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極品駙馬 作者:蕭玄武 (連載中)

 
V123210 2016-7-24 11:35: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4 231375
V123210 發表於 2017-5-8 00:25
第316章 沒有選擇

    裴行儉給薛紹及三刀旅的人安排了一個統一的住處,離行軍總管府不遠的一處院落、以往衙門用來屯放糧稅的府庫,臨時一改建,即成了軍用集體宿舍。

    月奴像往常一樣,先行一步到了這裡來安排睡鋪,一看這情形就傻了眼、紅了臉——像這般沒遮沒攔的一個大統鋪,我與公子如何安睡?

    三刀旅的傻小子們個個悶頭暗笑,月奴很惱火,大將軍威風一抖,馬上下令道:「你們馬上去弄些木柴來,給我家公子隔出一間單獨的居舍!」

    三刀旅的傻小子們倒是樂意為安大將軍效勞,但他們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團,惹得月奴更是羞惱,掄起一柄漆槍就開始追打他們,弄得整個宿舍裡雞飛狗跳,剛搭好的睡鋪都打翻了一片。

    正鬧得歡,薛紹與裴行儉一同來了。眾人馬上住手,排成了隊沿著牆角灰溜溜的閃了。

    「看來老夫思慮不周啊!」一向治軍從嚴的裴行儉倒是沒有在意,笑呵呵的道,「承譽,你搬到隔壁院子去住吧,那裡還有幾間空房。」

    薛紹尚未答話,月奴欣喜道:「多謝裴公!」

    「我准你說話了嗎?」薛紹沒好氣的道,「無法無天,軍營之中也敢持械鬥狠,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公子息怒,月奴知錯了……」月奴訕訕的道,嘴上雖是認錯,可是她心裡卻未感覺有多彆扭。因為她分明聽出來了,公子這是在裴公面前做一做樣子要訓她,而且話語裡還透出幾許溺愛與嬌寵——這種感覺,以前從未有過。

    「月奴只是個小姑娘,畢竟不是真正的大唐衛士,你罵她作甚?」裴行儉倒是急於給月奴開脫了,笑眯眯的道,「月奴,你快去收拾吧,我與你家公子有些話要說。」

    「是,裴公。」月奴笑嘻嘻的走了。

    「裴公,你這樣會慣壞她的。」薛紹搖頭苦笑。

    「女孩子,天生嬌氣,本就應該要慣著。」裴行儉笑眯眯的道,「闊別長安多日,老夫還真是有點想念妖兒那個小精靈鬼了。」

    「我也希望早日打完仗,回長安。」薛紹說道。

    裴行儉點了點頭,說道:「師老兵疲,日耗甚眾。前番我軍三戰三捷,那是一鼓作氣。如果再熬上一兩個月久攻不下,就會再而衰、三而竭。再者,我軍雖勝但將士出征日久思鄉心切,傷兵也在逐漸增多,三十萬大軍的後勤補給,已經給河北的州縣百姓帶來了極重的負擔。因此,這一場戰爭是越早結束、越快結束就越好。」

    「裴公可有謀略?」薛紹問道。

    裴行儉微微擰眉,說道:「還是那個辦法,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施行反間之計令突厥自亂,然後我軍從中取便駕馭,最好是不戰而勝。」

    「那現在是不是應該把伏念放回去了?」薛紹再問。

    裴行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伏念是肯定要放回去的,不然怎麼讓突厥人形成一山二虎之爭的態勢?但是,又不能輕易的放回去。我們先要談判,讓突厥人付出一個比較昂貴的代價,把伏念換回去。」

    「突厥人願意談判嗎?」

    「願意。」裴行儉說道,「三戰過後,老夫譴使給突厥叛軍送去了勸降書。阿史德溫傅派人回書,說可以考慮重新歸順大唐。但他們有三個條件。」

    「哪三個條件?」

    裴行儉說道:「其一,他要我們先行放回他們的伏念可汗以及另外三個俘虜;其二,要大唐保證所有的突厥人在歸順之後不被問罪;其三,同樣是要大唐保證後,戰後不得強遷突厥子民離開草原。」

    薛紹不由得冷笑一聲,「這頭一個條件還算說得過去;後面兩個,得是朝廷公議之後才能決定的國策。以這次大唐北伐的決心來看,朝廷很有可能不會答應。就算勉強答應了,這一來一回的請示和定奪都要很長的時間。這足以見得,阿史德溫傅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難、拖延時間,他並無誠意歸順。」

    「那是當然。」裴行儉說道,「如果阿史德溫傅肯歸順,那麼上次老夫北伐得勝之時,他就該來投降了。先後兩次聚眾反叛,大唐絕對饒不了阿史德溫傅。所以,草原上如果還有一個人寧死也不肯歸順的話,那個人一定是阿史德溫傅!」

    「可是在我軍三戰三捷、尤其是裴公下達了勸降書之後,草原叛軍的內部肯定有一大批人的信心動搖了,肯定有不少人願意歸順。」薛紹說道,「那也就意味著,我們的反間計有了迴旋的餘地與成功的可能性。」

    「聰明。」裴行儉讚許的點了點頭,說道,「那三場血戰,可不是白打的。三戰過後突厥叛軍死傷無數,阿史德溫傅放棄黑沙狼狽逃躥,麾下難免離心離德,叛軍內部必然出現了意見的分歧。因此阿史德溫傅才非常渴求突厥人的精神領袖、偽可汗伏念能在這時候回歸,幫他穩定軍心。」

    薛紹頓時心中一亮,問道:「那麼,三戰過後伏念本人的意志如何?」

    「現在,伏念已經清醒的認識到目前的突厥還不是大唐的對手。再打下去,突厥人只會接連戰敗、一蹶不振。於是他表示願意重新歸順大唐。」裴行儉擰了擰眉頭,說道:「伏念不愧是草原上的梟雄,他看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現在大唐和突厥都無法完全戰勝對方,都希望儘早的結束這一場戰爭。因此,他才願意忍辱歸順。他並非是真的被打怕了、服軟了,而是——他要為突厥人保存實力!」

    「如此說來,突厥人……終究是個心腹大患!」薛紹不由得輕嘆了一聲,大唐五十年羈縻政策,終於是養虎為患、一時難以根除了!

    裴行儉的表情也不那麼輕鬆了,他點了點頭,說道:「承譽,僅是你我二人意識到這一層,還遠遠不夠。如果廟堂之上能夠清醒的認知這個事實,方才是幸事。」

    薛紹默然的點了點頭,他明白裴行儉話裡的意思。

    不到兩年的時間裡,裴行儉先後主持了兩次北伐,各自出動了三十萬大軍。光是從這個出兵的規模就可以看出,大唐是想憑藉武力一戰而定、一勞永逸的徹底解決突厥問題。

    這也就意味著,大唐的廟朝之上仍有不少人,仍在做著那個「天可汗」的春秋大夢,他們認為只要大唐王師一出,必定四海賓服。

    可事實並非如此。兩次北伐,大唐出動六十萬大軍、耗費人力錢糧無數,打得自己國力匱乏,突厥人的反叛卻是一次比一次來得更加猛烈。就拿這一次的北伐來說,戰爭進行到現在,河北各地已是不堪重負,百姓流離失所不在少數,人馬疲憊傷兵滿營,軍隊的厭戰情緒已經油然而升——若非如此,一向用兵謹慎的裴行儉又何必急於「速勝」呢?

    唐軍三戰三捷,表面上看,勝利的天平已經完全傾向於大唐的一方。可是實際上,兩方力量的對比已經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那就是大唐雖勝,卻越打越疲;突厥人雖敗,但反叛意志卻在越打越強!

    戰爭打到這個份上,就已經不是「戰爭」本身能夠解決的了。這必須要在朝堂之上、在政治領域、制定合宜的國策來解決大唐與突厥的矛盾,解決戰後的安撫與降伏問題。

    可問題在於,如今大唐的皇帝李治常年幽居深宮養病,君權外放天后執政、太子黯弱未來不定,再加上帝后暗中爭權、群臣不知何去何從,這就使得大唐的的政局當中充滿了未知的暗流與隱藏的危機。

    皇綱失統人心惶惶,朝政混亂興衰難定。

    這樣一個自顧不暇的大唐,它還能像太宗時代銳意進取的大唐那樣,同心同德一鼓作氣的解決突厥邊患嗎?

    想到這些,薛紹眉頭緊擰,不經意的就搖了搖頭。

    恰在這時,裴行儉說道:「承譽,老夫已經很老了,時日無多。突厥一時難滅,這已經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大唐今後的邊患問題,恐怕還要勞你勞心勞力了。」

    薛紹頓時就笑了,無言以對的苦笑。

    雖然步入仕途的時間尚短,但薛紹的身體裡有著一顆來自於21世紀的靈魂。他比當下任何一個高瞻遠矚的人都能清醒的「預料」到一個未來,那就是,接下來的幾十年,可能是大唐歷史上最為特殊也最為混亂的一個時代。

    因為一個女人即將顛覆千年的傳統走上政治前台、走到歷史的前沿。她會革掉大唐的命,從而登鼎治世建立一個女子為尊的紅妝王朝。這個破天荒的、在中國歷史上獨一無二的女皇時代,其中有太多的變革、混亂、動盪、複雜、未知和矛盾,非一言能盡。

    薛紹光是想起來,都覺得這是一個充滿了無數未知與凶險的未來。如果將來真的面對它了,自己還能保證自己到時能有那個餘力,去解決突厥人的問題嗎?

    在那樣的混亂的政治狂潮之中,我薛紹能否保住自己的小命,都還是個疑問!

    裴行儉看到薛紹臉上稍閃一逝的笑容中,透出了無盡的無奈與苦澀。他也苦笑了一聲,輕輕的拍了拍薛紹的肩膀,說道:「每個時代,都需要一些人挺身而出,肩挑重任。還記得那一日老夫在授你兵書之時,問過你什麼嗎?」

    「記得。」薛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裴公問我,有朝一日會不會後悔選擇走上這條從戎之路。學生當時回答說,絕不後悔!」

    裴行儉點了點頭,「那麼,你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5-8 00:25
第317章 一山難容二虎

    到這時薛紹的心裡已經很清楚,裴行儉已經在著力把他薛紹,培養成大唐軍帥的接班人了。老爺子的頭腦非常清醒,他知道雖然他接連在對突厥的戰爭中取勝,眼下也是一片形勢大好,可是突厥的邊患問題必將延續下去,延續到一個讓他無法觸及的遙遠未來。

    於是在他的有生之年,裴行儉積極的想要給自己選好一個接班人、也是給大唐物色和培養起一個能夠對付突厥人的軍事統帥。

    薛紹知道,裴行儉這是出於一份公心,出於對國家、民族與這個時代的一份責任感。

    這使得薛紹也有了一份從未有過的「責任感」。眼下自己的從戎,彷彿已經不再是自強自救、改變命運的個人需要,更多了一份歷史責任感。這意味著,裴行儉手中的那一面大旗遲早將要落入他的手中。到那時,一個叫薛紹的男人將要肩負起一份代表大唐抗擊外敵的特殊使命。

    「眼下對你來說,就是一個很好的深入突厥內部與瞭解他們的機會。」裴行儉說道,「老夫所言的美男計,只是一句玩笑話。真正想讓你去做的,是擔任我軍的使者去和突厥人談判用來交換伏念的籌碼。同時,最大程度的離間伏念與阿史德溫傅,要讓他們分道揚鑣勢同水火。當然,阿史德溫傅執掌兵權實力強於伏念,所以我們必須暗中扶植伏念,幫助他對付阿史德溫傅。這其中的微妙利害,不是一般人能夠體會,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拿捏好火候。所以,老夫只能讓你經辦此事!」

    「裴公深意,我已知曉。」薛紹抱拳一拜,「薛紹,誓不辱命!」

    裴行儉欣慰的點頭微微一笑,說道:「並州一案時,老夫就已經看出你有權謀機變、縱橫捭闔之能。李崇義那樣的老狐狸都能栽在你的手上,想必阿史德溫傅這樣的胡人,你也應該能夠應付得來。但是你也不要輕敵,畢竟阿史德溫傅是叛軍的匪帥,手握兵權殺人如麻。此一行,還是很有風險的。」

    「我會小心的。」薛紹深呼吸,任重而道遠,我與突厥人的「不解之緣」怕是就要從此結下了!

