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極品駙馬 作者:蕭玄武 (連載中)

 
V123210 2016-7-24 11:35: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4 231384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31 20:16
第160章 光定公主

    太平公主彷彿是“大驚失色”的裹緊了被縮成一團,往大床的裡面縮了去,一雙眼睛卻是眯著在壞笑,大叫道——

    “你別過來!”

    “你好大膽!”

    “你敢猥褻公主?!”

    薛紹搓著手十足一副淫賊模樣,嘿嘿的壞笑,“百步之內無閒人,你叫吧,你叫得越大聲我就越興奮!”

    “壞人,不許過來!琳琅,護駕、護駕!!”太平公主哇哇的大叫,使勁往裡面縮。

    這可把琳琅為了難了。按理說公主都下令了,這拼著命也得護駕。可現在分明是小倆口在床頭打情罵俏,要是真的衝上去護駕了可不就是掃了公主和準駙馬的興,說不定被砍頭的就是她們。再說了……姐妹倆每人捧著一兜黃金,琳兒還把手伸進了她妹妹的小衣裡面,非常專注地在一片奇峰峻嶺之間尋找一片失蹤的黃金。

    太忙,沒空!

    薛紹一個虎撲就朝太平公主撲了過去。

    “哇——”太平公主嚇得大叫又咯咯的怪笑,卷著被像一條美女蛇一樣,一扭身躲了開。

    薛紹故意給了她機會來躲閃,不然憑他飛車捕俘的專業技術,別說是裹在被裡的太平公主,就是一匹脫繮的野馬也沒有逃脫的道理!

    一擊失手,薛紹嘿嘿的怪笑了兩聲,擡起身來又要再撲。

    “噢,找到了、找到了,在這裡!”身後的琳兒美滋滋的揚起一片金片了,“這片兒歸我!”

    “你們這兩個見利忘義的賤婢!”太平公主氣得大叫。

    不容她發作下去,薛紹又朝她撲了過來。

    太平公主驚叫一聲往旁邊一滾,這下把被散開了一角。薛紹眼尖,一下瞟了她光溜溜的一截兒大腿和白花花、翹挺挺的香臀。

    還真是裸睡的!

    “嗬,你個光腚公主,還逃得挺快!”薛紹這下沒讓太平公主溜掉了,一個泰山壓頂將她結結實實的壓在了身下。

    “放開我!你這個登徒,放開我!”太平公主嗚嗚的假哭乾號,“救駕、救駕!本宮的護衛都死到哪裡去了!”

    琳琅姐妹倆面面相覷直縮脖,非但沒有過去“救駕”,反倒是各捧著一堆兒黃金往門口溜了去。

    “站住,你們站住……嗚嗚,救命哪!”太平公主作無辜掙扎狀的大聲乾號。

    薛紹和她臉對著臉,身體壓在她的身上,十足淫邪衝著她怪笑了兩聲,用一枚手指挑住她的下巴,“親,我們敦倫吧!”

    “親?……敦你個頭,放開我、放開我!”太平公主又好氣又好笑,使勁的掙扎。

    “喲,光腚公主這分明就是公好龍嘛!”薛紹笑道,“你不是對敦倫充滿了了好奇與求知的渴望嗎?整天嚷著要學,現在本公要親自傳授於你,你卻又不敢了?”

    “你你你……”太平公主一臉通紅左右晃著頭,手臂想推開薛紹卻被壓在被裡動彈不得,情急之下叫道,“敦便敦,誰怕誰?!”

    這句話一吼出來,站在房裡不知所措的琳琅同時一怔,雙雙睜大了眼睛。薛紹也是一愣,有膽量!

    “有本事你放開我,本宮要……敦了你的倫!”太平公主睜圓了眼睛鼓著腮幫,很囂張的樣!

    琳琅想笑,又不敢,紛紛憋得一臉通紅渾身直髮抖。

    薛紹則是哈哈的大笑起來,“好,那你先閉上眼睛!”

    “唬我!”太平公主叫道,“敦倫還要先閉眼嗎?”

    薛紹懶得跟她爭吵廢話了,一口對著她的小櫻脣吻了上去。

    太平公主惶然一怔腦裡面都是一片空白,一雙眼睛睜得老大直杵杵的瞪著近在咫尺的薛紹,馬上變成了一對鬥雞眼。

    “鬥雞眼很難受吧?這就是敦倫要閉上眼睛的原理。”薛紹伸出一隻手在她額頭上往下一摸。

    太平公主下意識的一閉眼,馬上又睜開了,“親親而已,我知道的!——但你幹嘛要把舌頭伸進來,不嫌髒嗎?”

    “……”薛紹直接無語,看來“媵御”的存在真的是很有必要啊!

    “琳兒,過來!”薛紹喚道。

    “咣噹”一片響,琳兒把捧在手裡的一堆黃金扔到了琅兒手上,非常果斷的走到了床邊。

    “看著!”薛紹一把將琳兒拉得翻倒在了床上,一翻身將她壓在了下面,對著她,吻了下去。

    琳兒整個人都有點嚇懵了,只敢機械的躺著任由薛紹對著她一陣狂吻。

    太平公主驚愕的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裡突然一陣妒火燒,“賤婢,還不退下!”

    薛紹卻沒有鬆開琳兒,一手捂住了她豐滿的胸脯,稍稍用力一揉,琳兒發出了一聲驚悸又銷的**!

    “呀!……”太平公主驚叫了一聲,下意識的雙手往胸前一護,“好羞恥!——停、快停!”

    薛紹這才鬆開了琳兒,舔了舔嘴脣,“殿下,懂了嗎?”

    琳兒一骨碌爬起來,一臉通紅的站在了一邊,低眉順目的耷著頭,眼睛只敢盯著腳尖。

    太平公主幹嚥了一口唾沫,“我……懂了!不必你們再演示了!琳琅,退下!”

    “是……”琳琅姐妹如蒙大赦,連忙退了出去。

    薛紹坐在床邊冷笑,“公好龍。”

    “胡說!”太平公主很嘴硬,“我……我根本就不怕!我只是……只是不希望有外人在場!”

    “現在沒有外人了,來吧!”薛紹作勢要撲到太平公主身上。

    “停、停!”太平公主驚慌大叫,裹緊被往裡縮雙手死死護在胸前,“今天不妥!”

    “有何不妥?”薛紹做忿忿狀,“不是你嚷嚷的要學房之術,把敦倫掛在嘴邊嗎?”

    “呸,你才掛在嘴邊呢!”太平公主又好氣又好笑還頗感羞恥,連忙道,“知道你很忙,去吧,快去忙你的事情!”

    薛紹呵呵直笑,小樣兒想跟我鬥,你的臉皮還薄了一點!

    “不許笑!”太平公主很羞憤,“走吧,快走吧!”

    “好。”薛紹點頭笑了笑,煞有介事的道,“對了,我覺得光腚公主比跑腿公主要好聽多了,殿下不妨考慮一下。”

    “呸!”太平公主臊得一臉通紅,“你還真是沒羞沒臊!”

    “這怎麼沒羞沒臊了?”薛紹很委屈的樣,一本正經的道,“正大光明之光,安定祥和之定,光定公主,多好聽多吉祥啊!”

    “你說的分明不是這個定!”太平公主很羞憤。

    薛紹哈哈的大笑。

    “不許笑!……我不跟你說話了!”太平公主點氣急敗壞的雙腳在被裡面一陣亂踢,“出去,你給我出去!”

    薛紹仰天大笑出門去。

    “太囂張了!”太平公主恨得一陣牙癢癢,又羞得一臉通紅,我居然連親親也不會,還被他罵作是公好龍、光腚公主……嗚嗚,簡直把皇家的臉都丟光了!

    “琳琅,進來!”

    姐妹倆嚇了個夠嗆,連忙進了屋來將黃金捧得放在了桌上,“殿下,黃金如數奉還,奴婢無功不受賞!”

    “你們以為本宮在乎這點東西?既然薛郎賞給了你們,那就是你們的。”太平公主忿忿道,“現在,你們兩個過來演示給我看看,親親的時候該要怎麼動舌頭呢?”

    “……”姐妹們同時愣住了。

    “還愣著幹什麼,趕快開始!”太平公主喝斥道。

    “殿下,奴婢沒試過,奴婢做不到呀!”琅兒小聲的怯怯道。

    “就數你最笨!”太平公主很苦惱的眨了眨了眼睛,突然展顏一記詭笑,“好,現在好比我就是薛郎。琳兒,你趕緊過來與我親親!”

    “啊!——”琳兒驚叫一聲,女和女……親親?!

    “快來,不然砍你頭!”

    “奴婢遵命……”

    ……

    薛紹回去的時候越想越覺得好笑,回到衛府的時候都快要把嘴角笑得抽筋了。在自己的官署裡陪大哥喝了兩盞茶,含元殿那裡才敲響了鐘鼓,早朝結束了。

    又過了許久兄弟二人都在衛府裡吃過了午飯,武則天終於派來了一名宮的宦官使者,宣河東縣侯薛顗到宣政殿丹墀覲見二聖,命千牛備身薛紹一併陪同。

    看來這一次的會面相當正式,李治還從後宮裡出來了,二聖一同在宣政殿正殿召見薛氏兄弟二人。三品侯爵薛顗穿上了紫色的親貴朝服,登上了宮派來專程接他入覲的軺車。薛紹身著花鈿繡服,騎馬相隨。

    兄弟二人到了下馬橋並肩結伴前行,身後有一人身著孝喪之服啼哭奔來,很多人側目圍觀。薛顗看了那人一眼大驚失色,叫道:“北叟,為何如此?!”

    那人腳下略停對薛顗拱手而拜,“今日卯時……家父歿了!”

    “啊……”薛顗目瞪口呆了愣了一愣,“你快去報喪吧!”

    那人拜了一拜,哭號而去。

    “大哥,那是何人?”薛紹問道。

    薛顗嘆息了一聲,說道:“那是太少保郝處俊之,郝北叟。為兄昨日還與薛元超、薛克構等人一同前去郝處俊家探病的,見他已是不能言語。沒想到今日他就……哎!”

    薛紹心略微一動,郝處俊才被罷去了宰相之職沒多久就過世了,看來並非真是武則天將他拔除的,而是他真的年老體弱病得不行了。

    薛顗左右看了看,壓低一些聲音小聲的道:“二郎,為兄昨日與薛元超、薛克構等人有作交談,瞭解了一些朝堂實政。你別看現在天后得勢,在朝堂之上呼風喚雨,但真正的實權仍是掌握在陛下的手!”
V123210 發表於 2016-11-11 22:32
極品駙馬 第161章 丹墀面圣

薛紹不動聲色的輕輕點了點頭,表示知曉。fxSW從郝處俊的死再聯想一下最近的武承嗣與武三思被罷官、武則天與御林軍大將李尚旦的斗法妥協,這種種跡象都表明,朝堂的實權仍是掌握在李治的手上。武則天更像是一個執政代言人,真正涉及到核心與底線的大事,決定權仍在李治的手中!

薛顗再道:“郝處俊年老體弱因病秩仕,天后就提拔裴炎做了侍中,與中書令薛元超齊頭并進。但是二郎你想一想,這樣重要的人事任免如果沒有皇帝陛下的首肯,天后執行得下來嗎?”

“不能。”薛紹答得很干脆,別說是一個宰相,她就是想對左羽林衛動一點點手腳最后都失敗妥協了!

“所以歸根到底,裴炎是陛下的人!”薛顗說道。

薛紹點了點頭,大哥畢竟是為官多年的人,與薛元超這些人的關系應該也會比較近。他能了解到這些外人所不能知道與理會的朝堂辛秘,并不奇怪。

“再有尚書左仆射劉仁軌,此人出身寒微。很多年來他全憑陛下的破格重用與提拔,才步步高升直到現在高居宰輔之位。”薛顗說道,“這三大宰輔,其實全是忠于陛下的。不管他們在朝堂之上與天后竭力配合還是唱了反調,有一個最大的底線那就是,絕對不會違備了皇帝陛下的意愿!——三大宰輔主理大唐軍政要務,大唐的神器仍是姓李、大唐的一切仍在陛下掌握!”

薛紹靜靜的傾聽,未有插言。大哥說的這些都是當下時政,少說多聽,沒壞處。

“對了,你有兩個同僚叫劉冕與崔賀儉吧?有機會你應該與他二人多多親近。”薛顗說道,“劉冕是劉仁軌的孫子,這個不必為兄多說。崔賀儉是崔知溫的親侄兒并且從小由他帶大,這對叔侄的關系甚至

父子還要親近。不久前陛下剛剛下令提拔崔知溫做了同中書門下三品,入政事堂參議國政。前幾天陛下又授意天后要把崔知溫提拔為‘同守中書令’,與薛元超平起平座。”

薛紹眉頭略微一皺,“那薛元超能同意?”

