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續南明 作者:老白牛 (連載中)

 
mk2258 2016-9-22 21:57: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221141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5 20:07
第252章 獻賊3

    “日嫩管管,這賊太凶悍了,差點就砍了俺一刀。”

    圍著武哨總的有十幾人,內三人灰氈棉甲黑色鬥篷,二男一女,卻是裴珀川、淩戰雲、李如婉三人。

    餘下則是李如婉原霍家寨的人,此次一些人隨同出哨,但他們還是原來紅纓氈帽、粗布箭衣打扮。隻不過有些人兵器換了,如喜歡用重兵的就從武庫中挑選了大棒。

    看著這悍賊被捆好,那被撞飛還差點挨刀的馬戶心有餘悸,巴結的對李如婉道:“還多虧李爺,救了俺的性命。”

    餘者各人也紛紛道:“是啊,多虧李爺,俺們十幾人,才能不傷亡一個消滅七個流賊,還抓了一個。”

    “果然見世麵了,這流賊就是跟山溝溝的馬賊不同,太凶悍了。”

    “刺激啊,俺感覺熱血沸騰。”

    霍家寨的人七嘴八舌的討好,看著他們,裴珀川麵無表情,淩戰雲則神情似笑非笑。

    李如婉擺擺手:“爺的功勞是有,但裴隊長跟淩隊長的功勞也很大,這點還是要說清楚的。”

    她說道:“好了,收拾一下就走,這靈璧縣的流賊馬隊越來越多,不要被他們遇上了。”

    很快眾人收拾,散落的流賊弓箭兵器收好,特別他們哨騎的八匹戰馬,李如婉翻了翻,就發現馬褡子內有不少的金銀。

    霍家寨的人都是雙眼冒光,果然李爺說的哨探豐富不假啊。這平均起來,每個流賊哨騎有五十兩的銀子,八人就是四百兩,他們這邊十幾個人隨便分分也不少了。

    果然李爺沒騙人,兄弟們好日子來了。

    獻營曾有規定,小卒掠得金銀,悉獻主將,不許私匿,如藏銀三兩,即殺之,恐有金銀而逃跑。

    但這規定其實從崇禎十五年下半年才開始,也就是張獻忠克六安州後,建號“天命”政權,正式確立中老營、前營、中營、後營四大營的事了。

    現在營伍還很混亂,很多小兵有錢後,偷偷摸摸就逃跑了。

    連馬兵有錢跑了的都不少。

    “走,跟三娘她們彙合。”

    收拾好後,將俘虜的武哨總捆綁在馬匹上,眾人快速出了這宅院,轉過幾條街巷,到了一處廢宅內,找到各人潛藏好的馬匹,有三個人在這邊看守。

    各馬蹄還都裹上了布,馬嘴上了嚼子,不出任何聲響。

    很快眾人騎上馬,悄無聲息的往城北而去,這靈璧縣城西北五裏有鳳凰山,北向不遠則有龍車山,山麓有瀏清、壇西,白蓮等湖,眾人北出來璧門,很快到了龍車山上。

    這邊樹林同樣潛藏有十幾個騎士。

    為首一人黑色鬥篷罩著,英姿颯爽,魔鬼身材凹凸有致,她專注看著山下,按著重劍,正是錢三娘。

    初一日傍晚錢三娘等人哨探歸來,二日休息一日,此時驚聞獻賊北犯虹縣之事,隨時都會攻打睢寧,於是初三日,錢三娘等人又奉命哨探,渡過黃河,初四日更深入靈璧縣境內。

    卻是聽說虹縣境內流賊遍地,特別馬隊哨騎四出,於是她們迂回側翼,從靈璧縣這邊,偷偷窺探虹縣那邊的動靜。

    她們潛藏在龍車山上,居高臨下,眺望四野,武哨總八騎進入縣城時,就被她們看到了。

    於是錢三娘決定抓個活口,李如婉等人自告奮勇,就消滅了這幾騎,還抓到一個活口。

    看到李如婉等人得勝歸來,錢三娘很高興,說道:“如婉姐,裴隊長、淩隊長你們辛苦了,這些繳獲的銀子,就你們分了。”

