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春秋 作者:沙漠 (連載中)

 
V123210 2016-8-6 10:51: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63 1566342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5 18:07
第八二八章 夙夜驚心

    旭日映照下,蕭紹宗那張清秀的臉龐更顯蒼白。

    齊寧似乎明白幾分,嘆道:「死水一潭,才能無魚,池塘越大,就總有幾條魚在其中。」

    「有道理,有道理。」蕭紹宗微微點頭:「只要有魚,垂鉤下去,總能釣上來。」微微抬頭,望向碧藍蒼穹,沉默片刻,才道:「朝廷準備如何發落我?」

    「世子不用擔心。」齊寧道:「皇上下了旨意,王爺雖然有過,但世子無罪,世子依然可以住在王府之內。」

    「王府?」蕭紹宗淺笑道:「父王既然沒了,也就不存在什麼王府,不過是一棟大宅子而已......!」搖搖頭:「也算不得宅子,只能說是一處大牢籠。皇上顧念舊情,沒有下旨懲處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齊寧道:「世子儘管在這裡安住,既然皇上有旨意,那麼以後的一切用度,自然會及時提供。」

    蕭紹宗想了一下,才道:「你代我向皇上謝恩。」頓了一下,才道:「錦衣候,有一樁事情,我想麻煩你。」

    「世子請講。」

    「皇上既然有了旨意,那便是不希望我現在就死去,我自然要遵從皇命,如果哪天皇上想要取我性命,我也好隨時從命。」蕭紹宗道:「不過我這身子不知道能撐多久,平日裡府中有一位大夫每天都專門給我配藥,若是方便的話,能否將他留下來?」

    齊寧道:「大夫?」

    「不是什麼重要人物。」蕭紹宗淺笑道:「我自身難保,如今也沒有想過保住別人,就算有心,也沒有那等能力。那個大夫叫做袁陌離,是幾年前父王為我找來的大夫,他配置的藥材,多少能夠減輕我的苦楚,所以一直留在了府裡。」

    「袁陌離?」齊寧輕念一遍,心中也知道蕭紹宗病入膏肓,身邊必然有隨侍的大夫。

    「此人的身家很清白。」蕭紹宗含笑道:「錦衣候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先調查清楚他的底細。皇上能免我死罪,已經是隆恩浩蕩,王府上下都各有發落,讓袁陌離留下來,確實有些強人所難,若是為難,錦衣候也不必在意我的話。」

    齊寧道:「既然是關乎到世子的身體,我會稟明皇上,皇上對世子一直十分關護,應該沒有問題。」

    「若是如此,那就多謝了。」蕭紹宗微微點頭,沉吟片刻,才道:「有句話我本不該問,不過以後未必能夠經常見到錦衣候,倒也不妨問一句。」

    「世子請問!」

    蕭紹宗凝視著齊寧眼睛,問道:「皇陵之變,以侯爺之見,父王是為了剷除權臣,還是為了謀朝篡位?」

    齊寧倒沒有想到蕭紹宗問的如此直接,猶豫了一下,蕭紹宗已經笑道:「確實不好回答。其實從一開始,父王就是錯的。父王是太祖皇帝的嫡親血脈,許多人都說父王應該繼承皇位,可是沒有人知道,這麼多年來,就是這一句話,讓我們父子如履薄冰,日夜戰戰兢兢。」

    齊寧「哦」了一聲,蕭紹宗語音輕緩,不疾不徐:「太祖皇帝駕崩,父王年幼,能夠擔起大任的只能是太宗皇帝。太宗皇帝英明神武,南征北討,所向披靡,這才打下了大楚天下。」淡然一笑,「外面都在流傳,太祖皇帝託孤於太宗皇帝之時,太宗皇帝向太祖皇帝立下誓言,只待父王長大成人,太宗皇帝會將皇位傳給父王。」斜看了齊寧一眼,問道:「錦衣候應該也聽說過此事吧?」

    齊寧沒有否認,只是微微點頭。

    「其實到了今天,太宗皇帝是否真的在太祖皇帝面前立下這個誓言,那是誰也拿不出證據來。」蕭紹宗嘆道:「後來太宗皇帝駕崩,繼位的是先皇帝,便有人以為太宗皇帝違背了諾言,沒有將皇位傳給父王。」

    齊寧心知這等事情敏感至極,蕭紹宗可以說,自己可以聽,但自己卻不能多說一個字。

    「我甚至還聽有傳言說,先帝繼位之後,金刀老侯爺甚至向先帝密諫,懇請先帝冊立父王為儲君。」蕭紹宗神色平靜,娓娓道來:「從太宗皇帝開始,一直到先皇帝,對父皇都是恩遇有加,淮南王府所得到的賞賜,遠超出所有朝臣,就連這淮南王府,也是幾次擴建,富麗堂皇......!」

    一陣清風吹過,池面泛波,波光粼粼,魚竿前的魚線也在池水中輕輕晃動。

    「沒有人知道,這麼多年來,父王所遭受的擔驚受怕非任何人可比。」蕭紹宗嘆道:「錦衣候,若換做你是父王,你能否睡得安好?」

    齊寧只是仔細聆聽,並無回答。

    「朝野都覺得父王心中不甘,有謀朝篡位之心,先入為主,所以父王無論做什麼,也都是錯的。」蕭紹宗苦笑道:「太祖皇帝和先皇帝寬容仁厚,一直沒有為難父王,如果換做別人,只怕我們父子早已經屍骨無存。」

    齊寧不禁嘆了口氣。

    蕭紹宗手中兀自拿著魚竿,手臂沒有絲毫的動搖,如同固定石雕一般,亦可見他心中之沉穩。

    「其實父王心裡很清楚,只要他做個閒散王爺,享受榮華富貴,應該可以安然終老。」蕭紹宗道:「他並非不甘心沒有繼承皇位,而是不甘堂堂太祖皇帝的嫡系血脈,在朝中的言語,竟是連普通的臣子都抵不住,所有人都覺得父王所說的任何一句話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包藏禍心,父王無法承受這樣的委屈......!」輕嘆道:「其實這也怪不得父王,父王一生富貴,真正遭受的苦難並不多,心高氣傲,又如何受得了委屈。」

    啟寧設身處地去想,亦覺得蕭紹宗所言並非沒有道理。

    「所有人都覺得皇陵之變是因為父王想要謀朝篡位。」蕭紹宗淺笑道:「但是我卻以為,父王篡位之心是沒有的,他只是不甘心司馬氏在朝中攥取權勢,他害怕太祖皇帝傳承下來的江山改姓他人,所以即使明知不敵,也要拚上一拚。」

    雖然齊寧對蕭紹宗所言不敢苟同,但卻能理解這位世子。

    蕭紹宗與淮南王畢竟是父子,作為兒子,蕭紹宗當然不會從最壞的方向去揣測自己的父親,也許他今日所言,並不是在向齊寧解釋什麼,只是在向他自己做出解釋,以此來維護父親在他心中的形象。

    「其實現在這個下場倒也未必是壞事。」蕭紹宗道:「父王擔驚受怕這麼多年,如今魂歸九泉,也就能夠真正安歇,不必擔驚受怕,更不會有人在背後閒言閒語。我這個淮南王世子半隻腳已經踏入棺材,說不定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想必也不會有人覺得我這樣一個無用之人會威脅到朝廷......!」說到這裡,猛地一陣劇烈咳嗽,齊寧立刻上前去,輕拍蕭紹宗背脊,關切道:「世子,我立刻去叫袁陌離!」

    蕭紹宗已經抬手用手帕摀住嘴,他咳嗽之時,身體一直發抖,顯得十分孱弱。

    這位世子身材本就矮小,再加上常年纏綿病榻,身體確實很虛弱,這一陣咳嗽,似乎隨時就能這般過去。

    「有.....有勞......!」蕭紹宗止住咳嗽,用絹帕擦拭嘴角,齊寧在他邊上看的清楚,只是這一陣咳嗽,那絹帕上已經滿是鮮血,不似尋常鮮血那般殷紅,倒有些泛黑。

    齊寧也不多言,只是輕聲道:「世子多保重,皇上有過旨意,任何人都不得為難世子,世子只要待在王府,誰也不敢碰你分毫。」拱了拱手,這才轉身離開。

    蕭紹宗的病情每況愈下,瞧那樣子,也確實命不久矣。

    回到前院,遲鳳典手下一群兵士將淮南王府的家眷圍成一圈,長槍大刀持在手中,齊寧高聲道:「袁陌離在哪裡?」

    人群中一名五十出頭的瘦高男子抬頭道:「小人袁陌離!」

    「世子在魚池那邊,你過去服侍。」齊寧背負雙手吩咐道:「從今天開始,你就在世子身邊照顧著,世子若少了一根頭髮,就唯你是問。」

    「世子是病情犯了嗎?」袁陌離顯出擔憂之色:「多謝侯爺,小人這就過去。」起身來,匆匆而去。

    遲鳳典有些奇怪,齊寧湊過去解釋一番,遲鳳典道:「卑將回宮覆命之時,向皇上稟明就好。」

    齊寧這才信步往後走,穿過正廳,後面是中院,淮南王府面積巨大,開闊無比,只是一個中院也是大得驚人,容納兩三百人都不在話下,此刻在中院擺了幾張桌子,幾名戶部官吏都在登記財物,但凡送來一件物事,都會登記在冊。

    竇馗背負雙手,氣定神閒,此刻那院中已經堆滿了諸多箱子,亦有許多古董字畫就堆放在地上,放眼俱是珠光寶氣流光溢彩,齊寧在錦衣侯府自然也見過不少古董字畫,但此時看到眼前這一幕,才發現錦衣侯府那些器玩陳設,比起淮南王府的珍寶,實在是相去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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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6 18:04
第八二九章佛堂秘寶

    竇馗聽到身後腳步聲,轉頭來見到齊寧,立刻堆起笑臉迎上來拱手道:「侯爺,還在查抄家財。淮南王府珍奇異寶甚多,分落各處,一時半會還無法全部搜找出來。明日便是皇上大婚,所以今日定然是要將這差事辦完。」

    齊寧點頭道:「辛苦諸位了。」緩步走過去,竇馗卻在後面衝著邊上招招手,便有兩人過來,見到齊寧走到一隻大箱子邊上,竇馗立刻吩咐人打開箱子。

    箱子打開,裡面卻整整齊齊放滿了各類字畫。

    齊寧心下好奇,伸手拿了一幅出來,緩緩打開,卻見到一副山水畫,竇馗在旁道:「侯爺好眼光,這是當年鄭春秋的坪山落影圖,可謂是價值連城。」這時候邊上一名戶部官員走過來,瞧了那幅畫一眼,抬起手中筆,勾去了清單上的一項。

    齊寧順手將畫遞給竇馗,竇馗又順手遞給邊上一人,那人小心翼翼將畫捲起,放在一旁。

    齊寧又連續拿出幾幅畫,他對字畫並無研究,但卻也能夠看出這些畫作確實價值不菲,每拿出一幅畫,邊上那手捧清單的官員便勾去一項,齊寧看在眼中,皺眉道:「竇大人,這是?」

    竇馗揮揮手,兩邊人往後退去,竇馗這才湊近齊寧耳邊道:「侯爺,皇上令你主持抄家,自然也是想給侯爺機會。這王府裡的珍奇異寶多如牛毛,侯爺若是看中哪樣,只要碰一碰,或者使個眼色,下官回頭自會安排好,保管萬無一失。」

    齊寧立刻明白意思,皺眉道:「這不妥吧?」

    竇馗左右看了看,抬手道:「侯爺進屋喝杯茶吧。」

    齊寧知他意思,背負雙手進了中廳,竇馗跟在身後進屋,反手關上門,見到齊寧已經落座,這才湊近上前,躬身站在齊寧身邊道:「侯爺是第一次抄家,裡面的規矩可能有些不大明白。其實但凡誰能領受聖旨抄家,都是皇恩浩蕩!」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恕下官直言,那也是皇上送來發財的機會。」

    齊寧「哦」了一聲,竇馗繼續道:「只要不是下手太黑,差不多能向朝廷交代,也不會有誰來追究。淮南王承蒙朝廷厚恩,每年從朝廷都能得到大批的賞賜,而且還有下面人孝敬的,更加上淮南王的封邑,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為過,下官粗略估算了一下,王府所有的財帛查抄出來,應該不下三四百萬兩。」