薛顗神秘的四下看了看,說道:“二郎,朝堂大事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簡單。表面上看薛元超肯定會反對有人分去他的權力,但實際上他是非常擁護的。該反對的人,是天后。”

“為什么?”薛紹問道。

薛顗小聲說道:“政事堂三大宰輔當中,與天后關系最近、受天后恩惠最多的就是裴炎。FXW他剛剛被提拔門下省的最高官長侍中——我問你,大唐最高行政中樞、宰相理事的衙門‘政事堂’在哪里?”

“就在門下省。”

薛顗點了點頭微笑道:“既然政事堂就在門下省,那么每逢宰相有重大國事要商議,自然就將由裴炎來發起聯絡并主持。這一來二去,裴炎就容易成為政事堂的首席宰相。劉仁軌已經八十多歲了身體不是太好,最近正在極力請辭尚書左仆射一職很少在中樞出現了,薛元超一人勢單力孤無法與裴炎及天后二人合力抗衡。皇帝陛下當然不會讓政事堂變成裴炎的一言堂,于是就任命崔知溫同守中書令,協助薛元超一同制衡裴炎。”

同時,也就是為了制衡武則天!

薛紹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小弟仍有一事不明。既然右仆射空缺,為何不任命崔知溫為右仆射,卻要讓他與薛元超同甕爭食呢?”

薛顗呵呵的笑,說道:“二郎啊,朝堂大半的制令與軍政事務皆由尚書六部來實施執行,原本尚書省的最高官長是尚書令,這個職位非但是位高權重而且尊貴無比,以往只有太宗皇帝陛下還是秦王的時候擔任過。后來朝廷不再任命尚書令,而用尚書省左右仆射共同分擔尚書令繦令的職能。左仆射劉仁軌為官五十年還曾經平定過百濟,你再到哪里去找一個與之對等的人來與他并列為右仆射?如果讓崔知溫去做右仆射,就算劉仁軌不去排擠他,崔知溫自己也會主動矮下一頭畏手畏腳辦不成事。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在中書省做一點實事。位高權重樹大招風無人可并肩,這或許也正是劉仁軌一直都要請辭官職的原因——倒是有不少人覺得裴行儉或許可以做右仆射,但是這幾乎不可能成為現實。個中原因,想必你應該清楚!”

薛紹點了點頭沒有答話,只在心里琢磨道:目前武則天雖然公然執政,但是她身邊的宰相都是陛下的人,唯一一個跟她特別親近一點的裴炎,李治都加派了人手來與之制衡。二圣之間既相互信任與合作又相互競爭與猜忌。在權力的搏弈與較量之中,夫妻感情還能剩下多少呢?

想到這里,薛紹面露一絲苦笑的暗自搖了搖頭,我與太平公主,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這樣?

“二郎你看,上官婉兒!”薛顗朝前一指突然說道。

薛紹抬頭一看,果然見到上官婉兒立于龍尾道旁拱手相迎,“婉兒奉天后娘娘之命,在此恭侯延請薛君侯與薛公子入丹墀覲見!”

“有勞上官姑娘遠來延請。”兄弟倆都拱手回了禮。

薛顗說道:“上官姑娘,方才郝處俊之子郝北叟疾奔入宮前來報喪,這時候我等再去商議婚事,會否有所不妥?”

上官婉兒拱手拜了一禮,說道:“君侯不必多慮,自古君不祭臣。臣歿,二圣不過是停朝示哀、命百官前往吊唁而已。公主大婚乃是首要,沒有給臣喪之事讓路的道理。”

薛顗呵呵直笑的點頭稱贊,“上官姑娘果然是博學知禮、頗有主見。好,好,好啊!”

薛顗連贊了三個好,長輩的欣賞與喜愛之情溢于言表。薛紹在一旁沒有插言,卻感覺大哥有那么一層意思,更希望上官婉兒這樣的女子能成為他的弟媳。

“薛君侯,請!”上官婉兒微笑的拱手,延請。

薛顗點了點頭,當仁不讓的走在了前面登上了龍尾道。薛紹身為弟幼落后一步,恰與上官婉兒并肩前行。

二人對視一眼,薛紹從上官婉兒的眼神之中獲悉,武三思的麻煩已經順利解決!

上官婉兒感激的點了點頭,一雙美眸之中煙波流轉似有萬般言語在靜靜的敘說。

薛紹微然一笑,心有靈犀,根本無需多余的語言來做贅述。

這種感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妙不可言!

因為有郝北叟在丹墀里面報喪,三人在外稍等了片刻。郝處俊曾是侍中宰相,從宰相之位退下來之后也仍是太子少保。這個官職雖然沒有多少實權,但卻是一個相當顯赫、極富名望的高位,他的死對朝廷來說可算是一件大事。長子入宮向皇帝報喪,也是成例。

但是正如上官婉兒所說,這點事兒絲毫阻止不了太平公主的婚事進程。

片刻后郝北叟就從丹墀里面出來回家去了,陛下再宣薛氏兄弟覲見。

兄弟倆人進了丹墀禮拜,二圣一同坐在御陛之上,殿中當值戍衛的是右奉宸衛的人,屏風后面依舊是左史記言右史記行。

這是一次非常正式的會晤。

李治說道:“薛顗,朕已派人去接你的夫人了。我等不妨稍等片刻,等你夫人來了再一同商議太平與薛紹的婚事。”

薛顗受寵若驚,連忙拜道:“陛下錯愛,令臣惶恐。拙荊低賤女流不可入丹墀面君,還望陛下三思!”

李治呵呵的笑,武則天接過話來說道:“薛顗,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歷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酌之言,令尊與令堂早逝,對薛紹而言你夫婦二人就是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如今商談婚事,怎能撇開了尊夫人呢?再者,尊夫人出身蘭陵蕭氏名門望姓,更無低賤一說。此外我已稟明陛下,敕封尊夫人為從二品河東郡夫人。”

“天后明鑒!”薛顗忙道,“歷來大臣的母妻敕封外命婦,品銜都同等于大臣。如今臣只是從三品侯爵,怎能封了夫人做從二品郡夫人?”

李治呵呵直笑,“天后就是這樣,喜歡話說一半賣關子。薛顗,朕要給你加爵一等,封從二品河東縣公!”

“這!……”雖然早就聽薛紹說過了“太平三請”的事情,可是親耳聽到,薛顗還是不大不小的吃了一驚。尤其是天后方才親口所說的那些話,明顯就是在寬慰于他以示和解、拋卻往日恩怨。

薛紹見大哥都愣住了,在他身后小聲道:“兄長,還不謝恩?”

“臣,謝陛下圣恩!謝天后圣恩!”薛顗連忙拜伏下來。

“免禮。”李治笑呵呵的點了點頭,說道,“你兄弟二人同是朕的親外甥,我們是一家人,今日會晤雖是朝廷的禮儀但也是家人的團聚,不必多禮見外。少時等你的夫人到了,朕還得讓太平出來拜會你們夫婦二人。”

薛紹下意識的就想到了“光腚公主”,差點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臣萬不敢當!”薛顗連忙推辭。

“你非但可當,還非當不可。”李治笑道,“這是戶婚禮制!”

“陛下所言甚是……臣,只好斗膽為之了!”薛顗誠惶誠恐的應道。

蕭氏還沒有來,李治與薛顗這對君臣舅甥一來一回的聊了起來。武則天在一旁沒怎么插言,聽了一會兒她對李治耳語了兩句,起了身來往外走,同時把薛紹叫了出來。

薛紹心里略微一凜,武則天的眼神……仿佛有些不對勁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6-11-11 22:32
極品駙馬 第162章 狗頭軍師


    二人走到了丹墀外,武則天避開閒雜耳目,對薛紹說道:“薛紹,講武院明天就要開始授講了吧?”

    薛紹回答稱是。

    武則天說道:“本宮再給你加兩個人,一個宋之問,一個蕭至忠。”

    薛紹略微怔了一怔,蕭至忠可以理解,這是太平公主“三請”時提到過的人,他是大嫂蕭氏的堂弟、帝師蕭德言的曾孫。天后要將他從咸陽尉調到長安來做個京官,以示對蕭姓的釋懷與恩遇。但一時沒有合適的官職,將蕭至忠放到講武院來暫時安頓一下是在情理之。可是宋之問……裴行儉第一時間就已經當眾否決過這個人了,武則天也是知道的,她怎麼又再度提起了?

    “怎麼,有問題嗎?”武則天見薛紹沒有迴應,問道。

    “沒問題。”薛紹答道。就算是有問題,也只能是去內部消化了。誰知道宋之問又託了什麼門路來說情,反正不會是元萬頃了。

    “還有一件事情,本宮提醒你,今後務必謹慎!”武則天說道,“太平今日給我看了一份請諫和兩首詩。想必不用我多說,你心自然清楚它們的來歷。”

    “是,臣知道。”薛紹只好實話實說。

    “這就是你不謹慎的地方。”武則天說道,“本宮已經說過了,不希望你與太平二人,再和武承嗣、武三思之間鬧出什麼矛盾。這才過了幾天,你們就因為上官婉兒的事情鬧到了本宮的面前來。打打鬧鬧有如孩童,成何體統?”

    “是,臣知罪!”薛紹拱手拜道。

    “有罪姑且不論,但你絕對有錯。”武則天說道,“本宮知你二人與上官婉兒交好,本宮也一向很器重上官婉兒。但是,本宮該要如何看待和處理上官婉兒的問題,這都是內廷事務,是我這個皇后職權範圍之內的事情,不用任何人來摻合。任何人想要覬覦上官婉兒這樣的內廷女也不可能得逞,你明白嗎?”

    “是,臣明白了。”薛紹拱手答道,心想武則天對於武三思想要潛規則上官婉兒,或許也是比較生氣的。但她同時也比較生氣我與太平公主,因為上官婉兒的事情又到天后面前告了武三思的狀。

    武則天點了點頭,說道:“本宮要提醒你,人在朝堂需得謹慎從事。人人皆有自己的本份,不該你管的千萬不要去隨便插手。就拿這一次上官婉兒的事情來說,你一個千牛備身敢於干涉本宮職權範圍之內的內廷事務,本宮如果非要計較,大可以讓御史治察於你!——明白了嗎?”

    “臣知錯了!臣今後,一定謹慎從事!”薛紹拱手拜言,心想,武則天可能真有一點生氣了。但絕對不會是因為上官婉兒的事情本身,而是因為……我與太平公主有意針對武三思!

    “你當真能明白嗎?”武則天眉頭微微皺起的看著薛紹。

    “臣會親臨周國公與樑國公的府上,送上拜貼請諫,請他二位光臨臣的燒尾宴。”薛紹說道。

    武則天略微點了點頭露出一個“這還差不多”的表情,說道:“薛紹,本宮對你如此器重對你寄以厚望,可是這一次的事情你卻讓本宮有些失望了。本宮知道武承嗣與武三思沒有你這樣的才華與能力,但他二人最大的好處就是對我絕無二心。本宮迫切希望你與太平,能和他兄弟二人達成默契精誠團結,一同成為本宮可供信賴與重用的臂膀——你們怎麼能因為一個區區的上官婉兒,相互攻訐呢?”

    “天后責怪得甚是,臣有失計較了。”薛紹拱手拜道,心想,在你看來上官婉兒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區區”女官,隨時可以被取代甚至是放棄與犧牲;但是上官婉兒對我和太平公主來說,可就不是“區區”能夠形容的了!……尤其是對我來說!

    “上官婉兒的事情,到此為止。但你和太平都得要記住,下不為例。”武則天說道,“當然,武三思的行為是有不對的地方,本宮自會教訓於他。總之以後,你們不要再因為任何事情鬧出任何的矛盾與衝突。否則,本宮兩不相饒!”

    “是,臣記下了!”

    武則天從袖管裡拿出那份請諫,“還給你。”

    薛紹苦笑一聲接了過來,“天后,這東西不是臣的!”

    “交由你處理。”武則天沒有再多說,轉身就走了。

    薛紹拿著那請諫在手裡拍了拍,哭笑不得滿腦直冒金星和問號……幹什麼事情都得要出付代價,用一頓臭罵換來徹底解決上官婉兒的歷史遺留問題,倒也划算。

    但武則天把這請諫交給我,算是什麼意思呢?

    我該如何來處理呢?

    這還真是個燙手的山竽,敢情武則天是在考驗我啊!

