繞在我身邊的伙伴們,他們都像諸位一樣正直、勇敢和善良,有著光明的未來和偉大的夢想,那時候我們一起努力,讓這個國家變得更美好,大家都是一身正氣的好青年,如今據說也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在朝野間活躍著,發揮著全部的光和熱,為建設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做貢獻,我也很欣慰啊… …”

    孫朗是這樣說的。

    且不說其他人是否將這話當成了孫朗習慣性的胡說八道,反正胡守信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甚至好像暗地裡呸了一聲。

    順便一講,胡夫人也來了,不過被孫朗念念不忘、並且賜予姓名的胡守信的大女兒胡德,依然養在深閨人未識。

    孫朗問了幾句之後,見老胡眼中殺氣漸盛,考慮到白天已經得罪了一個女兒控,這次還是算了吧。

    於是在孫朗的帶領下,大家先是敬了一杯遠在大覺寺、在諸多美貌師太的照顧下幸福養傷的白雪道長。

    又敬了一杯胸懷大志、致力於外科與內科豐胸事業、勤懇學藝的司馬萍同學。

    再敬了一杯所有已經死球的傻瓜和還沒死的王八蛋們。

    然後大家就該吃吃,該喝喝,趙小姐將所有的熱情投入到了與張銀落的鬥爭之中,幾個小姑娘圍在一邊看戲,張建元正纏著胡守信,想要雇傭一些遊俠負責向明州城周圍的村鎮鄉下推銷臭豆腐,但看老胡一臉日了狗的表情,就知道這事似乎很懸。

    見孫朗過來,張建元立刻變得很乖巧,先是不著痕跡地打聽了一下白雪道長的近況,然後就識趣地到了一邊。

    反正趙小姐考慮到宴會的氣氛問題,專門從府中喊了兩個會來事的外府管家陪酒,也不愁自己一個人喝悶酒的事情。

    胡夫人見孫朗過來,也很有禮貌地施禮,然後退到了一邊,她也知道,孫朗似乎跟丈夫有話說。

    孫朗一屁股坐在了胡守信的身邊,半晌沒說話。

    胡守信突然覺得有些悲涼……什麼時候,變得無話可說了呢?

    也許大家,都在發生變化呢。

    就像孫朗兩年之後回來,卻死死隱瞞著大荒山一戰的真相。

    他胡守信,也開始隱瞞一些東西了。

    比如說,在他來之前,一封密信已經從明州發出,經由萬無一失的秘密通道,直奔帝都而去。

    而他卻不打算告訴孫朗。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老胡……”孫朗突然說道,“你說,當年,到底有多少人,其實很討厭我?”

    胡守信收拾了一下心情,悶聲道:“大概跟喜歡你的人一樣多吧。”

    孫朗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竟然有這麼少?我覺得,其實不止吧……”

    老胡打了個嗝,他的酒量本來沒有這麼淺,但今天他似乎很想醉,胡大棒子眨了眨惺忪的醉眼,斜睨孫朗:“你想說什麼?”

    孫朗輕聲道:“只是今天跟銀落講了一個故事,所以想到了一件當年的趣事,也像今天這場合,有一個人喝得大醉,說,他其實很討厭我,而討厭的理由,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令我回味無窮……”

    胡守信隱隱約約聽出了些什麼,皺眉道:“誰啊?”

    孫朗搖了搖頭,莞爾一笑:“算了,喝酒。”

    “你這人怎麼說話只說一半?很欠揍的!”

    “……那你來揍啊?”

    “……操,喝酒。”

    有很多的話,到了嘴邊,沒有說出口,最後出現的,只有不著痕跡、似是而非的胡言。

    歲月如梭,滄海桑田,當年坦蕩胸懷與吐然一諾,如今已經變成了無言的觥籌交錯。

    人還是以前的人,只是都變了。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3 16:39
第三百三十六章 獲罪於天

    月明星稀,夜已深沉,這裡是世界上最榮耀的都城。

    后土帝都,漢之皇城,這是舉世最強國度的首府,由這裡發出的政令無時無刻不影響著國家的運行甚至世界的秩序,不管是被詆毀,被忌憚,被覬覦,被憎恨,它永遠屹立於大地之上,永遠強大,永遠輝煌,永遠奪目,似乎永遠……不會陷落。

    夜已深沉,但這天下帝都,依然有無數人尚未入眠,朝堂政治不分白天黑夜,廟算權謀永遠未曾止息,有時你睡了,就會毫無防備地受到對手的謀算,有時你睡了,就會錯過稍縱即逝的良機,這個城市就像是不斷吞噬著一切的巨獸,吞噬著全國各地匯聚而來的龐大資源,吞噬著在這座城市中拼搏和燃燒的每一個人,他們的生命,青春,精神,甚至一切。

    所有人都身不由己,但所有人都心甘情願。

    堂皇壯麗的天策將軍府燈火通明,徹夜不眠的幕僚食客在這里處理著消息,分析著情報,討論出一個又一個議案。

    有人戲稱這裡是第二個兵部,這樣的說法並無不妥,坐鎮這裡的主人是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女兒,在天元戰爭後期戰功赫赫、威名遠播的帝姬,她以成熟狠辣的手腕、威名赫赫的功勳與高貴美麗的身姿受到了大批軍人甚至民眾的愛戴,畢竟自古以來,一位美麗而強大的公主自然而然會受到幾乎所有雄性生物的不可多言的意淫,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更何況,如今大戰止息,陛下年事漸高,皇儲之位懸而未決,諸位自以為有德的皇子皇女們紛紛蠢蠢欲動,在這種奪嫡之爭在即的複雜環境,在戰爭結束、兵權回收的曖昧時機,天策府依然握有戰時程度的兵權大印,實際權力甚至不減反增,這使大多數試圖揣摩聖意的政客們嗅到了名為機會的味道,於是大批投機者蜂擁而來。

    不到兩年的時光,天策府勢力不斷瘋漲,一時之間,門庭若市,天下英才紛紛來投,已經成為了廟堂之上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天策這個響噹噹的名字,也被越來越多的人時常掛在嘴邊,而那位天策帝姬,也成為了皇位之爭的炙手可熱的人選。

    ——我朝開天闢地以來的第一位女皇啊,想想真他媽帶感。

    欣喜者有之,看戲者有之,不屑者有之,蠢蠢欲動者有之,但幾乎所有的稱讚者和詆毀者都不知道,天策這個稱號,其實是近幾年才設立的,之前其實並沒有歷史可考,據小道消息稱,天策這個名字,是當年軍中某位威望極高、名聲極大的人物親自推薦給朝廷的,用來作為那位戰功赫赫、足智多謀的帝姬的稱號。

    天策者,帝王之謀略也,帝王之勇決也,據說皇帝聞言,龍顏大悅,覺得這個稱號甚是得體,有著非常吉祥的寓意,所以就封自己最善戰的女兒以天策帝姬的稱號,置天策府,授予臨機決斷之軍權,寵愛之隆,歷朝罕有。

    如今,甚至已經有人覺得,這位戰功赫赫、在軍中民間聲望極高的天策帝姬,已經有了問鼎江山的可能性。

    無數牛油巨燭將廣闊的正殿照得通明,這兩年漸漸逼近風口浪尖、集無數毀譽於一身的天策帝姬按劍而立,凝視著殿前屏風上鐵畫銀鉤的四個大字,筆墨尚新,筆鋒凌厲,似乎隱藏著無窮殺意,揮毫之人的憤怒幾乎要破紙而出,摧毀一切。

    后土以武立國,帝兵武者橫掃天下,令宇內忌憚震驚,帝國幾乎家家習武,尚武之風盛行,寒家子弟更是將武舉入仕作為改變人生的升天之路,但所有人都不會想到,被無數人仰慕和尊敬的軍功赫赫的天策帝姬,竟然親手寫下了這樣的四個字。

    以武犯禁。

    大殿的門戶被人推開,平穩的腳步聲接近,帝姬並沒有回頭,她那清朗有力的聲音在廣闊的大殿上迴盪:“餘深受父皇喜愛,早年就得父皇教授帝王心術,武者乃國之利刃,帝兵乃國之重器,工具畢竟是工具,就算再強大,只要運用得法,就不會傷到自己,就會為自己所用,上位者要有胸襟和手段,能容人,能用人,能製於人而不受制於人……”

    “武者再強大,不過是帝國的利刃,不過是上位者手中的刀,皇能駕馭一切,帝應統御一切,國家是這個世上最強大的力量,非一人可敵,一個人就算再強,也休想改變這個世界,休想對抗一個國家……皇帝才是這個國家的主人,皇帝揮舞著名為國家的帝兵,皇帝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人,誰都無法對抗,誰都無法匹敵……”

    她驀然回過頭來,凝視著走來的人,她眼神凌厲如刀,嘴唇緊抿,眉宇之間,儀態凜然,與其說是美麗,不如說是高貴,就像是天生高高在上的貴冑,讓人自慚形穢,受到這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儀的壓迫,不由自主地跪拜,然後慢慢被其雷厲風行、恩威並施的個人魅力所折服,心甘情願地追隨——而如今,這位喜怒不形於色的帝姬,眼中不由自主地射出狂怒之色。

    她一字一頓道:“可父皇錯了,餘也錯了!”

    可怕的殺氣肆虐著大殿,帝姬毫不掩飾地宣洩著自己的憤怒,她的恨意比天還高,比海還深,無人能夠理解她的憤怒,無人能夠知曉她的仇恨,兩年前那個足以動搖國本的大秘密,只有寥寥數人才知曉所有的詳情。

    她就是其中的一人,她承擔著一切,背負著一切,品嚐著一切。

    來者直面這可怕的執著與殺意,只是淡淡一哂:“你還是忘不掉他,這天策帝姬的名號,還是他給你起的呢。”

    “是啊!餘每念及此,就感到一陣陣的反胃和噁心!”帝姬咬牙低吼道,“就算是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也無法平息餘心中萬分之一的怒火,這個大逆之賊子!叛國之亂臣!本朝歷代所有之奸臣、亂臣、權臣、逆臣所犯下的罪行合在一起,也無法與他相提並論,這個該死的混賬,他生生世世都要受到這個國家的詛咒!餘恨不得去地府再殺他一萬次!”