    齊寧吃驚道:「這麼多?」

    竇馗微點頭道:「下官也跟了淮南王多年,他斂財有方,確實是很有手段。侯爺有所不知,這淮南王年輕的時候就喜歡古 字畫,那時候他在朝中也無實權,無所事事,所以心思都放在古玩字畫之上,但凡聽說哪裡有一件名貴古董或者字畫,那是無論如何也要弄到手,實不相瞞,為此還真有不少人冤死其中。」

    齊寧皺起眉頭,竇馗輕嘆一聲,才繼續道:「太宗皇帝和先皇帝念及他是太祖皇帝的血脈,只要他不沾染上朝堂之事,其他的事情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壓低聲音道:「下官知道這王府的一處秘密所在,待會兒請侯爺隨我前去瞧一瞧。」

    「什麼所在?」

    竇馗微微一笑,也不解釋,抬手道:「侯爺請!」向後門走去,齊寧猶豫一下,跟在後面,竇馗在前領路,走了好一陣子,九轉十八彎,這才到得一處院子外,這裡暫時還無兵士搜到,竇馗推開院門,齊寧跟在後面進了去。

    這處院子看上去倒是十分的簡樸,空氣中飄蕩著一股子檀香味道,齊寧隱隱明白什麼,竇馗已經領著齊寧走到一間屋門前,屋門卻是被鐵鎖鎖住,竇馗皺起眉頭,齊寧也不猶豫,取了寒刃,上前去立時斬開。

    竇馗怔了一下,隨即豎起大拇指道:「好寶貝,好寶貝。」這才推開門,屋門打開一瞬,從裡面飄出更為濃鬱的檀香味,竇馗已經道:「侯爺,這是王府的佛堂,據下官所知,淮南王平日裡經常會在佛堂待著,王府上下,都不得靠近這處佛堂。」

    「哦?」齊寧四下里看了看,比起淮南王府其他各處的富麗堂皇,這佛堂卻是簡約樸素,除了案上擺設著佛龕,裡面放著一尊小金佛,四下里倒並無太多的雜物:「竇大人帶我來這佛堂,不知是何緣故?」

    「侯爺,這裡才是淮南王的寶庫。」竇馗壓低聲音道:「下官有一次陪他飲酒,並無其他人,無非是說司馬嵐權勢日重,遲早會成為朝廷的禍害,當時他心情不好,多喝幾杯,也就醉了。」頓了頓,更是低聲道:「酒醉過後,淮南王失口說出他有寶貝藏在佛堂中,但是並無多說。下官心想淮南王既然那般 ,自然不是空穴來風,而且下官隱隱知道,淮南王手裡握有數件價值連城的絕世珍寶,那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但今次抄家,一直不曾看見,那等寶物,也不會隨意放置,所以!」

    齊寧明白過來,道:「所以你覺著那些寶物藏在佛堂?」

    竇馗點頭道:「下官正是這樣想。」

    齊寧心想這竇馗果真是牆頭草的性情,當年得了錦衣齊家的舉薦,就一直追隨齊家,後來與齊家翻臉,立刻轉頭淮南王門下,如今淮南王倒台,卻又迅速向自己謙恭是好。

    但齊寧也知道這等小人如今恰好還能用得著,此等人物,只可利用,卻絕不能信任。

    「竇大人,就算寶物在這裡,咱們又能如何?」齊寧輕嘆道:「莫非咱們還要中飽私囊不成?此事如果真的有人追究!」

    「侯爺放心,一切事情都包在下官身上。」竇馗混跡官場多年,自然明白表忠心的最好方法就是做出讓上面滿意的事情來,他如今身處困境,唯一的出路就是抱緊錦衣候這條大腿,所以便顯得異常謙卑:「且不說這本就是歷來的規矩,就算真的出了什麼事兒,由下官一力承擔。」

    齊寧搖頭道:「竇大人誤會了,其實我最擔心的不是有人追究。如今國庫空虛,正是用錢之時,如果淮南王府果真抄沒一筆巨資,將其納入國庫,那麼朝廷許多為難的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侯爺公忠體國,下官佩服的五體投地。」竇馗肅然道:「只是下官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竇大人有話當講無妨。」齊寧含笑道:「此處並無外人,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不會有第三人知道。」

    竇馗猶豫一下,才嘆道:「侯爺,司馬嵐除掉了淮南王,接下來必然是要逐步控制朝 ,無論是兵權還是財政,司馬嵐不可能放過。今日下官還能留在戶部,無非是因為侯爺你主持公道,但司馬嵐那老賊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不將戶部拿到手,他又如何睡的好。」

    齊寧心知肚明,司馬嵐如今輔理朝政,在朝中的勢力自然是無人能及,但最大也是最致命的短板也正是在這兩處。

    若說兵權,好歹手裡還控制著黑刀營,但戶部卻一直不在司馬氏的掌控之中。

    想要真正的隻手遮天,若是無法控制國家財政,那隻能是痴人說夢。

    先帝生前司馬嵐自然是不敢顯露染指戶部的意思,先帝駕崩過後,戶部又與淮南王纏在一起,司馬嵐也一直不好下手,但如今淮南王既然被除,司馬嵐要染指戶部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也許過幾天,下官就要被罷官免職。」竇馗嘆道:「運氣好還能留條性命回去老家耕田度日,若是運氣不好,這顆腦袋也是保不住。到時候司馬嵐必然會往戶部安插親信,而戶部的存銀,也就在司馬嵐的控制之下,今次我們將王府查抄的財物若是都送入戶部,就等若是送到了司馬嵐的手中。 」

    齊寧微皺眉頭,竇馗這話倒是提醒了他。

    齊寧雖然並不畏懼司馬家,但是否能夠阻止司馬家控制朝廷,他也是沒有任何的把握,畢竟司馬嵐是三朝老臣,連淮南王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自己是否真的能夠應付那條老狐狸,就連他自己也是說不清楚。

    若司馬嵐果真拿下戶部,竇馗所言還真是不假。

    竇馗察言觀色,看在眼裡,低聲道:「侯爺,皇上英明睿智,下官說句不該說的話,此番皇上下旨由侯爺主持抄沒王府,很可能就有這樣一層意思在其中。」

    齊寧微微頷首,卻還是不動聲色道:「既然抄家有抄家的規矩,我若是壞了規矩難免不好,竇大人,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一切照你的意思來辦。」

    竇馗笑道:「侯爺放心,下官定然將此事辦得妥妥噹噹。」四下里看了看,皺眉道:「下官猜測這佛堂之中必有密室,找到機關,應該就能找到藏寶密室了,侯爺稍後,下官找找看。」輕手輕腳在佛堂找尋起來。

    齊寧背負雙手,目光在佛堂之內掃動,也瞧不出太過奇怪的地方,竇馗在佛堂內轉了兩圈,屋子沒有找到任何跡象,正有些著急,齊寧卻忽然道:「竇大人,你瞧瞧這金佛有什麼特別。」

    竇馗急忙過來,目光落在那金佛之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9 00:36
第八三零章密函

    那尊金佛一尺多高,雕刻的極為精緻,佛像莊嚴,放置在佛龕之中。

    也許是這幾日無人進來,所以香火已經熄滅,香爐裡的香灰厚厚一層,看樣子也有些時日沒有處理。

    淮南王最近一直都在準備著在皇陵發動變故,想來也是沒有時間耗在這佛堂之中。

    竇馗細細看了看,也沒看出奇怪之處,看向齊寧,壓低聲音道:「侯爺,這金佛有古怪?」

    齊寧往那金佛湊近一些,竇馗也靠近過去,尚未明白怎麼回事,齊寧已經輕聲道:「竇大人,據說金子如果經常觸碰,會因為人體肌理的汗漬,會讓光澤漸漸暗淡,是不是有這個說法?」

    竇馗忙道:「確實如此。」心知齊寧這話必有緣故,仔細瞧了瞧,隱隱發現那金佛腰部和肩頭的光澤比之其他地方確實暗淡不少,瞬間明白什麼,齊寧看他表情,知他明白,輕笑道:「竇大人,你拿起金彿看看。」

    竇馗立刻上前,伸手小心翼翼取下金佛,那金佛乃是純金所製,頗有些沉重,拿了下來,手上觸碰之處,正是那腰部和肩頭處。

    「擺設在佛堂的金佛,按理來說,本不會輕易動彈。」齊寧道:「但這金佛明顯是經常被人動過。」

    竇馗點頭道:「侯爺所言極是。」將金佛放在一旁,湊近到那放置金佛的青銅座台上,那座台是蓮花形狀,看上去倒是頗有些年頭,齊寧也是湊近瞧了瞧,那蓮花座台共有六瓣,齊寧很快便瞧出,其中四瓣邊緣還帶著一些銅鏽。

    齊寧也不廢話,雙手伸過去,請抓住那兩瓣邊緣並無銅鏽的蓮花瓣,微微扭了扭,果然蓮花座台卻並非固定不動,微一用力,蓮花座台便被旋轉起來,隨即聽到後面傳來響動,竇馗立刻轉到後面,失聲道:「侯爺,你你瞧!」

    齊寧鬆口手,迅速轉到後面,卻見到地面上一塊大青磚自動移開,露出一處洞穴來。

    竇馗壓低聲音道:「侯爺,這裡應該就是淮南王的藏寶之處。」探頭往裡面瞧了瞧,只見裡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楚,為表忠心,低聲道:「侯爺,下官先下去看看情況如何。」

    齊寧也沒有多說,過去拿了一隻祭祀金佛的小銅杯,走到洞口,將那銅杯丟下去,很快就聽到一聲脆響,齊寧含笑道:「不是很深,竇大人在這裡先看著,不要讓人進來,我下去看看是什麼狀況。」

    竇馗道:「如此也好,侯爺千萬要小心。」

    齊寧也不猶豫,身形一展,躍入其中,下面果然不是很深,齊寧輕盈落在地上,待眼睛微微適應,瞧見往左邊是一條通道,這才順著通道小心翼翼過去,隨即從身上取了火摺子燃著。

    這火摺子還是齊峰獻上,出門在外,隨身攜帶一兩支火摺子也是以備不時之需。

    只走了一小段路,前面便是一道鐵門,鐵將軍把門,齊寧用寒刃輕易斬斷鐵鎖,推開門,裡面便是一處密室,舉著火摺子進去,齊寧卻發現這密室之中倒是整潔奢華,地上鋪著獸皮,四週一圈是用上等紅木打造成的古董架,中間放著一張軟榻,軟榻邊還擺著一張案几,上面有一盞油燈。

    齊寧熄了火摺子,點上油燈,密室之內頓時便亮堂起來。

    燈火一亮,四周便是流光溢彩,古董架上俱都擺著名貴的古董,齊寧背負雙手轉了一圈,心知這密室之內的古董才是真正的上品,每一件看上去都是價值不菲,大略估算一下,加起來也是不下於四五十件。

    齊寧心中感嘆,暗想有人說淮南王富可敵國,這話看來也不算太過誇張,僅這密室之內珍藏的寶物,一旦換成銀子,必將是一個驚人的數目。

    淮南王府被抄家,齊寧知道這些珍寶就算留在這裡,那也不可能再屬於蕭紹宗,一旦公開,最終只能是收歸國庫,而竇馗先前所言也是不假,萬一司馬嵐那老東西控制了戶部,這些財物也就成了司馬嵐的掌中之物。

    司馬家如今的勢力已經十分龐大,若是手中再擁有大筆的銀子,銀子通神,到時候足以讓司馬家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穩若泰山,所以即使有朝一日司馬家當真拿著了戶部,齊寧也只希望他得到的是一個滿是窟窿的戶部衙門,而不是一個倉足庫滿的金匣子。

    念及至此,齊寧便知道這些財物絕不能進入戶部的倉庫。

    他更加明白,淮南王家財雄厚的情況司馬嵐自然是一清二楚,那老東西老奸巨猾,說不定也已經打起了這些財物的主意,只是明面上沒有道理來摻和,但必定會想出其他的法子染指,所以自己要盡快將這批珍寶轉移地方,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而隆泰一大早就下旨讓自己前來主持抄家,很可能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他此時對隆泰的心思已經明白了過來,俺想自己這也算是奉旨貪污,若是老老實實將這些交出去,不單是愧對自己,也是愧對皇帝。

    眼角餘光忽地瞥見密室角落處有一隻木箱子,看起來很不起眼,齊寧移步過去,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將那箱子從裡面抽出來,抱起放到那案几上,只見到箱子也是用鐵鎖鎖著,依然是用寒刃斬斷。