    薛紹回了丹墀坐下,靜聽薛顗與李治敘話。過了一段時間,蕭氏也來了宣政殿,穿一身命婦朝服入犀墀覲見。敘禮罷後,太平公主被叫了來履行禮節。

    太平公主走進丹墀拜見薛氏夫婦的時候表現得挺自然,雖然不像尋常人家的媳婦那樣謹小慎為和拘謹謙卑,但至少是規矩成全了禮數,給予了薛氏夫婦足夠的尊重。

    薛氏夫婦受了公主之拜很是惶恐。和皇家聯姻結親固然有著萬般好處,也有著許多不利的地方。公主是主,駙馬及家人都是臣,主臣之禮自然為大。但是出於傳統的禮節,公主有時也要反拜於臣,這關係很是矛盾。

    這對矛盾如何處理,關鍵就在公主能否放得下架,遵循於華傳統的道德禮法了。現在看來,薛紹此前的一番“調教”頗見成效。從薛顗與蕭氏的眼神與表情當判斷,他們夫婦二人同是“吁了一口氣”。對於太平公主的表現他們應該是滿意的,第一印象應該還算不錯。

    接下來按照禮制,就是家長們在一起商談婚禮的細則了,薛紹與太平公主不必參與其。於是二人一同迴避,太平公主馬上叫人把薛紹叫了過去,二人在御花園相會。

    原本薛紹以為太平公主又要像早上那樣的胡鬧一場,沒想到一見面,她就氣乎乎的發飆了。

    “薛郎,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太平公主忿忿的道,“母后今日把我臭罵了一頓!”

    薛紹苦笑的亮出那張請諫,“我又何嘗不是?”

    “呀?”太平公主見到請諫吃了一驚,“怎會到了你的手上?”

    “天后讓我處理這玩藝兒。”薛紹的表情很窘,“你說,這該如何處理才好?”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小聲說道:“母后主要是責怪我二人告了武三思的狀,看到我們私下不和她比較生氣。既然這請諫到了你的手上,你就順坡下驢,拿著這請諫去武三思家裡赴宴,以示修好吧!”

    薛紹頓時哭笑不得,“武三思請的是上官婉兒,我去幹什麼?”

    太平公主嘿嘿的怪笑了起來,“想必武三思正在滿懷期待的等著上官婉兒去投懷送抱,卻不料來了個薛紹,嘿嘿!那情景,肯定特別好玩!”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好玩?”薛紹瞪了她一眼,說道,“我不能去,不然武三思太尷尬了,甚至有可能會被嚇瘋掉。我覺得,你代上官婉兒去比較好。”

    “又是我?為什麼?”太平公主問道。

    薛紹說道:“你想一想,武三思想要算計上官婉兒這個內廷女官,往大了說去這是個禍亂後宮的罪名,夠得上砍頭!我與武三思素未謀面根本就不認識,如果是我這個陌生人拿著請諫去登門拜訪,武三思就會懷疑我是在手執把柄想要挾他。他還會懷疑,我這個男人與上官婉兒是什麼關係?他更會懷疑,我是否已經將這件事情跟別的人說了?——總之,我的出現會讓武三思深深的忌憚相當的不安,那也就不用提什麼和解修好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太平公主點了點頭,說道,“如果是我手拿請諫去武三思家裡,他最多隻是吃驚。我與上官婉兒是同齡而且曾有私交他是知道的,我要從上官婉兒那裡拿到這份請諫,不足為奇。等我見了武三思,三言兩語的把利害一說讓他有個警醒,只把這件事情當作一件家務事讓它不了了之。從此武三思就欠下了本宮一份人情,同時也會明白上官婉兒是本宮的人,他必然不敢再行覬覦之事!”

    薛紹呵呵直笑,“殿下真是越來越聰明瞭,我沒有白疼你啊!”

    “你又來了!”太平公主忿忿然的直翻白眼,“我就是一個跑腿公主而已,還時常被你欺負、因為你的餿主意而吃大虧!——這次保不齊又沒好事!”

    薛紹哈哈的大笑,“殿下,傳說的狗頭軍師,就是我這一款了!”

    “不知羞臊!”太平公主碎碎唸的罵咧了兩聲,詭譎的嘿嘿一笑,說道:“薛郎,我會親親了!”

    “吹牛!”薛紹不由得一笑,“光腚公主,就知道公好龍!”

    “呸,吹牛沒人吹得過你這個狗頭軍師!”太平公主忿忿道,“不信?——來試!”

    “先說好,不許咬人!”

    “先說好,不許摸胸!”

    “……”薛紹頓時就風凌亂了,這難道是打擂臺嗎,還有這麼多的比賽規則?
本帖最後由 V123210 於 2016-11-11 22:34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6-11-11 22:35
第163章 你的誓言

    太平公主湊得近了一些,四下看看,又退了回去,“還是罷了,好多人呢!”

    薛紹略微一笑,捧住她的臉在她額頭上親吻了一口,“乖。”

    太平公主的臉兒一紅,輕聲道:“這樣,彷彿感覺更好一點……”

    薛紹微笑的牽住了太平公主的手,二人並肩漫步在初春的御花園。

    迎面春風然,圃百花鬥豔。

    太平公主的心情,就如同今日的陽光一般晴好與燦爛。

    “薛郎,我們就要成為夫妻了。”太平公主小聲的道。

    薛紹微然一笑,手上稍稍加力握了握太平公主的小手兒。

    “以後,你會好好待我嗎?”太平公主小聲問道。

    薛紹站住了腳,挪到太平公主對面看著她,說道:“夫與妻,就是彼此生命的另一半。我善待於你,就是善待我自己。”

    太平公主仰著頭凝視薛紹,四目相對。太平公主微然一笑,美眸彎彎如同新月,誠然薛郎喜歡說笑和吹牛,但他這句話,卻是真心的。

    薛紹也是微然一笑,在太平公主的額頭上親吻了一口。

    “薛郎,今生今世,我願與你長相依,不棄離!”

    薛紹心裡悸然一動,想起了李仙緣卜卦說的“宿世姻緣”那一通話,也想起了安小柔。

    “前世,我們就該要在一起的。”薛紹凝視著太平公主緊緊握著她的手,眉頭輕擰的認真說道,“今生,我們絕對不會再分離。若有來世……我仍要娶你為妻!”

    “這是你的誓言?”

    “是。”薛紹仰頭看著白雲蒼穹,“神人共鑑!”

    “薛郎……”太平公主的眼圈突然紅了,“我願生生世世做你的妻——此為誓!”

    ……

    午飯時分二聖在宮設宴,宴請薛紹一家,太平公主也一併作陪,同時參與宴會的還有——李孝逸。

    李孝逸是皇室宗親,輩份夠高面夠大,李治請他做了大媒。

    今日之宴,就是薛紹與太平公主的“定婚家宴”了。當然,皇族的嫡公主要大婚不是幾個家長口頭上說一說就能算數了的,還得先有聖上鄭重下詔宣告天下,具體的婚儀和章程還得由朝廷的宗正寺這些衙門來大力操持,得花上半年的時間來進行諸多的婚禮準備工作。

    按大唐定製,公主大婚之日就得搬出皇宮從此不再住在宮裡,朝廷還得負責給她建一座宅第用來居住。於是早在多日以前,武則天親自授意工部,讓工部尚書蘇良嗣主持修建太平公主的宅第,工期初定為八個月,宅址選在與皇城南衙僅一街之隔、地處西市與朱雀大街之間、極盡繁華之地的——太平坊。

    據說這座宅第被設計出來以後,由武則天親自指點多次修改,每次都使它變得更加奢華與輝煌,最後使得太平公主的宅第甚至超過了大明宮裡的宮殿。太平坊裡的原居民還在進行大面積的遷移,一來是要給太平公主的宅第騰出足夠大的宅基,二來,身份不夠高貴的人是不能住在太平坊和太平公主做鄰居的。

    二聖對太平公主的寵溺,由此可見一斑。

    要說這工部尚書蘇良嗣,辦事也算得力稱心,太平公主府的工程進展還算不錯。原定計劃將於於今年十月完工的太平公主新婚宅第,估計能夠提前一兩個月完成。

    二聖對此比較滿意。

    薛紹的心裡再添一絲緊迫感……時間越來越少了!

    對於這個蘇良嗣薛紹倒是不陌生,他原是李顯在當太之前還是周王時的,周王府司馬。李顯被立為太之後他自然也就跟著升了官。蘇良嗣的嫡長孫名叫蘇務玄,他在李顯被立為太之後不久做到了左奉宸衛的品備身左右,是薛紹的同僚品銜略低半品。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蘇家的人沾的是太李顯的光。可是薛紹沒有和蘇務玄多作親近,講武院也沒有叫上他。理由很簡單——這個剛剛被立為太的李顯,就是歷史上鼎鼎大名的綠帽皇帝唐宗。他和剛剛被貶出京城的前太李賢一樣,也將是武則天的“大政敵”。接下來的很多年裡李顯都沒什麼好日可過,現在跟他走得太近不是什麼好事。

    就像今天武則天“提醒”的那樣,人在朝堂關鍵的問題上一定要謹慎。八面玲瓏誰都想討好的話,可能帶來的結果就是——裡外不是人,在誰那裡都討不到好。

    宴罷之後二聖與薛氏夫婦及李孝逸繼續商討婚事,薛紹與太平公主又得是雙雙迴避。

    講武院明日即將開講,薛紹一直沒有登門拜訪過最重要的人物裴行儉。趁今天下午有時間,薛紹準備把這件事情給辦了。太平公主也得去親自張羅薛紹交待的虞紅在宮裡的生意了,還得準備明天去武三思的府上“赴宴”的事情,兩人都忙了起來。

    薛紹騎了馬離開皇宮直接奔著家裡去了,心想禮多人不怪,得挑一兩件合適的見面禮給裴行儉。

    和許多大唐的仕大夫一樣,裴行儉喜愛書法而且本身是一名大家,他甚至有點瞧不起褚遂良,而將自己與虞世南比肩。那麼送他書法作品就不合適了,曾經給凌煙閣二十四功臣著畫像的大畫家閻立本的畫作,想必他會喜歡。

    以往藍田公喜好風雅藏品不少,現在正好被薛紹拿來做人情。

    回到家薛紹想找月奴這個管家來幫忙找尋畫作,僕人說月奴正在後堂與吳大師練功,這就去將她喚來。

    “練功?”薛紹有點好奇,“不必叫了,我親自去看看。”

    後堂的僕房有一間被收拾成了吳銘的禪室。房門未關,薛紹方才走進天井就聽到裡面傳出吳銘的聲音,“月奴,你是退步了,還是心不在蔫?”

    “義父恕罪,我再來!”

    “不必了。”吳銘的聲音裡透出一些威厲,“如果連精神都無法集,這功還有什麼可練的?你回去睡大覺吧!”

    “義父恕罪……”月奴小聲的求饒,很是有些理虧與自責。

    薛紹有點好奇的停住了腳步。

    “說,你最近兩天為何部是心神不寧?”吳銘問道。

    月奴猶豫了片刻,小聲的道:“公,要大婚了。”

    “這關你什麼事?”

    “……”月奴再度沉默了片刻,遲疑的道,“公大婚就將成為駙馬,從此搬過去與太平公主一起住。月奴不知……何去何從!”

    “這不是你的心裡話。”吳銘輕斥道,“你究竟在想什麼?”

    薛紹搖了搖頭略微一笑,月奴的心思一向簡單到執拗,她還能想什麼呢?

    “大師可在?”薛紹故意高聲響道。

    吳銘連忙從禪房走了出來,對薛紹抱拳而拜,“不知公駕到,有失遠迎。”

    月奴也連忙迎了出來,“拜見公!”

    “都是自己人,就不用拜來拜去的這麼客氣了。”薛紹笑了一笑走過去,“我聽僕人說你父女二人在此練功,不知是何門絕技?”

    “公有興趣,不妨入內一觀。”吳銘倒是大方,“請!”

    “好。”薛紹也不客氣,脫了鞋走進了吳銘的禪房。

    房間不大幹淨到一塵不染,書劍與酒棋共處一室正高懸一個“禪”字,居然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公請看。”吳銘朝桌几上一指,一個木盆當散落著一堆綠豆,“貧僧在教月奴苦練,眼力!”

    “眼力?如何練?”薛紹挺好奇。

    “月奴!”

    “是!”

    父女二人一喚一答,吳銘將木盆清空然後另抓了一把綠豆在手,隨手往木盆一撒,綠豆盡落木盆之。

    月奴全神貫注的盯著木盆之雙眼精光凝聚,片刻後答了一聲,“一百一十三!”