    “你害怕了。”說話的人依然不緊不慢,語調平和,“詛咒是弱者的遮羞布,這叫色厲內荏,更何況,詛咒的對像還是個已經死掉的人,以你的性子,怎麼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情?你在害怕,你在掩飾自己心中的恐懼……是嗎?你在害怕什麼?”

    天策帝姬聞言,臉色陡變,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握緊了手中的劍:“你在挑釁我嗎?”

    “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挑釁你幹什麼?我只是要讓你冷靜下來,你的恐懼已經影響到了你的判斷。”那個人淡淡道,“我明白的,我都懂,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我們都在品嚐著決策失誤所帶來的苦果,想要努力承擔應該承擔的責任,這個國家雖然看起來無比風光,其實正在慢慢滑向永不見底的深淵,我們拼盡全力,想要讓這條大船掉頭,因為前方的河道看似風光無限,其實不遠處就是可怕的瀑布懸崖……”

    來者迎著帝姬幾乎要吃人的目光,平靜道:“然後你發現,兩年前將這艘船的方向對準了懸崖然後砍碎了方向舵最後跳進了水里的那個人,似乎並沒有淹死,而是依然躲在這艘船的艙底,正在考慮,什麼時候冒出頭來,給我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你胡說!”帝姬鏗然一聲拔出劍來,鋒銳的劍光映照著她的臉,讓她看起來如此冷酷而猙獰,“那個人,已經死了!絕對已經死了!他非死不可!他絕對不可能活著!”

    “你我都清楚,沒有絕對的不可能。”面對著凌冽的劍鋒,那人依然冷靜,“沒有發現屍體,沒有目擊者,極少數的倖存者要不然什麼都不知道,要不然已經瘋掉,而'祂',依然處於昏迷狀態……萬一,萬一他沒有死呢?”

    “沒有萬一!”帝姬厲聲道,“我們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價!付出了如此慘烈的犧牲!與域外天魔鏖戰數十年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慘敗,如此沉重的代價還殺不死一個人?我決計不信!”

    “就像當年你撿到他後決定死馬當活馬醫一樣,你不信,但不代表不會發生。”那人淡淡道,“你不信他能夠在戰場上活下來,你不信他能堅持半年,你不信他能夠保持神智,你不信他能夠站穩腳跟,你不信他能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威望,你不信他能成長到讓帝國忌憚,你不信那樣縝密的安排殺不死他……你從頭到尾都沒有相信,招魂失敗從另一個世界拉過來的一個平平無奇、一無是處的軟弱的人,能在短短六年之後,差點毀了你祖輩統治了幾百年的國家。”

    雖然站在台階下,但這個人仰視著天下聞名的天策帝姬,毫無懼色地發問:“我問你,萬一,萬一這個人從大荒山活了下來,養好了傷,依然身負足以震動天下的絕世武力,在一個恰當的時機出現在你面前,你該怎麼辦?你應該如何應付他的復仇?如何應對天元英雄們的詰問和憤怒?你敢將當年的事情公之於眾嗎?你敢告訴所有人,朝廷當年對他做了什麼嗎?你敢告訴所有人,他對這個國家做了什麼嗎?屆時天下軒然,人心浮動,外敵在側,內亂叢生,你要如何守護這個國家?”

    天策帝姬被這一連串的詰問逼得失去了方寸,她的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軟弱和茫然,這樣的重擔,複雜的因果,兩年前的決斷所產生的影響波及到了現在,而且必將影響未來,這個國家看似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但也許很快,就會風雨飄搖,陷入內亂,就像這人剛剛說的那樣,到時候內有反賊作亂,外有強敵環伺,偉大的國家,如何保持強大和尊嚴?

    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有一個聲音已經告訴了她理所當然的答案。

    帝王心術,王者沒有感情,王者沒有憐憫,王者必定孤獨,王者必定滿手血腥。

    王者的責任,是守護這個國家。

    王者,從來不會出錯,王者,絕對不會失敗。

    “留給這個國家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今大戰平定,外部矛盾已經消失,按照國家運行之規律,接下來就是權利的爭奪與內耗,內耗必將暴露出大量的矛盾與弊病,我不能等到矛盾激化再採取行動……”她緩緩道,“帝國強大的根基已經不復存在,我們需要新的力量,新的改變,為了應對將來可能發生的動亂,我們需要更加集中的權力和更加高效的國家機器……餘決意變法!”

    帝姬猛然睜開了眼睛,軟弱退散,茫然消失,只有如鋼鐵般的堅定,存留在她的眸中。

    要在弊病與矛盾爆發之前,將這個國家的積弊和冗雜一掃而空!給這個國家找到更加強大的力量源泉!

    “不錯的眼神,這樣就好。”那個人平靜一笑,“看來你已經有了覺悟,知道代價了嗎?”

    “兩年前我就已經知道了。”天策帝姬冷冷道,“歷朝歷代,變法怎能不流血?首先,我要排除所有不穩定的因素……”

    那個人笑吟吟地從袖中取出了一封信,抖了抖:“那就從這封信開始吧……截獲了有趣的東西呢,從明州來的。”

    帝姬將信接過,看了兩眼,冷哼了一聲:“明州行動一連串的失敗,果然是胡守信搞的鬼……就從胡守信開始!胡守信當年與他關係甚密,為人又是死腦筋一個……不管他是不是還活著,我都要將所有記著他、念著他的人全都抹除,消滅所有不安定的因子,讓他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

    那人眼中閃過了一道奇異的光。

    仇恨,仇恨真是美妙的東西啊……

    天策帝姬左手一震,那封信已經變成了漫天紙屑飛揚,她揚起手中之劍,寒光凜冽,那封“以武犯禁”的屏風驟然破碎,寒芒凜冽,映照著帝姬凌厲的眼神,挾著滿腔殺意與憤怒,她厲聲道:“獲罪於天,無可禱也……孫朗!你死有餘辜!”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3 16:43
第三百三十七章 傻瓜

    夜已深沉,明州城已經入眠,在一片寂靜漆黑的夜色中,釣仙樓依然是一派群魔亂舞之狀。

    “十九世紀,最重要的新興產業是什麼?是傳媒!”

    振聾發聵的聲音來自於資本主義的偉大導師孫朗,虔誠靜聽的人是已經洗白上岸的民營資本家張建元,此時孫大爺虎踞龍盤,大馬金刀地坐在石凳上,手邊抓著一壇美酒,正在揮斥方遒,而張大香頭則是無比乖巧地跪坐在地上,聽孫夫子開講。

    這樣的畫面如果在一兩百年後被人繪製成畫,多半可以命名為《一個資本主義的幽靈在明州上空遊蕩》。

    今天的孫朗依然在傳達反國家反社會的先進思想:“我不是在針對誰,我是說,現在的報紙,都他媽是辣雞。我問你,新聞業最重要的是什麼?是吸引眼球的東西!最不重要的是什麼?是事實真相!報紙啊,就是他媽的要操縱民意,就是要引導輿論,就是要打廣告,就是要造謠,就是要爽賺,就是要抹黑你的競爭對手,就是要成為你最鋒利的武器!”

    看張建元有些懵逼,孫朗搖了搖頭,扳著手指頭給他舉例子:“如果明州城有一半的人都在看你家的報紙,如果你在報紙上說,繡春堂的臭豆腐,吼啊!再請幾個酸秀才胡吹一通,你這買賣會不會興隆?如果你在報紙上說,某家酒店菜好酒好老闆娘也好,這家酒店生意會怎麼樣?既然會好,那你為什麼不收那家酒店的廣告費?你在報紙上說,怡紅院的阿玉吹得一口好簫,這姑娘的生意會不會好到爽爆?這樣的話,你去城中各大妓院會不會被姑娘們當成祖宗來伺候?”

    他連連搖頭,搥胸頓足道:“他媽的,這個落後的封建社會是一片還沒有開發的淨土啊!有多少的商機,多少的好處,多少的財富,多少的奶子值得探索和擁有!娘希匹!我感覺我錯過了一個億!”

    張建元聞言,眼中精光閃閃,心悅誠服道:“孫師之智慧,勝我百倍千倍,如果涉足商業,必然無往而不利,十年即可積累無數財富,甚至富可敵國……既然如此,您為什麼不親自在這商海中遨遊一回呢?建元願為馬前卒啊!”

    孫朗將酒壇子放到一邊,懶洋洋道:“提不起勁啊……做人啊,最重要的是開心。至於人生追求,當然也很重要,但不要太執著,凡事都要爭第一,最後受累的還是自己。依我看啊,這輩子,完成一個最高成就就好了,就像是你,你之前做黑社會沒前途,轉行當商人,所以你這輩子,能成為世界第一的骯臟資本家就行了……”

    張建元聽得有理,微笑道:“這麼說,您已經完成了屬於自己的最高成就了?”