    打開箱子,卻見到裡面整整齊齊擺放著書冊,齊寧拿起上面一本書冊,打開來看,卻見這是一本賬簿,裡面記載著淮南王府的財產明細,齊寧翻看幾頁,除了記錄淮南王所屬食邑的明細,另有淮南王幕後所操控的一些店舖。

    齊寧將賬本放下,又取了下面一本翻看,上面卻是一行行寫著官員的名字以及職位,前前後後竟然也有五六十名官員之多,除了部分京官,不少都是地方上的官員,在每名官員的後面,還以毛筆做了備註。

    排在第一位的赫然就是戶部尚書竇馗,其後表明可信,而刑部尚書錢饒順後面亦是標明了可信。

    齊寧嘆了口氣,暗想淮南王雖然地位尊貴,但比起司馬嵐的心術,明顯還是差了一大截子,錢饒順在最關鍵的時刻捅了他一刀,也難怪會對淮南王形成致命的打擊,淮南王一直將錢饒順當做可信之人,又如何會提防到錢饒順早已經被司馬嵐收買。

    此外有些官員後面標註著待查,亦有標明戒備,齊寧知道這實際上就是淮南王的黨羽名冊,這份名冊一旦落在司馬嵐手中,名冊上這些人只怕沒有一個能跑得了,心知這份名冊事關重大,將名冊揣進懷中。

    瞥見下面還有信函,取了一份,掃了一眼,上面竟然沒有署名,信函早已經拆開過,齊寧取出裡面的信箋,打開來對著油燈瞧了一番,很快就顯出吃驚之色,隨即變得愈發凝重。

    藏在此處的信函,齊寧沒看就知道非同小可,待細細一看,心中震驚不已,說是一封信函,倒不如說是一份效忠書。

    雖然自始至終並無出現對方的名字,也並無落款,但從字裡行間,齊寧已經猜到這封信出自何人之手。

    信函的內容,對方除了表明忠心,最重要的卻是與淮南王達成了一項交易。

    對方將會全力支持淮南王奪得皇位,而淮南王一旦登上龍座,便要將西川諸郡俱都劃給對方,讓對方自立為王,獨成一國,成為大楚的屬國。

    李弘信!

    齊寧神情冷峻,已經確認這封信是出自西川蜀王李弘信之手,從紙張可以判斷,這封信已經很有些時間,至少不下於一年,也便是說,至少在一年之前,李弘信就已經與淮南王有過秘密往來,而且達成了交易。

    若是在一年之前,那時候先皇帝還並未駕崩,如此看來,先皇帝還在位的時候,淮南王和李弘信就有了密約。

    齊寧倒也能夠想的通,蜀王被封禁在成都,一直在朝廷的嚴密監控之下,作為曾經在西川呼風喚雨的人物,虎入牢籠的感覺當然不會好受,而淮南王雖然身為太祖皇帝的嫡親血脈,可是非但沒有繼承皇位,而且在朝中也並無太大的話語權,這兩人都屬於不得誌之人,卻又都是具有野心之人,互相達成交易,也並不讓人感到太過驚訝。

    蜀王需要在京中有靠山,而淮南王則是需要兵馬支持,若是蜀王能夠在西川掀起風浪,找到機會重奪兵權,朝廷這邊有淮南王作為內應,兩人聯手,就算最後無法成功,也必定會讓楚國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創。

    齊寧忽然間便即想到,當初西川黑岩洞事件的發生,或許就是蜀王和淮南王暗中謀劃,一旦官兵果真屠戮了黑岩洞,瞬間就會激起苗家七十二洞的叛亂,西川一旦動盪起來,蜀王李弘信勢必會趁機在西川豎起旗杆來。

    那正是新帝剛剛登基之時,朝局未穩,李弘信若是趁機控制了西川,朝中這邊有淮南王作為內應,後果必將不堪設想,想到此處,齊寧便覺得後背發涼,暗想幸虧黑岩洞事件在自己的斡旋下順利平息,否則如今的楚國只怕已經是戰火燃起。

    淮南王此番雖然是被司馬家算入轂中,但他的所作所為,落得此番下場倒也不算冤枉。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0 10:51
錦衣春秋 第八三一章豐收

    齊寧將密函收進懷中,瞧見下面還有幾封信,拆開了一一掃過,卻都是一些官員對淮南王的效忠誓書,齊寧心知也沒有時間在這裡細看,將信函俱都揣入懷中,將那空盒子重新放回了原處。

    他在裡面又檢查一番,倒也並無其他發現,有些失望,不過有眾多珍寶再加上蜀王李弘信的密信,也算是大有收穫。

    原路返回,到得洞口,才發現壁間竟有攀上的腳踏,輕鬆從地下上來,竇馗一直守在洞口邊上,急忙伸手拉著齊寧出來,便在此時,卻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又聽人道:「這裡仔細搜找,不要錯過一個地方。」

    齊寧立刻向竇馗使了個眼色,竇馗明白過來,迅速到得門前,打開了門,迎面就有兵士正要上來踹門,看到竇馗,都是一怔,竇馗背負雙手,咳嗽道:「這是佛堂,本官檢查了,並無什麼特別。佛堂是清淨地,不要冒犯這裡。」

    眾人聞言,忙拱手行禮,匆匆退了下去。

    竇馗這才關上門回來,低聲道:「侯爺,他們都走了,這下面......?」

    「竇大人所言不差。」齊寧自然不會將密函之事告之,輕嘆道:「淮南王府真正的寶貝就都藏在這下面了。下面有一處密室,應該是淮南王儲藏極品珍寶的地方,數量還著實不少,竇大人要不要下去看看? 」

    竇馗忙笑道:「侯爺瞧過就好。」壓低聲音道:「侯爺,藏寶室既然在這裡,此處可不能再讓人過來。下官擔心司馬嵐那老傢伙也惦記著淮南王府的寶貝,說不定就要摻和進來,這藏寶室的珍寶,可要儘管轉移地方。」

    「竇大人可有什麼好辦法?」齊寧含笑問道,邊說邊走到佛龕前,伸手扭動蓮花座台,恢復原樣,那大石板隨即便自動閉合起來,完全看不出絲毫破綻。

    竇馗想了想,才道:「侯爺,這批珍寶非比尋常,可不能讓其他人瞧見。」

    「我也是這個意思。」齊寧含笑道:「回頭若是讓人來這佛堂取走寶物,人多眼雜,勢必要傳揚出去,這批寶物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出去。 」微一沉吟,才道:「竇大人,你能否想出什麼好法子來?」

    竇馗想了想,壓低聲音道:「外面的那些財物大可以打包裝車運走,下官有辦法將屬於侯爺的送到您手上。不過藏寶室這批寶物一旦進入戶部,誰都知道是淮南王珍藏多年的極品,想要處理就不容易了。若是司馬嵐派人暗中盯上,那可就更大大不妙了。」想了一下,才輕聲道:「侯爺,這批寶物,只能偷運出去。」

    「偷運?」

    竇馗點頭道:「今日抄沒王府之後,將其他物件全都運走,讓人以為王福已經抄沒乾淨。隨後咱們在秘密將這批寶物取走,偷偷運送到錦衣侯府。」

    齊寧也是微一沉吟,才道:「你可有把握?」

    「下官有個計較。」竇馗低聲 :「侯爺,明天就是皇上大婚之日,朝中百官自然都要到宮中慶賀,而且司馬家那位大小姐也要入宮為妃,司馬嵐父子自然會十分看重,至少明天不會注意這邊,按照慣例,宮中散席一定會很晚,下官到時候就先行離開,趁人不備,神不知鬼不覺將寶物運走,不知侯爺意下如何?」

    齊寧笑道: 「這倒是個好主意。」

    「不過麻煩的是羽林營的兵士。」竇馗皺眉道:「下官擔心為了保護世子的安危,皇上可能會讓遲鳳典留守一些羽林兵士在這邊。遲鳳典這人,下官實在有些摸不透,但下官總覺得他不會與咱們一條心,對此人還是要多加提防。」

    齊寧心知肚明,皇陵之變中,遲鳳典可說是至關重要。

    淮南王敢在皇陵發動變亂,說到底,有一個重要緣故便是因為遲鳳典,淮南王事先顯然覺得遲鳳典會為他馬首是瞻,當時只要遲鳳典站在淮南王那邊,皇陵之變就很有可能會成功,至少當時能夠迅速控制住司馬嵐父子,其後就算黑刀營趕到,也已經來不及。

    但遲鳳典卻出乎淮南王的意料,在最為關鍵的時候,卻並未為淮南王所用,也正因如此,淮南王的結局便已經注定。

    淮南王能夠將寶押在遲鳳典身上,事先定然是有過約定,而且淮南王為了讓無人掣肘遲鳳典,花費心思將吳達林從羽林營調走,由此可見他對遲鳳典的信任,但遲鳳典顯然是違背了之前的約定,這才讓淮南王萬念俱灰。

    齊寧到現在還無法判斷,遲鳳典最終沒有與淮南王走在一起,究竟是因為遲鳳典果真對隆泰赤膽忠心,還是因為司馬家的緣故。

    如果是前者倒也罷了,若是遲鳳典暗中與司馬家有勾連,事情就嚴峻的多。

    遲鳳典背叛了淮南王,這自然讓淮南王手下那群人對他深惡痛絕,竇馗對遲鳳典心中記恨小心提防,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齊寧想了一下,才道:「這個你倒不必擔心,我會讓我的人替換羽林營守衛王府,如此可以方便你行事。」

    竇馗喜上眉梢,笑道:「若果真如此,那可就太好了。」

    齊寧背負雙手,盯著竇馗眼睛,壓低聲音道:「竇大人,恕我直言,如果這批寶物你送去交給鎮國公,卻不知道鎮國公是否會視你為親信?」

    竇馗一愣,隨即大驚失色,「噗通」跪倒在地,「侯爺,下官....下官怎會這樣做。如果....如果在皇陵不是侯爺據理力爭,下官現在只怕已經在大獄之中,下官....下官對侯爺的恩情感激不盡,此生做牛做馬只怕也報答不清,絕不敢.....絕不敢背叛侯爺,還請侯爺明察。」

    齊寧伸手扶起,含笑道:「竇大人,你別緊張,我沒有其他意思,你可別多心。」

    竇馗尷尬道:「侯爺,下官.....下官以前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情,如今也是後悔不已。下官如今對侯爺絕無二心,只要侯爺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還請侯爺相信下官這一回。」

    齊寧比竇馗要小上幾十歲,卻抬手輕拍竇馗肩頭,溫言道:「竇大人,既然你這般說,我也對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若當真為我辦事,我可以保證你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安穩如山,如果......我是說萬一,若是竇大人覺得跟隨我不合適,只要你事先和我說一聲,我也絕不阻攔,可是你若像錢饒順那般,我卻實在有些接受不了。」淡淡一笑:「錢饒順兩面三刀,下場就是罷官免職,若是竇大人哪天對不住我,我可是真要生氣的,到時候的下場,未必及得上錢饒順。」

    他臉上帶著笑,但目光如刀 般犀利,竇馗觸碰到齊寧目光,心下一凜,斬釘截鐵道:「侯爺,竇某若是做下對不住侯爺的事情,天打五雷轟,還.....! 」一咬牙,肅然道:「還斷子絕孫!」

    齊寧心知這個時代的人對於立誓也算看得頗重,更何況連「斷子絕孫」這樣的毒誓都發出來,這竇馗目下對自己看來倒並無二心,含笑道:「竇大人言重了,言重了。」壓低聲音道:「我頭上只有一片雲,是皇上!」

    「下官頭上也只有一片雲,就是侯爺。」竇馗立刻道。

    齊寧哈哈一笑,也不多言,逕自出門,竇馗立刻緊隨在身後。

    淮南王府宅院眾多,直到黃昏時分,兀自還有不少地方沒有搜尋完,搜找出來的財物,登記過後,已經令人打包起來,從戶部那頭調了車馬來,部分物品已經裝車運走。

    按照常例,要犯家眷是要送入刑部接受處置,該流放的流放,該發配的發配,刑部達奚沖今日一大早令人過來,若是要帶走王府的家眷,也就不會有人阻攔,但達奚沖直接衝著世子蕭紹宗而來,齊寧自然不能答應,被打傷抬回去之後,刑部的人似乎也忘記前來帶走犯人家眷。

    齊寧只負責抄沒王府,至若家眷如何發落,不在齊寧的任務之內,遲鳳典倒是過來請示齊寧該如何發落,齊寧一句按國法去辦就丟還給遲鳳典,遲鳳典只能派人去京都府找了鐵錚,讓鐵錚派了人手過來,將一種犯人押解送去了刑部大獄。