    「明日你與周道務率軍出城參與大講武時,順道將那個突厥公主秘密的夾帶出城,然後帶上她一起去於都今山面見阿史德溫傅。」裴行儉說道,「阿史德溫傅要求我們釋放四個人質才肯坐下來談判,我們既不能一口答應也不能一口回絕。送還那個女子彰顯我們的誠意,足矣。」

    薛紹想了想,提出一個疑問,「裴公,不是說那個女子是如今突厥王室唯一的嫡系血脈,是突厥人心目中的一面旗幟嗎?我們就這樣將她放回,會不會放虎歸山、壯大了敵軍的聲威?」

    「問得好。」裴行儉說道,「阿史德溫傅的兒子一直想娶那個女子,現在接連戰敗之後,阿史德溫傅會更加需要這一場聯姻來穩定草原叛軍的人心、鞏固自己的地位。但是那個女子一向聽從他義父伏念的意志行事。她義父不在,她是絕對不會同意聯姻的。所以我們放回女子,就更能逼得阿史德溫傅急於迎回伏念,促成這棕婚事。再者,那女子並不喜歡阿史德溫傅的兒子,一定會強力抗拒這棕婚事。這其中就大有文章可作了——或許,我們還能夠利用這一點來加劇和促使伏念與阿史德溫傅的決裂呢?」

    薛紹突然腦洞一開,鬼使神差的想到了《鹿鼎記》裡面建寧公主把吳三桂之子吳應熊給閹掉的畫面……

    真是妙計啊,妙計!

    「看來你似乎有了應對之策?」裴行儉眯著眼睛又笑得像一隻老狐狸了,擺了擺手道,「涉及到女人,想必你是特別擅長處理,老夫也就不問細節了。」

    薛紹也笑了一笑,說道:「裴公,為何要借大講武的掩護,秘密將她送回呢?」

    「當然是為了你這個未來駙馬著想。此事涉及草原公主,如果知道的人多難免會有議論。傳到了太平公主的耳朵裡,對你來說終究會是個煩心事。」裴行儉說道,「再者兩軍對敵,陣前各自派了無數的斥侯耳目不停的打探對方動靜。如果我們此時大張旗鼓的將公主送回,突厥人勢必提前偵知。此刻突厥叛軍內部暗流洶湧人心動盪,各方勢力各有所圖。萬一有人不想讓公主回歸草原從而半道伏擊呢?——這等事情,必須防患於未燃!」

    「學生謹受教!」薛紹拱手而拜,這都是寶貴的經驗,跟著裴行儉真是學到了不少東西!

    裴行儉輕輕的吁了一口氣,凝神看著薛紹,「承譽,此行危險,重任在肩。但它還只是一個開端。如果你想退卻,現在都還來得及。」

    薛紹微然一笑,「裴公,我還是那一句——絕不後悔!」

    「那好。給你一晚上的時間,好好去準備一下。」裴行儉點了點頭,「記住,今天所說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曉內情。」

    「明白。」薛紹認真的點頭。

    裴行儉突然站直了身體,表情非常莊肅的對薛紹抱拳一拜,行了一個標準的大唐軍禮,「老夫,拜託了!」

    薛紹連忙回禮。他頓時感覺,隨著裴行儉的這一拜,自己的肩膀上彷彿就壓上了一副再也卸不下的重擔。

    與裴行儉話別之後,薛紹回到裴行儉給他和月安排的另處居所。一路沉思的走進那個院落,冷不丁的旁邊傳來一聲女子斥喝打斷了薛紹的沉思——

    「惡夢,你站住!」

    薛紹扭頭定睛一看,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發出這一聲斥喝的正是那個飛揚跋扈的突厥小母狼。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居然走到了軟禁突厥俘虜的院落中,四周有唐軍鐵甲衛士嚴密看護,但突厥俘虜都未作捆綁和關押,只是行動受限不得離開這個院落。

    「惡夢?你是在叫我嗎?」薛紹心中已是瞭然,看來裴行儉是故意安排我今晚在這裡住下,好有更加充足的時間做一些準備工作。

    「就是你!」突厥女子冷面寒霜的朝薛紹走過來,四名唐軍衛士緊緊的左右跟著她,嚴陣以待。

    「你們跟著幹什麼?」突厥女子很不耐煩的喝斥那幾個唐軍,「難道你們還擔心我吃了他這個大男人嗎?」

    薛紹頓時笑了,擺擺手示意那四名唐軍退下,說道:「姑娘凶巴巴的叫住我,有何指教?」

    「我聽說,你號稱是今後幾十年裡,所有突厥人的惡夢。」突厥女子斜睨著薛紹,表情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聲,說道,「你有何德何能,敢如此託大?」

    薛紹再度笑了,「惡夢」一詞的確是有出處,但那是裴行儉對伏念說的。不過,這犯不著跟她解釋來解釋去。於是薛紹只是淡漠的笑了一笑,一言不發抬腳就走。

    「喂,你站住!」突厥女子氣乎乎的追上來,「你這人為何如此無禮,我在問你話!」

    薛紹不停,不理睬,只顧前行。

    「站住!你回答我!」

    薛紹才懶得理她,徑直走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口。月奴正在裡面收拾睡鋪,扭頭一看,她的死對頭、那個突厥女人在追著薛紹大呼小叫。

    這下好玩了。

    月奴瞬間爆發,像一匹撲食的花斑母豹從房間裡衝了出來攔在突厥女子面前。

    「想打架嗎?!」

    「來啊,我忍你很久了!」

    「打吧,打死一個才叫清靜!」薛紹都懶得回頭去看,搖了搖頭,走進房內關上了門。

    只聽得房門外嬌斥連連的拳腳往來,兩名女子一言不和這就動手幹上了。戒備院中的唐軍衛士們見薛紹都未作勸阻了,只要不鬧出人命他們也樂得看個熱鬧。

    月奴武藝高強,誰知那突厥女子的身手也不弱,兩人拳來腳往打了幾個回合,月奴雖是佔據上風但居然無法全勝。

    院內的唐軍是大聲喝彩直呼過癮,軍中切磋武藝向來是喜聞樂見之事,女子比武就更加罕見了呀!

    薛紹坐在房裡摁著額頭直搖頭,還真是一山難容二虎,尤其是兩隻母老虎!

    「月奴,我渴了!」薛紹大喝一聲。

    「來了!」月奴猛然撞開房門,像一陣風一樣的衝進來給薛紹倒了一杯茶,「公子請用茶!」

    「醜八怪,出來再打!」突厥女子叉著腰在院子裡叫陣。

    「小母狼,別囂張!本將軍今日非要撕了你的破嘴!」月奴又像一陣風似的衝了出來。

    「關門……」薛紹簡直是在長吁短嘆。

    「是,公子!」月奴和突厥女子對了幾拳,飛快的閃回來關上了門,回頭兩人又打在了一起。

    屋外一片拳腳與喝彩之聲,薛紹坐在屋裡喝茶,表情是越來越窘。他心想,此次出使突厥,懂得突厥語的月奴理所當然會是我的翻譯官。這樣的日子恐怕還只是個開端——那這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

    直到晚上開飯了,月奴和那個突厥女子打到了鼻青臉腫仍在激戰不休。三刀旅的衛士送來了飯菜,薛紹索性叫人將餐幾從房內搬了出來,坐在屋簷下一邊喝著葡萄酒吃著小米粥,一邊滿懷戲謔之心的欣賞兩隻母老虎在院中對咬。扭頭一看,伏念那三個突厥俘虜也在那裡安靜的圍觀,神情就和薛紹一樣的古怪。

    守備院落的唐軍衛士想必早就無聊到了極致,今日難得有點樂子可看,他們除了大聲喝彩還在一旁不停的給月奴出謀劃策指點招式。後來天色漸暗,他們還點起了大批的火把將整個院落照得像白晝一樣。

    薛紹的表情簡直要扭曲了——你們把這當成世界盃了嗎,還熬夜看直播?!
V123210 發表於 2017-5-8 00:26
第318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月奴終究還是技高一籌,將那突厥女子摁倒在地再也讓她動彈不得。周圍的唐軍衛士一起大聲叫好。

    突厥女子該是拼盡了全力,此刻體力都要枯竭了,但她仍是非常倔強而且視死如歸,「你殺了我吧!」

    「都散了。」薛紹站了出來喝斥,並用眼神示意那些衛士。

    衛士們會意散去,並將伏念等另外三個俘虜驅趕進了房間裡。

    「月奴,帶她進我房間。」薛紹說罷回頭就走了。

    突厥女子一聽這話,當即大罵起來,「進房間?……淫賊,你想作甚?!」

    月奴頓時哈哈大笑,「小母狼,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家公子也不會對你有興趣!」

    士可殺不可辱,月奴這話直接傷及了突厥女子的自尊。她頓時怒從心中起,顧不得方才敗戰體力不支,怒喝一聲再要揮拳而起。

    「住手!!」

    薛紹猛然一記大喝,中氣十足威厲無比而且怒意噴薄,如同平地響起一記驚雷,將院子裡的那些個唐軍衛士都駭得渾身一震,頓時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喘,滿懷驚懼的看著薛紹。

    突厥女子揚在半空的拳頭驟然停住,如同中了定身法一樣,一雙灰褐色的眸子驚詫的看著薛紹,心中驚道:看他一副斯文模樣,沒想到大喝起來如此威厲!

    方才還是熱鬧非凡的院子裡,頓時變得鴉雀無聲,空氣彷彿都有些凝窒了。

    月奴從未見過薛紹如此大動肝火,心中一慌立馬跪伏於地,「公子息怒,月奴知錯了!」

    剩下突厥女子孤零零的站在那裡空揚著一個拳頭,顯得分外的扎眼和尷尬。她暗暗心忖我可是草原最尊貴的王族,集草原部族萬千恩寵於一身,從來都是我發號施令高高在上、從來沒人敢忤逆於我。如今卻被他如此的當眾喝罵,簡直顏面無存!

    思及此處,突厥女子銀牙一咬身子一蹲陡然躍起,如同一匹撲食的餓狼一腳朝薛紹踢了過來!

    眾皆大驚,這女子好生膽大妄為,薛將軍都動了肝火她還敢挑釁,這擺明就是無視薛將軍權威、要在老虎頭上拔毛啊!

    月奴更是驚怒,但她跪伏於地不及起身,只聽身邊一陣風響,突厥女子已然凌空躍起,帶著一聲厲斥朝薛紹踢了過去。

    薛紹看著迎面襲擊而來的這個野蠻胡女,不動如山面沉如水,眼睛卻是習慣性的眯了一眯。

    如同當年在看瞄準鏡時的那樣——眯了一眯!

    「不自量力!」

    隨著一聲暴喝,薛紹左腳為軸右腳猛然一步朝前踏出,非但沒有躲避突厥女子的這一記凌厲突襲,反而在迎身而上揮拳擊出。

    電光火石之間,薛紹重重的一記怒拳直接擊中突厥女子的腳底板,來者如疾風去者如奔雷,兩方力量凌空一撞發出了一聲駭人的「嘭」聲大響。

    隨即就是突厥女子驚心動魄的慘叫,她整個人如同撞上了一座大山、如同被大黑熊拍飛的小兔子,慘慘的落在院子旁側的花圃之中,壓倒了一大片灌木花卉。

    整個院子裡的人在同一時間睜大了眼睛、張圓了嘴巴,名符其實的目瞪口呆。

    薛紹的一身武藝,除了月奴和三刀旅的人,全軍上下知道的人不多。在絕大多數不明就理的人看來,薛紹無非是憑著太平公主和裴行儉的關係以及一些好運氣,才混到了今天的職位、騙到了那些軍功——無非就是一個浪得虛名的紈褲子弟。

    再者一眼看到薛紹的外形,大多數人都會下意識的把他看作是風度翩翩、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公子哥兒。

    沒成想他這一出手,竟然是如此的驚天動地、聳人聽聞!

    突厥女子被薛紹一拳轟飛掉進花圃,看似慘烈,其實薛紹已是極大的手下留情,否則那一拳就不是轟她的腳底了。此刻她雖是狼狽但並未負傷。

    但正是這份狼狽遠比負傷更讓她羞於見人、無地自容。

    此刻,這位在草原部族心目當中尊貴不亞於太平公主的突厥汗室公主,心中的驚怒與羞恥就如同驚濤駭浪一般在洶湧翻騰。她摔落之後馬上一躍而起,睜大了眼睛怒瞪薛紹,但頭腦中的意識竟像是陷入了一片空白,渾身直發抖卻說不出話來。

    另外三個突厥俘虜得聞院中的動靜出來張望,見狀都是大吃了一驚。伏念之子阿史那骨咄錄年輕氣盛最是沉不住氣,他推開兩名唐軍衛士跑出房間來指著薛紹就罵,「你居然敢打女人?!」

    「在軍人的眼裡,只有敵我,沒有男女。」薛紹仍是面沉如水不動如山,淡淡的道,「別忘了,你們是俘虜。再敢造次,立斬無赦!」

    「少嚇唬人,你敢殺我們嗎?」骨咄錄氣急敗壞的指著薛紹怒吼,「你若還算是個男人就來跟我打一場,別以欺負女人為榮!」

    話音剛落,跪伏於地的月奴以手撐地翻身而起,雙腳凌空一記蠍子吊尾直接踢中了骨咄錄的腦門。

    骨咄錄當場轟然倒地,半晌沒動靜如同死人,稍稍回神他掙紮著要爬起,卻撲騰了好幾下都沒爬起來,顯然是被踢暈了頭。

    「繡花枕頭!有本事你也打一次女人試試看?」月奴拍拍手,非常不屑的冷哼道。

    突厥女子頓時驚呆了……兄長武藝不在我之下,力量更是遠勝於我,眼下居然被醜八怪一擊倒地爬不起來!原來她方才一直有所保留,並未對我痛下狠手!

