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續南明 作者:老白牛 (連載中)

 
mk2258 2016-9-22 21:57: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221128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45
第302章 拼鬧

   對礦冶之事王瓊娥頗為重視,第二天就帶黃管事等人往利國驛一片考察。

    而青皮們的後台在收買不成後,確定楊河會對他們動手,也決定搗亂反抗。

    按步驟,他們先開始文鬧,就是讓人上街鼓噪,形成輿論壓力,讓百姓慌亂,州尊老父母頭大如斗。

    六月二十三日這天,大量的腳行婦女進城,還有大量乞丐上街,他們擠滿衙前街,個個呼天搶地不止。

    一群衣衫襤褸的婦女坐在州衙門口地上,個個披頭散發,嚎哭不止,聲音有若喪歌。

    “奴家猶如一只蠶,勤奮節儉苦度日,一世未享一點福,只盼……”一個五大三粗,舉止彪悍的婦人嚎泣著,她哭一句,身後身旁眾婦女皆有節奏的隨著嚎哭。

    這婦人正是腳夫魏伴哥的婆娘趙蒜子,人稱趙二姐便是,乃邳州碼頭出名的悍婦,她拼鬧起來,連腳行人等都要頭疼。

    此次卻是“新順義”腳行的小頭滕治安游說她,先是恐嚇,說那楊大人要對付腳行,腳行不存,你家男人沒了生計,你等豈能活命?一下就讓趙蒜子極度恐懼,轉而極度憤怒。

    又誘之以利,滕治安答應她,她若願意出去拼鬧,會給她一斗米的好處,她男人魏伴哥扛包,每包會提升到六文錢的工錢。

    趙蒜子就答應了,當然,滕治安不免又將此女玩了一次。

    余者眾腳行婦女也差不多,不說自家男人失業的危險,便是那一斗米的好處,也由不得她們不來。

    她們這邊呼天搶地,引得越多百姓圍觀,兩邊的八字牆下,也是聚滿乞丐,個個滿臉污穢,衣衫破爛若麻袋,比那些腳行婦女還慘。他們有老有少有婦女,個個哆哆嗦嗦,可憐之極。

    一個老丐哆嗦著嘴,懷中一個哆哆嗦嗦的小丐,老丐嗚嗚哭泣道︰“老漢早年就成了鰥夫,前幾年兒子又死了,媳婦又死了,只留下可憐的孫子。平日討些殘羹剩飯辛苦度日,只求我這孫兒能活下去。”

    他哽咽流淚道︰“只是听說楊大人要清掃乞丐,老漢早就該死了,只可憐我孫兒活不下去了。”

    他說得淒慘,身旁眾丐都是大哭,皆道︰“我等要斷生計了,只求州尊老父母給條活路啊。”

    州衙門口有眾多衙役站著,似乎見這些婦人乞丐可憐,他們心生憐憫,也不驅趕。

    一個箭袖青衣,圓頂帽上插著羽毛,班頭樣子的人眼眶一紅,長聲嘆息︰“可憐啊可憐,我邳州百姓做錯了什麼,要遭此報應?”

    他身材強壯,氣質中帶著公門中的肅殺,正是快班的班頭牛學浚。他身旁班頭賴先有些瘦長,也是神情悲憫,同聲嘆息︰“但凡有點天良,都會可憐這些無辜的百姓,不會斷了她們的生計。”

    “求州尊老父母做主啊。”眾婦人乞丐哭聲越發淒涼。

    整個衙前街,已是人山人海的百姓圍著看。听著滿耳的哭聲,眾人心中皆是煎熬。雖說平日乞丐問題種種,眾鄉梓中,也有“車船腳店牙,無罪也該殺”說法。

    但看各人可憐的樣子,很多人痛恨的內心也是淡去,再說這些人也只是普通的乞丐,普通的腳行婦人,很多罪惡跟這些人無關。將心比心,沒了活計,這些老少婦孺怎麼活下去啊?

    听這些婦人說得淒切,老小丐人哭得動容,許多人都生出了同情心,甚至有些人流下淚來。

    州衙門口動靜,知州甦成性當然知道,起初他不以為意,吩咐當值的班頭將刁民們驅趕了事。但班頭苦笑回來,言聚在門口的都是老少婦孺,又眾多百姓聚著看,他們若是動手,恐引人非議。

    又說聚集門口的同樣許多乞丐,不是老就是少,不是少,就是婦,這些人就算趕了又回來,抓捕嗎?這些叫花子抓到牢里都沒地方關,還要侍候這些大爺們幾頓稀粥。

    所以沒辦法。

    這下甦成性就頭痛了。

    他的幕僚也偷偷出去看了,回來也言,眾議洶洶,動手不得。

    甦成性更是頭痛,嘆氣道︰“就知道會不得清靜!”

    他幕僚給他獻計︰“甦公,巡捕之事,不是撥給楊大人了麼。有什麼事,讓他們去練總府說好了。”

    甦成性覺得這主意不錯,喚來當值的班頭,讓他把自己的意思傳達出去。

    不料那班頭出去一說,外面更是炸了鍋似的,眾婦人老頭哭聲驚天動地,眾人皆道︰“那楊大人天殺星一個,殺人不眨眼,我等害怕啊,求州尊老父母仁慈。”

    “求老大人給條活路啊。”

    一片嗚嗚哭聲中,一些州學的秀才也站在人群中,個個義憤填膺。

    邳州州學有廩膳生、增廣生員三十人,附學生六十多人,此時這邊聚的生員就有二十多個。

    就見一個瘦削的生員一收折扇,“啪”的打在手上,憤憤說道︰“此等天怒人怨之事,我輩讀書人豈能坐視?郭某願站出來,向州尊請願。誰願一同,作這仗馬之鳴?”

    他挺身而出,又有一生員憤怒站出來︰“郭兄高義,吾鐘良猷願往。”

    一生員也高聲道︰“小弟雖才微力弱,但此激昂大義,豈能不為民請命?吾劉希佐願附二位兄長翼尾。”

    一個個生員站出來,慷慨激昂,那瘦削的生員斜眼微睨,暗暗點頭。

    他卻是州學的增廣生郭文紀,與廩膳生趙還祿交好,還曾與黃承襲、王家卿有些交情。郭文紀耕讀傳家,但近年不免走上商業,是邳州一些私牙的後台。

    那鐘良猷、劉希佐也差不多,不是私牙家人,就是青皮的後台,眼下可能利益受損,豈能不挺身而出?

    別的秀才也差不多,不是收了錢,就是有利害關系,比如現在甦揚等地“藍袍大王”大興,傳染到邳州,一些人就學那些秀才作派,或是代訟,或被雇佣去打人。

    因他們是秀才,被打者只能忍氣吞聲,那楊河要鏟除青皮私牙,基礎沒了,他們外快何在?

    更州學的老前輩,現在的大訟師扈興業相商,事後願給豐厚的謝儀,更要站出來了。

    一時二十多個秀才喧嚷著,往州衙大門過去,看他們聲勢浩大,外面的快班衙役不敢攔,看守大門的壯班衙役也無可奈何,只能先極力攔著,並答應他們,一定會向州尊老父母稟報。

    郭文紀嚴正聲明,一定要知州甦成性出來說話,否則他們就一直堵在衙門口,甚至沖入大堂,擺破鞋陣。

    他們這邊嚷嚷著,外面人群不時有人叫好,最後引得一片叫好聲,似乎眾情激蕩,聲勢洶洶。

    不過也不是所有秀才都加入的,就有一些生員冷眼旁觀,衙前街多茶館,在一家茶館的二樓,州學歲貢生王台輔就皺著眉頭看。旁邊是他好友王養心,徐州人,游學到此為附學生。

    看著那方情形,王養心就嘆︰“楊大人鏟除青皮私牙是好事,卻引起如此反撲,連州學秀才都出動了。可見這世道,要做一些事真難。”

    王台輔淡淡道︰“幕後之事誰不知?大明每況愈下,就是因為我輩讀書人墮落了,整日就知蠅營狗苟。”

    他神情淡漠,語聲沉悶,似乎帶著很絕望無力的東西。他嘆息聲聲,還說了句什麼。

    王養心吃驚道︰“王兄,你真要去國子監?八月初九就鄉試了,明年二月更是春闈。監生雖可在順天府應試,肄業也可補官入仕,但比科舉取士還是差了,你可想清楚了。”

    王台輔道︰“我已經想清楚了,就是想上京師看看,看那方學子有何不同,我大明可否還可挽救。”

    王養心就嘆︰“唉,小弟也回去算了,介時你上京師,正好順道送你到徐州。”

    ……

    生員鬧事消息傳到後堂官邸,知州甦成性驚怒道︰“秀才也要鬧了嗎?學正、訓導何在,立刻令他們將這些生員帶回去。”

    幕僚嘆道︰“現在學生無法無天慣了,學正訓導哪管得住他們,怕將他們叫來也無用。”

    甦成性心煩意亂,一方令一個門子去召儒學的學正與訓導,一方令衙役們,去將學子們趕走。

    幕僚驚勸道︰“甦公不可,彈壓驅離士子,最會引起非議,甚至會傳到巡按御史耳中。甦公就要致仕了,履歷上可容不得一絲一毫的污點。”

    甦成性頭痛,他當然知道學子最是動不得,稍拂其意,就攘臂奮袂,數十成群。但眼下情形怎麼辦?他有點體會到當時睢寧知縣的心情了,不由暗暗後悔,但邳州確實又離不開那楊河,這事情真是兩難。

    他想了想,決定將這麻煩事交給同知張奎祥,讓他去出面。

    正在安排,當值的班頭來報,說巡捕局來了,還帶著大量的聯防隊員。

    甦成性一喜,轉眼又是一憂,這事情不會鬧得更大吧。

    ……

    “立刻,全部散去,否則鬧事者全部抓走,逮到苦役營去砸石頭!”

    一百個隊兵在州衙廣場上列陣,他們前方是盾牌手,後面是長矛手,再是火銃手。火銃手持的火銃,還是燧發式的新安銃。

    又來了三百斤甦鋼,就算只拿出一百斤,但加上原來,打制二式銃所需要的彈簧鋼片數量已是足夠。軍需所已打制了部分彈簧片,就更換裝備了部分的火銃兵們。

    此時這邊的隊兵卻是一總楊大臣的部下,楊河令楊大臣暫管州城巡捕事,也是從各方面鍛煉他的能力。

    隊兵列陣,軍伍嚴整,帶著肅殺,他們盾牌豎起,大刀長矛火銃,就給人一種非常沉重的壓迫力。

    他們身後又有一百多個聯防隊員,城池四隅,按名額有四百人,但因為審查嚴格,巡捕局成立時間也不長,現在聯防隊員僅一百多人。

    他們持著盾牌,長棍短棍,同樣列陣,第一次經歷這事,各人還有些緊張,看面前是好幾百鼓噪的潑婦刁民,很多人就是滿頭大汗。

    隊兵前方,副把總楊天福站著,他是杜圩編伍時的老人,身經百戰,遇到這種事並不慌亂,他只是喝令著,同時等待命令。

    巡捕局緝捕盜賊凶犯,維護治安,但很多應對局面還需要一步步完善,單人盜賊還好,這種群鬧就要有所請示。

    楊天福得到命令,暫維持住,當然,若刁民沖陣,那就狠狠的打。

    巡捕局趕來後,腳行婦女,大小乞丐先是一驚,特別看對面嚴陣以待的隊列,很多人更是心中打鼓,害怕起來。

    隨後她們回醒過來,怕什麼,法不責眾,特別她們是老少婦孺,對面敢動手,就不怕引人責罵,上官彈劾麼?看看面前的州衙,靜悄悄的,州尊老父母何等人物,連驅趕她們都不敢。

    趙蒜子最有拼鬧經驗,立刻放聲大哭,哭嚎道︰“看看啊,喪盡天良的鄉勇要殺人了,你們是兵還是賊啊……天哪,這世道活不下去了,不如死了算了……”

    她放聲大哭,還拼命撕扯自己的衣裳頭發,就在地上打滾。

    眾腳行婦女也隨她如此,大小乞丐則高聲痛哭,衙前街哭聲驚天動地,似乎一下將對面隊兵的氣勢都壓了下去。

    郭文紀等人先是一驚,隨後氣勢洶洶趕過來,特別郭文紀指著楊天福等人鼻子喝罵︰“放肆,你等想干什麼?是想彈壓這些可憐的婦孺老少麼?楊大人立誓殺賊,原來是為了對付百姓的?爾等眼中可還有天理良心?”

    他厲聲喝斥,義正辭嚴,他與眾生員站在一起,堵在了隊兵與眾婦女乞丐前。

    他高聲大呼︰“郭某就在這里,倘若你們想對付這些可憐的百姓,就從我身上踏過去!”

    掌聲雷動,歡呼如潮,郭文紀與鐘良猷、劉希佐等人持扇站著,這一刻,他們形象前所未有高大。

    ……

    而此時,練總府署內,楊河與眾軍官坐在一起,羅顯爵憂慮道︰“突然這麼多百姓上街,很多還是腳行婦孺,難道巡捕局沒跟她們說,就算鏟除腳行的上頭與打手,對那些腳夫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麼?”

    楊大臣哼了一聲︰“怎麼沒說,不論巡捕局還是聯防隊,都有跟百姓分說,鏟除青皮地棍,對市面只有好處。這些潑婦不是蠢,就是壞,好人的話不听,專愛听那些壞人的。”

    張松濤恨恨道︰“她們也不想想,沒了腳行頭,這些婦人生活會更好。便說碼頭扛包,商人付了錢,七成給了牙人,三成給了腳行。然後這三成,腳行頭又拿了七到九成,余下腳夫扛一包得幾文錢?這些都想不到,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他看向楊河,神情憂慮︰“相公,怎麼辦?真的要彈壓麼?彈壓婦孺老少,恐對相公聲名不利!”

    張出恭、崔祿、盛三堂等人也有這個擔心,楊大臣怒道︰“不彈壓怎麼辦?以後那些豪強專使潑婦來鬧,我們不要做事了?”

    楊河先問胡就業,情報所查得怎麼樣。

    胡就業言,有聯防隊,快班一些熟悉地方的人加入,順藤摸瓜,對各青皮私牙的後台,很多已經查得快水落石出了,但要徹底清楚,一網打盡,他還需要時間。

    楊河點點頭,說道︰“方才大臣說得不錯,我們要做大事,就不能畏懼人言,害怕別人鬧事。不論這鬧事者是青壯,還是婦女,還是老人小孩。”

    他環視眾人︰“我們不能讓對手以為,我們治下是以鬧取利之地,這樣他們得逞一次,只會得寸進尺,變本加厲!”

    他眼中露出寒意︰“這些潑婦刁民,她們若是有心,隨便想想,就會知道我楊河是為她們好。這都想不到,反甘心被人利用,真是天生愚昧之人,欠揍!對這些人,就是要狠狠打,打得她們不敢再鬧!”

    他問楊大臣︰“孫招弟她們到了吧?”

    楊大臣道︰“回相公,收容所的壯婦隊已經進城了。”

    楊河點頭,雖他無所謂動用巡捕局彈壓,不論對手是男人還是婦孺,但對潑婦刁民,他有更專業的人。

    他說道︰“很好,命令孫招弟她們,進了衙前街,看到那些腳行婦女,看到那些乞丐,看到那些秀才,就狠狠打,打得她們害怕,打得她們以後不敢再鬧!”

    他狠狠一掌拍在案上︰“我要讓世人知道,本官治下,決不是以鬧取利之地,決不許有潑婦刁民!”

    ……

    浩浩蕩蕩的隊伍轉過十字街,很快衙前街不遠。

    隊伍有二百人之多,一色青壯婦女,她們前方持皮盾,持藤棍。這種棍子打人非常痛,但又結實耐用,不容易折斷。後方持長棍,個個氣勢洶洶。

    這些婦人,個個膀大腰圓,精神氣十足,她們戴著氈帽,上衣外穿著純棉短罩甲,青藍下裙下踏著靴子。大熱的天,卻隊伍森嚴,紀律嚴整,比新安莊的隊兵們都差不了多少。

    她們浩浩蕩蕩往衙前街去,一路吸引了無數人觀看。

    隊伍最前方,一個大搖大擺,持皮盾,持藤棍的婦女正是孫招弟。

    她吼叫道︰“姐妹們,那些潑婦敢跟楊相公作對,就是跟我們作對,干死她們!”

    眾新安莊婦女齊聲吼叫,齊齊豎起盾牌兵器︰“撕爛她們的嘴,捅爛她們的洞!”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45
第303章 黃河就在那里

   衙前街,郭文紀正慷慨激昂,他卓立隊兵與眾潑婦乞丐間,一手持扇,一手負後。

    他昂然而立,眾人矚目中,他甚至有點飄飄然。

    此情此景,不由讓他想起六君子、甦州五義士等先賢義士。

    他覺得自己應該再接再厲,微言大義,將這些鄉勇喝退。

    他就折扇一指,繼續對楊天福等人喝斥︰“爾等生于編伍之間,素不知詩書之訓。然可知吾等激昂大義,蹈死不顧,亦曷故哉?嗟乎,你若有一絲一毫良知,當……當……”

    他猛的轉過頭去,卻是街口一陣騷亂,又有浩浩蕩蕩的鄉勇隊伍到了。

    郭文紀氣得全身發抖,好膽楊河,這是要光天化日,公然彈壓士子婦孺?

    但此時他熱血上涌,卻也不懼,他環顧鐘良猷、劉希佐諸人,高聲道︰“諸君,我等慷慨大義,為民請命,豈有畏懼強權之理?楊河倘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彈壓婦孺老少,就須從我等身上踏過去!”

    眾士子也不害怕,早前鄉勇不敢對他們動手,讓他們都有了信心,他們紛紛道︰“不錯,我等眾志成城,雖蹈死而不顧!看楊河匹夫,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正激昂間,那些“鄉勇”已是氣勢洶洶趕到,郭文紀等人一怔,此時近了,看得清楚,竟全部都是頭戴氈帽,身穿青藍下裙的婦人。

    看她們一色壯婦,前方持盾牌,持藤棍,後方持長棍,浩浩蕩蕩。

    特別這些壯婦膀大腰圓,個個還穿了灰色的純棉短罩甲。

    郭文紀鼻子都氣歪了,楊河這什麼意思,出動婦人,對抗他們這些秀才、那些腳行婦女乞丐?

    他排眾而出,厲聲喝斥︰“放肆,爾等婦人,不在家好好相夫教子,卻持械上街,意欲何為?”

    他一出來,就被孫招弟看到了,她罵道︰“就是你這酸才挑事?老娘打死你!”

    她搶上一步,手中藤棍高高舉起,惡狠狠就抽在郭文紀的臉上。

    “啪!”藤棍抽下,鮮血就被帶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出現在郭文紀的臉頰額頭。那道痕跡的周圍,肉眼可見就青腫起來。

    “啊!”郭文紀雙目圓睜,滿臉的不可思議,他是秀才啊,有功名啊。喧嘩之下,連州尊都對他們無可奈何,這些婦人說打就打?

    他還感覺自己象被什麼沉重的東西砸到似的,天旋地轉腦袋嗡嗡叫,一時間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他踉蹌後退,頭昏眼花耳鳴下又見一道黑影閃來,孫招弟又是一棍狠狠抽下。

    郭文紀被抽得一下都摔倒了,隨著鮮血的飛濺,他的儒巾都不知飛到哪去。

    這下郭文紀回醒過來,他被打了,他堂堂的生員被一個婦人打了,他發出淒厲的慘叫,容色非常的猙獰,他咆哮道︰“啊,楊河,某郭文紀誓不與你兩立!”

    孫招弟大怒︰“還敢不與楊相公兩立?”