    本來王府留下來的只有蕭紹宗,但考慮到蕭紹宗病情,那位叫做袁陌離的大夫也還是留了下來,蕭紹宗身體不好,袁陌離貼身照顧,齊寧與遲鳳典商量一番,終究還是留下了兩名無關緊要的僕婦照顧蕭紹宗的生活。

    這也並非什麼大事,遲鳳典顯然也知道皇帝對蕭紹宗還是頗為關照,所以並不反對。

    天黑時分,王府已經點起了燈火,一些貴重財物也幾乎都已經抄沒出來,只若一些無關緊要的物事,只能先做些記錄,回頭再做處理,畢竟明日就是皇帝大婚,過了今夜子時,為討吉日綵頭,自然是不能繼續抄家。

    齊寧坐在廳內喝茶,忙了大半天的竇馗終於捧著一堆清單進來,湊近到齊寧邊上,嘆道:「侯爺,淮南王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家財還真是不少。初步估算,不下三百萬兩銀子。」湊近耳邊低聲道:「還不連藏寶室內的珍寶,此外他在外面還有些商舖,這些都不在賬單上,下官回頭會想辦法將他們都變成現銀,不出意外的話,三五十萬兩銀子也還是有的。」

    齊寧也有些吃驚,畢竟他對錦衣侯府的財務略有些瞭解,作為四大世襲候之一的錦衣齊家,在楚國那也是高官厚祿之門,但全年下來,連上食邑也不過幾萬兩銀子,今日卻從淮南王府抄出幾百萬兩銀子,著實讓人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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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春秋 第八三二章 共富貴

    淮南王府就宛若是一處寶庫,抄沒出來的銀兩著實驚人,齊寧暗想淮南王者斂財的手段果然是了得,不過細細一想,淮南王數十年來一直都是受到朝廷的恩賜,每年所獲得的賞賜就不在少數,再加上搜刮脂膏,幾十年攢下來這筆巨財,倒也不算突兀。

    但他卻馬上意識到,淮南王家財豐厚,老百姓不知道,但是京官們肯定清楚,即使京官們不清楚淮南王底細,司馬嵐卻必然清楚。

    像司馬嵐那樣的人物,當然不會打無把握之仗,他既然將淮南王列為敵手,當然對淮南王調查的異常清楚,而且身為三朝老臣,司馬嵐在朝中的資歷比淮南王只高不低,這些年來淮南王上下其手的動作,作為朝中最重要的理政大臣之一,司馬嵐自然是一清二楚,所以淮南王府到底有多少財產,司馬嵐也是心中有數。

    撇去佛堂藏寶室的珍奇異寶不說,僅目前搜找出來的財產就高達三四百萬兩之巨,如此龐大的財產,齊寧就算胃口再大,倒也不敢真的吞下去,即使大張其口吞下一半來,兀自還有一兩百萬兩進入到戶部銀庫之中。

    如果這筆巨款進入戶部,那麼齊寧最擔心的就是肉進虎口,司馬家會找到機會染指戶部,隨即控制戶部財政。

    竇馗見到齊寧微皺眉頭,他畢竟也是狡猾之輩,明白齊寧心思,壓低聲音道:「侯爺,目前只是統計財物清單,王府的抄沒出來的現銀也不過十幾萬兩銀子,這筆現銀咱們是不能動彈。不過其他物件該報上多少銀子,下官知道該怎麼辦,只是!」猶豫一下,更是低聲道:「財物太多,如果懸殊太大,必然會有人找上麻煩,目下估算大概價值三百多萬兩銀子,侯爺覺著該往戶部繳入多少?」

    「這種事兒我全無經驗。」齊寧低聲道:「竇大人覺得該怎麼辦?」

    竇馗想了想,一咬牙,道:「侯爺,下官盡力將賬目做的沒有太大破綻,給侯爺騰出二百萬兩銀子!」

    齊寧心下一凜,暗想竇馗著膽子也真是夠大的,皺眉道:「是不是太多了?」

    竇馗輕聲道:「朝中其他的官員不敢捲入其中,就算調查,也只有司馬家可能糾纏起來。不過司馬家從來沒有涉足入戶部,對戶部的章程並不瞭解,而且下官會做的天絲無縫,不會讓他們瞧出破綻來。」

    齊寧想了一想,才道:「竇大人,事兒該怎麼辦,我也不清楚,你看著辦就好。」微微湊近,低聲道:「其實有一個法子我倒覺得不錯,也不知妥當不妥當,竇大人幫著參詳參詳。」

    「侯爺請講。」竇馗低聲道:「侯爺想到的法子,定然是高明至極。」

    「你也知道,皇上對黑鱗營的重建一直都是十分的關心。」齊寧輕嘆道:「黑鱗營並非步軍,從一開始就是按照騎兵來訓練,可是據我所知,目前黑鱗營連人手一匹戰馬都不可得。」

    竇馗聽話聽音,明白過來,道:「這是下官的疏忽,慚愧至極。」嘴角泛起笑意:「侯爺,黑鱗營有一千編制,如今市面上真正的好馬,少說也有二百兩銀子一匹,一千匹就是二十萬兩,而且騎兵長途征戰,往往要兩三匹戰馬輪換,要給黑鱗營配備好馬,就需要五六十萬兩銀子。」

    齊寧笑道:「若是竇大人能夠為黑鱗營解決此事,黑鱗營上下必然是感恩戴德。」

    竇馗道:「還有兵器,此外黑鱗營的營地太過簡陋,要訓練出一支驍勇善戰的鐵騎,那可得花費不少銀子。侯爺,下官準備從抄沒王府的銀兩之中拔出八十萬兩銀子交給黑鱗營,不知侯爺意下如何?」

    齊寧擺手道:「這是你們戶部的事情,我不摻和。」又道:「是了,北漢那邊皇子爭位,雖說朝中暫時還沒有商議出應對北漢的策略,但皇上大婚之後,此事定然會提上議程。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咱們秦淮軍團隨時都有可能出兵渡過淮河,所以前線的糧草軍餉必然要準備充足,可不能有絲毫差錯。」

    竇馗赫然開朗,低聲道:「侯爺這樣一說,下官就明白該怎麼做了。」

    齊寧招招手,竇馗貼耳過來,齊寧才輕聲道:「抄沒的三百多萬兩銀子,八十萬兩撥給黑鱗營,一百萬兩拔給秦淮軍團,餘下一百多萬兩,騰出一百萬兩銀子來,畢竟皇上給了咱們發財的機會,咱們也不能辜負皇上的美意,這一百萬兩銀子,二一添作五,竇大人也那一份去就是。」

    竇馗急忙道:「不敢不敢,侯爺,下官絕不敢動彈分毫!」

    齊寧心裡明白,要讓馬兒跑,總要給馬兒吃草,要讓竇馗心甘情願辦好這件差事,總也要讓他沾些油水:「你不必多言,本侯做事,從來都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既然有這發財的好機會,我自然不會置你不顧。」

    竇馗拱手道:「侯爺如此照顧,下官萬死不能報也。但下官絕不敢與侯爺二一添作五。」低聲道:「侯爺豁達,下官斗膽,到時候留下二十萬兩銀子,剩下的都會交給侯爺。」

    齊寧嘆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來日方長,只要竇大人用心辦事,本侯總不會虧待你。」

    齊寧未雨綢繆,心知這樣的安排算是當下最好的辦法,銀子入了戶部銀庫,立刻調撥出去,黑鱗營那筆銀子自己當然是勢在必得,至若撥給秦淮軍團一百萬兩銀子,不但可以讓前線早有準備,而且即使司馬嵐想要阻攔只怕也是不能。

    司馬嵐手中最缺的就是兵權,如果再阻止戶部撥付銀子交給秦淮軍團,那就必然會得罪秦淮軍團,到時候軍方對司馬家的態度也將更為的厭惡。

    商量已畢,二人也不多廢話,又過了一個多時辰,王府的財物也大致都抄沒乾淨,登錄在冊,竇馗吩咐人打包裝車,將王府的財物一車一車地裝運了出去。

    竇馗領著最後一車抄沒之物離開之後,遲鳳典這才過來向齊寧拱手道:「侯爺,今日也倒算順利,卑將臨來的時候,皇上有過交代,抄沒之後,侯爺必定也十分辛勞,明日就是皇上大婚,皇上今晚也不會接見臣子,侯爺只管回府歇息就好,卑將回宮向皇上覆命就成。」

    齊寧問道:「皇上可安排人護衛淮南王府?」

    遲鳳典點頭道:「皇上有過交代,一切都由侯爺安排。侯爺若是要調用羽林營在此守衛,卑將會讓人留下來。」

    齊寧抬頭看了看天色,才道:「明日宮中大婚,非比尋常,羽林營要保衛宮中的安全,自然不能抽調羽林營的兄弟。遲統領,你看這樣成不成,派人先去京都府調一隊差役過來,暫且接替羽林營護衛此處,羽林營的兄弟今日都辛苦得很,明日還要執勤,先回去歇息一下。我今晚派人去黑鱗營調一隊人馬過來,在皇上另有旨意之前,暫且讓黑鱗營的人守衛王府,保護世子不被人騷擾。」

    遲鳳典道:「侯爺安排妥當,顧念弟兄們辛苦,卑將代弟兄們謝過侯爺。」

    齊寧哈哈一笑,道:「都是奉皇命辦差,自己兄弟,可不要說謝字。」左右看了看,才低聲道:「遲統領,還有一件小事想讓你幫忙,是否能換個地方說話。」

    遲鳳典抬手道:「侯爺請!」

    齊寧也不廢話,在前領路,兩人一前一後到得一處屋外,齊寧推開門,讓遲鳳典進了去,這才關上門,轉到偏房內,遲鳳典跟在身邊,正不知齊寧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見齊寧已經走到房間角落處,抬手掀開一塊黑布,黑布之下,卻是放著兩隻箱子。

    遲鳳典隱隱明白什麼,卻還是問道:「侯爺,這是!」

    齊寧打開一隻箱子,遲鳳典瞟了一眼,裡面卻放滿了珍玩器皿,他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隨便看一眼,便看出箱內的那些珍玩俱都是上品。

    這箱內的古玩珍寶雖然及不上藏寶室那般罕見,但是比之外面其他的寶物,那自然是珍貴得多,齊寧關上箱子,含笑道:「今天從一大早開始,遲統領就帶著羽林營的兄弟過來忙活,這一天下來,大家也都是辛苦了。方才竇大人臨走之前對本侯提起,說是不能虧了諸位兄弟,本侯想了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所以留下了一些小玩意,遲統領待會兒帶走,給弟兄們也賞些酒錢。」

    遲鳳典心中其實已經估算,這兩箱珍寶真要是出手,少說也有十幾萬兩銀子,遲鳳典雖然是羽林營統領,位置關鍵,但每年的薪俸卻並不多,十幾萬兩銀子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筆天文數字。

    「侯爺,這這不大合適吧?」遲鳳典眼角微跳。

    齊寧含笑道:「這如果是有人要賄賂遲統領,別說遲統領不會收,就算遲統領動了心,我也會阻攔遲統領收受。但這畢竟是抄沒之物,有不少是不義之財,就算繳入戶部,回頭還不是各司衙門分走了。近水樓台先得月,既然有機會,讓羽林營的兄弟們沾沾光,大家多幾瓶好酒喝,那也不是什麼壞事,遲統領意下如何?」

    遲鳳典笑道:「侯爺如此照顧,卑將若再推辭,反倒是矯情了。」行禮道:「多謝侯爺照顧,卑將代弟兄們謝過侯爺。」

    「可別說這樣的話,否則就是見外了。」齊寧拍了拍遲鳳典手臂:「有福同享,這才是好兄弟,遲統領,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是是!」遲鳳典也是笑起來,氣氛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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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三章 立後

    七月十八,欽天監選定的大吉之日,諸事皆宜。

    禮部和鴻臚寺的官員盡出,皇宮內幾乎所能用上的太監宮女全都用上,調過來的幾萬匹上好大紅絲綢,都用來罩住了宮殿的黃色琉璃瓦,整個皇宮的殿門銅釘、燈籠、門廊柱子,甚至連羽林武士的矛戈一端也都繫上了紅綢,以示皇帝大婚止戈禁戰,祥和仁厚之意。