    伏念這時終於走了出來站到了薛紹面前,對薛紹彎腰一禮,「薛將軍,你是真正的勇士,請接受伏念最崇高的敬意!」

    世人皆知突厥人最為崇拜英武過人的勇士,就如同信仰神明一樣。只不過眼下人人都能看得出來,伏念是以此為藉口出面來勸架、求保的了。

    薛紹淡淡一笑拱手回了一禮,「薛某隻是一時技癢想要和草原上的巾幗英雄切磋一下武藝,別無他意。」

    「切磋無妨,不傷和氣當是最好。」伏念再對薛紹施了一禮,回頭對骨咄錄厲斥,「豎子,技不如人還逞狂悖,滾回房去徹夜思過!」

    「是……」骨咄錄半點脾氣也沒有,一步一晃的像喝醉了酒一樣挪回了房去。看來方才月奴那一腳真是踢得不輕,他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

    伏念第三次對薛紹撫胸彎腰施了一禮,微微一笑片言不發,自顧轉身走回了房間。

    獨獨留下那個桀驁不馴的突厥女子,仍然怒氣衝衝的站在花圃之中。

    薛紹瞟了她一眼,將月奴喚到身邊來低聲吩咐道:「帶她去梳洗更衣,找一套合身的唐軍衛士披掛換上。然後,帶她來見我。」

    「是,公子。」

    月奴走到突厥女子面前,「看你一身狼狽樣,跟我走吧!」

    突厥女子仍是銀牙緊咬恨恨的瞪著薛紹,悶哼了一聲,「不用你來假裝好人!」

    「你愛去不去!」

    「去就去,怕你嗎?」

    雖然仍是鬥嘴不休,但突厥女子終究是乖乖的跟著月奴一起走了。

    薛紹自顧回了房間,關上門坐下來,搖了搖頭吁了一口氣。

    調教家犬與馴服野馬,要用不同的手段。像突厥小母狼這樣的野烈女子,就是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這不,一拳下去明顯老實多了。

    月奴和突厥女子去了多時,良久方回。再度出現時,兩個女子同樣的穿著一身大唐衛士的軍服鎧甲,左右並肩一站,還真是別有一番颯爽的英姿。

    突厥女子神情厭厭,都沒有正眼去瞧薛紹,只道:「為何將我裝扮成這副模樣?」

    看得出來,為了讓她換上這一身行頭,月奴沒少費工夫。

    薛紹不想跟她多說廢話,只道:「明日跟我出城,我送你回大漠。」

    突厥女子愕然一怔,同時明顯的眼睛一亮,「你此話當真?」

    「我沒空跟你開玩笑。」薛紹淡淡的道。

    突厥女子對於薛紹的言辭不恭顯然有些慍惱,但或許是怵於那一拳之威,她沒敢再張牙舞爪,只是冷冷的道:「唐軍怎會如此大度?定然包藏禍心!」

    「隨你怎麼想。」薛紹道,「你若不願意回歸大漠,換下行頭繼續做你的俘虜去。」

    突厥女子恨恨的咬了咬牙,「那你們把我義父和兄長等人一併放了!」

    薛紹冷笑一聲,「你覺得,你現在會有跟我討價還價的資格嗎?」

    突厥女子這下真是碰了顆硬硬的死釘子,她深呼吸了一口,恨道:「好,不管你有什麼企圖,只要你敢放我回大漠,我一定會報仇、一定會親自帶兵來擊潰你們!」

    「我殷切期待。」薛紹滿不在乎的笑著擺了擺手,「月奴,給她弄個睡榻,今晚就讓她住在這房中,不得再行外出。」

    月奴愕然一怔,讓她和我們同處一屋?這房間可是不大呀!

    突厥女子立馬反對,「我才不和你們同居一室!」

    「那就捆了,塞在床底下委屈你一晚。」薛紹不動聲色的拿起了一本書自顧讀來,淡淡道,「二選其一,沒有第三種選擇。」

    「你!……」突厥女子真是氣結了,指著薛紹咬牙切齒道,「如此欺負一個弱女子,你真不是男人!」

    「弱女子,你也配?」薛紹頓時笑了,「至於我是不是男人,稍後你就知道了!」

    「你、你想幹什麼?!」突厥女子出於女性本能的警覺起來。

    薛紹再度笑了,「放心,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

    這句話簡直比前面所有的話加起來,還要更加氣人。突厥女子頓時怒了,拳頭一揚就要發作。

    月奴瞬間動手,這回沒有半點手軟,電光火石之間後發制人將她擒住,壓住胳膊摁得她半跪於地。

    「我勸你最好有點自知之明。」薛紹完全不動聲色,慢慢的翻著書頁眼睛也落在書本上,悠然道,「因為我不保證,我的脾氣一直都像現在這麼好。」

    「臭男人,你會後悔的!」突厥女子又怒又疼,氣急敗壞的大罵起來。

    薛紹頓時笑了,「本公子免費給你上一堂漢民族的語言風俗課,記住了,臭男人不是你能罵的。如果你是我特別寵愛的小妾,我或許會在我心情好的時候,偶爾允許你對我用上『臭男人』這樣的暱稱。」

    月奴噗哧一下就被逗笑了。

    突厥女子真是氣急敗壞到欲哭無淚,「薛紹,你是我見過的最為厚顏無恥的臭男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7-5-8 00:26
第319章 共處一室

    房間不大,月奴弄來了一張大屏風將房間從中間一隔為二,在空餘的一側給突厥女子收拾出一張睡鋪。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突厥女子鬧騰了一陣也漸漸安靜下來,自顧坐在自己的睡鋪上,氣鼓鼓的悶不吭聲。

    入夜後不久薛紹正在泡腳讀書,裴行儉派人來叫,讓薛紹過去一趟。

    「你二人先睡,我出去一趟再回來。」薛紹略作收拾,便要出門。

    「喂,等一下!」突厥女子突然叫道,「給我弄點吃的來!」

    「你倒是真不客氣,公子是你能吩咐的嗎?」月奴沒好氣的道,「你好好呆著,我去弄些飯菜來。又打架又忙活的沒個消停,沒吃晚飯我也餓了。」

    薛紹笑了一笑,「你二人自便吧,我去了。」

    稍後薛紹就到了裴行儉的住處,裴行儉交給他三樣東西。

    一是標誌軍中使節身份的旌節與牒文,再是裴行儉的親筆手書一封。到時薛紹見到了阿史德溫傅,這幾樣東西都是必須派上用場的。

    「承譽,此次出使突厥,不光是關乎此一戰的勝負結果,其利害更是影響長遠。」裴行儉說道,「此行有風險,原本老夫是不想讓你去的。但是思之再三,為了有利於你今後與突厥打交道,老夫還是決定冒險一試。如此,你也就要答應老夫,千萬不可弄險,務必以安全為要。」

    「好,學生謹記!」薛紹答道。

    裴行儉點了點頭,再道:「你就帶郭元振與三刀旅的人同去,老夫會派薛楚玉率領跳蕩軍隨時負責接應你們。但是朔州與於都今山有千里之遙,倘若有所不測之事發生,到了萬不得已之時……你先保命!」

    薛紹擰了擰眉頭,「裴公是擔心阿史德溫傅或者另有其人,會狗急跳牆扣押或者傷害使者?」

    「凡事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裴行儉說道,「萬一真有那樣的事情發生,承譽,你切記保命要緊。別忘了你與太平公主的婚約,還有你的特殊身份。千萬不要圖逞一時之義氣而誤了性命。從某種意義上說,你的身份,你身上肩負的未來使命,遠比眼下這場戰爭的勝負要重要得多。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就是這樣的道理。」

    「好,我記下了。」薛紹應諾。

    裴行儉微微的笑了一笑,說道:「老夫聽說那個突厥女子連番鬧事,你出面將其制服了?」

    薛紹笑道:「不打不老實,那個胡女子實在太驕橫了!」

    「看來老夫的決定沒有錯。對付這種女子,還真的只有讓你來出馬。」裴行儉笑道,「換作是程務挺,他要麼是一忍到底,要麼是拔刀殺人。二者都不是好方法。」

    薛紹苦笑,「裴公就別取笑我了。現在是一山二虎,我夾在中間,別提有多煩惱了。」

    「小男小女打打鬧鬧是常事,說不定打著打著還就親熱上了。」裴行儉又為老不尊的壞笑起來,活像一隻老狐狸,調侃道,「雖然老夫不強求,但是,如果能讓突厥的公主移情於你,也不是一件壞事。」

    薛紹直擺手,「一山二虎就已經有得受了,我可不敢把她娶回家,那家裡就會變得一個虎窩!」

    裴行儉哈哈的大笑,「你自斟酌,老夫只是說說而已!」

    「對了,裴公。」薛紹長了個心眼,說道,「既然要防備突厥人對我這個使者不利,就不得不在往來的信件上留個心眼。」

    裴行儉心中一亮,「你是想要用藍田秘碼來做為聯絡方式?」

    「這不行。如果單用秘碼,突厥人定然生疑。」薛紹說道,「現在我與裴公約定,在我發回來的信件當中,如果藏頭字如果能聯成一句『我軍必勝』的字樣,那證明信的內容是屬實,可以信任。如果沒有,那證明那封信是偽造的,或者是我在被逼迫的情況下寫的,信的內容不可採信,或者可以將計就計反其道而行之。」

    「好,如此甚好!」裴行儉連連點頭,「承譽果然是心思稹密,足堪大任!」

    「那,學生就去做準備了!」

    「去吧,一切小心!」

    薛紹連夜將郭元振和三刀旅的衛士們叫來,訓了一通話,說了此行的任務,叫他們連夜做好準備並嚴守機密。

    三刀旅的衛士們接到這個任務很興奮,上次千里奇襲黑沙城,他們是出盡了風頭、逞盡了威風,把突厥人打得很沒面子。現在又要以得勝一方使者的身份故地重遊、去當面見一見被他們痛扁了的對手,自然是別有一番優越感與自豪感。

    安排妥當之後,薛紹方才回到住處。一來二回花了不少時間,這時已是明月高懸夜色深沉。

    薛紹輕輕推開房門,見到裡面留了一盞燈,月奴仍然沒睡在等他回來。

    薛紹心裡感覺到一絲暖意,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微笑。

    夜半等候的一盞孤燈,千里之外的飛鴻傳書,肝膽兄弟的憨厚笑鬧……或許就是這些生活當中不經意的一點一滴,溫暖了薛紹曾經塵封冰冷的心。在二十一世紀煢煢孑立形單影隻的血狼,反而在大唐這個陌生的時代裡,找到了自己的歸屬感與存在感。

    人生能夠重新來過,活出一番從未有過的豐富多彩——這是上天的恩賜!

    「公子,你回來了。」月奴跪坐於睡榻邊,輕手輕腳的收拾床褥,「夜深了,快請歇息吧!」

    薛紹躺了下來,月奴給他更衣。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薛紹見月奴穿著一身薄如蟬翼的浴後明衣。燈光昏明不定,月奴完美的身段兒朦朦朧朧,尤其胸前那對兒誘人犯罪的豐滿,更讓薛紹有些欲血沸騰。

    月奴觸到薛紹熾熱的眼神,不由得臉蛋兒一紅,輕咬紅唇湊在薛紹耳邊小聲道:「屋裡有人呢!」

    月奴不說還好。這樣湊在薛紹的身邊,二人肌膚相親薛紹幾乎聞到了她身上獨有的少女體香。

    一把將月奴抱進懷裡,薛紹一翻身就將她壓在了身下。

    月奴自從初開之後,食髓而知味,**遠比一般的女子都要來得強烈。難得薛紹如此興趣勃然,她頓時意亂情迷給予了熱烈的回應,像八爪魚一樣緊緊纏著薛紹,激烈的和他吻在了一起。

    燈光搖曳不定,二人的身影映在牆上一片斑駁凌亂。斗室之中迴響起二人急劇的喘息。很快月奴的**吟哦迴盪開來,還有了**碰撞的靡靡之音。

    隔了一道屏風的突厥女子哪能安心入睡,聽到這番動靜更是鬱悶又羞惱,禁不住恨道:「你二人就不能消停一晚嗎?」

    「關你什麼事!」月奴反而叫得更大聲、更**了,就如同示威一樣,「塞起耳朵,睡你的覺去!」

    突厥女子恨得牙癢癢,「呸,噁心!」

    薛紹在另一邊哈哈的大笑,「胡人群居,多數人都是只識其母不知其父。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們噁心?」

    「我跟他們不一樣!」突厥女子很惱火,「我是草原上最高貴也最聖潔的王族公主!你們不要當著我的面幹這種齷齪的事情!」

    「公子,別理她!……用力!……啊!」月奴的聲音無比的**和**。

    「無恥!」突厥女子捂著耳朵連聲叫罵。

    薛紹感覺很奇怪,有人在旁邊竊聽和罵咧,他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激情,於是特別起勁。月奴於是叫得更厲害了,簡直就是欲仙欲死、欲罷不能。

    「啊,我受不了了!」突厥女子捂著耳朵直跺腳。

    「受不了?你也想要一起來嗎?……我倒是不介意哦!」月奴咯咯的壞笑起來,笑得那叫一個妖氣四射、嫵媚撩人!