    手中藤棍雨點般抽下,打得郭文紀殺豬一樣慘叫。不單如此,還有幾個壯婦上前圍毆。她們盾牌藤棍,腳踹棍抽,郭文紀嚎叫著,只在地上打滾翻爬。

    而在孫招弟開打的同時,余者壯婦也是沖上,只一瞬間,二十多個秀才就被打翻在地,藤棍長棍之下,就是一連片的慘叫聲。

    “我是生員,有功名,你們不能打我……”

    鐘良猷尖叫著,他披頭散發,口鼻流血,他雙手撐在地上,拼命的吼叫後退。

    幾個新安莊壯婦哪理會他有沒有功名?追打著他,藤棍長棍如雨點般落下,打得鐘良猷滿地翻滾,慘叫連連。

    “救命,救命,牛班頭,賴班頭救我……”劉希佐連滾帶爬,他的儒巾也被打掉了,身上的青衫滿是泥土鮮血。他滿口的污血,尖叫著,就是沖向州衙大門,向班頭牛學浚、賴先等人求助。

    但兔起鶻落,突然新安莊的壯婦過來,更對秀才們大打出手,牛學浚、賴先等人都驚呆了。

    更看這些婦女凶神惡煞的樣子,他們嘴巴動動,卻無人敢開口,甚至下意識的將身形縮緊,惟恐引起那些悍婦們的注意。

    “救命……”劉希佐發出的聲音似乎震動雲宵,他連滾帶爬沖入州衙內,想避難,想求救。但幾個新安莊壯婦追打著他,就一直追進大門去,然後在大門內不遠,又將他打翻在地。

    隨後幾個婦女揪頭的揪頭,拉腿的拉腿,就將劉希佐強拉出來。劉希佐殺豬似的慘叫著,一直被拉扯到大門之外,然後幾個婦壯持藤棍長棍,又是圍著他狠打。

    州衙廣場上一片淒慘,慘叫聲驚天動地,圍觀的百姓都看呆了,這是怎麼回事?

    ……

    二十多個秀才被打翻同時,余下壯婦潮水似的涌向後方腳行婦女、大小乞丐們。她們藤棍長棍如雨,不客氣的抽去。只在瞬間,這些潑婦乞丐也被打翻在地。

    “啊!”趙蒜子驚叫,起初這些壯婦涌來,她所仰仗的秀才們被不客氣的抽翻,她就知道事情不妙,還勉強擠出笑容,叫道︰“各位娘子休得動手,俺趙蒜子可是好人。”

    然三個戴氈帽,穿棉甲的壯婦沖來,不由分說,手中藤棍就落在趙蒜子身上。

    那種痛入心肺的感覺讓趙蒜子一下子跳了起來,她也是悍婦,豈能白白挨打?軟的不成就來硬的!

    她嚎叫,臉容猙獰,探出兩個爪子,就要去抓扯一個壯婦的臉蛋,搶奪她的盾牌藤棍。

    不料身後一藤棍重重抽來,抽在她的背上,立時讓她眼冒金星,腳步踉蹌。趙蒜子大怒,又要轉過頭去,身側一盾牌重重擊來,趙蒜子就摔了出去,接著幾根藤棍劈頭蓋臉就是抽來。

    新安莊壯婦也是接受軍陣訓練的,配合默契,這種單人潑婦,哪是她們對手?

    她們藤棍如雨而下,打得趙蒜子抱頭鼠竄,連連慘叫︰“饒命啊,爺爺們饒命啊!”

    放眼她身旁潑婦,皆是如此,個個被打得連滾帶爬,屁滾尿流。還有乞丐們,也是被打得躺了滿地,滿街亂跳。各人不論撒潑或是哀嚎全都沒用,雨點般的棍棒只是落在她們身上。

    早前那哭嚎的老丐仗著年老,還顫巍巍站起來,伸出手指,想說什麼,但兩個壯婦上來,惡狠狠棍子就是敲來。

    那老丐一下被打翻在地,口鼻冒血,他爬了幾下,就竄了起來。似乎知道此時不是優待老年人與婦孺的時候,他就現出了平常沒有的機敏,幾下就竄入人群不見了。

    他竄逃快速,甚至連孫子都不要了。

    可能那小丐也不是他孫子,否則常理之下,再艱險的環境都會拉著孫子跑。

    原本那哆哆嗦嗦的小丐也一樣現出機靈的樣子,他眼珠一轉,就鑽入人群跑了。

    然後他掩入一條巷中,咬著手指好奇的看。

    ……

    州衙廣場上一片慘嚎,到處是頭破血流的人群,觸目驚心的灘灘鮮血,場中不論秀才、潑婦、乞丐,迅雷不及掩耳之下,皆被新安莊壯婦打翻了。

    她們下手還狠辣之極,手中藤棍長棍專打她們痛點,打得眾潑婦刁民秀才涕淚橫流,滿地求饒磕頭。

    一些逃跑的人群,她們還追上去打,各街頭巷尾間,就是聲嘶力竭的慘叫,泣不成聲的哭嚎。

    一些潑婦乞丐還被拖了回來,幾個,十幾個壯婦圍著狠打,打得她們滿鼻滿臉的血與土,容色淒厲,哀聲不止。

    她們二百人,很輕松就打翻了倍數她們的對手,看著滿地亂爬哭嚎的人群,圍觀眾人,皆是心驚膽寒。

    州衙內外的衙役們,個個也是呆若木雞,瑟瑟發抖,不敢稍有動彈,惟恐引起那些悍婦們的注意。而且打人的還是婦女,若他們堂堂公人被婦人打翻在地,那活著不如死了。

    除了那些慘叫聲,衙前街圍觀眾人鴉雀無聲,這一刻,新安莊壯婦隊威震邳州。

    而且很多人心中還有怪異的感覺,沒想到婦女也有這麼威風的時候。看看很多跪在地上的秀才,他們被盾牌圍著,被藤棍指著,屈辱求饒,泣不成聲的樣子,他們就感覺世間倫常顛倒了。

    “唉,真是斯文盡喪!”

    茶館的二樓內,王台輔閉上了眼楮,發出沉重的嘆息。

    這一片的茶館酒樓都是密密探出的觀看人頭,驚呼聲此起彼伏。

    在王台輔身旁,王養心也是驚嘆︰“楊大人這一招高啊,以壯婦對抗潑婦秀才,便是傳出去,外人都不知該如何說好。被打的秀才,甚至會蒙上污名。依小弟看,這次鄉試,郭文紀等人命運多舛了。”

    王台輔道︰“只是這樣一來,楊大人更會得罪讀書人。他這條路,太獨了,什麼時候死于非命都不知道。”

    王養心贊同︰“以婦人對戰生員,駭人听聞,恐怕在大明還是第一次。”

    對衙門外間的事,知州甦成性當然關注,特別對那些鬧事的生員們。

    很快,他就得到外間的消息,不由露出怪異的神情︰“以婦人對戰婦人?”

    又听幕僚說秀才們被打得很慘,個個跪在地上,頭破血流,他惱怒的哼了一聲︰“他們哪還有讀書人的樣子?真是辱沒了斯文!”

    然後不久,听說楊河也來了。

    ……

    州衙大門前,密密麻麻跪滿了潑婦乞丐秀才們,雖然跑了不少人,但抓到的人也多。

    眾人大多頭破血流,容色淒慘。廣場聲聲,就是各人的痛哼哀嚎,淒涼之極。

    趙蒜子嗚嗚哭著,身旁一些同樣痛哭的腳行婦女,還有郭文紀、鐘良猷、劉希佐等人跪著,或咬牙切齒,或相互扶持,這個時候,也沒什麼秀才民婦區別了。

    孫招弟等人持藤棍盾牌看守著,個個洋洋得意,意氣風發,顧盼自雄。

    今天打得痛快,特別從來沒打過秀才,這次過癮了。

    巡捕局的隊兵,聯防隊員們也幫維持著,隊兵們還好,那些聯防隊員眼中就滿是驚嘆,甚至一些人有著崇拜的目光。

    果然楊大人麾下盡是豪杰,便是女子也不一般,盡是奇女子。

    而州衙這邊出了這種事,周邊已是人山人海的看,眾多州民聞听消息後,還紛紛往衙前街趕來。

    不久楊河也到了,他一百個鐵甲護衛前呼後擁,鐵甲鏘鏘,就讓各人心頭沉甸甸的。特別二熊怪護衛跟著,鐵塔似,一人提關公刀,一人九股鋼叉,街邊的百姓看了,就集體的吸了口冷氣。

    眾鐵甲護衛伴著楊河過來,身邊還伴著眾軍官們,楊天福、孫招弟等人過來施禮。

    楊河滿意的看了自己的壯婦隊,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特別她們對戰潑婦刁民,效果非常的好。經此一役,想必邳州的潑婦們不敢再鬧,刁民們也要聞風而逃。畢竟被女人毆打,面子難看,名聲更不好听。

    他贊賞道︰“好,不愧是我楊河麾下,便是婦人都有漢唐氣魄!”

    隨後他臉一沉,看向前方跪滿的潑婦乞丐秀才們,問道︰“爾等為何要鬧事?巡捕局成立,是好是壞你等不清楚?為何反對,背後是否有人煽動?”

    郭文紀、鐘良猷、劉希佐等人咬牙不語,特別郭文紀滿臉是血,怨毒的看了楊河一眼。

    他覺得自己完了,當街被女人打得鬼哭狼嚎,無數雙眼楮看著,生員體面何在?

    他以後在邳州還抬得起頭嗎?甚至會影響他的功名。郭文紀已經打定主意,跟這姓楊的不死不休了。

    趙蒜子等人猶豫不決,她們已經被打破膽了,但是……

    看她們樣子,楊河就道︰“你等不說也無妨,就巡捕局帶走,以後苦役營砸石頭吧。”

    趙蒜子就大哭道︰“大人饒命啊,是有人蠱惑,小婦人等原本都是厚道清白的正經人家,絕不會鬧事的。”

    她身旁的腳行婦女們也一樣大哭,聲聲哀求。

    楊河道︰“也罷,看你們腳夫人家也是可憐,碼頭扛包,辛苦度日,不是壞人蠱惑,想必也不會違法亂紀。就等會去巡捕局走一趟,只要老實交待了,今日就可回家。”

    他吩咐身邊的醫護隊長李家樂︰“李醫官,這些婦人也是可憐,看有誰頭破血流的,就整些醫藥,為她們湯藥醫治。免得她們回去後,這醫治費也是筆大錢。”

    李家樂恭敬領命,趙蒜子等人更放下心來,隨後感激涕零,個個磕頭如搗蒜︰“多謝大人,楊大人包青天啊!”

    解決了這些婦女,楊河目光看向郭文紀、鐘良猷、劉希佐等人。

    看他們一身是血,個個不成人形的樣子,他不由怒哼一聲,怒斥道︰“看看你們,哪還有讀書人的樣子?當街與婦人斗毆,更可恥的是,還打不過。你們真是丟了我輩男兒的臉面!”

    孫招弟等人一齊哄笑起來,引得圍觀的很多男女也是笑,心中對這些秀才的敬畏蕩然無存。

    儒學學正、訓導等人已經來了,但此時都站在遠處,眼前情景嚇壞了他們,听到楊河的喝斥,他們也均覺無地自容。

    不管怎麼說,今日事傳出去,因這些鬧事被打生員的事,他們儒學的聲譽也毀了。

    鐘良猷、劉希佐漲紅了臉,旁邊眾秀才垂頭喪氣,郭文紀死死咬著牙,只是沉默不語。

    看他們樣子,楊河搖頭︰“漢唐時我讀書人何等氣魄,然看看現在你們,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怎麼就成了廢物?”

    他正要吩咐將這些秀才也帶到巡捕局去,就听郭文紀淒厲的咆哮︰“楊大人!”

    他回頭看去,就見郭文紀滿臉怨毒的看著他,身體顫抖,臉色青白得嚇人。

    他嘶聲道︰“楊大人是在羞辱我等麼?”

    楊河冷冷道︰“羞辱?我不覺得你有羞恥之心!”

    他手指一指南面,厲喝道︰“如果你覺得羞辱,你可以自盡,黃河就在那里!”

    他冷哼一聲,一拂袖,帶領眾軍官護衛,就進知州衙門去。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46
第304章 慘案

    楊河進了知州衙門去,他與州尊甦成性談什麼眾人不知道,但當日事情卻是飛快傳揚出去,沸沸揚揚。

    很快,周邊的睢寧,宿遷,沭陽等地都知道邳州秀才被打,還是被婦人毆打的事,甚至飛快傳揚到淮安一片去。

    新安莊壯婦隊的威名,這下也名揚各地。她們鎮壓婦孺,鎮壓秀才,心狠手辣,出手不留情,令潑婦刁民聞風喪膽。續與新安軍的錢三娘、李如婉諸人一樣,成為各州縣街頭巷尾熱議的風雲人物。

    邳宿河務同知黃思恩正在巡視各河堤,聞听此事,他搖了搖頭,與幕僚賈叔翁等人一道,又投入自己河務中去。

    睢寧知縣高岐鳳聞听毫不意外,對身旁田師爺笑道︰“以那楊河的性格脾氣,不鬧出這事反怪了,幸好他不在睢寧了。”

    最近他意氣風發,有財有權在手,就將城內道路翻修,全部鋪上青石板,連四面關廂也不例外,城池內外煥然一新。

    百姓因此有了活干,又出行便利,加之青皮地棍死絕,還有巡捕局防護治安,睢寧縣前所未有的清明,士紳百姓皆贊頌如潮,入選地方縣志只是等閑。

    再看看手中的錢糧,高岐鳳還修整到邳州道路,到宿遷道路,到靈璧道路,吸引了大量外來富戶人口,睢寧縣眼見就繁華起來。

    所以最近高岐鳳心情愉快,只想著楊河不要回來就好,有什麼頭痛的事,讓州城方面操心去吧!

    工部都水分司主事齊尚賢則是恨恨,怪不得楊河匹夫不將他放在眼里,如此膽大妄為,也就難怪了。

    他尋思巡按御史就在淮安,雖然有總督史可法袒護,楊河又將此事污名化,四處傳揚“秀才辱沒斯文,與婦人當街斗毆,反被打翻,丟人現眼”等話語,但巡按御史應該會風聞此事。

    很快巡按八月還會出巡地方,他們品級雖低,只是七品,但號代天子巡狩,舉凡吏政、刑名、錢谷、治安、檔案、學校、農桑水利、風俗民隱,無所不察。小事當即處理,事大奏請皇帝裁決,事權頗重。

    各省及府、州、縣官員還皆是其考察對象,楊河以壯婦對抗秀才,又無視身份功名毆打之,巡按御史餃命巡察州縣,豈能不過問此事?介時就有好戲看了。

    州衙大門之事傳得沸揚,也不是沒有人非議,就有士紳拜訪,同時州學學正、訓導滿腹牢騷。

    面對他們抱怨,知州甦成性只覺煩躁,他本飽經宦海的老官僚,講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最近他心煩意亂時間越多。

    面對眾人抱怨,他不悅道︰“楊大人年輕氣盛不懂事,你們也跟著不懂事?要包容!”

    他尋思此事上個公文,看府城那邊怎麼說,也試試史督臣是否真的對楊河器重。倘若史可法將此事壓下來便罷,倘若不聞不問,待楊河剿滅青山殘賊後,就將他的巡捕職權收回來。

    淮安路途遙遠,暫時那邊有何反應不知,但慘案發生後,州衙這邊卻反應冷淡。

    知州甦成性甚至斥責那些鬧事學子,純屬咎由自取,余下學子須引以為戒,安心讀書,準備八月的鄉試,明年二月的春闈,不要沒事上街,胡作非為。

    州衙的表態寒了很多人的心。

    甚至第二天,大量衙役被免去差務,如快班班頭牛學浚、賴先,壯班班頭齊玄馬等等。快班八個班空了六班,八個捕頭被免了七個,還有壯班皂班大量人手。

    然後等待外面的隊兵將他們抓捕,都帶到巡捕局去,更震動邳州城內外。

    或許楊河與甦成性談了什麼,讓甦知州感受到楊大人的決心,為免睢寧縣衙的場景發生,他就自己動手了。

    倘若隊兵們若睢寧縣衙那樣大砍大殺,沖進來大打出手,那州衙的臉面何在?甦大人畢竟宦海沉浮幾十年的老官員,就先下手為強,也博得了州城內外很多士紳百姓的叫好。

    而二十三日的彈壓之事,二十四日的抓捕之事,也讓很多人看明白了,楊大人的腳步不會停。他們徹底絕望了,看清了,不甘心坐以待斃,更大的風暴在醞釀。

    因此兩日之事後,州城內外卻詭異的平靜下來。

    二十四日這天,王台輔與王養心也離開了邳州。

    大明現內憂外患,很多士子仁人其實也在尋找道路,但對楊河的路,很多人看不清楚,很多人覺得恐懼。

    王台輔就覺得,楊河的路太獨了,能否行得通?他還是想上京師看看。

    他回到自己院中,南牆下一棵桃樹,他看著桃樹道︰“此我所樹,來年花開。”

    他與王養心離開邳州城,路過石屋寺,這邊有百姓欲葬棺山中,有葬棍阻埋,索要財物。正在僵持,寺中有僧持麻鞭而來,大力鞭打眾葬棍,青皮們抱頭而逃。

    眾百姓感激,皆道︰“麻鞭僧果是俠義。”

    看那僧人,王台輔嘆道︰“也是個奇人。”

    他與王養心離開,二人在烈日下遠去。

    ……

    六月二十五日,艾山附近。

    艾山由多山組成,很多山嶺不高,以遍山艾草得名,還多桃樹。歷史上清康熙七年,由于郯廬斷裂帶的莒州、郯城等地大地震,邳州城陷沉沒,遂遷建新城于艾山之陽。

    此時艾山仍然荒涼,只陽春之時漫山桃花似火,會有游人過來賞花。

    艾山主峰附近有奶奶廟山,因山有泰山奶奶廟得名,但此時這供奉“碧霞元君”的祠宇早已殘破,只余荒草,山下原有村寨,也早成一片廢墟。

    黃土小道蜿蜒到山下,高彥往下方看了看,眼前明晃晃一片,只余刺眼的陽光。

    他皺了皺眉,說道︰“高大哥,看來這些人票是不會有人送贖金了,怎麼辦?”

    他身邊一戴著斗笠,卷著褲腿的漢子正是他保舉人高浚,他眺望山下,四野荒涼,毫無人煙。

    他嘆道︰“真是世道不好,現在幾個雞子,幾兩銀子都無人贖票了,長此以往,我們這行是越來越不好干了。”

    他嘆息道︰“不會有人送贖金了,將人票都撕了吧。”

    高彥應了一聲,嘴角露出殘忍的笑容。

    他們進了奶奶廟去,內中大殿或蹲或站十幾個“樸實”的漢子,個個農戶打扮,斗笠短襟,將他們丟進人群中,轉眼都會消失不見。

    而在大殿一角,哆哆嗦嗦縮著幾個被綁來的人票,有男人,有女人,也有小孩。

    他們個個眼球被膏藥糊著,防止人票看到綁匪樣子。但眼球這樣被糊住,時間久了,就會有失明的危險。然後各人四肢被細麻繩反捆著,雙手雙腳皆用竹簽釘在地上與木板牆上,身下一灘灘烏血。

    這樣的措施,任你有天大本事也休想逃掉。

    但殘忍之極,各人傷口早因長久失血變得烏黑血腫,而且稍一動彈,就是刺入心肺的痛苦。

    各人票手指皆被砍了二三個,連那小孩也不例外,甚至那個婦人衣裳都被剝光了,兩個乳上都用竹簽串著鈴鐺。她只要稍稍一動,鈴鐺就是晃動亂響。

    看這些人票樣子都不是富貴人家,主要現在世道不好,小寨子越發衰敗,大寨子不好綁,有錢人更跑到城里去。

    他們土匪這行越發不好干,就以前只綁富戶,現在不論貧富,逢人就拉,甚至有土匪放言貧富都要,只要值一只雞便可。

    不過世道艱難,人命不值錢,有的人家人被綁,便是贖金一只雞都舍不得,顯然眼前這些人票都被放棄了。

    高浚命令各漢子將各人票糊的膏藥揭了,手腳釘的竹簽抽去,都拉到後院去。

    那邊早挖了一些坑,可以掩埋,而且高浚等人撕票的主要手法也是“放天花”。便是將人埋入土坑,僅露頭部,再用鐵鎬鐵椎猛擊顱頂,因被埋的人血液壓向頭部,故血花腦漿沖出老高,稱作“放天花”。

    各人票眼球被糊著的膏藥皆被揭開,又拉到後院坑邊,知道這些土匪要撕票了,都是拼命的哭嚎哀求。人票小孩本來昏過去,此時醒來,淒厲的大喊大哭。

    各漢子不為所動,高彥持著一桿包鐵的棒椎,臉上只是露著殘忍的笑容。

    短短十幾天,他已經跟隨高浚做下多起案子,綁來的人票要撕票,也多由他處決。

    他非常享受人命在手中逝去的感覺,享受被撕人票那種悲傷絕望的神情。

    很快各人票皆被埋入土坑,僅露頭部,高彥鐵椎比了比,朝一哭嚎的男人頭部就是擊下。有若雞蛋殼破碎,一股血花腦漿就是沖出來,高高騰起,但又全部落回坑中,絲毫不會濺到高彥的身上。

    眾漢子皆是叫好,一漢子更道︰“高兄弟手藝越發精湛,這樣下去,在隊伍肯定會出頭,有朝一日,兄弟更要稱呼你為高大俠了。”

    高彥嘿嘿笑著,出人頭地,這在他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手持鐵椎,一一擊破幾個人票男子的顱頂,輪到那婦人時,她已不哭嚎哀求,只是雙目死死瞪著他,怨毒罵道︰“你們這些賊胚,天下最惡的畜生,會不得好死的!”