    薛紹略微吃了一驚,“對嗎?”

    吳銘微笑而不答,用手的小木片每十粒一組將綠豆分排開來細細一數,剛好一百一十三粒,居然一粒不差!

    “神奇,只看一眼就能數過來!”薛紹這回真是吃了一驚。

    “公,這是最簡單的。”月奴非但不喜反而還有一點慚愧,小聲道:“我十歲的時候就能做到這樣了。這兩年來疏於練習,已有些退步……”

    “習武之人單練拳腳器械只會落了蠻勇下乘,耳聰目明神清心快,才是上佳的功夫。”吳銘說道,“月奴,這兩年你的確是荒廢了。”

    薛紹心大以為然,雖然古今有別但是道理相通,吳銘說的練武宗旨與後世培養特種兵的要義,大致相同——大腦,才是最厲害的武器!

    “大師何不露一手?”薛紹說道。

    吳銘笑了一笑,左手抓一把綠豆右手抓一把黃豆同時撒入了木盆之,將手木盆一抖,綠豆黃豆滿盆亂晃亂滾。

    “黃二百一十四,綠二百三十七。”

    薛紹眉頭一擰,明顯感覺不可思議。

    月奴連忙動手開始數,她一雙手下手極快,已是快到如同幻影,很快將黃豆綠分成了兩攤,然後用小木排細細數來,居然一粒不差!

    “義父大人,寶刀未老!”月奴驚歎不已。

    薛紹神不改色,心卻是有些震撼——若非親眼所見絕對難以相信,沒有高科技裝置做為輔助的古代武者,已經把眼力修煉到了這樣的境界!

    “公,貧僧獻醜了。”

    薛紹點了點頭,說道:“大師,你這一手絕技著實令我大開眼界。我想冒昧的問一句——大師當年從軍之時,可曾做過斥侯?”

    這話一說出來,吳銘和月奴同時都怔了一怔!

    吳銘在薛家已經快有十二年,他這個僧人曾經有過從軍的經歷並不算是什麼機密之事。可是看他們的表情,薛紹知道自己猜對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 19:30
第164章 折柳約釣

    斥侯,電影電視上經常把他們刻畫成往來送信的跑腿龍套。

    實際上,斥侯是大軍的眼耳口鼻,是戰場之上千裡獨行的暗夜幽靈,是兩軍對壘之間無所不在的致命刺客。

    簡言之,斥侯就是冷兵器時代的兵中之王,是現代特種兵的——鼻祖!“公子何以得知,貧僧曾經做過斥侯?”吳銘倒是沒有否認,反倒頗為好奇的看著薛紹。

    薛紹略微笑了一笑,說道:“大師的這一手絕技,早已超越了一般武者對眼力的要求。除非是軍隊的斥侯,經常要在極短的時間裡,憑一雙眼睛估算敵軍的人馬數量回報軍情,容不得半分差池。除非是有這種生死攸關的長年累月之歷練,否則,一般的武者再怎麼修煉也達不到大師這樣的境界!”

    “公子,行家。”吳銘不以為意的微然一笑,拍了拍手,“月奴,收拾。”

    “是。”月奴應了聲開始忙活。

    薛紹對這個機鋒不露的光頭大叔與酒肉和尚更感興趣了,說道:“大師何不再露幾手,讓我多開眼界?”

    吳銘笑眯眯的眼角露出了幾條魚尾紋,說道:“以後還有的是機會,何必急於一時。公子返家,該是別有要事?”

    薛紹見他有意迴避於是也不強求,說道:“我是想取一兩副閻立本的畫作,拿去當作禮物登門拜會裴行儉。”

    “裴行儉?……”吳銘沉吟了一聲,對薛紹道:“貧僧願為公子引馬護衛,隨公子前往裴行儉的府中。”

    “大師言重了,你我同去便可。”薛紹眨了眨眼睛,“大師,可曾與裴行儉有舊交?”

    “貧僧與他素昧平生,只是久仰大名,想親眼一見。”吳銘微笑的對薛紹抱了抱拳,“多謝公子成全。”

    “不必客氣。”薛紹知道他是肯定有所隱瞞,也沒追問,只道:“月奴,你去將那一副《蕭翼賺蘭亭圖》和那部兵書一同找來。現在這家裡的大小事物,也就只有你能瞭如指掌了。”

    “是,公子。”月奴受了誇獎欣然的笑了一笑,快步走了。

    薛紹看著月奴走遠了的背影,說道:“大師,你有一個好女兒。”??。”

    吳銘兩片薄薄的嘴脣略微一挑淡然的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薛紹心中略微一動,他雖然在笑但他的微表情告訴我,此刻他的心裡居然很痛苦!

    而且不是一般的痛苦!

    他究竟有多少不堪回首的往事?

    少時過後月奴將畫作與兵書一併取來打成了一個包袱,薛紹讓她看家,帶上吳銘一同出了門。月奴還有一點悻悻,我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和公子出行一回,義父怎能搶了我的差事呢?

    吳銘一身玄衣騎一匹大黑馬頭戴桐油鬥笠背上了包袱,神形幹練凌厲,就像個千里獨行殺人不留痕的遊俠。

    薛紹習慣性的翻身一上馬,吳銘頓覺眼前一亮,脫口讚道:“公子,一身好修為啊!”

    “哦?”薛紹笑了一笑,“大師何意?”

    “公子可曾修煉內家功夫?”吳銘問道。

    薛紹心中一凜,吳銘的這雙眼睛,毒啊!

    薛紹雖然未答,吳銘已是心中瞭然,微笑道:“兩年不見,公子已然脫胎換骨。如今我觀公子面如珠華隱隱一身煙水雲氣,如此神清氣逸有如飄然神仙之態,根骨卻是沉穩如山腳下似有萬鈞崩破之力,若非練就了一身深厚的內家功夫,絕計不會有這樣的姿態!”

    “大師謬讚了,走吧!”薛紹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策馬揚鞭而去。

    吳銘呵呵一笑未再多言,拍馬跟上。

    聽吳銘這麼一說,薛紹心中也是醒了一醒神。回頭一想,自己現在這副樣子比之於兩個月前,的確是脫胎換骨一般的變了個人。以往的藍田公子是一個典型的花樣美男子,以風流倜儻見長滿副陰柔脂粉味。只過了短短的兩個月時間,就變成了吳銘所說的那樣神清氣逸沉穩如山,著實驚人。

    按理說內家功夫的修煉沒個幾十年很難有所大成,如今卻是變化如此之大、之快,莫非是因為穿越附體後靈魂融合已達完美境界的表現?……一切詭異玄妙,薛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用奇蹟來形容!

    細細一比較,現在自己這副身體,幾乎比前世的“兵王血狼”還要更加強壯、內家修為更為精深……這或許,是上天對我連番捉弄之後的一個補償吧!

    稍後二人到了裴行儉的府門外,府門緊閉。薛紹下馬後仔細打量了一陣裴行儉的家宅,若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寒酸!

    怎麼看,這也不像是一個叱吒風雲統兵百萬、官居文武三品的當世名將的居所。長安城裡一個稍稍經營得法的商人有了幾貫餘錢,也會住得比他好。

    薛紹搖了搖頭,裴行儉不會是真的缺錢缺到了這份上,以他的地位光憑各種俸祿田產與賞賜,就算不是個鉅富也該是個“長安米貴”之地的中產階級。他是不得不謹小慎為緊守門戶,炫富張揚這種事情他是絕對幹不出來的。否則別有用心之人隨時可能一本參到朝廷御史那裡,讓他吃了不兜著走。

    誰讓裴行儉在軍方一枝獨秀樹大招風,但是他曾經的政治立場又讓當今二聖一直忐忑不安呢?

    薛紹上前拍了拍門,沒反應。繼續拍,拍了許久,才有一個鬚髮蒼蒼的老僕出來應門,“郎君光臨,所為何事?”

    “汾陰薛紹特意前來拜會裴尚書,煩請家老通報。”薛紹拱手道。

    老僕的表情幾乎是麻木的拱手回了一禮,“家主已經閉門多年從不見客,薛郎君若有公務,可到尚書省禮部官署去公議。否則,就請回吧!”

    “……”薛紹愕然,裴行儉居然謹慎到了這樣的程度?

    “郎君請吧,老朽得罪了。”說罷老僕人就關上了門。

    閉門羹。

    薛紹擰了擰眉頭,或許裴行儉對我頗有戒心並非十分信任……那我更要見到他了!

    吳銘上前來說道:“方才聽那老僕所言,倒是沒說裴行儉不在家中。”

    薛紹點了點頭,“我知道。裴行儉雖然掛了文武三品之職,但是一個月也難得去一次南衙理事。至從出征歸來,他要麼蝸居家中要麼就在曲江池邊釣魚。我要正式拜會於他,總不至於又去江邊守株待兔吧?”

    吳銘笑了一笑,說道:“江邊會晤自然不妥。但若公子手拿一根釣竿來登門相約,裴行儉必肯相見。”

    薛紹心中一亮,有道理!……我身為朝臣與準駙馬,如此鄭重其事的登門拜會若是落在了旁人眼裡,難免會對木秀於林的裴行儉妄加猜忌。如果是拿著一根釣竿來相約垂釣,就算傳了出去誰也無話可說!

    薛紹頓時對吳銘有些刮目相看,這個總是一臉笑嘻嘻的酒肉僧人非但是深黯人情世故,政治覺悟也不低。難怪大哥一直將他留在身邊倚為臂膀心腹,這些年來大哥在濟州做刺史,吳銘肯定沒少出力。

    “走,去找根釣竿!”

    二人騎上馬轉道便走,也沒走多遠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吳銘跳上了一顆樹折來一根垂柳樹枝,將多餘殘葉一除,遠遠看去還就真像是一根竹子釣竿了。

    薛紹哈哈的大笑,扛起“釣竿”再回了裴行儉的家宅拍響了門,高聲叫道:“裴公可曾在家?我來約他老人家一同前去曲江垂釣!”

    這回老僕很快就來開了門,而且是兩扇門大開。老僕居中作揖迎請薛紹入內,“請郎君入府稍坐奉茶,容家主更衣準備釣具!”

    “好,有勞。”薛紹拿著手中那根連絲線都沒有的釣竿,大踏步走進了裴行儉的家中。吳銘牽著馬,也一併跟了進來。

    薛紹入院一看,裴行儉的家裡比外面看起來還要更寒酸,庭院裡的野草都快要齊腰深了。殘屋破瓦一片灰敗氣象,簡直就比平民人家還不如。

    “郎君請。”老僕朝前引路。

    薛紹不由得嘆息,做官做到裴行儉的這份上真是有些窩囊了。當年裴行儉曾經和長孫無忌、褚遂良抱成一團。這兩大權臣被拔除這麼多年了,裴行儉仍難以謀得二聖真正的信任,建立的功勞越大反而越加如履薄冰,活得憋屈又窩囊。

    看來人在官場最重要的不是能力多強、人緣多好,而是——立場要選正!

    薛紹入了正堂,裴行儉從內堂轉出來對著薛紹呵呵直笑的拱手,“家僕無禮,公子勿怪!”

    “裴公謹慎,倒是薛某冒昧了。還請恕罪!”薛紹連忙還禮。

    裴行儉的一雙老眼落在了屋檐外的吳銘身上,好奇道:“這位是……”

    “這是在下的隨從,名叫吳銘。其實他是先父的生前好友,家兄的心腹家臣。”薛紹答道。

    吳銘站在正堂外,對裴行儉拱手拜了一拜。

    “哦……”裴行儉沉吟了一聲點了點頭,忙道:“多有怠慢,公子快請入座!老僕,奉茶!”

    二人分賓主坐下,裴行儉撫髯笑道:“公子折柳約釣登門造訪,真是足智多謀呀!老夫膽小如鼠多有失禮,讓公子見笑了!”

    薛紹不以為意的笑了一笑,將那包袱拿來正要開啟,裴行儉連忙一揮手製止,“若是禮物,不敢生受。”

    薛紹苦笑了一聲,說道:“裴公,這是衛公的兵書《六軍鏡》,我粗略讀過了一遍全是不懂之處,於是今日特意登門造訪,有請裴公點撥指正。”

    “兵書?”裴行儉撫著灰髯呵呵直笑,“聖上曾命老臣與公子同學兵法,老臣不敢不從——公子有何處不懂只管提問,老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薛紹的動作一滯,看來裴行儉當真對我不那麼信任!