    「我呸!呸呸呸!」突厥女子大罵起來,「真不要臉!一對狗男女!」

    薛紹大笑,「你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就是!……公子,我要!」月奴彷彿也是感覺到了異樣的激情,分外的享受和賣力,一翻身騎到了薛紹的身上,開始肆意馳騁。

    突厥女子雙手緊緊的捂著耳朵,做出一副無語望蒼天的表情,「無所不能的光明神哪,救救我吧!」

    天終於快要亮了。

    薛紹與月奴神清氣爽的走出房間,後面跟著一個面如菜色、雙眼佈滿血絲的突厥女子。

    看這情形,活像是薛紹和月奴二人,將她凌辱了一晚上沒有消停。

    「我再也不想與你二人同處一室!除非你們殺了我!」突厥女子咬牙切齒的恨道。

    薛紹和月奴都一陣笑,不搭理她。

    郭元振帶著三刀旅的人集結過來,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稍後,薛紹一行數十人離開朔州城,在城門附近與周道務的軍隊匯合,掩人耳目的混編在一起出了長城城關,一同往北方進發。

    周道務已經接到了裴行儉的密令,讓他掩護薛紹出城去執行秘密任務。雖然只知其一不知詳情,但周道務帶兵幾十年知道哪些該問,哪些不該打聽,於是只管執行軍令,未向薛紹做任何盤問。

    到了大軍演約定的地點,周道務讓麾下軍士開始安營紮寨,自己親自將薛紹一行人送出營盤,拉了整整兩車的軍資送給薛紹,全是一些軍中釀的美酒和秘製的乾肉之類。

    這些東西若是在長安,根本不值錢。但換作是在戰前,可就非常的珍貴和難得了。

    薛紹收下餽贈謝過了周道務,帶上自己的人馬打出了旗號,一路往北而行。

    薛紹心裡清楚,從朔州出發前往突厥叛軍盤據的於都今山,遠比當初的黑沙牙帳要遠得多,路上還有可能隨時遭遇狼群、匪盜和草原各方部族的兵馬威脅。

    這注定是一場充滿艱辛與凶險的旅途,名符其實的,任重而道遠。
V123210 發表於 2017-5-8 00:26
第320章 再向虎山行

    突厥部族的叛亂,受害的不僅僅是大唐的周邊,草原部族在這場颶風般的叛亂襲擾之下,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象比遭受突厥叛軍洗劫的朔代二州,過之而無不及。

    以往,北方草原有單于大都督府的統一治管,不說歌舞昇平,百姓們至少是安居樂業。但至從上一次突厥叛亂開始,單于大都督府化為烏有,草原上沒有了統一的、正式的政權進行管理,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以阿史那伏念與阿史德溫傅這些突厥貴族為首的叛軍,為了迅速擴充勢力,免不得要四處拉壯丁、搶馬匹、奪牛羊。結果,突厥叛軍倒是很快就有了充足的兵力與軍備,但這給草原上的普通百姓的生活帶來了毀滅性的傷害。很多遊牧部落都沒有了男丁和牧馬、牛羊。遊牧人只得逃荒或是被迫做了貴族們的奴隸,這使得入場多遊牧部落變成了無人的鬼區。

    叛軍的權力中心不可能具備一個正常政府的公信力更不會付諸多少心力去管理民生、維護治安,這使得律法與道德完全崩壞、誰手上有兵馬誰就能橫行霸道。於是乎,叛軍陣營裡的大小酋長與首領們,爭先恐後的開始搶草場、搶壯丁、搶女人,反正一切有用的東西都在被瘋狂爭搶。

    幅原遼闊的大草原,頓時陷入了軍閥割據式的大混戰之中。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如果沒有馬匪與強盜四處橫行簡直都是不合常理。

    薛紹等人至從走入長城北方的大漠深處,很快就發現了不下七撥人鬼鬼祟祟的盯他們的梢,還有人一路跟著悄悄尾隨,彷彿是在等候什麼時機。

    「兄弟們提高警惕,那些尾巴很有可能是馬匪的探子!」薛紹下令道。

    眾人應諾,郭元振拍馬上前來道:「將軍,要不要派人上前和那些探子接洽一下,或許是阿史德溫傅的斥侯呢?」

    「絕對不是。」薛紹肯定的說道,「我們旗號鮮明衣甲醒目,阿史德溫傅那邊早就知道我們會有使者前來,如果是他的斥侯,早就主動上前來接洽了。所以,對方很有可能來者不善,大家小心戒備!」

    「是!」

    突厥女子騎著一匹馬走在薛紹與月奴的中間,聞言冷笑一聲道:「膽小如鼠!幾個馬匪也能把你嚇成這樣!」

    薛紹無所謂的笑了一笑,沒搭理她。

    突厥女子每逢見薛紹這副智珠在握悠然自得的神情,就頗為惱火,她恨道:「等到了突厥大軍勢力範圍之內,看你還能囂張得意!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回去後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令殺了你!」

    薛紹仍是淡然一笑,充耳不聞。

    「姓薛的,你混蛋!」突厥女子氣急敗壞。

    薛紹死活不理她,倒是一旁的月奴冷冷的說了一句,「你又皮癢了嗎?」

    「還有你,一併殺了!」突厥女子氣焰很盛。

    誰料,周圍的唐軍就都和薛紹一樣,呵呵直笑,根本不以為然。

    突厥女子就好比是連出幾記重拳想要將人撂翻,卻拳拳打在棉花之上,心中好不鬱悶,碎碎念的罵道:「一群怪物!」

    郭元振上前來,笑嘻嘻的道:「姑娘,你省省吧!如果你這三言兩語就能激怒我們的將士,那我們也就不是搗了黑沙牙帳的三刀旅了!」

    「有什麼好得意的?」突厥女子恨道,「一群連脾氣都沒有的男人,與廢物何異?」

    月奴不屑的道:「你難道沒看出來,他們是不屑與你一般見識?你別不知好歹了!」

    「醜八怪,我不想跟你說話!」突厥女子很生氣。

    薛紹笑了一笑,悠然道:「這世上有三類人,一種是沒本事脾氣大,這是下等人;另一種是有點本事脾氣也很大,這是中等人。最後一種則是有本事沒脾氣,這上等人。」

    突厥女子聽完彷彿若有所思,突然一怔,怒道,「你是在拐著彎的罵我?!」

    「哈哈!」

    薛紹與郭元振等人一同大笑。

    寡不敵眾,突厥女子窩了一肚子的氣卻無從發洩,只得生生的忍了,氣得臉都漲紅了。

    薛紹笑道,「月奴,看來草上原尊重的公主是個閒不住的人,一路上沒人陪她絆嘴,她寂寞了。你突厥語說得好,陪她聊聊天吧!」

    「我不稀罕!」突厥女子被薛紹說中了心事,嘴上卻很硬。

    月奴咯咯直笑,說道:「小母狼,這一路上走過去頗多凶險,怎麼說我們也是同舟共濟,你就不要這麼咄咄逼人了。」

    突厥女子一聽這話,表情明顯有所緩合。因為月奴說得很在理,草原上是個什麼樣的局面,突厥女子當然比外人要清楚得多。匪盜橫行兵荒馬亂,就算她是阿史那家族的公主,如果落在了匪盜的手裡或是遇到了狼群,那也是凶多吉少。說到底,她自己還要依靠薛紹這些人的保護。

    於是突厥女子這一次沒的翻嘴,保持了沉默。

    「喂,小母狼,我們總不能一直這麼稱呼你吧?」月奴笑嘻嘻的道,「你叫什麼名字?」

    「你不配知道。」突厥女子訕訕的道。

    「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吧!」月奴陡然有了個奇思怪想,笑道,「就叫塔奇庫怎麼樣?」

    「你才是塔奇庫!」突厥女子大怒。

    月奴已經在馬上笑得東倒西歪了。

    薛紹煞感興趣,馬上問道,「塔奇庫是什麼意思?」

    月奴哈哈大笑的道,「母雞!」

    「你才是母雞!愚蠢的塔奇庫!」突厥女子氣得臉都紅了,快語說道,「我是擁有草原上最尊貴的姓氏,我的名是我父親所賜,豈容你來褻瀆!」

    「那你自己說唄,姓什名誰,莫非還嫌丟人不敢說?」月奴笑道,「你不說,我只好親自給你取名嘍!」

    突厥女子恨得牙癢癢,沉默了一陣後好像是有點妥協了,說道:「我叫阿史那阿伊。」

    「阿姨?」薛紹聽到這個奇怪的發音不經意的笑了一笑。

    「乖,好侄兒!」突厥女子得意的笑了起來。

    「看來以後我得多學一點突厥語,不然被人佔了便宜或是被人罵了,都不知道。」薛紹無所謂的笑道。

    月奴連忙說道:「公子,你那發音不準,阿的音很輕,伊的音則要高一點。阿伊在突厥語裡是『月亮』的意思。突厥人崇尚光明,他們的名字當中有很多類似月亮、太陽和光明這樣的字眼。

    薛紹一聽彷彿是想起來了,史上有名的「安祿山」的祿山之名,就是突厥語裡「光明」的音譯,記得曾經安小柔跟他說過的。

    「醜八怪,想不到你還精通突厥語。」突厥女子側目看著月奴,說道,「看你相貌,你身上至少也有一半的突厥血統。為何要幫著漢人來為害自己的族人呢?」

    「我早就知道,你一直都在嫉妒我是漢胡混血!」月奴根本不為所動,說道,「公子說過,混血兒一般都很漂亮,身材也很好!」

    突厥女子直翻白眼,懶得和月奴說話了。

    薛紹笑道:「草原上的公主殿下,你這名字不大好稱呼。要不我給你取個音譯名吧,就叫——艾顏怎麼樣?」

    突厥女子眨了眨眼睛,倒是好聽……但嘴上卻道:「你這發音一點都不準!」

    「那就這麼決定了,以後都叫你艾顏!」

    「我什麼時候答應了?」

    薛紹笑道:「不用你答應,以後我們就這麼稱呼你了——除非你希望,我們叫你小母狼!」

    「……」突厥女子頓時無語,訕訕的道,「隨你們的便!」

    眾人一路前行嘻嘻哈哈的笑語生歡,看似非常的悠閒沒有半點的防備。但是郭安卻帶著幾個人早就潛伏到了隊伍的外圍,趁那幾個探子不留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同時發力,各個擊破幹掉了那幾個探子,並且生擒了一個活口過來。

    等到俘虜帶到薛紹面前艾顏方才明白,原來方才薛紹等人合著伙兒的和她鬥嘴,是為了分散那些探子的注意力並讓他們麻痺大意。她不禁心中驚道,薛紹什麼時候下的令、那些人又是什麼時候溜出去下的手?……這群男人真是詭異,難怪上次黑沙城都被他們搗了個底朝天!

    審俘虜,非安大將軍莫屬了。她一腳將那個四十來歲的突厥男人踩在腳底下,刀尖就頂著他的喉尖,用突厥語問道:「說,你還有哪些同伴、上峰是誰,來此何干?有半句假話,馬上割斷你的脖子!」

    死到臨頭突厥男子自然是慌了,急忙一五一十的作了回答。

    等他說完,月奴還沒有給薛紹等人翻譯,艾顏當即驚道:「不可能!」

    「怎麼回事?」薛紹問道。

    月奴連忙答道:「公子,這個俘虜說,他們是阿史特格的屬下。阿史特格是突厥叛軍當中的一個吐屯。吐屯是官名,相當於我們大唐的御史,是突厥偽可汗的心腹,權力不小。他們此行的目的是中途攔截我們的隊伍並奪走俘虜艾顏,總之,不讓我軍的使者與阿史德溫傅見面!」

    「為什麼?」

    「他不知道……」

    艾顏的臉色已經變了,她急忙從馬上跳下來,對那個突厥男人連聲斥問了幾句。然後,她就徹底的僵住了。

    月奴連忙道:「阿史特格原來是偽可汗伏念的心腹,艾顏和他彷彿很熟悉、對他也很信任。但現在阿史特格已經投靠了阿史德溫傅,成了溫傅手下的智囊和重臣!」

    聽到這裡,薛紹算是明白了,他說道:「看來事情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了。這些人假扮成草原上的馬匪,那就意味著阿史德溫傅是要截走艾顏然後殺了我們滅口。看來,他只想奪走艾顏這個對他有用的公主,卻根本沒有誠意講和,也不願意迎回他們的偽可汗伏念!」

    郭元振緊擰眉頭,恨恨的道:「我以為只有中原的王朝才會有這樣的爭鬥,沒想到突厥叛軍的內部也會有這樣的勾心鬥角。阿史德溫傅分明就是想要擺脫和拋棄伏念,然後獨霸大權徹底的取而代之!——將軍,我們不如折回吧!」

    「不能折回。」薛紹眉頭緊擰,淡淡的道,「雖然這是個危局,但如果我們主動折回,又會落下沒有誠意的口實把柄。」

    「那當如何?」

    「這還用問?」薛紹淡然一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5 00:29
第321章 歡喜冤家

    眾人聽到薛紹「偏向虎山行」的話,氣氛頓時變得緊張和凝重起來。

    這一次可不比上次奇襲黑沙了,現在是敵暗我明還帶著艾顏這樣一個累贅,三刀旅的衛士們心中頗感壓力。

    薛紹看出了袍澤們的心事,他連忙喝停隊伍將眾人召集到一起,僅用一句話就穩定了軍心——「我確信,我們能夠安全的抵達於都今山;我更加確信,我們能夠出色的完成任務!」

    這就像是給每一個人吃了一顆定心丸——誰叫三刀旅的將士們對薛紹的信任,已經達到了崇拜的地步!