    高彥大怒,手中鐵椎狠狠擊下,血花腦漿就是濺了他一身。

    他猙獰著臉,來到那人票小孩身邊,又是狠狠一椎擊下。

    看他猙獰樣子,高浚等人都有些心寒,隨後不以為意,出來做土匪的,哪個不是心狠手辣,泯滅人性?象高彥這樣的人,隊伍中比比皆是,便若他們自己,同樣也是這種人。

    很快人票都撕了,各漢子又動手,將各人票尸體埋了。

    正掩埋間,忽听放風的人來報,山下有動靜。

    高浚就一驚,帶幾人出去,高彥等人繼續掩埋尸體。不久他們听山腰處傳來陣陣奇異的鳥鳴,很快高浚回來,滿面笑容,身旁伴著幾個同樣戴斗笠的漢子。

    他笑道︰“各位兄弟,馬嬤嬤召我們,這次要干票大的!”

    ……

    六月二十六日,近午。

    授賢集的聯防隊長馮希懋,由一大哭的男人帶著,率領集中一百多個聯防隊員護莊隊,還有他的弟弟,也就是聯防隊副馮希䉪,急沖沖往集北面二十里外的李家莊而去。

    授賢集位沂河邊上,設有水旱碼頭,店鋪林立,頗為熱鬧,因此這邊聯防隊員頗多,內中還一半的弓箭手,一半的刀盾長矛手。

    馮氏素來為授賢集大戶,前段時間,馮希懋也應邀前往邳州練總府署議事,當場被楊大人任命為授賢集的聯防隊長,兩個弟弟馮希䉪、馮希恩也被任命為隊副。

    授賢集本有護莊莊丁,但一向只管本集之事,但馮氏成為官面人物後,就有剿滅本區土匪,應援周邊村寨的義務。

    就在不久前,李家莊忽然逃來一些男女,哭訴莊子被土匪攻破之事,馮希懋覺得非常吃驚,李家莊雖不是很大的莊子,但人口也有數百,青壯男丁百多人。

    還五十人的聯防隊員,一色姓李,就算圍打的土匪有近千人,也沒理由一下就陷落了,挺不到周邊與巡捕局的支援。

    逃來的男女大哭︰“都是李大個子他們,看起來老實厚道,沒想到卻是土匪,三更開門,土匪一下就沖進來了。他們都是悍匪,就是馬嬤嬤那些人,莊中的人……莊中的人……”

    說著說著,這些男女又大哭起來。

    馮希懋就留下弟弟馮希恩守莊,同時向南面二十里的大興莊報信。那邊有設立巡捕所,駐扎有新安軍二十個精銳,人人有馬,一半的人還有犀利的自生火銃。

    然後馮希懋自己帶弟弟馮希䉪,還有一百多個聯防員往李家莊去,他們狂奔二十里,順著沂河邊趕到了李家莊前。

    遠遠的,就看到村寨在冒煙,眾人進了去,眼前的一切,讓他們都驚呆了。

    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尸體,各屋前,各街邊,皆是慘不忍睹的尸身。有年輕人被綁在樹上零割而死,有老年人綁在牛車上活活燒死,有婦女被扒光衣裳開瞠破肚,有嬰孩被放入碾麥的石輥下碾成肉泥。

    濃烈的血腥氣與尸臭充斥口鼻,土匪們用盡殘忍的手段殺害莊民,可以看出,許多女子被匪徒們糟蹋而死。特別馮希懋看到一個女孩,她被糟蹋後,被開瞠破肚,肚中填入石頭。

    一些婦女害怕受辱跳入井中,匪徒們竟用輾輥子擲入,將她們活活砸死。

    李家莊完了,除了逃出的這十幾人,幾百口人全部死了,眾人心驚的進去,最後在本地聯防隊長的屋前,他們看到隊長李京奎此人。

    就見他被掛在一個大木桿上面,全身的骨頭都被用棒椎砸碎打斷,他軟綿綿掛在上面,早已氣絕多時。

    他身下滿是黑褐色的鮮血,蒼蠅嗡嗡,一雙眼楮睜著,死魚似的。

    被他眼楮看著,就讓人毛骨悚然之極。

    而在大木桿下面,一個嬰兒被活生生摔死,已成了肉泥。

    馮希懋哆嗦著嘴,淒厲叫道︰“真是畜生啊!”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48
第305章 出擊

    駭人听聞的李家莊慘案,當日就由大興莊巡捕所上報。

    當地巡長趕到李家莊時,也被眼前的慘狀驚呆了,他立時調動周邊十數個村寨搜索惡匪蹤跡,同時快馬加鞭,派人奔到州城練總府署報信。

    慘案當日傍晚就傳開,震動了整個邳州城內外。

    土匪雖然窮凶極惡,但若這樣整莊屠滅百姓的也少。而且據傳來的消息說,土匪們滅絕人性,殺害莊民的手段令人發指。特別那些婦女與小孩們,她們的遭遇慘不忍睹。

    消息傳開,百姓們個個憤怒,往常他們只是麻木無奈,現在有了期盼,都希望練總府署的楊大人能出兵剿滅土匪,還邳州城百姓一個朗朗晴天!

    而在眾人關注的練總府署中,寬闊的大堂內,一聲巨響,楊河拍案而起,“這是挑釁!這是示威!”,他冷然說道,“這股土匪一定要剿滅,不論他們跑到哪里去!”

    大堂下首兩端,楊河部下都在,個個神情嚴肅之極。

    楊大臣說道︰“當地巡捕所傳來消息,凶手就是積匪馬嬤嬤一干人,又有蔡春、章大個子、章二個子,張有情、張有義等積匪聯合,人數近千人。他們做下案子後,就向北逃跑,現已進入山東郯城的地界。但狡兔三窟,說不定他們又會西竄,逃入沂蒙諸山內!這也是各積匪的手法,犯了案,就逃跑,逃到別的地界去。等官兵回去,又出來犯案。”

    他說道︰“不單如此,巡捕局這兩日審問了很多衙役,還有各聯防隊員稟報,城內青皮將會作亂,到處放火,燒關倉等。”

    胡就業說道︰“情報所這邊得到消息,這次騷亂是聯動的,有人在背後謀劃。他們讓土匪在地方作亂,青皮在州城作亂,青山殘賊也會南下,攻打邳州各村鎮。”

    他神情嚴肅道︰“甚至所中得到密報,說悍匪莊景原已潛入北關,有幾十個人,攜帶弓箭火器,不知在謀劃什麼陰謀,說不定他們想暗殺楊相公!”

    眾人一驚,楊河的生命安危,是他們最關注的。楊河倒對這種暗殺不以為意,想殺他的人多了,現在他還活得好好的,他只問︰“青山殘賊會南下?他們已經出老巢了嗎?”

    錢三娘道︰“騎兵隊監視著,他們仍在抱犢崮。不過按胡主管說的,難說這幾日會離開。相公,若要剿滅匪賊,就等不得了。”

    騎兵隊已經哨探清楚,青山殘賊就躲聚在抱犢崮一片。那抱犢崮乃是費縣、嶧縣、沂州等處交界險地,方圓數百里,大小山峰七十余個,主峰抱犢崮更有“魯南擎天柱、天下第一崮”的稱呼,山深林密,夙為匪藪。

    歷史上這里為東晉道家葛洪的隱居地,因地勢的原因,土匪也愛聚集在這里,最出名的就是民國時的“臨城劫車案”。土匪孫美瑤劫持中外旅客共六十九人,圈禁在抱犢崮巢雲觀中,震驚了中外。

    對楊河來說,他最怕就是匪徒逃竄,找不到他們老巢。只要找到老巢,他們躲藏的地方再山高林密也不怕。

    張出恭說道︰“不得不動手了,只可惜到現在,各青皮土匪詳情未知,只知道他們個大概。”

    楊大臣高聲道︰“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這段時間,通過各聯防隊員,懂得內情的衙役告知,俺老楊已經清楚,城內各青皮惡棍的頭頭,就是訟棍扈興業,賭棍蕭兆盛,葬棍井克從,媒棍劉竹婆,丐頭呂應聘!還有打行騙行的得力人物魏公韓、鄭好善等等!”

    他說道︰“還有土匪方面,邳州幾大家積匪,就是章家、張家、馬家、趙家人等。特別那個人稱邳州大善人的趙高堂,原來就是積匪馬嬤嬤的兒子,他們一家,世世代代都是做匪的!這次的事,說不定就是他謀劃。”

    楊大臣惡狠狠道︰“只要掃滅這些積匪,邳州城內外就會太平很多了!”

    張松濤沉吟道︰“其實有這麼多情報也可以了,只要鏟除了邳州的大股青皮惡匪,余下的小賊就好處理。他們不說再作亂,說不定都會望風而逃!”

    楊河點頭,按他想法,是想將土匪青皮們一網打盡,對地方的情況摸得更清楚一些。比如這次李家莊的慘案,就是因為莊內有土匪,還潛藏極深。他們打開寨門,放外匪們進去,這就是經營不深的緣故。

    不過對手也狡黠,由不得他從容布置,眼下反撲開始了。

    他站了起來,來回踱步,冷然道︰“確實該動手了,世間沒有盡善盡美之事,就先把大的團伙,有組織的惡棍鏟除了,余下小混混再慢慢收拾。先大後小,步步清理!”

    他當機立斷,就下了決心︰“我決意先鏟除邳州城的惡棍,用一天時間解決,然後分兵剿滅青山殘賊與各地土匪。剿滅青山殘賊後,又合兵一起,仔細清理邳州各地匪賊,一直將他們全部剿滅為止!”

    他快速安排布置︰“事不宜遲,凌晨就動手,楊大臣、羅顯爵、韓官兒、張松濤,你們四總人,天一亮,立時鏟除城內的扈興業、蕭兆盛、井克從、劉竹婆人等。將他們與麾下的青皮地棍全部殺光。還有四面關廂的青皮與私牙們,也全部殺了!巡捕局這邊有名冊地址,你們讓聯防隊帶著,按圖索驥便可!”

    楊大臣與羅顯爵都是高聲答應,臉上帶著興奮,張松濤也是神情堅決,只有韓官兒略有些遲疑。

    他說道︰“相公,都要殺了嗎?听說有幾千人呢,會不會流血太多了?有些私牙青皮還是秀才呢。”

    楊河看著他道︰“這些人不可救藥,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之輩。人說夷狄畏威而不懷德,青皮惡棍何嘗不是如此?只有鮮血與尸體才能讓他們牢記!”

    他環視眾人︰“再說了,不經歷一場鮮血,怎麼讓人刻骨銘心?讓人正視我們新安軍的威嚴?”

    他吩咐楊大臣等人,不要遲疑,該殺就殺,趁這個機會,也將平時城內外很難清掃的青皮惡棍掃個干淨。

    他這個決定,也是因為此時司法僵硬,要判處一個人死刑太難,平時就算斬立決,都必須經過刑部,在當年的秋分後執行,稱為“斬立決”或“絞立決”。

    普通的死刑,則都是斬監候,要等到第二年的秋天,待三司秋審、朝審核定,證據充分,審理無誤,死囚的名單才交給皇帝最後簽定,在霜降到冬至期間行刑。

    以此時大明的混亂,各種偷天換日手法不絕,說不定這些死犯什麼時候換個頭臉又出來了。

    而且對青皮地棍怎麼說,此時有個“光棍罪”,最早出現在明英宗時期,就是當時混混橫行,三五成群,毆打他人,搶奪財物,號名光棍。當時刑部尚書就建議設立“光棍罪”。

    對光棍們刑罰,一般或笞或杖,嚴重些發邊衛充軍,發口外為民。

    楊河認為處罰太輕了,而且也是禍害外地百姓,不如殺了好。

    此時司法僵硬,對叛亂匪亂什麼則是非常靈活,經常各地殺得人頭滾滾。楊河斬殺青皮,也是給他們扣上“勾結土匪,殘害李家莊村民”的帽子,然後他們持械反抗,當場格殺。

    他又安排錢三娘的騎兵隊,曾有遇哨探隊,張出敬銳兵隊,協同崔祿的火炮隊,常如松擲彈隊,一起對付莊景原、趙高堂、還有碼頭的各腳行打手們。

    碼頭各腳行遠在城南七八里處,需行動快速。

    莊景原等人是悍匪,又攜帶弓箭火器,也需要強悍的人手武器對付。

    趙高堂宅子在城北,情報所得,那宅院幾進幾出,經營得非常牢固,就象堡壘似的。里面男女老少還都是匪徒,持有大量的武器裝備。

    楊河听情報所稟報,那趙高堂曾經說過一句話︰“唉,這世道誰都靠不住,唯有手中的刀槍可以保護自己。”

    楊河就用火炮與萬人敵讓他們知道,他們手中的刀槍靠得住靠不住!

    楊河吩咐,趙高堂人等,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將他們活捉,這些人不能便宜的殺了,需抓捕歸案,明正典刑!

    當然,如果作戰激烈,收不住手,就當場打死,將士們的安危最重要。

    掃除趙高堂等人時,還要注意搜羅,最好收集一些罪行,這是為了對付齊尚賢的。

    在楊河盤算中,最好收集到他的罪行,送到淮安府城史可法那邊,將他彈劾下馬。不行的話,唯有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了,齊尚賢與自己已成水火,不能留一個後患在此。

    最後是土匪,楊河冷然道︰“匪首馬嬤嬤等人最好活捉,這些人該千刀萬剮!他們麾下的悍匪,也需在萬千百姓面前明正典刑!我會為他們準備鍘刀與桐油板,讓他們在死難百姓的牌位面前,痛苦呼嚎二三個時辰才死,深深明白什麼叫報應!”

    他說道︰“你們打擊土匪,各積匪悍匪的眷屬全部要抓捕,不論男女,有罪的全部要處死,余者全部押入苦役去!”

    楊河決定鏟除邳州境內的匪徒土壤,這些世代做賊的積匪家族就不能放過。

    按此時的大明律規定,男女九十歲以下,十五歲以上,犯殺人罪者皆應死。十五歲到七歲,除反逆之人,犯殺人罪者許可收贖流放。九十歲以上,七歲以下,雖有死罪不可加刑。

    楊河就決定,這些積匪家族,他們不論男女,十五歲到八十九歲皆斬,余者全部押到苦役營去。

    然後清剿地方時,與各村寨聯防隊一起,分片包干,反復的掃,每村每戶的掃,一直剿到年底,保持高壓態勢,直到土匪們殺光為止。

    所有的匪眷,有罪者,十五歲到八十九歲者,不論男女全部處死,余者押到苦役營去。

    他一條一條的安排,眾人皆凜然遵命。

    最後楊河揮了揮手,說道︰“出擊吧!”

    所有下屬全部拜倒,高聲道︰“末將領命!”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48
第306章 掃滅1

    六月二十七日,凌晨。

    衙前街北端,“文魁坊”附近一片宅院,邳州大訟師扈興業猛的驚醒過來。

    他????了????額上的白毛汗,四下看了看,看天邊僅透了一絲亮光,卻再無睡意,就披衣下床,緩步來到自己書房,然後躺在套錦緞絲棉軟墊的竹榻上沉思。

    扈興業的宅院很豪華,三進三出,台階,石獅,抱夏無不具備,乃仿照對面的吳府建立。但人家御賜進士出身,所建府邸形神合一,每一處皆打磨得精妙周到,自有底蘊在此。

    扈興業的宅院富麗堂皇,卻少了那種美學與韻味在,畢竟他只是秀才出身,這見識局面還是短了。

    扈興業倒了一壺冷茶喝,尤自心神不寧,為什麼這樣?一切計劃都沒有問題,為什麼自己總是不安呢?

    他強自鎮定尋思,想了良久,終于明白自己的不安來自哪里,便是第一眼見到那楊河練總的時候。

    這是個不走尋常路的人,不接受威逼,不接受利誘,肆無忌憚,視律令法紀為無物,甚至可以當街毆打秀才。跟他作對,就算各人外表強自鎮定,其實內心還是隱隱害怕。

    只是騎虎難下啊,不跟他作對,自己人等在邳州的基業怎麼辦?

    這麼大的家業,這麼豐厚的財帛,呼風喚雨,耀武揚威的舒爽,豈能說放就放?

    特別很多事已經干下了,煽動乞丐與婦女鬧事,謀劃土匪與青皮鬧事,特別今天還會有大場面,夜晚亥時,各人麾下一起行動,到處縱火,甚至將關廂倉燒了。

    他們眾人已經商定,與那姓楊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每到深夜,浸入骨髓的不安就是躍入扈興業心頭,因此他也留個心眼,將子女家人都送到淮安府城去,諾大的府邸,只留下管家與幾個僕從在。

    他心中還總浮現那日王奉對他們說的話語︰“……諸位,離開吧,都離開邳州,離楊大人遠遠的,越遠越好……”

    “大丈夫行事,豈能畏首畏尾?”

    扈興業猛的搖頭,將所有不安都甩到腦後,他站起身來,就要喊來管家杜三備轎,趁著時日早,扈興業打算到輻輳街去,與蕭兆盛等人繼續相商一些事務。

    就在這時,扈興業忽然听到街角傳來隱隱的腳步聲,這聲音越來越響,最後化為轟然的整齊跑動。

    扈興業猛然一陣毛骨悚然,全身的寒毛都在涑栗,他摸著竹榻,卻發現自己移不開腳步。猛的一聲巨響,似宅院大門被撞開了,扈興業“啊”的一聲就跳了起來。

    然後轟然的腳步聲往這邊過來,扈興業急急出了書房,看管家杜三連滾帶爬的奔來,他尖聲道︰“老爺,是那些鄉兵……他們……他們破門進來了……”

    扈興業就見一隊鄉兵沖來,個個大刀長矛火銃,氣勢洶洶,殺氣騰騰。

    他身體似篩糠似的顫抖起來,他強自鎮定自己,喝道︰“放肆,爾等何人,如此擅闖民宅?我乃生員扈興業,這里是扈府,你等私自闖入,眼里可有律令法紀在?”