    .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 19:30
第165章 兵者凶器

    有句老話叫做,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薛紹心裡清楚,此前自己有意主動接近裴行儉,不管用的方式多麼巧妙多麼自然,終究是有“謀劃”的嫌疑。以裴行儉這種正壇老手的嗅覺,不可能意識不到。

    再者最主要的原因是,原本一個單純的“藍田祕碼”被武則天利用起來,拉起了一個“講武院”抹上了一層濃厚的政治陰影;她還設下圈套將裴行儉張打為旗幟向禁軍示威,把他當作了槍來使並大肆利用和消費了裴行儉在軍方的威望。

    換作是任何人,這心裡都不會痛快,甚至還會對薛紹此前的動機和為人品德產生懷疑。

    薛紹心想,如果裴行儉當真認為我是與天后早就合謀好了一同算計於他,那他怎麼也不會對我有信任了。從而,裴行儉對講武院的事情也就不會再上心,頂多就是迫於無奈的出工不出力。今後我要想和他一起出徵、學到真正的兵法韜略、借他之力在軍方站穩腳跟,更是無從談起。這其中的微妙利害,實在是外人難以體會。所以我今天才非得親自登門拜訪,與裴行儉當面說清。

    話說回來,如果真的吃了閉門羹,那薛紹原本的計劃都要泡湯;現在既然進了裴家的大門,就證明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證明裴行儉沒有完全對薛紹失去信任。

    薛紹索性把包袱又繫了起來,這例行公事一般的“請教兵法”,不教也罷。

    “公子,何意?”裴行儉不動聲色的淡然道。

    薛紹說道:“裴公信不過我,是在情理之中。薛某無話可說。”

    裴行儉笑了一笑,“公子何出此言哪?”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薛某這點伎倆瞞不過裴公,也沒打算要瞞。”薛紹說道,“此前,我的確是有意接近裴公,想要結識裴公。”

    “為什麼?”裴行儉問道。

    薛紹拱了拱手,說道:“裴公,薛某今日刻意登門造訪,就是想要開誠佈公與裴公推心置腑的談一談。言語之間惹有犯忌或是唐突冒犯之處,先請裴公見諒!”

    “你說。”裴行儉很淡定,表情幾乎沒有一絲的波動。

    薛紹說道?說道:“如果沒有二聖欽點我為駙馬,我又陰差陽錯與太平公主糾結在了一起,薛某絕對不會動了心念要來結識裴公。”

    裴行儉皺了下眉頭,“為什麼?”

    “因為我想自保。”薛紹說道。

    裴行儉略感意外的揚了揚眉梢,“此話從何說起?”

    薛紹嘆息了一聲,說道:“常言道娶妻得公主平地買官府,大唐的駙馬可不好當。更何況太平公主集天下嬌寵於一身,非但是招風顯眼還身負強大的政治資本。我若做了她的駙馬,無形之中將成為眾矢之的。此前張窈窕之死就是明證。那件事情表面上看只是太平公主的一次嫉妒發作,實際上,是有人對薛某暗生嫉殺之心。試想,我還沒有正式成為駙馬就有人要這樣害我,日後如何了得?”

    裴行儉仍是不動聲色,“道理是沒錯。但薛公子想要自保,又何需攤上老夫?老夫愚見,婚姻未成你大可拒婚;婚姻若成,你謹小慎為遠離風險便是。老夫一個泥胎菩薩自保尚且困難,又何來能耐襄助公子?”

    薛紹輕嘆了一聲雙眉緊擰,說道:“我是想繼承裴公衣鉢,執掌大唐兵權!”

    “你!……你大膽!”裴行儉吃了一驚,“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

    薛紹拱手一拜,“薛某已經請過裴公見諒了!”

    “兵者國之凶器,直屬朝廷歸於帝王,從來不屬任何人!”裴行儉老濃緊擰的低聲斥道,“薛公子,這種話以後切不可亂說!”

    “是。”薛紹拱手拜了一拜,說道,“如今我與公主已經定婚,米已成飯木已成舟。他日一但我娶了公主做了駙馬,等於就是坐到了風口浪尖。我不招人惹事,自有人事招惹上我。大丈夫當提三尺青鋒馳騁天下,又豈能蝸居於粉紅紗帳之中,沉溺於男歡女愛苟且偷生?實話實說,我想要繼承裴公衣鉢,一為謀生自保二為建功立業。裴公,最誅心最真實的心底話,薛紹全都直言相告了。還請裴公明斷!”

    “哎……”裴行儉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撫髯,搖頭。

    “裴公?”

    裴行儉擡起頭來,一雙老眼精亮,“薛公子可知,老夫頗識相人之術?”

    “薛某知道。”

    裴行儉點了點頭,說道:“老夫第一眼看到公子,其實心裡就已經知道……衛公兵法嫡系一脈,終於能有傳人了。”

    薛紹心中一喜,拱手長拜下來。

    “公子推心置腑,老夫也就說兩句實話。”裴行儉說道,“第一句,我活不了多久了。”

    薛紹愕然一怔,“裴公切勿亂說!”

    裴行儉呵呵的笑著擺了擺手,說道:“醫者不自醫,相師不自相。我的命是袁天罡批的。兩年之內,老夫必死。再者,老夫自己的身體如何,自己也是心中有數。眼看著陽壽將盡但是宿願難償,老夫心中……其實也是很不好過。”

    “裴公有何宿願,何不說出來,看薛某能否效力一二?”薛紹說道。

    裴行儉說道:“世所眾知,老夫從先師蘇定方那裡繼承了衛公的兵法。其實兵法之說虛無飄渺,就算是把天下所有的兵書都倒背如流,也未必能夠成為一名兵家。實踐,經驗,天賦,秉性,師承,時運,六者缺一不可;兵法書卷本身,其實根本就不重要。你回頭看看那些古之名將,有幾個是從書堆裡站出來的?——紙上談兵的趙括如何?長平一戰四十萬趙軍被秦軍坑殺!”

    薛紹點了點頭,“裴公所言即是。古往今來將軍無數,讀兵書的將軍更是不少。但真正的名將,少之又少。”

    “六要之中——天賦看起來最為虛幻,但其實是最為重要的。”裴行儉說道,“如你所言,古往今來將軍無數,人人都有帶兵之實踐,忠君愛國者不計其數,師出有門治學治典的也不在少數。但真正的名將,仍是少之有少。歸根到底,絕大多數人都缺乏天賦,或是時運不濟!”

    薛紹點頭,靜靜的傾聽。

    “老夫為官一生命運多舛,弱冠學藝老來帶兵。終我一生,所學包羅萬相,兵家只是其中之一。”裴行儉說道,“但老夫此生最大的遺憾,也恰是兵家!”

    “為何?”薛紹問道。

    “常言有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在師承而言也是這個道理。老夫繼承了衛公兵家一脈,卻讓這一脈在老夫手中斷絕,豈不遺憾?”裴行儉說道,“這些年來,老夫一直都在尋找一個合適的人,欲將畢生之所學傾囊相授。但是……一直未得其人。”

    薛紹的反應很平靜,說道:“天下芸芸志士萬千,能有兵家天賦者想必不在少數。裴公何以一個都沒有遇到過?”

    “恰好相反,老夫遇到過多少個有天賦的才俊,自己都要數不過來了。”裴行儉苦笑的搖了搖頭,說道,“但是兵者凶器,豈可輕易授人?就算他秉性上善忠心可嘉,老夫也不敢相授啊!”

    “……”薛紹恍然醒悟,現如今文治天下,名將凋零。若是裴行儉的嫌傳門生,定然光耀萬千。但是裴行儉的身份如此尷尬,他的嫡傳學生豈能受到二聖待見?能不能得受重用發揮才能姑且不論,將來會不會因此而害了他的學生,都是難說!

    裴行儉不收徒,是怕害徒!

    兵者凶器,雙刃之劍哪!

    “薛公子,在老夫遇到的青年才俊當中,你的天賦不算是最出色的。”裴行儉說道,“但是,你既是陛下的外甥又即將成為天后的女婿,最為難得的是二聖對你都是頗為器重。你出身高貴又蒙聖眷再加上即將成為大唐唯一的嫡親駙馬,按理說,這天底下已經沒人比你更有資格繼承老夫一生所學。但是……”

    薛紹拱手道:“裴公有話,不妨直言。薛某今日此來,就是想與裴公推心置腑。裴公之言出君之口入我之耳,若有半句洩露出去,管叫薛紹死無葬身之地,將來靈位不得入薛氏宗廟!”

    裴行儉略微一怔,好毒的誓言!

    “裴公,請講!”

    “薛紹,令堂城陽公主殿下是太宗皇帝的嫡女,你身為皇族外戚與李唐之臣,理當立足國本,以忠君護國為畢生之志。”裴行儉說道,“但是老夫看到,你與天后似乎更有默契。倘若將來你學得一身兵法卻偏私一道僅為天后所用……老夫,將大罪於李唐社稷啊!”

    薛紹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裴行儉,終於說出了心裡最深層的想法與顧慮!

    就像天下大多數的儒家仕大夫一樣,在裴行儉的心裡“忠君愛國”是擺在首位的。在裴行儉看來,婦人專權是有違禮制、大逆不道的,是與忠君愛國嚴重背離的。

    假如某一天天后真的要與李唐決裂,而我薛紹依舊只是效忠於天后,在裴行儉看來,我薛紹就是亂臣賊子!——而他裴行儉就是造就了我這個亂臣賊子的始作甬者!

    儒家重“名”一切以道德掛帥,儒生立言立德立功業,但求名揚當世垂於青史。如果將要承擔始作甬者的罪名而遺臭萬年,裴行儉定然寧死不為!

    薛紹輕輕的嘆息了一聲,裴行儉,將才文雄凜然英風,但他終究是生活在大唐時代的人,無法超脫於這個時代!

    .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 19:31
第166章 婦人之見

    吳銘在裴府僕人的帶領下把馬牽到了後院馬廄安頓好,僕人請他在偏廳用茶,然後就自顧去忙碌了。吳銘喝了一小會兒茶走出廳外,看到天井裡晾著幾件剛洗好的衣服。

    其中有一件,是裴行儉的紫色朝服。

    大唐的官服有定製,五品通貴以上著紅色,三品親貴以上著紫色。裴行儉剛剛被朝廷授予二品特進文散官與二品河東縣公的爵位,這套官服顯然也是新的。

    吳銘走出房間站在迴廊下,眉頭微皺久久的凝視那件官服,站了有一盞茶的時間那麼久。

    裴府的僕人並不多,偶爾有一兩個路過的最多看他一兩眼,沒什麼人過來多問一句。

    良久之後,四下無人。

    吳銘走到天井中,站在那件撐開晾好的官服前,鬥擺前袍雙膝著地,行稽首之禮大拜下來,以頭觸地,有如敬拜神明。

    禮罷之後吳銘站起身來,臉色沉寂一言不發,靜靜的走回了偏廳裡繼續飲茶。

    片刻後,一個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徑直朝偏廳走來。吳銘眉頭略動放下了茶盞,站起身。

    一個三十上下的婦人站在了門口,面容嬌好體態婀娜,衣著鮮豔飾戴華麗,與整個裴府的簡樸到寒酸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吳銘不敢直視連忙拱手拜下,不知對方來歷,於是箴口不言,只是拜。

    “貴客免禮。”婦人站在門口回了一禮,說道,“奴家是裴行儉的妻子,孃家複姓庫狄。”

    “原來是裴夫人,在下失禮了。”吳銘再拜,“我是薛公子的隨從,跟隨家主人一同前來拜訪裴尚書。”

    “貴客不必多禮。”庫狄氏回了禮,好奇的上下打量吳銘,“奴家斗膽相問,貴客為何要對家夫的官袍大禮相拜?”

    “這……”吳銘略顯尷尬的笑了一笑,想必她是在遠處看到了。

    庫狄氏略微笑了一笑,“既然貴客有隱衷,那奴家就不打聽了。貴客適才說了貴主人是薛公子,敢問是哪位薛公子?”

    “汾陽薛承譽,諱紹。”

    庫狄氏明顯是眼睛一亮,“薛駙馬到了敝府?”

    吳銘略微一怔,笑道:“我家公?家公子還沒有與太平公主殿下成婚。”

    “奴家失言了。”庫狄氏拱了一手,“來人,好生招待這位貴客,不得絲毫怠慢!”

    “是……”兩名戶婢連忙應聲走了過來。

    吳銘忙道:“夫人恩義,在下心領了。在下是出家之人……”

    庫狄氏不由得一笑,“大師不必誤會,奴家只是讓她們伺候茶水,只在門外候待。”

    吳銘拱手拜了下來,“多謝夫人。”

    “告辭。”庫狄氏回了一禮,好像有些著急的翩然而去。

    吳銘略微皺了皺眉頭,裴行儉的正房夫人怎會如此年輕?庫狄氏,還是個胡人女子?