    「兄弟們各司其職,不可驚慌,不可鬆懈!」

    「是!」

    三刀旅的信心和鬥志,瞬間又回來了。

    艾顏靜靜的在一旁看著,心中不停的嘀咕:這些男人都是傻子嗎,幾十個人將要面對數萬人的威脅,被薛紹三言語一說,就像是中了邪一樣的都不懂得害怕了?!

    隊伍解散,眾人各就各位。

    薛紹再將郭元振、月奴與艾顏叫到了身邊,說道:「艾顏,現在的情況之危急,想必你的心中比我更加清楚。以往,阿史德溫傅之所以願意與伏念合兵一處、並尊他為可汗,是因為伏念在草原部族中間擁有崇高的聲望與影響力。他二人合兵之後,伏念雖稱可汗,但實權一直掌握在阿史德溫傅的手中。我說得沒錯吧?」

    艾顏用沉默表示了默認。

    薛紹再道:「伏念被俘,突厥叛軍連戰連敗,叛軍內部必然是人心浮動。阿史德溫傅為了穩定人心,於是打出了迎回伏念的幌子、表示願意與大唐講和,他提出的一個重要條件是,如果大唐是誠心招降,就要先把你送回去。你猜他的用心,會是什麼?」

    艾顏眉頭緊擰咬著嘴唇,仍是沉默。

    「既然你悶著不吭聲,我來代你說。」月奴說道,「你是以往突厥汗國的王族、阿史那氏唯一嫡傳的公主,你的身份對阿史德溫傅來說非常有用。如果他的兒子能夠娶你為妻,那麼伏念對他來說就已經沒用了。於是他決定中途將你截走並且殺害唐軍的使臣,從而使得和談破裂,被俘的伏念不得放回。那樣,伏念就再也沒有機會回到草原與阿史德溫傅爭權了。通過自己的兒子與阿史那氏公主的聯姻,阿史德溫傅足以穩定軍心,那麼,他就將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突厥叛軍的唯一領袖!」

    薛紹聽完呵呵直笑,「安大將軍,真是長勁了!」

    月奴則是嘿嘿一笑,「跟著公子這麼久,我這顆頭就算是榆木疙瘩做的,也該要開幾個竅了!」

    薛紹對一旁仍舊沉默的艾顏努了努嘴,「你覺得她說得對不對?」

    艾顏的表情當中仍有一絲倔強,但不得不點了點頭。

    「那麼現在情況很明朗了。」薛紹說道,「我們和伏念有了共同的敵人,那就是阿史德溫傅。艾顏,你是願意與我一同合作去對付阿史德溫傅,還是乖乖的認命去嫁給他的兒子,做他手中的一面旗幟、一個傀儡和一個生兒育女的工具?」

    「我絕對不會嫁給那個醜陋的蠢材!」艾顏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而且神情非常的厭惡。

    「那就是願意,與我合作了?」

    艾顏咬了咬牙,「你需要我怎麼做?我又能得到什麼?」

    「首先,你能夠得到平安與自由,可以選擇自己未來的夫婿與人生。」薛紹說道,「中原有句老話,叫做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我想,這個道理在草原上也是行得通的,尤其是對於你這樣的貴族女子來說。」

    艾顏沉默,默認。

    薛紹再道:「至於你需要做的,很簡單——不與我做對、不給我添亂,即可!」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說得再詳細一點!」薛紹說道,「那麼醜話說在前頭,現在我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如果你成心窩裡鬥、不停的給我添亂,我會殺了你。」

    「你會……殺我?」艾顏很驚詫也有些惱怒。

    「為了軍國大局和我這幾十條兄弟的性命安危,我會。」薛紹肯定的說道,「或許我會背上一些罵名和仇恨,但總好過讓你嫁給阿史德溫傅的兒子助長叛軍的氣焰,或者是我們所有人因你而死!」

    「好,我知道了!」艾顏盯著薛紹,深呼吸,「現在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你打算如何跟阿史德溫傅較量?就算你不需要我的幫助,至少也該讓我知情吧?如你所言,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薛紹淡然一笑,說道:「放心,該讓你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月奴,筆墨伺候!」

    「是,公子!」

    月奴馬上取來了筆墨紙硯,薛紹馬上揮筆寫下了一封給阿史德溫傅的信,寫完之後,先給艾顏看了。

    艾顏離開中原太久,漢語說得不是非常好,但是漢字她是認得很熟的,看完之後她有些驚詫的瞟了瞟薛紹,心說:此人果真機智,三言兩語就說中了阿史德溫傅心中最大的禁忌,從而使得阿史德溫傅不敢再下黑手!

    「你說,如果阿史德溫傅看到了這封信,還會派人來截殺我們嗎?」薛紹微笑道。

    艾顏輕吁了一口氣,沉默不語的將信還給了薛紹,然後轉頭看向了那個被綁在一邊的突厥俘虜男子,「就讓他滾回去,把你的信交給阿史特格那個不忠之人吧,他會乖乖的把信轉交給阿史德溫傅的!」

    薛紹呵呵一笑,「真是難得公主殿下和我一條心啊!——就按你說的辦了!」

    艾顏直翻白眼,「胡說八道,只有搶吃腐肉的禿鷹才會和你一條心!」

    郭元振等人哈哈的大笑,「原來我們都是禿鷹啊!」

    隨即,薛紹將那封信交給了月奴,讓她將那個俘虜放走。

    月奴用突厥語對那俘虜說道:「回去告訴你的主人,不要妄想再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來對付我們。因為我們就是上次襲殺了你們黑沙牙帳的,天降神兵!」

    突厥俘虜剛剛騎上馬背,聽到月奴這話險些從馬背上掉下來,驚恐無比的用突厥語道:「你騙人!上次黑沙一戰,唐軍出動的是裴行儉的主力大軍!」

    月奴哈哈的大笑,翻譯給薛紹等人聽,然後是一片哄堂大笑。

    艾顏很是臉上無光,大聲喝斥道,「愚蠢的戶奴,她說的是真的!趕緊滾回去見你的主人,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突厥俘虜頓時落荒而逃。

    薛紹輕輕的暗吁了一口氣,下令道:「今天不走了,就地屯紮歇息!」

    「是!」眾人應諾,馬上分頭忙活開來,從車子上取下帳篷輜重等物,開始安營紮寨。

    艾顏上前來,疑惑道:「為何不走了?這裡是大漠深處,到了夜裡經常有狼群出沒,而且這附近水源都沒有!」

    「我們帶的飲水食物很充足。再說了,下山猛虎何懼區區狼群?」薛紹說道,「總要給那個俘虜一點時間,回去通風報信。如果在我們的敵人改變計畫之前闖入了他們提前設好的埋伏圈,那不是冤死一場嗎?」

    艾顏聽完連眨了幾下眼睛,頗有一點「刮目相看」的意思,訕訕的道:「想不到,你還有幾分小聰明。」

    「承蒙誇獎。」薛紹笑道,「你說得沒錯,我也就只是有一點小聰明。和艾顏公主這樣大才,沒法兒比!」

    「……」艾顏恨得直咬牙,「你是在罵人嗎?」

    旁邊一群人都大笑起來,月奴笑得尤其歡。

    艾顏很惱火,「你們就知道合起伙來欺負我!還說什麼一條船上的人,騙人!」

    「好了,尊貴的公主殿下,開個玩笑不要動怒。」薛紹笑道,「抓緊時間休息吧!說不定晚上還會有馬匪來劫殺或是狼群來咬人,我們得要養足精神!」

    艾顏瞪了薛紹一眼,走到一邊悶不吭聲的坐了下來。

    月奴走到她身前,「躺下來!」

    「你想幹什麼?」艾顏滿懷戒備。

    「騎了一天的馬,你的腿難道不腫嗎?」月奴說道,「躺下,雙腳朝上!」

    艾顏怔了一怔,乖乖的仰面躺在了地上,雙腳朝上抬起。月奴抓住她的一雙腳腂來回的搖動、拍打和按壓,讓沉壓在腿腳上的血能夠回流,免得血管賁張、腿腳腫脹。

    艾顏是草原上長大的人,當然知道這些馬背上的生活技巧。一時間,她心裡對月奴又生出了一點點的感激,覺得自己以前似乎是有點過份了。

    「到你了,醜八怪。」

    月奴嘿嘿一笑,也像她一樣的躺了下來雙腳高高抬起,並且擺出了一個撩人的姿勢,「你看,我的腿是不是又長、又直、又圓,沒有一絲的贅肉?——公子就是這樣稱讚我的哦!」

    「……」艾顏剛要伸手摁上去,聞言惱火的在她小腿上拍了一巴掌,「你怎麼沒有半點中原女子的矜持?」

    「那得看是對誰!」月奴咯咯直笑。

    「信不信我掐斷你的腳趾頭?」

    「有膽兒你就掐!別忘了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女人,如果沒有我來保護你,誰也不知道你會遭遇什麼事情!」

    「你敢威脅我?」

    「對。我就是在威脅你!」

    ……

    薛紹在不遠處坐著,拿著一個羊皮袋子喝些水。他扭頭看著那兩個女子一邊斗嘴一邊彼此松腿按摩,禁不住一陣好笑——用個不太恰當的比喻,這兩人真是一對歡喜冤家!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5 00:29
第322章 血淋淋的人頭

    高山巍巍,綠野萬里。牛羊雲集,兵戈似雪。

    於都今山的腳下,曾是漠北大草原上水草最為豐美的一個大牧場。這裡蘊育了無數的牛羊,同時也蘊育了草原民族的文明和無數的驍勇鐵騎。如今,戰敗之後的突厥叛軍捨棄了他們的黑沙牙帳,遷居至此。

    初來之時他們不過萬餘敗軍,但是很快,各部敗散的殘卒先後彙集至此,加上阿史德溫傅擁有極強的縱橫捭闔之能極善結交草原部族,一番遊說與威逼利誘之下,室韋、鐵勒等諸多大小部族的兵馬,又先後雲集而來。

    於都今山腳下,又有了十五萬騎兵。

    阿史德溫傅是名符其實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現在他又有了向裴行儉、向唐朝叫板的實力。

    如今,阿史德溫傅多少有一點洋洋自得。雖然此前三戰三負,但他麾下的兵力很快得到了恢復。反觀唐軍,雖然連勝連捷兵力佔優,但他們出征已久師老兵疲後勤補給也很困難。再加上唐朝內部不穩,最典型的一個事例——就連並州大都督府的長史李崇義這位封疆大吏都在這個戰爭的節骨上被拔除了。由此可見,唐朝的內部正陷入了一場激烈的權力爭奪的紛亂之中。

    敵亂則我喜,阿史德溫傅及其麾下,無不暗暗欣喜、信心拳拳。

    但是眼下對於突厥叛軍而言也有個當務之急,那就是他們的可汗伏念還落在唐軍的手上。

    按理說,可汗被俘,這是草原叛軍的核心力量突厥部族的舉族之恥與舉族之急。無論如何,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奪回或是換回伏念可汗。表面上,阿史德溫傅也一直在積極的與唐軍統帥裴行儉交涉此事。

    使者在兩軍之間不停奔走,一來二去花費了一兩個月的時間,總算達成了一個折中的方案——唐軍答應先行送回被俘的公主,同時派使者來於都今山與阿史德溫傅當面商談罷兵議和之事。

    實際上,無論最後和談的結果如何,阿史德溫傅最重要的一個目的已經達到了——拖延時間、重聚兵馬。

    現在於都今山腳下的十五萬騎兵,才是阿史德溫傅真正想要的。這個事實證明,就算沒有伏念,阿史德溫傅也能獨自召來十幾萬大軍。

    兵權在握、大權獨攬的感覺實在美妙。阿史德溫傅彷彿已經看到了一個新興的突厥汗國在自己的經營之下強勢堀起,廣袤萬里的大草原,將由他阿史德溫傅一人說了算。

    時局變遷有如風雲變幻,對阿史德溫傅而言,如今的伏念已經失去了最初的利用價值。現在,他巴不得借唐朝之手殺了伏念,免得讓他回來坐享其成,跟自己爭權分權。

    就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哪裡比得上唯我獨尊?

