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續南明 作者:老白牛 (連載中)

 
mk2258 2016-9-22 21:57: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221133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2 01:40
第262章 如山7

    軍陣防線依然如山般巍峨聳立。

    楊河看著山下,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

    現在銃手作戰,也定下來了,五十步距離(七十五米)開火,前後跟著打兩排,然後裝填。隔十秒,敵人約衝到三十步(四十五米)又開火,前後再跟著打兩排。

    以新安銃的裝填速度,前後兩排緊鄰著打完,十秒鍾複填時間很充足,還可以仔細瞄準,聽著號令。

    此時步行衝鋒速度一般每秒二三步,又隔十秒,敵人衝到十步再打兩排,前後打六排。

    其實因為恐懼,屍體等各種障礙,第三次齊射時,可以在十五步左右打射。

    而排銃的凶暴,前後被打六排,這世界沒有人受得了,不論東方西方皆是。

    西方排隊槍斃,最多也是忍三排罷了,他們在五十米距離,約三十三步對射,三排打完也就打完了。

    這個距離,人慢走,走四十幾秒,衝鋒,十幾秒就衝到了。而前膛槍裝填不易,最精銳的槍手,一分鍾裝好。普通的槍手,要兩分鍾,根本來不及打第二輪。

    所以此時人的忍耐力基本三排,不論清兵紅蝦兵,被打六陣排槍,都要嚎叫回逃。

    流賊更不用說了,他們挺到現在,隻能說懵了,意想不到。

    不過楊河戰術也不是說固定如此,如果對麵慢慢走,他百步的時候也可以慢慢打射。

    看流賊全線崩潰,慌亂嚎叫下山,楊河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下令九爺那邊,讓錢三娘與李如婉領約五十騎出擊。

    他也看到眾騎躍躍欲試,特別劉七郎頻頻看來,似乎非常想出戰樣子,但也嚴守號令,自己沒有命令,他依然靜肅不動。

    楊河自然對劉七郎這隻隊伍非常重視,這是騎兵隊唯一一隻正規驍勇可以衝陣的鐵騎,也因為如此,好鋼要用在刀刃上。

    看第一波攻山的流賊雖然潰逃,但官道二百步外的流賊大陣依然不動,周邊更有騰騰的精騎奔馳,所以五十騎追殺隻展示自己出擊能力,給流賊心理壓力,大的成果很難說。

    有適當機會,楊河才會讓劉七郎的鐵騎出擊。

    “殺賊!”

    錢三娘領二十五騎鏢師騎兵,李如婉領二十五騎山寨好漢,騰騰就躍馬衝下山頂。

    五十騎從東麵讓出的缺口衝出,很快隻餘一片的黑色鬥篷飛揚。李如婉寨中好漢暫時沒有騎兵隊的鑲鐵棉甲,但他們決定加入,灰氈與黑色鬥篷還是有的。

    加上這些人馬刀刀柄一色裹著紅綢,揮刀揚起間,就有一種殺氣與整齊的氣勢。

    “殺!”

    蹄聲轟隆,激起大片的塵土,他們氣勢洶洶從山上衝下去,很快追上逃跑的流賊們。刀劈,馬踏,衝撞,踐踏,鮮血人頭不斷帶起,逃跑的流賊們更是拚命尖叫,拚命的向前跑去。

    他們中有一些傳遞信息的“遊騎兵”,衝鋒浪潮的後麵,還有官道對麵,多是弓箭手,還有最後督戰押陣的精騎。

    此時潮水般的潰逃浪潮湧來,瞬間就將他們淹沒了,無論他們如何喊罵劈砍都沒用,最後無奈被裹脅著,形成浩蕩驚人的潰逃浪潮。

    楊河期待看著那邊,這些潰兵如果能衝動他們的中軍大陣,他會毫不猶豫投入所有騎兵,鐵甲兵,甚至銃兵冷兵們。

    但隨後看流賊中軍那邊,他們未戰的步兵,馬兵,精騎們,個個張弓撘箭,刀盾長矛列陣,隻是喝令潰兵們止步,或讓他們從兩翼繞去,否則格殺勿論。

    特別飄揚著“張”字大旗的陣地那邊,隻是喊叫幾聲,隨後箭雨陣陣,所有敢衝擊陣地的潰兵們,皆被毫不猶豫射殺在當場。

    真是凶殘又果斷。

    “獻賊。”

    看著那邊一麵麵的“張”大旗,山包上人影綽綽,楊河目光冷冷。

    無數的史料湧上心頭。

    流賊八大王張獻忠,與李自成一樣,又是一個孽畜。

    李自成本為驛卒,因丟失公文而被裁撤,又殺死債主艾詔、再殺與別人私通的妻子韓金兒。兩條人命在身,就同侄兒李過到邊鎮投軍,提升為軍中的把總。同年兵變為賊,一發不可收拾。

    張獻忠,曾為延安府捕快,因事革職,便至延綏鎮從軍,犯事當斬。因陳洪範求情免於斬首,被責打一百軍棍除名,流落鄉間為盜。很快從賊為三十六營之一,自號八大王。

    縱觀此二人,那跟被壓迫,活不下去的百姓毫無關係,他們放在盛世就是刁民,放在亂世就是亂民,骨子裏就是渣滓,野心家。隻不過世道亂了,讓他們有機會浮上水麵。

    若說李自成還有一二亮點,張獻忠此人更完全是個人渣,雖說滿清將屠川的惡名栽到他頭上,但不代表他就是好東西了,殺人屠城的事情一樣沒少幹。

    特別此人喜怒無常,做事沒一個規則,一切全憑心意,官也殺,紳殺,民也殺,婦女小孩嬰兒都殺,被殺者往往還死得莫名其妙,不知緣故,典型的小人得誌。

    若讓楊河評價此人的話,那隻有三個字:“神經病。”

    進一步評價的話,那隻有八個字:“喪心病狂的神經病。”

    特別入川之後,川民苦於五蠹之害,基本上是歡天喜地迎接張獻忠入川,開城內應之事層出不窮,基本很少遇到什麼抵抗。

    然僅僅兩年,整個治下就被他治理得天怒人怨,因為張獻忠根本沒有任何的民政屯田政策,也沒有任何的賦稅政策,龐大的官員軍隊支出全靠打糧,見糧就拿,見豬就殺,百姓豈不怨恨?

    最後民心盡失,百姓們發現此獠隻是流賊,響馬之輩,群起反抗,張獻忠瘋狂鎮壓,到處“除城盡剿”,甚至首都,西京成都也發兵“剿洗”。

    他下令除大西官員家屬,成都“城內居民一律殺絕”,數十萬百姓,不分男女老少,婦女小孩,甚至繈褓中嬰兒,都驅到南門外殺戮。

    百姓們哭求,說:“大王萬歲!大王是我等之王,我等是你百姓,我等未犯國法,何故殺無辜百姓?何故畏懼百姓?我等無軍器,亦不是兵,亦不是敵,乃是守法良民。乞大王救命,赦我眾無辜小民。”

    按道理,正常人此時都會憐憫,張獻忠反是大怒,縱馬躍入人叢,任馬亂跳亂踢,並吼叫讓軍士急速動刑。

    最後數十萬百姓血流成河,死於非命。

    初時成都百姓希望過上好日子,歡天喜地迎接張獻忠入城,最後結果是全部被他殺光,連婦女嬰兒都不剩一個。

    將自己首都的百姓全部殺光,這事隻有張獻忠幹得出來。

    史上四川屠戮甚慘,千裏無人煙,若說最大的凶手是清軍,七成人命喪在他們手上。但至少有三成,或直接,或間接是死在張獻忠的手上,那也是數百上千萬條的人命。

    二者都是人渣畜生!

    楊河還認為,以張獻忠的暴戾猜疑,未必沒有殺光全四川百姓的心思,只不過沒那個能力罷了。

    經過他的治理,他由初入川占有大部分川地,兩年後不到三分之一,軍隊還要到處作戰,一些地方官員也拒絕屠戮命令,畢竟將自己治下的民眾全部殺光,這事太駭人聽聞了。

    不過他的治下,“州縣之野已屠”卻是確實,川西為害最慘,經常城內城外沒有活人。

    此人除了人渣,還特別無能之極,他有一百三十六營,數十萬的軍隊,清軍未入川,他就嚇得焚燒成都城而逃。

    逃跑途中閑各營家眷婦女太多,跑得不快,就下令殺光軍中所有婦女,自己帶頭殺妃嬪。

    又疑神疑鬼擔憂川兵造反,跑到順慶界,下令殺光軍中所有川兵。

    最後他跑到西充界,遇到五個清軍哨騎偷襲,他被一箭射死,然後他的一百三十六營,數十萬大軍就全線崩潰了,根本一絲作用也無。

    似乎他們在四川折騰兩年,隻為入川的清兵掃清障礙。

    以川人麵對清軍的頑強,頑強抵抗二十年,隻能說那些誤信流寇的百姓,死得冤枉。

    楊河冷冷看著那邊,心潮起伏,明末大害,韃虜流寇,特別李自成,張獻忠等人,鼠輩耳。

    如果說大明朝經過三百年輝煌,要落幕了,落幕就落幕,人有壽命,宇宙有壽命,何況朝代國度?新陳代謝,壽終正寢也正常。

    百姓活不下去自然可造反,以新興集團朝代取代之,然造反者也有相應的責任,穩定秩序,恢複生產,再造輝煌的文明。

    然看張獻忠、李自成等什麼東西,所謂大順,大西什麼貨色。新興朝代,朝氣蓬勃,若大漢,大唐,大明文明燦爛,布武四方,就是大宋,都有主動北上收複燕雲之舉。

    唯有李自成,張獻忠等人除了逃就是逃,除了潰就是潰,換成明太祖新建國度,山海關擋住敵人隻是基本,攻入遼東也是等閑,根本不必從山海關抗清抗到雲南去。

    他們最大作用,隻是事實為滿清掃清障礙,讓他們得天下更容易。

    本質為野心家,邪教頭目,以愚民惡棍為骨幹,裹脅活不下去的百姓禍害天下,最後謊言繼續不下去而崩盤罷了。

    楊河目光森寒,定定看著那邊。

    每觀史,總感覺明末孽畜惡棍太多,除李自成,張獻忠等人,還有官方的,韃方的。

    他們很多人結局更讓人不滿,如左良玉,病死,死得太輕鬆。

    張獻忠,被清軍用箭射死。李自成,被鄉民程九伯、金二狗用鋤頭砸死。這些人,都死得便宜了,若吳三桂,洪承疇,多爾袞,多鐸等人更不用說。

    楊河心中有決定,未來他要以淩遲,剝皮,腰斬等處置惡棍的刑罰來處置這些人。

    他會建一個展覽館,將剝皮實草後的李自成,張獻忠、左良玉,吳三桂,洪承疇,劉澤清,劉良佐,多爾袞,多鐸等人全部裝進去,公示天下,以儆效尤。

    當然,現在他楊河還很弱,這些人更不好殺,特別張獻忠此人,可稱螳螂命,狡詐反複多疑之極。

    楊嗣昌就有寫過詩句,描繪張獻忠此人:“不作安分降將,效尤奮臂螳螂。往來楚蜀肆猖狂,弄兵殘民無狀……”

    意思說這人若螳螂般會蹦跳,後世這詩的前句還被偷換為“不作安安餓殍”,降將變餓殍,讓人感覺莫名其妙。因為偷換的人,連基本的詞牌音律常識都沒有。

    不過無論如何,他楊河會千方百計送這些人入展覽館。

    ……

    他看著山下,看錢三娘,李如婉等人繼續追殺,追過官道,追到他們大陣前的百步。

    不過此時流賊形勢平複了不少,特別他們精騎反應過來,數十數百騎的從兩翼抄來,楊河立時下令鳴金收兵,讓錢三娘等人回來,免得白白的陷入,折損兵力。

    很快,在流賊精騎合攏前,錢三娘等人衝回山坡,個個若趕集回來,歡聲笑語。特別錢三娘馬鞍上掛了三四個齜牙咧嘴的人頭,李如婉則背著幾個,有若提著芋頭,正哈哈大笑對錢三娘說著什麼。

    再看她們身後眾騎,一樣人人鞍上,手上提掛著人頭,真是鮮血淋漓,凶神惡煞。韓尚亮、顏斌等人皆是色變,深感楊大人麾下的凶殘。那些官山集,龍頭集的當家更不用說。

    楊河微微搖頭,但沒說什麼,掛人頭是此時風俗,將士顯示武勇的手段,隻要不掛百姓的人頭就行了。

    很快錢三娘上了山頂,滾鞍落馬,高聲抱拳施禮道:“屬下錢鼓瑟,回來向楊相公複命。”

    楊河微笑道:“三娘辛苦了,繼續再接再厲。”

    錢三娘瞟了楊河一眼,長長睫毛輕顫,隨後又垂下,輕喝道:“是!”

    楊河看山下流賊,本來他們準備幾波攻勢,但此時停了,看對麵山包,山上人影似乎正在爭論什麼。

    他就下令銃兵待命,冷兵出三總先去打掃戰場,能收拾的兵器旗幟收拾,受傷未死的流賊全部刺死,然後屍體全部抬走。山往西麵那邊,早挖了很多大坑,這些屍體就扔進去掩埋。

    天氣熱了,太陽越發猛烈,這強烈的血腥氣夾著硝煙味道,衝入口鼻,實在是中人欲吐,屍體不抬走不行。

    看山下的士兵們,有部分是新兵,作戰時緊張不覺得,此時回醒過來,看面前的景色,很多人就面色發白,喉結湧動,甚至有人開始嘔吐。

    楊河也下去看了看,滿地的屍體,滿坡的鮮血,流得有若小溪,血流蜿蜒,在陽光暴曬下皆成焦黑,血腥味撲鼻難聞之極。

    還有未死者淒厲的叫著,拚命的呻吟掙紮,景色淒慘之極。

    楊河歎了口氣,眼前所見,太慘烈了。

    不過亂世中容不得留情,特別對流寇。

    他們就是蝗蟲,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自己若留情,躺在這邊的,就是自己,還有麾下這些戰士了。

    這時忽然山的西麵那邊傳來一陣喧鬧,隨後大群官山集,龍頭集的莊丁簇擁著輜重一隊的隊長楊馬哥等人過來,個個大步流星,喜氣洋洋,說向楊大人報捷。

    說他們防守山的西面,北面時,流賊精騎來犯,被他們打退。

    特別疑似一炮打死了獻賊義子張文秀,所以過來邀功請賞。

    “什麼,打死獻賊義子張文秀?”一時山頂上轟動,便是土牆那邊的把總楊大臣、韓大俠、羅顯爵、張鬆濤等人都趕緊上來。

    楊河倒有聽到那邊幾聲炮響,就仔細詢問,楊馬哥稟報。

    原來流賊精騎共約二百騎來犯,他們見山嶺陡峭,還處處沼澤水塘,不好攻打,就對山上喊話,讓山上守軍速速投降。

    特別有賊自稱奉八大王義子張文秀的命令出來叫喊,說若願投降,八大王定引為貴客,共謀富貴等等。

    他喊時,還指了指一個方向,似乎說某個賊頭就是張文秀,他不是空口無憑。

    防守的楊馬哥等人卻留上了神,正好身邊有兩門火炮,就平瞄著打去。

    當時距離有一百多步,一炮打空了,但另一炮卻將一賊連人帶馬打透。

    然後二百流賊精騎退走,走時將那賊屍體帶走,山上守軍皆言,那炮打死的,很象那賊指向的賊頭張文秀,所以趕來報捷。

    眾人都是搖頭,又是遺憾,確實隻是疑似,是否打死獻賊義子,這事不好證明啊。

    楊河目光閃動,點了點頭,張文秀,那便是張獻忠義子劉文秀了。

    張獻忠此人畜生之極,但倒有幾個義子有可圈可點之處,便是李定國,孫可望,劉文秀,艾能奇四人。

    不過這四人現在還隻是普通的流寇,他們的改變,已經是張獻忠死了之後。經曆了川民從擁護到刻骨仇恨,四人認識到,若不改變張獻忠濫殺的政策,等待他們的隻有滅亡一途。

    於是在四川綦江,收集潰散,重整隊伍時,四人形成共識,決定“非接鬥,不殺人”,逮捕了仍頑固堅持張獻忠路線的宰相汪兆齡,皇後等人,對他們進行清算,全部處死。

    他們全部恢複原姓,並深刻批判張獻忠原來的錯誤政策,與原來的流寇思想徹底切割,並作出聯明抗清的決定。

    從那一刻起,他們與流寇再無關係,從惡的陣營轉化為善,在曆史上散發出璀璨的光芒。

    當然四人也有區別,若讓楊河評價,他對孫可望評價隻有兩個字:“政客。”

    有才無德,無所謂善惡立場,一切隻為自己的野心。

    李定國,可稱民族英雄,雖前期跟著張獻忠造孽不少,但遇人不淑,整體功勞也大,功過可以三七開。

    劉文秀、艾能奇,也可以。

    但這都是將來的事,現在他們隻是流寇,肆虐鄉裏,禍害百姓,犯到他的手上,打死就打死。

    打死是好事,若一炮將劉文秀連人帶馬打透,那是斬殺劇賊,他楊河只會歡喜,不會留情。

    就怕空歡喜一場,畢竟隻是疑似。

    這種疑似下,李自成、張獻忠等人不知死多少次了,他們部下也死好多遍了。

    況且屍首還被搶回去了,更不好確認。

    但這是宣揚士氣的好事,先記下一功。 本帖最後由 b84120296 於 2017-6-22 01:45 編輯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2 01:42
正文 第263章 互投1

     劉文秀沮喪的回到中軍大陣,他的馬匹後面馱著一具屍體,卻是老營中的一個哨頭。

    他被一炮打中,五兩重的鉛丸從馬頭透入,打在他的腰上,整個身體差點都被打斷了,一路回來,內臟什麼更流個乾淨。

    走到山前,看義父八大王等人正爭論不休,個個臉色難看。看他過來,八大王還瞪了他一眼。劉文秀心下惴惴,義父這臉色,顯然是怪他無功而返,好在他沒有繼續說什麼。

    李定國迎過來,低聲道:“你沒事吧。”

    劉文秀沉默點頭,聽包上諸人還在爭吵,老回回馬守應的聲音:“不好打就不要打,咱義軍從陝西出來,哪沒吃過虧的?好在死的都是步營廝養,骨幹主力不失,就回英霍山再說。”

    改世王劉希堯,亂世王藺養成也道:“大哥說得是,一些步卒雜役,死就死了。咱老子隨便裹脅些饑民,幾仗打下來,步營廝養要多少有多少,隻要馬隊老營不失就行了。”

    還有左金王賀錦的聲音:“其實咱可不理山上的鄉勇,讓一些馬隊看著,直接撘橋過河去打睢寧縣城。”

    但他的話遭到眾人反駁,對麵實力已經很清楚,每次打射三百杆銃,打六次,就是一千八百杆。

    還有守在山的西北麵,河岸對面的銃手,估計睢寧縣勇不下二千人的銃手,他們也有馬隊,還有大量的步卒,若是攻下山來,留下的馬隊能否擋住難說。

    再看看這些鄉勇的犀利,還有聽聞一隻虎等人也吃了虧,可能睢寧縣城也不好打。

    撘橋還不容易,這邊少有樹木村落船隻,建浮橋都不簡單,最終完成可能要幾天。前車之鑒,在潁州吃了參將李栩的虧,留這些人在後麵,自己在前麵忙,實在不放心。

    真要北上,也要消滅他們再說。

    這就陷入了兩難。

    張獻忠建議用老辦法,佯棄輜重而走,趁他們嗜利撿取,殺個回馬槍,或許可以大勝。

    但老回回反對,這些鄉勇可能不比尋常官兵,不要肉包子打狗才好。

    一個個方案提出,又一個個被否決,眾賊王心中憤恨。若初從虹縣北上,有人言說睢寧鄉勇的彪悍,他們定然嗤之以鼻,然事實就在眼前,由不得眾人不信。

    怎麼辦?