    孫朗瞇著眼睛,看了他一眼,笑道:“當然。”

    張建元識趣地沒有往下問,他看了一眼另一邊,歡聲笑語,鶯鶯燕燕,幾位絕色的美人鬧成一團,而那位可怕的女魔頭赫然位列其中——張大香頭目露敬仰之色,確實,孫師已經完成了人生的最高成就了啊……

    他稍稍羨慕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想了想孫朗提到的報紙之事,心中若有所得,他今天晚上又是磕頭又是拜師的,是覺得自己這臭豆腐已經賣得小有成就,念及孫大師之前講過的“稍稍進階的大人手段”,實在是心癢難耐,今晚纏了許久,終於讓孫師鬆口,傳下了這般大道,實在是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

    他心思電轉,沉吟道:“如今城中發行的數家報紙,除了官府邸報抄錄之外,很多都是文館或者造紙世家用以取財的產業,內容大多是抄錄邸報或者胡寫一通,這些人鼠目寸光,尚未發現報紙真正的價值所在,只是賺取售賣報紙的微薄利潤,比起孫師的智慧來,實在是不值一哂。既然我們可以另闢財源,那報紙的售價,不如再低一些,先期以折本的價格傾銷出去,擠壓競爭對手的生存空間,佔據了優勢之後,再徵收試行所謂的廣告,開始盈利……”

    孫朗斜睨他一眼,深沉一笑:“如果僅僅是這樣的手段,怎麼配得上我的身份?這只是明州一道,想想看,如果你的報紙發行天下,帝國九州,全都在看你張建元的報紙,民眾習慣性地從你的報紙中獲得信息,並且先入為主地認為,你報紙上的內容完全正確,你說國外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們就信,你說國內的人民生活幸福美滿,他們也信……”

    他笑道:“那麼,你在報紙上說,某州某郡的某個官員,貪污受賄,徇私枉法,罪孽深重,天地不容,那會發生什麼事?你說某個世家某個豪族巧取豪奪、欺壓良善,那又會發生什麼事情?或者說,你講這個國家……”

    孫朗在這裡停下,他已經不需要繼續說下去了,因為張建元已經臉色狂變,汗水涔涔而下,身體開始發抖。

    遊俠笑瞇瞇地拍著他的肩膀:“怎麼?怕了?你以為我說的骯髒的資本家,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張建元勉強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孫師,我做到了那種程度,不會死嗎?”

    “你傻嗎?”孫朗溫和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如果做到了那種地步,皇帝還是能一道聖旨幹死你,那你和鹹魚又有什麼區別?如今廟堂之上,皇帝要下旨幹死柱國大將軍,那帝國超過一半的軍鎮要譁變,皇帝要下旨幹死右相,一夜之間,全國三成的文官要上書辭官,整個帝國的行政系統得跟著崩掉一半,所以皇帝也拿他們沒辦法,只能扶植政敵甚至推出太監來懟他們……”

    他的手微微用力,笑吟吟道:“大香頭啊,我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一點人生的道理,不要將這個世界想的太美好,更不要信任狗逼皇帝和那些當官的,否則突然哪一天,你賺著錢,幹著秘書,砰的一聲……”

    孫朗歪了歪頭,笑了起來:“——你就死了。”

    張建元一臉冷汗地匆忙離開,臨走之際,不忘對孫朗行大禮,然後被靖安侯府的管事送了出去,他的小弟們已經趕著馬車在外面等候,孫朗目送著大香頭離開,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胡守信打了個酒嗝,醉醺醺地晃了過來:“這笑容……嗝……你他媽的,他媽的又在……”

    老胡舉起手來,指了指孫朗:“又在誤人子弟,他媽的,跟個老鴇似的……”

    孫朗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扯淡,我只是想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麗,更加富有生機和樂趣,有什麼不對的嗎?”

    “每次你都這麼說。”胡守信一屁股坐到他身邊,咧了咧嘴,他已經酒氣熏天,醉的不輕,人在醉的時候,心防會放開,會說些平時不敢說的話,“總是擅自的,擅自改變別人的命運,用你的歪理邪說,讓他們變成另外一個人……”

    孫朗坐在石桌上,翹著二郎腿,平靜道:“他張建元,黑社會頭子一個,幹著有今天沒明天的事情,這種人想要挨到金盆洗手,真是做春秋大夢,將來不是被哪個大俠摘了腦袋,就要做某個官老爺的替罪羊,伸頭縮頭,都避不了一刀。我心情好,看他是個可造之材,給他指了一條明路,有什麼不好?有哪裡不對?”

    胡守信皺了皺眉,又打了個酒嗝:“是啊,從一開始,你就一直這樣。東方萬勝也好,岳不群也好,高丘也好,司馬義也好……你都用這樣的理由,讓他們走上了另一條道路,你說這是為了他們好,所以就做出了這樣的主張,你說你沒有逼迫他們,但你卻像是一個腰纏萬貫的莊家,總是能用各種各樣的籌碼和誘餌,誘使他們走上你所希望的那條道路……”

    孫朗攤手笑道:“這樣不好嗎?看這一個個庸碌無為、一生也許就此埋沒的傢伙在自己的手中綻放出新的光輝,向著能夠發揮自己才能的方向大步前進,你難道沒有一種養成卡牌的快感嗎?”

    “就像剛剛張建元那樣?”胡守信閉上眼睛,微微冷笑道,“教他怎麼不擇手段,教他怎麼以商干政,教他怎麼挑戰皇權?”

    “至少我給了他選擇的權利,至少我沒有用刀架在他脖子上讓他去做,至少我也讓他清楚明白了失敗的後果。”孫朗淡淡道,“八年前,我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白花,有幾個人說,來吧,成為天下第一吧……誰他媽問過我,我想不想做?我不想做的話,誰他媽願意把我送回家,讓我正兒八經地繼續過日子?”

    “又來了,又來了……你總是這麼說,你總是讓我們無話可說……兩年沒見,你還是沒有變……”

    胡守信突然笑了起來,他睜開眼睛,眼角晶瑩,眼神茫然而憂傷,他或許是在說醉話,或許是在說自己一直都不敢說的話,他苦笑著,望著孫朗:“你一直都這樣啊,永遠正確,永遠有理,永遠都是受害者,永遠都……這麼無辜。”

    孫朗的瞳孔驟然一縮,嘴角的微笑還沒有消散,在他回過神來之前,他的手已經按在了胡守信的右頸上,隨即他意識到了自己在幹什麼,深吸了一口氣,消去了眼中的寒意,輕聲道:“老胡,你醉了。”

    “是啊,我醉了,我醒時糊塗,醉時也糊塗,我這八年都是一個糊塗蛋,我一直都不明白……”他坐在地上,仰著頭,醉眼惺忪地望著孫朗,“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啊,你到底,在想什麼啊……我們從來都不知道,我們從來都猜不到,你心裡在想什麼啊,不用說別人,不用說過去,現在的我也很害怕啊,我也很擔心啊,我也不知道你這傢伙下一刻能幹出什麼事情來啊……”

    孫朗慢慢地從石桌上跳下,將沉重的石桌往後一推,然後坐在了老胡的身邊,輕聲道:“咱們不說現在,只說過去……你們為什麼猜不到我在想什麼?我救了這麼多的人,我立下了這麼多的功勳,我跟這麼多人交朋友,我還認了一大家的親戚,我在幫你們打天魔啊,我回不了家了啊……你們為什麼還不信我?你們為什麼還說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因為你不像我們啊……”胡守信嘟囔道,“說著誰都不懂的話,做著大家都不懂的事情,頂撞陛下,不尊上司,為了小兵跟將軍頂牛,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罵誰就罵誰,一個游擊將軍騎馬時不小心撞斷了一個農夫的腿,錢都賠了,只不過在中軍帳中說起這事哈哈笑了幾聲,你就當著諸將的面將他的腿直接打斷,誰的面子都不給……你到底跟誰是一夥兒的?我知道你有理,但那時候是在打仗啊,一個游擊將軍的腿能跟一個農夫的腿相提並論嗎?大家都是去拼命的啊……”

    他撞了撞孫朗的肩膀,低笑道:“你說啊,類似的禍,你闖了多少?就你是正義的,就你是活聖人,你在戰陣上能扛著受傷的士卒一路殺出重圍帶他回營,你能將陛下潑天的戰功厚賜全都分給部下,自己一點都不要,但你能做到,其他人能做到嗎?你做得到,其他將軍要不要跟著做?他們如果不做,是不是顯得他們很貪婪無能?你戰功赫赫,品行無暇,武力超絕,兵韜無雙,連我這樣的大老粗,都知道史書上這種人死的最快,尤其你還是個……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越說,老胡似乎就越傷心,越生氣,最後直接一把摟住了孫朗,不滿地喊道:“你為什麼,就不能讓我們省點心,你就不能,像個帝國人,把你那些臭毛病收一下?我不管你家是什麼樣,但這裡是帝國啊,人就是有貴賤高低,否則我們拼死拼活是為了什麼,將軍的命就是比小兵高貴,否則你讓小兵去帶兵衝陣他能贏嗎?我知道大家都是爹生娘養的,但這就是這個世道啊,你讓我女兒跟掏糞苦工的女兒平起平坐,我他媽也不願意啊,你來這裡幾年了,就不能像我們多一點?就不能正常一點?”