    在阿史德溫傅看來,就算伏念回來了也只是做個傀儡擺設,那也遠不如自己大權獨攬、親自發號施令來得舒坦。

    這些私心,阿史德溫傅絕對不會對外人輕言道說。但是他的心腹重臣阿史特格是看在眼裡、知之甚詳,否則阿史特格也不會捨棄了他以往效忠的伏念可汗,轉而投靠到阿史德溫傅的麾下。為了向新主子示以忠誠,阿史特格出謀劃策,要在唐軍使者的身上做一筆文章,派出自己的戶奴私兵扮作草原上的馬匪,在半道上截殺唐使、奪走公主。

    如果唐使被殺,自然就沒有和談。沒有和談,伏念就不可能再回來。若能奪回阿史那氏的公主讓她與阿史德溫傅之子成婚,那樣阿史德溫傅的就更能名正言順的號令突厥全族、號令草原各部,其勢必然大漲。

    阿史特格的這個如意算盤,打得不可謂不妙。

    ……

    一匹快馬風馳電掣般從南方奔來,帶來了薛紹寫給阿史德溫傅的一封書信。

    大毳帳裡,年近半百的阿史德溫傅端坐在狼皮大椅上展信而觀,如同鷹鳩一般銳利的褐色眸瞳當中飛閃而過一抹殺氣,隨即哈哈的大笑。

    阿史特格就在他旁邊,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汗為何如此大笑?」

    「你看吧,這是唐軍使者寫給我的書信!」阿史德溫傅隨手就將書信遞給了特格。

    與阿史德溫傅年齡相若的特格體格瘦小身材還有一些佝僂,在虎背熊腰、鬚髮如同雄獅一般濃密的阿史德溫傅面前,他就如同一隻綿羊那樣溫順和渺小。他恭恭敬敬的拿過書信一看,枯瘦的臉皮頓時繃緊,神色大變的驚道:「唐軍居然派了薛紹為使?」

    「怎麼,你害怕他?」阿史德溫傅拿起一杯羊奶酒慢悠悠的喝,慢悠悠的說。

    阿史特格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直接回答,只道:「此人出身高貴,是唐朝新進崛起的一員貴族戰將,上次奇襲黑沙的事情就是他幹的。據說,他即將迎娶唐朝的太平公主成為名聲顯赫的唐朝駙馬,此外他還是裴行儉的學生。」

    「那又怎麼樣?」阿史德溫傅的表情很古怪,似笑非笑。

    「我們不能輕視他!」阿史特格說道。

    阿史德溫傅放下了酒杯,呵呵一笑,「我睿智的謀主先生,你的計策敗露了。你還是說一說,如今該要如何補救為好?如若操持不當,薛紹就要帶回阿史那氏的公主,將截殺一事在草原部族當中廣為傳播,那會使得我們內部相當猜忌、人心離散。再者,此事如果讓大可汗知道,他也饒你不得!」

    阿史特格一聽,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慌忙拜倒在地,「可汗救我!」

    「謀主請起!」阿史德溫傅笑眯眯的將阿史特格扶起,說道,「不用害怕,薛紹只是在妖言惑眾的嚇唬人,他只是害怕我們再次派人去截殺而已。」

    「那……臣是不是應該停止一切行動,然後派出軍隊去將唐軍使者迎接護送到於都今山來?」阿史特格小心翼翼的問道。

    阿史德溫傅微微一笑,「就聽謀主的。」

    「那臣這就去辦了……臣告退。」阿史特格撫胸彎腰的拜禮,小心翼翼朝後退出,滿頭大汗衣襟都濕透了。

    阿史德溫傅再度拿起酒杯,看著酒杯中乳白色的羊奶酒,禁不住呵呵一笑。

    阿史特格的「截殺」之計,其實是很有價值的。但是,當阿史特格向阿史德溫傅提出此計之時,阿史德溫傅只是採取了「默許」的態度——不支持,也不反對。

    阿史特格想要立功示忠,他有他的如意算盤;阿史德溫傅的心機則是更加深沉——其計若成,阿史德溫傅當然能夠坐收最大的好處;其計若敗,全是阿史特格一人所為,阿史德溫傅自然不會讓髒水潑到自己的身上。

    酒杯往桌上一頓,阿史德溫傅喝道:「來人,將埃屯特勤叫來!」

    少時過後,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走進了大毳帳中。他穿著一身從唐軍那裡繳獲來的明光戰甲,腰間佩有一柄四尺多長的明亮大彎刀,頭髮結成許多的辮子,身材如同阿史德溫傅一樣的虎背熊腰,鷹目虎口獅鼻濃眉,眼眶深陷顴骨很高,長相頗為怪異——也可以說是醜陋。

    青年解下彎刀交給帳前的衛士,走到阿史德溫傅的身前恭恭敬敬的單膝跪下,親吻阿史德溫傅的靴尖,「孩兒拜見偉大英明的父汗,願父汗永遠像金山一樣的偉岸與高大,像太陽一樣的光明與永恆!」

    這青年就是阿史德溫傅的兒子——阿史德埃屯,草原人稱其為「埃屯特勤」。

    埃屯是突厥語中「黃金」的意思。「特勤」是突厥部族當中的一個官名,一般由突厥汗室的嫡系子弟與宗室來擔任,同時也是突厥人對王子的尊稱。

    「特勤,起來。」面對自己的兒子,阿史德溫傅的表情不怒而威,沒有半句多言直接說道:「我要告訴你一件重要的事情。」

    「請父汗訓誡。」埃屯面對自己一向強勢的父親,幾乎不敢直視於他,小心翼翼的問道。

    「有人想要半道截走你心愛的女人。」阿史德溫傅說道。

    埃屯頓時鷹眼圓瞪怒氣勃然,「是誰?我要殺了他!!」

    阿史德溫傅冷冷的一笑,「他剛剛從這裡走出去,準備率領兵馬親自前去動手。」

    「是特格?」埃屯大喝一聲,「這個如同野狐一樣陰險的卑鄙小人,我現在就去親手殺了他,然後親自帶兵去迎回我心愛的公主!」

    阿史德溫傅坐了下來不再言語。他的臉上泛起了高深莫測的微笑,重新擔起那杯喝了剩下一半的羊奶酒,一飲而盡。

    埃屯撫胸彎腰的拜下,並保持這個姿勢,一步一步緩緩後退離開了大毳帳。

    片刻之後,特格的人頭被埃屯腰間的大彎刀一刀斬下。

    很快,三千騎兵集結完畢。

    埃屯特勤手提阿史特格血淋淋的人頭,騎上他心愛的雄駿戰馬,親自率領三千騎兵離開於都今山的大營,如同旋風一樣飛速向南方奔去。

    ……

    薛紹一行人馬,已經原地整休了五天,寸步未進。

    三刀旅人的都信任薛紹,也都沉得住氣。但是艾顏卻難免有些不安,她來問薛紹,為何遲遲不動?我們不是應該早做決斷嗎,要麼向前挺進,要麼折返朔州再作打算。

    這一次艾顏的話語委婉了很多,沒有再像以往那樣趾高氣揚咄咄逼人了。薛紹看得出來,幾天下來她的立場已經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她已經對阿史德溫傅充滿了懷疑與不信任,多少,也真有一點把自己當作了是和薛紹在同一條船上的人。

    於是薛紹對她也客氣了一些,說道:「公主殿下,我是在等阿史德溫傅給出明確的表態。如果事情有所轉機,最近的幾天之內對方應該會有兵馬來迎接與護送。幾天之後如果對方還沒有動靜,那很有可能就意味著阿史德溫傅已經完全捨棄了伏念,下定決心獨自率領草原叛軍與大唐對抗到底。」

    艾顏聽完沉默了半晌,再道:「在你看來,哪種可能性更大?」

    薛紹眉頭一擰,表情耐人尋味,說了兩個字——「後者!」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5 00:30
第323章 向命運開戰

    艾顏聞言吃了一驚,「那你還等?我們何不盡快折返?」

    「阿史德溫傅決心要拋棄伏念獨掌大權,但不代表他會在這時候公然這麼做。」薛紹說道,「迎回伏念,如今正是許多草原部族共同的心願,阿史德溫傅不敢冒天下之大韙公然拒絕,否則他會失去人心和擁護。所以我猜測,儘管阿史德溫傅很不願意伏念回歸,但他還是會做出一個樣子來,以示對伏念的忠誠。」

    「好複雜……」艾顏直擰眉頭,「為何你從來沒有見過阿史德溫傅,卻能去猜測他的心事?」

    薛紹呵呵一笑,「那是因為古往今來,權力紛爭無不如此。」

    「何以見得?」艾顏問道。

    薛紹倒也耐心,說道:「如你所知,在突厥部族前後兩次的叛亂之中,阿史德溫傅都是居中策劃的核心人物,但他從不親自出頭。在兩次的叛亂中,他都選擇了擁立阿史那王族的後裔做為可汗立為傀儡旗幟幫助他號召人馬,阿史德溫傅只在暗中執掌實權、出謀劃策。但逢兵敗阿史德溫傅絕對最先逃走,被問罪的都是阿史那家族的傀儡可汗。上次裴公平定泥熟匍的叛亂,不就是這樣嗎?泥熟匍的人頭被送到了長安,阿史德溫傅卻早早的逃之夭夭,很快又東山再起。眼下又是類似的情景,伏念被俘,阿史德溫傅逍遙法外獨掌兵權——由此不難判斷,阿史德溫傅是一個心機深沉、精明狡詐而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草原梟雄!既然是梟雄,就必然是精通權謀、而且深愛權力的。古往今來這樣的人物很多,行為風格也大致相似。只要多讀一點文史書籍,借鑑歷史的教訓,就自然就不難分析出阿史德溫傅此刻的心態與想法了。」

    「看來,我還真是有點小看你了。」艾顏多少有一點驚訝,心說以往我道聽途說來的「藍田公子」彷彿不是這樣的,他除了縱擅歡場精通玩樂,幾時懂得兵法謀略?

    薛紹呵呵直笑,「你還是繼續小看我吧,我可不想被你崇拜或是敬仰。那會讓我無福消受的。」

    「你!……」艾顏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薛紹,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話?」

    薛紹哈哈大笑,艾顏氣得直跺腳,悶悶不樂的走到了一邊坐下,不再搭理他了。

    片刻後,月奴和幾名衛士射獵回來,帶回了不少獵物。一行人升起火堆來烤肉,打開軍酒的泥封取酒飲用,氣氛頗為輕鬆。

    幾天以來,三刀旅的人一直如此。

    反觀艾顏,她是時時如坐針氈,心中憂急不定。看到唐軍如此輕鬆開懷,她越發沉寂和鬱悶,因此總是獨自一人呆坐在一旁,誰也不搭理。

    月奴烤好了一隻野兔拿來給她吃,艾顏也不客氣接過來就吃,但是片言不發。

    「喂,你怎麼成天像個悶壇罐子,這不像從前的你。」月奴在她身邊坐下,說道,「有什麼心事,跟我說說唄!」

    艾顏隨口一句,「說了你也不懂!」

    「你這是門縫裡看人。」月奴直撇嘴。

    「什麼意思?」艾顏顯然不太明白,薛紹教給月奴這句歇後語的意思。

    「意思就是,你看扁我了!」月奴說道,「我知道,你是擔心阿史德溫傅要拋棄伏念獨掌大權。這樣一來,伏念生死難料,你自己的命運也就難以預料。但你想過沒有,你為什麼一定依靠伏念或是看著阿史德溫傅的臉色來決定自己的命運呢?」

    艾顏眼睛一亮,「你究竟想說什麼?」

    月奴笑了一笑,說道:「你知道現在大唐的朝廷是誰在執掌實權嗎?」

    「當然是號稱天后的,武皇后。」艾顏答說。

    月奴嘿嘿一笑,「中原王朝受儒家教化,向來貶斥女人當權。儘管如此,武皇后尚且能夠做到權傾天下。突厥部族雖然也是男尊女卑,但對女人的束縛與岐視遠沒有中原嚴重。」

    艾顏的神情明顯一滯,「你是讓我,做草原上的天后?」

    「你敢嗎?」月奴的言語和表情,都充滿了挑釁。

    艾顏渾身一顫,眼神之中閃出一抹驚悸,也有一絲的激動。

    很顯然,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有想過。就眼下看來,她這個空有血統出身的阿史那氏公主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想要越過伏念、從阿史德溫傅這樣的草原梟雄手中奪取權柄,簡直是難於上青天!