    眾賊麵麵相視,很多人說走,又從彼此眼中看出不甘之意。

    這次吃虧實在太大,就算當時從潁州敗退回來,與對手李栩也是有來有往,隻最後關頭,被他埋伏的步兵最後一擊。

    然看眼前的大戰,己方傷亡慘重,對麵怕是寥寥,還未摸到牆前,就被他們的排銃打下來。

    對手還是鄉勇,眾賊睚眥必報,實在是不甘心。

    “其實,倒可以再打一次。”

    還是革裏眼賀一龍緩緩開口,轉折話題,“兄弟們雖損傷一些,但也摸清對麵的虛實。他們仰仗的就是火器之利,隻要擋住火器,他們也就老虎沒牙任欺負。”

    左金王賀錦立時道:“老實說,對麵的鄉勇都是好兵,他們用的火銃也是好銃,如能繳獲過來,我義軍更加如虎添翼。”

    張獻忠也嘿嘿笑道:“其實要擋住對麵火器很簡單。”

    改世王劉希堯獰笑道:“讓那些吃幹飯的廝養上去做肉盾!”

    不甘心之下,眾賊形成共識,再打一次,打不下再走。

    對麵火銃犀利,可能還有火炮,就以廝養作肉盾,擋在大軍的前麵。

    這些廝養,內中除了工匠馬夫什麼,大部分技術含量都不高,很多是饑民打了幾次仗,但體質孱弱,入不了步營馬隊,就入廝養隊。

    他們平時挑擔運糧,挖掘壕溝窩鋪什麼,死了不怎麼心疼。

    真打不下要走,死了一批廝養,也可以節省糧食。

    平時麵對官兵的火器,獻營與革左等人有饑民用饑民,沒饑民用廝養也一樣。

    就這樣決定,等會再次攻打,將廝養們趕上去,一些走在最前麵,一些走在人潮中,幫擋銃子,掩護步營馬隊的進攻。

    眾劇賊再次布置,他們各營馬步四波攻勢,損失一波,還有三波未動,但最後一次,就略為改變。

    以各步營原第二波刀盾手,內使用大棒、镋鈀、鉤鐮槍的悍兵。馬兵中的刀盾手,悍兵。又挑選馬步中可以使用七八力弓的強弓手。每陣營約選出四百人,作為攻打土牆防線的兵員。

    各陣營又挑選三四百人的廝養作肉盾,這樣六個陣營就共有四千好幾百的大軍。

    已經很擠了,縱深會拉得比上次更長,畢竟對麵土牆不長,三四百步罷了,還沒有側翼後方可以迂回。

    又因為拋射無用,早前那些用五六力弓的弓箭手就棄之,都用強弓手。

    每陣營一二百人,六陣營近千強弓手,皆跟隨大軍,抵近直射。

    最後各陣營各選一百精騎,掩在各缺口對麵的官道後,有機可乘,就殺上山去,突擊缺口。

    餘者各陣營精騎待命,隨時接應。

    很快他們排兵布陣完畢。

    同時各劇賊都是縱橫江湖的人物,豈能光挨打不能還手?

    他們集思廣益,想想除了弓箭,攻打時還可以如何還擊?

    孫可望獻策,他們攜帶火藥不少,六陣營怕有好幾百斤之多,本來是準備炸城的。現在攻山,就可以自製火藥包,萬人敵等,衝到牆前,投擲進去。

    或炸牆後的銃兵,或炸他們缺口的盾陣。

    這個建議,立時打開眾賊的思路。

    他們縱橫大明各地,炸城眾多,每每遇到的防守手段也不計其數。

    從城頭扔鐵殼萬人敵隻是一種。

    但有些地方缺乏鐵殼萬人敵,就五花八門的萬人敵都有,用瓦罐、用砂罐、用陶罐、用瓷罐等等。

    甚至還有竹籃竹筐式的萬人敵,內塞大量碎石鐵蒺藜,禁錮密閉得好的話,效果不會差過鐵殼式的萬人敵。

    這些自己也可以製作,扔進牆去,炸得那些鄉勇鬼哭狼嚎。

    他們每每炸城,還皆用藥包堆積,為密閉得好,還皆用絲綢,現在要炸對麵的鄉勇,使用小一號的就行了。

    藥包輕便不好扔,還山下往山上,借力不便,就外殼用竹籃竹筐,衝入十步之內,再近五六步,基本可以扔到對麵鄉勇的頭上。

    很快眾賊下令,讓各營廝養製作大量的萬人敵,五花八門,各式各樣都有,足足製作了二三百個。

    每個萬人敵藥包,內中至少都有二斤的火藥。

    ……

    很快流寇又開始瘋狂的進攻。

    他們第一次攻山是午時三刻(約11點45分),六陣排槍被打下來,戰事雖然激烈殘酷,但時間很短暫。

    他們醞釀第二波攻勢,排兵布陣,又有各種準備,但總共也才過去一個時辰罷了。

    現在不過未時正點(下午兩點),時間還早,太陽更高。激昂戰鼓的敲擊下,各營流寇黑壓壓的人潮,又逼到官道前。然後鼓聲轉為急促,他們就聲嘶力竭的呐著,瘋狂往山上衝去。

    特別刀盾手們,拚命驅趕那些廝養上前,自己躲藏在他們身後。

    這些廝養,衝在最前麵的,人人也被發下武器,或刀或矛,很多人還持有據說可以防彈的藤牌。

    他們也被承諾,隻要活著回來,就可以賞賜坐騎成為馬兵。

    但早前戰事看在眼前,各人豈不害怕?

    被選入攻山隊伍,實是心中不願,但卻沒有人敢抗拒,個個硬著頭皮,衝在最前。他們瘋狂的奔跑,希望可以早早攻下土牆防線,這樣自己就可以活命。

    然後餘者的廝養,抬著踏板短梯,一群一群跟在人潮中,也是拚命的跑。

    每群的廝養後麵,同樣有一幫的流賊刀盾手等跟隨驅趕。

    “殺啊!”不比前次,這次眾賊不停留,他們走到官道,就在急促的戰鼓催促下彌漫上山,有若海嘯的潮水奔湧而上,唯見各色旌旗連綿成片,淒厲的喊殺聲震動四野。

    特別前方那些廝養,個個雙目血紅,亢奮的嚎叫,極力的奔跑。

    進入賊營後,早無所謂是非常善惡了,隻需殺死對麵鄉勇,自己能活下去便罷。

    有了前次經驗,他們還知道對麵鄉勇五十步開銃,進入五十步後,需衝得更快,就可以更快到達土牆壕溝的前麵。然後,他們以身體抵抗銃彈的任務就完成,可以退走了。

    隻是這次他們失算了,與上次不同,他們剛從官道衝上山坡,離土牆八十步,對麵就開銃了。

    隨著尖利的天鵝聲音,對麵一陣一陣的排銃開火,前方廝養手中持的藤牌一樣很難防彈,被一排一排的打翻在地。

    鮮血橫流,慘叫聲驚天動地,廝養們嚎叫著衝鋒,後方各營刀盾手們,一樣極力劈砍,拚命驅趕他們上前。

    “後退者死!”

    邱世卿又作為領頭子,他一刀將一個恐懼回頭的廝養劈翻在地,然後不客氣的大刀捅去。

    那廝養尖叫著,哭嚎著,邱世卿毫不留情,一刀刀往下,直到那廝養一動不動為止。

    鮮血灑了他滿臉,就是猙獰無比。

    在各營悍賊驅逐下,眾廝養唯有嚎哭著向前,頂著火槍衝鋒,以血肉之軀擋對麵的槍彈。他們的傷亡也慘重無比,衝到土牆前十幾步時,總共被打了九陣排槍,前方作肉盾的廝養幾乎傷亡殆盡。

    一些失去掩護的流賊刀盾手、悍兵也被打翻一些,山坡一路往上,唯見層層疊疊的屍體,鮮血若道道溪流。

    但顯然他們的戰術也成功,廝養死得多,各營步卒馬兵卻沒損失多少。

    而到這個距離,那些抬踏板短梯的廝養又被驅趕上前。很多流賊弓箭手也趕上來,還有一些抬著筐的,內有各類藥包與萬人敵的賊寇們,要衝入十步內投擲。

    “上去!”圍著土牆前方十幾步,各營密密抬踏板短梯的廝養又是拚命被趕來,他們未到第一道壕溝前,又被打了一陣排槍,血霧與屍體又鋪滿這一片的道路。

    餘下流賊廝養已經顧不得想,為什麼對麵會有十排的銃手,他們隻是淒厲的嚎叫,瘋狂衝上。

    隻要把踏板短梯架上,他們就可以回去了。

    那些作肉盾的廝養雖然死得差不多,但確實有人活著回去,這就是希望。

    “自由射擊!”對面傳來這樣的聲音。

    眾廝養嚎叫著撲上。

    他們後面,又有層層疊疊的流賊刀盾手,弓箭手,抬著筐的投彈手們。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3 09:59
第264章 互投2

     衝入二三十步時,流賊強弓手曾對土牆射了幾次箭。

    然說實在,土牆極厚,不下一米,不說弓箭,火銃擊打在上麵也是無用。

    土牆上兩排射孔,上下各一,特別下部的,隻在人蹲立的位置上。這箭矢射出後,在空中運動的狀態是曲線,怕是神射手,也射不進這樣的洞口裏去。

    上麵那排的射孔,一樣很難射進去,拋物路線的箭矢,不是射在洞內上中的位置,就是射在洞內下中的位置。真正要透過一米深的射孔,射到洞口後的人,怕需要極其高超的箭術。

    加上兩排射孔都在彌漫硝煙,目標不清,所以眾賊強弓手射了幾箭,除射得各洞口周邊滿是密集的箭矢,就一無所獲。

    他們隻得跟隨衝來,打算進到十步內,逼到壕溝前射箭。

    密密麻麻的流賊往上湧,他們作肉盾的廝養死得差不多,人潮中抬踏板短梯的廝養趕上後,又被打了一陣排槍,大片的滾在第一道壕溝前哀嚎。

    但對攻打的流賊馬步來說,這個結果可以接受。往常他們驅趕饑民攻城,經常趕一波死光一波,複驅複死,驅趕的真賊傷亡寥寥,受到的影響反小。

    此時也是如此,廝養被挑選出來作肉盾,已經被排除出“自己人”的行列。外人死得再多,各賊受到的心理層麵打擊也小,比第一波攻山時小多了。

    他們刀盾手、悍兵拚命吼叫,強迫廝養上去架壕,不從的立時劈死在地,自己則跟在數步後,仍然躲藏。還有弓箭手射箭掩護,投彈手也抬著筐拚命來。

    黑壓壓流寇湧到,大量踏板短梯就要放下,有些甚至已經放下,木板落地的塵土混雜在硝煙中。

    這時對麵排銃也似乎真的停了,不過各牆段上,探出一些黑洞洞的炮口,一門接一門。

    土牆共三個缺口,四個牆段,東南段、東北段、西南段、西北段。此時各牆段中,一些大孔內,相繼探出粗大的炮管,皆是打五兩彈丸的三號佛郎機炮。

    “轟!”東南牆段一門火炮轉動著,黑洞洞炮口,就對向一群要放下踏板短梯的流寇。然後轟然大響,炮口處噴出大股大股濃密的白煙,內端是長長淩厲的火焰。

    一大片點點猛烈的紅光掃出,三十發霰彈子咆哮著,劈頭蓋臉就打在對麵要架壕的流寇身上。

    此時這些人距離土牆不到十步,火炮的霰彈何其猛烈?這個距離被打在身上,瞬間就是一大片翻滾在地,身上一個個粗大密密的血洞,都若銃子打出那樣粗。

    狂暴的力量下,當頭幾個流寇甚至被打得散碎開來,然後霰彈子或從間隙,或透過他們的身體,繼續橫掃後麵的流寇,甚至跟來的流賊刀盾手、悍兵都打翻不少。

    血雨中,就是大片大片的血肉噴灑。

    “轟!”該牆段另一門火炮也是轟然大響,又一堆的流賊慘叫著翻滾在地,個個血肉模糊的在地上打滾,前方那些廝養扛負的踏板短梯什麼也傾倒一大片。

    邱世卿驅趕眾廝養上前,身後跟著幾個刀盾手與悍兵,他走到壕溝前,下邊是深深的壕溝,估計上寬快一丈,深也有一丈,而且埋有尖銳的木刺,讓人觀之觸目驚心。

    他看了看對麵,一片的白煙,土牆在硝煙中若隱若現,什麼都看不清,就吼叫催促邊上的廝養架壕。猛然對麵探出什麼,他還未看清楚,就是一聲轟然大響,震得他耳朵都差點聾了。

    然後眼中滿是淩厲的火光,間中夾著一些細碎的紅光掃射,身邊就是聲嘶力竭的慘叫。大片血肉灑在邱世卿身上,特別一個人頭斜斜飛來,擊打在邱世卿的腦袋左側。

    他本來就魂飛魄散,被這飛來的人頭一擊打,更是一個踉蹌,就往腳下的壕溝內滑摔而去。

    他大驚小怪,不假思索,伸手一扯,就扯來一個流賊大棒手,讓他墊在了自己身下。

    “啊!”那大棒手摔下去後,就被木刺串在上麵,拚命的在溝中嚎叫,撲騰掙紮,鮮血源源的從他被刺穿的部位流下來,就是滲人之極。

    壕溝“v”形,上寬下窄,邱世卿拚命撐著,看著身下慘叫掙紮的大棒手,那痛不欲生樣子,不由就是哆嗦起來。

    “轟!”一門二號佛郎機開了一炮,五十枚霰彈子咆哮而出,麵前就是血霧狂飆,多個衝到前方的流賊成了碎肉,後方的則是驚叫著,連滾帶爬的逃了回去。

    此時很多流賊湧來的卻是三個缺口處,特別東麵的缺口,這算正麵,很多流賊刀盾手悍兵就是衝來。不單獻營,革裏眼賀一龍麾下也有,唯見杆杆紅旗與黑旗在硝煙中飄揚。

    因為這邊有通道,所以衝鋒時雖有廝養在前方作肉盾,但沒扛踏板短梯的人。

    他們衝入約十步時,前方作肉盾的廝養同樣被打了十陣排槍,還多是側射。加上因恐懼要逃而被後方老賊砍死的,這些作肉盾的廝養幾乎死光了,百不存一。

    但衝到這個距離,他們也算任務完成,餘下寥寥幾個廝養如蒙大赦,慌忙後退。

    跟在後方幾步外的流賊刀盾手悍兵則是嚎叫衝來。

    他們感覺到了,對麵排銃真的停了,此時不衝,更待何時?

    對麵雖有一個盾陣,但他們自信,隻要衝上去,區區盾陣,說破就破。

    未想守護三個缺口的,除了盾陣,還各有四門火炮,特別東麵這個缺口處,更有兩門的二號佛郎機火炮,可以打五十枚的霰彈子。

    大波流賊衝來,因缺口隻寬十步,冷兵器作戰,他們並列衝的,隻有四五人,後麵縱深則拉得長長。

    猛然這邊牆處,探出四門火炮,一門二號佛郎機開了一炮,對著這些衝來的流賊側射。

    五十枚霰彈子咆哮而去,初速每秒二百多米,以極快的速度掃射,打在這些人身上就噴血,打在地上就冒煙,還有大量的跳彈騰起煙塵。一些流賊被霰彈打得散碎,一些則哼都不哼就倒地死亡。

    他們以為缺口很好衝,未想有四門火炮守護,輪流打射。

    ……

    喊殺震天,土牆附近硝煙滾滾,畢竟火炮射擊有間歇,又不可以全覆蓋,仍是大量踏板短梯放下,有流賊衝入。

    此時硝煙彌漫,視線隻在眼前,周邊傷亡看不清,對流賊心理震撼力量也小。加上雙方快混戰,眾賊皆是亢奮,那種懼怕的感覺似乎不在心頭,隻想衝進牆去,砍死對麵的鄉勇。

    “砰砰砰砰!”

    這時對麵牆上又開銃,此起彼伏的銃響,火光與硝煙不時閃現,很多流賊慘叫著被打翻在地,甚至摔落壕溝之中。現在開始傷亡的,還多是他們的刀盾手,悍兵們。

    但火銃威力雖強,失去齊射,反失去那種瞬間大量傷亡的震撼人心味道,近距離停止作用不足。

    火銃射擊時間也有間歇,就算後膛槍,也隻將這間歇時間略為縮短罷了。

    流賊不時有人中彈,但仍黑壓壓嚎叫衝來,一塊塊踏板短梯放下,踏著板子衝入。又有廝養跟著,他們拚命抬著踏板短梯來,要將梯子板子從第二道壕溝邊撘上牆。

    這樣營中老賊可以爬上衝入,他們也可以真正後退。

    “砰”