    “因為我傻啊……所以我自討苦吃。”孫朗望著星空,淡淡道,“那時候的我,實在是太傻了,那時候的我,只是在想,為什麼我要變得像你們一樣……”

    他低頭,輕聲道:“——憑什麼啊。”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3 16:52
第三百三十八章 尷尬

    孫朗與胡守信這邊的動靜越來越大,以至於其他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

    只見月色之下,兩人並肩坐在地上,胡守信抱著孫朗,大吵大嚷,而孫朗望著天空,淡淡地笑著。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畫面,所有人的心中都生出了一種莫名的酸楚。

    胡夫人拎著裙子小跑到了胡守信的身邊,將自己的丈夫小心攙扶了起來,老胡看起來已經徹底醉了,依然掄著手臂,想要拍孫朗的腦袋,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小……小兔崽子,就知道笑,就知道闖禍,老子……老子遲早要被你給拖累死……”

    孫朗只是淡淡一笑,站起身來,對著胡夫人說道:“老胡醉了,嫂子就帶他回去吧,我不送了。”

    胡夫人身懷六甲,老胡酩酊大醉,又是在大晚上,身為主人和友人,於情於理,都理應留人住宿一晚,沒想到孫朗卻下了逐客令——雖然有外面有遊俠公會的精銳遊俠們等候護送,但這種做法,還是有些太過了。

    張銀落和趙飛凰等人雖然微覺不妥,但身為女性的敏銳直覺讓她們感受到了空氣中微妙的氛圍變化,望著孫朗平靜淡漠的表情,一時之間,誰也不敢說話,她們都隱隱猜到了,孫朗與胡會首之間出了某種問題……但究竟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胡夫人深深地看了孫朗一眼,然後攙扶胡守信胳膊的雙手緊了緊,她只是個普通的婦人,還有了身孕,本來就算十個胡夫人也沒法招架住酩酊大醉的老胡,但令人驚奇的是,她只是一攙一扶,然後柔聲說了幾句話,鬧鬧騰騰的老胡就乖乖地站在了原地,乖得像個孩子。

    然後她看著孫朗,低頭一禮,輕聲道:“外子量淺,讓您見笑了。他這個人,總是不自量力,看起來風風火火,其實論起決斷,還不如我這個婦人。他總是捨不掉,放不下,明明辭了官,還摻和朝堂的事情,明明自詡為俠,卻做一些不該做的事情,他總是想讓一切都很好很好,但這天底下的一切都是有定數的,有人高興,就會有人悲傷,有人得到,就會有人失去,他幫了人,自己就要失去一些什麼,幫的忙越大,他就…… ”

    她說到這裡,聲音有些哽咽,眼圈微紅,低聲道:“失禮了……我跟您說這些幹什麼……”

    孫朗神色平靜,負手道:“胡夫人,恕不遠送了。”

    婦人抿著嘴唇,身體微微地顫抖,似乎在壓抑著什麼,她猛地一低頭,然後攙扶著醉醺醺的丈夫,轉身離去。

    喧鬧的釣仙樓剎那間就寂然起來,張銀落早已將東方馨和朱嬴趕回去睡覺,剩下的三位少女眼神擔憂地望著孫朗,面面相覷,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良久之後,孫朗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重重地一握拳頭。

    剎那間,明州城五十坊,三百八十四火巷,二十九弄通,乃至十一門與六十里又二百四十步城牆,全都微微震動了一下。

    遊俠將胸中的氣慢慢地吐出,他望著天空皎潔的月色,神色平靜中隱藏著一絲落寞,孫朗平靜道:“銀落……”

    張銀落吃了一驚,驚訝道:“怎麼了?”

    孫朗轉過頭,望著驚訝中帶著一絲擔憂的少女,淡淡一笑:“要一直做個好孩子哦。”

    然後他就旁若無人地轉身,回到了他的屋子,關上了門,房裡沒有亮起燈,他似乎很累,他想休息了,他似乎很寂寞,因為他的悲傷與憤怒從不能對人言說。

    從之前,到現在,一直都是這樣。

    張銀落與趙飛凰對視了一眼,她們從來都沒有想到,孫朗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孫朗會有這種樣子。

    在她們的印像中,這個傢伙,武功高強,天性樂觀,彷彿什麼問題都難不到他,彷彿什麼事情都嚇不到他,可如今,他會憤怒,會傷感,會無助,會失落,他終究還是個人,有著她們所不了解的過去,短暫的接觸,她們只看到了他展現給世界的一面,卻從來都不了解,這副傻樂的外表下究竟承載著多少來自過去的傷。

    趙飛凰望著孫朗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卻邁不動腳步,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她不知道能做什麼,她甚至沒法給孫朗一個擁抱。

    張銀落也同樣如此,女孩兒眼中閃過了掙扎之色,最終還是黯然地嘆了口氣,她想了許久都不知道,追上去之後要說些什麼。

    本來是開心的宴會,最後卻搞成了這個樣子,大家都沒有什麼興致,讓靖安侯府的管事與僕役們離開之後,少女們插好門閂,沒有說什麼話,就各自回屋睡覺,大家都滿懷心事,懷著對一個人的擔憂,以及淡淡的惆悵與傷感。

    無論是趙飛凰還是張銀落,第一次產生了如此強烈的衝動……想要多了解一下那個人,多了解一下。

    張銀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也不點燈,也不沐浴,直接和衣躺在了床上,臉上還帶著淡淡的憂色,她轉過頭,望向了窗戶的方向,那裡是孫朗的居所。

    她想入睡,但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在床上滾了幾圈,拉過被子蒙著頭,背了一遍三字經,全無效果,不管她做什麼,腦袋中總會憑空出現月色下孫朗那悲傷而寂寞的神色,想到他之前無比反常的表現,那拼命壓抑著的悲傷與憤怒……她發現自己越發靜不下心來。

    她好奇,她擔心,她憂慮,她想多知道一些什麼,她想做點什麼……

    女孩兒神色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呀的一聲,臉色通紅,將臉蛋用被子摀住,用力地搖著頭。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這麼做……

    但是他現在一定很……

    不不不,不管怎麼說,這太可怕了,萬一這傢伙要那樣……

    不過他既然已經都那樣了,應該不會……

    最終擔憂壓過了另一種憂慮,信任壓過了另一種相信,經過了反復的考量、掙扎與天人交戰之後,銀落終於下定了決心,準備幹一件這輩子從來沒幹過的大膽的事情——她要趁夜摸進孫朗的房間,把一些話問清楚,看看自己能不能做點什麼。

    雖然這事實在是大膽又瘋狂,這樣的場合既曖昧又危險,三更半夜,進男人的房間,尤其這個男人還色膽熏天,說不定能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但一想到孫朗剛剛的模樣,她就感到莫名的傷感與憂慮,最後還是決心豁出去了——他,他要是敢亂來,我就踹他下面!

    嗯嗯,不要怕,不要慌,我只是為了他好,完全是出於擔憂,這是朋友間的義氣,發乎情,止乎禮,都是為了友誼……對的!就是這樣沒錯!

    給自己找了很多的理由和行動綱領,張銀落慢慢從床上翻下,躡手躡腳地打開了房門,皎潔的月光映照在小院的石板路上,她摒住呼吸,走出了這座獨立的小院,貓著身子,向著孫朗的房間慢慢地潛行,一邊走,一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順帶著給自己鼓勁。

    加油啊,銀落,你在做一件偉大的事情,為了你的同伴,不要害怕,不要退縮,堂堂正正地推門進去……

    慢慢的,她來到了孫朗的房前,心臟砰砰亂跳,伸出手來,抵住了門扇,她吞了口口水,給自己鼓勁,準備一鼓作氣,完成這偉大的事業……

    緊接著,剎那間,這偉大的事業,就遭到了難以想像的變數和慘敗。

    隔壁的房間邁出了一個躡手躡腳的人影,正緊張兮兮而充滿期待地往這邊看。

    於是兩人目光交匯。

    ——皎潔的月光下,滿懷心事、緊張兮兮的張銀落,在孫朗的門前,與同樣鬼鬼祟祟的趙飛凰撞了個正著。

    氣氛頓時陷入尷尬,但尷尬持續了一秒鐘,羞怯與憤怒同時升騰而起,寶貴的少女心與偉大的覺悟在關鍵時刻到來之際居然遇到了這樣的事情,簡直要摧毀兩人所有的理智——幸虧她們還有最後一絲理智,於是兩位少女用盡了生命中最大的力量,抑制住了自己慘叫的衝動。

    ——孫朗,徐青鸞,東方馨,朱嬴,這裡還有四個呢。

    被他們看到了的話……

    於是兩位少女拼命地抑制住了聲音,憤怒地瞪著眼睛,面對面,發出了無聲的怒吼,手舞足蹈,戟指跺腳,指責著對方的可惡與不檢點,這樣尷尬的場面,不要說張銀落了,就連一向大膽的趙飛凰都感覺遭受不住,兩位少女互相批判了一番之後,狼狽不堪、屁滾尿流地衝回了房間。

    張銀落進房之後,摀住了腦袋,發出了無聲的哀嘆,然後一頭撞進了被窩裡,喘著粗氣,蒙著頭,用腦袋狠狠磕著床鋪,感覺全身都在燃燒……

    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居然想半夜摸進孫朗的房間?她不想活了嗎! !

    不管怎麼說,偉大的行動遭遇到瞭如此慘敗,實在是太丟人了,張銀落感覺自己的血液依然處於沸騰狀態,羞得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於是直接踢了鞋,用被子蒙住了腦袋,躲進了被窩裡,抽風似地扭著身子——去他娘的孫朗,誰愛去誰去啊混蛋!

    過了一會兒之後,銀落冷靜了些許,深深地吸了口氣,準備睡覺。

    ——然而還是睡不著。

    羞怯與憤怒剛剛斂去幾分,孫朗那張可惡的臉又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中,他的哀傷與憤怒,他的壓抑與痛苦,事情一點都沒有解決,不要臉的只是那個女人,孫朗是無辜的,孫朗還需要安慰和幫助……我是不是……

    以及最關鍵的,某個念頭開始瘋漲——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在遇到了這種事情之後,肯定沒臉再出來了吧?

    又經過了一陣緊張激烈的天人交戰,在進行了無數思想鬥爭之後,張銀落咬著牙,猛然晃了晃腦袋——孫朗!就當老娘上輩子欠了你的吧!

    怕什麼!反正做都做了!再做一次!反正那個女人也沒有臉出來了!

    抱著對對手的蔑視和對孫朗的擔憂,張銀落深吸了一口氣,滾下了床,穿好鞋之後,又躡手躡腳地出了門,準備重新來一次偉大的事業。

    不得不說,失敗乃成功之媽。

    至少這一次,比上一次要好了一點……

    在剛剛走出小院之後,張銀落木然而立,望著遠處趙飛凰的房間,趙大小姐也剛剛從房間中貓出來,兩人隔著很遠,漠然對視。

    嗯,比上一次要好一點……至少距離這麼遠,不必太尷尬了……

    ——才怪呢!