    他沉聲喝斥,但那些鄉兵腳步不停,一個隊長一聲不響,搶上前來,一刀就是刺來。

    “噗”的一聲,長刀從前方刺入,從背後透出,血淋淋的刀鋒就是透出來,帶著鮮血狂颮。

    “啊!”扈興業淒厲慘叫,他圓睜雙目,滿臉的不敢相信,一雙手就去抓突進的刀刃,滿手的鮮血淋灕。

    隊長冷冷的看著他,鋒利的刀鋒一直往內突進,一邊還緩緩的絞動。

    扈興業嚎叫著,形容淒慘,有如野獸。他痛不欲生,猛的後退,腳步踉蹌,就摔到廊下去。他身上的傷口還在滋滋冒血,濃重的血腥味飄散在清晨的霧中。

    管家杜三驚叫道︰“老爺……”

    他就要奔到廊下,一桿長矛帶著風聲刺來,杜三一震,血淋淋的矛頭就是刺透他的身體,從背後透出。

    杜三慘叫著,同樣摔到了廊下,壓在扈興業的身上。

    眾隊兵上前,長矛狠刺,這邊就是若殺豬似的淒厲叫聲,血雨紛揚。

    ……

    轟然的腳步聲到了城西北一片廟宇前,這里靠近全勝門,房屋低矮,三官水府廟旁多茶館攤鋪,素是邳州城各賭檔的聚集地。很多打行的老巢總部也設在這里。

    “就是這里嗎?”三官水府廟前,四總副把總施賢偉問道。

    一個帶隊的聯防隊員道︰“回施爺,就是這里,邳州最大賭棍蕭兆盛霸佔了廟宇,幾年來一直聚這里。還有打行惡棍魏公韓也住在里面,二人勾結,狼狽為奸。”

    施賢偉就吩咐︰“將這一片圍了,一個惡棍都不能放過,準備撞門,萬人敵也準備了!”

    密密隊兵聚著,個個盾牌長矛火銃,刀盾兵的前面,還站著幾個彪悍的擲彈隊成員。

    他們都背了擲彈隊專用的萬人敵袋,內中裝了八顆新萬人敵,此時每人左手持了火繩,火繩都點燃著,右手則持擰開蓋子的新萬人敵,露出里面的引線。

    幾個粗壯的隊兵抱著撞門槌,在施賢偉吩咐後就上前,沉重的槌頭狠狠撞向大門。只是幾下,結實的廟宇大門就被撞得轟響,內中門栓發出碎裂的聲音。最後轟的一聲,大門散開了。

    而在里面,內中青皮賭棍也窺到外間動靜,一片慌亂的喊叫,有人叫,“巡捕來了,鄉兵來了”,也有人叫,“兄弟們,那些巡捕局的賊子要我們的命,就跟他們魚死網破!”

    還有渾厚的聲音響起︰“兄弟們,操家伙,跟他們拼了。”

    就見廟宇內中形形色色的青皮賭棍涌出,手中棍棒刀斧兵器不等,他們涌到院中,就要從大門沖出。

    施賢偉等人閃開,閃到門的兩邊去,幾個擲彈隊員都點燃手中的萬人敵,引線“滋滋”燃燒起來。他們略等一等,就將萬人敵狠狠扔進門去,然後同樣閃到門的兩邊。

    就听里面轟轟巨響,夾著眾青皮賭棍淒厲的慘叫,還有大量的硝煙雜物從門口涌出來。

    眾擲彈隊員隨後又從萬人敵袋中取出一顆萬人敵,將後面蓋子擰了,露出引線點燃,再扔進大門去。

    里面又是連串的萬人敵爆響,聲嘶力竭的慘嚎聲,更多硝煙滾滾,夾著血腥味涌出。

    擲彈隊員又扔一波,里面唯有嚎叫,還有眾青皮賭棍抱頭鼠竄的聲音。

    “上!”施賢偉命令喝道。

    刀盾手持皮盾當前掩護,後面跟著火銃手,他們仍用新安銃元式,龍頭上的火繩點燃著,後面又跟著長矛手。

    他們進了院去,內中仍是硝煙彌漫,夾著血腥味,焦糊味等各種嗆人的味道,還有眾多青皮賭棍的傷者,尸體,血肉殘肢,慘不忍睹。

    一些未死者在地上爬著,叫著,哭著,痛不欲生,隨在他們身後的,就是轉眼要發黑的血跡。

    除了這些人,還有眾多狼奔豕突,不知所措的青皮賭棍們。

    他們只是混混,哪見過這種場面,眾多萬人敵投來,當場就將他們打懵了。

    而在後方的人群中,還有些持著刀斧棒椎的凶戾漢子,正是蕭兆盛、魏公韓等人。然顯然的,面對這種場面,他們一樣懵了,不知該如何是好。身邊人或叫或跑,他們也拿不出方略。

    “放!”看見機會,施賢偉趁機下令,盾牌兵們蹲下,身後的火銃手對著前方眾青皮賭棍就是轟射。

    “砰砰砰砰砰……”火銃的爆響聲連成一片,成排的白煙散開,匯入了原來的硝煙中。前方血霧連片,大群大群的青皮賭棍栽倒在地,然後滾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嚎叫。

    火銃的威力誰也忍受不了,特別新安銃的火藥威力更是強勁。

    “放!”又是一片聲的火器爆響,不斷有火銃兵上來,對著前方的青皮賭棍射擊。眾青皮不斷倒下,前方那些凶戾漢子也被打垮了一大片,甚至幾個為首樣子的人被打得飛滾出去。

    施賢偉不知他們內中有沒有蕭兆盛、魏公韓人等在內,但不重要了,這一刻,或下一刻,他們都要死!

    而終于,所有余下的青皮賭棍都回醒過來,個個尖叫著,抱著頭拼命逃跑。

    “長矛手,盾牌手配合擊殺!”施賢偉又下命令。

    立時眾長矛手上前,擁在刀盾手後面,他們相互配合,刀砍矛刺,對剩余的青皮賭棍擊殺。

    刀盾手見人就劈,人頭滾滾,長矛手見人就刺,被他們長矛戳一下,就是一個巨大的血洞。火銃手們跟在後面,邊裝彈邊射擊,對殘余的青皮們進行點名。

    三官水府廟內淒慘無比,到處是尸體鮮血,眾青皮賭棍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唯有慘叫,哀嚎,求饒,垂死掙扎,但他們所有努力都無絲毫作用。

    他們可以在州城百姓面前耀武揚威,但在凶悍的新安軍面前,便若小雞般的脆弱無力。

    “啊!”魏公韓翻滾著,邳州打行最出名的行頭魏爺,此時哀叫聲有若婦人。他腿上中了一彈,逃跑不靈,就被隊兵們追上,十幾桿長矛圍著他捅刺。

    魏公韓身上血洞窟窿無數,全身的衣衫都被鮮血浸透。他哀嚎著,哭求著,抵抗著,但都擋不住邊上長矛刺來。最後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雙目圓睜,神情非常的恐怖。

    邊上蕭兆盛尸體距離他十幾步,全身血淋淋,撲在台階上,一只手還長長探出,顯示出對生存的無比渴望。

    他身體中了一彈,但對生的強烈渴求,還是讓他拼命爬起,掙扎逃跑。但隊兵們追來,刀砍矛刺,最終就死在大堂前的台階上。他身下的鮮血流出,將這一片都染紅了。

    ……

    今日,邳州城的主題是鮮血與尸體,楊河麾下四出,殺戮連連。

    邳州葬棍勢力聚集在西關,在大葬頭井克從的府中,這里除了尸體還是尸體,鮮血流成河。一大堆葬棍們的尸體中,井克從尸身也在,但頭顱滾得老遠,滿是鮮血的臉頰上,那雙眼楮只帶著恐懼。

    媒棍劉竹婆的宅院在輻輳街,此時這個頗有風韻的媒棍頭頭無力靠在牆壁上,嘴角流著血,圓睜著雙目,臉上滿是怨恨與不甘。

    她身上十幾個血窟窿,卻是被亂矛刺死,然後她的身前後方,橫七豎八,幾十個惡婆子的尸體。

    濃厚的血腥味中,隊兵們正在搜索,忽然有人大呼︰“找到了。”

    然後地窖打開,里面似乎是一個牢籠,狹小陰暗,關押著幾十個婦女幼女。

    她們個個神情憔悴,麻木遲鈍,皆被鐵鏈鎖在牆壁的鐵環上,看隊兵們進來,只是雙目無神看來。

    丐頭呂應聘的宅院在城南關廂,離他宅院不遠有養濟院與漏澤園,這里素來是邳州惡丐的聚集地。養濟院本是官府收養鰥寡孤獨等無依人的地方,漏澤園更是用來安葬無主尸骨,供買不起墓地窮人安葬的義冢。

    然什麼時候起,這邊早被惡丐們霸佔,要進養濟院,要入漏澤園安葬家人,都要向乞丐們交納“草繩錢”。對這些惡形惡狀的惡丐們,邳州百姓早恨之入骨。

    今日也是這些惡丐的末日,就見養濟院周邊,漏澤園內外,各乞丐們的尸體橫七豎八,他們的尸身一直蔓延到丐頭呂應聘的宅院前。

    然後從大門進去一路還是尸體,最後在該宅院的正房前,丐頭呂應聘一身是血躺在地上,身上傷口大小幾十處仍未死絕。他睜著眼楮,身體抽搐著,一個頭,還拼命轉向楊大臣那邊。

    而在院中,楊大臣正興致勃勃的觀看呂丐頭的窖藏,一箱箱金銀從地窖搬來,幾乎要將整個大院堆滿了。

    甚至還有無數的散銀散錢,各個朝代都有,因為太久沒用,這些碎銀也基本氧化,塊塊發黑,就象泥土石塊似的。

    讓楊大臣開眼的是,這些窖藏中,還有一個大金磚,五十個大銀磚,十個巨大的銀冬瓜。

    金磚銀磚銀冬瓜金光閃閃,銀光閃閃,真讓人睜不開眼來。

    楊大臣驚嘆道︰“听說山西老財專愛鑄銀冬瓜,沒想到邳州也有!”

    他估計這邊的金銀有好幾萬兩,不由嘖嘖道︰“誰說乞丐窮的?他們才是有錢人!”

    ……

    淒厲的叫聲中,騙行大骨鄭好善等人被劈死在地,他們主要聚在城西南,欺行霸市,橫行不法。又賣假酒、假藥,往魚肉貫水,雞內塞沙等等,百姓深受其害。

    特別他們以青皮地棍為主,經常騙了不成就明搶,現在這些人還開始搞假銀假錢,州民更是遭殃,有時被他們騙了,甚至一個月的衣食口糧都沒了。

    對這些人,楊河解決辦法就是殺!

    他突然行動,兔起鶻落,本地的青皮根本沒反應過來。

    特別雖不是所有,但至少邳州城內外大股的青皮勢力,大股的打行搶行騙行等勢力頭目情報他了解,隊兵們又有熟悉地方的聯防隊員帶著。就同時出擊,四處斬殺,打得城內外青皮地棍根本反應不過來,更談不上聯絡協作。

    很快他們就被各個擊破,大街上,各處坊間內,殺得鮮血淋灕。

    此時天剛亮,本來百姓又要開始一天的艱辛生活,但猛然各坊間慘叫聲驚天動地,夾著動人心魄的喊殺聲,火銃聲,甚至萬人敵的爆炸聲,火炮的轟響聲。

    州民們個個心驚,都呆在屋內不敢出來,好在很快有本地聯防挨坊告知,楊大人捕殺青皮,與土匪勾結的惡棍,為李家莊的百姓報仇,鄉梓父老無需驚慌。

    同時楊大人麾下秋毫無犯,眾鄉鄰更無需慌亂。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同時有如在夢中之感,禍害百姓多年的那些潑皮無賴,真的要被楊大人除了麼?

    很多人心中騰起快意,這些賊子橫行鄉里,更勾結土匪,真是該死!

    只是這樣大打出手,慘叫鮮血,還火銃火炮的響,真是讓人心驚膽寒,希望這一切盡快過去。

    “轟!”城池北面隱隱又有炮聲傳來,知州甦成性微微顫抖一下,他咳嗽一聲,又端起茶盞。

    楊河已向他表明態度,甦成性也默認事態的發生,只是動靜如此之大,再一次讓甦成性認識到楊大人的膽大妄為,他嘆息一聲,希望事情不要不可收拾才好。

    ……

    城北豐城街,西楚霸王廟這邊,一門獵鷹炮轉移著炮口,猛然停住。點火手將 上火繩往子銃火門一點,上面的鵝毛引藥管瞬間燃燒到底。炮聲大響,火炮口冒出長長的濃煙,一顆十兩重的彈丸就是呼嘯而去。

    然後那炮彈落在宅院里面,打在房屋頂上,一片的鐺啷碎裂聲中,內中就有人傳出恐懼欲絕的尖叫。

    發射的火炮不只是這一門,楊河炮隊二十門都出動,內二號小佛郎機五門,三號小佛郎機十五門,它們炮彈不停發射到宅院內,到處是碎裂的木板瓦片聲音,還有騰騰冒起的火焰。

    宅院內中,完全被硝煙覆蓋了。

    除了火炮,還有萬人敵的接連爆響,常如松的擲彈隊員們,個個身背萬人敵袋,不時往圍牆內,大門里面投擲萬人敵,就見滾滾濃煙,一陣接一陣的冒起。

    然後西楚霸王廟周邊,曾有遇哨探隊,張出敬部分銳兵隊肅立,等待攻進惡匪趙高堂宅院時機。

    這賊子果然是積匪,有家丁護院僕從等百多人,內至少一大半的弓箭手,甚至還有十幾桿鳥銃。曾有遇等雖雷霆行動,但趙高堂還是迅速反應過來,他不甘心引頸受戮,率家丁護院上牆,負隅頑抗。

    當然,面對新安軍這邊強悍的火力,他一切反抗都是徒勞的,崔祿的火炮一轟,常如松的擲彈隊雨點似的投進萬人敵,圍牆邊慘慘連連,到現在為止,已經沒有人頭冒出來了。

    “轟!”撞門槌撞開大門,內中堆積的拒馬土袋什麼也被推開,但曾有遇等人不急著進去,常如松的擲彈隊掩在大門兩端,幾十個人輪流投擲,足足投了上百顆萬人敵進去。

    里面連串的爆響,硝煙籠罩了大門這一片的範圍,夾著淒厲的慘叫,狼奔豕突的各種聲音。

    曾有遇等人互視一眼,臉上都是露出微笑。

    “活捉積匪趙高堂、趙還祿!”

    他們列成戰陣,硝煙中,沖了進去。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49
第307章 掃滅2

    硝煙中,曾有遇哨探隊,張出敬部分銳兵隊沖了進去,還有常如松的擲彈隊跟隨。

    不過崔祿火炮隊留在外面,還有部分的哨探隊員,如裴珀川、凌戰雲等人騎馬在外巡弋,防止有人從宅院暗門或翻牆逃出來。

    錢三娘的戰術已通行騎兵隊哨探隊,曾有遇等人攻進去同樣如此。他們幾人幾人一組,前方或冷兵,或手銃,持旁牌走在最前。後方兩側是翼虎銃手與弓箭手,與前方旁牌手相互掩護撕殺。

    最後一個持旁牌的冷兵手斷後,防止敵人從後面包抄。

    他們裝備齊全,盾牌,三眼翼虎銃,三眼手銃,火箭,弓箭,長銃,大刀重劍具備,還有瓖鐵的棉甲,戰馬等等。騎兵隊暫時只是借用他們的裝備。

    至于銳兵隊,自有他們的鴛鴦戰陣,因新甲暫未造好普及,他們也是戴氈帽,身穿瓖鐵棉甲。

    趙高堂的院落算比較正式的四合院,幾進院落中,第一進為倒座房前院,供僕人長隨居住,會見外客等。第二進為廂房、正房、游廊。第三進為後罩房。後罩房後面還有花園,其實算四進。

    曾有遇等人沖進去時,內中趙高堂的家丁護院正在驚叫逃跑,從大門到影壁這一段距離,遍地的尸體傷者,血腥的焦糊味夾著硝煙味嗆人不已。一些傷者還在淒厲喊叫著,滾在地上痛不欲生。

    “砰砰……”前方有持手銃的旁牌手扣動板機,就有逃跑不及的家丁護院被打翻在地,他們身上騰起血霧,重重撲騰。

    還有他們身後的翼虎銃手射擊,翼虎銃與三眼手銃皆是前膛槍,火力更為強勁,凌厲的翼虎銃彈擊去,就有人中彈,飛撲在前方的影壁之上,隨後滑下,在影壁上留下大灘的血跡。

    余者趙高堂的護院更是驚叫

    很多傷者躺在牆邊地上哀嚎,旁邊一處處已經發黑的血跡,嗆人的硝煙味血腥味在這邊籠罩。

    這些尸體傷者,很大部分是鳥銃手,發現院內有火器後,外間的火炮萬人敵就對他們重點打擊。甚至獵鷹炮平瞄打去,有五兩重,甚至十兩重的彈丸打中他們,將一些鳥銃手打成兩截,場面慘不忍睹。

    曾有遇等人看這前院,看前邊是垂花門,進了垂花門,就算內院,此時大小積匪家丁正擠在那邊,個個往垂花門內跑,已顧不得關門。

    不過看隊兵追來,還是有人吼叫咆哮,快將這門關上。

    幾組隊兵的翼虎銃手閃出,對著那邊猛射,還有幾個擲彈隊員投去萬人敵,沉重的萬人敵在他們人群中爆開,血霧騰騰,硝煙夾著破碎的肢體血肉橫飛。

    新萬人敵除了火藥更強勁,內中還有數十顆鐵彈子,這爆開橫掃,瞬間垂花門那邊的匪賊就空了,只余滿地的血肉肢體,還有眾多翻滾地上,泣不成聲的傷者們。

    僥幸余下的家丁護院們,也是尖叫著,連滾帶爬往內中逃去。

    曾有遇等人追殺進去,不過也有幾組人留在前院搜索,防止有殘賊潛藏。

    眾人追殺進垂花門去,內院一片慌亂,余下的積匪家丁護院狼奔豕突,亂糟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們或繼續往後罩房逃,或拼命的翻牆爬屋,希望跳出院去,逃得性命。

    到這個時候,顯然趙高堂便是積匪,也控制不住麾下的家丁護院了,樹倒胡猻散,人人都在各謀生路。

    不過也不是沒有悍匪反撲,就有一些悍賊嚎叫撲來,人人刀斧盾牌,神情猙獰,在他們後方,一些殘存弓箭手還搬了桌椅堆在院中作掩體,躲在後面射箭。

    哨探隊幾組隊兵對著他們,前方旁牌掩護,手銃,翼虎銃猛射,將沖來的悍匪一個個打翻。

    曾有遇躡在一塊旁牌之後,他持著雙銃,看一賊沖來,持著大刀,凶神惡煞,對著他就是一銃。

    “砰……”洶涌的火光閃現,那賊身上血霧騰騰,就向後飛滾出去。

    隨後又看一賊持著大斧,從左邊包抄跳躍過來,曾有遇左手又是一銃,彌漫的煙霧中,那賊同樣高高飛起,滾在地上就是哀嚎。

    而曾有遇右手早扳下擊錘,帶著槍管旋轉,又換了孔眼,看準了一個目標。

    他與錢三娘一樣,也有著使用雙銃的本事,他連續射擊,僅僅他一個人,就打翻了多個沖來的悍匪。

    攻進垂花門的曾有遇麾下有好幾組,大半的人還用手銃翼虎銃,沖來的悍匪根本不夠打,僥幸有匪徒沖到近前,被前方持冷兵的旁牌手圍攻,亂刀砍死。

    常如松的擲彈隊又掩上來了,他們在盾牌的掩護下,往掩體那邊投擲萬人敵,好幾波的萬人敵爆開,那邊血霧騰騰,殘肢亂飛,不死者只是嚎哭奔逃。

    到這個時候,積匪趙高堂的宅院再無反抗之力,甚至有家丁護院跪地哭嚎,哀求饒命。

    曾有遇等人將他們全部砍死,一個都不放過,他們搜殺,特別搜捕趙高堂、趙還祿父子的下落。

    他們搜了內院等地,又搜了後罩房,最後在後花園一口暗窖內找到了這對積匪父子。

    他們被揪出來時個個狼狽不堪,雙目發直,那趙高堂披頭散發,滿臉是血,一條腿還被打折了,早沒了那種相貌堂堂的氣質,邳州大士紳,大善人的風采。

    他兒子趙還祿原來青衫儒巾,文質彬彬,風度翩翩,但現在鼻青臉腫,滿身血泥,容色淒厲,早沒了廩膳生員的茂才英姿。他全身哆嗦著,就若那寒風中的樹葉。

    ……

    北關西北處,東岳廟附近。

    曾有遇等人對積匪趙高堂大打出手同時,張出敬的銳兵隊也進入這一片搜殺。

    情報所得到密報,悍匪莊景原潛入北關,同伙有幾十個人,攜帶弓箭火器等,意圖對楊相公不利,需要鏟除。

    密報中,他們還有悍匪莊景原藏身之地,然可能莊景原身為慣匪,嗅覺靈敏,張出敬未到,他們已從藏身地點逃出。

    二者在街巷相遇,就在這一片展開巷戰搏殺,各條街巷追逐。

    “砰……”拐角處一聲銃響,那邊騰起煙霧,銃彈打在夯土牆上,激起了大股的泥塵。

    張出敬等人忙掩到了夯土牆的後面。

    他們十二人一小隊,內一個隊長,兩個伍長,還有兩個鏜鈀手,四個長矛手,兩個翼虎銃手,一個大棒手。

    原來隊長用旗槍,伍長用圓牌、腰刀與標槍,現在略有改變。隊長用背旗,持盾牌大刀,背萬人敵袋,里面藏有八顆的萬人敵。兩個伍長同樣如此。還跟擲彈隊員們學習了萬人敵投擲之術。

    余者不變,翼虎銃手還是燧發火銃,瓖有銃劍,用兩個螺栓鎖緊。

    因為各小隊分頭追擊眾匪,張出敬身邊只余一小隊人,但裝備不錯,人人都有瓖鐵棉甲。

    小隊長偷望下那邊,低聲道︰“有幾個匪賊躲在牆角後,人人都有火銃。”

    張出敬看了看周邊,這邊不好包抄,他就示意了個眼神,各人明白,那小隊長與兩個伍長就從各自萬人敵袋中取出一顆萬人敵,擰開了蓋子,露出引線。

    身旁隊兵取出火摺子甩燃,將各人手中萬人敵的引線點燃。

    相比擲彈隊員們,小隊長與兩個伍長看著“滋滋”燃燒的引線,顯得不是那麼鎮定,但也還好,他們輕輕的將萬人敵投了過去,滾到了那邊的牆角下。

    牆角處傳來一陣驚呼,然後就是萬人敵爆炸的聲音,三聲接連巨響,夾著聲嘶力竭的慘叫,血霧與硝煙從那邊騰來。煙塵滾滾,還夾著幾桿鳥銃被炸飛的場景。

    張出敬喝道︰“上!”