    一道銃響,一個流賊廝養中了一彈,瞬間就滾倒在地,肩上扛的短梯也隨之傾倒地上。

    “砰”又一聲銃響,一個持著刀盾的流賊亦是後飛出去,手中盾牌碎裂,滾在地上隻是吐血。

    “驢球子,衝上去。”但仍然有流賊大聲的吼叫,繼續衝上來。

    也就在這時,牆後的硝煙中,飛出來了一些黑乎乎,圓滾滾的東西,個個沉重,特別上麵連著引線,此時滋滋滋的冒著讓人心寒的火花。

    這些東西落在流賊叢中,就“轟轟轟”的一個接一個炸響,一片的鬼哭狼嚎,一個個耀眼的火光騰起,伴著猩紅的血團與碎肉。

    很多流賊被炸得飛起,甚至直接就往後落入壕溝之中。

    “啊,弓手,我們的萬人敵手上去……”圍著土牆前方範圍,很多流賊如無頭蒼蠅般亂竄,不時被爆響的萬人敵炸上天,後方的流賊則拚命大叫,讓弓箭手與投彈手上去。

    流賊強弓手們拚命射箭,此時他們很多人逼到第一次壕溝前麵,距離土牆不到十步。

    然前方硝煙彌漫,整道土牆似乎都被白煙籠罩了,前方的人影也是若隱若現,他們根本什麼都看不清楚。

    射出的箭矢,有沒有射入孔洞去,誰也說不清楚個子醜寅卯。

    抬著筐的流賊投彈手們,也是拚命上來,一些人逼到第一次壕溝邊,就慌忙點起火把,然後點起手頭的簡易萬人敵,就往前方扔去。

    一個流賊拿起一個瓦罐製的萬人敵,很重,怕有五六斤,為方便投擲,外間用木片捆筐著,還安了一個手柄。

    他持萬人敵在一賊的火把上點燃後,引線就燃燒起來,猛快一陣,又猛慢一陣,便是他外貌粗豪彪悍,也忍不住的心慌意亂,忙不迭的就扔了過去。

    萬人敵飛出,前方煙霧彌漫,他也不知扔在哪,就聽一聲猛烈的爆炸,大團的火光騰起,然後是己方兄弟的大片慘叫。前方很多人翻滾撲倒,一個正要架上的短梯也傾翻了。

    “啊,驢球子……”他聽到一個聲音,隨後是更大聲的淒厲慘叫,那聲音的主人卻是落入了壕溝中。

    一個個萬人敵從頭上飛過,很多落入自己人群中,或是砸在了土牆上,反彈回來,炸得攻牆的流寇們鬼哭狼嚎。

    投擲萬人敵不是簡單的事,需要專門訓練,臂力發達是一,投得準是二,手中萬人敵輕重質量如何也是三。

    流賊各類萬人敵製作粗糙不說,引線燃燒有時快有時慢,特別輕重不一,有些更重五六斤,要知道新安莊的萬人敵不過重三斤。

    這投擲就非常吃力,特別這種從山下往山上投,又未接受過訓練,沒投到目標,或是投到自己人頭上,那是再尋常不過。

    爆炸聲聲,萬人敵飛上飛下,很多都落在密集的流賊群中,猩紅的血團,散亂的碎肉不時飛揚,刺鼻硝煙味夾著血腥焦糊味翻騰。

    不過也有萬人敵扔過了牆後,就有一個約重三四斤的陶罐萬人敵從硝煙中飛掠過土牆,隨後在那邊爆炸。滾滾的煙霧騰起,夾著血霧與碎衣,那邊也是聲嘶力竭的慘叫響起。

    慢慢的,越多的萬人敵投入牆後,特別那些輕些的簡易萬人敵,那邊也是硝煙騰騰,慘叫聲聲。

    各類叫聲響成一片,敵我雙方都陷入高度的亢奮中,土牆這一片,除了喊叫,唯有喊叫。

    “轟!”土牆東南段,又一門火炮轟然大響,三十枚霰彈爆射而出,似乎這一片的流賊都被打空了。

    一聲巨響,一個萬人敵從牆後扔出,扔在一堆流賊弓箭手頭上,連著附近幾個流賊投彈手也被炸飛了。

    “轟!”猛然劇烈的爆響,似乎一大團蘑菇雲騰起,一個流賊投彈手剛把引線探向火把,“滋”的一聲,引線瞬間燃燒到底,就在他手中爆炸了。

    這邊幾個流賊投彈手聚著,身邊放著一筐的各類萬人敵,這萬人敵突然爆炸,就引燃了這一筐的萬人敵跟著爆炸,氣浪,碎片,碎石,鐵蒺藜橫掃,周邊的一切都在騰飛。

    北麵缺口處,一門二號佛郎機開了一炮,麵前更是硝煙彌漫,舉目不能見人,唯烈日高照下,血腥味、硝煙味刺人之極。

    還有一些流賊滾在地上哀嚎,一些流賊的身影尖叫著,連滾帶爬的往回逃去。

    猛然煙霧彌漫中,幾個萬人敵突然出現,就往牆後的火炮位置落去。

    緊隨這些萬人敵的,又有約七八個的各類簡易版流賊萬人敵,皆往缺口兩端的土牆後落去。

    隨後一連串的爆炸,那邊的牆後麵,皆淹沒在連片的猛烈的火光之中,煙霧大股大股的爆起,夾著血霧殘肢,還有聲嘶力竭的慘叫聲。

    “殺上去!”有流賊在喊,猛然煙霧中,就出現一些流賊猙獰的麵孔,個個持著刀盾,吼叫著,往前方的盾陣撲去。

    他們後方,跟著弓箭手,持大棒、镋鈀的悍兵,同時還有一些流賊投彈手們。

    他們衝鋒時被牆兩端的銃手打翻一些人,餘下的,仍是聲嘶力竭吼叫衝上。

    特別那些流賊投彈手,一些人跟著衝上,一些人竟行進途中點燃手中的萬人敵,往前方扔去。

    看這些人持藍旗,竟是左金王賀錦的麾下,就有一賊點燃手中的藥包,以絲綢禁錮密閉,為了便於投擲,外裝在一個竹籃之內,並使用麻繩纏繞了很多道。

    此賊一手持著火摺子,拎著竹籃的提手,點然引線後,就往對麵甩扔了過去。

    然後這藥包扔在了盾陣與剛要衝到的流賊中間。

    轟然炸響,夾著血雨飛灑,就有幾個流賊倒飛了回去,然後各人手臂與腿腳不見。

    滾滾硝煙中,對麵似乎牢不可破的大盾牌也是翻倒一片,一些鄉勇滾在破碎的盾牌邊,血肉模糊的在地上打滾。

    又有兩三個砂罐萬人敵飛掠而去,三四斤的萬人敵落入盾陣中,爆炸聲接踵,碎片碎石鐵蒺藜橫掃,血霧夾著硝煙騰起,那邊的人群也是一片片翻倒,慘叫聲驚天動地。

    隨後匆匆腳步聲,牆後傳來喝叫,五六個萬人敵從缺口兩端扔來,落在衝鋒的流賊叢中。

    爆炸聲響成一片,碎肉與血團噴灑,殘肢飛騰。

    衝鋒的流賊如喪考妣的嚎叫,又是抱頭鼠竄回去。

    然後餘下敵我雙方的士兵,聲嘶力竭滾在地上哀嚎。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5 11:37
第265章 跳入

“咦,萬人敵攻打有效!”

    山包上眾劇賊密切關注著,再一次的攻打衝鋒,山上的火力再一次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山上的牆後竟掩藏了十排的銃手,那些睢寧鄉勇有火銃三千杆。

    他們還有火炮,萬人敵等。

    好在這次義軍有了防護,就是挑選營中的廝養作肉盾,雖然他們被牆後的排銃猛打,己方的老兵猛砍,但人還沒死光,竟能掩埋大軍衝到土牆前,這就很有價值了。

    眾劇賊眼中閃著光,往昔他們攻城,每每以饑民做炮灰與肉盾,經常饑民死傷成千上萬,但真賊不傷一個,或是傷亡寥寥。

    看眼前局勢,以後野戰也要抓些饑民來做肉盾才是。

    看山那邊硝煙彌漫,特別矮牆壕溝那片籠罩在茫茫白霧中,什麼都看不清楚,唯見人影綽綽,不時爆起的火光,慘叫與喊殺聲驚天動地,戰事非常激烈。

    張獻忠皺著眉,臉色一直陰沉著,廝養死光無所謂,但看形勢,可能馬步中的老兵悍兵損失不少,他估計刀盾手與悍兵傷亡已經超過一成,可謂損失慘重。

    好在隻要攻進牆去,那邊的好兵與好銃可以彌補一二。

    孫可望策馬張獻忠身旁,麵無表情,山那邊的戰事激烈殘酷,但在他心中卻激不起絲毫波瀾。

    他年歲不大,但在戰場上縱橫多年,對他來說,死人太尋常了。而且現在死的還是步營馬營中的兵,連老營都不是,那就更不足為道。至於廝養或是饑民,在他心中連人都不算。

    他現在關注的,似乎萬人敵有用,看來以後不論攻城或是野戰,萬人敵可以大大使用。

    李定國定定看著那邊,他有種奇怪與新穎的感覺,若以後遇到的對手都是這樣,那戰鬥形勢會變得不一樣。

    ……

    龍頭山頂上,楊河冷冷看著,此時無風,太陽猛烈,二十步外的土牆處唯見一片白霧茫茫。

    煙霧騰起處,那邊的人影就若隱若現,扭曲怪異,甚至牆外攻打防線的流賊身影都看不清楚。

    煙塵中,一些黑乎乎的東西飛上飛下,落在地上猛烈爆炸,湧現大量的火光,那是雙方投擲而出的萬人敵。

    甚至一些萬人敵落入牆來,爆炸後造成己方的傷亡,楊河就看到一些銃兵被炸翻地上,或是炸斷腿,或是炸斷手臂,或是身體別的部位被炸到,滾在血泊中淒厲的哀嚎,痛不欲生。

    中彈後,他們忍受的痛苦跟流寇差不多,特別一些人還是新兵,訓練後就來參加這種激烈的戰事,哭叫聲驚天動地。

    不過流寇萬人敵質量有問題,特別引線上,有的燒得非常快,有的則非常慢,楊河就看到正麵這邊,一個萬人敵投來,正好落在幾個擲彈手群中。

    幾個擲彈手嚇得閃開,但等了一會,那萬人敵引線仍在燃燒,一個膽大的甲長就撿起這陶罐萬人敵扔出牆出。又等一會,轟然炸響,那邊響起一片慘叫。

    還有一個萬人敵投來,這膽大的甲長仍撿起扔出,幾秒後土牆那邊大團火光騰起,又是連聲淒厲的慘叫。

    楊河眼中露出欣賞,此戰擲彈隊表現英勇,隻可惜人少了一些。土牆三四百步長,他們一隊五十五人,各段能分到的人數少,看來以後要擴大規模。

    猛然,北麵缺口那邊一連串的爆響,煙塵與火光籠罩那一片,卻是流賊投來了多達七八個的萬人敵,然後那邊的炮手與銃手們被炸得血肉橫飛。有兩門火炮都翻倒了,僥幸放在一邊的子銃沒有被引爆。

    他們流賊趁機衝來,衝來途中,同樣扔來了幾個萬人敵,正好落在缺口處的盾陣中。

    新安軍的盾陣,隻要防住側翼,麵對敵人的冷兵器攻打,那就是一麵倒的屠殺碾壓,然麵對敵人的熱兵器,特別萬人敵這種殺傷力極大的熱武器……

    雖東北牆段的擲彈手匆匆趕去,以萬人敵擊潰了嚎叫衝來的流寇悍兵們,但那邊已是一片狼藉,眾多的盾兵槍兵滾在血泊中淒厲的哀嚎,很多人血肉模糊,甚至斷手斷腳。

    猛然正麵牆後又是一聲爆響,卻是一個萬人敵投來,那膽大的甲長仍要去撿,然這萬人敵引線快要燃燒到頭,這甲長來不及撿起扔出,就一個動作,他撲到了這萬人敵的上麵。

    “轟”的血霧爆起,煙霧夾著血肉騰飛。

    楊河咬了咬牙,畢竟火炮火槍出現,己方用熱兵器,也不可避免會遇到有熱武器的敵人。

    流寇雖然在戰略上愚昧無知,但飽經沙場,一些戰術上卻非常精明。

    如他們第一次被打下去後,立時驅趕營中廝養上來作肉盾。這些廝養地位比饑民高一些,但需要他們時,立時毫不客氣被驅趕上來。

    他們跟那些被趕去攻城的饑民一樣,生死由不得自己,不從者立時劈死在地,一戰下來傷亡百分之百都不足為奇。

    他們擋住了大部分的排銃與火炮,讓後方的老賊們衝到牆前,現在更用萬人敵拚命投來,給己方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看醫護隊拚命的跑,來回救護傷員,牆兩邊喊殺聲震天,伴著雙方受傷士兵聲嘶力竭的慘叫,透過煙霧,似乎一些木板短梯還架到了土牆的上麵。

    “相公。”張出恭麵色凝重,看向了身邊的楊河。站在山頂上,四方形勢曆曆在目,他看流賊逼到牆前後,就扔進來不少萬人敵,牆後的銃兵不時被炸死炸傷。

    眾銃兵此時亢奮,各人拚命射擊,但也有人麵露驚恐,有牆擋著還好,若流賊衝進牆來,不知他們能否擋住。

    山上眾騎皆已下馬,他們前方豎起盾牌,後方不時有人射箭。眾騎中,九爺,錢三娘,李如婉等人仍然鎮定,穩穩射著箭,每次射去,煙霧中就有隱隱人影倒下。

    顏斌、張膽、韓尚亮等人則咬著牙,很多人麵露驚色,特別官山集與龍頭集的當家們,甚至有人麵如土色。

    突然戰事就殘酷起來,特別一些被流賊萬人敵炸中的人,他們被擔架擔著經過,鮮血淋漓,斷手斷腳,痛叫聲讓人不寒而栗。

    己方火銃萬人敵打去炸去,非常爽快,若敵人也使用了,那就不是舒坦的事了。

    特別流賊瘋狂攻來,看樣子,他們甚至有攻入土牆內的跡象,山下的鄉勇,能擋住嗎?

    劉七郎等二十五騎也依然沉著,劉七郎看著下方,流賊用火器讓他意外又不意外,畢竟到處都有火藥火炮,流賊用火器正常不過,楊大人遇到的對手也剛剛開始。

    依他知道的,獻賊等還好,若遇到韃子,他們不單騎射弓箭犀利,軍中還擁有大量的火銃火炮。

    這一仗若能打贏,新安軍血勇之氣更上一層樓,劉七郎覺得以後楊大人對戰韃子也有把握。

    若這種小賊寇都不能打贏,劉七郎覺得自己報仇雪恨的希望就渺茫了。

    ……

    身邊人焦急看來,楊河麵沉似水,隻是細觀整個戰場。

    在他安排中,以楊大臣、韓官兒一總、三總守正麵,也就是東麵的牆段與缺口。

    以韓大俠、張鬆濤的二總、六總守南麵的牆段與缺口。

    以羅顯爵、楊千總的四總、五總守北麵的牆段與缺口。

    此時北麵缺口又被四總堵上,四總四隊上前列陣,五總兩隊冷兵待命,一些預備炮手也趕去,繼續持起火炮轟射,還有更多的擲彈兵聚到那邊。

    不過放眼整個防線,一些流賊確實要攻進牆來了,楊河不意外,後世使用機槍步槍,都有短兵相接肉搏戰的時候,更別說好久才能打一發的滑膛槍了。

    特別流寇們以百姓或廝養作肉盾,大部分傷亡讓這些人承受,餘者真賊老賊隻忍受少量的傷亡,確實可以攻進來。

    不過己方銃打得快,又有火炮跟萬人敵,楊河估計這短短時間,近距離的接觸戰中,這次攻山流寇的刀盾手與悍兵已經傷亡不小,應該快達到兩成。

    隻是此時他們皆陷入瘋狂與亢奮,加上周邊煙霧籠罩,看不清形勢,隻要再一次大量殺傷,應該可以讓他們清醒與崩潰。

    他快速發下命令,一總、二總、四總的殺手隊繼續守缺口,作為駐隊的三總、六總、五總殺手隊隨時準備作戰。

    流賊若跳進牆來,就列陣逼去,以半圓形陣勢,將他們壓到牆上刺殺。

    各總守牆的銃兵不必戀戰,哪處牆端有流賊跳進來,哪處的銃兵就後退。

    但各總的翼虎銃手可以射殺敵人。

    新安軍共有翼虎銃手九十人,每銃隊約五人,一總二銃隊,各總部護衛五人也用翼虎銃,一總就是十五人,六總九十人。

    這些人皆用火繩三眼翼虎銃,但因為裝填不易,隻在關鍵的時候使用。

    再山上的騎兵哨探隊也注意,張弓撘箭,若有賊從牆上跳入,立刻射殺。

    還有擲彈手們,繼續對著牆外扔萬人敵,隔斷他們衝入的敵人。

    ……

    “衝上去!”

    硝煙刺入鼻腔辛辣無比,到處都是白霧,數尺外不能見人。

    彙著煙霧,又似乎滿地焦糊與血腥的味道,隱隱約約透過白煙看去,沿著土牆的兩條壕溝還有坡地上,到處是屍體與慘叫的流賊。

    不過與早前不同,這邊的屍體與傷者廝養少了許多,大部分是流寇的刀盾手,悍兵們,甚至弓箭手與投彈兵都不少。

    然後前方牆處不時火光閃現,繼續噴出大股硝煙時,亦不時有流賊慘叫倒下,撲在坡地與壕溝中,鮮血滾滾流出來。

    餘下流賊仍亢奮叫著,他們很多人逼到第二道壕溝前,瞬間就數十架的踏板短梯架上。

    一持大棒的流賊一馬當先,從一踏板衝上,剛上牆頭,一根勁箭就射在他的身上。

    他慘叫著,從牆頭摔落下來,掉落壕溝之中,是更聲嘶力竭的嚎叫。

    一流賊刀盾手從一架短梯衝上,他以皮盾護著,剛上牆頭,就有好幾根重箭射到,但都被他盾牌擋住。

    這刀盾手正要跳下,一聲爆響,一銃就是擊來,這流賊的盾牌瞬間碎裂,同時他胸口處一個血洞,慘叫著,就從短梯上滾下。

    不過登牆的流賊太多,他們從踏板短梯登上,有的中箭,有的中銃倒下,但一粗豪流賊,他持一麵頗重的盾牌,一把寒光閃閃的大刀,還是跳下了牆去。

    又有一個流賊,戴著紅纓氈帽,係著粗氈的鬥篷,一樣殺氣騰騰,持著刀盾跳了下去。

    “攻破了!”

    歡呼聲驚天動地。

    源源不斷的流賊刀盾手與悍兵從踏板短梯登上,跳入牆去。

    ……

    邱世卿往上看了看,他縮在溝底下,臉上身上滿是鮮血,身旁是幾具或形狀扭曲,或雙目圓睜的屍體。

    透過隱隱硝煙,這些人姿勢或撲或仰,很多人身上刺透著木刺,上麵凝固了黑褐的鮮血,讓人觀之觸目驚心。

    而邱世卿縮蹲的這個位置,勉強沒有木刺,然左或右半步之外,就穿透著兩具屍體,木刺尖銳,讓人不寒而栗。

    邱世卿聽了一會,站了起來,然半响之後,他又猶豫縮回。

    他縮坐在那大棒手屍體之上,盡量將身體縮成一團。

    陽光猛曬,滿鼻就是刺人的血腥之味,渾身上下難受之極。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6 15:01
第266章 群矛

     “注意流賊,翼虎銃手,打!”

    越多的流賊嚎叫著跳下牆來,這邊指揮的三總副把總高進忠大叫著,提醒麾下注意,他身後跟著的火器隊隊長李自來、龔顯球也慌忙帶著各隊護衛與隊副迎上。

    “死吧,狗官兵!”

    一個滿臉橫肉,身穿紅衣的流賊刀盾手從牆上跳下,身邊是一個有些呆愣的鄉勇銃手,此時銃管正探在孔洞外,然後腳下還蹲著一個,亦是呆駭的目光仰看著他。

    他獰笑著,鋒利的大刀就要往這呆愣的鄉勇銃手脖間劈去。

    猛然一聲爆響,硝煙滾滾,這流賊就往後飛了出去,重重撞在牆上,又彈了回來,滾在地上,就是大口的吐血。

    卻是火器隊隊長李自來,端著翼虎銃對他就是一銃。

    然後他銃身一扭,轉了一個孔眼,一舉,對著爬上牆頭一流賊又是扣動板機。

    再次轟然大響,白煙彌漫,這流賊胸口噴灑著血霧,慘叫著從牆頭上翻滾了出去。

    龍頭火繩再次自動回到待擊發位置,李自來銃身再一扭,對著一剛跳下的流賊又扣動板機。

    這流賊臉上帶著糊塗,就往身後的土牆飛撞出去。

    火銃聲聲爆響,不時跳下的流賊飛滾出去,胸口騰騰冒著鮮血慘叫。不過這邊翼虎銃手隻有十人,跳下流賊多,這到處硝煙彌漫的,也非常容易忽視目標。

    猛然一聲慘叫,卻是一銃手剛抽出火銃轉身,一跳下的流賊對他後背就是一刀。

    這銃手撲到地上,後背好大一道血口,還好有鬥篷,多少起了一定的迷惑作用,受傷不重,這銃手快速爬起走了,掉落的新安銃沒忘了撿起帶走。

    這流賊看身旁又有一個銃手要走,追上狠狠一刀又是劈去,這銃手慌忙舉銃擋住。

    但未怎麼訓練搏戰的火銃兵哪是精銳流賊冷兵的對手?