    皎潔的月光下,滿懷心事的少女用絕望的目光注視著對面同樣絕望的對手。

    然後又是一幕無聲的憤怒默劇,兩人隔著老遠,用盡了所有的肢體語言,指責著對方的不體面和寡廉鮮恥,發出了無聲而憤怒的大吼,比出了無數學自孫朗的中指手勢,在肢體交流變得更下—流之前,兩位少女又羞憤欲絕地衝回了房間。

    絕對……絕對不會有第三次了……

    張銀落躺在床上,木然望著天花板,如此咬牙切齒地詛咒著。

    於是一夜就這麼過去了……

    等到張銀落從床上坐起來之後,外面的天已經大亮了,她打了個哈欠,臉上掛著淡淡的倦意和憂色,一晚上,猶豫了很多次,還是沒有勇氣,這一晚上,什麼都沒有做成,不知道孫朗……到底怎麼樣了?

    一想起昨天下半夜發生的種種破事,她都有一種內勁逆流的臥槽感,一想到一會兒還要面對那個不要臉的女人,這種悲傷又被放大,她磨磨蹭蹭地穿好鞋,整理了一下根本就沒有脫的衣裳,慢慢悠悠地挪到了門邊,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

    然後,遠處遙遙傳來了某種聲音:“孫朗我跟你說,昨晚啊……”

    張銀落頓時感到眼前一黑,一腳踢開了門,以脫韁野狗之勢迅疾衝出,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住口啊啊啊啊啊啊啊!”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3 16:55
第三百三十九章 那麼大

    張銀落感覺自己就要爆炸了。

    因睡眠而平息的來自昨晚兩次大烏龍的羞憤,在此時又引爆開來。

    因為在神秘兮兮地同孫朗講話的不是別人,正是……

    趙飛凰這個小婊砸!

    你這賤人!竟然敢惡人先告狀!

    銀落嗷的一聲,一個帶球撞人將趙大小姐推到一邊,惡狠狠地盯著這昨晚竟敢兩次試圖潛入孫朗臥室的女淫賊,以凌厲的目光發出了無聲的質問: “你想幹什麼?”

    趙飛凰不甘示弱地回瞪,同樣以目光發出交流:“我才不想被不檢點不體面的壞女人這麼說呢!明州張家就教出這樣的女兒來嗎?”

    張銀落怒目圓睜,以怒極反笑的眼神無言道:“你還有臉說我!你昨晚幹什麼去了?”

    趙飛凰眨了眨眼睛,眼中閃過俏皮羞澀的風情:“當然是用我的愛來安慰孫郎那需要溫暖的心靈了!”

    銀落的眼神變得惱怒起來:“溫暖你個大頭鬼!你半夜跑進他的被窩,天亮時屍體都要涼了!”

    這邊兩個少女宛如鬥雞般互相對視,眼神連連變幻,表情甚是精彩,孫朗站在一旁,摸了摸頭,一臉黑人問號:“感覺你們的感情好像突然變得很好……”

    兩位少女不約而同地回頭,衝著他大喊道:“才沒有呢!”

    “……”孫朗嚇了一跳,然後翻了個白眼,“好好好,你們高興就好,你們高興就好……”

    然後他搖搖頭,迎著初升的太陽伸了個懶腰,然後到了後院的空地上,開始做全國中學生廣播體操。

    兩位女孩兒狐疑地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的孫朗,互相使了個眼色,然後小心翼翼地走遠了幾步,張銀落低聲道:“餵……他看起來好像沒什麼事啊……”

    趙飛凰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突然一紅,低聲道:“沒事才怪啊!你想想,以孫郎的武功,昨晚我們鬧出了這樣的動靜,他怎麼會聽不到?”

    張銀落嚇了一跳,臉也跟著紅了起來,要是被這混蛋知道這事,自己怕是要找個地縫鑽進土裡……不過下一刻,她就察覺到了異樣:“等等,不對……以他的性格,就算昨晚聽到之後不出來,今天也應該主動說出來嘲笑我的,這傢伙最喜歡把我氣得惱羞成怒然後看戲了……”

    她沉思道:“會不會他真的沒聽到?”

    趙飛凰斜眼道:“張小姐你這自己騙自己的縮頭模樣,很得官場三味啊,不愧是做過捕頭的人啊。”

    張銀落聽她陰陽怪氣,挑眉道:“你什麼意思?”

    “連我這不會武功的人都知道,武功練到孫郎那種地步,可謂是神府通明,六識敏銳,一切都瞞不住他的耳朵,何況你昨晚還一副被踩了尾巴的醜陋模樣,孫郎怎麼會沒有察覺?”趙飛凰將雙手捧在胸前,一臉感動道,“孫郎一定是為了照顧我那美好纖細的少女心,順便顧忌一下你那可憐的自尊心,所以才裝作不知道……”

    “我呸!”張銀落冷笑,她終於扳回了一局,“你不懂武功,知道個什麼?強者就算耳聰目明,想要聽聲辨形,也要凝神傾聽,你以為習武之人會一天十二個時辰保持著對外界的高度關注嗎?你躺在床上,連外面螞蟻的爬動都聽得一清二楚,不會瘋掉嗎?”

    畢竟術業有專攻,對武功一竅不通的趙小姐無言以對,只能靜靜地看著張銀落裝逼,在對方挫敗的目光注視下,銀落有些高興,隨即沉思道:“所以,他應該沒有聽到吧……如果他昨晚真的很累,很疲倦,只想休息的話……”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漸漸變低,臉上也重新浮現出了憂慮之色。

    趙飛凰也跟她想到了一起,只見趙大小姐輕聲一嘆,美麗的容顏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愁緒,她眼波流轉,看了一眼張銀落,嘆息道:“都怪你這個女人太不體面,否則昨晚孫郎肯定在我的安慰和溫暖下安詳地進入夢鄉了……”

    張銀落怒道:“怪我嘍?說我不體面什麼的,你也一樣啊!還有臉說我!”

    “當然不一樣了!”趙小姐眉毛一挑,直視著張銀落,“我喜歡孫郎,想要嫁給他,所以在他傷心的時候,我肯定要去安慰和保護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你這女人又不喜歡他,為什麼半夜想要摸進他的房間?是不是想趁孫朗情緒低落時做點什麼?你這個下流的奶牛精!”

    “我……”張銀落張口結舌,怒道,“我……我難道就不能關心他嗎?我們可是夥伴啊!以朋友和合作夥伴的身份關心他怎麼了?”

    趙飛凰哼了一聲:“合作夥伴會在大半夜隨便進異性的房間嗎?看來你張大小姐也是個如此不檢點的人啊,是不是進習慣了,發生點什麼都無所謂?”

    銀落跳腳道:“你胡說八道!我怎麼會這樣?”

    趙小姐挑眉道:“也就是說,孫朗是特別的,所以不一樣?”

    “……”奶牛精摀住了心口,這個小賤人,越來越難對付了,她深吸了口氣,無力道,“好了好了,你贏了,我不該大晚上進孫朗的房間,壞了你的好事,真的很抱歉,你高興就好,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趙飛凰得意地說道:“你承認了吧?作為孫郎的愛慕者,我可以在半夜進孫郎的房間,而作為朋友和合作夥伴,你只能在白天去關心他,懂嗎?”

    是是是,你高興就好……

    張銀落此時身心俱疲,顧不上跟這個有些孩子氣的大小姐玩什麼文字遊戲,她敷衍著點頭,擺手道:“是是是,好了,我去做飯了……”

    ——你愛什麼時候去什麼時候去,反正你叫得再好聽,​​你也碰不得捏不得親不得,哼!

    誰知她剛想轉身,趙飛凰突然橫過一步,似笑非笑地攔著她:“等等,你急什麼呀?”

    張銀落心生警惕,瞪著她道:“你……你想幹什麼?”

    趙小姐越發笑容可掬:“請你去行使身為夥伴和朋友的權利啊,現在是大白天的,你可以去關心一下孫朗,順便問問他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麼……”

    ……你這套路可夠深的!

    張銀落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一切都是這心機婊的詭計和套路,她怒道:“我不去!憑什麼讓我去啊!你膽子這麼大,這麼喜歡他,你為什麼不去? ”

    趙飛凰傲然道:“這是我在讓著你,孫家的大婦雖然是我無疑,但你這奶牛精如果表現良好,也不是不能讓你去做個偏房……”

    張銀落呵呵一笑,轉身就走。

    “不去是吧。”趙飛凰聳了聳肩,“那我去找孫郎好了,順便告訴他,昨晚有一個不太體面的奶牛精想要進他的房間,結果誤闖我的房間,連看都不看,就做出了令人噁心的事情,說出了讓我噁心到現在的話……”

    “……你站住!”

    等到孫朗做完了時代在召喚,推門進了書房,正坐在書案前寫寫畫畫,突然察覺到了腳步聲靠近。

    他抬起頭來,正好看到張銀落的小腦袋慢慢地探進來,一臉神色複雜。

    孫朗神色自若地拿著筆,寫寫畫畫:“怎麼不進來啊?”

    “我……我在這裡就好……”張銀落語氣有些異樣,“你……你在寫什麼啊?”

    孫朗若無其事道:“這個啊……昨晚教了一下張建元如何做新時代的傳媒,早晨起來突然靈光一閃,覺得我自己也可以做一點微小的工作。我想,這個國家這也不好,那也不好,連月亮都沒有國外的圓,肯定是這個國家的體制出了問題,可惜民智未開,大家都很愚昧,認識不到自己的國家與先進的西方國家之間的巨大差距,我想,我有必要寫點什麼,將令人震驚的真相告訴沉睡的人們,喚醒他們對民主和自由的美好嚮往,是的,我要成為一名為民請命的公共知識分子……”

    他一邊說,一邊蘸了蘸墨,抬頭問道:“先編……我是說先寫一篇什麼呢?嗯,泛大西洲千島合眾國的蘭德公司撰寫的《后土帝國現狀分析報告》吧……”

    “……”張銀落一臉不明覺厲,“那……那是什麼?”

    不過她很快意識到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臉色一紅,扭扭捏捏道:“那個……你沒事嗎?”