    兩個翼虎銃手搶出,其中一個翼虎銃手搶過牆角,接連兩聲爆響,兩個掙扎要爬起的匪賊就是被擊得翻滾出去。

    然後他目光一凝,又是扭轉銃身,瞄向那方一個連滾帶爬的匪賊,眼看他就要奔過牆角,他扣動板機,那匪賊飛撲出去,身邊的夯土牆鮮血一片。

    張出敬等人查看戰場,沒死的匪賊全部砍死,繼續搜索街巷,拐過一條巷子,忽然“嗖嗖”的聲音,有利箭呼嘯而來,張出敬等人盾牌掩護,步步逼近過去。

    未開過銃的那翼虎銃手躡在盾牌後面,他端著翼虎銃瞄著,猛然一銃,火銃爆響,那方一個匪賊弓箭手躲閃不及,就被擊得飛騰起來,手中的強弓都是遠遠飛甩出去。

    這翼虎銃手一扭銃身,繼續躡步,銃口只是瞄著那邊。

    猛然他又一銃,那邊一個身影踉蹌,鮮紅的血液隨之噴灑。

    那方匪賊驚叫,似有人奔逃,張出敬等人加快腳步,猛然一聲咆哮,一賊從拐角搶出,手持大刀狠狠劈來,朝的是一個伍長方向。

    此時張出敬等人展開的是“三才陣”,依新安軍鴛鴦陣訓練方式,伍長身後的鏜鈀手不假思索,上前一步,手中鏜鈀就將這賊的大刀架住,他順勢一格,這賊的大刀就被格飛了。

    伍長上前,一刀狠狠劈去,那賊淒厲慘叫,一條左手臂血淋淋都被劈落了。

    他踉蹌後退,這時長矛手已是搶上,狠狠一刺,在利刃刺透身體的顫栗聲音中,血淋淋矛頭就從他背後透出。

    那匪賊聲嘶力竭的嚎叫,拼命後退,然鏜鈀手已上前,他鈀一挺,朝著那匪賊就是狠狠叉去,三根鐵叉就刺透他的身體,將他死死的抵在地上。

    張出敬等人一路搜殺,最後他們繞到東岳廟這邊,就遇到了悍匪莊景原一行人。

    此時莊景原滿身傷痕,身邊只余三人,他持著一桿大刀,青慘慘的胡茬子,身形魁偉,滿臉的殺氣,雖張出敬人多,他卻不懼。

    此時張出敬也戰力大損,因為兩個翼虎銃手銃彈都打完了。翼虎銃雖然犀利,但還是前膛槍,且三個管,裝填非常緩慢,他們持著瓖了銃劍的短銃,也只能在旁協助。

    戰斗一開始就非常激烈,面前四個悍匪,論單打獨斗能力都非常出眾,遠勝張出敬這小隊人。

    然張出敬等人勝在配合默契,又有盔甲在身,雖很多人身上挨了刀,然棉甲外層被劈開,內中精鐵甲片還在,保護了他們不受傷害,最多受些輕傷罷了。

    最後,莊景原身邊三個悍匪被殺死,然後張出敬等人圍攻莊景原此獠。

    “吼……”莊景原猛的一撞,身體重重撞在張出敬的盾牌上,將他撞得踉蹌。

    他大刀持著,趁機就要沖上前去,將張出敬劈死。

    他身上傷痕更多了,血淋淋有若血人似的,但勢若瘋虎,悍勇不輸先前。

    然他一動,那小隊長搶上一步,大刀就是狠狠劈來,就要從背後將莊景原劈成兩半。

    莊景原只得回防,然一伍長從旁邊躡來,一刀劈下,莊景原身側就是個血淋淋的大傷口。

    莊景原腳步踉蹌,失血太多,他也挺不住了。

    猛然一盾牌又是擊來,卻是另一個伍長給了他一盾牌。

    莊景原更是腳步歪斜,站立不穩,旁邊虎視眈眈的大棒手窺到機會,搶上前來,手中大棒重重擊下,就砸在莊景原的背上。

    莊景原再也挺不住了,一大口腥甜的鮮血就是噴出,而此時兩個鏜鈀手同時大喝,一前一後,手中鏜鈀就是刺來。

    莊景原已無力格開,在他淒慘的嚎叫中,兩桿鏜鈀一前一後刺透他的身體,鮮血飛濺。

    莊景原沉重跪在地上,然後一桿長矛帶著風聲刺來,莊景原一震,血淋淋的矛頭就從他的胸前透出。

    莊景原大口的鮮血噴出,他無力跪著,雙目圓睜,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

    城南關廂,今日龔七姑很早就來到南集,雖那日後齊良籌經紀對她勒索越甚,但她有什麼辦法,只得苦苦忍受。

    她挑著蒲鞋在集外等待,等待開集的時候,與她一樣,集市外還頗多的鄉民小販,都是天未亮就挑著農貨來了。

    看著擔中的貨物,各人又是期盼,又是酸楚,如果這個世間,沒有可恨的白賴野牙該多好啊。

    各人等候著,看天微微亮了,算算時辰,很快集市就要開了。

    也就在這時,猛然听南門那邊傳來轟然整齊的腳步聲,接著蹄聲如潮,一隊隊的駿馬從街道奔騰過來,馬上騎士一色灰氈斗篷棉甲,彪悍之極。特別為首一人,戴著氈帽,下方的眼眸冷如星辰。

    她似乎瞟了龔七姑等人一眼,看只是一些普通的小販鄉民,也就不以為意。

    她單手持韁,策馬奔騰,轉瞬就遠去了。

    “看啊,那就是錢小娘子。”

    鄉販們議論,龔七姑盡量將自己身體縮在街角,羨慕的看著錢三娘等人遠去。

    她心想︰“只有錢小娘子這樣的人物,才不會受人欺負。”

    同時看一隊隊精騎南下,似乎往碼頭去,她心中奇怪,發生什麼事了?

    很快,龔七姑就明白發生什麼事了,全程更讓她目瞪口呆。

    練總府署的鄉兵們沖出南門,對這邊的青皮、私牙、惡丐們大打出手,無數龔七姑眼中極為非凡的人物,都若小雞似的,被殺死在宅院中,街道上,集市內。

    便如她眼中一直若老虎一樣威嚴的私牙經紀齊良籌,就被老鼠一樣的殺死在地。

    龔七姑還記得,一些鄉兵沖入集市後,那邊的青皮光棍紛紛倒霉,個個血淋淋的被劈死捅死在地,場面讓人心驚又讓人痛快。

    特別齊良籌經紀撕心裂肺嚎叫著,一邊大喊救命,一邊拼命的沖出集市大門。幾個鄉兵追著他來,就將他亂矛捅死在街道上,齊經紀撲騰著,嚎叫著,慘叫聲驚天動地。

    最後他撲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下的大量鮮血涌出,差點都要流到龔七姑的腳下,她慌亂換了一個位置。

    她听鄉民們議論,楊大人在捕殺與土匪勾結的惡棍,昨日的李家莊慘案听說了沒有?那些土匪喪心病狂,真不是人啊,這些跟土匪勾結的青皮光棍也不是人,楊大人殺得好啊。

    龔七姑在旁听著,只覺驚心動魄,心中又覺快意。

    哈哈,齊良籌這個賊子死了。

    南集的白賴野牙都死了,死得好!

    她回去要給楊大人立長生牌,祈求上天讓他老人家福壽綿長。

    ……

    大河渡碼頭。

    到處橫七豎八的尸體,鮮血匯成小河,血水順石階流下,將這一片的黃河水都染紅了。

    慘叫聲,奔逃聲仍不絕于耳,在“起卸牙行”、“轉腳牙行”的牙鋪內,楊洪安經紀、陶文現經紀身首異處,他們滾在地上的頭顱仍帶著恐懼。在他們尸體身邊,眾小紀們的尸體也撲倒得橫七豎八。

    最多的是各腳行打手,行頭們的尸首,碼頭這邊也算個城鎮,沿著街道,大堤邊,蔓延的窩棚非常多。

    然後各腳行的駐所也在這里,騎兵隊對付的就是腳行這些人,他們在碼頭聯防隊的配合下,就是對各行頭打手大打出手。

    這些腳行中上層皆是寄生群體,以青皮惡棍壓迫腳夫,沒了他們碼頭會更好,特別楊河還會設立運輸所,碼頭惡棍必除。

    淒厲的呼嚎聲不斷,與城內眾青皮打行一樣,騎兵隊突然出手,這些碼頭的惡棍們也是驚懵了。

    他們反抗無力,余下的只有逃跑,哭嚎,然後各樣慘叫聲中夾雜著銃聲與馬蹄聲。

    “饒命啊!”新順義腳行的腳頭崔鳴皋拼命奔跑,一邊還不時回頭哀求。

    在他身後,蹄聲有若重鼓,一騎持著馬刀追來,蹄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清晰。猛然人馬錯過,飛揚的斗篷中,刀光閃亮,崔鳴皋的人頭就高高騰起,帶著大股的鮮血灑落。

    一處窩鋪旁,新順義腳行的小頭滕治安傾听了下周邊的動靜,暗暗松了口氣。

    他躡手躡腳,上了旁邊的小道,楊河賊子突然對各腳行兄弟大打出手,勢不可擋,還是先潛到北面去,到羊山附近躲一躲,待天黑了再想想辦法。

    他正想著,猛然听到背後蹄聲如雷,他毛骨悚然,剛轉過身去,就見一桿長矛刺來,“噗哧”一聲,就刺透了他的身體。

    滕治安滕爺睜大眼楮,他口中涌出大量鮮血,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戰馬奔騰,滕爺一直被帶在長矛上,就那樣的奔去。

    ……

    劉七郎奔到碼頭這邊,才將滕治安的尸體甩開,他看向大堤,錢三娘正策馬立在那邊,晨風極力鼓起她的斗篷。

    她眺望四周,隨後目光看向劉七郎這邊,冷聲道︰“劉致卿,你等繼續追殺,一個惡棍都不要放過!”

    劉七郎抱了抱拳,他一提韁繩,“唏律律——”他的戰馬高聲嘶鳴,前蹄揚起,然後一落地,“踏踏”聲中,又急速走了。

    而此時碼頭也安靜了不少,天雖很亮了,但沒有一個商賈腳夫敢出來,這邊的聯防隊員也開始收拾場面。

    高允敬與眾隊員搬運著眾行頭打手們的尸體,一具具尸體堆著,就是越來越高,濃厚的血腥味中人欲吐。

    看著這些死狀各異的尸體們,高允敬此時仍有驚心動魄的感覺,剛才的殺戮太可怕了,幸好這一切都過去了。

    同時他心中有巨石卸下的感覺,沒有了這些碼頭惡棍,以後日子會好過多了。

    他與眾聯防隊員努力著,一具具搬運尸體,猛然他一顫,眼前這尸體,不就是“新順義”腳行的小頭滕治安滕爺?

    他看著尸身,看他雙目圓睜,臉上神情非常的恐怖。

    他一雙眼楮死魚似的,就這樣看著他。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50
第308章 匪盡1

   二十七日的殺戮持續了一天,所有的州民百姓都被震住了。

    士紳們也是震怖,他們再次深深認識到,楊大人為何被評價為“肅烈”,他是如此的狠辣不留情。

    這天真是血流成河,邳州城青皮惡棍的末日。

    眾人也驚訝的發現,為患邳州城幾百年的青皮惡棍被掃空了,近年赫赫有名的四棍︰訟棍、賭棍、媒棍、葬棍皆除。打行、搶行、騙行、丐行皆滅。

    這天的殺戮中,邳州城有名的大訟師扈興業,有名的賭場大老板蕭兆盛,有名的大葬頭井克從,有名的媒頭劉竹婆,有名的丐頭呂應聘,都被當場斬殺。

    各打行騙行出眾的人物魏公韓、鄭好善等等,也當場被砍殺。

    太多牙行腳行的人也倒霉,如經紀楊洪安、陶文現、齊良籌等人身首異處,腳頭崔鳴皋、滕治安等等死不瞑目。

    各人麾下的青皮地棍也被斬殺了不計其數,邳州城的潑皮們都要死光了。

    這還只是當天的大規模行動,余下還有後續,以楊大人對青皮地棍的痛恨,余下的小混混們恐怕在劫難逃。

    當然,除了青皮惡棍,楊大人還剿滅城內外很多匪賊,如悍匪莊景原就被當場斬殺,幾十顆人頭掛在城牆上。還有積匪趙高堂、趙還祿父子被抓獲,關進了巡捕局。

    這讓邳州城百姓感到意外,要知道在外人眼中,趙高堂可是邳州大善人,有名的士紳。

    他兒子趙還祿更是州學秀才,非常讓人仰慕的廩膳生員。

    還是消息傳出,這趙家世世代代都是積匪,讓人切齒痛恨的“李家莊慘案”的凶手馬嬤嬤,就是趙高堂的老娘。

    他們作惡多端,罪行無數,此次匪徒做下天怒人怨之事,後面未必沒有趙高堂、趙還祿父子的謀劃。已經有消息傳出,在此股匪徒中,趙高堂父子皆身居要職。

    眾人恍然大悟,個個切齒痛罵,這對殺千刀的,就該千刀萬剮!

    還有那個滅絕人性的惡婆子,希望楊大人也將她抓住了,祖孫父子三人一起剮。

    眾情激動,對楊河的行動,士紳們噤聲,州衙無語,但百姓們都是叫好。

    青皮地棍土匪的危害太大了,往日百姓們飽受欺凌卻無能為力,眼下好了,楊大人終于為他們討公道了。沒有這些惡棍的存在,以後大伙的日子會好過多了。

    還有那些被抓捕的衙役捕頭,看楊大人性子,恐怕那些人也下場堪憂。

    但想想,怎麼就心中痛快呢?

    眾情各異,百姓震動中,楊河仍有條不紊安排自己的事,如統計繳獲,分派兵馬等等,邳州城安靖後,就是地方土匪與青山殘賊的事了。

    此次行動,除還州城百姓一個朗朗天日,他的收獲也不小。

    最大的收獲,就是從丐頭呂應聘家中抄出的金銀,高達五萬多兩。

    扈興業、蕭兆盛、井克從、劉竹婆等人也頗有家財,人人有金銀二三萬兩。

    魏公韓、鄭好善、楊洪安、陶文現人等也身家不斐,人人存銀超過萬兩。

    崔鳴皋、滕治安、齊良籌等人也是富豪人家。

    還有那些捕頭們,代代累積,各人資財一樣有二三萬。

    還有各類大小青皮們,他們的人斬殺,家財抄沒,金銀財寶楊河全部拉到軍營去。

    種種統計下來,楊河抄來的白銀數目就在三十五萬兩左右,還有很多玉石珍寶什麼未統計在內。

    而在五月時,他各類收獲原有白銀五十三萬兩,糧食豆料二萬五千石,但種種支用,到年底時,會去了一大半。眼下好了,這邊得到有效的補充,就算到年底,他仍然會有白銀五十多萬兩的庫存。

    有了這些金銀,楊河要做什麼事也便利了。

    如掃除了丐幫,雖然惡丐斬殺,但一些善丐需要收容。

    各丐團有采生折割的受害者,媒棍有拐來的婦孺幼女,都需要妥善安置。楊河的決定是仿睢寧例,一些人送入養濟院,然後開辦福利工廠什麼,便是殘疾人也可以自食其力。

    還有民亂起于饑寒,雖一些青皮土匪是職業,但有些人也是破產無奈,需要為他們找到出路。

    楊河的決定是以後治安歸巡捕局。又各地設立集市,歸稅務所管理。然後設立運輸所,管理腳行運輸等。

    又會招募清潔工,歸民政所管理,負責市容衛生。這清潔工不限男女,很多聯防隊員都可以擔任。

    楊河招募聯防隊員,主要是良善者,有家口者,本地人,但還必須給他們一份職業。

    有了正當職業,他們才會沒有後顧之憂,為了保衛自己的生活,保衛自己的家人而戰。避免象白役一樣,沒了生計,靠敲詐勒索為生。畢竟熱情不可久,生活才是第一。

    以後這些聯防隊員,也會是城廂保甲的主力。

    而在地方,他各鄉直屬莊也要設立了,按他原先計劃,邳州設置十二個鄉,運河東岸六個鄉,西岸六個鄉,每鄉一千戶人,共需安置人口六萬,戶一萬二千。

    但暫時人力與財力的問題,他先不可能安置這麼多,就新安莊往上,先設置二到三個鄉。余者各鄉地設立鄉屯堡,內一保百戶左右,人口五六百,以後戶數屯堡數慢慢填充。

    這些鄉屯堡皆設鄉長,鄉副,負責軍事教育,屯田民政等,指揮節制附近的附屬莊村寨,擁有地方巡捕所的職能。

    他們分片包干,以後每個鄉都會若鐵桶似的,使土匪們逃無可逃,聚無可聚。

    各鄉堡設立後,也會散發強大的需求力,使附近的村民多了許多活路,便若現在新安莊附近一樣。

    再各鄉堡的基礎建設,水利建設,需要大量的人手原料,都會讓邳州許多百姓有活干。

    利國驛那邊的礦山開發,也是一條出路。

    甚至楊河很想修建從邳州到海州的道路,使那邊豐富的海產品直達。倘若海州真的開發起來,這一片的百姓根本不愁沒活干。各類魚類加工,海帶加工,紫菜加工,造船業等等,都需要龐大的人力物力。

    然這只是想一想,目前楊河可沒這個財力,慢慢再說吧,長安城不是一日建成的。

    ……

    六月二十八日,楊河麾下兵分二路出擊。

    楊大臣、羅顯爵負責地方匪情事,他們留一隊人,與聯防隊繼續剿殺城內外的青皮無賴,余者出擊,追殺剿滅馬嬤嬤這伙人。

    曾有遇的哨探隊隨行,還有崔祿的火炮隊,攜帶十門三號小佛郎機,每炮重一百多斤,打五兩的彈丸,算是輕便。

    擲彈隊,銳兵隊也有部分人同行,總兵力約五百多人,都歸楊大臣節制。

    他們不攜帶輜重,糧草由地方村寨供給。

    張松濤與韓官兒負責青山殘賊事,全員出擊,直奔抱犢崮。為了行動快速,還全部騎馬。錢三娘的騎兵隊隨行,又有張出敬余下銳兵隊,常如松余下擲彈隊等。

    因深入外境,機動飛速,他們也不攜帶糧草,僅每人馬匹攜帶飧飯肉干,還有戰馬所需的豆料等。

    他們總兵力約七百多人,歸張松濤節制。

    各人完成自己任務後,又匯集合兵,仔細清理邳州各地的匪賊,直到將他們殺光為止。

    一大早,邳州衛的一百多艘淺船就將他們載入運河,在沂河與運河交匯處他們分道揚鑣,張松濤等人繼續北上,他們會在禹王寨附近下船,然後策馬直擊。

    楊大臣等人則順沂河而上,一直到授賢集下船。

    當天中午,楊大臣肅整軍伍一行就到了授賢集碼頭的外面。而在這里,聯防隊長馮希懋早在岸上等待。同時還有密集的,奉命前來,自帶干糧的各村寨聯防隊員們。

    ……

    二十九日,山東郯城,楊莊寺。

    幾騎奔出,順著黃泥溝邊奔跑,此河勾通武河與沂河,交匯處被稱邳州八景之一。

    太陽高升,越發炎熱,映目盡是黃土荒草,非常的荒涼。

    幾騎奔馳著,順河邊往南,個個裹著頭巾,身著勁裝,非常的彪悍。

    特別領頭一人,相貌粗豪,滿臉的冷酷,正是馬嬤嬤麾下悍將戴許保戴爺。

    雖各積匪合兵近千,但馬隊卻沒多少,幾個大當家合起來不過幾十騎,特別精騎很少。

    戴爺就是精騎之一,他不但騎術嫻熟,還能劈砍,一向非常受嬤嬤的器重。

    此次更被委以重任出哨。

    卻是消息傳來,邳州鄉兵出動圍剿了,似乎州城那邊也有不妙的事情發生,馬嬤嬤憂慮,就派人到邳州境看一看,特別看看那邊鄉兵會不會越境圍剿。

    對她的擔心,各當家是不以為然的,就連蔡春都道︰“他們是邳州鄉兵,怎麼會跑到山東來?果然如此,那不是國之不國?”