    按照楚國的禮儀,皇帝大婚須有正副二使主持操持。

    正使需要德高望重的長輩擔任,能從皇室宗親之中挑選出人選自然是最合適不過,如果是幾日之前,淮南王自然是當仁不讓的最佳人選,但皇陵之變的發生,自然改變了正使人選,最終由鎮國公司馬嵐擔任正使,而副使自然而然有禮部袁老尚書擔任。

    七月十八清晨,天剛濛濛亮,皇宮大門就已經打開,兩隊魁梧的兵士手持金瓜、玉撾、金爐、香盒等依仗,後面又是領隊身穿醬色袍服的宦官,高舉代表皇后依仗的九翅屏扇,三十六人抬著一乘巨大的金色玉輦,由手執長戟的羽林武士開道,緩緩從皇宮之內出發,向禮部尚書袁府過去。

    皇帝娶妻的程序跟民間採納、問名、納徵等大同小異,但在細節方面卻要繁瑣得多,而且動用人力物力和對天下造成的影響,自然也不是民間百姓成親所能相提並論。

    納采問名這些流程早已經由禮部官員代皇帝走過,按照禮制,皇帝娶親不必親自出宮迎娶,畢竟皇帝是天子,九五之尊,輕易不可動駕,所以大婚的正使和副使就代表皇帝執行這個程序。

    東齊天香公主並非楚國人,出宮迎親的隊伍自然也不好去往外使驛館迎親,所以事先禮部就經過商榷,在迎親之前,先讓天香公主入駐禮部尚書府,迎親的隊伍再從禮部尚書府迎娶天香公主。

    京城的百姓自然早就知道皇帝大婚的日子,所以迎娶皇后的儀仗隊剛剛出宮沒多遠,街道兩邊萬千百姓就已經是人滿為患。

    這種場景也早在預料之中,所以京都府、虎神營早已經做了準備,隔兩步便有一崗,將看熱鬧的百姓和依仗隔得遠遠的,皇宮正門外早就已經被清理出一條通暢的大道,所以倒也沒有耽擱儀仗隊的時間。

    人群擁擠不堪,少不得有人混在其中渾水摸魚,伸手偷些銀錢又或者趁機去摸小媳婦的屁股也是難以避免的事情。

    大婚正是鎮國公司馬嵐雖然年事已高,但職責所在,卻是雙手高高托舉著一卷明黃色的絲絹走在儀仗隊伍的最前方,副使袁老尚書也是隨在身後,二人神情肅然,目不斜視,在圍觀百姓滿懷敬意的目光之中,倒也是步伐方正,不疾不徐往前行。

    將天香公主安排在禮部尚書府,其中一個考慮就是路途的問題。

    禮部尚書府距離皇城並不算遠,畢竟皇帝大婚兩位使臣都是年事已高,而且按照禮制絕不可乘車騎馬,所以若路途太過遙遠,兩位老臣也難以支撐。

    迎娶帝國的皇后,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事情,此番隨同儀仗隊一同迎親的有數十名朝臣的大員,齊寧也是赫然在列。

    齊寧本身就是錦衣候,再加上前往東齊求親是他擔任正使,如今迎娶天香公主,他自然是不可或缺。

    如同其他官員一樣,齊寧也只能徒步而行,雖然官員眾多,但齊寧在人群之中卻還是十分顯眼,能夠成為朝廷重臣,年紀都是不小,而齊寧年紀輕輕,又走在前方,所以迎來許多目光。

    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抵達禮部尚書府,而袁家這邊也是早做了準備。

    東齊太子一聲華服,領著東齊使團的大小官員們早已經等候在府門外三十丈處,袁家老小也都跟在隊伍之中,袁榮也是一身錦衣,隨在人群之內,看到天子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而來,袁府門外立時鼓樂聲聲,數百人組成的鑼鼓樂隊演奏起來,響徹雲霄。

    禮部袁老尚書抬起手,示意隊伍停下來,鎮國公司馬嵐則是上前去,緩緩展開手中的黃絹,高聲道:「聖旨到,齊國太子接旨!」

    東齊太子段韶一撩錦袍,納頭便拜,身後眾人也都跪拜在地。

    黃絹展開,司馬嵐緩緩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承天序,欽紹宏圖,經國之道,正家為本。夫婦之倫,乾坤之義,實以相宗祀之敬,協奉養之誠,所資惟重。今遣使持節,以禮採擇,茲冊齊國天香公主為皇后,命卿等持節奉冊寶,行奉迎禮,欽此!」

    聖旨唸完,段韶三拜之後,雙手恭敬接過聖旨,臉上倒是意氣風發。

    鑼鼓聲中,便是由女官將身穿鳳冠霞帔的天香公主扶出府門,送上三十六人抬的金色玉輦,而東齊太子段韶也將隨同入宮。

    此番天香公主嫁來楚國,齊國卻也是精挑細選了三十六名隨侍宮女,這些宮女也都將追隨天香公主入宮,服侍左右。

    天香公主在女官的簇擁下,出了府來,走到段韶面前,向段韶三拜行禮,如今是在遠在異國,齊國國君未在面前,長兄為父,天香公主向段韶行禮,也便是告別父母,遠嫁出門。

    段韶上前扶起天香公主,眉宇之間卻頗有些感慨之色,三拜過後,女官這才扶著天香公主往金色玉輦過去,禮部袁老尚書挺著嗓子叫道:「跪迎皇后!」第一個跪了下去,前來迎親的群臣立時撩起袍裾,紛紛跪倒在地。

    皇后乃是一國之母,皇帝下了冊封的聖旨,天香公主雖然尚未入宮,但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大楚皇后,作為楚國的臣子,跪拜本國皇后,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鎮國公司馬嵐眉頭一緊,猶豫了一下,終究也是跪了下去。

    待得女官將天香公主送上了玉輦,司馬嵐才率先起身,袁老尚書也緊隨起身來,高聲道:「奉迎皇后,起駕!」

    三十六名身材魁梧的漢子幾乎是在同時起身,將金色玉輦穩穩抬起,楚國安排的二十名女官分左右伺候在玉輦兩邊,而追隨天香公主前來楚國的三十六名隨侍宮女則是分成三隊,每隊十二人,整整齊齊地列隊在玉輦後面。

    這三十六名隨行宮女卻並非都是青春妙齡,其中有十二人都是四十歲上下左右年紀,眾人也知道這些年紀大的宮女雖然不比年輕宮女青春貌美,但為人處世卻必然要老練的多,楚國後宮佳麗眾多,齊國派出這些宮女來,自然也是為了讓天香公主在楚國宮廷萬無一失。

    手持金瓜玉撾的儀仗隊走在最前方開道,其後便是高舉九翅屏扇的宦官儀仗隊,其後便是皇后所在的金色玉輦,左右各十名女官扶著金色玉輦緩緩前行,其後便是三十六名齊國宮女,在宮女後面,司馬嵐一馬當先,後面緊隨著袁老尚書,而齊寧便是跟在袁老尚書身後幾步之遙。

    齊寧心中清楚,從袁府迎走天香公主,大婚的儀式也才算剛剛開始,一旦入宮,接下來的各項儀式多如牛毛,全都折騰下來,只怕要到天黑時分。

    走了一段路,齊寧卻覺得有些不對勁,按照道理,迎娶了天香公主之後,便要直接返回宮中,回宮的道路齊寧一清二楚,但前面的隊伍卻忽然轉到另一條道路上,明顯不是回宮的道路。

    他有些奇怪,瞥見邊上就是武鄉侯蘇禎,忍不住低聲問道:「武鄉侯,咱們這是去哪裡?」

    武鄉侯一怔,也是低聲道:「錦衣候不知道嗎?迎娶了皇后,還要去往鎮國公府,今天不但要迎娶齊國公主,還要將司馬家的大小姐一同迎入宮中。」

    齊寧皺眉道:「司馬菀瓊?」

    蘇禎微微點頭,齊寧疑惑道:「這就有些不對勁了。哪有迎娶皇后,卻半道又去迎娶別的女子?即使同一天婚娶,也該派另一支隊伍過去迎娶才是。」

    隊伍緩緩而行,蜿蜒如同長龍一般,齊寧瞧見去往鎮國公府的道路兩邊也有兵士立崗,心想原來早就已經準備好。

    蘇禎輕笑一聲,微微貼近,低聲道:「派另一支隊伍?迎娶齊國公主,朝中的重臣都已經過來,另一支隊伍又該派誰去?」

    齊寧頓時就明白過來。

    派出隊伍迎娶天香公主,無論是皇后的地位還是顧及齊國的顏面,楚國的重臣必然都要在迎娶皇后的隊伍之中,如此一來,即使派出另一支隊伍去往司馬家,那也都是些地位底下的官員,司馬家當然不願意出現如此狀況。

    「按照禮制,也只有迎娶皇后才會派出迎親隊伍。」蘇禎壓低聲音道:「司馬家雖然是朝廷重臣,但皇上暫時還沒有下旨冊立司馬菀瓊為皇貴妃,應該是由司馬家直接將小姐送進宮中,也不會有什麼儀式,嘿嘿關鍵是司馬菀瓊出身於司馬家,才會如此大動干戈,不過聽說這是太后的意思,既然有了旨意,咱們遵從就是。」

    齊寧心下冷笑,暗想原來如此,司馬家讓司馬菀瓊在迎娶皇后的同一日入宮,就已經大為不妥,今日竟然還要讓皇后的玉輦半道折向司馬府迎親,還真是無視禮法。

    只是這時候隊伍井然有序前行,齊寧也不好多生事端,抬眼瞧向司馬嵐,老頭兒雖然鬚髮皆白,但此時看上去精神還健爍的很,走起路來依然是步態方正。

    齊寧百無聊懶,目光前往,見到司馬嵐前方就是那群齊國宮女,齊國陪嫁而來的宮女清一色都是紅妝在身,不過之前他就發現,年輕的宮女都是身穿豔紅服裝,而年紀大些的宮女卻都是穿著暗紅的喜裙,三隊齊國宮女前面都是年輕宮女,而年紀大的宮女卻都是排在後面。

    這時候目光隨意落在一名最後面的宮女身上,那宮女一聲暗紅衣裳,自然是年歲大的宮女,但從後面瞧過去,那宮女的身段卻實在不差,雖然臃腫的紅妝無法讓那宮女的身段完全佔展露出來,但行走之間,那宮女步態妖嬈,腰肢輕擺,被紅裙包裹的臀兒飽滿豐潤,搖曳生姿。

    齊寧心中忍不住感嘆,暗想這宮女年輕的時候,即使不是一個絕色美人,那也定然是風情萬種撩人至極的尤物,到了這個年紀,這身形依然保持的風流妖嬈,充滿了誘人的女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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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春秋 第八三四章爭輦

    齊寧昨日主持抄沒淮南王府,一直都是耗在那邊,對於皇帝大婚這邊的準備,畢竟事不關己,也並無太多關心。

    皇帝大婚的程序繁瑣異常,即使有人要對齊寧說明,齊寧也沒有心思去聽,今日隨著迎親的儀仗隊出宮迎接皇后,本以為接到皇后便會立刻回宮,卻沒有想到半道生出這樣的麼蛾子來。

    東齊太子段韶卻似乎對此早有所聞,跟在隊列之中,也並無顯出太反感的情緒來。

    通往司馬府的道路兩邊,卻並無先前人滿為患的景象,顯然京中的百姓對於此事也是知之甚少,但道路兩邊依然有衛兵站崗,便可見這一切都是事先準備好。

    這一路倒是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抵達到司馬府所在的長街,齊寧這時候遠遠瞧見,街道兩邊早已經是披紅掛綵,兩側豎起無數的大木桿子,上面懸掛著大紅燈籠,雖然是青天白日,但所有的燈籠卻都是點著,大紅色的綢布覆蓋住了兩邊的牆面,整條街道就宛若是在烈火中燃燒一般。

    地面上也是鋪就了紅色的綢布,一片喜慶,齊寧微皺眉頭,心想司馬嵐這次的動作卻是實在不小,至少以眼前的景象來看,其奢靡和排場,卻超過了東齊公主。

    距離司馬府正門還有一段距離,天香公主所在的金色玉輦便即停了下來,前方不遠處卻傳來震天的鑼鼓聲,齊寧知道定然是司馬府鬧出的動靜,不自禁移步到邊上,遠遠望過去,卻見到前方司馬府的正門前,竟然也有一駕玉輦,金碧輝煌,其奢華貴氣,卻是不在東齊公主之下。

    蘇禎也是湊近到齊寧身邊向前望過去,瞧見了那玉輦,微皺眉頭,向人群中的東齊太子瞧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司馬家是否太過招搖,他們準備的玉輦,怎能蓋過皇后的風頭?」