    正堂裡,薛紹正與裴行儉談到緊要之處,大門被敲響,響起一個婦人的聲音,“夫君可在堂中?”

    裴行儉正聲說道:“我在招待重要的客人,任何人不得叨擾!”

    “夫君所說的客人,是否就是汾陰薛公子?”庫狄氏說道,“奴家想見一見薛公子,求夫君恩准!”

    “你一個婦人何以登得大雅正堂,還不退下!”裴行儉厲聲道。

    薛紹連忙道:“裴公息怒,既然尊夫人有此之意,薛某是晚輩理當如命。”

    裴行儉只好搖頭苦笑了一聲,拱手道:“拙荊是個胡人,不太懂得中原仕族之禮法,讓薛公子見笑了。”

    “裴公言重。”薛紹回禮。

    裴行儉這才說道:“薛公子虛懷若谷不予計較,準你進來說話!”

    庫狄氏推門而入,薛紹看到她也是略微吃了一驚,這要是在外面碰到,打死也不會讓人想到她會是裴行儉的正房夫人。

    裴行儉年過六旬,庫狄氏不過三十上下。裴行儉衣著簡樸內斂寡言,庫狄氏光鮮照人風姿綽越。

    這一對老夫少妻,還真是反差強烈!

    “薛公子在上,請受奴家大禮一拜!”庫狄氏說罷,突然對著薛紹大禮拜下。

    薛紹尷尬的愣住了,你一個二品華陽夫人又是長輩,這樣拜我讓我如何受得起、讓我如何回禮?

    裴行儉在一旁苦笑不已,“薛公子見笑,但以俗禮還之即可。拙荊當真是不太懂得中原禮法!”

    不等薛紹說話,拜倒在地的庫狄氏說道:“夫君此言差矣,奴家理當就以九拜之中最大的禮節稽首大禮,來拜薛公子!”

    裴行儉與薛紹同時一愣,薛紹忙道:“夫人快快請起,此等大禮著實折煞薛某。但有言語,不妨坐下來細細商談。”

    “多謝薛公子!”庫狄氏半點也不扭妮,親自取了一塊坐榻在離二人稍遠的地方打橫了側坐下來。

    裴行儉的表情挺尷尬,苦笑。

    薛紹看得出來,雖然裴行儉努力在外人在面前表現出一家之主的強勢,但實際上他就算不是個懼內之徒,也對自己這個年輕的夫人非常的寵溺。

    否則,庫狄氏何以打扮得這樣光鮮照人,還敢叩門打擾裴行儉接待重要的客人?

    “你有何事,說完快走!”裴行儉板著一張老臉說道。

    “謝夫君。”庫狄氏拱手回了禮,說道:“薛公子見諒,其實奴家深知女流不登正堂不會賓朋,但今日,奴家確有要事對薛公子講。”

    “夫人請說。”薛紹也挺好奇,素昧平生你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跟我講?

    “謝薛公子。”庫狄氏一板一眼的對薛紹施了一禮,說道:“其實在與薛公子見面之前,家夫已經多次在奴家面前提起薛公子,對公子的才華器識讚不絕口。家夫還曾口口聲聲的說,公子就是他尋找了多年的衣鉢傳人!”

    “你……”裴行儉的臉一下就漲紅,“你這婦人,滿口胡說!”

    薛紹乾咳了一聲忍住笑。

    “薛公子是個明白人,夫君又何必矯情否認?”庫狄氏說道,“你與奴家在臥房之中說的話,還能有假?”

    “你再敢矢口亂言,就給我出去!”裴行儉擡手朝外一指漲得老臉通紅,看那模樣是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薛紹忍住笑也沒有多說話,他知道,庫狄氏還沒有說到真正的重點。

    “夫君,奴家今日拼著吃了家法也要當著薛公子的面說一句實話,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庫狄氏半點不害怕,針鋒相對的道。

    “你!……”裴行儉的動作和表情都凝固了半晌,苦笑一聲雙手一攤,“罷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老夫由得你數落一通。薛公子要笑,就笑出聲來吧,老夫今日不要這張老臉了!”

    薛紹仍是沒有笑,一本正經的道:“裴公不必在意,夫人心直口快,或許真有她的道理——夫人,你請說。”

    “還是薛公子爽利!”庫狄氏拱手拜了一記,說道:“薛公子,其實夫君早就動了愛才之心,想要收你做入室關門弟子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但又深有顧慮。”

    裴行儉的臉皮都抽搐了一下,嘆息了一聲把頭都扭了過去,表示“隨你胡說八道一通”。

    “裴公有何顧慮?”薛紹問道。

    庫狄氏說道:“夫君怕你日後仗兵作亂無人可制,禍及神器遺害蒼生!”

    薛紹這下笑了,“裴公所慮,不無道理。兵家授徒向來謹慎,當年侯君集要向衛公學兵法時,衛公也是這樣的想法。事後證明,衛公所慮頗為正當。”

    “但奴家以為,家夫是書讀得越多、人活得越久,就越發的患得患失與矯情膽小了!”庫狄氏生怕裴行儉出言打斷,於是快嘴快語的說道,“汾陰薛氏歷來就是擁護李唐的大世族,薛公子是李唐貴戚身負皇室血脈、現在薛公子又要娶公主做駙馬。就像是一顆樹一樣,薛公子的根都深深的紮在了李唐的土地之中。將來薛公子如若掌兵,定然是以李唐神器為念,御外敵平內患成不世之功業,又豈會為禍李唐天下荼毒李唐子民,那不是自斷根骨自毀家業嗎?”

    薛紹哈哈的笑,“夫人,果然有見識。”

    “她當然有見識了,婦人之見而已!”裴行儉嘴角兒都在抽筋的冷笑。

    “那依夫君之高見呢?”庫狄氏彷彿還有一點激動了,坐直了身體大聲道:“夫君時常把陽壽將近掛在嘴邊,時常嘆息畢生所學後繼無人——你就只念著你的一世功名才學,就從未替我們母子想過嗎?夫君,奴家比你年幼三十歲,如今最大的兒子都還只有七歲。你若百年之後,我等孤兒寡母將要何所依存?縱然奴家可以謹守家門足不出戶,含莘茹苦將我們的三個孩兒養大成人。可是你為官三十多年豎下了多少政敵,多少人盼著你死了再拿我們孤兒寡母開刀報負?奴家關好家門,就沒有人來招惹了嗎?遠的不說,你本家的兄弟裴炎能不落井下石?”

    “住口!”裴行儉厲喝一聲,彷彿是動了一點真怒。

    “奴家失言,夫君恕罪!”庫狄氏慌忙走到堂中,正身拜倒在地。

    薛紹不動聲色只在心中暗道,記得大哥曾經說過,有人認為裴行儉可以做“尚書右僕射”與劉仁軌平起平座,但肯定也就“有人”認為裴行儉絕對不可以坐到那把交椅上去。

    反對的人當中,或許就有裴炎一個。

    首先裴炎與天后的交往甚密,他哪能不知道天后是絕對會反對裴行儉出任右僕射的?再者,同是出身聞喜裴氏,裴炎一直壓著裴行儉一頭,是整個裴氏大族的領袖大旗,他又豈能容忍有朝一日裴行儉與他平起平座,並且憑藉無人可及的軍功威望反壓他裴炎一頭?

    站在裴行儉的立場上說,自己的資歷、才能、威望和德操全都不輸予裴炎,憑什麼就只能仰視受制於他?

    一時瑜亮,互不相容。

    裴炎與裴行儉會有矛盾和積怨,似乎就很容易理解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 19:32
第167章 順水推舟

    裴行儉眉頭深皺面帶怒意的瞪了庫狄氏半晌,悠然嘆息了一聲,“夫人,請起。”

    “謝夫君……”庫狄氏站起身來,眼圈已紅眼淚在流但是連哽咽都沒有,表情很倔強。

    “既然家醜已然外揚,老夫也就不必在薛公子面前有什麼顧忌了。”裴行儉苦笑了一聲,說道,“誠如拙荊所言,老夫行將就木但三子都還十分年幼。原本老夫也有幾個得勢的同宗親族可代為託孤,可是老夫和裴炎素來不和,那些同宗親族怵於裴炎之威,早就和老夫斷了往來。這些年來,老夫一直閉門謝客,更沒有什麼摯交友朋。所以,一但老夫嗚呼哀哉,家中幼子就無人照顧了。”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薛紹哪裡還能不明白?——裴行儉夫婦,是想讓我這個傳人學生,將來照顧他的兒子們!

    “夫君,於公於私於情於理,你都應該信任薛公子,將畢生才學傾囊相授!”庫狄氏趁熱打鐵的勸道,“將來,奴家與孩兒們也好有個庇護依託啊!”

    薛紹拱手對他夫婦二人依次拜了過來,“承蒙夫人器重,無論裴公是否信得過薛某,薛某將來必然悉心照顧賢伉儷的三位公子,將其視同血親兄弟!”

    “哎……”裴行儉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彷彿是在苦笑,彷彿又是在自嘲,悠然道:“其實婦人之見,有時……也頗有道理啊!”

    庫狄氏一聽到這話,連忙就跑到廳堂外把他們的三個正在玩泥巴的兒子都帶了來,大的七歲小的還只有三歲,庫狄氏帶著他們一一的拜見薛紹,執行叔侄之禮。

    這樣的禮節彷彿有點亂了輩份,薛紹拒絕不是接受也不是。

    裴行儉彷彿也對自家夫人的舉動有些無奈,苦笑的道:“犬子年幼,論年齒的確就是薛公子的晚輩。薛公子……權且受之吧!”

    薛紹有點哭笑不得,“那我與裴公豈不是成了平輩之人?”

    “那……平輩就平輩吧!”裴行儉也是無可奈何哭笑不得,誰叫自己的兒子一個個的都這麼年幼呢?

    庫狄氏倒是無所謂什麼輩份不輩份,她表現得很開心。或許在她看來薛?來薛紹就該是同輩之人,要是被薛紹當作“大嬸”看待她才真的會十分鬱悶。

    “你若是鬧夠了,那便退下吧!”裴行儉揮揮手,急著要趕庫狄氏走。

    “夫君怎能說我鬧呢?我分明就是辦成了一件天大的大事呀!”庫狄氏帶著三個小孩兒,淚眼未乾卻是一臉笑容,說道:“想到奴家的下半生與孩兒們的將來都有了依靠,奴家不知道有多開心呢!奴家跟了夫君快有十年,今天是最開心的一天了!”

    “你這婦人,當真胡說。”裴行儉拍著額頭都有些無語了,這種話你悶在心裡就好,為什麼要當著薛公子的面說出來呢?

    薛紹也笑出了聲,對眼前這位“非主流”的胡人女子庫狄氏也有些無語了,她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心直口快”。但有一點要承認,這或許也正是她的優點。如果她是一個羞澀婉約謹小慎為的大家閨秀,肯定無法將“託孤”這麼重大的事情辦得這麼迅速而且順利!

    從而,薛紹想要打破裴行儉心中的那一層顧慮與懷疑,也會相當的困難。換言之,庫狄氏今日這一場看似荒誕又無禮的舉動,非但是幫了自己也是幫了薛紹!

    “奴家失禮,這便告退!”庫狄氏帶著三個孩子一同施禮拜退,走的時候可謂是滿面春風喜氣洋洋。

    “哎呀!”裴行儉伸手在自己臉上連拍了幾下,“老夫這張臉哪,沒了,全沒了!”

    薛紹呵呵的笑道:“裴公不必如此。其實在我看來,尊夫人行為果敢頗有見識,風風火火雷厲風行,恰是一名女中之豪傑。有母如此,將來裴公的三位公子,或許都能有所建樹!”

    “連你也這麼認為?”裴行儉苦笑的搖了搖頭,“難怪她三天兩頭被天后叫進宮裡閒談敘話,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哪!”

    薛紹心中略微一動,說道:“我倒是聽太平公主說起過,尊夫人與天后似乎真有一些私交。天后好像還曾提起過,想讓尊夫人去侍制院做個女官。此事,不知成了沒有?”

    “哦?”裴行儉異訝的皺了皺眉頭,“她居然從未跟我提起過?”

    薛紹微笑道:“或許,尊夫人是怕裴公為難,自己就已經拒絕了吧?”

    裴行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些年來天后下過幾次制令,召天下通文幹練的女子入宮為官,侍奉天后左右用事。有不少大臣的妻母和後宮的女子都響應號召,在天后的身邊做了女官。拙荊雖是一名胡人女子,但她確實精通文史還跟老夫學一手書法。至於性格……你也見識到了。不得不說,她與天后或許真有投緣相通之處,如果不是礙著老夫的情面,她恐怕早就進宮當女官去了!”