    不過想想,他還是同意馬嬤嬤的憂慮,派人看看也沒什麼,他總覺得那姓楊的做事出人意表,還是穩妥點好。

    戴爺等人旋風似的奔馳著,很快奔了二十多里,毒辣辣的太陽曬來,似乎要把人給烤糊了,眾人更是汗流浹背,胯下的馬匹似乎也受不了。

    看周邊光禿禿盡是荒草,只有不遠處有個山包,有一些樹木在,戴爺就吩咐到那邊去歇歇。

    他們五騎往山包奔去,猛然戴爺一驚,就見那邊槐樹下策立一騎,戴著氈帽,系著斗篷,似乎還身著棉甲。

    他氈帽壓得低低的,看不清他的臉容,但看他的衣著打扮,戴爺就知道對方身份了。

    他叫道︰“是官兵,抓個活口。”

    他嗆啷一聲就抽出馬刀,余者也是紛紛抽出自己兵器,他們殺氣騰騰,呈扇形的奔馳過去。

    卻見那騎並不驚慌,只從腰間抽出什麼,氈帽下的眼楮盯著他們。

    然後奔到二十步內,戴爺也看清那騎持的是什麼了。

    “手銃?”戴爺心中想,然此時他的馬匹已經奔上去了,轉眼二人只離十數步。

    然後戴爺听到“砰!”的一聲響,那騎銃口冒出凶猛的火焰,轉而充斥了他整個視線。

    戴爺只覺被什麼重重撞擊一下,就飛騰起來,半空中,他的鮮血有若泉涌,他重重摔滾在地上,眼前就一片黑暗。

    馬匹嘶鳴,余下幾賊一驚,卻見那騎又在擊錘連續扳拂兩下,接連的銃響,白煙彌漫中,又有二人身上爆開血霧,不敢相信的滾落馬下。

    余下二賊拼命勒轉馬匹逃跑,卻見那騎從容不迫,他將手銃輕靈的轉塞入右側的槍套,然後又抽出別在身體左側,套口朝右的手銃。

    他按下擊錘,瞄著一賊“砰”的又是一銃,彌漫的煙霧中,那賊就大叫著滾落馬下。

    余下一賊拼命拍馬,那騎並不理會,卻此時山包側邊呼嘯沖出幾騎,然後一騎手上套馬繩“忽忽”轉動著。他一甩,套馬繩鬼魅似的飛來,就套在了奔跑那賊的頭上。

    只瞬間,就將他拉扯下馬來。

    然後幾騎上去,圍住了他,這賊嚎叫著,還想跳起來。

    一騎手中的鉤鐮槍就是重重刺來,“噗哧”一聲,就是刺入他的大腿,槍頭沒到倒鉤處,就將他死死釘在地上。

    那賊嚎叫著,痛不欲生,幾騎淡淡看著他,眼中只帶著殘忍。

    用手銃那騎從山包下去,來到眾人面前,對內二人施禮︰“裴隊長,凌隊長。”

    二人點頭,那凌隊長笑道︰“湯兄弟,你的銃法絕了,我們哨探隊中,你的銃術當可與曾隊長相提並論。”

    那湯兄弟道︰“凌隊長抬舉了,俺哪敢跟曾隊長相比。”

    這騎樣貌年輕,眼神靈活,帶著一絲玩世不恭,正是霍家寨的湯河圖。

    他在寨中雖馬術嫻熟,但劈砍不行,未能選入騎兵隊中。

    不過他也有天賦,就是玩手銃頗為犀利,乃哨探隊有名的神射手。

    那裴隊長則看著被捕獲的馬賊道︰“行了,將這賊帶回去,將他細細審問,當可知馬嬤嬤那幫匪賊的下落。”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50
第309章 匪盡2

    三十日,一騎急急奔入楊莊寺內。

    此地為二省三州縣交界處,相傳隋朝便有寺廟,有楊姓遷此寺旁建莊,得名楊莊寺。

    此時寺廟村寨早被土匪佔據,到處的斷垣殘壁,滿目荒涼。一般省界州縣交界處官府力量薄弱,土匪最喜歡,匪盜肆行,居住在這些地方的百姓不是死就是逃。

    看楊莊寺廢棄很久的樣子,也不知百姓全死了,還是逃哪里去了。

    此時寨內亂糟糟的,到處是形形色色的土匪,他們或坐或站,或躺或靠,個個喧鬧說笑著,毫無紀律可言。他們武器裝備也是多種多樣,有大刀,有長矛,有短斧,有棍棒等等,甚至有人提著糞叉鏜鈀。

    不過這些普通的匪徒中也有精銳,如他們中的弓箭手,刀盾手,大棒手等等,能用這些武器的都是老賊,人數超過二百人。

    特別內中還有幾十騎的馬賊,那更是精悍老匪,這年頭,能騎馬的都不是一般人。

    不過不論從賊老賊,這些土匪相同的特色就是殘忍,個個舉手投足間都滿是戾氣與凶殘之氣。

    便是往日在鄉間看起來默默無聞,老實巴交的暗匪,此時也毫不掩飾自己氣質了。

    看那騎急沖沖進來,各匪相顧疑惑︰“龐二爺怎麼了,氣急沖沖的,出什麼事了?”

    而那騎不停,快馬加鞭,往寨中一所宅院而去。

    “什麼?”

    當這騎進入宅中稟報的時候,堂中有些人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驚叫出聲。

    此時這有些垮塌的四合院大堂內坐滿人,為首者是一個年約五十多,還有些風韻,扎著帕巾,系著粉色披風的女人。

    她有雙單鳳眼,看人時總似在勾人,然眼眸中有意無意流露出一絲陰狠。看她身著勁裝,別著馬刀,攜帶有雙插,似乎馬上馬下頗為彪悍的樣子。正是趙高堂的老娘,邳州有名的惡匪馬嬤嬤。

    她為邳州本地一姓馬的積匪家族出身,從小就飽受燻陶,在殺人綁架等事務上極有天賦。

    她十二歲就開始殺人了,還喜歡“放天花”,喜歡人票被鐵鎬擊打顱頂時,那種血花腦漿沖得高高的感覺。

    因家族的關系,她從小也下苦功練習武藝,弓馬嫻熟,能劈會砍,還會騎射。

    她十四歲嫁人,也是當地一土匪家族,然直到十六歲,她的肚皮都沒有動靜,夫家就要休她。

    她豈能氣得過,一把火放下,她夫家全家老小幾十口人全部化為灰燼。

    然後當年她又嫁給另一個積匪家族子弟,也就是趙高堂的父親趙宗義,卻是被她的眼楮迷上,不顧她是寡婦,一定要聚了她。

    然後第二年生下趙高堂,也不知怎的,生下趙高堂不久,趙宗義就在一次犯案中不慎摔下懸崖,就那樣摔死了。

    此後馬嬤嬤就撫養趙高堂長大,她雖是女流,但心狠手辣,狡詐凶殘,很快趙家的事務就由她作主。

    她還善于看風向,看當時世道環境,就對兒子趙高堂大力進行培養,竟讓他考中了一個秀才。

    她們母子一明一暗,趙家飛快成為邳州城有名的大家族,馬嬤嬤暗地掌控的土匪也越來越多。到孫子趙還祿誕生,更又成為讓人仰慕的廩膳生員後,趙家的發達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當然馬嬤嬤不是普通人,不是甘于在家含飴弄孫之輩,山寨,荒嶺,野地,血火,慘叫,才是她的最愛,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州城,也不在人前現身。

    所以她名氣雖大,大部分人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普通人更不知她與趙家之間的關系。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她也從馬姐兒變成了馬嬤嬤,眼下更五十多歲了。

    “李家莊慘案”只是她犯下無數惡行中的一個,犯案後,她就熟練的往外境跑。這也是他們家族經驗,官兵東追他們則西竄,南捕則北逃,潛藏段時間,又出來剽劫。

    此時跨境剿匪,協調還極為困難,各地巡捕官多推調觀望,不肯協力,也使得他們這些積匪可以潛藏復起,壯大生存。

    然後她的下首是積匪蔡春,章大個子、章二個子,張有情、張有義等人,又有她堂口的軍師、管帳,巡查,指揮,哨探等等。

    進來稟報的正是她哨探堂下的精銳龐萬敖龐二爺,一身騎術出眾,可鞍不離馬,他大聲說官兵來了,離楊莊寺已經不遠,看他們旗號,正是那邳州練總楊河麾下。

    堂內騷動,眾匪聞言第一個反應是不可思議,南直隸淮安府邳州的鄉兵竟跑到山東來,這還有天理王法嗎?

    還有,戴許保他們去哪了,為何沒有傳來官兵消息,難道他們……

    再想想官兵直逼前來,看來戴許保等人凶多吉少,這伙官兵也頗為彪悍。

    蔡春就神情恨恨,他顫聲道︰“這大明怎麼了,邳州鄉兵都跑到山東來?擅越邊境,真是國之不國!”

    張有情追問︰“他們人數有多少,可有馬隊精騎?”

    龐二爺道︰“他們有馬隊攔截,俺沒看清,估計有幾百人。除了鄉兵,還有地方上的新建聯防。”

    眾人皺眉,這情報太模糊了,章大個子吼道︰“官兵又怎麼樣?又不是沒打過,跟他們拼了。”

    他濃眉大眼,膀子粗大,兩腿滾圓,特別顴骨非常高,看上去長得非常凶惡,又因為人高馬大,本名章其蘊倒被人忘了,人人稱他為章大個子。

    他弟弟章其猷也是魁偉,與哥哥外貌相似,但嘴巴更大,嘴唇更厚,下巴鏟出,更有凶像,被稱章二個子。

    二人家族燻陶,也從小殺人,此次的李家莊慘案,他們手下窮凶極惡,除糟蹋了很多婦女,還將一少女剖腹,填入石頭。那些嬰兒們,他們則興致勃勃放入石輥下,碾成了肉泥。

    雖積匪生涯中,他們很大部分在逃,但遇到弱小的官兵,他們不是沒打過。

    听龐二爺說這伙鄉兵人數不到一千,他們就覺得可以打一打。

    這時蔡春回過神來,他建議立刻逃跑,那楊河曾大敗八大王、闖王等人麾下,斬首數千,豈是非同小可?遇到這樣的人,不可力敵,只可轉進。

    章大個人等人不同意,如果跑了,輜重怎麼辦?那楊河兵馬傳得神乎其神,但實際怎樣,卻不知曉,不如打打,不成再說。

    眾人爭執不下,最後都看向馬嬤嬤,看她怎麼說。

    馬嬤嬤也是沉吟,幾百官兵不多,還是鄉兵,按理說他們上千人不該畏懼。然那楊河確實威名赫赫,不可小視。馬嬤嬤為匪幾十年,到現在還活蹦亂跳,靠的就是“謹慎”二字。

    她沉吟道︰“先去看看,看他們成色如何。”

    ……

    然而事情的發展出乎馬嬤嬤等人的意料之外,哨探堂的龐二爺才稟報邳州鄉兵離得不遠,他們上殘破的寨牆看,就看到他說的鄉兵竟已到了一里之外,離村寨不遠了。

    特別龐二爺說的他們馬隊,果然有好幾十騎的樣子,個個灰氈斗篷快馬,轟隆隆奔騰而來,歡呼怪叫,舉手投足間皆極為彪悍,甚至有些人看起來馬術很好。

    然後馬隊後面是步卒,遠遠看去,只看到他們紅色的鴛鴦戰襖,青色的罩甲衣,還有紅笠軍帽與紅色肩巾,殺氣騰騰,精神氣十足。

    馬嬤嬤等人臉色難看,對面邳州鄉兵步卒精悍,馬隊精良,他們想逃跑都不行了?畢竟雙方馬隊都有幾十騎,你追我逃,能否逃得生天實在難說。而且一逃,各人麾下步眾可能就存活不了幾個了。

    接下來的事情更讓馬嬤嬤等人心驚,便是她派哨探堂的富五爺領幾個人過去看看,近距離的窺探這伙人詳情。

    富五爺乃哨探堂的老人,一身騎術精湛之極,他不但能劈會砍,還可以在馬上射箭,乃他們伍中除馬嬤嬤外唯二驍騎。

    不料富五爺領幾騎過去,那邊也出來幾騎,他們並不近距離作戰,只繞著富五爺等人奔跑,雙方離了約有十幾步。

    然後對面幾騎似乎掏出手銃,就在馬上轟射,可憐這邊幾人連他們馬毛都沒摸到,就那樣騎在馬上被一一轟打下去。

    富五爺畢竟是驍騎,並非全然沒有反抗之力,他也在馬上射了幾箭,然對面幾騎人人有旁牌,射去的箭矢都被他們旁牌擋住了。

    他們用手銃對著富五爺轟射,可憐富五爺一身本事,卻眼睜睜看著挨打。他甚至扔了弓箭,揮舞馬刀,想去劈砍對面馬兵,他們只是轉繞奔逃,不跟他接觸。

    最後富五爺被幾銃解決了。

    寨牆上的馬嬤嬤等人更是面色發白,對面用的是什麼火器,什麼手銃,竟不需火繩?

    似乎還可以連打三發?這樣一桿銃等于三桿銃。

    倘若攜帶二桿銃,豈不是等于六桿銃?

    而且一手持韁,一手打銃總比雙手射箭來得便利準確,只會劈砍之人對上他們更是全無還手之力?

    這還怎麼打?

    但不打卻不行了,馬嬤嬤等人畢竟是積匪,豈有坐以待斃之理?

    此時看得清楚了,對面有六七百人,這邊有近千人,他們並非全無反抗之力。

    雖說對面鄉兵精悍,那姓楊的也威名赫赫,但未打過,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

    ……

    崇禎十五年六月三十日,巳時,楊莊寺外。

    楊大臣率領的新安軍七百人,對戰惡匪馬嬤嬤等約一千人。

    此戰,楊大臣方約有戰兵五百人,內二總盾兵七十人,銃兵一百四十人,長矛兵一百四十人。他們皆花隊編制,盾兵站一排,銃兵長矛兵各站兩排。列成長七十人,寬五人的陣列。

    陣列後面是各隊的隊長隊副,旗手護旗手,隨後是各總把總副把總,旗手金鼓手,護衛們。

    崔祿火炮隊出動五十人左右,他們排在陣列之後,十門三號小佛郎機一字排開,等會推上去作戰。

    此戰,擲彈隊,銳兵隊出動二十五人左右,楊大臣軍陣沿黃泥溝河邊排開,左邊是河,前方是大陣,他們就立在右邊,後方又有曾有遇的哨探隊。

    因為各聯防隊被召集,楊大臣精選了二百人作為輜重隊,一半是弓箭手,余下刀盾手,一樣聚在大陣的右邊,在最前方。

    而馬嬤嬤方面,他們傾巢而出,畢竟楊莊寺寨殘破不可守,唯有野地浪戰,博得一條生路。他們列陣,則是從匪在前,老匪在後,又馬隊押陣,特別選擇“有苦的”當頭作戰。

    ……

    鼓點聲中,對面軍陣徐徐而來,他們一面面大盾牌豎著,很高很大,後面什麼人都看不到。唯見那豎著的,長矛與火銃的金屬寒光,還有那矛頭上若火焰般跳動的如血紅纓。

    看著他們如牆而來,帶著山岳般壓迫的氣勢,一個“有苦的”吞咽了下口水,這是土匪的黑話,即最有膽量匪徒的意思。

    他們被馬嬤嬤等挑選出來,被承諾了大量賞賜,同時承諾以後打開村寨,各色婦女會任由他們挑選。

    這方排兵布陣後,他們也拼命鼓動︰“兄弟們,老話說得好,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想我等何等快活,想殺人就殺人,想放火就放火,想搞女人就女人!這是什麼?神仙般的日子!”

    “邳州不幸,來了楊河這個賊子大煞星,想斷我們的路。我們憑本事掙的錢,憑本事玩的女人,為何要讓姓楊的斷了?小雞不日的,我們江湖豪杰就不人,就不要快活了?”

    眾“有苦的”拼命鼓動,讓眾匪都是義憤填膺,臉色漲得通紅。

    高彥舞著大刀,同樣憤怒得不能自己,前方那詹爺說的話,可說到他心里去了。加入隊伍後的這些日子,是他生平最快活的日子,憑什麼要讓那個新安莊賊子斷了?

    那“有苦的”詹爺繼續鼓動︰“他們一排的盾牌,一排的鳥銃,打一陣就歇菜,我們沖上去,將他們盾牌掀了,砍瓜切菜。讓這些邳州鄉兵知道,這天,翻不了!邳州,永遠是我們的天下!”