    這流賊盾牌狠狠一擊,這銃手一口鮮血就是噴出,立時踉蹌後退,空門大開。

    這流賊搶上一步,一刀狠狠刺去,就要將這銃手刺個通透。

    “當”的一聲響,冒出一溜的火星,這流賊大刀被擋住。隨後他大刀被格走,再一片的寒光閃來,“哧”的聲音,鮮血若噴泉就是湧出,這流賊頭顱飛上天空,強烈的血腥之氣彌漫開來。

    卻是副把總高進忠趕到,救了這銃手,然後一刀將這流賊的頭顱劈下。

    “後退!”高進忠吼了一聲,猛然他一陣搖晃,身後的鐵甲發出鏘鏘的大響,卻是一流賊跳下,狠狠一刀劈在他的背上。

    好在他身負重甲,雖刀勢凶猛,但這一刀卻未破開他鐵甲上厚實精良的甲葉。

    高進忠怒吼,手中大刀借著旋轉力道劈去,眼前血霧騰起,大聲的慘叫。

    這賊身上未著甲,被這一刀狠狠掃劈,大半個身子都要被切開了。

    但這時又有一個流賊撲來,手中大棒惡狠狠擊來,往高進忠頭顱當頭而下。

    雖著鐵盔,但被沉重的大棒擊打一下,恐怕高進忠不死也要重傷。

    “砰”的爆響,火光洶湧而出,這流賊直飛了出去,他手中大棒遠遠甩落,滾落山坡之上。他摔在地上,也是大口的吐血,身側的血洞鮮血狂噴。

    卻是三總的把總韓官兒趕到,身邊五個護衛,皆持三眼火繩翼虎銃,此時各護衛不斷開銃,近距離對跳下的流賊射殺,掩護牆邊的銃兵們後退。

    然後又有副把總楊漢,殺手隊隊長吳同秩,楊元墩,二隊各兩個隊副,護衛等跟隨,旗手與金鼓手也是跟來。

    他們身後,兩隊共一百人的殺手隊兵也是列陣趕來,二十人一排,列陣二十多步,要將這一片的缺口包圍堵住。

    韓官兒還是那樣沉默冷酷,作為最初在“杜圩”跟隨楊河出來的十七個青壯之一,他雖今年僅十七歲,但跟他爹韓大俠一樣,已經成為一個總的把總。

    父子二人,皆是新安莊的黃金單身漢之一。

    此時他麵無表情,隻是指揮冷兵逼去,離牆十多步外,快速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矛盾陣。

    身旁的副把總楊漢喊叫著,讓前方銃兵閃開,閃到盾陣的後方或兩翼去。

    三總副把總高進忠同時後退,很快接過指揮權,因為他是第一總副。

    這也是新安莊的“看不見師”製度,每總都有副把總兩個,各隊也有隊副兩個,有一二之分。

    他們第一總副(第一隊副)平時協助正官履行各類職務,第二總副(第二隊副)則跟在正官身旁,偶爾幹些這方麵的事。

    他們主要事務,還是擔負“新總,新隊”的把總、隊長職務,熟悉隊總運作。這樣隻要一擴軍,新建的總隊一夜之間就可以完善,把總、隊長、甲長,一係列的軍官到位。

    這也讓楊河雖說現在隻有六個總,但又有六個總的軍官資源已經儲備完畢。

    這一片土牆後的銃手紛紛後退,更多的流賊紛紛跳下,似乎認為這邊的口子破開,歡呼聲中,越多的踏板短梯往這邊靠來,更多流賊往這邊跳下,密密麻麻如下餃子似的。

    而跳下牆的流賊舉目一掃,透過硝煙,前方十幾步外若隱若現一個盾陣。這盾陣有些怪異,前方盾牌似乎太大了一些,比官兵的長牌還大,足有一人多高,又有一人多寬。

    看起來還非常厚實沉重,中上某些部位還包了鐵,上麵一副副猙獰的猛獸圖案,齜牙咧嘴的。

    面面盾牌一立,宛如一堵牆,後面什麼都看不到。

    此時這盾陣以半圓形展開,兩端離牆隻有數步,然後兩邊則簇擁著許多的鄉勇銃手。

    看起來有些恐怖,不過眾賊不以為意。

    這些該死的鄉勇仰仗的只是火器之利,近距離搏戰,他們會好好讓這些鄉勇見識見識,什麼叫流寇,為什麼他們可以縱橫大明各地,可止小兒夜啼。

    此時這邊是東面的防線,跳入牆來的,除了獻營,還有革裏眼的人馬,但無一例外的,他們眼中都蔓延著暴虐嗜殺的氣息。

    很多人還獰笑著,慢條斯理的整理自己的衣衫斗篷,若戲耍似的將手中兵器飛快靈活的轉動。

    兩個流賊排眾而出,皆裹著頭巾,身材高大魁梧,身後有插筒,內中插著鮮豔的背旗,卻是二陣營的領頭子。

    他們昂然道:“區區鄉勇,也敢肉搏?兄弟們,殺上去,讓這些土包子鄉勇見識見識,我們義軍是如何的凶猛!”

    “殺!”

    二領頭子一馬當先,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就是吼叫衝上。

    “殺!”餘下眾流賊也是狂暴的呼喊,刀盾手,大棒手,大斧手等密密,就是隨之湧上。

    一些人衝鋒的途中,還抽出了背負的標槍,就是提在手中。

    還有一些流賊,則往兩翼突去,他們也是飽經沙場,隻舉目一瞥,各類戰術就是信手拈來。

    “殺!”狂吼聲中,密密的流賊往盾陣湧來,後方則下餃子似的,仍有流賊不斷跳下牆。

    各人手中兵器透過硝煙,就是在陽光下閃爍著森寒的光芒。

    “盾牌擋住!”韓官兒一聲厲喝,他身後的旗手一震旗杆,鮮血的把總旗就是拂起。

    “虎!”眾殺手隊兵齊聲大吼,就是擺好了姿勢,特別前方的盾手們,更是個個腳步外八,拚命頂起盾牌來。

    “殺!”二領頭子狂暴衝上,轉眼就衝入五步之內,他們頭上飛過一片標槍,卻是後面一些刀盾手投出。

    這些標槍一些射在對面盾牌上,有的紮住,有的掉落,還有些標槍飛過了大盾,往後面落去。

    幾聲淒厲的慘叫,卻是盾陣第三排幾個長矛手被標槍投中,就此被刺透了身體。

    新安莊訓練盾陣曾有強調,敵人射箭或是投射標槍時,要身體緊躡在盾牌之後,這樣箭矢標槍不是射在前方大盾上,就是從各人頭頂上飛過,不會傷害到自己。

    但這些長矛手卻是新人,緊張起來就忘了,以生命的代價為身旁的戰友提供案例。

    第五排長矛手顧不得多想,就有幾人上來,補上了那些被標槍投中的兄弟。

    轉眼眾賊就是衝到,個個神情猙獰,聲嘶力竭,特別兩個領頭子,勢不可擋,連人帶盾,就是衝撞在前方的大盾上。

    轟然大響中,他們作滾地葫蘆,被彈了回去。

    然後一片聲的衝撞聲音,眾多流賊,前仆後繼,就滾成了一片。

    看盾陣,依然屹立。

    “落矛!”韓官兒嚴厲冰冷的聲音。

    金屬落下的整齊“嘩”的聲音,各盾牌的間隙間,平放下了兩排長矛,森寒的矛頭,就是對著前方混亂一片的流賊們。

    “刺!”韓官兒大喝。

    又是整齊“嘩”的聲音,兩排長矛就是淩厲刺去,一片聲的聲嘶力竭慘叫,矛頭抽回,就是一片血雨。

    “啊!”眾多流賊痛不欲生的滾在地上哀嚎,被長矛刺中,那痛苦似乎隻有中了銃彈能相媲美,各人只恨不得能當場死去。

    特別兩個領頭子,剛剛從地上爬起來,四杆長矛對著二人就是刺來,一人被二矛都刺在頭上,分別從嘴巴與眼睛刺入。

    另一人則兩矛都刺在小腹上,長矛抽出,內髒腸子就隨之帶出來。

    這領頭子撕心裂肺的哀嚎,捂著肚子,就是痛不欲生的在地上打滾。

    “刺!”又是兩排長矛淩厲刺來,血霧在眼前噴灑,矛尖血淋淋的讓人望之不寒而栗。

    “刺!”又是一片聲的慘叫,眼前的流賊似乎都空了,只餘下沿盾陣一圈的屍體,還有滿地打滾的傷者。

    “砰……”一聲尖叫,一個流賊飛滾了回去。再一聲爆響,更增這邊的濃煙滾滾。一道洶湧的火光噴出,一個流賊摔落出去,胸前血孔處,一道鮮紅的血液就是源源不斷噴灑。

    眾多銃兵簇擁在盾陣的兩翼,他們裝彈有先有後,但人多勢眾,看著想從兩翼突出的流賊還是足夠了。

    “盾陣前進!”韓官兒喝道。

    “吼吼吼”

    立時眾重盾手提起盾牌,有節奏的吼著,整齊往前逼去,後面兩排長矛手持著矛,仍矛頭探出盾外,森寒整齊同時逼去,半圓形陡然縮小為更小的包圍圈。

    又後方兩排同時跟去,行進途中,第五排的長矛手還順手在地上的流賊屍體傷者身上刺一下,防止他們裝死,突然暴起襲擊。

    看著眼前盾陣逼來,餘下的流賊連滾帶爬,個個面如死灰,再沒有了早前的囂張氣焰。

    有些流賊不信邪,嚎叫衝上,但他們衝上後,就被大盾擋住,刀砍斧劈都不成,更對盾後麵的長矛手無可奈何。

    然後他們長矛刺來,除非後退,否則擋得了一矛,擋不了二矛,擋得了二矛,擋不了三矛,最後不甘心的被刺到地上哀嚎。

    一個一個袍澤這樣下場,餘下流賊再也不敢嚐試,個個麵無人色的後退,然後他們擠成一團。

    此時仍不時有賊寇從這邊牆頭跳下,更增這邊的擁擠與混亂。

    “落盾”一片沉重的盾牌放下聲,韓官兒喝道,“刺!”

    又是兩排淩厲的長矛刺來,再次血雨灑落,連聲淒厲的嚎叫。

    “刺!”

    “刺!”

    “刺!”

    鮮血淋漓,屍體堆積,餘下流賊拚命喊道:“後退,後退……”

    但此時似乎晚了,包圍圈越小,最後眾多流賊擠在一起,特別後面的人,更被擠到土牆上。

    這時他們想到逃跑,但轉眼間,就被擠得密不通風,紋絲不動,雖土牆只一人多高,似乎很容易就爬上去,但除了少量人,大部分人動都不能動一下。

    就算僥幸爬上牆頭的,眾多銃手虎視眈眈,瞬間就好幾銃打在他們身上,有些中彈之人掉回來,更增加包圍圈內流賊的混亂擁擠。

    “前進!”命令聲傳來。

    “吼吼吼”

    重盾手再次提起重盾,有節奏的吼著,長矛手配合著,依然整齊的逼去。

    “後退……”一片聲的淒厲尖叫,眾賊擁擠著,踐踏著,隻是拚命的往後退縮。

    “刺!”噗哧噗哧的聲音,長矛刺穿肉體,讓人不寒而栗,被刺中的人隻是淒厲叫著。

    “刺!”麵對長矛的流賊想逃跑,但已無處可逃,無處可擠,他們很多人嚎哭起來,就是哀求掙紮。

    “饒命啊。”一個流賊持著大棒,本來他滿臉凶戾,殺氣騰騰,此時卻是撕心裂肺的大哭,哭得象個孩童似的,眼淚鼻涕什麼都流下來。他哭叫著饒命,希望對麵的鄉勇好漢能放他一條生路。

    “刺!”對面一杆長矛就是呼嘯刺來,瞬間刺透他的身體,這流賊臉一白,更是放聲大哭。

    似乎看這流賊還不倒,對面長矛抽出後,再次惡狠狠刺來,瞬間又刺透他的小腹,長矛抽出,立時內中腸子就流下來。

    這流賊嚎哭著,仍然與眾賊靠擠著,這次兩杆長矛刺來,抽出後,帶著血花,又惡狠狠刺入他的身體。

    這流賊抓著身邊人的身體,哭叫聲驚天動地,他身上灑出的鮮血若雨霧似的揚起。

    而在他身邊,也是哭嚎聲一片,眾多流賊擁擠著,躲閃著,但仍然不能擋住要他們性命的銳利長矛。

    揚起的血珠有若小雨,這邊地方,無比濃厚的血腥味傳揚,夾著不成聲的哭嚎與尖叫。

    包圍圈越來越小,圈內的屍體越來越多,還有韓官兒冷酷的聲音:“盾陣前進,將他們全部殺光!”

    ……

    “差不多了。”

    楊河看著整個戰場,因各牆段許多銃兵後退,各殺手隊紛紛作戰的緣故,籠罩土牆一帶的煙霧散了不少。

    整個形勢,看得更清楚。

    似乎因為已方刀盾手、悍兵攻入牆後,他們的弓箭手,投彈手紛紛停止射箭投彈,很多人還操起自己兵器,也隨之越過壕溝,想跳進牆來作戰。

    還有他們駐在官道上麵的部分精騎,似乎看到己方紛紛跳進牆來,局面打開,雖缺口與部分土牆還有人守護,或許認為最後一擊,這邊就會全線崩潰,他們也準備動了。

    楊河冷笑一聲,看此時整條防線,東南北三面,都有一些流賊破開缺口,但他們被盾陣擋住,被殺得個死傷狼藉。

    三個缺口,也仍然守得穩如泰山,每缺口四門炮,很多銃手與擲彈手也聚到那邊,還各有一總冷兵守著,他們精騎若是衝來,定然傷亡慘重。

    “可以反擊了。” 本帖最後由 b84120296 於 2017-6-27 16:45 編輯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7 16:53
第267章 贏了

     賀勇與艾能奇策馬官道這邊看著,身後各有一百精騎,個個斗篷氈帽,勁弓快馬,帶著濃濃的殺氣。

    他們看著山上,硝煙彌漫一片,銃聲,炮聲,各種喊殺聲震天,雖然因煙霧的緣故看不清楚,但二人也可以看出,不斷有兄弟從踏板短梯爬上,跳入牆內。

    甚至不少弓箭手、投彈手也撥出自己的兵器,隨之衝過壕溝,往土牆上爬去。

    “差不多了。”賀勇振奮道,“兄弟們已經殺進去,隻要我們最後一擊,衝開他們的缺口,山上的鄉勇就會潰敗。”

    艾能奇凝神看著,他在獻營作戰最勇猛,但從小打仗到大,戰場經驗非常豐富,他說道:“似乎這缺口的鄉勇守得還緊,不如再等等,讓步營兄弟再衝衝。”

    賀勇臉上現出不屑:“咱是老營,哪能縮頭縮腦,怕三怕四?戰機稍縱即逝,現在僵持,正是破陣良機。這時不打,什麼時候打?”

    他大吼道:“兄弟們,都隨咱老子上!”

    嗆啷一聲抽出馬刀,一馬當先,就往官道對面衝去。

    “殺光官兵!”餘者革營的精騎也是若野狼似的嚎叫,一片聲的抽出兵器,殺氣騰騰,就隨賀勇身後往東麵的土牆缺口衝去。

    艾能奇皺著眉頭,革營的人馬已經衝上去了,身旁兄弟也以渴望的眼神看著他,有些人眼中還湧現不滿。這慢了一步,恐怕打下山頭後,未來瓜分戰利品,獻營的份額會大大減少。

    “殺!”艾能奇也決定上去,缺口與某些土牆處的鄉勇還在負隅頑抗,但兄弟們不斷破入土牆,山上鄉勇的潰敗只在這一刻,確實衝上去的時機到了。

    他抽出自己的重劍,一聲嚎叫,就是策動馬匹奔出,轉眼衝上山坡。

    餘者獻營精騎亦是鬼哭神嚎,揮舞馬刀,寒光閃閃一片,就騰騰隨在艾能奇與革營人馬身後衝上。

    他們二百騎放馬直奔,瞬間就衝入硝煙,煙霧中若隱若現,有如鬼魅。

    ……

    “轉向那邊,那邊……”

    北面土牆缺口旁,一門二號火炮的位置,點火手指點著位置,瞄準手就持著挽柄,轉動著機括,將炮口轉向了指點的方位,再次準備平瞄直射。

    這也是新安莊炮隊的作戰方式,放敵人進入百步之內,若大號火繩槍一樣平瞄直打。

    也是此時火炮命中率太差的緣故,平均只有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若放到海上更糟糕,速射炮能達到2%的命中率,那都是精銳中的精銳。事實上日德蘭海戰中,平均的命中率只有百分之一。

    而現在新安莊有火炮二十門,二號五門,三號十五門,他們編製,二號火炮有炮手五人,三號有四人,皆點火手為炮長。

    早前這邊慘遭流賊萬人敵轟打,眾炮手死傷慘重,好在炮隊編製一百人,隊中各人都有訓練,很快補充上來。

    更多的銃兵擲彈手聚到這一片,特別銃兵們,不斷裝填與打射,遠遠射擊,不讓流賊的投彈手靠近這一片。

    此時炮隊隊長崔祿親自在這邊指揮,餘者兩個隊副肖萬良、史夫兒,則在東面缺口與南面缺口指揮。

    崔祿原是擲彈隊隊長,轉任此職,新安莊炮隊沒有技術含量,就是要膽大心細,崔祿完全能夠勝任,他從土牆一處眺望孔看著,透過硝煙,猛然外間驚現流賊馬隊。

    他們不斷排開賊眾,騰騰衝來,以馬匹的速度,轉眼就衝入五十步內。

    他立時命令,所有火炮轉向通道那邊,流賊衝入二十步內,就以右側起,一炮接一炮的轟射。

    這邊四門炮的炮長叫著,指揮各自的瞄準手轉動機括。

    而轉眼,流賊馬隊就衝入二十步,那些攻打缺口的步賊紛紛閃開。

    一些動作慢的,就那樣被馬匹撞翻踏倒也無處喊冤。

    轉瞬流賊馬隊更近,崔祿大喝道:“開炮!”

    ……

    “轟!”

    又一門火炮發出爆響,又是大片細碎的紅點火光掃射,就從側面打來,再一次劈頭蓋臉打在前方衝去的革營人馬的身上。

    血霧陣陣爆起,前方的戰馬淒厲嘶鳴,那些騎在馬上的精騎,東仰西倒,身上噴灑著血肉,有些人甚至叫都不叫一聲,或飛或滾,就從馬上摔落下來。

    艾能奇拚命勒住馬匹,他的頭皮陣陣發麻,完了,前方的賀勇等人完了。

    完了,他們被連打四炮,四炮皆是霰彈子,劈頭蓋臉打在他們身上,他們一百騎凶多吉少。

    未想到山上鄉勇此時還有這等火力,艾能奇腦中一片空白,餘下只有慶幸。

    慶幸自己未因搶功搶上一步,否則此時挨炮的就是自己等人了。

    正在戰栗間,他似乎又看到前方滾滾煙塵中,一個個黑乎乎的東西扔了出來,就連片爆起的火光遮擋了他的視線,間中夾著火銃的聲音,前方那些殘餘的革營人馬更是嚎叫一片。

    ……

    “出擊!”