    孫朗先是一怔,然後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憂傷,輕聲道:“怎麼可能沒事?我發現自己與舊日的袍澤漸行漸遠,發現自己與這個世界依然有著陌生的疏離,我想要接近,卻不想接近,想要抗拒,就將陷入孤獨,我昨晚睡得很沉,很深,想要就這樣睡下去,永遠都不要醒來,但早晨卻依然精準地醒來,被迫迎接新的一天,與之前別無二致的一天,沒有目標,沒有方向,整個人渾渾噩噩,提不起勁,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

    他望著銀落,眼神期待又動搖:“銀落……你能幫助我嗎?”

    張銀落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憂傷的孫朗,這廝一直以來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她從來都沒法想像,這個人會有如此軟弱的一面,她心中一酸,輕聲道:“我……我要怎麼幫你才行呢?”

    孫朗望著張銀落,良久,眼含著淚花,顫聲道:“很簡單,來給我做個雙峰貫耳,我肯定就舒坦多了……”

    “……”張銀落一開始還聽不懂,後來發現孫朗目光正盯著的部位,於是瞬間就秒懂了,“你這傢伙!”

    孫朗拍著桌子大笑道:“我看《讀者》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用你來給我餵心靈雞湯?不如直接奶兩口,更有效果一點……”

    張銀落勃然大怒,感覺自己從昨晚到現在的少女心都被碎成了渣滓,她惱怒地衝了進來,揮拳欲打:“混蛋!我從昨晚擔心到了現在!”

    孫朗跳到一旁,笑道:“我也一樣擔心著銀落啊,所以你看,一直沒有把你昨晚在我門前戀棧不去的事情說出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張銀落感覺自己的全身又燃了起來,張牙舞爪,要與孫朗撕逼,“你給我住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人在書房中亂轉,然后孫朗奪門而逃,銀落抄著雞毛撣子搶了出來,殺氣沖天,怕是轉眼之間,就要讓孫朗血濺五步,菊裂三寸。

    趙飛凰坐在石凳上,翹著腿,撐著下巴,望著殺來殺去的兩個人,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我就知道……不過……”

    她的眼中依然有尚未退散的憂色——孫郎,你真的沒事嗎?

    不知追了多久,銀落終於氣喘吁籲地停下了腳步,而孫朗依然在不遠處笑容可掬地望著她,上躥下跳,怎麼看怎麼欠揍。

    遊俠見銀落跑累了,來到她身前,蹲在地上,仰頭看著她,笑瞇瞇道:“累了?”

    張銀落低頭望著他,臉上的怒容和羞憤慢慢斂去,輕輕一笑:“有趣嗎?”

    孫朗愣了一下,然後咧嘴笑道:“可有趣了。”

    張銀落點了點頭:“那,開心嗎?”

    遊俠不明所以,還是點頭:“嗯,很開心啊。”

    於是少女的笑容變得更加明媚,舉起手中的雞毛撣子,打了一下孫朗的肩膀:“這是懲罰。”

    孫朗神色一動,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女孩兒。

    銀落迎著他的目光,低笑道:“現在有點生氣了呢……你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做……”

    遊俠沉默,然後低聲道:“抱歉,我一直習慣一個人的……”

    “沒關係的……”張銀落眨了眨眼睛,然後背著雙手,輕輕一笑,“你說過的吧,人總是會變的……而本姑娘現在的耐心……”

    她雙手誇張地劃出了一個大大的圓:“還有這麼大……”

    孫朗心神一震,面對著少女明媚的笑容,幾乎有了一種要奪路而逃的衝動,面前的女孩兒笑顏如花,遠處的趙飛凰坐在石凳上,微笑著揮手,東方馨和朱嬴手牽著手,給花妖的本體去施肥,牆外傳來了川流的人聲,這裡是人間,是沒有戰爭、殺戮、死亡和背叛的地方。

    時隔兩年之久,他又一次有了,不太想失去的東西。

    老胡,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3 17:01
第三百四十章 信任

    孫朗似乎已經恢復了正常。

    似乎。

    似乎昨天晚上那安靜憂鬱的美男子是另外一個人似的,反正現在已經重新變得沒心沒肺了。

    日子還是很美好的。

    周圍環繞著一群美少女什麼的……

    雖操不了。

    但純愛也是很吼的啊!全年齡向的,才是最有愛的,對不對?

    你看那些骯髒的十八禁,如果發生了夕陽下無人處告白的事件,那基本上必然會直接進入啪啪啪來一發的場景,彷彿男女之間只為了做那種事情一樣,真是玷污了那純潔無暇的愛情——相較之下,全年齡純愛向就好多了。

    你看,即使在角落裡被妹子告白了,也有很多種展開,有著引人深思的劇情,每一種選擇都意味著一種命運,就像著多姿多彩的世界一樣,充滿了無窮的變數——有人被告白了,結果沒法去音樂會,有人被告白了,最後被善使鋸刀的可愛妹子煉成了飛頭蠻……

    ——這些人啊,還是不專一!太乃衣服!心性不堅!

    就像本大爺我,即使被妹子偷偷摸摸地喊到了沒人的角落,也能堅守本心,說一句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孫朗輕聲一嘆,依靠在南院斑駁的牆邊,嘴中銜著一根草莖,以斜四十五度角望著天空,眼角有淚劃過,他輕聲道:“翠花,謝謝你喜歡俺,可是俺司馬大壯這輩子,只愛三橋屯南宮喜妹一個人,所以你的告白,俺不能接受……”

    對面的翠花眼中閃過一絲哭笑不得的神色,然後正色道:“孫先生,我是來與您說正事的。”

    孫朗睜大了眼睛:“什麼?你把我約到這個地方,難道不是為了告白或者打炮的?那你叫我來幹什麼?”

    徐青鸞嘆了口氣:“孫先生,您的思想能不能正經一點?難道您覺得男女之間就沒有什麼正事可言嗎?我看您也總是跟東方小姐和朱小姐跑到一邊玩,難道您也在跟她們做那種事情嗎?”

    “這不一樣,不一樣。”孫朗擺擺手,“教你一個新的成語,我不約兒童,不約兒童。”

    徐青鸞在短時間內已經掌握了與孫朗交談的要領,就是不要聽這傢伙的胡言亂語,無論他說什麼都不要接話,要毫不動搖地認真講自己的來意和正事,否則注定會被這王八蛋帶偏——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簡潔明了地切入主題:“孫先生,大小姐她天真爛漫,但有些事情,我不能不提。”

    天真爛漫?孫朗眨了眨眼睛,你這徐管家睜眼說瞎話的本領也是挺強的,別說以前了,就算是昨晚和今天早晨,銀落這傻丫頭被趙小姐耍得滿地打轉,幾乎都要狂化了,這是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能做出的事情?她這腹黑的模樣都快趕上我當年了。

    徐青鸞注意到了他詭異的目光,嘆了口氣:“不是這樣的……雖然小姐她從小就沒有安全感,不願意相信別人,但您知道嗎,就因為是這種性格,那她如果信任一個人,那一定會死心塌地,就像現在,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大小姐,似乎越來越依賴你了……”

    孫朗眨了眨眼睛:“哦……怎麼了?”

    徐青鸞咬了咬牙:“我就實話實說了,您自己心裡也明白,大小姐喜歡您,很喜歡您,甚至心裡已經將您當成未來的丈夫看了。我覺得這門親事並非良配,因為我直到現在還覺得您是個危險的人,倘若您一心一意地喜歡大小姐也罷了,但是您似乎……”

    孫朗打斷了徐青鸞的話,淡淡道:“所以你是來讓我與她保持距離的?”

    徐青鸞搖頭道:“不是,我只是大小姐的僕人,雖然被抬舉到管家之位,但上下尊卑,我心裡有數,這世上,哪有下人干涉主人婚事的說法。我所慮者,是另外一件事情,因為大小姐真心地喜歡您,將您當成未來的夫婿,所以她完全沒有將您當成外人……她恨不得將侯府的所有東西都交給你,恨不得將所擁有的一切都與你分享,並且將這視為理所當然……”

    孫朗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這傢伙難道在諷刺我吃軟飯?

    媽的,老子憑自己的本事吃的軟飯,你憑什麼笑話我?

    幸好不是,只聽徐管家嘆了口氣:“如果是這樣,倒也罷了,靖安侯府雖然不是什麼頂尖富貴、千年世家,但好歹也頗有積蓄,養一個您,也不在話下。但我為之憂慮的,不是大小姐對您好,而是,她理所當然地對您好,也會理所當然地享受您的好……”

    孫朗神色異樣地望著自己的手——徐管家,我說出來可能你也信,我的好,她目前並無福消受……

    原來你在說這個啊,哦,難怪,趙小姐熱情如火,指不定哪天抑制不住心中的渴望就往我炕上拱,然後我如果把持不住,她便是一個死,你擔心這種事情,也是常理之中……孫朗立刻恍然,然後衝著徐管家豎起大拇指:“別擔心,我這個人,心志堅定,絕對不會搞出人命的。”

    徐青鸞有些沉重嚴肅的心情又遭遇了迎頭一棒,她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不是這個!我是說……”

    她的表情立刻就變得沉重起來:“魔器的事情啊……”

    孫朗怔了一下。

    徐青鸞低聲道:“幾年前,小姐走投無路,為了保護老爺和我們,她選擇投靠那個大人物,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情。如今,魔器的事情已經敗露,帝都那邊秘密派遣了三撥人馬,全都被您陰差陽錯地打退,我們為那個大人物做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我們活著,就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幾次秘密行動受挫,更加說明了事態的嚴重性,那位大人物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有更加凌厲的手段對付我們……”

    孫朗皺了皺眉頭:“你怕我抵擋不住?”