    吼聲如雷而起,後方大鼓震天的響,上千名匪徒,黑壓壓就是沖去。

    他們“有苦的”沖在最前,個個持盾牌大刀短斧,余者匪徒刀盾手夾著從匪們,又有一些弓箭手跟隨。

    最後一層弓箭手,一層刀盾手,馬隊騎馬在最後,由此看來,馬嬤嬤等人還是有一些軍事能力的。

    看這方沖去,那方軍陣的腳步聲停止,他們“虎”的一聲大吼,盾牌落地,七十桿黑壓壓的鳥銃就探了出來。

    而這邊眾匪徒繼續沖鋒,從二百多步就開始沖,一直沖入百步之內。不過眾匪也多個心眼,以他們的視角,眾村寨聯防隊弓箭手刀盾手聚在大陣左邊,彎弓搭箭,只對著他們,所以下意識往右邊靠些。

    特別他們弓箭手進入百步後,一聲號令,二百多人全部射箭,弓弦振動中,呼嘯箭雨就是掠向高空,往前方大陣落去。他們射了一陣又一陣,箭矢有如暴雨。

    那方聯防隊弓手也射箭還擊,弓弦聲一陣接著一陣。箭矢嗖嗖落下,沖鋒的匪賊有人用盾牌擋住箭,也有人中箭慘叫倒下。但這種傷亡他們可以忍受,眾匪嚎叫著,只往前方盾陣撲去。

    他們越來越近,轉眼就沖入五十步之內。

    高彥嚎叫著,他持著大刀,看著前方黑壓壓人頭,亢奮得不能自己。

    看身旁高浚大哥,同樣尖聲怪叫,神情極度的猙獰。

    猛然,就听對面響起一陣尖利的天鵝聲音,隨後一片震耳欲聾的爆響,滾滾白煙,就籠罩了前方盾陣。

    高彥就听前方一陣聲嘶力竭的大叫,血霧叢叢,眾多兄弟就翻滾在地。

    他還沒反應過來,又是一陣尖利的天鵝聲音,前方再次火銃爆響,白色的煙霧散開有若飛龍,耀眼的焰火中,血花點點,就若那艷麗又轉瞬而逝的花朵。

    眾多兄弟再次翻滾在地,他們捂著中彈的部位,痛不欲生就是哀嚎。

    而沖到這個位置,高彥也看到一個中彈的兄弟,竟是“有苦的”詹爺,他的腸子都被打出來了,花花綠綠的流了一地。

    他翻滾著,嚎叫著,就若他最鄙視的婦人一樣大哭,他用力塞著自己的腸子,淒厲難言,似乎所有的剛強血勇在中彈後全沒有了。

    高彥全身哆嗦起來,方才的豪情氣勢全部化為烏有,他看身旁的高浚大哥,前方眾兄弟們,也是嘴唇顫動,臉色蒼白,他們個個腳步,也是猶豫不決起來。

    而此時前方傳來驚恐欲絕的尖叫,高彥也看得清楚,前方仍籠罩在白煙中的盾陣移開,然後出現一個個黑洞洞的巨大銃口,看那樣式,竟是火炮?

    他腦中一片空白,未等他決定是進是逃,就听“     ——”的連續凌厲炮響,前方各炮炮口皆噴出長長凌厲火光,伴著長長濃密煙霧。然後火光煙霧中,大片細碎紅光,帶著白色煙霧軌跡,就劈頭蓋臉的掃來。

    大陣前方似乎都籠罩在了霰彈子的威力之下,沖鋒的匪徒身上暴起點點血霧,割麥子似的成片滾下。

    五十步內霰彈子的威力何等強勁?很多重疊的目標都被前後打透。一些人手腳被打中的,當場就是肢體斷裂的下場。腦袋被打中的,更若雞蛋西瓜碎裂一樣,各樣血花腦漿就是爆得老高與老遠。

    轉瞬間,淒厲的尖叫哀嚎就是此起彼伏。

    “我的手,我的手……”高浚大哥撿起自己被打斷的左手,哭泣道,“一定要安上,一定要安上……”

    高彥躺在地上,他看著自己被打斷的右小腿,那里只剩一點點皮肉相連,白森森的骨頭外露著,觸目驚心。

    他哆嗦著,顫抖著,臉色發白若死人。

    完了,他所有雄心,所有豪情,都成為過去。

    很多事情還未開始,就結束了。

    ……

    慘叫聲驚天動地,沖鋒的眾匪崩潰了,他們嚎叫著回逃,沖散了後面的弓箭手與刀盾手,甚至將押陣的馬隊都沖得七零八落。

    看大勢以去,馬嬤嬤等人只得撥馬奔逃,楊大臣哈哈大笑︰“這幫匪賊真是不堪一擊!”

    他下令全線追擊,殺盡捕絕土匪,特別有名的那幾個悍匪積匪,或捕或殺,一個都不能放過。

    他們追殺了幾個時辰,好消息不斷傳來,積匪蔡春,章大個子、章二個子,張有情、張有義等人都被抓住了。因這些人是楊相公點名要的人,為防意外,楊大臣下令用大棒全部砸斷他們的手腳。

    最後,最大的好消息傳來,曠野上驚天動地的歡呼︰“抓到匪首馬嬤嬤了!”

    楊大臣振奮看去,就見曾有遇等奔騰回來,他們馬匹後有著套馬繩,此時繩索後面拖著一人,正若野獸那樣的掙扎嚎叫,正是那“李家莊慘案”的罪魁禍首,邳州積匪首領馬嬤嬤。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50
第310章 匪盡3

    六月三十日的楊莊寺之戰,楊大臣率領的新安軍大破匪賊,當場生擒匪首馬嬤嬤與一干積匪頭目骨干。

    消息傳回,邳州城轟動,百姓無不振奮。

    當然,對外的宣稱,戰場則在李家莊附近,離省界州界地不遠。

    而此次作戰,兵分二路,當楊大臣等人順沂河而上的時候,張松濤等人也順運河繼續北上。

    午時,他們在禹王山附近下船,這邊正在規劃建築城寨,張松濤等人未驚動任何人,他們自己架起鐵鍋鐵壺,簡單用了些飧飯肉湯,然後全體上馬,急速北上。

    騎兵隊早哨探了道路,他們主要順陶溝河邊走,北上進沂蒙山,按此時的小道路程,從禹王寨到抱犢崮匪巢約有二百里。

    他們在荒野上奔馳著,沿途寂靜荒涼,很少見人煙。偶爾看到村寨,都是破敗淒涼,百姓耕種近寨邊田地,個個警惕,有如驚弓之鳥。沿河邊田地很多,但現在大多荒蕪,除了荒草還是荒草。

    山東這邊匪盜兵亂,又連年大旱,今年雖好些,但各地早回天乏術。各人就看到,沿途很多原本繁華的村落都廢棄了,觸目所見,盡是斷垣殘壁。

    有時也可看到流民,但個個形容枯槁,面黃肌瘦,看到大軍,很遠時就慌忙避開。

    所見所聞,讓很多人想起自己逃難時的情形。

    傍晚,他們快進入沂蒙山區,當晚,就在白馬山下歇息。第二天大早,他們繼續趕路,約行二十里,前方是獅子山,再進去,就是連綿的丘陵山頭了。

    蹄聲轟隆,數千只馬蹄踏在黃土地面上,激起的塵土飛揚,有若沙塵暴似的蔓延。太陽慢慢高升,人與馬都快速悶熱起來,特別塵土彌漫過來,就是讓各人灰頭土臉。

    好在前面就是一片山嶺,山邊多揚樹、松樹、柏樹等,看上去就是一片清涼。

    有哨探的騎兵奔了回來,林子沒問題,中軍還傳來休整號令。

    眾人松了口氣,皆到林邊下馬,歇息喝水,整理裝備。

    “呼,熱死俺了,這山東不是靠北麼,怎麼比俺靈璧縣還熱呢?”六總一隊二甲的火銃兵馬小保一屁股坐下來,從雜物包邊取出竹筒水壺,咕嚕嚕就是喝水。

    他????了????額頭,看滿手泥塵汗水,就是無語。

    “這熱不熱,跟靠不靠北可沒關系。”身旁戰友孔萬財也取出水壺,也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又倒了些在臉上,一邊摸了摸自己屁股,皺眉,“騎了一天馬,俺的屁股好痛。”

    “快到了。”同甲的曹景興笑嘻嘻道,“抱犢崮離這邊不遠了。”

    他喝了水,愜意的將竹筒塞回雜物包側邊口袋,從背下取下火銃,掏出細布,習慣性的就是擦拭。

    看他打扮,紅笠軍帽,紅色的鴛鴦戰襖,外層青色罩甲衣,紅色肩巾,背負油布皮革的雜物袋與子藥袋,又捆著帶,別著解首刀,就顯得威武與精銳。

    放眼這邊火銃兵皆是如此,個個精神氣十足。

    他們裝備也與以前略有不同,就是每人多了個雜物袋,各兵種都有,除裝用各類私用之物外,側邊還有口子,可以塞入竹筒水壺等,此時火銃兵都在左邊的背著。

    因全部騎馬,各人還都有馬褡子,內裝載各種各樣的野外出行之物,馬匹食用的豆料,喝水的小桶等等。一些人的馬褡子內,還有鐵鍋鐵壺,更多的飧飯干肉等。

    曹景興等人三月參軍,訓練同時還要練習騎馬,照料馬匹,幾個月過去了,騎術雖不是很精熟,但野外乘騎不是問題。

    他也是個清爽的小伙子,父親曹子貴,母親徐貞娘,睢寧北岸人。身旁馬小保、孔萬財等人則是靈璧縣人,與一甲的孔萬金,四甲的谷子貴、吳六斤等等,都是靈璧縣東北面潼郡集一片的人。

    三月的擴軍中,很多靈璧縣的難民加入了軍隊,成為普通士兵一員。他們甲長劉治平、伍長兼甲副趙彥和、伍長賈朋黨則是睢寧北岸佔城集人。

    一隊隊副俞玉桂、黃守義也是睢寧北岸人,但隊長管楓听說是湖廣荊州人。他們六總的副把總黎萼、董世才,把總張松濤則是宿州、亳州等地的人氏。

    眼下新安軍的構成,便是總級軍官多為杜圩編伍之人,多亳州、宿州、歸德府等地人氏。副把總,隊長級的軍官,則多河神廟編伍時人,也多亳州、宿州等地人氏。

    此外睢寧人大量進入隊長,隊副,甲長等級職務,新招來的靈璧縣等地難民,則多是普通的士兵了。

    不過他們剛訓練成就經歷連場惡戰,特別與獻賊等人的大戰,早脫胎換骨,舉手投足間滿是銳氣。雖很快要面臨與青山殘賊的大戰,卻個個不以為意。

    曹景興擦拭著自己火器,將外面的塵灰都用細布擦了,還取出銅栓,????得閃閃發亮的。又用小細棒通了火門孔眼,將銅栓推進按下,再將金屬片撥到右邊,一切程序完成,輕聲吹了聲口哨。

    手中新安銃火器讓曹景興非常的喜愛,每天擦了又擦,唯一遺憾的是,這火銃還用火繩,略顯麻煩。听說軍需所在打制二式,皆自生樣式,不用火繩,希望能盡早換了。

    此時新安軍皆用新子藥,破甲威力提高到七十步,但因進程問題,要到年底才全部更換燧發式的二式新安銃,使用獨頭彈等。

    曹景興收好武器,又背到身後,放眼這邊戰友,皆在習慣性的保養自己武器。

    這方面新安軍抓得很嚴,武器有損,不潔,生銹等等,如果查到,不但士兵,甲長、隊長都要受到重責。閑時保養武器,已成為各人下意識的動作。

    這時甲長劉治平與伍長兼甲副趙彥和,伍長賈朋黨也提著水桶過來,騎兵隊很久前就哨探過,此次行軍路線也是由他們規劃,知道哪處可以走,哪處有山泉,可以讓人馬補充用水等。

    眾人忙將自己竹筒灌滿,又取下小桶裝水,讓自己的坐騎喝。

    他們行軍每數十里休息一刻鐘,馬喝水比人久一些,但這時間也夠了。

    劉治平巡視著,他是個很嚴肅的人,今年二十多歲,在甲中一色十幾歲的小伙中算年紀大的。他也總愛皺著眉,听說因家中是破落的小財主,父母對他期盼很大,造成他壓力很大。

    他做事有強迫癥,追求完美,每每讓眾人苦不堪言,伍長兼甲副趙彥和本性格豪爽,都被他折騰得有些憂郁。

    伍長賈朋黨倒是和氣的人,他人如其名,擅長交際,甲中兄弟都議論他很會拍馬屁,總討隊長管楓的歡心。

    劉治平帶趙彥和與賈朋黨看了一圈,這時隊長管楓也來了,穿著軍官服,紅色的罩甲衣,青色肩巾,身後還有背旗。隊副俞玉桂、黃守義跟著,還有兩個護衛,人人持著翼虎銃。

    管楓是個眼神很銳利的年青人,曹景興很佩服管隊長,听說他今年才十八歲,僅比自己大一歲,就是隊長了,他的經歷還很傳奇。

    不過新安軍是只年輕化的軍隊,若管楓這樣的年輕人比比皆是,便若三總把總韓官兒,他比管楓還年輕,就已經是把總了。

    很快管楓看了一圈,特別檢查了幾人的武器裝備,這時中軍號令傳來,收拾好什物,全體上馬,繼繼前進。

    眾人紛紛上馬,口口相傳著,因行軍偷襲,就不用喇叭。曹景興早整理完畢,收拾好馬匹喝水的小桶,又看過鞍具等,就踩著馬鐙,翻身上了馬背。

    很快眾人開動,按行軍隊列,從慢步慢慢加速到快步,很快山道這邊又是蹄聲大作,塵土飛揚。

    曹景興策在馬上,身體隨著馬背的起伏有節奏的起伏,免得鏟了自己的屁股。

    他看向前方,煙塵中密密的馬匹人頭,武器寒光若隱若現。他們行軍隊列按兩列展開,每甲兩伍縱隊並行,五甲前方,是各隊的隊長。隊長後面又兩隊副並行,兩護衛並行。

    曹景興屬于二甲,他們前方是一甲的大盾兵,個個盾牌放在馬鞍後,又最前隊長管楓等人。後面是三甲的火銃兵,四甲五甲長矛兵,個個長矛插在馬鞍後的插筒內,還背著圓盾。

    太陽越發炎熱,很快汗水泡濕眾人軍衣,靴子內都是滑膩膩的,好在進入了山地丘陵地帶,清涼的地方隨處可見。

    再行一會,前面是龜山,離抱犢崮更近了,這邊多窩泉,龜山蛇山間匯有湖泊。

    到這邊,騎兵隊的戰友奔騰更急了,他們嫻熟的在山道上奔馳,躍馬如飛,來來去去的勘探與稟報情報。

    正轉過山道,忽听湖旁山腳邊有喊叫聲,還有兵器的撞擊聲,接著是幾聲尖銳的哨箭聲音。

    而這個聲音後,凌厲的手銃聲就是響起。

    曹景興等人一驚,新安軍中沒有這樣的哨箭,難道匪賊發現了?

    他踩在馬鐙上看,前方是中軍,還有走在中軍前面的三總戰士,隨著手銃聲,就見幾騎從山邊竄出來,個個裹著頭巾,披著斗篷,非常的彪悍,騎術更是非常的精湛。

    他們斜斜奔騰著,眼見就要跳躍逃竄離開,這時一騎追著出來,灰氈斗篷快馬,氈帽下,一雙非常冰寒的眼楮。

    她手銃一舉,“砰”的大響,一賊一聲大叫,就是從馬上翻滾下去。

    她持著韁繩,撥下擊錘後,瞄著一賊又是一銃,曹景興等人就見銃焰大作,那賊身後冒出血霧,也是慘叫著翻滾馬下去。

    然後一些騎兵追來,個個持手銃發射,將余下匪賊哨探一一打死。

    身旁的馬小保驚嘆︰“錢小娘子真犀利啊,彈無虛發……特別這馬術絕了。”

    曹景興也是贊嘆,手銃雖可單手持著穩些,但在馬上發射也不容易,與騎射一樣,有非常多的不穩定因素。對他們來說,這馬都騎得不利落,要在馬上打銃,不知要什麼時候。

    不過他也有憂慮,遇到匪賊哨探了,特別哨箭傳遞回消息,看來抱犢崮的青山殘賊會有準備了。

    不過他也不懼,暗襲不成,就明戰好了。

    果然,中軍那邊傳下命令,急速前進,他們更不掩蓋了,使用傳遞號令的喇叭聲。

    曹景興等人急急前進,山道上蹄聲一片。

    曹景興覺得,這樣多奔襲幾次,恐怕自己馬術會更上一層樓。

    而他們到抱犢崮山下時,這邊匪賊已經驚動,氣勢洶洶,傾巢出來作戰,中軍號令,各總立刻準備作戰。他們佔據崮前西南處一座山頭,立刻開始排兵布陣。

    抱犢崮地勢,周邊峰頭林立,然後群山中一峰突起,頂端若圓柱形的石台,這種形狀山頭稱“崮”。因抱犢崮雄偉,周邊山頭最高,此時官方名又叫“君山”。

    抱犢崮西南麓有深澗大壑,澗東側為清華觀與巢雲觀,然後山坡處多樹木,山腳下有莊子。

    此時莊子、清華觀、巢雲觀皆被匪賊佔據,聞知有官兵來剿,特別打到自己老巢來,偽元帥馮茂宏、李明祥大怒,在哨騎回報後,立刻召集兵馬迎戰。

    他們不知這些官兵何來,因為什麼旗號都沒有,看他們一色馬兵也有些心驚,但別人都摸到自己家門口來了,豈有龜縮逃竄之理?

    而且他們雖正月逃到這里,但四處搶掠,大量糧草輜重銀兩都儲藏在莊子與巢雲觀等處,這些都不要了?

    看官兵雖然精銳,但人太少,自己幾千人,未必沒有一搏之力!

    他們沿莊前與東南山頭排布,幾千人分為幾股,左中右三翼,立刻向新安軍的陣地發起進攻。

    ……

    “準備作戰!”中軍傳下命令。

    隊長管楓、隊副俞玉桂、黃守義等人就叫︰“準備作戰,銃兵都點上火繩!——注意避箭——”

    曹景興掏出了自己火摺子,就塞在子藥袋側邊的鐵筒子內,作為銃兵這是必備。

    他甩亮火種,將自己火繩點燃,塞放好火摺子後,就抽出火銃後下彎的銅栓機,塞入一發定裝紙筒彈藥,一推,一卡,就準備完畢。

    然後他就蹲到大盾牌後面,前方持盾手是一甲的邢義真,一個神情總是冷冷的年輕人,有妻姜子貞,似乎是歸德府夏邑人,說得一口很醇厚的中原官話商阜片。

    邢義真話不多,隊中兄弟都很好奇他的額頭,因為那邊有一片很明顯的傷痕,就跟二郎神似的。眾兄弟都是好奇,邢兄弟給誰磕頭啊,這麼用力,將頭都磕破了。

    邢義真身邊是孔萬金,乃孔萬財的哥哥。與孔萬財有些狡黠的性情不同,孔萬金是個很憨厚的人,孔武有力,就充為大盾手。然後他還有弟弟孔萬銀,在炮隊做事。有弟弟孔萬寶,因識點字,被充為書辦。

    曹景興靜靜蹲著等待命令,身邊是馬小保與孔萬財,他們听對面青山殘賊已經發動進攻,大鼓聲中,尖聲怪嘯聲不絕,似乎正潮水般的涌來,但盾牌擋著,什麼也看不到。

    大盾牌就這點不好,很影響視線,而且笨重了些,但未裝備盔甲,這種盾牌卻是必須的。

    他們身後還有三甲的火銃兵們,他們成排蹲在後面,也是靜靜等待命令。

    “注意避箭!”猛然各隊軍官此起彼伏的喝令,曹景興等人都往盾牌那邊縮一點,前方邢義真持著的大盾牌也斜斜內傾。

    就听對面弓弦振動,咻咻的聲音中,天空都惚若一暗,幾百根凌厲的箭矢就是疾射而來,然後前方邢義真、孔萬金等人的大盾牌就“篤篤”的響,暴雨似的。

    一些箭矢還從大盾牌上空飛過,火銃兵後面,幾步之外,是四甲五甲的長矛兵兄弟,他們已將背著的盾牌持到手中,此時擋箭,各人皮盾也是箭落聲不停。

    好在各人有盾牌擋箭,卻是無礙,曹景興听對面弓手射了幾陣,外間匪賊的腳步聲也是越來越近。

    猛然有軍官傳令,隊長管楓也是大喝︰“火銃兵準備作戰!”