    楊河看著山下,三個缺口處不約而同有流賊精騎衝陣,但他們都被各處的火炮與萬人敵爆打。此時人馬屍體布滿了缺口前的一片,一些傷者與未死者聲嘶力竭的大叫。

    一些受傷的戰馬渾身浴血的嘶鳴衝撞,場面混亂無比。

    掃視戰場,突進牆來的流賊也被各總殺手隊擋住,甚至死傷狼藉,他們個人再武勇,正麵對決,也不是嚴整盾陣的對手,這就是堂堂之陣,不是烏合之眾的匪幫械鬥。

    回過頭來,一百五十騎皆盡乘騎上馬,特別劉七郎等二十五騎,個個肅立森寒,舉止若一,顯示出百戰悍卒的精銳。

    還有護衛隊,人人鐵甲,一色耀眼的紅色斗篷,持著刀盾大棒等重兵,皆已準備完畢。隊長陳仇敖站到最前,王大義、雷靂、張出敬等隊副亦是一身重甲,緊隨在後。

    楊河一揮手,劉七郎對楊河一抱拳,嘩的一聲,就抽出自己長矛,高喝道:“兒郎們,殺賊!”

    餘者二十四騎也整齊抽出自己兵器,或長矛,或厚背馬刀,齊齊舉起兵器,吼道:“萬勝!”

    一股淩厲鐵血的氣息彌漫,就是讓人血氣上湧。

    劉七郎一馬當先,提著長矛衝下山頂,餘者二十四騎緊隨,還有九爺,錢三娘,李如婉,裴珀川等人,一聲不響跟隨。

    又有張膽、韓尚亮等人催馬跟上,轉眼形勢又變,今日真是刺激。

    顏斌臉上現出複雜的神情,也策動馬匹,緊隨而下。

    楊河給他們的方略,從北面缺口突下,轉個圈,攻向南缺口,快速殺潰攻山的流賊,引起這邊賊寇崩潰。

    看流賊中軍那邊,仍有大量的精騎未動,馬步還餘有眾多長矛手,弓箭手等等,己方馬隊畢竟少,特別精騎少,撼動他們中軍可能性小,就多殺傷他們攻山的人馬。

    特別殺傷流賊的精騎,讓他們痛入骨髓,不敢再戰。

    也看山包那邊眾賊蠢蠢欲動,似乎看到土牆這邊有賊攻入,他們大隊人馬要壓過來樣子,就快速擊潰這邊敵人,絕了他們希望。

    看劉七郎、九爺等人下山,楊河讓陳仇敖等人也出擊,從東面這缺口殺出去,又傳下號令,各缺口守軍主動出擊,二寨莊丁也殺下去,將土牆內的流賊全部殺死趕走。

    最後他看向身旁的關刀大漢蔣震,鋼叉漢子蔣擎,這二人雖一直不說話,但全程就是瞪圓了眼睛。這二兄弟看起來威猛,但一直在戲班混,哪見過這種場面?

    楊河道:“你二人也下去,隨突擊隊一起殺賊。”

    關刀大漢蔣震有些猶豫,他弟弟蔣擎呆愣道:“要殺人啊。”

    楊河道:“是,你二兄弟必須帶五個流賊人頭回來,不然以後就沒飯吃。”

    ……

    嘹亮的出擊號聲響起,山上一片的喊殺聲音。

    楊河聽到“萬勝”的聲音,他看劉七郎等人從讓出的通道出擊後,瞬間就擊潰了不遠處還在混亂喊叫的賀錦麾下老營殘餘,然後不停留的又衝向不遠處猶豫慌亂的馬守應麾下百騎。

    而只這短短的時間,劉七郎等人就列成了一個鋒矢陣,他持長矛衝在最前,若山崩地裂般的衝勢而下,瞬間衝入那約百騎流賊精騎中,直直衝撞下去,若鋼刀刺入奶酪,從頭到尾就刺個通透。

    楊河還看到劉七郎一矛刺去,就將一精騎連人帶馬刺在地上。

    接著他抽出厚背馬刀,借著從山上衝下威勢,將一精騎劈成了兩斷。

    留下局麵由跟著出來的步兵收拾,他們繼續衝鋒,更保持鋒矢陣形,劉七郎依然在最頭,他二十四騎兄弟三縱列在後。餘者九爺,錢三娘等人就是箭身,餘下鬧哄哄的徐州好漢等為箭尾。

    看他們蹄聲如雷,以浩蕩的氣勢衝鋒,所遇流賊步賊全部踏死,遇到流賊馬隊精騎,也毫不猶豫衝上去,鋒矢陣形接連穿透,從北打到東,從東打到南,又繼續打回去。

    雖隻一百多騎,那氣勢卻如千軍萬馬。

    楊河不由讚歎,這才是騎兵,這才是騎兵戰陣。

    他心中沉思,若有這樣的鐵騎一萬人,就可以縱橫天下了。

    可惜目前為止,他騎兵不但少,而且除了劉七郎二十五人會戰陣,錢三娘有些戰陣意識,餘下九爺,李如婉等撥人還多是江湖的打法,多講的是個人武勇。

    他們技藝很強,哨探時可以大顯身手,但說騎兵列陣而戰,那卻是任重而道遠。

    ……

    “殺賊啊!”

    兩個小山似的漢子,持著嚇人的武器,叮嚀當啷的隨在眾鐵甲兵身後衝去,大哥蔣震持關公刀,沉重非常,等閒人舉不起來。

    二弟蔣擎持鋼叉,亦是沉重非常,特別叉上有鐵環,走動間“嘩楞楞”的響,極為嚇人。

    他們衝出缺口,前方的鐵甲兵立時與眾賊殺成一團,但兄弟二人卻有些猶豫,他二人長得凶暴,然從來沒殺過人,連小動物都很少侵犯,奪人性命,實在難以下手。

    只是楊相公說了,不砍幾個流賊腦袋回來,飯都沒得吃,怎麼辦?

    他們在邊上看,此時喊叫聲一片,不說前方流賊慌亂,就是許多潰敗的悍賊亦從牆頭爬回來,從壕溝踏板處回逃。

    不少人昏頭轉向,就從兄弟二人身旁逃過,二人大聲恐嚇,怒吼聲聲,嚇跑這些人。

    只是看前方殺得激烈,護衛隊的兄弟刀盾鐵甲血拚,步步突前,二人心中掙扎,要殺人嗎?

    大哥蔣震持關公刀,衝上一步,又停頓,他又要衝,又停頓,這時隱現的硝煙中,一流賊踉蹌而來,見眼前一鐵甲官兵,不由分說,舉刀就是劈來。

    他這刀凶猛,好在蔣震一身鐵甲,大刀劈在鐵甲上,就是鏘鏘的響。

    蔣震不知所措,他持著關公刀,只是連聲怒吼,意圖恐嚇嚇跑這賊,然這賊只對他猛劈。

    “哥!”看大哥挨刀,二弟蔣擎立時眼睛紅起來,他什麼都忘了,持著鋼叉,就對那賊狠狠刺去。

    淒厲的慘叫,夾著鐵環的嘩嘩聲,二弟蔣擎九股鋼叉刺透了這賊的身體,就是九個巨大的血洞。

    這時一群流賊從壕溝處踏板逃來,見眼前鐵甲官兵擋道,也是不由分說,幾把大刀就是砍在蔣擎的身上。

    一賊持著斧頭,更是狠狠劈在蔣擎的後背上,連鐵甲都劈破了,好大一道血口。

    “弟!”大哥蔣震瞬間眼睛也紅了,他張開嘴怒吼,露著白森森的牙齒,一聲咆哮,舉著關公刀衝來。他劈頭蓋臉,沉重的大刀對著一賊就是劈下,血霧爆起,這賊從頭到腳被劈成了兩半。

    然後他不管一賊對他劈來的大刀,關公刀一個橫掃,又一悍賊就被他腰斬。

    然後一賊抓住他的刀,蔣震一聲怒吼,用力一震,這賊就被他震住,作滾地葫蘆。蔣震追上去,狠狠一刀刺去,關公刀刺透他的身體,甚至深深刺入地面。

    那邊二弟蔣擎亂刺亂舞,使著潑風叉法,一賊的大刀與他對碰,立時不知飛向何處。

    蔣擎狠狠叉去,這賊就被叉在地上淒厲的尖叫。

    劈了他一斧的流賊斧頭也被碰走,見勢不妙,撒丫子就跑。

    蔣擎持著鋼叉追去,怒吼道:“敢劈俺一斧頭,你個熊黃子,老子要呼死你。”

    蔣震也是追去,沉重的關公刀高舉,咆哮道:“敢劈俺弟一斧頭,王八羔子,不想活了。”

    兩個鐵甲大漢熊怪似的追擊,很快衝過眾鐵甲兵,衝到眾人前頭,就是殺入前方賊群中。

    他們膀大腰圓,彪悍凶暴,又一身鐵甲,刀槍不入,眾賊當者披靡,皆畏之而逃,很快東面這邊的流賊也崩潰了。

    “相公,我們贏了。”身旁的張出恭歡喜的對楊河說道。

    楊河看著下方的戰場,整條戰線,不論東面,北面,南面,流賊皆潮水般的潰逃,他們中軍那邊的人馬,也停下了腳步。

    而經這兩次大敗,想必獻賊等也無力再戰,下面,該是講收獲的時候了。

    他臉上露出笑容,微笑道:“是的,我們贏了。”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9 10:27
第268章 買路錢

流寇再次大敗,得勝的將士歸來後,他們那邊仍久久沒有動靜,看來不會再打了。

    楊大臣等軍官聚到楊河身邊,個個喜氣洋洋,看來又一場大捷啊。

    新投奔的人等也是歡聲笑語,連那些莊丁都是鬧哄哄的,早聞楊大人之名,今日親眼見證一場勝利,看來以後有得吹了。

    楊河看眾人歡騰,各新兵也是喜形於色,連氣質都變得不一樣,不由點頭,果然實戰,就是最好的訓練。

    他下令銃兵再次待命,冷兵打掃戰場,二寨的莊丁抬扛屍體,各軍官負責,然後往青雲寺去,看看陣亡與受傷的將士。

    中軍官張出恭,護衛隊長陳仇敖等跟著,還有關刀大漢蔣震、鋼叉漢子蔣擎也慌忙跟上。

    他們回來後,就提著幾個人頭呆若木雞,此時楊相公轉身,他們也呆愣的跟去。

    但看在外人眼中,此二人鐵甲上滿是鮮血刀痕,冷酷沉默,加之凶惡的麵孔,魁梧的身體,人頭還不離身,那真是凶神惡煞。很多人都下意識的閃避,心中驚歎楊相公哪找來的凶暴猛士。

    陳仇敖看了二人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二兄弟性情他當然知道,但今日的作戰也讓他刮目相看。

    楊河進入廟中,這邊燒著鍋,醫護隊來來往往忙活,強烈的血腥味,還有傷員的哀嚎聲不絕於耳鼻。

    出來後,楊河的臉色不怎麼好,張出恭擔憂的道:“相公,此戰我師傷亡近二百人,很多是中了流賊的萬人敵。這刀矛箭傷還好,萬人敵的碎片碎石,碎鐵之類射入身體,恐怕很多兄弟……”

    楊河默默點頭,心下一歎,熱武器的傷害,慢慢自己麾下也要開始承受了。

    流賊還隻是開始,以後會有更多使用火器的敵人,這相關的藥品,醫士,器械等等,就明顯捉襟見肘起來。

    早前李家樂也跟他說,一些受傷兄弟進入體內的萬人敵碎片太深,他們沒這個能力取出。就算略淺一些的碎片,他們也沒把握清理幹淨,這跟箭傷刀傷不一樣,彈片傷口太複雜了。

    特別一些嵌入骨頭的彈片,他們更沒有辦法處理。在他看來,很多軀幹中了萬人敵的兄弟是不可能活下去了。勉強拖下去,隻會傷口發炎化膿,非常痛苦的死去,特別天氣越熱的情況下。

    一些手腳傷勢嚴重的,也最好截肢,但一是痛,二是大出血,生死一樣聽天由命。

    而且截肢這種手術他一個藥鋪學徒是沒能力的,要找縣裏的醫官來實施。

    他們那還不知有沒有曼陀羅花作麻藥,若沒有,隻能灌酒讓他們大醉睡去,聽說宮裏的太監淨身也是這樣。

    楊河心中沉思,他醫護隊早前一直對付的都是冷兵器傷勢,隻要清洗好傷口,防止感染,止血包紮好就行,相對簡單,成功率很高。有醫護隊在,士兵們作戰也有了強大的心理保障。

    但現在,更好的消炎藥,止血藥,甚至輸血用的血包血袋也要提上議程了。

    特別麻醉劑,更是讓士兵們減輕痛苦,保障手術順利的強大藥品。

    此時倒有些麻藥,雖然麻沸散失傳,但總歸是中藥材,後人反複研究,發現麻沸散的主要藥材是曼陀羅花,經常拿來麻醉止痛。

    很多江湖盜賊使用的蒙汗藥主要藥物也是曼陀羅花,甚至《本草綱目》等醫書都載有以曼陀羅為主藥的麻醉劑。

    但此時曼陀羅花多長於西南,當年李時珍翻山越嶺尋找曼陀羅花,最後在武當山發現一些,帶些種子種在蘄州。

    楊河也重金收購一些,顯然不夠用,以後他也要大規模種植曼陀羅花了。

    但現在,基本上他士兵受傷治療,也若太監淨身,灌酒讓他們大醉睡去。

    還有一些抗菌消炎,止痛止血的藥品,如雲南白藥、青黴素、阿司匹林等沒有,就用一些主藥材,或是土法提取一些相近的藥品出來吧。

    技藝高深的醫官名醫,也要開始收集了,血包血型,又該如何處理呢?

    楊河皺著眉沉思,陳仇敖,張出恭站在身旁,看楊相公皺著眉頭,顯然心憂兄弟們傷勢,自己卻幫不上忙,不由心有愧疚。

    其實二人覺得,楊相公對兄弟們已經夠好了,很多軍伍受傷的士兵都沒這個待遇,新安莊的兄弟,享受的軍伍醫療已經是大明最好,自己等人能跟在楊相公身邊,真是福氣。

    特別張出恭,被提到中軍官的位子,這是所有主將的親隨,隨著發號施令,管理很多營務,還可以俯瞰全局,素來非常重要。

    不見張鬆濤任中軍官後,很快下放擔任了六總的把總?

    張出恭私下聽楊大臣說,楊相公之所以器重他,是因為當時在雙橋廢莊相遇,他聽恭哥兒講了一句話:“某雖未讀書,也知忠義二個字,豈有從賊的道理?”

    所以張出恭記在心上,他是個穩健質樸的人,嘴上不說,以行動表示,每次講武堂學習都非常認真,而且多向老中軍官張鬆濤請教。

    張鬆濤私下也跟他說,楊相公注重讀書識字的人,他若能甩掉文盲的帽子,以後定受器重,以新安莊的發展,帶領一總一部兵力隻是等閑。

    這讓張出恭上心,他兄弟三人參加過軍伍,但一直都是小兵,若能帶領眾多兵馬,豈有不高興的道理?

    ……

    雖新安軍嚴陣以待,但一直到申正時分(約下午四點鍾),對麵的流賊依然沒有動靜。

    各軍官統計流賊的傷亡,彙總到張出恭那邊,流賊兩波攻勢,第一波連廝養帶正賊,約傷亡在一千三百人左右。

    第二波更慘,粗粗統計,他們廝養死傷超過一千六百人,馬步正賊死傷也有近千人,兩波總共傷亡四千人,可謂傷亡慘重。

    連上廝養,他們兵力隻有兩萬人,兩波攻勢就損失五分之一的人馬,特別正賊死傷多,以流賊的德性,是再也打不下去了。

    又一場輝煌的勝利讓眾人興奮,特別新加入各人咋舌不止。

    眾人也認為,流賊不可能再打了,打不下隻有走,今天不走,明天肯定也會走。

    楊河看著對麵流賊,流賊要跑是肯定的,但想走可以,必須留下足夠的代價,否則兩手空空而歸,不符合他楊河做人的原則。

    正打算派個人前往恐嚇,讓獻賊革左等人留下足夠的買路錢,卻見對麵兩騎過來,竟是過來勸降。

    兩個流賊皆是氈帽鬥篷,騎著快馬,一人舉止圓滑,約在三十多歲,滿麵笑容。

    一人隻二十多歲,一言不發,雙目看過來時,就是濃烈的戾氣。

    楊河讓九爺等人帶他們上來,自然也不會讓他們看山上的防務,到了官道後,就二人眼睛都蒙了黑布,押入青雲寺內,在一處偏殿問話。

    楊河在一張官帽椅坐著,身旁一個案桌,周邊盡是甲兵護衛,眾軍官也環繞楊河身旁。還有徐州各好漢張膽、韓尚亮、顏斌等人,二寨的當家們,也是站在一邊看。

    年長的流賊自稱革裏眼賀爺麾下,名叫祖二哥便是,年輕些的叫王大才,獻營麾下。

    他們前來的任務兩個,一是賀一龍侄兒賀勇戰死,想討回屍體。

    二就是看能不能勸說山上的鄉勇頭目,歸降他們義軍,共曩盛舉,縱橫天下。

    他們認為,山上的人馬如此犀利,做鄉勇屈才了,該隨著他們做賊才是,這才是光明大道。

    聽這人口齒便給,滔滔不絕訴說做賊的好處,特別這位楊大人如此年輕,若願入夥,那是前途無量啊。甚至與左金王、改世王等人成為一王隻是等閑,何必屈才做這種小地方的鄉勇頭頭?

    俺老祖真是為楊大人痛心疾首,感到不值啊。

    身旁眾將皆怒目而視,特別劉七郎極為憤怒,大膽流賊,也敢勸說楊大人從賊?

    楊河饒有興趣的看著這老賊祖二哥,賀一龍的侄兒賀勇被打死了?雖麾下收羅屍體時,一個被打得漏鬥似的流賊顯得不一般,但未想到是革裏眼的侄子,這是大功。

    此時歸還屍骸也屬於仁義之舉,對楊河來說,人死了,歸還屍體也沒什麼,他隻是對這些流賊的想法有興趣。

    他說道:“看這位好漢如此口舌,想必以前在市井中待過吧?”

    老賊祖二哥豎起大拇指:“楊大人目光犀利,小人確實在市井中待過,以前卻是牙人。”

    依祖二哥說的,他以前在牙行中混,還是人牙,不過此時一定程度的人口買賣合法,官府打擊的是拐賣。敢拐賣拐騙者,皆淩遲處死,人牙中的雙方和賣倒沒問題。

    不過此時行會黑幕重重,那些人牙有沒有涉嫌拐賣拐騙,那是說不清楚。

    而祖二哥又為應天府**縣人,崇禎十年,革左等陷**,百姓或死或被裹脅走,祖二哥先為饑民炮灰,又為廝養,又為馬兵,幾年下來積了不少資曆。

    他因為能說會道,現在主要在老營從事勸降,或者說細作等方麵事宜。

    楊河瞟著他,看此人似乎樂不思蜀的樣子,微笑道:“看祖二爺樣子,似乎做賊的生涯很適合你?”

    老賊祖二哥樂嗬嗬道:“有句話叫啥,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楊大人未加入我義軍不知道,若是加入就知道,這日子啊……嘖嘖,真是痛快啊!”