    “說實話,有點怕,但我最害怕的不是這個。”徐青鸞臉色有些蒼白,輕聲道,“您抵擋不住,這事還會連累您,您抵擋住了,然後呢?我們要如何報答您?大小姐已經視您為夫婿,腦袋一時沒轉過彎來,覺得您保護她理所當然,但我是局外人,我看得清楚啊。您對大小姐似乎沒有男女的愛慕之情,那憑什麼願意為我們靖安侯府挺身而出,對抗來自帝都的龐然大物?這恩情實在是太大了,我們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如何報答……大小姐身陷局中,暫時看不出來,但我明白啊……”

    徐管家緩緩道:“恩情還不清,不是問題,一輩子還就是了,但恩情不知道怎麼還,就是最大的問題……”

    孫朗似乎用了比較長的時間才理解了徐管家在說什麼,他神色微妙道:“我還真沒想到這些……”

    “您武功卓絕,天下無不可去之處,無不可行之事,自然不會理會這種小事。”徐青鸞嘆息道,“但我得理會啊……我們現在,說得不好聽點,就是寄人籬下。我們現在全在指望著您,卻不知道如何報答您、如何維繫這種保護,如果哪一天,您厭了,您想一走了之,那我們怎麼辦呢?大小姐如今陷入熱戀,一時沒想到這一茬,等她想到了,又該怎麼辦呢?她全心地喜歡著你,靖安侯府需要您的庇護,但我們卻沒有讓您能夠留心的地方……”

    遊俠搖了搖頭:“別在意,我一向說到做到,說幫你們化解此事,就一定不會半途而廢……”

    “真的是這樣嗎?”徐青鸞的身體微微顫抖,閉上了眼睛,輕聲道,“世事難測,誰說的清楚呢?我一開始也是信的,認為您雖然有些……不羈,但還是個一諾千金的好男子,但昨晚,我害怕了,您昨天晚上與胡會首喝酒之後的表現,張小姐和大小姐身在局中,看到了您的軟弱和悲傷,感到擔憂和心痛,而我身在局外,卻看到了另外一種東西——您在憤怒,您在焦慮,您感覺到了束縛,您遇到了難題,您被約束在了明州城之中……”

    她又嘆息了一聲,聲音越發緊張和哀愁:“您……似乎感覺到厭煩了,因為您遇到的這些難題,沒法用純粹的武力解決,讓您感覺束手束腳。而束縛您的,有胡會首,有張小姐,也有我們靖安侯府……”

    孫朗神色微變,他沒想到徐管家竟然能夠看出這些來。

    而徐青鸞的臉上浮現出了悲哀的神色,低低道:“胡會首,據說是您昔日袍澤,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鐵交情,袍澤情誼,您不會相棄。張小姐,您的紅顏知己,看得出來,您很喜歡她,愛慕情意,您甘之如飴,捨不得放棄。唯獨我們……侯府與您之間,又有什麼東西維繫著呢?”

    孫朗看了一眼徐管家,這個精明幹練、英姿颯爽的女管家一臉柔弱,站在他面前,高挑的身姿微微顫抖,看起來難掩心中的憂懼,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她對孫朗毫無興趣,甚至滿心戒備,所以能看到趙小姐所看不到的東西……如今靖安侯府寄人籬下,受孫朗庇護,萬一哪天孫朗心生厭棄,甩手而去,那可怎麼辦?

    遊俠淡淡道:“所以,看來你一開始就不太贊同趙小姐往我這裡跑啊。”

    徐青鸞坦然點頭:“我不瞞您,如果我是大小姐,肯定不會將注全都壓在您的身上。因為您無欲無求,沒有什麼需要靖安侯府付出的,似乎也不是很喜歡大小姐。如果我是大小姐,我會馬上與遊俠公會聯絡,積極與胡會首接頭,達成協議。他不是您,胡會首作為明州遊俠的話事人,又是聲望地位極高的天元英雄,他背後代表的龐大的利益鏈,有需求,也有資源,可以供我們付出,以換來平安,靖安侯府總有天元英雄們感興趣的地方,只要有契約和協議,我們有了付出,也能踏踏實實地睡著安穩覺,不是嗎……”

    孫朗皺眉道:“我之前不是說讓老胡接手這鍋嗎?你們沒有跟他接洽?”

    “有過,但是前些日子,明州城雷霆翻騰,顯然是雷弓霹靂弦發動,大小姐打聽到了那天晚上您與胡會首打了一架,所以就漸漸淡了與遊俠公會的聯繫。 ”徐青鸞輕聲道,“我勸過,但她就是不聽,她說她相信您……”

    孫朗沉默了片刻,搖頭一笑:“這不是挺好嗎?”

    徐青鸞驚訝地抬起頭來。

    孫朗將口中的草莖吐到一旁,望著天空,伸了個懶腰:“其實呢,我這輩子,似乎活得挺失敗的……身不由己過,求死不能過,自以為是過,歇斯底里過,我小時候一直堅信人間有正義,但這幾年發生的事情將這些幼稚天真的東西摧毀殆盡,我這一路遇到的東西,壞的總比好得多,希望偏偏摻雜在絕望裡,我覺得這個世界基本上全是王八蛋,充滿了自私、冷血、卑鄙和套路,不過你知道的,世上沒有什麼絕對的東西……這卑鄙自私的世界裡,有時候還會有幾個異類……”

    這話沒有中心思想,徐管家不知道怎麼接口。

    不過幸好孫朗沒想著要她接口,遊俠瞇起了眼睛,笑了笑:“正是因為這個世界是王八蛋,全他媽是可恨可憎的東西,所以有些寶貴的事物,才顯得越發珍稀。我雖然憤世嫉俗,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還是存在著一些很美好的東西的……徐管家,你知道我這幾年最渴求的東西是什麼嗎?”

    徐青鸞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了張銀落的模樣,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這位大小姐那發育驚人的胸部……

    她表情一時有些微妙——我似乎知道,但我不太敢說……

    孫朗轉過頭來,微微一笑:“是信任。”

    他直起身來,斬釘截鐵道:“她全心全意地信任我,那我無論如何都要做給她看!”

    徐青鸞似乎還有些不解,她無法理解,信任二字對於眼前之人的意義。

    孫朗伸了個懶腰,笑道:“很難理解嗎?物以稀為貴啊,這世上相信我的人這麼少,所以每一份信任都不會被辜負,趙小姐覺得我能夠庇護靖安侯府,那我就保護給她看……徐管家,以後不要說我和你們沒有什麼牽絆了,這少女的純潔無瑕的信任,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財富嗎?”

    這話像是開玩笑,但徐青鸞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直覺告訴她……孫朗似乎是認真的。

    不過……這樣也好吧,反正,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

    她也露出了笑容,剛想說一點什麼,但突然發現,面前的孫朗神色一變。

    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就看到遊俠快步轉出這角落,凝神望向前方。

    徐青鸞也跟著出來,然後驚咦了一聲。

    她看到侯府的一名外府管事匆匆進了內院,不顧失禮,直接上前幾步,躬身向著趙小姐說了幾句話。

    然後趙小姐臉色蒼白,驟然起身。

    徐青鸞和孫朗同時快步走了過去,徐管家心中掛念,搶先閃到了趙小姐身邊,攙住了女孩兒的身子,然後臉色不善地問眼前的管事:“怎麼了?”

    趙飛凰臉上的震驚之色還沒有退去,先是看了一眼孫朗,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後強笑道:“沒什麼大事,只是太過突然,嚇了我一跳… …”

    孫朗皺眉,沉聲道:“什麼事?”

    趙小姐將身子往徐青鸞的懷中縮了縮,這才輕聲道:“欽差,要來了。”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3 17:05
第三百四十一章 我們的人,你們的人

    欽差來了。

    怪不得侯府管事顧不上失禮,直接衝進釣仙樓報信。

    怪不得趙小姐如此失態。

    徐青鸞聞言,也心中大震,不由抱緊了懷中的趙小姐,看了一眼孫朗,眼中滿是複雜之色。

    欽差啊……

    奉皇命而來,代表著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的權利和皇帝的威嚴,這是后土帝國這龐大的框架下的最高的法則,任何人都要遵守。

    這就說明一件事情……

    趙小姐拼命地眨著眼睛,忍住了眼中的淚水,忍住了心中的惶然,強笑道:“沒事的,只是……”

    她說不下去了。

    欽差前來,意味著靖安侯府的事情已經納入了帝國這個龐大政體的行政框架之內,欽差前來,就代表著孫朗的庇護和自己的躲藏完全沒用,她們必須出面,迎接前來調查的欽差,如果來者不懷好意,那結果必然是毀滅性的——真相全然無關緊要,只看上位者的意志。

    何況……靖安侯府並不乾淨,並不無辜。

    張銀落聞訊而來,神色也不太好看,雖然與趙小姐很不對付,但這只是人民內部矛盾,當趙小姐遇到了無解的難題,她也會感到憂慮。

    而孫朗的臉色,已經不能用“不好看”來形容了。

    他剛剛向徐青鸞誇下了海口,裝了這樣的逼,結果轉眼就被打臉,心中的波動足以讓他使出皇家烈焰。

    遊俠臉色已經沉了下來,冷聲道:“消息已經得到證實了嗎?”

    外府管事依然侍立在一旁,作為侯府的高管,他知道孫朗在大小姐心中的地位,所以躬身道:“嗯,從帝都傳來的緊急消息,侯府在帝都,也是有一些人情的。”

    孫朗連連點頭:“好,好,好。”

    他轉頭看著趙小姐,溫聲道:“你不用害怕,也不用著急,我之前向你保證過,我會保護靖安侯府,我說到做到,這次也是一樣,我可以跟你保證……我這就南下一趟,放心吧,這欽差衛隊,連漢州都出不去。”

    他語氣雖然平靜,但似乎殺意已決,空氣幾乎變得遲滯,方圓之內,充滿了絲絲令人心悸的寒意,一而再再而三,他的耐心已經消磨到了極限。

    趙小姐眼神一變,失聲道:“不要!”

    孫朗皺眉道:“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等等!”張銀落似乎也聽出不對勁來,上前兩步,按住孫朗的肩膀,正色道,“你想去伏擊欽差衛隊?”