    於是,艾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搖頭。

    「嘿嘿,你果然是一隻紙老虎!」月奴訕訕的笑了起來。

    「這又是什麼意思?」艾顏有點慍惱的喝問。

    「公子曾說,只會張牙舞爪卻沒有半點真本事的人,就是紙老虎。」月奴笑嘻嘻的道,「你看看你,是不是這樣?」

    「你!……」艾顏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惱怒的瞪著月奴。

    「我怎麼了?我說得難道不對嗎?」月奴不急不忙的站起來,嘴上叼了一根青草左右的轉動,很是不屑的輕蔑笑道,「我看你生來就注定了只能是被人利用和擺佈。先是伏念收你為義女,利用你的血統和出身為他自己豎立了聲望,眼下又是阿史德溫傅想要控制你達到同樣的目的。你真可悲,被人像皮球一樣的踢來踢去、搶來搶去,卻無半點自己的主張,命運也不在自己的掌握。相比之下,天后真是個勇敢能幹的巾幗英雄。就連我這個奴婢出身的人也比你強,至少,我敢為了我心愛的男人衝鋒陷陣出生入死,普天之下像我這樣的女人能有幾個?我這個奴婢,活得何等的精彩與漂亮!——你嘛,雖然出身高貴,但實際上也就是一條連自己命運都無法掌握的可憐蟲而已!」

    「月奴,你太過份了!」艾顏氣極,一把將烤兔子摔到了地上。

    「真是難得,你居然不罵我醜八怪了。」月奴呵呵一笑,「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怎麼說也算是同舟共濟一場,我的話是很難聽,但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吧!」

    說罷,月奴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叼著青草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悠悠然的走了。

    月奴剛走,艾顏眼眶一紅眼淚撲嗽嗽的就流了出來。

    沒錯,月奴的話是很難聽,她每一句話都像是刀子一樣刺進行艾顏的心裡。但是艾顏的心裡也很清楚,月奴是話粗理不糙,她說的是事實、說得是正理!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艾顏癱坐了下來,雙手捂臉痛哭失聲。

    月奴繞了個彎回到薛紹身邊身下,在他耳邊小聲的道:「公子,我那些話一說,她都被氣哭了!……倒是挺可憐的!」

    薛紹淡然道:「讓她哭,哭過她就清醒了。」

    「你說,她會真心與我們合作嗎?」月奴小聲的問道。

    「人都有求生與獲取自由的本能。在被人奴役擺佈與獲得生存與自由之間,她很容易做出選擇。」薛紹說道,「但是如果不把她點醒,她會一直迷信自己那個『尊重的草原公主』的身份,一直渾渾噩噩自以為是。」

    月奴看著薛紹的眼神變得肅然起敬而且充滿了濃濃愛意,「公子,你好聰明!」

    薛紹扭頭看了她一眼,不由得一笑,「現在可是大白天,四周都是兄弟。」

    月奴被薛紹一語說中心事,臉上頓時變得一片通紅,雙眼之中卻是一片水汪汪的煞是勾魂與誘人,小聲說道:「公子,我給你生個兒子好不好?」

    薛紹哈哈一笑,「女兒也行,我都喜歡!」

    「那、那……我們現在就去找個隱蔽的地方?」

    「胡鬧!」薛紹頓時哭笑不得,在她臉上擰了一把,「你一天到晚的,就不能想點別的事情?」

    「嘿嘿!」月奴抱住了薛紹的手臂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閉上了眼睛一陣憨笑,幸福兩個字幾乎都寫在了臉上。

    「別賴在我這裡,過去安慰艾顏。」

    「是,公子!」月奴先是乖巧的應了一聲,再又嘿嘿一笑,「月奴斗膽,求公子親我一下,可好?」

    「我還咬你呢!」

    薛紹這話剛落音,前方奔來一騎,是薛紹派在四周警戒的斥侯回來報信了。看他手中高舉一枚紅色的旗幟,意味著有重大敵情。

    三刀旅所有人頓時警覺,不等薛紹下令,他們已經扔下了手中的酒肉迅速集結全副披掛上馬,擺出了迎敵之勢。

    「報——將軍!」斥侯飛奔而來利落的躍下馬背,報導,「前方十里外發現數千突厥騎兵,來歷不明!」

    「全體備戰!」薛紹翻身上馬大聲下令,「月奴,命你保護艾顏公主!如有戰事,你先行帶她突圍,不許回頭直往朔州!」

    「是!」月奴大聲應諾,瞬間拋去了小女兒之態,乾淨利落的提槍上馬,神情無比冷峻,滿身英氣縱橫。

    艾顏已經抹去了淚痕同樣翻身上馬,對月奴道:「安將軍,請給我一把刀!」

    月奴冷冷道:「你要刀做什麼?」

    「戰鬥!」

    月奴眉頭一皺,「我們拚死護你,你卻想背後捅我們的刀子嗎?」

    艾顏深吸一口氣,褐色的眸瞳之中閃出一抹罕見的剛毅神情,沉聲道:「誰敵誰友,我心裡很清楚。請給我一把刀,我要向命運開戰,就為了——我自己!」

    月奴恍然一怔,愣住了。

    艾顏扭頭看著月奴,神情無比的堅毅,空前懇切的說了兩個字,「求你。」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5 00:30
第324章 微變

    三千突厥騎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洶湧的從前方高坡的地平線上衝出來,一路打著呼哨,朝薛紹一行人飛馳挺進。

    艾顏雙唇緊閉的騎在馬上,手上緊緊握著一把大唐的橫刀,手指關節隱隱發白。

    薛紹側目看了她一眼,笑道:「害怕了?」

    艾顏深吸了一口氣,「不怕!」

    突厥騎兵更近了。

    艾顏的臉色突然一變,平添一絲欣喜,「對方沒有惡意!」

    「何以見得?」薛紹問。

    一旁的月奴說道:「他們嘴裡打出的呼哨聲,是遊牧人用來歡迎客人的暗語。」

    艾顏點頭,「安將軍說得對!」

    薛紹不由得暗笑一聲,你們兩個什麼時候這麼和諧了?

    突厥人的三千騎兵在前方大約百步距離停下,揮舞著手中的彎刀大聲的發出連綿不絕的呼哨聲。

    其中有一騎小跑過來,他穿著一身耀眼的明光甲、掛著火紅的戰袍,頭上卻沒有戴兜鍪露出一串串的發辮。

    「是他……」艾顏的臉色沉了一沉,「阿史德溫傅的嫡長子,阿史德埃屯!」

    薛紹凝神看了看那個迎面而來的馬上青年,虎背熊腰非常的強壯和高大,但是長相和氣質……還真不怪艾顏嫌棄他,這位大兄弟長得也太野獸派了一點。

    埃屯騎馬跑到薛紹等人面前,一雙鷹眼在眾人身上一掃,然後就落在艾顏的身上再也挪不開了。他單腿一撂用了個非常孔武利落的姿勢翻身下馬,走到艾顏的馬前單膝一跪,雙手捧上了一顆人頭,說道:「草原上最尊貴的、美麗的、至高無上的公主殿下,我要獻上陰謀截走公主殿下的罪人——阿史特格的人頭!肯請公主殿下能像草原上的光明神那樣心懷寬廣,寬恕阿史德埃屯的迎接來遲、護駕不力!」

    埃屯一邊說,月奴一邊小聲的在薛紹耳邊,給他翻譯。

    其實不用月奴翻譯,當薛紹看到埃屯獻出那顆血淋淋的人頭,他的心裡就明白了一大半——可惡又可憐的阿史特格被殺掉滅口,做了阿史德溫傅的替罪羊了!

    艾顏自然不笨,初時看到這顆血淋淋的人頭她略感驚悚,但很快心中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於是她端坐在馬背上,高高在上的道:「埃屯特勤,你是當之無愧的狼神之子,你是草原上最勇猛也最忠誠的曳落河!」

    「公子,曳落河是突厥語裡『壯士』的意思,充滿了傳奇與讚美的色彩,就像我們稱讚程務挺將軍為『古之惡來』一樣!」月奴連忙說道。

    單膝跪於地上的埃屯聽到這樣的讚美,頓時心花怒放喜笑顏開,他一把扔掉特格的人頭,高舉拳頭大聲叫道:「公主殿下賜封我為——曳落河!」

    他身後的三千突厥兵一同舉刀,大聲歡呼「曳落河」、「曳落河」!

    艾顏鬢角流下了一抹冷汗,暗暗的吁了一口氣。

    薛紹則是在一旁暗暗寬慰,艾顏表現得不錯,暫時算是穩住了這個埃屯特勤。但他心裡同時也有一些好笑,這個突厥王子埃屯特勤,好像有那麼一點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偉岸的曳落河埃屯特勤,我對你的盛情迎接非常的感激。現在請你不辭辛勞,率領你的軍隊護送我和這些唐軍的使者們一同前往於都今山。」艾顏說道,「我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的父汗相商。」

    「尊貴的公主殿下,卑微的埃屯永遠願意為你效勞!」埃屯起了身來,鷹眼像是口香糖一樣粘在艾顏的身上死活挪不開,好不容易轉到一旁的薛紹身上,他頓時雙眼一眯臉色一變,表現出極強的妒意與敵意。

    「你是誰?」埃屯用非常拗口的漢語,大聲喝問薛紹。

    「唐軍使者。」薛紹很平靜的回答了四個字。

    埃屯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拽住艾顏的馬韁,「妖異的漢兒,離尊貴的公主殿下遠一點!」

    薛紹禁不住哈哈的大笑。

    艾顏雙頰頓時通紅,「埃屯特勤,請不要這樣失禮!」

    「公主殿下,你不知道!」埃屯既緊張又惱怒的說道,「他這樣的漢兒都會妖術,會勾走女人的心肝!」

    月奴一翻譯,薛紹笑得更樂了。

    太丟人了!……艾顏非常無語也非常的羞憤,雙手一捂臉,「埃屯特勤,請你住口,不要再說了!」

    「遵命,尊重的公主殿下!——請允許你卑微的僕人埃屯,為你牽馬!」埃屯拉著馬韁,還不肯鬆手了。

    「隨你!……快走吧,快走!」艾顏巴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才好。

    埃屯卻是一副喜出望外、非常興奮的樣子。他咬住手指吹了一聲呼哨,所有的三千騎兵一同回應,很快分散開來排成陣勢,在薛紹一行人馬的四周形成了一道強有力的屏障,護送他們往北行走。

    埃屯還真的是一路牽著艾顏的馬,與她寸步不離。看來,他不是一般的擔心艾顏會被薛紹「勾走了心肝」。

    薛紹等人落後數步,跟在埃屯與艾顏的後面。

    郭元振走在薛紹的身邊,低語道:「將軍,有了這個丑兒王子護行,在抵達於都今山之前我們應該是安全了。但是特格的那一顆人頭,卻讓我頗感不安。」

    「有何不安?」

    郭元振說道:「據艾顏所說,『阿史』一姓在突厥部族當中是僅次於『阿史那』姓的貴族,阿史特格本人也算是突厥部族當中一個頗有份量的人,是個公認的智者,曾經還是伏念可汗的心腹智囊之一。埃屯敢殺特格,毫無疑問是得到了他父親的授意。試想,特格這麼重要的一個人說殺就殺,足以見得阿史德溫傅在草原叛軍內部的權威,已經至高無上沒人敢於反對。這對我們,彷彿不是太有利!」

    薛紹沉吟了片刻,說道:「凡事有弊,必有利。突厥叛軍的大權集於阿史德溫傅一人之手,如果他態度強硬不予和談,的確對我們非常不利;但是反過來講,如果我們能夠解決阿史德溫傅這個最高掌權者,突厥叛軍群龍無首,必然陷入無盡的內部爭鬥與紛亂之中,從而易於崩潰與瓦解。」

    郭元振眼睛一亮,壓低了聲音說道:「將軍是想收拾掉阿史德溫傅?」

    薛紹冷冷一笑,默認。

    郭元振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暗殺如何?」

    薛紹果斷的搖頭,絕對不能暗殺!如果阿史德溫傅死在我們的手上,只會讓草原部族對大唐更添憎恨,從而更加堅定他們反叛獨立的決心!

    郭元振一攤手,那該如何是好?

    薛紹朝前面努了努嘴,郭元振順著往前一看,頓時眼睛都瞪圓了——將軍的意思是,借艾顏與埃屯之手殺掉阿史德溫傅?

    ——這不可能吧!

    薛紹呵呵一笑,別慌,車到山前必有路!

    郭元振暗暗的長吁了一口氣,眉頭緊擰,再也化不開來。

    一旁眾人都覺得很奇怪,二位將軍在打什麼啞謎呢?

    薛紹與郭元振之間的默契,就算是三刀旅內部的人,也未必能夠完全看懂。

    長路漫漫,一行人逶迤北行。有了三千突厥兵的護行,再無事端發生。

    埃屯特勤對使者、和談之類的事情全不關心,他只在乎他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公主殿下。可惜,艾顏對這位丑兒特勤仍是不冷不熱不感興趣。在與突厥兵同行了兩三日之後,艾顏漸漸感覺和這些「族人」在一起,反倒有一點陷入了籠牢之中的強烈束縛感與壓迫感。回想之初和薛紹等人同行之時,雖然時常有口角、甚至還會和月奴動手打上一兩架,但那時候心裡反倒沒什麼壓力。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口角與打鬧,彷彿都是值得回味與紀念的一種親密。

    於是艾顏向埃屯特勤提出,要回去與月奴一同並行。她的理由很充分,數千人當中只有我們兩個女子,我不能整天和你們這些大男人混在一起。

    埃屯聽了心裡很鬱悶,他說,每天你都是睡在單獨的帳篷裡,由我親自在你的帳篷外面帶刀護衛,任何人也不敢靠近,你還有什麼不能放心的?