    他拍著自己大腿道:“痛快啊,想殺就殺,想拿就拿,金錢美人,應有盡有,以前看不起你的人,還在你馬下顫抖,這才是我輩男人過的日子啊楊大人。”

    他說著嗬嗬笑起來,顯然對自己過的生活深感滿意,一邊又對楊河誘惑。

    眾將都有些呆愣,此賊竟如此的理直氣壯,實是……實是……

    楊河看著他,亦是笑容變冷,他說道:“就象羅汝才說的,他未從賊前,連個媳婦都討不上。做賊之後,什麼官家小姐,富貴人家女子,應有盡有。還都要巴著他,求著他,這樣的日子,有皇帝他都懶得做。你們這些人,還真是物以類聚啊,隻是……”

    他淡淡道:“你們所到之處,人煙絕滅,屍骨遍野,原本能活下去的百姓都活不下去,這樣真的好麼?”

    老賊祖二哥樂嗬嗬道:“曹爺說過這樣的話?果然是真知灼見,說出我輩男兒的心聲。”

    對楊河的質問卻避而不談,他初被裹脅時,也是心下惶恐,但僥幸活下來後,卻感覺好日子來了。

    他雖為牙人,然隻是牙行中跑腿的,每日辛苦,卻是飽一餐饑一餐,活到二十好幾,卻連媳婦都討不上。牙首的婆娘每每讓他驚為天人,夜夜垂涎三尺,但成為馬兵後,這女人就自願跪在他的腳下。

    很快,往日這讓他感覺高不可攀的女人就膩了,因為他有更多選擇。

    他也慶幸自己加入義軍,總有更高貴的女人等著他去征服,有如山堆積的金銀任他予取予求,往日再看不起他的人,都要在他馬下顫抖,刀下顫栗,這樣的好日子,為什麼不過?

    當然,他性情圓滑,又有遊說任務,不會跟楊河強著來,隻是嗬嗬笑著避而不答。

    “回答我!”

    楊河卻是目光轉冷,看著老賊祖二哥提高聲音道,身旁眾將,也是殺氣騰騰看來。

    老賊祖二哥心下不以為然,自己等要活,要快活,那些人就要死,這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他笑道:“楊大人……”

    這時一個聲音道:“哼,某等舉義旗,替天行道,抗擊無道官府,大義之下,哪有不死人的?”

    冷冰冰的聲音響起,卻是獻營麾下老營王大才,他從祖二哥身旁走出來,看著楊河等人,竟是不懼。

    他冷冷道:“這些惡賊惡官,橫征暴斂,糧役無盡,某一家在**耕了幾畝田,要納糧要當差,最後賦役竟漲到幾十倍。然後糧交了,米又漲了,一石米四五兩銀子,百姓如何能活?”

    他說道:“這樣的無道官府,難道不該抗擊嗎?我等就該活活餓死?”

    最後更是厲喝:“某的老爹,老娘,姐姐,妹妹都餓死了,難道我也該活活餓死?”

    老賊祖二哥給他使了使眼色,這王大才也屬同鄉,但與眾人被裹脅走不同,他卻是自願加入隊伍。

    然後機緣流轉,他轉入獻營,現在也是精騎一員,平時隻與祖二哥來往,因為說客要排場與護衛,他就自告奮勇隨祖二哥前來。

    他也看到祖二哥給他使眼色,看到鄉勇頭目身旁眾小頭目變色,很多人殺氣騰騰起來,他卻是夷然不懼。

    “放肆!大膽!”楊河止住身邊人喝罵,淡淡道:“然後呢,你要如何做?”

    王大才昂然站著,殺氣騰騰:“自然追隨八大王等,將欺壓百姓的官府惡賊,豪強士紳全部斬盡殺絕!”

    楊河淡淡道:“然後呢?”

    王大才愣了一下,對楊河的話感覺莫名其妙:“什麼然後?”

    楊河淡淡道:“官府打翻了,惡官士紳都殺光了,不需要做什麼嗎?”

    王大才哼了一聲:“欺壓百姓的惡賊都死光了,自然天下就太平了。”

    楊河搖了搖頭,失望道:“畢竟是流賊。”

    他看著王大才:“你逼上梁山,情有可原,然以為追隨獻賊等人,就是替天行道?”

    他目光轉為冷厲:“你自己活不下去,就讓更多的人活不下去,你以為是替天行道?”

    楊河道:“真正的替天行道,是讓百姓過得更好,不是更差,更不是沾染無辜人的血。”

    他猛的指向王大才,喝道:“你說,你有沒有揮刀向手無寸鐵的百姓?有沒有沾染無辜人的血?”

    王大才猛的頓住,他瞪目看著楊河,臉上就滿是扭曲猙獰之極的神情。

    看他不語,楊河冷笑道:“這就是你的替天行道,替得人煙絕滅。你說官府欺壓,未知被你殺死的無辜百姓,婦孺老少可有欺壓過你?你不知道冤有頭債有主嗎?可笑,你所謂的替天行道隻是在報複罷了,然後揮刀向更弱者!”

    王大才猛的張嘴,聲音卻變得沙啞尖銳,他咆哮道:“要行大事,哪有不死人的?死在大義之下,是他們的福氣。老子殺了三百多人,一百多個婦女老兒,都填在壕溝之中。他們能作壕泥,是他們的造化!”

    “真是畜生!”

    楊河一掌拍在旁邊的案桌上,就是轟然大響,他指著王大才厲聲喝道:“真是喪心病狂!有張獻忠這樣的畜生,也有你這樣的畜生!來人,將他斬了!”

    旁邊怒不可遏的陳仇敖等人立時上來,一下撲倒王大才的身體,手起刀落,就是血淋淋的人頭端上來。

    “刀下留……”老賊祖二哥的聲音戛然而止。

    早前王大才出來,祖二哥就不斷給他使眼色,他知道這個同鄉憤世嫉俗,刻骨痛恨官府士紳等人,看到對麵一個當官的就忍不住了。

    然眼下幹什麼,勸降啊,索要老掌家侄兒的屍骨啊,你就不能忍忍?

    而且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俺的護衛啊,你出來與對麵的鄉勇頭頭對罵,不知道這是越廚代庖?他心下不悅又暗暗後悔,不該讓這王大才同來的。

    同時聽到王大才說自己殺了多少人,更覺不妙,說這個做什麼,不知道悶聲發大財?

    他正要喝止,那邊小同鄉已被暴怒的楊大人下令斬了,無頭的屍身撲倒,血雨就灑在他的臉上。

    然後沒完,暴怒的楊大人喝著護衛,將他右耳也割了,給個懲罰。

    祖二哥大叫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話聲未落,就是淒厲的慘叫,一隻血淋淋的耳朵就被割下來。

    老賊祖二哥捂著傷口,臉色煞白,魂不附體。

    同時身上寒毛陣陣涑栗,不要接下來殺頭吧?

    心下就對王大才更恨,都是他搞出來的事。

    本來局麵很好的,他與對麵楊大人談笑風生,能不能招降不好說,老掌家侄兒屍骨肯定可以要走的。

    楊河坐回官帽椅,對跪著痛叫的祖二哥道:“招降之事休提,本官大好前途,豈能從賊?賀勇屍體可以給你們,但你回去告知賀一龍、張獻忠諸賊,爾等大敗,豈能如此輕易離去?”

    他伸出兩根手指:“要走可以,留下買路錢!二十萬兩銀子!五千石糧米,不二價!”

    “什麼?”不說祖二哥一愣,都忘了傷口劇痛,便是張膽、韓尚亮、顏斌等徐州好漢,二寨當家都是目瞪口呆,楊大人這是對流賊進行勒索?便是劉七郎都吃驚的看了楊河一眼。

    唯有楊大臣等親隨將領臉上露出笑容,楊相公這一套,他們已經很熟悉了。

    祖二哥一時有些愣神,事情兔起鶻落,急轉直下,他是來勸降與索要的,結果反被勒索?

    他也不敢反駁,隻喃喃道:“二十萬兩銀子太多了,我等北上,沒帶這麼多錢。軍中的糧米,也早沒有五千石了。”

    楊河道:“各賊王身邊沒有攜帶巨款,但你們可以集資啊。你們老營三四千人,每人湊一百兩銀子,就有三四十萬兩。當初李過、袁宗第、王龍等人也隻帶幾萬兩銀子,但他們營中馬步皆有銀錢,隨便湊湊,也湊出了十五萬兩銀子出來。你們擄獲多年,不會連一隻虎等人的身家都比不過吧?”

    他看著祖二哥道:“你等也休想欺瞞本官,死去的賊子我等搜過了,步賊身上至少都有好幾兩銀子,馬兵精騎更多,二十萬兩銀子不會湊不出來。如果糧米不足,可減為三千石,但白銀漲到二十五萬兩。”

    他站起身來:“你可領了賀勇屍體回去,但你告訴諸賊王,不給錢,就別想走!”

    他冷冷道:“本官銃兵三千,你等也見識過了,又有二千盾兵,火炮鐵騎,敢不給錢,本官就一直追到虹縣去!”

    ……

    最後祖二哥領了賀勇屍體回去,但王大才屍身懶得理。

    回到賊營,他也不敢隱瞞,全盤告知,便如當時李過、袁宗第、王龍等人爭執一幕,張獻忠等人初不敢相信,隨後暴跳如雷,但最後還是屈服了。

    兩波攻山,那個“楊大人”已經證明他的實力,他說有犀利銃兵三千,看來也是確實,畢竟眾人都聽到了,山上打了十陣排銃。

    與闖營一樣,獻營革左等人如果要走,也是老營精騎先跑,輜重糧食什麼落在後麵,五千鄉勇眾人判斷對麵實力基本如此,不會差了太遠。

    如果他們真一路追來,以當地這個路況,恐怕未來損失就不是這個數,特別眾賊珍視的馬騾等物,極有可能損失巨大。

    想來想去,這個買路錢可以接受,他們也經常“打活仗”,遇到硬骨頭,一樣是交錢買平安,甚至拋下全部輜重跑路。

    隻有張獻忠聽聞那“楊大人”要這麼多錢,是搜了死去各賊腰包的緣故,不由大罵:“驢球子,都是私藏金銀的禍,以後營中人等,敢藏白銀超過三兩的,全部殺了。”

    因為糧米確實不足,眾賊就交二十五萬兩銀子的買路錢,還有糧米三千石。

    好在對麵鄉勇沒有索要騾馬,讓眾賊鬆了口氣。

    這個地方他們一刻也不想停留,除了各老營攜帶的幾萬兩銀子,他們確實快速集資,精騎馬兵步營皆出銀,回去雙倍奉還。

    這樣你五十兩,我二十兩,我一百兩,很快湊齊被勒索的二十五萬兩白銀,各褡褳裝著,讓一些馬隊押到官道那邊,由對麵鄉勇的馬隊接收。

    又有糧米豆料,一包一擔的扔到一處,他們也有幾騎過來驗看。

    張獻忠等人看著,看他們鄉勇大部仍聚在土牆內,嚴陣以待,最後心中一歎,果是精銳,他們屢試不爽的佯棄輜重而走,然後殺個回馬槍的戰術根本不行。

    自己真是豬油蒙了心了,北上攻打有這樣精銳守護的地方。

    賀一龍一直很沉默,隻是看著侄兒賀勇的屍體,這時怒罵左金王賀錦道:“咱老子說不要來,你偏要來,現在錢被搶了吧?”

    張獻忠眼中寒光一閃,這革裏眼沒有明說,也明麵在罵左金王,但他知道,這是在指桑罵槐,畢竟最初北上的提議是他八大王提出的。

    最後銀貨兩訖,那邊連馬隊都退回山上,留下滿地銀子糧米,看起來確實守信用,不會追擊,賀一龍心中一歎,又鬆了口氣,最後看了那山頂一眼,策馬就走。

    馬守應、賀錦、劉希堯等人一言不發,也是跟著而去,還有革左的精騎,騰騰而走。

    張獻忠恨恨道:“好個楊河,咱老子記住了。”

    他也策馬怒走,孫可望等人一聲不響,都趕緊跟隨。

    李定國往山頂那邊看一下,心中輕歎:“這就是堂堂強兵?”

    他也快馬加鞭,跟了上去。

    很快他們馬步皆離,唯見大片的煙塵連綿。

    楊河站在山頂淡淡看著,身旁是沸騰的新安軍將士,還有不敢相信的張膽等人。

    “五月初六日這場戰事結束了,但流賊隻是開始,我會不斷迎接新的挑戰。”

    楊河心中默默道。

    這時夕陽如血。

    《第三卷:賊寇遍地何人擋》完。

老白牛:第三卷結束了,敬請期待第四卷:慷慨激昂吾新安。接下來幾卷,主要筆墨會放在清軍與明軍方麵的事上。我要整理下第四卷的情節資料等,要整理個幾天。
mk2258 發表於 2017-7-8 16:57
第269章布局1
驕陽似火,毒辣辣的太陽要把人烤糊了。

入夏后就沒什么雨,對夏收是個好消息,不會遭遇梅雨,收上來的麥子也可以好好曬曬。

但看年景,下半年又要大旱,對秋季的栽種是個壞消息。

曹子仁捆著麥稈,一束束立在田間,身旁的婆娘與二女一子也仔細在田地尋找,掉落的麥粒,散亂的麥稈一根都不放過。

麥粒不說,此時的麥稈秫秸也有大作用,肥田只是基本,還可作飼料,作柴薪,往日曬干的谷草、稻草挑到邳州城去販賣,一束可賣一分銀,現在漲到二分,若賣到新安莊,他們愿出二分五厘。

曹子仁捆好最后一束麥稈,大大松了口氣,雖說日頭火辣,全身上下悶熱難受,但他心中卻很高興,從五月中開始搶收,連續多天的勞累后,他的二十五畝冬麥終于全部收割完畢。

但看光禿禿的麥田,曹子仁又是一嘆,二十五畝地,一年的勞累,最終收獲的麥子只有約十五石。

卻是三月連降大雨,他的麥田被淹了不少,水退后,一些麥地就欠收了,余下的平均收獲只有六七斗,這樣二十五畝地,僅有共十五石的收入,可能支持到明年夏收?

想到這里,曹子仁又是一嘆,莊稼人苦啊,按他們的食量,放開來吃的話,一人一天吃一升米面是基本的,一家五口,一年的口糧就可吃十四五石。

但哪能如此吃喝?麥地要留種,各種花費,放在別地,還要納糧當差,賦稅加火耗一畝好幾斗。

現在夏稅秋糧還都征銀,莊稼人手頭沒銀子,就挑糧到州城去賣,但城里有行會存在,哪能隨便擺賣?只得糧店收購。

曹子仁聽說了,現在邳州城各糧店賣價,麥一石二兩三錢,米一石二兩五錢,卻是去年江南很多地方先遭旱災,又遭水災蝗災,影響了今年的收成,便是夏收時節,米麥價格都居高不下。

本來這對莊稼人是好事,然這只是賣出價,收購價各糧店公議后,麥僅九錢二分一石,米一兩二錢一石,讓各農戶破口大罵,真是一幫黑心倒霉的商人。

所以種種算下來,各莊稼人一年辛苦沒盈余不說,還要倒貼,這也是各地拋荒逃亡人越多的緣故。

本地三不管之地,倒不需納糧當差,但有匪賊,如喪心病狂的焦山匪,銅山匪等,不但搶糧還要人命,幸好他們被楊相公剿滅了。

這邊屬楊相公管轄后,倒不需繳稅糧稅銀,以硝土代替,每到冬春,遍地硝土,厚如雪霜,最多收集時累一些,這點上,曹子仁等人皆稱楊相公仁德。

不過想想明年,曹子仁心中又是憂愁,看來吃幾天飽飯后,又要忙時吃干,閑時吃稀,青黃不接時吃糠咽菜了。

近午時,各田地都收拾好,婆娘帶孩子回去,曬麥磨麥,接下的活都是她們的,所以說這時代的女人苦,整年家里家外忙,女人當男人使用,晚上還要在床上忍受折磨。

曹子仁看婆娘歡天喜地的回去,似乎對她來說,累一些沒關系,只要田地有收獲就行。

曹子仁心中有所觸動,麥子收了,運一些賣錢后,看來有必要給婆娘添置一身新衣裳了,跟自己多年,她就沒什么體面的衣飾。

雖然這女人笨手笨腳,針線活都干不好,哪象弟媳婦徐貞娘心靈手巧,為新安莊縫制衣飾,一個月竟有一兩多銀子的收入。

然想想當初娶她進門,就是看中她的憨厚本份,特別胸大屁股大好生養,這不,成親這些年,連續為他生了三個子女,個個都很健壯,想到這里,曹子仁又滿足了。

曹子仁脫了斗笠扇風,隨意在田間走著,這一片都是麥田,基本麥子都收好了,一捆捆金黃的麥稈立在田地間。

曹子仁與附近一些村民閑話,大家話里話頭都充滿收獲的喜悅,同時也很擔憂明年,若一直旱下去,秋時冬麥種下,明年能收獲幾石實在難說。

同時大伙也齊聲咒罵城里糧商黑心,麥子出售價二兩三錢一石,收購價僅九錢二分,還讓不讓大伙活了?

與曹子仁一樣,這邊村民很多人婆娘一樣笨手笨腳,掙不到什么銀子,然油鹽醬醋,各樣花費,都是要現銀的,只是挑糧去邳州賣,眾人覺得太虧了。

嘆氣時,也有村民神秘言說,讓眾鄉梓不用怕,因為聽說楊相公六月會在新安莊開設糧店,每夏糧秋糧收獲,收購價都不少于一兩,青黃不接時,糧價出售價不多于二兩。

聽說這政策只針對他治下的民眾,他們羅山莊雖是附屬莊,也可以享受這個待遇。

只不過介時糧食出售,每戶會有一定的限額,還要憑腰牌購買。

同時這次糧店收購定價也傳來了,麥每石白銀一兩。

眾村民皆贊楊相公仁義,雖說新安莊糧店收購價也不高,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糧店收購時多了八分銀,這就是仁義。

而且若青黃不接糧價不多于二兩,這更是大仁義,要知道那時糧價往往漲到四五兩一石,過火的年頭更是一二十兩,不知多少百姓賣兒賣女,甚至活活餓死。

二兩銀子,大伙咬咬牙,還是可以承受的。

曹子仁臉上的皺紋也舒展了許多,有一種心安的感覺,似乎楊相公來后,大伙的日子就好了不少。

特別這邊太平,再沒有土匪惡賊,省了莊中公費不說,大伙還可以放心的在外耕種,就連婦女小孩都可以大膽的在路上行走,這是以前不可想象的。

現在楊相公還設糧店,恐怕就是災年也不會餓死人了。

比起弟弟曹子貴,曹子仁木訥許多,不擅言辭,但他心中有一個感覺,在楊相公治下很不錯。

種種感覺,匯成了一種歸屬感,所以不久前楊相公又大敗獻賊革賊時,各地又是轟動,消息傳到羅山莊,曹子仁等人都有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就象自己打了勝仗一樣。

不過雖心中很大隱憂去除,談起秋后的耕種,眾村民又是嘆息,擔憂明年吃食,更有村民指著西面幾里外的壽山莊,言還是那些直屬莊的村民好,每日有固定的口糧,每月還有工錢,真是旱澇保收的鐵飯碗。

談起這個,眾村民也是羨慕,這一片村落已經固定下來,聽說楊相公劃為新安鄉,還說啥面積有三百平方公里,共有十四個附屬莊,十五個直屬莊。

然后附屬莊連各村民耕種的田地,周邊一些荒地劃給他們,不干涉他們生產生活,僅每年繳納固定的硝土便可。

直屬莊則什么都管,但供口糧,供工錢,供衣裳被褥等。

眾村民都聽說了,他們直屬莊若一戶五口人,僅一年的口糧就有十四石。青壯每月還有五錢的工錢,女子小孩也有些,一戶每年就有工錢十幾兩。

他們入莊,男女老少還各有二身的冬服夏裝,又有薄被冬被等,若按衣被每人三兩銀子計,十五個直屬莊一萬人,楊相公光在此項上就要耗費白銀三萬兩。

聽說他們還經常有肉吃,想想自己,實是讓人羨慕。

看著那邊莊子,眾村民皆好奇的議論,也有村民疑惑,看那些直屬莊形勢,很類似眾人聽聞的江南某些大財主莊園,但待遇如此優厚卻聞所未聞。

雖說楊相公很會掙錢,光光征討流賊,就幾萬兩幾萬兩白銀的繳獲,然眼下的年景,就不怕沒有收獲,坐吃山空?看看自己,一年到頭辛苦,仍然入不敷出。

有村民反駁,自己等附屬莊跟那些直屬莊可不能比。

就說水利上,本莊僅有羅姓家族田地有水塘,有圩墻,有水渠等,但因為圩墻水渠未用石砌,也經常被淤塞沖毀,余者他們這些姓劉的,姓曹的更不用說。

而本地小雨小澇,大雨大澇,無雨旱鬧,沒有水利,如何種莊稼?但興修水利豈是易事,砌個水塘若用石料,至少都要幾百兩銀子,又筑圩墻,挖水渠,若用石料,就是過千兩銀子沒了。

水塘水渠經常要修理,特別水塘常有淤塞之患,需要補漏與清淤,龐大的銀錢量,哪是小戶人家供應得起?