    她眼中頗有神采,卻是哨探歸來,得知了青山殘賊老巢消息,路上又收攏劉七郎等人來歸,楊相公非常高興,對她大大表揚一番。

    錢三娘就覺整個世界都溫暖了,天空都無比的明媚,一路南下,都是神采奕奕,精神百倍。

    眾人在龍車山上眺望,周邊都是平原,略有矮山丘陵,縣城廢墟就在南麵,更南有汴河流過,東北麵又有潼河。離城東約十五裏,與虹縣接界處有虞姬墓。

    此時原野的東麵,北麵,不時有見股股煙塵,似是流賊馬隊奔過,淒厲嘯聲,時有耳聞。

    這也是李如婉等人在縣城內不敢用火銃的原因,靈璧縣的流賊哨騎已經越來越多,怕銃聲傳出去,吸引來大股的敵人。

    忽然眾人神情一凜,似乎東麵靠汴河處,一個小村寨上空濃煙滾滾,隱隱哭聲傳來。

    然後約十騎流賊奔出,持著刀矛在前方奔馳,數百名鄉民老少跌跌撞撞,跟在身後。

    然後鄉民們左右兩側,又有各十騎持著刀矛催督,最後是精騎十人押後,每有鄉民奔行緩慢,就持刀矛殺之,眾鄉民哭聲一片,但都隨著眾賊奔跑,人人不敢懈怠。

    山上眾人看得恨恨,錢三娘也是凝視那邊,講武堂上課時,她有聽過楊相公講的各流賊作戰方式。

    如獻賊治軍:“每安營,即發撥馬,四路偵探。一裏一撥,直至二百裏外,有警即知。”

    他們驅掠之法,也是以精銳十人孰戈前率,使所掠之民隨行,又以武士十人押後,複令騎兵十人左右分列,操刀催督,苟前者已過,後或不續,即殺之,眾懼疾行。

    驅至近城,解入老營,雖千百人,不過三十騎督趲。

    看流賊攻打村寨,顯然是虹縣戰事緊,使偏裨分掠鄉民充軍攻城。

    錢三娘尋思著,她領軍出哨時,其實楊相公他們也在渡黃河,打算在官山集一片設立防線。

    卻是睢寧縣城正在建城修路,不方便依城而戰,就準備在龍頭山一帶與流寇野戰。

    獻賊等人現攻打虹縣,卻不知會不會北上攻打睢寧,雖抓到一個活口,還是要探得更多消息才是。

    錢三娘就道:“留下一人看守這個活口,餘下的隨我出戰,擊潰那三十騎,再抓幾個活口。”

    “速戰速決,用火箭,騎銃,手銃!”

    ……

    一聲戰馬的嘶鳴,幾騎奔上龍頭山,此處距離睢寧縣城僅二十五裏,山下不遠就是官道,睢寧縣往靈璧縣的官道。

    一般走官道,就是從虹縣到睢寧,也要走大李集,然後經過龍頭山下這條官道。

    不過若筆直上來,從虹縣到官山集倒有一條小道,就從官山集寨的東麵經過,最後也在龍頭山下與官道彙合。

    隻是這時代官道都不好走,鄉間小道更不用說了,除了人馬走,很多輜重大車是不好通行的。

    龍頭山東南二裏是官山,官山集在山的東南,然後龍頭山東麵不遠有小湖山,其實都是些小山包。

    龍頭山在這一片算高了,但海拔也不過五十五米,若放在長江的南麵,這個山隻能稱丘陵了。

    龍頭山東西較長,頂上有紅土堆,有石鼓寺、青雲寺,西北麵有龍頭集,此時幾騎奔上,個個氈帽紅衣鬥篷,身手矯健,眼神銳利,為首一人,目光似鷙鷹般銳利。

    他們策馬奔上山坡,這邊的地勢,東麵,東北麵很平緩,此時不知如何,這邊的山坡光禿禿一片,不說樹木,連雜草都沒有一根,看坡上草灰痕跡,似乎不久前被放火燒過。

    這群騎士早前看過龍頭山的西南麵,那邊有稱白馬河的河水流過,使得山的下麵滿是湖蕩水塘,爛泥沼澤,從那邊通行是不容易的。

    然後山的西北下有個大寨子,背靠的坡若懸崖似的陡峭,寨的北麵,西麵,又滿是爛泥水塘,隻餘東麵幹燥有路,但整個寨的外麵,挖得坑坑窪窪,隻餘一條蜿蜒的小泥路出行。

    又是一個豪強聚集的寨子,就若東南不遠處那個靠著山的大寨子一樣。

    幾騎奔來後,繞這邊走了一圈,就從這東麵登上,打算再好好看一看。

    他們奔上山坡,山不高,似乎從官道到山頂,其實也不過百步多一些。

    然後眾騎發現什麼?