    齊寧心下冷笑,暗想司馬嵐本是個小心謹慎之人,此番如此大肆招搖,恐怕是有心要讓世人感受到司馬家的威勢。

    這時候司馬嵐已經率先向司馬府過去,袁老尚書也跟隨上前,其他官員見狀,互相瞧了瞧,也只能跟在後面,蘇禎猶豫了一下,才道:「還是過去瞧瞧為好。」逕自過去,齊寧倒也想看看司馬家還要鬧出什麼花樣來,也跟隨上前去。

    司馬府前一片飄紅,禮樂隊伍有數百人之多,卯足了氣力在敲鑼打鼓吹樂,府門前,一聲華服的司馬常慎正領著司馬府上下等候,見到司馬嵐領著眾官員過來,司馬常慎立刻迎上前來,率先跪倒在地。

    司馬嵐神情肅然,高聲道:「奉旨,迎候司馬菀瓊入宮!」

    司馬常慎率領家小拜了三拜,回頭揮了揮手,很快,一群女官就從府裡簇擁著有一名鳳冠霞帔的新娘子出來,齊寧知道那便是司馬菀瓊,雖然面部被紅綢蓋住,身形也被寬大的霞帔所遮蓋,但瞧那身高個頭,倒也算窈窕。

    司馬菀瓊在女官的牽引下,向司馬嵐這邊拜了三拜,又向司馬常慎拜了三拜,這才在女官牽引下緩緩向玉輦走過去。

    司馬嵐上前兩步,高聲道:「跪!」面朝司馬菀瓊跪了下去。

    身後眾官員便準備跪下去,忽聽得一個聲音道:「且慢!」這聲音頗為突兀,四周雖然鑼鼓喧天,但這一聲中氣十足,在場眾人大都聽到。

    眾人循聲看過去,卻見到錦衣候齊寧從後面走上前來,正不知齊寧要做什麼,卻見齊寧逕自走到袁老尚書面前,問道:「老尚書,鎮國公讓我們下跪,不知道是要跪誰?」

    他聲音甚大,許多人都聽的清楚,不遠處的司馬常慎自然也是聽得一清二楚,臉色微變,目中顯出怒色,高聲道:「自然是要跪皇貴妃,錦衣候何必明知故問?」

    齊寧扭頭瞧過去,笑道:「皇貴妃?卻不知忠義候所說的皇貴妃又是哪一位?」

    「大膽!」司馬常慎厲聲道:「誰是皇貴妃,你難道不清楚?」抬手指向司馬菀瓊那邊:「當然是小女。」

    齊寧搖搖頭道:「那可就不對了。之前迎候皇后,有聖旨宣詔,大夥兒都聽得清楚,皇后是一國之母,身為臣子,禮當拜見。可是我卻不曾聽到聖旨宣詔冊封皇貴妃,恕我耳拙,在場諸位大人是否都聽到?」

    司馬嵐此時已經跪下去,卻不想齊寧突生事端,眼角微微抽動,卻並無言語。

    後面一名官員上前冷笑道:「錦衣候,今日是大喜之日,你莫非是要故意生事不成?」齊寧瞥了一眼,認出說話的正是禮部左侍郎陳蘭庭,那是司馬嵐手下的心腹之人,皺眉道:「陳蘭庭,本侯在這裡說話,何時輪到你一個區區侍郎在此聒噪?」

    陳蘭庭一怔,有些惱怒道:「侯爺,我等俱都是奉旨迎親,時辰耽擱不得,你在此胡攪蠻纏,豈不是故意耽擱吉時?」

    「胡攪蠻纏?」齊寧哈哈一笑,反問道:「陳蘭庭,你雖然是吏部的人,但朝廷的禮制應該也不會一無所知。本侯問你,讓你向一個莫名其妙的人下跪參拜,你可願意?」

    司馬常慎在後面聽到,怒道:「齊寧,你說誰是莫名其妙的人?褻瀆皇貴妃,你可知道是什麼罪過?」

    「忠義候,難道你聽不懂我說什麼?」齊寧神色冷峻:「我問你,皇貴妃是誰?皇上的旨意在哪裡?沒有冊封之前,身 楚國的大臣,當然不能隨意就跪下。」

    「皇上已經有了冊封皇貴妃的旨意。」司馬常慎大聲道:「只不過要入宮之後才會頒詔。」

    齊寧笑道: 「那就是了,入宮之後再行頒詔,那就是入宮之後的事情。」

    司馬嵐卻已經緩緩起身來,咳嗽兩聲,淡定從容道:「是老夫糊塗了,老夫在宮中聽皇上說要冊封司馬菀瓊為皇貴妃,所以便將司馬菀瓊視為皇貴妃,錦衣候說的是,皇上的旨意還沒有頒布,司馬菀瓊就算不得皇貴妃,身為朝廷大臣,自然無需參拜。」向眾官員拱手道:「老夫年事已高,老邁糊塗,還望諸位不要見怪。」

    眾官員紛紛拱手,卻也不敢多說話。

    齊寧卻是含笑道:「老國公可別見怪,我是擔心如果朝臣們莫名其妙地在這裡下跪參拜,傳揚出去,只怕會被人說我們楚國群臣都是一群糊塗蟲。」

    「錦衣候及時提醒,沒有誤了大事,老夫感激還來不及,豈敢見怪?」司馬嵐面帶笑容,看向袁老尚書:「老尚書,這事兒老夫回頭還要向皇上請罪。」

    袁老尚書忙道:「這也是老國公一時疏忽,並無大礙。老國公,是否可以出發了?」

    司馬嵐微微點頭,袁老尚書這才揮手道:「起行!」

    兩台玉輦同時被抬起,但儀仗隊一時間卻沒有動彈,袁老尚書反應過來,猶豫一下,才向司馬嵐問道:「老國公,咱們是往哪邊走?」

    齊寧這時候也看出名堂來。

    天香公主的玉輦還沒有抵達司馬府前便已經停下,此時若是繼續前行,那麼司馬菀瓊的玉輦便會走在前邊,若是按照原路返回,天香公主的玉輦自然走前面,可是如此一來,天香公主就等若是走了回頭路,兆頭便是大大不吉。

    便是尋常百姓家迎親,事先也會商定好線路,一旦新娘子抬出門,絕對不能走回頭路。

    司馬嵐卻是氣定神閒,含笑道:「一切由老尚書安排就是。」

    袁老尚書頓時大為為難,猶豫不決,此時所有人都等候著袁老尚書發號施令,袁老尚書自然不敢讓天香公主走回頭路,可是若繼續前行,司馬菀瓊的玉輦便會走在前面,這於禮制來說,又是大大不妥。

    他事先倒也想好過迎親隊伍從司馬府前經過之時,直接將天香公主的玉輦抬到前方,起行之時,司馬菀瓊隨在後面就好,但剛才抵達之後,卻發現司馬家早就準備了一駕巨大的玉輦放在街道正中央,而且週邊都是簇擁著禮樂鼓手,天香公主的玉輦根本走不過去。

    剛才袁老尚書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這時候玉輦起行,便知道麻煩事果真到來。

    陳蘭庭心知肚明,卻故意在旁提醒道:「老尚書,恕我直言,萬不能讓皇后的玉輦掉頭走回頭路,傳揚出去,那可是有損朝廷的聲譽。」

    袁老尚書點點頭,額頭急出汗水來,齊寧知道這老尚書循規守禮,算是一個老好人,見他都急出汗來,嘆了口氣,心知司馬家故意設下圈套,這下子老尚書是左右為難,咳嗽一聲,上前問道:「老尚書,陳大人所言極是,皇后出了閣,自然不能走回頭路,所以也只有一個選擇,繼續前行,過了這條街繞道而行。 」

    袁老尚書點頭道:「理當如此,不過!」

    「老尚書是擔心皇后的玉輦落在後面?」齊寧並不遮掩,笑道:「這等小事,一句話便可解決。母儀天下,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人的花轎能夠大的過皇后娘娘的玉輦,前面淸出道路來,待皇后娘娘的玉輦過去不就成了。」

    陳蘭庭在旁聽見,冷笑一聲,道:「錦衣候,卻不知該如何清出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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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五章禮制之爭

    齊寧似笑非笑道:「陳大人昨晚沒有睡好嗎?這腦子怎地不好使了。清理道路,自然是將擋在前面的障礙全都清除乾淨。」

    陳蘭庭向司馬菀瓊那巨大的玉輦看了一眼,笑道:「既然如此,錦衣候不妨就幫著皇后清理道路。」

    「混賬。」齊寧冷聲斥道:「陳蘭庭,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在這裡指揮本侯該怎麼做?」向袁老尚書道:「老尚書,陳蘭庭如此無禮,是否以下犯上?」

    昨日齊寧當街痛毆了刑部侍郎達奚沖一頓,此事已經有不少官員知道,陳蘭庭見齊寧神色不善,不自禁向後退了幾步,這無法無天的小侯爺竟然敢當街痛打刑部侍郎,那麼自然也有膽子對吏部侍郎動手。

    袁老尚書調和道:「侯爺,陳大人雖然言語不當,但今日是皇上大婚之日,大家也都是為了操辦婚事,不要傷了和氣。」

    「老尚書所言極是。」司馬常慎高聲道:「今天是喜慶的日子,錦衣候在這裡賣弄威風大呼小叫,不知道意欲何為?」

    齊寧回頭看向司馬常慎,見司馬常慎冷冷盯著自己,司馬嵐也已經起身,垂著雙手站在一邊,司馬嵐是大婚正使,按理來說該當立刻拿出主意來,但他泰然不動,在旁並不言語。

    今日的局面,齊寧其實已經回過味來,知曉了司馬家的深意。

    按理來說,以司馬嵐的性情,今日大婚絕不會大肆張揚,低調行事才是此人處事的方式,但今日司馬家一反常態,處處張揚,而且許多地方已經嚴重僭越了朝廷的禮法,甚至於排場都不在天香公主之下。

    其行如此反常,齊寧自然覺得奇怪,一路上倒也尋思其中的門道,卻忽然想起了一樁典故。

    秦朝趙高想要謀奪政權,恐怕各位大臣不聽從他的命令,就先設下圈套作為試探,於是帶了一隻鹿獻給秦二世,聲稱這是一匹馬。秦二世笑道:「丞相錯了吧?你把鹿說成了馬。」問身邊左右的大臣,有的大臣沉默不言,有的大臣則附和說是馬,趙高則由此試探大臣們的立場心思。

    指鹿為馬!

    齊寧想到這典故,便明白了司馬嵐此番高低張揚中的玄機,說到底,這就是一次對朝中大臣的試探。

    淮南王這一個最大的對手轟然倒塌,放眼朝堂,幾無與司馬家相抗衡者,而司馬嵐藉此機會,不失時機地進一步作出試探,今日皇帝大婚,司馬嵐故意在多處僭越禮制,若是無人敢出來指責,那麼司馬家在楚國的威勢便即確定,而朝中群臣為求自保,也勢必不敢與司馬家相抗。

    齊寧看出其中的蹊蹺,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司馬家藉著大婚之日確立權威。

    他今日主動站出來,看似魯莽,似乎是有意要針對司馬家,但卻是一路上斟酌再三做出的決定。

    他知道,司馬家做出試探,若無人敢提出反對,群臣自然都覺得無人可抗司馬家,由此便會對司馬家生出畏懼甚至於臣服之心,但是只要有人敢站出來,那就代表司馬家並非在朝中隻手遮天,至少還有勢力敢與司馬家相抗,而朝臣中必然還有不少對司馬家心存不滿甚至是厭惡之輩,這幫人只要找到了主心骨,就不會對司馬家輕易屈服。

    齊寧心裡明鏡兒似的,在皇陵之時,自己挺身站出來阻止司馬家掀起大案,那時候就已經與司馬家結下了深仇大恨,不管今天自己出不出來,錦衣齊家已經是被司馬家列為了敵人,既然敵我已經分明,於其沉默不言讓群臣臣服在司馬家的威勢之下,還不如乾脆站出來作為對抗司馬家的一桿旗幟。

    沉默只會導致自己日後在朝中更加的孤立無援,而站出來,勢必會拉攏到一群對司馬家心存不滿之臣,兩者相權取其利,如何選擇,齊寧自然一清二楚。

    「大呼小叫?」齊寧既然知道今日內中蹊蹺,自然不會對司馬家有任何的妥協,淡淡一笑,道:「忠義候,你這大呼小叫又從何說起?皇后的玉輦被擋,本侯說要清理道路,給皇后的玉輦讓出道路來,難道有什麼過錯?」