所以他們羅山莊人基本靠天吃飯,或是借買水,如去年干旱,幾里外的河水極淺,村中人就到羅姓人水塘買水澆麥,一擔水要五十文錢。

反觀對面壽山莊,最近一直在開荒與興修水利,他們沿著內白馬河邊建了圩墻,環著田地,皆是石砌,還設閘門。又建多個水塘,開挖多條溝渠,聽說皆要石砌。

雖耗費讓人咋舌,有村民聽壽山莊人說,估計莊中前后水利投下的白銀數不會少于二三千兩,但效果肯定好,未來他們莊中六千畝地,都可以有效的灌溉與排澇,保證莊稼的種植與收獲。

果然如此,怕不消幾年,人家的田地就可以成為上田,畝產一石,甚至一石以上,肯定不會虧,還會大賺。

那村民得意洋洋道:“楊相公精明著呢,若你想到的他老人家都沒想到,那就你是練總人家不是了。”

曹子仁等人則是咋舌,對面的莊子,光是興修水利,就投下去二三千兩銀子?

那十五個直屬莊要投多少,怕要三四萬兩白銀吧。

曹子仁等人無法想象這個數字,就覺很多很多很多。

那村民還神神秘秘道:“聽說楊相公還有一種肥料,可以肥田增產,介時人家莊稼長得好是肯定的,哪象我們的田,一畝六七斗?”

眾村民更有興趣,這種是什么肥料,比農家肥更好?那村民只是含笑不語,其實他知道也不多,只不過某日聽直屬莊民隨口提一句,就記在心上了。

眾人議論著,有人羨慕直屬莊民生活,希望以后自己成為內中一部分。

聽說楊相公將這一片劃為新安鄉后,未來打算繼續往北往西擴張,再設幾個鄉,自己還是很有機會的。

有人則沉默不語,他們很羨慕直屬莊民能吃飽穿暖,但也知道那些直屬各莊管理比較嚴格,一舉一動有若軍中,他們習慣了目前的生活,卻受不了那種約束。

只是明年怎么辦?若這樣大旱下去。

就有人言,自己準備秋播前這段時間去采石場、修路隊打打短工。有人準備多養豬種菜,有人準備多種些雜糧,大豆山芋什么。有人則準備多收集些硝土,反正多是圍繞直屬莊民的供需。

曹子仁聽著眾人議論,心中也是猶豫,按他心中想的,他是有家的,還是想在自己莊中種田的,他弟弟想將他家十五畝地佃給他種,他也是心動的。

想起弟弟曹子貴,曹子仁亦是羨慕,弟弟現在路工隊做工,聽說以后打算自己開個采石場,言語間極為豪邁。弟媳婦徐貞娘則在家縫作,現一個月收入有一兩多銀子,聽她口氣,打算以后自己建個縫作坊。

夫妻二人熱火朝天的做事,連夏收時田間麥子都是請人收割,下半年更不種了。

“還是佃來種。”曹子仁想來想去還是這樣決定,因為除了種田,他不知該干什么。

不過事先要跟弟弟說好,若大旱欠收,可不能多討要,而且他準備多種些耐旱雜糧,還有多種些豆子什么的,這些在新安莊都很好賣。

“還是直屬莊民舒坦。”但看著對面壽山莊,曹子仁還是忍不住這樣想。

此時羅山莊民談論的壽山莊,正處于一片忙碌中。

本莊離羅山莊五里,位二郎山北面山腳,再北二里就是內白馬河,是個典型的新安莊統治保甲莊田,有戶一百,人口五百左右。

幾次與流寇大戰,吸納不少難民后,楊河就決意編設保甲,以十戶為甲,設甲長一,十甲為保,設保長一,保副二,為不引人注意,保外稱莊,保長稱莊主。

所以本莊外稱壽山莊,然楊河手中冊帳名稱:新安鄉壽山保(九保),保有戶一百,口五百。

壽山莊地理人口比較合適,然有些莊不可能這么完美,編戶原則就以十戶為準,每甲不得少于六戶,多于十五戶。保以十甲為準,不得少于六甲,多于十五甲。

然后楊河還設立了保上面的編制,那就是鄉鎮,劃分原則,以十保為準,不得少于六保,多于十五保。

以后還會有縣級單位,劃分原則,以十鄉為準,不得少于六鄉,多于十五鄉。

這樣基本人口,保一百戶,五百口人。鄉一千戶,五千口人。縣一萬戶,五萬口人。

當然,這些都是直屬莊人口,附屬莊,外來商賈人口什么不計在內。

而直屬莊全民皆兵,稱鄉兵,平時又耕種,兵民一體。

不過除非大戰動員,否則鄉兵只耕種,操練,維持地方治安。

此時壽山莊就是如此,全莊五百男女老少,就投入緊張的開墾,興修水利等事宜中。

本莊三月底設立,秋播前,要開墾好六千畝地,相應的水利也要興修好,然后以后他們還有很多事。

一般楊河治下一個標準莊保,會有五六千畝地,一個畜場,一個菜園,一個縫作坊,通往主干的路基也要他們自己搞出來。哪個莊先搞好路基,以后碎石路就優先修往哪個莊。

設莊后,壽山莊民就一直在忙,雖莊中分到一些耕牛、騾子驢子用來開墾,然很大部分要靠人力。

水利隊幫修了部分水利,然很大部分,要靠莊民自己完成。

好在各材料石料什么源源不斷運來,不需要莊民苦惱。
mk2258 發表於 2017-8-6 18:11
續南明 第270章佈局2



    “咣咣咣咣咣”

    這時午時三刻,收工的銅鑼聲響起,這方沿著河邊,山腳下,滿是乾活的人群就喧鬧起來。

    他們扛著鋤頭鐵鎬回來,或是趕著耕牛騾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歡聲笑語。

    他們皆著制服,纏著腰帶,卻是夏季輕薄短裝,右衽,表裡異色,普通莊民一面為灰,一面為青。甲長、保長則一面為灰,一面為紅,都戴著很輕薄的氈帽。

    此時太平無事,他們衣衫皆灰色一面露出,若有戰事,則青紅一面露出來,成為軍裝。

    婦女們同樣打扮很爽利,皆著裙衫,上衣下裙,一色青藍,扎著包頭,此時很多人戴著斗笠。

    他們為鄉兵,皆有兵器,但此時干活,長矛大刀等重器就未攜帶出來,但不論男女,腰間都別著解首刀。

    “咣咣咣咣”柳樹上掛著銅鑼,邊上一個小巧的沙漏,一個獨臂男人用力敲著,卻是新任壽山莊保長不久的王智慧。

    他原在操備所任教官,各處設保甲,鄉兵除了屯田,他們的操練也很重要,王智慧就下放下來,管理一莊,也算是升官了。

    他到壽山莊後,主要職務是統籌全局,然後負責保內外的治安軍事與文化教育。

    然後邊上兩個老頭,卻是副保長,一人管屯田民政,一人管經濟商業。內管屯田的保副還曾是積極分子,同戴十二娘與楊河同桌吃過飯,卻是原公屯所的種田好手田老漢。

    另一個保副老頭姓孫,原來在老家也是擺過攤的,算是生意人,加入新安莊也早,就調來管經濟商業。

    他們三人就是壽山莊的管理層了,以後保署還會配兩個書辦,負責戶口田冊,文書雜事,再兼任保學堂的教師。

    但此時書辦還沒有,又因為保務剛開始,不論王保長或是兩個副保長,都全力投入到保外的開荒事宜中。

    隨著銅鑼敲響,越多莊民聚來,喧嘩笑鬧,又自覺在王智慧面前列隊,男人一列,女人小孩一列,個個臉上頗有泥塵。

    但他們將養了幾個月,天天吃飽飯,不論男女,就粗壯了許多,精氣神頗好。加上一色制服,個個腰間別著解首刀,就有一種銳氣。

    讓他們出去械鬥,比如打附近附屬莊的村民,他們五百人打一千人肯定沒問題。

    “報數。”看眾人列好隊,王智慧就說道。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眾莊民皆男人十人一排,甲長在最邊端,分了幾排,當下從前排開始,一一報數,個個聲音哄亮,幾個月下來,眾莊民已經非常習慣了。

    婦女這邊沒報數,但各婦女隊長甲長也是查看,會不會漏了人,各婦女也看自己家的小孩有沒有在。

    以後壽山莊各項事務會細化,但此時男女老少齊上陣,齊心協力開荒種地,興修水利。只不過男人幹累些重些的活,如大部分專注於水利方面的事,婦女幹的活略輕,如開墾耙地,或在一些墾好的土地種上豆料等。

    就是莊中大孩子們,都隨在各自母親身邊幫忙幹活,以後莊中小孩活也多,如莊中有畜場,那些雞鴨羊就要他們趕出去餵養,莊中耕牛,騾驢吃的一些料草,也要他們採集。

    可以說壽山莊人人都有活干,沒有一個閒人。

    當然,此時不可能所有人都在莊外,一些在食堂幹活的人就留在莊中。

    還有一些老邁的男女,也在食堂幫著,或看管幼小的孩童,以後這些人作清潔工。

    “一百零八。”身旁兩個保副也報數,最後王智慧吼了一聲,這就是壽山莊所有的青壯了,一百零八人。

    看眾人都到齊,王智慧就說道:“收工,回莊吃飯。”

    他喝道:“全體都有,械上肩,向右轉。”

    所有男莊民嘩的一聲,鋤頭鐵鎬齊上肩,然後向右整齊轉向回莊道路。

    兩個多月下來,此舉他們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了。

    “齊步走!”王智慧提著銅鑼當頭走,田老漢提著沙漏跟著,又有孫老漢,各莊民等,一甲一甲的跟隨。

    然後後方婦女隊,牽著耕牛騾驢等跟隨,還有各家小孩們,蹦蹦跳跳的叫嚷:“吃飯啦,吃飯啦。”

    每到吃飯時間,總是讓人心情愉快,況且乾了一上午的活,大夥都餓得緊了。

    這時也是氣氛輕鬆的時候,特別婦女們歡笑閒談,各家小孩亂跳,有時太頑皮了,各人母親自然管教。

    此時也沒什麼文明教育,都是抓著按住屁股一陣好打,然後眾婦女大笑。

    不過前方男人仍然列隊走著,王智慧走的時候,還不時吼叫:“都拿出精神頭來,都走齊了,都唱起來……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凱歌》,唱! ”

    他讓眾人唱軍歌,還鬼哭狼嚎的領唱了一句。

    眾莊民皆唱:“惟忠與義兮,氣沖鬥牛。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干犯軍法兮,身不自由……”

    “號令明兮,賞罰信。赴水火兮,敢遲留!”

    鬼哭狼嚎的軍歌響了一路,很快眾人到了自己莊前,一片圍牆,一道壕溝,裡面一條土道,兩片葦屋,簡陋非常。

    卻是二郎山下雖有廢莊,但被焚燒得毛都不剩,不能像新安莊、焦山莊那樣有現屋可住,建蓋住房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若壽山莊這種情況還不少,楊河解決辦法就是採購葦屋,淮上居民擅織葦為屋,各類葦編還層出不窮,“蘆柴笆子蘆柴牆,蘆柴鍋蓋蘆柴梁,蘆柴席子蘆柴門”,這是淮安府很多居民的特色。

    這邊葦編柳編業發達,便是邳州城都有大批以編織為生之戶,所以二三月的時候,楊河就向各地發下訂單,一些沒屋的保莊,暫皆以購買來的葦屋代替居住。

    不過各“葦莊”附近皆有新莊規劃,如壽山葦莊邊上,就留了一大片地,雖未蓋屋,但設留了街道路,寬二丈。各佔地一畝的宅地,宅與宅之間隔一丈,都留有下水道。

    又有保署留地、廣場等,佔地共四畝。

    還有食堂、學堂、圖書館、醫院、倉庫、澡堂、公廁、畜生欄、廟宇等等留地。

    總的打算,各新莊五年之內要建好。

    壽山莊民多原是靈璧縣的難民,對他們來說,有葦屋住就很不錯,更別說以後這邊還要建新莊,每人一套宅院,套套類四合院,傳家留世,以後就在這邊紮根了。

    當然,這種好事也只有新安鄉民了,以後設新鄉,莊民只分宅地不蓋屋。因為楊河計算過,鄉間蓋一套四合院,基本也要五十兩銀子,一鄉千戶就要五萬兩,一個縣就要五十萬兩。

    他地盤擴大是肯定的,難道都要一個縣一個縣蓋過去?他可負擔不起。

    眾人進莊,一直走到南,這邊有保署,有食堂,都是葦屋,前方為大廣場。

    特別食堂,就一些高高的木頭支著,頂上為蘆席及覆草,四面沒牆,下面一些大鍋灶,還有一些散亂的桌椅。

    一些壯婦在忙著,食堂做事雖有些油水,但活可不輕鬆,特別一餐要管幾百人的飯,非常辛苦。

    此時伙食已經好了,熱騰騰的香氣瀰漫,眾莊民都是垂涎欲滴,乾了一上午的活,好餓啊。

    好在眾人進莊不是一天兩天,都有紀律意識,當下洗手洗臉,排隊領飯,男一隊婦女小孩一隊。

    今天飯菜很不錯,大桶的糙米飯,大鍋的蔬菜,還有茄子冬瓜,混著切碎魚乾在炒,又有大桶的鮮魚湯。

    最近各莊民很少吃肉,因為周邊的肉食都被他們吃光了,畢竟此時的大肥豬也才一百多斤,非常不耐吃,好在周邊河流湖泊不少,魚類還是多的,最近各莊民多吃魚。

    眾人排隊領到飯後,皆眉歡眼笑的回來,各有木托盤,一碗飯,一碗菜,一碗湯,飯不夠可以加。內還男人魚乾多,女人魚乾少,三個保副長各有一條完整的魚乾。

    眾人領到飯,或蹲或站,或四面八方的散走,皆迫不及待的猛吃,還有聲聲招呼,卻是男莊民招呼自家婆娘與小孩過來,夾些菜給她們,然後她們收到菜後,又跑到一邊吃。

    一家聚在一起吃飯的不是沒有,但很少,因為會有人說閒話,言其懼內。

    食堂內有些桌子,但眾人很少用,便是王智慧三個保副長亦是蹲成一圈圍著吃。

    咀嚼聲一片,眾人吃得非常香甜,個個狼吞虎咽的,進莊兩個多月了,很多人還總有吃不夠的感覺。

    也不是沒有進步,相比眾人以前皆圍著飯桶,就害怕內中米飯被別人搶光,現在眾人形像已經好很多了。

    很多莊民總在感慨,雖然吃糙米黑面,但天天能吃飽,節日還吃白面精米,這日子真是以前不可想像。

    其實對他們的食物供給,楊河是特意供黑面糙米,糙米不好看,口感較粗,煮的時間也要長些,但保留了營養成分極高的麩皮和胚芽,營養價值要比精米高出很多。

    黑面也是如此,內有麩皮,比起白面更有營養。

    只不過此時以精米與白面為高貴,大戶人家,那是不吃糙米與黑面的。

    吃過午飯,因天氣越熱,下午幹活要申時開始,免得中暑,特別小孩下午就不要跟去。

    臨午休前,保長王智慧召眾莊民廣場上訓話,他總結了今日上午的活計情況,著重表揚了兩個莊民,一男一女,稱二人幹活尤為賣力,他會向上頭申報,看二人能不能評為積極分子。

    如果二人評選上了,或許就有榮幸與楊相公同桌共食,便如田副保長一樣,這樣他王智慧臉上也有光彩。

    莊民們竊竊私語,都羨慕的看著那一男一女,若被評為積極分子,不說與楊相公同桌共食的榮幸,便是年底獎金就多了不少。

    隨後王智慧臉一沉,就破口大罵三甲的一個男人,做事磨蹭,拖拖拉拉,裝模作樣,實是壽山莊五百兄弟姐妹的恥辱。

    他將這男人叫出來罵:“二五中十一個大男人,做事吭哧吭哧的,還不如半毛子孩。看你吃飯舍皮賴臉,添了一碗又一碗,就吃得下去?真是猴啦吧唧的。”

    王智慧對這男人劈頭蓋臉的罵,滿口宿州話就不絕口,他很看不起這樣的人,吃飯比誰都猛,做事比誰都慫。

    作為河神廟編伍加入的老隊兵,對戰青銅山匪徒更失去左臂,他沒有被楊相公拋棄,入新安莊後,還在操備所做事,現在更為保長,王智慧滿腦子精忠報恩的思想,就想把自己負責的莊子搞好。

    而且報恩是一方面,作為保長,莊子搞好了,他有升遷的政績,不錯的獎金。

    但搞不好,完不成來年任務,他也是要受懲罰的,說不定保長的位置都沒了。

    所以這莊民不好好乾活,他就憤怒了。

    他破口大罵一陣,接著宣布對這莊民懲罰,懶惰裝樣,記大過一次。

    這莊民面色灰白,咬著牙,垂著頭,各莊記大過的懲罰非同小可,若被記過三次,全家驅逐。

    他們就會失去眼前擁有的一切,特別這世道想找到這種吃飽穿暖的地方,那是休想。

    眾莊民在下面聽著,卻對這男人不同情,很多人議論紛紛:“真是活該。”

    “是啊,罰得好,我等遭了流賊,是楊相公收留我們,現在給吃給住還有工錢,都不好好乾活,這還是人麼?”

    “這劉大聰往日就不是東西,在鄉間遊手好閒,要不是他婆娘磨豆腐,他的兩個囡女就要餓死了。”

    “不知感恩,做人沒良心,真是遊手。”

    聽著莊民的譴責,那劉大聰垂頭喪氣,身旁他渾家武倚娘也是無奈,她知道自己夫君常常自怨自憐,總想一鳴驚人,干個大事業。

    只是不腳踏實地,身邊的事都乾不好,那不是小姐心,丫鬟命麼?