    薛紹想了一想,說道:“既然如此,裴公何不索性成全了尊夫人呢?”

    “這……”裴行儉撫著鬚髯皺眉沉吟了片刻,“似乎有所不妥吧?”

    “在我看來,非但是妥,還大有稗益。”薛紹說道。

    “願聞公子高見?”裴行儉煞感興趣的說道,還對薛紹拱手拜了一禮。

    “不敢當。”薛紹回了一禮,說道:“既然是推心置腑,那薛某便有什麼說什麼了。以裴公的才德功勳,早該拜為宰相執掌中樞。就連家兄都曾說過,唯有裴公才能與劉仁軌平起平座,補那空缺的尚書右僕射。但是……因為當年長孫無忌與褚遂良等人的緣故,裴公遲遲未能拜相入閣。歸根到底,還不就是因為二聖把不準裴公的脈,摸不透裴公的心?”

    裴行儉深吸了一口氣,“薛公子果非常人哪,這樣的話也就只有你敢說得出口!”

    “這有何妨!”薛紹坦然一笑,說道:“就算哪天薛某信不過天下人了,也定然信得過裴公。因此有什麼就說什麼,根本不必有任何顧忌!”

    “公子何以對老夫如此信任?”裴行儉問道。

    薛紹說道:“裴公敢把一門香火、三個兒子都託付給我,薛某又還有什麼理由不對裴公推心置腑呢?”

    “公子義重,老夫先行謝過!”裴行儉又對薛紹拱手一拜。

    薛紹回了禮,呵呵的笑道:“裴公,雖然你的兒子以叔禮待我,但在我的心裡你仍是師門長輩,可別再對我拜來拜去了,不然會要折煞於我的。”

    裴行儉撫髯而笑,“好,既然你我都是武夫,一切俗禮能免則免——言歸正傳,公子認為拙荊入為女官侍奉天后有諸般好處,但公子可曾想過,一但拙荊做了天后的近侍,滿朝文武將要如何看待老夫?”

    “我理解裴公的顧慮。裴公是擔心一但尊夫人做了天后的近侍女官,朝臣會認為裴公獻媚於天后,有傷氣節德操。”薛紹問道,“但請裴公明斷,究竟是二聖對裴公的看法重要,還是滿朝文武的看法重要?”

    裴行儉想了一想,說道:“前者關乎仕途氣運後者關乎氣節德操,二者同關生死榮辱,都很重要。”

    儒生就是這樣啊,容易患得患失為“名”所累!

    薛紹心中暗歎了一聲,說道:“其實裴公應該這樣想,尊夫人如果做了女官是為朝廷效力,並非是做了天后的家奴,僅僅侍奉於天后一人。就算她現在沒做女官天后也時常召她入宮敘話。敢問,每逢天后要召尊夫人入宮的時候,裴公阻攔過嗎?”

    “老夫豈敢?”裴行儉苦笑。

    “呵呵!”薛紹笑了,說道,“尊夫人一個二品外命婦既無職事卻時常入宮,不管裴公願不願意,在外人看來尊夫人已經和天后做了朋友了。與其這樣,還不如就讓尊夫人去宮裡做個女官。那樣她出入禁中還能有個公事的名目,總好過現在這樣完全就是奔著與天后的私交去的。”

    “其實看到拙荊時常被天后召入禁中,老夫何嘗不知天后是何居心用意?但是,老夫偏就無法阻止。”裴行儉苦笑的搖了搖頭,說道:“陰謀套陽謀、陽謀串陰謀,這是天后的一慣做風。雙管齊下,根本讓人無法招架啊!”

    “順則雙贏,逆則兩傷。不如那就讓尊夫人入宮,去侍制院做個女官吧!”薛紹說道,“至於朝臣文武的風評,其實不用過多在意。從來都樹欲靜而風不止,雞蛋裡面也能挑出骨頭來。裴公閉門謝客這麼多年,得到了什麼?”

    “……”裴行儉撫髯沉吟,良久之後,點了點頭,“好,老夫就聽公子一回勸!但若天后有召,就讓拙荊進宮去侍制院,試上一試!”

    “夫君英明,請受奴家一拜!”隔著一道大門,庫狄氏在堂外高聲的說道。

    “你這賤婦,怎能躲在堂外偷聽呢?”裴行儉很是惱火開啟門就衝了出去,庫狄氏還真是拜在堂外。

    薛紹呵呵直笑,要是她沒在堂外偷聽,這些話我或許還就不說了!

    能讓庫狄氏入宮成為武則天的心腹女官或是閨密好友,實在是利遠大於弊。這其中的微妙,想必裴行儉自能權衡、甚至早有此心,否則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聽了我薛紹的三言兩語之勸就滿口答應下來。

    歸根到底,我只是起到了一點居中調和順手推舟的作用,給了裴行儉一個順理成章的臺階來下罷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0 22:55
極品駙馬 第168章 不朽傳承

今日裴府一行可謂峰回路轉,庫狄氏的突然出現著實出乎薛紹的預料之外。同為儒家仕大夫的正房夫人,嫂嫂蕭氏溫婉賢淑古典美韻,而庫狄氏的行事作風大膽潑辣雷厲風行,著實令薛紹有些刮目相看。

庫狄氏本就是個胡人女子,血管里都流著奔放與不羈的血,靈魂當中也沒有中原女子的那么多條框束縛。當然最主要的是,大唐的社會風氣整體比較開放且包容,對女性的束縛遠不如后世幾代王朝那么嚴格,貴族婦女的思想大多比較激進而且富有主見。這或許也正是以武則天為代表的許多政治女強人,在這個時代分批涌現的大環境與先決條件。

幼子托孤,讓裴夫人入宮做女官,辦成這兩件事情著實不在薛紹的計劃之中,也都稱得上是意外的驚喜。

因為生命的短暫,人類總想追求一些永恒的東西。古今中外的思想與學術曾經達成了一個空前的默契,都承認男人畢生所追求的無外乎是兩樣——性與不朽。

在中華的文化傳統之中,有“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對性的追求仿佛很好理解,圣人都說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蔫,這是生物本能。但實際上它還有一個更深層的用意——子嗣傳承。

父與子,就是一種生命的延續。裴行儉能把自己的三個兒子托付給薛紹,那就意味著必將會把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并不遺余力的幫助薛紹,寄望于薛紹將來越強大,就越好。

因為薛紹的強大能力保他的子嗣存活,將有利于成就裴行儉畢生所追求的——不朽!

托孤之重,遠比惺惺相惜與師生之誼都要更加牢不可破!

薛紹不知道庫狄氏是否知道這些道理,但她今天的所做做為,確實就誤打誤撞的成就了這一件事情。

至此薛紹可以放心,裴行儉終于會鼎力支持了;裴氏夫婦也可以欣慰了,他們為自己的孩子找到了最好的乘涼大樹與避風港灣。

至此,薛紹與裴行儉之間的隔閡也就完全不存在了。

二人敘談多時,從古今文史到大唐時政,從軍務兵法到琴棋書畫,時而激昂慷慨時而笑語生歡,一老一少都同有相見恨晚之感。

裴行儉的學識之淵博,令薛紹非常的驚嘆。世人只知道他是一位吏治能臣與常勝儒帥,知道他書法出眾、精通天文熟識地理,識奇門遁甲之術懂陰陽相面之學,卻不知他在擊劍、箭術、曲藝、鑒賞甚至廚藝方面,都有極深的造詣。除此之外,他曾在西域經營多年,對于異邦諸胡的文化與歷史了如指掌。他會說吐蕃、突厥各族的很多種方言,讀得懂天竺的原版佛經,彈得來波斯的箜篌豎琴,甚至他還指點過自己的夫人如何跳好胡旋柘枝舞,如何吟唱大唐江南的民謠!

有的人,生來就注定不平凡。他的一生經歷積累下來,本身就是一座民族文化與人類智慧的寶庫。他的消亡與離去,注定會是文化與智慧的損失,甚至可以說是一場災難——儒將之雄裴行儉,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裴公,如果我到了你這樣的年齡,能有你一半的才華與成就,此生也就不算枉活了!”薛紹如此對裴行儉說道。

裴行儉只是笑一笑,“薛子當為天下雄,豈能以老夫一介落魄窮儒為標尺?”

薛紹笑著摸了摸額頭,“看來我已是臭名昭著了。”

裴行儉哈哈的笑,“敢在天下文宗的面前如此放肆,老夫只能用一個

“爽!”

薛紹既驚奇又好笑,“裴公也說——爽?”

裴行儉笑道:“大丈夫行于世,但求一個快爽!只是活得越久,身上背負的枷鎖與桎梏就越多。活到老裴這般年紀,就只能把自己關在這龜殼一般的破敝院宅之中,不敢見天日了。夫人教訓得沒錯啊,老夫的確是活得越久,就越膽小了。當年的那種年少輕狂與熱血激昂,再也體會不到了。別說是像公子那般在天下文公面前放肆了,就是每說一句話都要前斟后酌唯恐犯錯。因此,‘薛子當為天下雄’一句,可稱為——大爽!”

薛紹哈哈的大笑,“裴公,真是個性情中人哪!”

“凡是能上疆場的男人,都是性情中人。”裴行儉聲聲鏗鏘,說道,“當你看到萬里河山鋪陳腳下,千軍萬馬奔騰怒吼,一念之間流血千里,一朝成王敗寇,百年族國興衰……就算他是一個生來殘廢的病弱,只要他上了疆場,也會挺起他的脊梁、燃燒他的熱血,大吼一聲——男人大丈夫,為戰而生、為戰而亡!”

“為戰而生、為戰而亡!”薛紹深呼吸……心中蟄伏已久的那一股軍人血性,幾乎被裴行儉三言兩語就點燃到沸騰!

儒將之雄,他的人格魅力與精神感染力,果然是無與論比!

“老夫今日要與公子,一醉方休!”裴行儉一巴掌拍到了薛紹的肩膀上,老眼之中精光奕奕,“公子,你不會真的是戒酒了吧?”

薛紹大笑,“薛某平常的確是不太飲酒。但若是裴公所賜的英雄酒——舍命相陪!”

“夫人,備宴!——挖酒!”

裴行儉今日算是老夫聊發少年狂了,他袖子一挽掄上了大鏟跑到地窯,親自動手的挖起土來。薛紹要幫忙,他都拒絕了。

挖了許久,裴行儉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從地窯里挖出幾壇陳年老酒來。

“薛公子,這酒比我夫人的年齡還要大,老夫埋了它們快有四十年了!”裴行儉拍著酒壇子,說道:“當年老夫的元配夫人陸氏,給老夫生下了一個女兒。那一天,老夫親自在這里埋下了十六壇酒。可惜啊,老夫的女兒沒有活到出嫁的那一天。這些酒,也就一直深埋于此!”

薛紹拱手而拜,“裴公如此厚意款待,讓薛紹情何以堪?”

裴行儉笑了一笑將一整壇酒推到薛紹面前,“歸你了,喝光它!”

“好!”

裴行儉倒是沒有忘了薛紹還有一個同來的親隨,因此也送了吳銘一壇酒。吳銘可是一個壺不離身的大酒癡,一壇四十年的陳釀對他來說,貴比千金!

酒是天下難得的好酒,酒逢知己千杯少,裴行儉喝得大醉,薛紹走的時候他已經不醒人事倒翻在床。薛紹畢竟年輕力壯而且在些內家功夫的底子,雖然走路也有一點搖晃了,但大體清醒。

半醺之際,腦子的思維方式或許與往常不同。一些平常輕易不會去想到、也很難去想通的問題,在喝了酒以后反而能得出一個相當清醒的認識。

此刻薛紹就在想,今日裴府一行能與裴行儉消除隔閡達成默契,看似偶然,實則必然。

因為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背后大力推助。

這個人,就是——武則天!

兵者兇器,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反過來說,那么多軍隊被大將帶出去了,君王的心里如何安穩?

每逢裴行儉帶兵在外二圣總是心驚肉跳忐忑不安,上次北伐就是仗沒打完就把他召了回來,回朝之后非但沒有論功拜相反而卸他兵權架空擱置。歸根到底,二圣對裴行儉是既不放心又不得不委以重用,既想好生拉攏又想對他有所鉗制。

帝王心術,歷來如此。

現在裴行儉愿意送夫人入宮做女官,是有向天后講和示好之意,但深層更大的用意卻是——將其留作人質。

古往今來這樣做過的名將,不可枚舉。一但出征就將家人主動留下做為人質,這樣,總好過被人暗中監視扣押或是飽受猜忌掣肘!