    遊俠平靜道:“不,是剿殺。”

    “……這有什麼區別?”張銀落哭笑不得,“聽著,這太危險了,你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關鍵的問題是……你要挑釁整個帝國嗎?”

    孫朗挑了挑眉毛,沒說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女孩兒嘆了口氣,“你要是這麼幹了,我們以後就沒有什麼安穩日子了……”

    她用力地捏了捏孫朗的肩膀,迎著對方的眼神,誠懇道:“別衝動,先去找胡會首,商量一下吧。胡會首不是承諾關照此事嗎?說不定這次欽差前來,就是他斡旋的結果,來的如果是自己人,那隨便糊弄一下就能向陛下交差了吧?你別二話不說就殺過去,如果殺了自己人怎麼辦?”

    ——自己人?

    ——你以為這種破事,跟胡守信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嗎?

    但這話依然不能跟銀落說。

    不能跟任何人說。

    他與胡守信的恩怨,他與天元英雄的因果,他與整個帝國的衝突。

    孫朗看了一眼憂慮的張銀落,又看了看滿是擔心的趙飛凰,以及臉色蒼白的徐青鸞,他看到了少女們心中的憂慮,擔心他,也有擔心自己的家人。

    趙小姐有整個靖安侯府,數百口人命,銀落的家族更是綿延明州,宗族旁支,上下人等,何止千百記……她們不是孤家寡人,跟自己不一樣。

    真是……麻煩啊。

    他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我去找老胡,你們在這裡好好待著。”

    張銀落鬆了口氣,剛想笑一笑,風聲捲動,孫朗已經大步離開了。

    幾位少女面面相覷,氣氛一時之間,陷入了黯然。

    她們似乎已經認識到了,自己與孫朗之間到底隔著什麼東西。

    徐青鸞眼神閃動,低低道:“……信任嗎?”

    孫朗走在路上,大步生風,沉著臉,一路來到忠義樓。

    進門,一個在一樓酒廳吃得大醉的遊俠見到他進來,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湊過來想要捉弄一下眼前這個被會長領進門、結果半路跑掉去開什麼事務所的翅膀硬了的小子,結果手還沒有搭到對方肩膀,就被孫朗隨手一甩,騰雲駕霧般撞飛了出去,帶倒了一片桌子。

    二樓樓梯口的護衛聽到了下面的響動,又看到孫朗一臉不善地大步上樓,下意識拔出腰間長刀,就看到眼前一花,被孫朗一手一個丟下樓來。

    這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刀劍出鞘聲不絕耳語,喝罵聲與警示聲同時吵嚷起來,一樓二樓的遊俠們聽到了警報,齊齊向這邊湧了過來,刀槍劍戟齊刷刷對準孫朗,有威望的想要喝問幾聲,但見孫朗二話不說,撞了過來,當胸揪住一個,一拳打翻在地,隨即將五六把長短兵器攬入懷中,一帶一震,又是五六人飛了出去,人群大嘩,這幫遊俠也是刀口舔血的殺伐果決之輩,管你媽的會首親戚,紛紛挺起手中傢伙,直接剁了過去。

    關鍵時刻,只聽到三樓傳來一聲大吼:“都給我住手!”

    聲音雄渾激盪,在樓中震盪不休,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人們抬頭一看,胡守信一臉肅殺之氣,站在三樓的露台上,俯視著下面的人,怒吼道:“孫朗,你又發什麼瘋?”

    孫朗冷冷道:“我一直都是瘋的,你今天才知道?”

    胡守信眼中怒火閃動:“你大鬧忠義樓,擊傷同伴,藐視會首,到底想要幹什麼?”

    “同伴?”孫朗環視了一圈在場的遊俠們,冷笑一聲,“你還沒睡醒?他們也配?”

    “住口!”胡守信怒不可遏,“別忘了,你也是個遊俠!”

    孫朗笑了笑:“現在我不是了,老胡,我他媽幾個月前信了你的邪,現在看看,你把事情搞成什麼樣了!”

    說到最後幾個字,平靜的話語已經變成了憤怒的咆哮,比胡守信剛剛還要凌厲震撼的音波迴響在忠義樓,令遊俠們心神大震,紛紛摀住耳朵後退,刀劍武器落了一地,孫朗無視人們投來的驚懼之色,仰頭望著胡守信,平靜道:“我後悔了,我不玩了。”

    眾目睽睽,胡守信騎虎難下,腦袋中只剩下了憤怒,他連連點頭:“好,好,好,就知道你小子野性難馴……”

    孫朗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現在才發現,你可夠蠢的。當初離我遠一點,多好?偏偏你自討苦吃!”

    兩個曾經出生入死、並肩抗敵的袍澤兄弟,經歷了兩年杳無音訊的分別,感動欣喜的重逢,愉悅有趣的相處,初見端倪的分歧,各懷心思的猜忌,立場不同的衝突,漸行漸遠的疏離之後,終於在無常命運的作弄下,走向了針鋒相對的對立。

    胡守信漠然道:“你已經被逐出遊俠公會了,現在,走吧。”

    孫朗面無表情:“我有話要問你。”

    老胡冷笑一聲:“你連遊俠都不是了,那我為什麼要見你,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

    孫朗笑了笑,平靜道:“你不肯回答,我就殺到你肯回答為止,這里人這麼多,不夠,街上還有。”

    胡守信氣得渾身發抖:“你……無恥!”

    孫朗獰笑道:“力量能夠解決一切問題,力量能讓所有人低頭……這些不是你們教給我的嗎?怎麼,用回你們身上,傻了?”

    胡守信閉上了眼睛:“孫朗,你別逼我。”

    孫朗的笑容依然明媚,但眼神卻冷了下來:“晚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這話一出,老胡身體一震,然後,輕聲一嘆:“讓他上來。”

    人群讓出一條路,孫朗沉默著上樓,他想起自己幾個月前到了明州,巧合地遇到了胡守信,一時腦袋發熱,答應了他的花言巧語,來到這座北方的城市定居,做了一名遊俠,那一天,他在老胡的帶領下走上這裡,周圍的一切都很新奇,他想要安安穩穩過完最後這一年,但是他錯了……

    這八年的因果糾纏,從來就沒有一個盡頭,他與這個國家的孽緣,從來就沒有斷絕,他就算什麼事情都不做,都會被不斷捲入這個漩渦之中……舊時的恩怨在尋找著他,新的牽絆在纏繞著他,他束手束腳,他感到安逸和滿足,他身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而且沒有失去誰,他享受著這份平靜,但內心的烈焰卻不斷地提醒,他還有一段血海深仇未報,一段公道尚未討還……

    但是……

    他跟著胡守信走進了房間,輕聲道:“我感覺,現在的我,活得跟那幾年一樣窩囊。”

    胡守信的背影一顫,淡淡道:“我的錯嗎?”

    孫朗平靜道:“不,我的錯。”

    他來到窗前,始終背對著胡守信:“欽差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胡守信坐在了椅子上,望著牆上的掛畫,回答道:“兩撥,明州只是附帶。朝野對魯鎮的關注超乎你想像,廟堂爭鋒激辯,最後達成妥協,派遣幹練的大臣與精銳的部隊開拔魯鎮,將此事探查清楚。此外,一支偏師抵達隋州之後,會沿運河方向繼續北上,前往明州,調查前些日子沸沸揚揚的魔器事件。”

    孫朗驀然回頭,眼神凌厲如刀:“你搞的鬼?”

    胡守信坦然道:“你既然已經知道,又何必明知故問。”

    孫朗上前一步,書房之內宛如颶風過境,強勁的風將屋中的盆景與桌上的紙業刮得搖擺飛揚,他望著胡守信,咬牙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魯鎮妖兵出世,私下鑄造與七曜聖劍匹敵的妖劍,其性質之嚴重,遠勝於偷偷收集魔器。我當初沒有將這事完全捂死,就是為了給那個臭娘們提個醒,讓她為此事焦頭爛額,無暇顧及趙小姐的事情,從而爭取到時間,讓你們來斡旋化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結果呢!你抽什麼風?怎麼主動把欽差引過來了?”

    胡守信毫不退讓地與他對視:“欽差是我們的人!”

    孫朗猛然一掌,將胡守信面前寬大的案台劈成了四散的木屑,怒吼道:“那是你們的人!”

    四散的殘破木屑之中,孫朗伸手,揪住了胡守信的衣襟,重複道:“那是你們的人。”

    氣氛一時凝滯。

    良久,孫朗打破沉默,他迎著老胡的目光,嘆息道:“是這樣的,老胡,我不知道,角虎的事情是這樣,我的事情也是這樣,這次趙小姐的事情也是這樣,你為什麼,為什麼每次都在自作主張,為什麼每次都在打著'為我好'的旗號自作主張?你容易把事情搞砸,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是喜歡一廂情願地為我做打算?”

    他似乎很無奈,眼中帶著不解:“你知不知道啊,本來欽差不該來的,這事完全可以不必發生的,就是不知道你在打著什麼拙劣的主意,把什麼狗屁欽差喊過來,趙小姐她啊,就要被迫回到靖安侯府,被那個不知道是誰的狗的欽差大人,問這問那,你信任那個欽差,我可不信任,趙小姐也不信任,她會擔憂,她會害怕,她會沒有安全感,她會覺得,這欽差會不會不懷好意,會不會將不利的信息傳回帝都,給侯府帶來滅頂之災……我承諾過的,我剛剛向她承諾過的,我會保護她,現在,她就要老老實實地回到侯府,你知道這種感覺嗎?就是性命被別人操縱和掌握的感覺,你不知道吧,但我知道,所以,我非常同情趙小姐現在的處境……”

    他死死地盯著胡守信的眼睛,突然一笑:“你有膽子主動招惹欽差,難道就不怕,這位欽差大人有命來,沒命回去嗎?”

    胡守信低聲道:“……夠了。”

    孫朗歪了歪頭:“嗯?”

    “我說你……”胡守信猛然抬起頭來,腦袋向孫朗狠狠撞去,“你鬧夠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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