    東齊太子雙手搭在腹前,站在齊寧側後方不遠處,自始至終並無說過一句話,這時候聽得齊寧之言,眉宇間顯出一絲讚賞之色。

    段韶是齊國的太子,此番來到楚國,雖然明面上不敢得罪楚國的大權臣司馬家,忍著性子讓天香公主的玉輦來到了司馬府,但內心多少還是有些不快,如今瞧見自己妹妹的玉輦竟然有可能走在後面,心中便大是不滿。

    司馬常慎卻也知道若是不能在群臣面前壓制住齊寧,司馬家的威勢必然受損,冷笑一聲,指著司馬菀瓊玉輦道:「錦衣候,擋在皇后前面的,無非是小女的玉輦,照你這樣說,是否要將玉輦抬到一邊,先讓皇后過去?」

    邊上有人立刻道:「忠義候,那可不成。出門的玉輦,只走大道正途,若是將玉輦移到偏道上,那那兆頭可是不好。」那人一說完,立時便又不少官員附和起來。

    司馬常慎更是得意道:「錦衣候,你也聽見了,小女已經上了玉輦,卻又不能往偏道移,你有什麼好主意,儘管說出來。」

    齊寧嘆了口氣,向袁老尚書道:「老尚書,你是禮部的老臣,我楚國的禮制,俱都在你心中。我年紀輕,見識淺,今日到有一事想向您老請教,還望老尚書不吝賜教。」

    袁老尚書猶豫一下,才頷首道:「侯爺請問。」

    「當今太后入宮的時候,不知老尚書是否在禮部當差?」

    袁老尚書一怔,不明齊寧的意思,想了一下,點頭道:「不錯,那時候老臣就已經在禮部。」

    「那麼太后當年入宮的情景,老尚書應該還記得。」齊寧背負雙手:「老尚書能否告知,當年太后又是如何進宮的?」

    「這!」袁老尚書猶豫一下,終是道:「當年太后入宮,是先帝下了詔書,從宮中派了人來,用十二抬大轎抬入了宮中。入宮之後,先帝便冊封太后為皇貴妃。」

    齊寧至到當今太后出自司馬家,當年入宮的時候,只是被冊封為皇貴妃,後來隆泰之母正宮皇后過世,司馬貴妃這才坐鎮東宮,成為了皇后。

    齊寧笑道:「十二抬大轎,是否合乎禮制?」

    袁老尚書道:「若是換作尋常百姓,八抬大轎已經是最高的禮數,而迎入宮中的娘娘們,大都是十抬大轎,能夠十二抬大轎,也是皇恩浩蕩。」

    「如此說來,沒有皇上的特旨,迎入宮裡的娘娘們也只能十抬大轎。」齊寧嘆了口氣,看向司馬常慎,問道:「忠義候,今日令嬡入宮,按照禮制,只能是十抬大轎,即使皇上有特旨,最多也就添兩個轎伕,如今你們司馬府卻準備瞭如此巨大的玉輦,卻不知是何用意?難道令嬡是要違反朝廷的禮制,坐著玉輦進宮?」

    其實今日群臣來到司馬府,瞧見那奢華的玉輦,心裡就都在犯嘀咕,大夥兒都知道迎候皇后固然是要從宮中抬出玉輦,但除了皇后,普天之下絕無人有資格乘坐玉輦。

    出宮迎後是禮制所規定,並不曾聽說其他的娘娘還需要儀仗隊迎親,都是讓人直接送入宮中便好,今日儀仗隊折路前來司馬府迎接司馬菀瓊就已經僭越了禮制,而司馬家竟然準備玉輦,就是在有些過分了。

    雖然群臣心裡犯嘀咕,但懾於司馬家的威勢,誰也不敢多說一個字,心想若是無人敢說出來,大家乾脆都裝聾作啞,讓事情早些結束便好。

    現在因為皇后道路被擋,錦衣候突然將這厲害直接問出來,其中一部分臣子心中便覺大快。

    司馬常慎張了張嘴,底氣明顯弱了幾分:「小女馬上就是皇貴妃,難道難道不該乘坐玉輦入宮?」

    「不該!」齊寧斬釘截鐵道:「莫說令嬡現在還沒有冊封為貴妃,就算皇上真的下旨立為皇貴妃,只怕也沒有資格乘坐玉輦。忠義候,莫非尊府之上,竟然沒有人懂這個道理?」看向一直不吭聲的司馬嵐,道:「老國公這幾日為了皇上大婚,辛勞無比,也許無暇過問這邊的準備事宜,但忠義候卻不該如此疏忽,待會兒迎親隊伍上了大街,老百姓瞧見兩駕玉輦,會不會有所誤會?天無二日,人無二主,龍鳳呈祥,真龍天子只有一個,而鳳臨四海的鳳凰,也只能一個。」

    「說得好!」後面響起叫聲:「錦衣候這番話正合我大楚的禮制,沒有差錯,除了皇后,誰能乘坐玉輦?」

    眾人循聲看去,見說話之人正是戶部尚書竇馗。

    竇馗一說話,不少臣子立時紛紛道:「不錯不錯,皇后乘坐玉輦,自然是符合禮制,至若其他人,嘿嘿!」

    「錦衣候說的極是,兩駕玉輦走在大街上,被老百姓看見,又成何體統?」

    齊寧看在眼中,心中微寬,暗想今日自己的抉擇倒是並無差錯,從這些大臣的反應大可看出來,因為自己站出來,這些臣子對司馬家也並非畏之如鼠,至少已經有不少人敢說出話來,而這正是齊寧想看到的結果。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 07:11
錦衣春秋 第八三六章 守禮立威

    袁老尚書見得官員議論紛紛,似乎有了些許底氣,向司馬常慎道:「忠義候,這似乎確實有些不妥。」

    司馬常慎瞥了齊寧一眼,忽然笑道:「老尚書有所不知,這並非我們司馬家的意思。遵守國家禮制,這是做臣子的本分,我們豈敢僭越?」雙手拱起:「實不相瞞,這是太后的意思,是太后特旨我們準備玉輦,送小女入宮,太后的旨意,我們豈敢違抗?」

    群臣一聽這話,聲息頓時小了下去。

    司馬常慎得意道:「老尚書,皇上大婚,這雖然是國事,卻也是後宮之事,太后掌領後宮,體恤司馬家對朝廷的忠貞,給予了特旨,這總不會是太后錯了吧?」

    袁老尚書微皺眉頭,齊寧卻已經笑道:「忠義候說的是。太后掌領後宮,後宮之事,前朝眾臣自然不好多言,太后對司馬家有什麼樣的隆恩,那也不是我們這些外臣可以過問的。」

    司馬常慎背負雙手,冷笑道:「難得錦衣候還明白這個道理。」

    「我明白這個道理,忠義候當然也明白另一個道理,那就是後宮不得干政。」齊寧含笑道:「忠義候說了,皇上大婚,既是國事,也是後宮之事,眼下在宮門之外,就是國事,國事就要按照國家的法度禮制來辦事,到了後宮,就要遵循後宮的規矩。」

    司馬常慎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就算太后有特旨,你忠義候也能拿出旨意來,但國家的禮制就是禮制,那是誰也不能違背。」齊寧淡淡道:「難不成刑部尚書就因為掌理刑部,便可以擅自違背國家的刑名?戶部的尚書就可以就可以不顧章程,任意處置國家的財政?」

    齊寧此言一處,眾臣都是微微變色,有人心下便想這錦衣候果然是膽大包天,這話頭竟然是直接衝向了當今太后。

    他們卻是不知,在齊寧心中,能夠可以靠得住的也許就是隆泰,至若什麼皇太后,啟寧還真沒放在眼中,更何況齊寧知道就連隆泰對太后也是一肚子怨氣,所以並不在意冒犯了所謂的太后。

    「你大膽!」司馬常慎也是有些吃驚,本以為拿出殺手鐧,抬出太后來,齊寧便知難而退,誰知道齊寧竟然毫不在意,怒道:「錦衣候,你是在褻瀆太后嗎?」

    「我有無褻瀆太后,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齊寧目光冷峻,冷笑道:「我只是說要遵循國家的禮制,卻不知哪一句話褻瀆了太后?忠義候,你倒是說出來聽聽。」

    齊寧雖然語氣嚴厲,但話裡行間,還真沒有一句話褻瀆太后。

    司馬常慎一時為之語塞,齊寧瞥了袁老尚書一眼,正色道:「老尚書,你掌管禮部,這些話本不該由我來說。」

    袁老尚書微一沉吟,終於向司馬嵐拱手道:「老國公,此事確實不妥,不知!」

    話聲未落,司馬嵐已經冷聲道:「司馬常慎,你給老夫跪下!」

    他聲音也不如何大,語氣也不算嚴厲,但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司馬常慎一怔,看向司馬嵐,失聲道:「爹!」

    「跪下!」司馬嵐再一聲冷喝:「這裡沒有你爹,只有大婚的正使。」

    司馬常慎臉上發紅,卻又不敢違抗司馬嵐,無可奈何之下,屈膝跪倒在司馬嵐面前。

    「老夫問你,是誰準備這玉輦?」司馬嵐冷聲道:「老夫近日忙於他事,令你準備婚事,你便是如此準備?朝廷的禮制,你可是不懂?」

    「爹不,國公,我!」

    「國家有國家的禮制,這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豈能違背?」司馬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太后恩隆,降下旨意,但你也該向太后稟明,推辭太后的好意。」抬手指向那玉輦,「老夫剛才一見,就知道廢了禮制,但是袁老尚書在此,也為了避嫌,不好多說什麼。錦衣候一番好意,善意向你提醒,你卻冥頑不靈,當真是愚蠢透頂,還不趕緊換轎!」

    眾人看在眼裡,心下好笑,暗想若是沒有你鎮國公的答允,司馬常慎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僭越禮制。

    司馬常慎灰頭土臉,起身來,大聲叫道:「還不讓人將玉輦抬走,擋在那裡做什麼?準備轎子,抬抬她進宮!」

    一陣沉寂之後,終於有人過去請了司馬菀瓊從玉輦下來,司馬菀瓊顯然心有不甘,下了玉輦,竟然不顧群臣在場,微微撩起紅頭罩,向齊寧這邊瞧過來,她掃了一眼,目光終是落在齊寧身上,顯然猜到方才阻止自己乘坐玉輦的便是齊寧。

    齊寧背負雙手,淡定自若,也是瞧向司馬菀瓊,依稀看到司馬菀瓊的容貌倒也不差,但那一雙怨毒的眼睛著實讓人不舒服。

    一群人將那玉輦迅速抬開,司馬家上下一個個臉色難看,不少人都是很恨看著齊寧,齊寧卻面帶微笑,從容淡定。

    群臣萬沒有想到今日會有這樣一番場景,不少人心中暗想這下子錦衣齊家和司馬家那是真正結下了生死之仇。

    竇馗那幫淮南王的餘黨內心卻反倒頗為興奮,暗想這小侯爺膽識過人,而且毫不畏懼司馬家的勢力,以後朝廷有這樣一號人存在,司馬家想要為所欲為也要有所顧忌了。

    只不過司馬家從一開始就是準備玉輦,這時候要臨時找尋大轎也不容易,司馬府內忙成一團,袁老尚書抬頭看了看天色,眉宇間倒顯出一絲焦急之色。

    齊寧湊近到袁老尚書身邊,低聲道:「老尚書,這大婚的各項程序,是不是都有時間的規定?」

    袁老尚書輕嘆道:「不錯,每一項都有固定的吉時,按理來說,那是不能耽擱的。」

    齊寧微微頷首道:「皇上大婚,那就是國事,若有差錯,老尚書獲罪其實不算大事,若是失了我大楚的國威,那可不是小事。」向不遠處的齊國太子段韶瞧了一眼,低聲道:「東齊的太子也在這裡,人家嘴上不說什麼,若真是耽擱了皇后入宮,只怕整個東齊心中都會不滿。咱們與東齊結親,本就是為了兩國盟好,若是因為婚事讓齊國人心存不滿,反倒是適得其反。」

    袁老尚書連連點頭,低聲道:「侯爺說的極是,我也正有此擔心。」瞥了司馬府那頭一眼,輕聲道:「但總不能丟下司馬家的大小姐,只迎了皇后入宮。」

    齊寧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因為司馬家這一耽擱,雖然儀仗隊依然是紋絲不動,但群臣卻不似先前那般排列有序,靠的近一些的便湊在一起低聲私語。