從裴行儉與庫狄氏這對老夫少妻的夫妻關系來看,庫狄氏不是那種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乖乖女,她很有想法很有魄力,裴行儉對她不僅僅是寵溺,或許還會把她當作一個重要的“內助參謀”。

武則天也是女人,她是吹枕頭風起家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枕頭風吹起來有多厲害,尤其是一個青春正旺的少妻對一個年老體衰的老夫吹的枕頭風,將更加有效。

因為老夫對少妻總是難免心存愧欠之意,因此容易對她有求必應特別的寵溺。這樣的枕頭風一但吹起來,就算是百煉鋼也能化作繞指柔。

于是驚才絕艷的裴行儉抱殘守缺的清傲了一世,到了行將就木之時出于對少妻與幼子未來命運的考慮,終于是做出了妥協:他同意了裴夫人提出的“閨密外交”,也就等于是同意了留下裴夫人在宮里做人質,更重要的是他同意了將三個兒子托孤給薛紹!

庫狄氏如此大力推助與促成裴薛的“聯盟”,當然是得了她的“好閨密”武則天的暗示或是授意或是默許——如果武則天不器重不看好薛紹,薛紹將來何德何能保全他裴家的血脈?

那么換句話說,裴行儉托孤給薛紹實際就是等于托孤給了武則天、托孤給二圣,薛紹只是一個具體負責執行的“項目經理人”。

有此托孤一舉,二圣以后應該就能對裴行儉帶兵出征放心了,帶兵在外的裴行儉也就不會有那么多的掣肘與顧忌了。

薛紹在想,裴行儉今天“聊發少年狂”表現得十分奔放,不知道是出于一種大釋放的坦然,還是出于一種大妥協的無奈,又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

搖搖晃晃的走出裴家大門時,薛紹回頭看了一眼站在正堂屋檐下,遠遠對著他拱手長拜相送的庫狄氏,心中一嘆:這個婦人,絕非泛泛之輩!

且先不說她的性格有多激進與果斷,她在政治上的覺悟絕對非比尋常。這些年來裴行儉提拔了那么多的名臣大將、裴氏本家得勢的更是不少,庫狄氏不去找他們托孤卻單單找上了一個官職六品、年方弱冠的薛紹,這其中或許是有武則天的暗示或是推波助瀾,但真要做成這件事情,還得是由裴氏夫婦自己拿出巨大的勇氣來下定決心進行一場豪賭——就在裴行儉還猶豫不決患得患失的時候,庫狄氏快刀斬亂麻,干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這個庫狄氏的行事風格,像極了武則天!.

網絡小說能算“立言”與“不朽”嗎?……如果是,那么你們每一位投出的票、發出的書評,也將不朽!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0 22:59
極品駙馬 第169章 求之不得

原本裴夫人是要用馬車送薛紹回家,但薛紹謝絕好意自己騎馬歸家,一路上都算比較清醒。但一路夜風吹來氣血運行加快,這四十年老酒的酒勁開始發作了。

一躍下馬雙腳落地,薛紹一個趔趄差點翻倒在地。吳銘形如鬼魅一般出現在了薛紹的身后,一手托住了他的腰背將他穩穩攙住,另一手還平托著若大的一個酒壇子,滴酒未灑。

薛紹瞇著眼睛迷迷糊糊的瞟了他一眼,非常放心的眼睛一閉,不管三七二十一,倒頭便睡。

吳銘單臂一掄將薛紹整個人扛上了肩膀,另一手托著酒壇子大步流云的走進了薛府。

薛顗正在等著他的好弟弟回家了,跟他說一說今天宮中面圣的事情。乍一眼見到吳銘以這樣一個造型回家來,薛顗當場被嚇了一大跳!

左右仆人連忙將薛紹攙回了臥房伺候更衣歇息,月奴替薛紹擦了臉洗了腳蓋好了被褥,就站在了薛紹的臥房之外寸步不離。

將薛紹安頓好以后,薛顗連忙把吳銘叫了過去問話,說二郎怎會醉成這樣?吳銘就將今天的事情簡單的跟他說了一說。

薛顗聽完很是吃驚,“二郎居然和裴行儉一起大醉了一場?”

吳銘笑道:“這難怪很奇怪嗎?”

“這非但是很奇怪,簡直就是不可思議!”薛顗說道,“至從裴行儉從西域調回京城任職,他就一直閉門謝客常年門可羅雀,從來不與任何同僚走動往來。據說他家院子里的雜草都要快有一人深了。別說是和二郎這樣的皇族外戚、天子近衛在家中痛飲大醉,哪怕是沒有品銜的小書吏他也不會多作交談。裴行儉的慬小慎為幾乎都要不近人情了,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他今天怎么會這么出格呢?”

“據我旁觀所知,二公子今日和裴行儉達成了重要的默契。”吳銘說道,“裴氏夫婦,好像是托孤給二公子了。”

“什么?”薛顗再度大吃一驚,“托孤?!”

吳銘點了點頭,“沒錯,就是托孤。”

薛顗的表情斗然變得十分凝重,沉思良久,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此!”

“君侯,看來二公子的志向,并非只是做一個清平駙馬和閑散千牛。”吳銘說道,“遲早一日,他要步入戎武之途。出征打仗,將成為他的家常便飯。或許有一天他真能繼承裴行儉的衣缽,成就一世功名!”

“兩年不見,我幾乎不敢相認他這個弟弟了。”薛顗深有感觸的道,“今日丹犀面圣,二圣提起二郎都是贊不絕口,稱他文武全才器識非凡,不僅是完美的駙馬人選,更有可能會是將來的國家棟梁之材。二圣何許人也,天下英才盡皆為其所用。他們居然異口同聲給予二郎如此的高評,著實令我震驚!”

吳銘談然的笑了一笑,說道:“君侯,這莫非不是好事么?”

薛顗雙眉緊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二郎能被二圣擇為太平公主的駙馬,就已是站到了一個風口浪尖遭來無

的羨妒;如果日后他又在軍旅或是政壇風頭太盛,必然面臨一個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處境。只要他一招不慎摔了個跟頭,馬上就會有人對他落井下石、踩在他的身上往上攀爬。那些人或許跟他有仇或許是素無瓜葛,就算是平日里推心置腑的心腹摯交,也都有可能!——官場之上從來都是步步殺機而且是殺人不見血啊,誰能保證自己永不犯錯?!”

吳銘仍是淡然一笑,說道:“君侯,在我看來二公子肯定早就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對于將來可能面臨的危機與兇險,他有著充分清醒的認識。而且,他采取的方式既不是畏懼也不是逃避,而是逆流而上奮勇抗爭。至從來了長安,貧僧還沒有看到二公子浪費過哪怕是一刻的時間,做過一件無用之事。男兒立業,首要立志;成事之要,貴在專注。二公子既有才華又能精專更有貴人相助扶植,何愁將來不能成就大業?”

“話是這樣沒錯……”薛顗輕輕的嘆了一聲,“其實,我更希望二郎像以往那樣做一個無所事事的富足公子,哪怕是荒誕紈绔一點,也都不打緊。皇家無親情啊,一朝踏進那一扇宮闈大門,二郎的人生就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此,他就注定再也無法遠離政治漩渦,無法遠離兇險與殺戮,無法脫身于黨同伐異,無法擺脫那一副名利與權勢做成的枷鎖!”

吳銘點了點頭,“君侯愛幼之心,神明可鑒。令尊在天之靈,當會大慰。但我還是要勸君侯一句,對于二公子的事情,君侯還是不要過多的擔憂與干涉了。”

“難道我身為長兄,還不應該管一管我二弟的事情了嗎?”薛顗說道。

吳銘笑了一笑,“君侯該管。但君侯,已經無法管了。”

“……”薛顗愕然。

吳銘說道:“君侯,有個事實擺在眼前——只要二公子與太平公主成婚,不久的將來,薛氏一族必然唯二公子馬首是瞻。二公子能夠達到什么樣的高度,將決定薛氏一族與君侯一家將來的處境與地位。如今,二公子奮發激進矢志向前,君侯就該義無反顧的全力支持,這比什么都重要。君侯的信任與鼓勵,將是二公子的一股心氣。如果君侯屢屢在他面前表現出這些擔憂與患得患失,只會束縛了二公子的手腳、增加他的包袱甚至有可能泄了他的心氣。一但二公子固步自封停滯不前甚至破罐破摔了,那可能就會是薛氏的舉族之災——君侯,豈非就是成了罪人?”

薛顗聽完這些話,渾身一激靈出了一身冷汗!

然后,他對吳銘拱手長揖的拜了下來,“大師點撥有如醍醐灌頂,令我恍然大悟迷途知返!今后,我必將事事以二郎為念,絕不與他背道而馳!”

吳銘連忙將他托起,“君侯如此大禮,貧僧不可生受,請起!”

薛顗固執的拜著不動,“當受、當受!先父離世之日曾許大師托孤之重,大師即是我兄弟三人之師者尊長啊!”

吳銘笑道:“這拜來拜去的,貧僧著實不喜。裴行儉送我一壇四十年的陳釀女兒紅,我還只舔了二兩。既然君侯要謝我,那便陪我痛飲一場吧!”

“四十年陳釀女兒紅?那可是天下奇珍哪!”薛顗大喜,“愿與大師共謀一醉!”

黎明時分薛紹飽睡醒來,口渴得厲害。房間里很暗,他想起床找些茶水來喝,剛剛發出一點響動,月奴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公子可是醒了?”

薛紹應了一聲,月奴馬上掌燈進來伺候,擔茶倒水忙得不亦樂乎而且十分麻利。

“月奴,你一夜未眠?”

“嗯……伺候公子,不敢有誤。”

“這些日子以來我去了宮里當差,兄嫂初來,家中所有的事情都只有你來照看,辛苦你了。”薛紹一邊喝著熱茶一邊說道。

“這是月奴份內之事,不敢言苦。”月奴說道。

薛紹點了點頭,說道:“你應該是有話同我說吧?”

月奴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說。”

“是……”月奴乖乖的應了一聲,說道:“公子即將與公主大婚,月奴不知何去何從……”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你是覺得我如果成親了,就會扔下你和妖兒?”

“就算公子不舍棄我們,太平公主又怎會容得下我們?就算她口頭上容下了我們,我們時常在她眼前晃來晃去豈不遭她厭惡,若是因此影響到了公子與她的感情,月奴萬死!”月奴說道,“所以月奴在想,他日義父回濟州的時候,月奴就跟隨義父一同去濟州。免得留在長安,讓公子為難。”

薛紹將手中的茶碗往桌子上一頓,砰當一響。

月奴一慌,連忙跪倒下來,“月奴妄言,公子息怒!”

“月奴你聽著,我與太平公主是明媒正娶的成親,不是我簽了賣身契把自己賣給她做了家奴。”薛紹說道,“我知道,在所有人看來我薛紹都是攀龍駙鳳了,但是在這一棕婚姻當中我不會舍棄任何東西、犧牲任何的人。這其中不僅包括尊嚴,也包括你,月奴!”

月奴無語以對伏地不起,潸然淚下。

門外響起吳銘的聲音,“月奴,貧僧幾時說過要回濟州了?”

以薛紹與月奴之聽力與警覺,居然沒有發覺吳銘上樓的任何響動。二人同時吃了一驚,一同扭頭看向門口。

吳銘出現在了門口人畜無害的笑容可掬,對著門內的薛紹抱拳拜了一拜,說道:“貧僧已經請準君侯,讓貧僧留在長安替公子看戶守宅,還望公子恩準收留!”

薛紹驚喜的對吳銘拱手一拜,“大師相助,求之不得!”

今日講武院開工,薛紹早早的收拾好了行裝,準備去約定好的大明宮玄武門外與眾人碰頭。

正要騎上馬出門時,薛顗在后面喊道:“二郎留步!”

“大哥有事?”薛紹停住。

薛顗快步走上前來上下打量薛紹,露出了一個放心的表情,說道:“為兄怕你宿醉未醒就跑到宮里去了。沒什么事,就是告訴你以后我讓吳銘跟著你。他是父親大人生前的摯友,更是一個精干得力之人。你應當待之如師,不可輕慢。”

“大哥盡管放心。”薛紹說道,“能有吳大師這樣的能人在身邊助我,小弟是求之不得!”

“好,你快去吧!”

薛紹辭別兄長騎上了馬,絕塵而去。

薛顗看著薛紹遠去的背影,悠然長吁了一口氣,“我老薛家,要換頂梁柱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