    事後眾莊民散去,回自己葦屋休息,但作為管理層,王智慧、田老漢等人卻沒那麼輕鬆。

    三人冒著烈日走到北面莊牆,眺望著那邊的河面田地,王智慧皺著眉頭道:“秋播前,俺們莊的田地水利可以修好墾好麼?”

    孫老頭道:“俺們莊四月就開始開墾,這邊還拋荒不到三年,又是河邊,水土好,一個勞力不用牛,一個月都可以墾個六七畝。現在幾百人,又有牛騾驢,秋播前墾到六千畝是不艱難的。圩牆,水塘,水渠,到時也可以搞好,關鍵是不知明年畝產多少,上頭要求明年畝收一石,俺心中就沒有底。”

    田老漢道:“俺的老家年景好,沒什麼水利,冬麥差不多都快一石,俺們莊這麼多水塘,水渠,畝產一石肯定沒問題。若還心中害怕,墾好的地,就先種一些綠豆芝麻肥肥田。介時秋播不管豆子產量,耕地時連根都翻到地裡,地的肥力肯定增。”

    王智慧點頭,他也是農戶出身,自然知道豆子肥田之法,還知道肥田以綠豆最佳。

    他眺望那邊,河邊有高高的圩牆,正以石砌,保護著內中廣闊的田地,某些地方設水閘,可以引水,也可以擋水。

    圩牆後或部分田間,設有多個水塘,還有引水渠,多以石砌,介時可引水灌溉,也可以排澇。

    這麼多水利設施,明年的畝產確實沒問題,待秋播後閒下來,就可以把路修一修了。

    但王智慧心中也有奢望,若能畝產更多就好了,他心中想:“聽上頭說莊中有寶貝叫臨肥,可以增產,那是啥玩意?”

    ……

    以農家肥為主的基肥不斷撒在田間,後面又有人背著簍,將一些黑褐,頗有氣味的粉料撒下,卻是磷肥。

    部分為海鳥糞,魚骨粉,有些則是魚鱗、魚腸肚內臟爛肉、蟹殼、蝦殼等混合泡製,最後經一系列手法發酵而成。

    這東西有些氣味,但卻是莊稼渴求的肥料,為什麼每次大戰後當地草木總是長得茂盛?其實就是磷肥作用。

    人的屍體是磷肥,魚與獸的屍體一樣是磷肥。

    此時是焦山莊附近,這邊有白馬湖存在,從北到南,從東到西,有數十平方公里的平野。

    焦山莊也是大莊,此時內有四百戶人,約二千口,又有一些路工隊,水利隊的人駐在內中,擁有鋪舍。

    這邊各水利田地比較早開墾修建,沿著湖邊早建圩牆,又有引水涵洞水閘,沿著許多田地處還有水塘與水渠。

    這邊水稻田已墾好五千畝,皆以石灰攪拌土地,平衡酸鹼過,又田地拋荒不到兩年,處理比較容易。

    還開墾了一些麥地,此時墾好麥地皆種各種豆料,除了肥田,秋播前還可收穫一些豆子。

    水稻田當然就種水稻了,就見各田地間忙碌的人群,皆與壽山莊民一樣打扮,他們撒施著肥料,以農肥與磷肥作為基肥,全層施肥後,再泡田深耕耙地,最後種上秧苗。

    此法為全層施肥法,肥勁穩,肥效長,由於肥料均勻分佈於耕層,可使水稻根系深扎,增加養分吸收。

    當然,磷肥雖是莊稼寶貝,但不是說越多越好,過多了會燒苗。

    楊河綜合考慮了此時土壤稻苗等吸引能力,只暫以每畝幾斤的量撒播。

    後世畝產五百公斤的水稻田,每畝需磷肥十一斤,楊河先以畝產一百公斤的量來施用。

    他心中計算,本地水稻農曆五月中下為栽種關鍵,農曆九月下,或十月初可以收穫,介時他心中的畝產量是一石到一石五斗。

    先穩住,再慢慢提高畝產量,假以時日,在有良好水利,優質肥料的情況下,未必不能達到江南極熟田稻穀畝產三石的能力。

    當然,畢竟是長江之北,土地氣候跟江南不能比,楊河覺得,未來治下水稻田經營幾年後,稻穀畝產能達到二石,三百七十斤的地步,他就滿足了。

    而望眼這一片,處處綠意,插好秧苗的田地已經一大半。
mk2258 發表於 2018-2-19 18:13
第271章布局3

堤壩的閘門打開,河水就像脫韁的野馬咆哮沖下石壩,奔過引水槽,然后水流順石槽而過,帶動槽中碩大的水車輪葉,就“嘰呀嘰呀”的轉動起來。
水流嘩嘩,串串水花不時濺起,輪葉帶著輪軸轉動,引得軸上的五個青銅齒輪也在轉動。
然后五個青銅齒輪對面又有相應的青銅齒輪,各齒輪旁,又有軸承與曲柄連桿,皆以青銅制,這是非常耐磨的優良材料,比鋼還要耐磨。
齒輪對咬間,帶著軸承轉著,上面曲柄連桿就連著頂端的鐵錘,一起一落的敲動。
楊河默默的盤算著,不用變速器,而通過堤壩閘門控制水流的手法確實可行,經過反復的試驗,現在水力鍛錘基本穩定在一分鐘二百下的速度。
再調試一段時間,讓各工匠上手熟悉,基本從六月起,就可以正式開工了。
看堤壩的水量,蓄一晚的水,差不多也可以帶動五個水力鍛錘工作一整個白天。
楊河身后站著包添甫,陳仇敖,張出遜等人,看著這種神奇的器械,眾人都是驚嘆,便是包添甫眼中都滿是不可思議。
這也是他們勞累幾個月的成果,從三月時,到現在的五月底,包添甫等人澆鑄各個青銅零部件,精心打磨,各種調試,現在終于要大功告成了。
想想這種神奇的器械,大部分是在他們手中完工的,就足以向世人吹噓,一輩子的榮耀了。
就是耗費太大,恐怕整個大明,也只有楊相公舍得這樣花錢。
包添甫可知道,現在市面上好一些的青銅價格,每百斤都要十六七兩,這邊光光青銅料就用了多少?
張出遜左看右看,又看各水力錘均速的敲擊,永不會疲倦似的,眼中掩飾不住的興奮。
他嘆道:“我新安莊工匠,若直接使用精鐵,一人每日可打制銃管胚料二根。一人每月可打制鐵甲二副。但若使用這水力錘子,恐怕一錘就是使用人力的七八倍之多。”
楊河笑了笑:“這是最基本的。”
他看著不斷敲擊的各水力鍛錘,眼中亦有迷醉,機械的力量是人力無法想象的,便是水力也是如此。
他新安莊,現在月生產能力,新安銃三四百桿,鐵甲四五十副,但使用水力錘子后,就可以六七倍,七八倍的增加,甚至以后到十倍。
當然,因為水力鍛錘就五個,需要合理安排,他有決定,就一個錘頭略小,主要鍛打銃管。
二人配合,直接使用精鐵的話,估計一天可以打制銃管胚料十五根,一個月四百五十根。
目前足夠了,畢竟多了,他鉆床也鉆不過來。
他現有鉆床五架,一天工作九個小時,每床鉆三根,五架車床十五根,剛剛好。
他倒不用水力鉆床,鉆孔這東西跟好的鋼材與好的冷卻油關系更大,動力再足,鉆頭不行還是不行。
他火器坊現鐵匠三十人,除十二人負責鉆孔與打制銃管,余下的,就可打制銃管精鐵板,各零部件,擊錘銅栓等,多多儲備。
再四個水力鍛錘較大,就專注打制鐵甲。
按水力鍛錘的效率,基本每錘每月可打制全身甲十五副,四個水力錘一月就可打制六十副。
不過楊河現在主要想推出士卒甲,僅頭盔加胸甲,部分人有護脖,估計用鐵量是全身甲的三分之一。
又一體式的西式板甲水力鍛錘也不好打制,需沖壓,但錘大力足,就可打制大甲片,很多巴掌大,甚至比巴掌大,亦可比小甲片省了快一半的力工。
四個水力錘,一個月估計也可以打制士卒甲三百副。
目前也夠用了,畢竟他下半年雖要擴軍,但也只打算增加四個總,全軍約三千人左右,內戰兵銃手一千,殺手隊兵一千。
比起全身甲一套近三十兩的成本,此甲一套成本僅八兩九兩,可以大批量裝備士卒。
只是裝備雖好,就是花錢如流水啊。
帶著這個感慨,楊河回到新安莊一號宅院,來到自己書房內。
這邊雅致,光線明亮,家具皆是黃花梨木,幾桌幾椅,墻上掛著字畫,還有一排排書柜,又一面墻壁上掛著大大的地圖。
還有門可通到后花園,那邊有柳有梅,還有假山池塘,煩惱時楊河也會到后花園散散步,但主要那邊是弟弟妹妹的游樂場。
五月初六日大敗張獻忠等人后,大捷的消息再次傳揚,又是引起巨大的轟動,不久楊河回到新安莊,這些日都埋于各類事務。
但這種繁忙的日子暫要告一段落,因為他已經接到邳州練總的告身,很快要到邳州去上任。
同時漕運總督史可法這段時間在宿遷,似乎也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已派人傳召,要在宿遷縣城見他,楊河打算明天出發,前往宿遷去見見史可法。
“花錢如流水啊。”此時楊河心中感慨。
他忍不住坐下來,拿出紙筆計算。
說起來從去年底到現在,他收獲不少,不計賞賜分給,他收獲的白銀共有五十萬兩,糧食豆料一萬八千石,又最近高梁收獲了,七千石左右,就共有米麥高梁豆料二萬五千石。
還有火炮八十門,馬騾千多匹的繳獲。
收獲很大,可惜支出更大,目前他直屬的人口僅一萬,但一年負擔的糧米就是二萬八千石,莊民士兵薪俸六萬兩。
又支出莊民士兵衣服被褥三萬兩,十五個直屬莊水利建設三萬兩,因為新安鄉直屬莊一半的人沒屋住,現在住葦屋,未來還要支出蓋屋費用五萬兩。
又以三千士兵算,支出二千桿新安銃造價二萬兩,要支出士卒甲二萬兩,將校等全身甲一萬五千兩。
修路,因為比早前計劃的多出一些路程,已支出八千兩。
還有大頭,一千多匹騾馬,不論閑時四分精料,六分干草,或戰時六分精料,四分干草,平均一馬吃的口糧是人的三倍,一天七八公斤的干草還不能少。
千多匹馬騾,一年消耗糧食就在八千五百石,還有二百八十萬公斤干草。
至于別的零零碎碎支出,如一萬直屬莊民,一年需要千多兩銀子的鹽巴,已經省略不計了。
楊河心中一嘆,不說銀子已沒了一半,就目前他的一萬直屬人口,一千多匹馬騾,人馬一年糧食消耗就要三萬六千石,目前存糧還不夠吃的,還要繼續購買。
這也是他楊河除設立糧店制度,讓附屬莊民災年有個最低保障,余者就讓他們自生自滅的緣故。
各類耗費太大了,他頂不起,特別種種的水利,那投入花費更是天文數字。
也是他只設農場莊田,不分田的緣故,各地水利基礎太差,后世包產到戶糧食增產,那是因為前面有各項水利建設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否則一樣要喝西北風。
這時代的田產土地都是私人的,卻是那樣弱不禁風,隨便來一場水旱災,眾百姓們就顆粒無收。
好在這些附屬莊民依附直屬莊民,圍繞供需養豬種菜,建立第三產業,又有治安保護,年景好收點糧,勉強也可以活下去。
楊河算了又算,以后若擴張,每一萬人設二個鄉,給宅地不蓋屋,不算武器盔甲,僅莊民吃喝,各莊民的工錢,每年也要糧二萬八千石,銀六萬兩。
當年莊民衣服被褥還要支出三萬兩,二鄉該有的水利建設恐怕也要三四萬兩,特別一些水土不好的地方。
不由搖了搖頭,負擔太沉重了。
他起身走到大地圖前,這是他依后世的衛星地圖,此時的水土山川情況,自己畫出的一副地圖,每每要做什么決策,看看地圖,就心中有數。
他取鉛筆在上面寫畫一下,心中沉吟,睢寧北岸這片地方他設為新安鄉,治所新安莊,約三百平方公里,現治下約二萬人,內十四個附屬莊,十五個直屬莊。
這片地方已經飽和了,他要招募饑民,肯定要放在別處。
而從新安鄉北上,是徐州界與邳州界,因土匪橫行,交界處人煙稀少。這邊北上一直到不老河山邊緣,又東西面積,約有四百平方公里可以經營。
再從新安鄉西去,跨內白馬河,一直到呂梁洪等地,又沿外白馬河兩岸,有約二百平方公里的地面可以經營。
那邊雖屬徐州,但靠近黃河,境內山頭又多,現也沒什么人居住,就是土匪多。
再從不老河北上,北端到泇運河邊,西端到微山湖邊,約六百平方公里左右的地面,便是徐州銅山。
此處地下有寶,煤炭儲量二十億噸,鐵礦石儲量一億噸,粘土儲量十二億噸,石灰巖儲量二十五億噸,又有大理石、耐火粘土、白云巖、石英砂等礦產數十種。
但因地表的鐵礦石越少,又微山湖水淹沒,萬歷年間,這里就沒什么采礦業冶煉業了。
此時兵荒馬亂,更靜悄悄的沒有人煙,唯一一個利國驛站,李青山造反時也毀了。
當時楊河討伐銅山匪,就未遇到一個村落,現在各山頭除了土匪就是土匪。
這三個地方一千二百平方公里,楊河打算占了,以后設置六個鄉。
又邳州運河東岸,北到山東邊境,南到駱馬湖邊,近千平方公里,一樣地廣人稀,人煙集鎮不多。
此時邳州不小,但人口不多,當初編戶只有四十七里,也就是四千七百戶,很大部分還是居住在邳州城內。編戶都不如贛榆縣多,那邊還編戶有五十六里。
雖人口繁衍,泇運河開通,邳州比以前繁華不少,特別外來人口多,但主要還是集中在運河的西岸,又泇河到直河的這一片。
楊河打算那片地方以后也占了,再設置六個鄉。
這樣他在邳州就打算設置十二個鄉,一個鄉一千戶,十二個鄉為縣級單位,就是一萬二千戶,約六萬人口。
計劃十二個鄉共耕地面積六十萬畝,后世邳州有可耕地面積176萬畝,此處仍然空曠,但楊河認為夠了。
這些田地若經營起來,只需畝產一石,扣除六萬人一年糧食消耗約十七萬石,又各種花費等,仍頗有盈余。
若生產效率提升上去,畝產一石五斗,他就收獲不少了。
若畝產二石,達到三百七十斤的收獲,他就發財了。
這六萬人口還是直屬莊人口,可如臂使指,一萬二千戶最少青壯一萬二千人,皆為鄉兵。
若能控制十個縣級單位,就是十萬鄉兵,就算大戰不可能全部抽調,但就算三丁抽一,也有三萬人,用在關鍵性的戰役上,就可讓對手看看,什么叫人海戰術。
什么叫打光一批又來二批。
當然,布局打算如此,真要實現目標,任重道遠。
特別他這種制度,前期投入非常大,負擔沉重,所以以后莊民房子他都不蓋了,每戶給基宅地一畝就算,再免契稅。
不過楊河認為,就算如此,他的莊田仍然非常具有吸引力,畢竟可以吃飽穿暖,而且依他們的工錢,基本五年時間可以蓋一套房子,還是四合院的。
如果莊子效益好,甚至不需要五年。
免契稅這點,也可以大大減輕他們負擔。
此時房產不貴,鄉間或某些州縣房子,基本宅院也就是五十兩銀子,甚至萬歷年間,鳳陽府某州縣居民買房,幾進幾出的大宅院,占地五畝,有樓房三間,平房二十八間,全部不過花費紋銀106兩。
但契稅就不少,到衙門繳納契稅,讓知縣在房契上蓋紅戳子,種種稅費,全部十三兩。
所以免了直屬莊民契稅,他們負擔就減輕不少,甚至以后可以搞分期付款。
直屬莊民伙食有吃處,一般一戶人家年均純收入可有十幾兩,莊子效益好,收入更高,以后會是大明的高收入人群,經濟上還是有保證的。
楊河看著地圖沉吟著,今年下半年將三千兵額補足,明年他打算擴軍到五千,先經營多少鄉,招募饑民多少人,就要好好思量了。
還有,因肉食缺乏,糧食的消耗量一直居高不下,需開辟肉源。
他鉛筆在地圖劃著,最后點在海州那邊。
本處有海州灣漁場,素來是漁業非常豐富之地,邳州算魚多的,但此時鮮魚一斤也要二分銀,魚干一斤三分六厘,這邊皆不到一分銀。
甚至因為天氣熱的緣故,漁民打上來的魚,僅僅一兩天之后,那價格更是直線下降,一斤幾文錢,最后爛了,唯有一二文處置,甚至扔了。
不是漁民不想處理,而是沒辦法,魚這東西容易腐爛,夏天甚至過了一天就臭了。
若用鹽腌,這時的鹽可不便宜,現在細鹽一斤三分銀,鹽磚一斤也要白銀二分三厘,就算海州附近有多個鹽場,用鹽腌魚仍是昂貴的事,價格高了,就沒人買了。
便如楊河大量購買魚干給莊民吃,一斤三分六厘銀子,邳州城內外,其實很少有人買。
基本海州灣漁產豐富,大部分打上來都爛了,楊河的磷肥,就是大量收購這些爛魚加工而成。
這邊還盛產大量的海帶與紫菜,也是非常豐富的食物來源,甚至這邊有港口,可以發展海貿。
一個肥美之地,可惜離得遠了,從海州到邳州,直線距離都有三百五十里,沿途還多是南北走向的河流,交通非常不便。
此時路途,從海州到沐陽,再到宿遷,最后順官道或黃河到達邳州城外。
不過楊河的鉛筆還是在上面劃了個圈,以后可以考慮在這邊搞魚類加工,海帶加工,紫菜加工,豐富莊民的食物與肉類來源。
最后,是對年底清軍入寇的布局了。
楊河在地圖前沉吟良久,最后在三個地方劃了圈。便是后世的新沂市,此時的宿遷劉家莊巡檢司。后世的馬陵山風景區,此時的宿遷峒吾山。后世的東海縣城,此時的海州東海巡檢司。
放下鉛筆,看看日頭,楊河打算到北山后的訓練場看看。
打敗流寇歸來后,他麾下隊兵就在進行一些改良的戰陣訓練,還有騎兵隊的戰陣訓練,又教導各步卒們的馬術。
從三月到現在,很多步卒已經進行到野外乘騎階段,特別他們很快有任務,更是要加緊馬術訓練,北山后那片訓練場有山有水有荒野,是個適合訓練的地方。
楊河很快要到邳州去上任,但總有一根刺橫在心頭,便是屢屢侵害邳州,海州等地的青山殘賊們。
好在錢三娘等人已經哨探清楚他們的老巢所在,介時上任后,選個時間,不但騎兵隊,便是有五百步兵都可騎馬,以雷霆之勢,快速剿滅這些盤據在沂蒙山的青山殘賊們。
下半年他要安心生產,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他的大好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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