    遠看不顯眼,近看才知道,離山頂約二十步處,這邊坡上築了一道蜿蜒很長的,從東麵延伸到山東北麵、西北麵的土牆。

    土牆很厚,高也有一人半左右,兩端似乎一頭快接到那寨子的寨牆上,一端則是越過西南麵的湖蕩水塘,一直到那邊不能有人爬上山為止。

    為首哨騎還以為這邊有人要建寨,所以設了一道土牆,雖然這牆實在太矮。

    建寨牆,怎麼高也得有一丈嗎,這麼矮,能抵什麼用?

    而且讓人啞然失笑的是,這牆還不是連成一片的,慢慢向內彎曲,東、北、南各有一道很大的缺口,按一人一步算,至少可以並排排站十個人了。

    牆這樣建,閑死得不夠快,想引狼入室嗎?

    除此貽笑大方之舉外,眾騎倒發現這牆有些奇怪,上麵蔓延了一個個孔洞,不知拿來打銃還是放箭的。

    再看下去,這些洞下麵竟還有一個個洞,但隻在人蹲立的位置上。

    一些地方還有大洞,也不知要放什麼。

    然後這牆前還有兩道壕溝,牆下一道,“v”形,與牆形成很大的斜坡不說,摔進去還很難爬出來。

    特別內中布滿尖刺,讓人感覺很惡毒。

    然後隔五步外,又有一道壕溝,也是相同的如此結構,下麵的尖銳木刺讓人觀之心驚。

    不過為首哨騎仍然搖頭,有這三個大缺口在,這牆跟壕溝也是白建白挖了。

    他眺望山頂,那邊頂上一個寺廟,頗為殘破,此時也是靜悄悄的無聲,顯然沒有人煙居民。

    也不知當初建牆的人為何莫名其妙築牆挖壕,現在又莫名其妙的放棄。

    還是去看看吧,眺望周邊,隨著官道北上,二十多裏後就是睢寧縣城,不知能不能看到。

    而且眾騎到這龍頭山下時,還有一批間諜偽為僧道、遊客、商賈、饑民隨行,他們往官道繼續走,往睢寧縣城去,希望介時內應,更結納市民開門獻城。

    他們皆是步行,也不知走到哪裏了。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5 20:10
第253章 獻賊4

當下為首哨騎一聲喝令,從正東土牆缺口奔入,餘者五騎也是躍馬奔騰,魚貫跟隨而入。

    眾人均不以為意,不認為會遇到什麼危險。

    雖然不久前他們才連營趨潁州,報壽州之役失敗的大仇,結果又被潁州參將李栩打得大敗。

    但那至少是營兵,步兵犀利,更有二千精騎在內,睢寧這種小地方,最多一些鄉勇罷了,他們從虹縣往睢寧的小道奔來,一路就沒有威脅他們的力量。

    眾人大搖大擺奔入,為首哨騎骨骼粗壯,沉著冷靜,舉止中滿是精悍,卻是左金王賀錦麾下,也是一個哨總,同樣姓賀。

    這次渡淮北上打潁州,也是左金王攛唆,回革,張獻忠等人捧場,結果又在城南樊家店被打得大敗,隻好東掠蒙、宿、靈、虹等地彌補損失。

    很快他們進入土牆內,前方寺廟越近,賀哨總直奔往寺,同時嘴上喝道:“兩騎跟著來,餘下到處看看,在山上搜一搜。”

    身後五騎轟然領命,他們正要分開,忽聽寺廟內有人大喊:“都瞄好了,射擊!”

    然後就是火器的轟然大響,硝煙彌漫。

    賀哨總一身的寒毛都涑栗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

    心中隻在想:“怎麼會有埋伏?他們還有火器?”

    他要反應,但已經來不及了,就覺那邊煙霧彌漫中,胸口重重一痛,就騰雲駕霧似的飛起,一直從馬上向後飛走,然後飛翔途中胸口還“滋滋滋”的冒著血霧。

    這瞬間世界似乎靜止,賀哨總的思維閃得飛快,一幕幕畫麵在眼前閃過,無數的往事從大腦中回響,最後定格在娘親花白的頭發,憂愁的臉容上。

    還有她的唉聲歎氣:“你要去做賊,你真想好了麼?”