    司馬常慎一隻鐵青著臉,大喜的日子,他倒不像是嫁閨女,而是有人欠了他錢不還。

    忽瞧見從府內匆匆出來一人,湊在司馬常慎耳邊低語幾句,司馬常慎怒道:「找,繼續找,堂堂司馬府,還找不到一頂轎子?實在找不到,立馬給我造出來。」

    齊寧斜眼瞅了他一下,笑道:「忠義候,皇上大婚,吉時將至,難不成讓大夥兒等著你現在開始造轎子出來?咱們倒是無所謂,要是誤了皇上的吉時,那豈不是害了老國公?」

    司馬嵐是大婚正使,真要耽擱了吉時,第一個擔罪的自然就是司馬嵐。

    司馬常慎眼角抽動,司馬府雖然馬車轎子都不少,但畢竟沒有大婚用的十二人抬大轎,且不說司馬府根本不可能去找其他府裡調借十二抬大轎來,就算真的去借,也不可能借到。

    即使是官宦人家,平時婚娶最高的禮節也只能是八抬大轎,除非迎入宮中的娘娘,才可能出現十抬大轎,而十二抬大轎更是要宮中特旨,莫說普通人家,就算是王公貴族府邸,也不可能準備十二抬大轎。

    袁老尚書此時也忍不住道:「忠義候,吉時耽擱不得,還是趕緊想法子,咱們要盡快回宮才是。」瞧向不遠處鎮定自若的司馬嵐一眼,上前幾步,拱手道:「老國公,您看!」

    司馬嵐微微點頭,這才向司馬常慎道:「不必費心思了。府裡轎子眾多,隨便挑一頂轎子,讓人抬過去就好。她還沒有被冊封為皇貴妃,並無那麼多講究。」

    司馬常慎急道:「爹國公,好歹也是咱們司馬家的大事,怎能!」

    「今天的大事是皇上迎娶皇后。」司馬嵐冷聲道:「除此之外,再無大事。」抬頭看了看天色,道:「半柱香的時間,若是還沒有準備好,老尚書,迎親的隊伍立刻起行,不得耽擱。」

    袁老尚書心知司馬嵐這話中帶著幾分氣,小心翼翼道:「老國公,倒也倒也不必如此著急,登上一炷香的時間,回頭咱們起行之後腳步快一些,應該無礙。」

    「老尚書待人和善。」司馬嵐道:「不過凡事不能亂了主次,司馬常慎,你還不速速準備,半柱香過後,立刻起行,誰也不必多說。」

    司馬常慎無可奈何,回頭瞥了齊寧一眼,拱手道:「是!」——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 07:11
第八三七章丟人現眼

    半柱香的時間,司馬府當然不可能真的造出十二抬大轎來。

    眼見時辰快到,從司馬府中勉強抬出了一頂大轎子來,眾官員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這轎子應該是司馬嵐所乘坐的轎子改裝。

    司馬嵐是公爵,年事已高,平時出行自然不好騎馬,以他的資格,倒也能夠乘坐八抬大轎,而這已經是司馬府最大的轎子。

    倉促之間,轎子經過改裝,外表看上去倒也是喜慶非常,而且八抬大轎也硬生生地被改成了十抬大轎,不過轎子本身就有規格,八抬大轎和十抬大轎的規格本就有很大的差別,如今將八抬大轎改成十抬大轎,就顯得十分怪異,而轎伕們更是顯得異常擁擠。

    眾官員心知這轎子改成十抬大轎已經到了極致,否則司馬府只怕要將八抬大轎改成十二抬大轎。

    不過即使將八抬大轎改成了十抬大轎,但與天香公主那金碧輝煌絢麗寬闊的玉輦相比,卻是天差地別,就如同野雞與鳳凰的差距。

    司馬常慎臉色難看,衝著那邊揮了揮手,示意女官扶司馬菀瓊上轎,司馬菀瓊掀蓋頭瞧了那十抬大轎一眼,一臉的嫌棄,扭著身體,就是不動,司馬常慎心情本就不好,見到司馬菀瓊還在磨蹭,他性子本就不好,忍不住喝道:「還不快上轎,耽擱什麼?」

    司馬菀瓊見司馬常慎發怒,無可奈何,這才磨磨蹭蹭上了轎子。

    袁老尚書這才長出一口氣,向司馬嵐拱手道:「國公,咱們是否?」

    司馬嵐微微點頭,袁老尚書這才高聲道:「起行!」

    一時間鑼鼓禮樂之聲再起,天香公主的三十六人抬玉輦頓時被抬起,依仗隊在前開路,九翅屏扇也被高高舉起,玉輦在眾人的簇擁下,開始前行,經過那頂十抬轎子,更顯得那頂轎子的渺小,許多官員心中好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拚命憋住。

    待得玉輦過去,十抬轎子這才被抬起,跟隨在了玉輦後面。

    浩浩蕩蕩的隊伍走到長街盡頭,這才掉轉方向,穿過兩條街,前面就是主街道,道路兩邊人頭攢動,一開始大夥兒都是盯著那金色玉輦讚嘆,很快便看到後面的十抬轎子,按理來說,十抬轎子在平常時候並不算小,也算是威風凜凜,但如今有那玉輦襯托,就顯得異常寒酸。

    在兩邊看熱鬧的百姓頓時有不少便大笑起來,無數人衝著那十抬轎子指指點點。

    司馬嵐走在前面,面不改色,倒是鎮定自如,而隨隊而來的司馬常慎一張臉卻變成了豬肝色,兩邊的人們雖然是指指點點十抬轎子,但司馬常慎卻感覺那些手指都是指向自己,羞惱無比,卻又無法發作。

    竇馗等人心下卻是覺得痛快至極。

    司馬家處心積慮讓司馬菀瓊與皇后同日進宮,本想是趁機展示司馬家的威勢,可是到頭來卻落得如此尷尬境地,今日不但沒有讓司馬家威勢增加,反倒是讓司馬家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一路之上,倒也沒有任何的耽擱,三十六人抬的玉輦緩緩抵達皇宮正門,皇宮正門大開,從入門開始,便是紅綢鋪地,直通到奉天殿,紅綢鋪就寬闊的道路,道路兩邊,每隔幾步便是一名宮女垂手而立。

    到得拱門處,早有執禮太監在等候,見著嗓子叫了一聲:「落輦!」

    三十六人抬的玉輦頓時便放落下來,後面的轎子也跟著落地。

    這時候從宮門裡迅速出來兩隊宮女,手中都是提著花籃,早有女官登上玉輦,打開了門來,扶著天香公主從玉輦之中走出來,天香公主鳳冠霞帔,風華絕代,緩步走下,腳底板還沒有踏上紅綢,先前上來的宮女立刻從花籃之中掏出花瓣,丟在地上,天香公主便即踏在了花瓣之上。

    儀仗隊在兩邊緩緩而行,這時候又有女官拿了月老綢,將其中一端交到了天香公主手中,又請了東齊太子段韶上前,牽了另一頭,由段韶在前牽引天香公主入宮,段韶氣質優雅,拿了月老綢,輕步走在前面,引著天香公主前行,而隨同而來的三十六名東齊宮女則是跟在了後面。

    等到天香公主進了宮門,這邊才有人將另一支月老綢交給了司馬菀瓊,由司馬常慎在前牽引。

    只是司馬菀瓊身後跟著十二人,遠不及天香公主那般威風。

    群臣則是跟在後面,緩緩而行。

    司馬常慎顯然不想落得太后,步子微微加快,很快就差不多與段韶並齊,但眾目睽睽之下,終究不敢走在段韶頭裡,好在這紅綢道異常開闊,並排就是走上十來人也足以容納,所以並不顯擁擠。

    司馬嵐和走在群臣之首,袁老尚書落後一步,而齊寧就跟在袁老尚書後面,他心知進宮之後,接下來還有一系列繁瑣的程序,心中有些苦惱,暗想也不知道還要堅持多久。

    順著紅綢道一路向前,禮樂之聲不絕,天香公主所過之處,兩邊的宮女立時跪倒在地,這也是向世人彰顯了皇后的鳳儀。

    漸近奉天殿,齊寧便看到隆泰正站在奉天殿前,今日的隆泰身著大紅色的五爪團龍袍,頭戴金制翼龍冠,此等金冠輕易不能戴,平日裡皇帝戴的龍冠都是輕紗所製,除非大朝會或者國家大事才會戴上金制。

    一個金冠重達數斤,若是成天帶著金冠,皇帝也是受不了。

    走到台階處,登上奉天殿共有三十六級台階,合天罡之數,執禮太監高叫一聲:「跪!」

    天香公主以及群臣俱都向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跪了下去,隨即又聽執禮太監叫了一聲「起」,眾人這才起身,段韶引著天香公主登上台階,那邊司馬常慎也引著司馬菀瓊登上了台階,似乎是有意要與天香公主較勁,登上幾個台階之後,司馬菀瓊的步子忽然加快,連續登上數階,已經壓在了天香公主之上。

    不少人都是微皺眉頭,但司馬菀瓊卻似乎根本不在意,片刻間,竟是將天香公主落下五六階,便在此時,卻聽「哎喲」一聲,隨即所有人都看到,急急等階的司馬菀瓊陡然間跌倒在地,整個人竟是從台階向下滾來。

    後面跟隨的侍女們急忙上前,司馬常慎也是變了顏色,心下惱怒至極,暗想這在百官的眼皮子底下發生此等大事,當真是丟人至極,但又不好當眾呵斥司馬菀瓊,回頭下來,皺眉問道:「怎麼了?」

    「腿!」司馬菀瓊抱著自己右腿,聲音頗為痛苦:「爹,我我腿好疼!」

    「是扭著了?」司馬常慎焦急萬分,而那邊段韶卻是視若無睹,依然穩穩地牽引著天香公主一步步登上去。

    齊寧在後面看的清楚,卻覺得有些奇怪,他是習武之人,方才司馬菀瓊摔倒的時候他正好看得一清二楚,看司馬菀瓊的姿勢,倒不像是突然扭著腳或者等階踏空,倒像是足力支撐不住所致。

    但前面一直走得好好的,卻為何突然間足力支撐不住?

    他心中奇怪,目光掃動,猛然間卻看到天香公主後面的眾侍女之中,落在最後面的一名宮女正扭頭瞧向司馬菀瓊那邊,其他宮女都是低頭而行,唯有那宮女顯得有些特別,頓時讓齊寧覺得有些不對勁。

    打量那宮女背影,齊寧更有些詫異,只因之前他還真的細細看過那宮女的背影,那宮女行走之時動作婀娜妖嬈,腰肢扭動,被紅裙包裹的翹臀搖曳生姿,其背影滿是風流妖嬈之態。

    按理來說,這群宮女同出東齊宮廷,都是受過訓練,此時其他宮女對邊上發生的事情視若無睹,沒有任何人瞧上一眼,唯有這名體態風流的宮女偏偏扭頭去看,事情便有些不對勁,齊寧盯著那宮女的背影,瞧她行走之時的體態,越看竟是覺得越有些熟悉,但究竟在哪裡看過,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

    司馬菀瓊坐在地上,有人將她攙扶起來,只走了一步,司馬菀瓊便叫道:「不不行,好疼,好疼!」四周眾人面面相覷,心想如此隆重的場合,這司馬菀瓊在此大失體統倒也罷了,卻還在此大呼小叫,若非司馬家的人,只怕就要立刻治罪了。

    上面的隆泰看的一清二楚,見到司馬菀瓊一副狼狽模樣,皺起眉頭,眉宇間顯出一絲厭惡之色,隨即看向了天香公主這邊,神色瞬間變的柔和起來。

    群臣都只是在台階之下站定,並無跟著登上台階,對於隆泰面部表情的變化,群臣自然是看不清楚。

    眼見得天香公主快要登上,司馬菀瓊這邊卻是一隻腳站著,另一隻腳不敢落地,帶著哭腔道:「爹,我腿裡腿裡就像有針扎一樣,好疼!」

    司馬常慎皺起眉頭,道:「針扎?什麼針扎?」有心想要看看司馬菀瓊的腿到底怎樣,但是眾目睽睽之下,總不能掀起裙子亮出腿來,這時候臉色難看至極,低聲道:「無論如何都要忍住,不能不能壞了禮數!」握起拳頭,暗想流年不利,今日司馬家從頭到尾可真是出盡了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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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