    曹景興“虎”的一聲大吼,與身旁馬小保、孔萬財同時站起,就是持銃來到盾牌空隙間,將手中火銃探了出去。

    他看外間匪賊黑壓壓的,也不知多少人,看他們凶神惡煞的,持著兵器只是吼叫,已經進入百步之內。果然這幫匪賊非同小可,僅比以前打過的獻賊差一點點。

    但曹景興早非菜鳥,一瞥之下,就鎖定一個“領頭子”一樣的匪賊,持銃的手穩如泰山。

    身旁馬小保、孔萬財等人一樣如此,經過血火的鍛煉,他們已經成為合格的精銳戰士。

    他們一桿桿鳥銃探著,八十桿黑壓壓的鳥銃,就是冷冷對著前方嚎叫沖來的青山殘賊們。

    而他們軍陣,三總在左,六總在右,一總四隊,二總八隊,就是八十面大盾牌,一百六十名銃兵分二列作戰。銃兵們後面,一百六十名長矛兵同樣分二列作戰。

    又此次有騎兵隊、部分銳兵隊、部分擲彈隊隨同作戰,此時他們列陣,就騎兵隊一百五十騎列在軍陣的右邊,銳兵隊擲彈隊一百二十多人列在軍陣左邊,各人馬匹則移到山頭後面去。

    面對青山殘賊潮水般的進攻,軍陣依然靜悄悄,若急浪中礁石,巋然不動。

    曹景興持銃瞄著,不時有箭矢從頭上飛過,他動也不動。

    猛然,他听到一聲尖利的天鵝聲音,不假思索,就是扣動板機,龍頭的火繩下落,他銃托重重一撞,洶涌的硝煙白霧就是彌漫。

    曹景興看到那“領頭子”一樣的匪賊胸前騰起血霧,他神情有些呆滯,就翻滾出去,同時前方左右一片的慘叫。

    曹景興顧不得多看,就持銃後退,來到大盾牌後面蹲下裝彈,同時三甲火銃兵右移上前,來到盾牌空隙間,持銃瞄準等待命令。

    曹景興蹲著,他起拉膛後下彎的銅栓機,里面煙霧騰騰,冒著熱氣。

    他吹了吹,掏出一發紙筒彈藥塞了進去,又一推一卡,看火繩沒問題,就作好了再次的發射準備。

    這時他听尖利的天鵝聲音,頭上一陣凌厲整齊的排銃聲音,前方慘叫聲更多,似乎那邊匪徒有些混亂,同時洶涌的硝煙更加彌漫開來,籠罩了他的前後左右。

    這時三甲兄弟退下裝彈,他持銃上前,又來到盾牌空隙間,持銃瞄向外間。

    煙霧中,看盾牌外面很多匪賊在驚叫著,如無頭蒼蠅般亂竄,似乎被兩陣排銃打懵了,不過也有很多人大吼大叫,喝令繼續上前。還有人大叫︰“娘里個腿,他們銃打完了,趕緊沖!”

    曹景興臉上露出笑容,用這種後膛的銃,經常會有匪徒判斷失誤,他喜歡他們這樣子。

    看他們沖入四十步,身後又有尖利的天鵝聲音響起,曹景興瞄著一賊,就是狠狠扣動板機。

    曹景興前後打了三發,二排銃兵就是六陣排銃,外面的叫聲慘絕人寰,山腳下,密密都是中彈的尸體傷者。

    但匪賊可能人多,又第一次面對這種後膛槍,幾乎是懵然的直沖上來,黑壓壓就是逼近盾陣。

    曹景興等人後退,持裝填好子藥的火銃等待命令,後面的長矛手們則是上前,還有前方的大盾手們擺好了架式。

    猛然轟然作響,無數的匪賊撞擊在大盾牌之上,邢義真等人咬著牙,狠狠頂住了。

    伴隨撞擊聲的,還有刀砍斧劈的聲音,猛然一只手從盾牌邊探進來,就想把邢義真的盾牌掀開了。

    邢義真哼了一聲,大刀狠狠劈去,盾牌外面傳來淒厲的慘叫,一只血淋淋的左手就是掉了下來。

    這時隊長管楓命令︰“落矛!”

    四甲甲長李大銀放下長矛,身邊谷子貴、吳六斤等人同樣如此,長矛放下的聲音整齊凌厲。他們前後二排,森寒的長矛從各盾牌空隙間探出,就如獠牙那樣猙獰。

    “刺!”

    谷子貴等人用力刺去,前方血雨灑落,帶著聲嘶力竭的哀嚎。

    各匪賊身上冒出的鮮血,將各大盾牌渲染得一片艷麗。

    “刺!”

    谷子貴看著前方一個匪賊,又是狠狠刺去,銳利的矛頭,從他的嘴巴內直刺進去。

    “如牆而進!”隊長管楓又是命令,與他同樣的,還有各隊長此起彼伏的喝令。

    邢義真用力提起盾牌,谷子貴等人長矛仍然探著,他們有節奏的吼叫,森寒的盾陣就是逼去。

    而透過盾牌的空隙,可以看到那邊連滾帶爬的匪賊們。

    “火銃手上前!”隊長管楓又命令。

    曹景興等人正持銃等待,聞听立刻上前,邢義真等人的盾陣也讓開口子,讓曹景興等人出去。

    曹景興出了盾陣,立刻視線好多了,眼前無數面如土色的匪徒們,看到他們出來,個個更是尖叫。

    “射擊!”

    一排的火銃兵對眼前的匪賊扣動板機,一線凌厲的火光爆開,眼前就是鮮血的霧潮,慘叫聲驚天動地。

    “射擊!”

    三甲的火銃兵越過曹景興等人,他們匯集六總共八十名銃兵,又是對眼前的匪賊們轟射,讓尸體與鮮血更成為這邊的主題。

    “盾陣上前!”

    立刻邢義真等人又上前,密密的盾陣又是將曹景興等人掩護在後,谷子貴等人長矛放下,又成為兩排森寒的獠牙。

    “如牆而進!”

    “吼——吼——吼——”

    邢義真等人提著盾,谷子貴等人持著矛,他們有節奏的吼叫,矛盾相間,森寒的盾陣又是逼去。

    他們配合默契,當他們刺殺時,探出的長矛便如沾著血滴的刺蝟,當他們射擊時,眼前又似乎彌漫開一條煙龍。

    他們如牆而進,火銃,長矛,盾牌相間,只是向前,似乎要吞噬眼前的一切敵人!

    ……

    戰斗進行到午時,偽元帥馮茂宏、李明祥不得不承認失敗,從巳時開始,他們就對那片陣地發動了多次的進攻,但每次都是慘敗而回。

    嘗試從兩翼進攻,更慘,他們以步隊進攻騎陣,當場進攻者被他們凶悍的精騎戰陣踏成碎肉。

    下血本以馬隊攻擊他們精騎,他們竟出動手銃騎兵,這兵好怪,打手銃不用火繩,還可連續打三下。二百騎對戰他們五十騎,被他們放風箏繞圈子,以手銃在馬上轟射,已方傷亡過半,卻大多連他們馬毛都沒摸到。

    正慌亂間,他們山頭余下馬隊趁機沖來,長矛馬刀,勇不可擋,最後己方逃回的馬兵僅十數騎。馮茂宏等人全部馬隊不過四百多騎,這下損失近半,再也不敢動了。

    還有攻擊他們另一翼,人人持著盾牌,鬼鬼祟祟的,也不知什麼兵種,大軍不論步騎逼去,就潮水般的扔來萬人敵,當場炸得他們魂飛魄散。甚至趁機反突,從他們進攻的中陣腰部攻入,讓那一陣的攻擊大軍無奈潰敗。

    最後馮茂宏、李明祥等人絕望,退回莊寨固守,不料對手以盾牌掩護,火銃齊射,萬人敵猛扔,又有精兵以鐵鉤扔上寨牆攀爬,並無戰心的殘兵們一刻鐘就潰敗了。

    這下潰敗,就代表馮茂宏、李明祥等青山殘賊的徹底失敗,他們退向清華觀與巢雲觀,但對手急攻而來,不到一刻鐘,他們又狼狽逃出寺院,繼續奔逃。

    對面官兵緊追不放,追擊戰持續到六月三十日,“元帥”馮茂宏、李明祥被斬殺,他們麾下十幾個“將軍”同樣被殺。

    而臨死之前,他們很多人還不知道對面官兵從哪里來,叫什麼名字,跟他們有什麼冤仇。

    此戰還俘獲匪賊一千多人,張松濤早得楊河之令,下令盡殺之。

    最後青山殘賊骨干皆死,四百馬隊,三千多步卒基本被滅,余下寥寥漏網之魚,已經形不成威脅。

    而此戰除了殺敵,收獲也不小,如繳獲馬騾一千多匹,內有戰馬健馬五百匹,騾子驢子七百多頭,又有大量的牛羊雞鴨等。

    除此,還繳獲匪賊庫存白銀約十萬兩,米面豆料一萬石,可供匪賊數千人馬食用半年之久,這下全歸新安軍所有。

    七月一日,張松濤等人浩浩蕩蕩搬師回歸,再次得到勝利的消息,楊河心中喜悅,不論邳州的積匪,還是外間的流匪,終于都消滅干淨,他終于可以安下心來,專注自己的事務了。

    不過對此次的勝利,他對外界宣稱︰“青山殘賊犯我邳州,鄉兵于長溝附近將其擊退,然殘賊大部仍在,諸寨建設不可遲緩。”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51
第311章 鍘刀

   七月一日時,匪首馬嬤嬤與蔡春、章大個子、章二個子,張有情、張有義等眾積匪骨干頭目押送到邳州。

    整個邳州城轟動,百姓人山人海,只是圍觀這些被押解來的惡賊劇盜們。

    “李家莊慘案”消息早傳得街知巷聞,多少年來,邳州城百姓也深受匪盜之苦,此時見眾劇盜被擒,人人無不拍手稱快。他們也強烈希望,將這些惡賊們全部千刀萬剮。

    對一干積匪頭目,還有趙高堂父子處置等,楊河移交給了州衙方面處理。

    這些人需明正典刑,公告天下,這就需要知州甦成性出面。巡捕局也不可能將所有司法權力都抓走,很多民事,經濟方面的糾紛,還是必須移交給州衙。

    知州甦成性也非常樂于接收處置這些惡賊劇盜頭目。

    “李家莊”一役,邳州積匪一掃而空,州境內外,前所未有的清明,這都是受上官與地方士紳肯定的事。加上之前一系列運籌帷幄,剿滅流賊的功勞,他致仕後獲得四品的官位待遇已不是問題。

    他雷厲風行審理,不論趙高堂等人以前在邳州多麼的顯赫,現在他們早成死老虎,甦知州痛打落水狗。他們罪行累累,鐵證如山,也沒有免罪的理由,生員的身份更不值一提。

    大明又對叛逆匪盜素為嚴厲,匪盜處置非與普通民事同,很快甦知州審理出來︰

    積匪馬妙儀、趙高堂、趙還祿、章其蘊、章其猷、蔡春、張有情、張有義、郭一躍、楊自勸、龔尚賓等十七名匪首劇盜,附逆有跡者被判“立決”之刑,擬合凌遲處死。

    上報刑部後,核定下來,邳州地方證據充分,審理無誤,維持原判,就在本年秋後,積匪馬妙儀等十七人全部被剮于市。特別馬嬤嬤祖孫父子三人同剮,這個罪惡滔天的積匪家族,終于得到應有的懲罰。

    此戰楊大人還捕獲從匪甚多,但對他們的處置,甦知州上報得很含糊。此時大明現狀,對首惡很嚴厲,對從犯又很寬容,還有一系列的輿論,安置等現實問題。

    便如正月李青山被擒時,以太監劉元斌,總兵劉澤清的權威,都只敢上疏說“……不敢根株支蔓,惟條奏首惡……”事後崇禎皇帝也下旨,青山余部皆撫之,令各歸本土,務農耕作,還發帑銀二萬以賑之。

    這種情況下,難道甦知州上奏說︰“我邳州有練總楊河,捕獲的匪賊亂民皆殺之?”

    這個輿論壓力他就承受不了,因此含糊過去。

    但甦知州歸甦知州,對匪盜的處理,楊河自己進行。

    他早就決定,要鏟除邳州境內的匪徒土壤,那些捕獲的匪徒,抓獲的積匪眷屬,抓獲的土匪眷屬都不能放過。

    馬嬤嬤等人明正典刑,凌遲處死,這些有罪的匪眷匪徒又豈能不死?

    他們雖是從匪,又比那些積匪頭目好到那去?

    那些土匪們的家屬,豈又不知自家男人在做什麼?她們心安理得享受染血的好處,甚至自己就在助桀為虐。享受好處同時,就必須承受罪孽!

    這些人,全部都要處決!

    依楊河早前的決定,積匪家族,不論男女,十五歲到八十九歲全部處死,余者押到苦役營去。

    普通的土匪家屬,有罪者,不論男女,十五歲到八十九歲者全部處死,余者押到苦役營去。

    以後仍保持高壓態勢,每村每戶的掃,一直將邳州土匪全部殺光為止!

    ……

    七月六日,羊山大堤附近。

    萬歷中,總河潘季馴于羊山、龜山相接處築數十里長堤,以防大河泛溢。此時這條數十里的橫堤上面,早人山人海,特別靠近官道的位置兩邊,更黑壓壓擠滿了人。

    州城百姓,傾城出動,四郊居民,如潮雲集,他們匯集了多少萬人,只是觀看練總楊大人處決鍘殺那些滅絕人性的土匪們。

    知州甦成性還在審理各積匪頭目,但楊河對捕獲匪賊的處決已經開始。

    “楊莊寺”之戰,楊大臣等人俘獲土匪們約有三百多,他們有些人不算頭目,夠不上匪首的稱呼,但同樣惡貫滿盈,罪惡滔天。

    如這些人攻入李家莊,就使用極殘酷的手段殺害村民,殘害婦女嬰兒等,種種罪行,罄竹難書。這些惡匪與眾骨干一起,楊河全部判處他們腰斬之刑,使用鍘刀鍘下。

    這些人約有二百多人,皆盡腰斬,余下一百多土匪,全部用鍘刀鍘頭。

    白幡如林,向陽的坡地上,密密的靈牌擺放,靈前有各香火供品等。

    在這些李家莊村民的靈位前面,一塊塊桐油板擺著,此時各桐油板上方,正伏著一具具只有半截身體的土匪,個個痛不欲生的哀嚎厲叫,形狀淒慘之極。

    人的主要器官都在上半身,因此他們被腰斬後仍然神志清醒,要過很長時間才會斷氣。

    因為楊河痛恨這些土匪,所以依他吩咐,每個劊子手腰斬土匪時,皆從他們下面一些的部位動刀。腰斬之後,這些土匪們還全部被移到桐油板之上,使血出不得,更延緩他們死去的時間。

    一般來說,這樣的措施,被腰斬之人可以多延續二三個時辰不死,這多出的時間,最是他們痛不欲生的時候。

    一個個被腰斬的土匪嚎叫著,听著他們的哀嚎,旁邊眾百姓又是快意,又是個個面色蒼白之極。

    “下一批處決人犯,高浚、高彥、艾得之、于世金、米大福……提人!”

    二十個新安軍鄉兵大步過來,高彥的身體如篩糠似的顫抖起來,看旁邊的高浚大哥,一樣目光發直,全身哆嗦個不停。還有余者八個惡匪,一樣顫抖著,哆嗦著,個個臉色慘白若死人。

    若放在最開始時,他們可能還會唱幾句戲曲,高喊幾句台詞︰“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但一個個兄弟被腰斬,那痛不欲生的樣子看著,他們唯一念頭就是害怕,就是想哀求饒命。二十個新安軍過來拉扯他們時候,他們皆有若殺豬似的慘叫,哭嚎道︰“饒了我……不想死啊……”

    他們被強拉而去,有若拖死狗似的拖扯到鍘刀邊。

    高彥只感暈暈沉沉,一直被拖拉而去,幾天前的大戰中,他的右小腿被打斷了,雖戰後被醫治了一下,卻行動不便,而且是為了等待這個時刻。

    他看前方,並列著十把狗頭鍘,長長榆木料子,中間空槽,一邊帶著柄的鋒利鍘刀。此時各鍘床上滿是血,已經流滿地上了,血腥味撲鼻而來,在陽光的暴曬下中人欲吐。

    而十把狗頭鍘前方,擺著一塊塊桐油板,眾多被鍘的兄弟伏在上面,個個身體只有半截,血卻不能大出。他們對著李家莊死難者的靈位,哀嚎著,厲叫著,個個泣不成聲,似乎這就是刀山地獄的報應。

    高彥全身顫抖得厲害,由不得他多想,他就被按在一架鍘床上。他的上衣早被脫光了,露出了光溜的腰部,此時伏在榆木鍘床上,血漬漬的,讓他想起砧板上的肉,便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旁邊高浚等人同樣如此,高浚左手斷了,更是絲毫掙扎不得。他們都被按在鍘床上,身體對著李家莊死難者的靈位。每鍘刀皆兩個新安軍,一個劊子手,州衙那邊調來使用。

    各土匪人犯被調整著位置,使鍘刀更好的鍘下,然後各兩個新安軍按好他們,行刑的隊長看向楊相公那邊,看他一個手勢,他就喝道︰“行刑!”

    掙扎哀求聲驚天響起,高彥一個激靈,這一刻,一幕幕往事閃過他的腦海。

    從小流浪,為了活命,什麼事都干過,做過乞丐,做過騙子,做過打郎,殺過人,打殘過人。為了生存,什麼黑心事都干,他也從來不覺有什麼不對。

    特別前些時間入伙,高彥更覺得這是他生平最快活的日子。肆無忌憚,綁架殺人,高彥非常享受這種生活,每當鐵椎落下,人票血花腦漿高高沖起,他就覺得自己高高在上,有若那掌控眾生的老天爺。

    攻入李家莊時,他更親手用棒椎打斷那聯防隊長的全身骨頭,摔死他家的嬰兒,看著眾兄弟敬佩的樣子,那一刻高彥才覺得自己活得象個人,而不是以前那個被人輕賤,被人鄙視的高哥兒。

    高彥甚至有時在幻想,什麼時候能若馬嬤嬤那樣,一呼百應,高高在上?那時自己才是真的有出息,他高家的祖墳冒青煙。

    只是他所有的豪情,所有雄心,在幾天前的大戰後突然煙消雲散了。

    但他心中,為什麼隱隱就是不甘?

    他總覺得,他高彥的好日子還在後頭,為什麼就這樣結束?

    “我不服……”

    高彥淒厲的嚎叫出來,也就在這一刻,帶血的鍘刀鍘下,一刀兩斷!

    高彥張開了嘴,聲嘶力竭的哀嚎,他的嚎叫聲淒楚難言,似乎整個靈魂都在尖叫。

    腰斬的痛苦實在難以形容,那種難以忍受的痛楚無法用語言描繪,高彥除了叫,就是叫。

    听旁邊高浚大哥等人,一樣除了叫,就是叫!

    然後無意識中,高彥覺得自己上半身被抬起,放在了前方一塊桐油板之上,他伏在那邊,正對著的,就是前方一塊寫著什麼的牌位。此時牌位前方擺著案桌,香火裊裊。

    高彥識字不多,也不能說他就完全是個文盲,畢竟他雖然連名字都不會寫,但至少會寫一個字。

    那個字,也是督促他拼命生存下去的動力。

    極度的痛苦中,高彥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就手指熬了一些流出的血水,在地上,在桐油板上,拼命寫了起來。

    這天,楊河下令處決了三百多個匪賊,二百多人腰斬,一百多人斬頭。

    那些被腰斬之人,因為處斬位置靠下,又被放置桐油板之上,所以基本都延續二三個時辰不死。他們痛不欲生,潛意識手指活動,用血水在地上,在桐油板上,寫滿了千奇百怪,各種各樣的字。

    大多是“慘慘慘……痛痛痛……悔悔悔”等字樣。

    但有一個叫高彥的惡匪與眾不同,他生命力頑強,竟堅持了快四個時辰方死。

    他留下來的血字也與別人不同,卻是“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九個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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