    艾顏自然不會把那一句「我就是不放心你」說出來,但是她堅持要和月奴同行。

    埃屯沒有辦法,只得答應了。

    於是艾顏又回到了唐軍使者的隊伍之中,她突然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以往看著很討厭的薛紹和月奴這些人,在她眼裡彷彿生出了幾分親切感來。

    對於艾顏的「回歸」,月奴報以熱烈的「歡迎」,只不過歡迎的儀式有點特別——月奴說有段日子沒有練過拳腳了,三刀旅的人都不願意跟我打,就算動手了也是畏手畏腳不出全力,還是跟你打最痛快了!

    於是,兩名女子剛一見面,就痛痛快快的打了一架。

    月奴是活動了筋骨、出夠了汗,艾顏則是把這兩天壓抑在心裡的情緒全都釋放了出來,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薛紹等人對艾顏的態度也友善了許多,至少沒再把她當作敵方的俘虜看待。

    僅僅時隔三日,艾顏心境有了一個明顯的變化,這讓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和族人在一起會感覺到不安和壓抑,和這些原本應該是仇敵的唐人在一起,我卻能感覺到放鬆和安全,還有一種回到了家裡的踏實感呢?

    隊伍繼續一路北行。

    月奴與艾顏仍是時不時的絆嘴,但是不再像以前那樣充滿激烈的火藥味,反倒像是一對摯交損友的相互調侃。兩人同吃同住同睡時刻形影不離,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對不打不相識的閨中密友。

    薛紹看在眼裡,一切都在按照自己預想當中的那樣發展下去,因此他不動聲色。

    埃屯看在眼裡,卻是妒火中燒寢食難安,難道我尊貴的心愛的公主殿下,真的被漢兒勾去了心肝?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5 00:30
第325章 貂嬋計

    薛紹與埃屯一路上保持著不同意味的沉默,月奴與艾顏則像是打鬧得沒心沒肺。就這樣,一行人抵達了於都今山的突厥叛軍大本營。

    阿史德溫傅點起數萬兵馬,排出一個大陣勢來熱烈歡迎阿史那氏公主的回歸。漫山遍野的兵馬,鋪天蓋地的旌旗與刀光劍影,還有海嘯一般的歡呼之聲。

    面對這樣的大陣勢,艾顏都有些腦子發懵、不知所措了。雖然名為「公主」,但她還是生平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大場面。

    阿史德溫傅已然帶著一些突厥的酋長們,騎著馬上前來迎接了。艾顏騎在馬上神情略顯呆滯,臉色微微發白。

    薛紹在她耳邊低語一句,「鎮定。永遠不要忘記,你是至高無上的汗室公主,眼前這十幾萬人全都是你的屬臣與奴僕!」

    艾顏頓時回過神來,馬上做出了一副雍榮華貴、高高在上的姿勢,端坐於馬上靜等阿史德溫傅等人上前來迎接。

    但是她的心裡仍是砰砰一跳:或許就如埃屯所說,薛紹這個漢兒似乎真有妖力。聽他一言,我的心境就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阿史德溫傅等十餘名叛軍酋長走到了近前,一同下馬,上前拜迎艾顏。他們身後的數萬兵馬一同發出排山倒海、震耳欲聾的高呼之聲,也是在歡迎艾顏。

    今時不同往日,曾經和伏念可汗一起在草原生活時,艾顏都沒有受到過這樣誇張的「禮遇」。但是艾顏沒有「受寵若驚」之感,她心裡很清楚,阿史德溫傅之所以故意這樣大造聲勢迎接自己的回歸,並非是真的對自己這個空有血統的汗室公主有多尊重,而是完全出於一種「私心」。

    幾乎是在同時,薛紹也想到了這個問題:阿史德溫傅,他是在藉機向草原部族宣佈「現在我的手上已經有了阿史那氏的公主,就和曾經的伏念一樣」,藉以來穩定軍心、鞏固自己的地位。再者,他或多或少也有一點向唐軍使者炫耀軍威的意思。外交談判,是建立在雙方實力的基礎上的。阿史德溫傅想要在唐軍使者的心目中留下這麼一個印象——我還有的是軍隊,我完全還能將戰爭繼續的打下去!所以在接下來的談判中,你們不要妄想仗勢欺人!

    雖然還沒有進行一句的交談,但是阿史德溫傅已經在薛紹的心目中留下了一個深刻的印象:此人絕對城府深沉,相當難纏!

    「公主殿下,你最為忠誠的奴僕阿史德溫傅,衷心的歡迎你能回歸草原、回歸熱愛你的族人與子民!」阿史德溫傅非常恭敬的半跪於地,以手撫胸低著頭,大聲道,「請允許我代表草原部族二十萬忠義聯軍,對公主殿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又是一陣山呼海嘯般的雷鳴歡呼。

    艾顏的心裡砰砰的一陣亂跳,強作鎮定拍馬上前兩步,伸開雙臂說道:「我尊敬的可汗,還有各位族長將軍們,都請起!」

    阿史德溫傅等人謝恩而起,又是一番歌功頌德與親切慰問以及誓死效忠,連綿不絕持續多時。

    薛紹等人騎在馬上,靜靜的在一旁圍觀。

    郭元振小聲的在薛紹耳邊道:「這個阿史德溫傅,絕對是個造勢的能手。他把歡迎艾顏的場面搞得越大、將艾顏捧得越高,她在草原上的影響力就越大。那麼,阿史德溫傅自己即將收穫的利益,也就越大了!」

    「偷樑換柱。」薛紹淡淡的道,「阿史德溫傅野心已露,他非但要取代伏念,還要完全的佔有伏念曾經擁有的一切。這其中就包括,艾顏公主這一面旗幟。」

    「如何應對?」

    「見機行事!」

    阿史德溫傅狠狠的在艾顏面前獻足了慇勤、表足了忠心,後來彷彿才想起,還有薛紹這麼一票人的存在。

    隨後,他同樣帶著一群酋長和衛兵來到了薛紹等人面前,虎視眈眈的盯著薛紹看了好一陣,突然哈哈的大笑,展開雙臂像是歡迎遠道而來的友人,大聲道:「唐使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薛紹一聽,這廝的漢語說得就像是地道的中原人一樣。這倒是不奇怪,阿史德溫傅曾在大唐的衙門裡做過官,精通漢語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薛紹等人紛紛下馬,上前抱拳還禮。

    阿史德溫傅盯著薛紹,雙眼如同即將撲食的餓狼,寒光閃閃;薛紹面帶微笑神情輕鬆也同樣回看著他,眼前這個長得像一頭雄獅的胡人,給人的第一印象更像是個直耿的武夫,高大粗莽大大咧咧,一點都不像是個有心機的人。

    薛紹心想,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粗獷形象,讓很多的人對阿史德溫傅不懷戒心、坦承相交。結果就是,最後被他賣了還在幫他數錢。

    「公主和唐使一路遠來,都辛苦了。」阿史德溫傅表現得非常的熱情和大方,「我已經在大毳帳裡準備好了宴席與歌舞,盛情款待公主殿下與唐軍的使者!」

    眾人沒理由拒絕,於是都在阿史德溫傅的親自指引之下進了突厥叛軍的大營,直到中軍毳帳。

    到了這裡,阿史德溫傅手下的一個將軍說,大毳帳這種尊貴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士卒與隨從可以進去的。按規矩,唐軍的使者最多只能帶兩個人一同進去。其他人,另有招待。

    三刀旅的衛士們頓時警惕起來,難道是要把我們分開,然後各個擊破的收拾掉嗎?

    「兄弟們,入境隨俗。」薛紹很淡定的下了令,對方詐稱二十萬人,如果真要對付我們幾十個人,還用得著耍什麼陰謀詭計嗎?

    於是,薛紹只帶了月奴與郭元振二人進行大毳帳裡。阿史德溫傅父子與艾顏,以及三十餘名叛軍將領與酋長們也都相繼進來了。

    帳篷很大,足以容納上千人。裡面已經擺滿了各種的時鮮水果與美酒,全羊已經烤得滴出了金黃色的油汁。更有突厥人的樂隊在演奏音樂,身段兒窈窕的胡人女子在帳篷中間翩翩起舞。

    完全是一派歌舞昇平、熱情待客的祥和景象。

    但是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心裡有數,這其中隱含無數殺機。

    突厥人的帳篷裡沒有中原仕大夫的那麼多座次規矩,薛紹等三人相依入座,阿史德溫傅親自居中主持,向所有人敬酒與獻肉。

    帳篷裡的氣氛看起來分外的和諧與熱烈。所有人都非常默契的半句不提公事,只不過這些突厥人眼中偶爾會對薛紹等人,流露出強烈的殺氣與敵意。

    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薛紹很沉得住氣,不入虎穴蔫得虎子,既然來了就不必急於求成。自己越急,對方就越會託大,從而坐地起價。

    酒過三巡,生來就喜愛音樂與舞蹈的突厥人有些閒不住了,好幾個突厥將軍到了場中,和那些胡姬們一同起舞。滿室一片笑語,大家彷彿都非常的開心。

    薛紹的臉上也一直都掛著淡淡的笑容,神情頗為放鬆和自如,自顧喝酒吃肉。不經意的感覺有人在盯著自己看,薛紹的眼睛朝旁邊挪了一挪,就接觸到了艾顏「求助」的眼神——她彷彿在問,現在我該怎麼辦?

    薛紹心中一動,非常隱蔽的遞給她一個眼神,然後看向了高坐在狼皮寶座上、正在大聲歡笑、隨音樂一起拍手的阿史德溫傅。

    艾顏心中頓時明白,薛紹這是要讓她,去邀請阿史德溫傅一同跳舞。

    這在突厥部族當中,根本不算什麼大事。能歌善舞的突厥人,無論男女老少只要一時興起,都可以相互相請一同起舞。

    可是眼下這個光景,艾顏如果和阿史德溫傅一同跳舞,卻是意義非凡——因為旁邊就坐著那個兩眼冒綠光、一直盯著艾顏在傻笑的,埃屯特勤!

    艾顏瞬間明白了薛紹的用意,她的心一陣撲通通的狂跳起來,猶豫不定。

    薛紹仍是那副處危不驚神情自若的樣子,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幹過一樣,還閒散的和坐在他身邊的月奴以及一名突厥將軍,討教起突厥語來。

    艾顏拿起一杯酒,手都有些抖,乳白色的奶酒幾乎要溢出來。

    她再次看向薛紹,薛紹看著她,眼睛稍稍一眯,遞給她一個肯定與鼓勵的眼神。

    艾顏端著酒,站了起來!

    頓時,滿場的目光都凝聚到了她的身上。

    艾顏端著酒,走向了阿史德溫傅所坐的位置。

    坐在阿史德溫傅身邊的埃屯特勤以為艾顏是來主動向他敬酒了,頓時欣喜若狂,手忙腳亂的想要拿起一杯奶酒,卻不慎將酒都打翻了。

    不料,艾顏卻在阿史德溫傅的身前停下了,「我偉大英明的可汗,請允許我敬你一杯長壽酒!祝願你永遠像草原上的雄鷹那樣威武與雄勁!」

    「公主厚意,令我惶恐不安!」阿史德溫傅連忙起身,與艾顏對飲了一杯。

    一旁的埃屯特勤臉色非常的尷尬,訕訕的低下了頭去。

    「我久聞可汗極善胡旋舞,不知可否與我共舞一曲?」艾顏發出了邀請。

    「嚯——」滿場的突厥人發出了歡呼聲。

    在突厥人的習俗裡,如果有漂亮的女子對男人發出了同舞的邀請,這是一種莫大的光榮。如果發出邀請的還是阿史那氏的公主,簡直就是無上的榮耀。

    阿史德溫傅頓時心裡一堵,機警的看了一眼座位上的薛紹,只見他正在興高彩烈的和月奴等人連杯飲酒、討教突厥語。

    「可汗,不肯賞臉嗎?」艾顏步步緊逼。

    「公主有邀,我倍感榮幸!」阿史德溫傅卻之不恭、騎虎難下,只好答應了。

    於是這一老一少走到了大毳帳中央,其他的舞伎和酋長們都識趣的退下了。音樂聲起,兩人一同跳起了節奏激烈的胡旋舞。

    滿帳篷裡響起一片歡呼叫好之聲。

    薛紹也跟著一起鼓掌叫好,隨眼一瞟坐在一旁的埃屯,那個丑兒特勤,他正死瞪著場中的艾顏與阿史德溫傅,臉都快要綠了。他手裡握著的一個酒杯,幾乎快要被他捏碎了!

    薛紹不禁心想,所謂隨機應變,我居然使出了一招《三國演義》當中的「貂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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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