    “轟!”血花飛濺,賀哨總重重摔在地上,咕嚕嚕從山坡滾下。

    眼角餘光,他隻看到身旁兄弟身上一道道噴出的血霧,馬匹的驚恐嘶鳴,還有銃彈擊打在土牆上的火星與煙霧。

    他最後吐出一口氣,一切就陷入黑暗。

    ……

    龍頭山東北去五裏有橋,稱吳橋,是一座當地人建的木橋,跨越白塘河兩岸。

    橋的北岸有鋪遞,稱吳橋鋪,此時橋邊已經設卡,盾車立著,拒馬架著,密密都是鬥篷青衣,他們火銃上的火繩點燃,刀矛的寒光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不遠處又有收容營,內中布滿了窩鋪。

    “又有人來了。”

    說話的是一個英氣勃勃,銳目劍眉的年輕軍官,雙目頗有神采,卻是六總一隊新任火器隊隊長管楓。

    看他持著燧發長銃,插著背旗,那是隊長標誌,也算混出頭了。

    從初入新安莊的小兵,到現在一隊的隊長,這官算升得飛快。而且最近管楓與莊內一羅姓工匠之女打得火熱,已經發展到眉來眼去的局麵。愛情事業雙豐收,他最近就一直精神抖擻,連走路都帶風的。

    然後管楓旁邊還有一個軍官,冬氈鬥篷,穿著紅衣,持著刀盾,眼中有一股煞氣,卻是六總三隊隊長李監,任殺手隊的隊長。

    他同樣插著背旗,與管楓隊中皆持後膛火繩槍,兩個隊副與護衛還持翼虎銃不同,他們隊中皆持刀盾與長矛。

    “注意戒備。”一個沉穩中帶著殺機的中年軍官吩咐,卻是新任的六總副把總董世才。

    他也看到橋上過來一群人,當下就命令管楓與李監,又看向旁邊一個紫袍大漢,懶洋洋的神情,身後還有一個瘦弱的年輕人站著,麵善貌端,臉上一直帶著溫暖的笑容。

    李監道:“胡爺,等會這群人來,內中是不是有流賊的細作,就要靠胡爺來分辯了。”

    紫袍大漢正是胡就業,他懶洋洋道:“董把總放心好了,這做賊的,身上都有一股味,某聞一聞,看一看,就能讓他們現出原形。”

    董世才笑道:“胡爺真是火眼金睛。”

    或許胡就業生平經驗豐富,官兵,流寇,匪賊陣營都加入過,所以對一些同類的氣息非常敏感。

    這些人不論如何裝扮,或商賈,或難民,或僧道,他隻要看一眼,就能看到這些人是良民還是賊寇。

    就是孩童中的剪毛賊,他看一眼也能分辯出來,那種經驗很難用言語表達,就是一種感覺。

    昨日設卡起,目前為止,董世才等人已經擊殺了好幾波的流寇細作,鋪遞後麵挖了一個大坑,內中橫七豎八的拋入數十具細作屍體。可謂來一個死一個,來一群死一群。

    “都戒備了,都看好了,決不許一個流寇,進入我們身後一步!”

    看對麵的人快到,董世才厲聲喝道。

    與錢三娘等人差不多南下,董世才從把總張鬆濤那邊得令,率一隊銃兵,一隊冷兵急速南下,在吳橋鋪這邊設卡。不論流寇哨騎或是細作,他都不充許他們跨過白塘河一步。

    他目光望向橋對麵,又似乎穿透數十裏之地,看到七十裏外的虹縣縣城。

    聽說獻賊大部正在圍打虹縣,他們會北上嗎?

    ……

    虹縣,古為夏邱,後世又稱泗縣。

    此城頗為獨特,卻是跨汴河而建,且河上多橋,有彰善橋、太平橋、三思橋、文淵橋、旌德橋、東水關橋等六座橋梁連接南北,但都在城池內部。

    然後城北還有屏山,依山跨水,屬理想之地。

    此時虹縣城四麵密密皆是營帳窩鋪,上麵飄揚的旗號各異,但離著北麵迎恩門幾裏外的營地,上麵飄揚的卻皆是張字的大旗。

    蹄聲急促,又有數十騎押著鄉民奔來,數百鄉民嚎叫哭泣,個個放足疾行。稍有不力不支,眾騎就毫不客氣的刀矛齊下,不論男女老少孩童皆殺之。

    放眼營帳四周,皆是源源不斷的鄉民驅來,送入營地,要讓他們攻城填壕,充為炮灰。

    就聞驚叫嚎哭之聲,驚天動地。

    不過這些鄉民皆要先送入老營,由八大王親自審問清楚,特別內中文人要留下,雲:“豈有文人無用之理,用一人即破一城。”

    這數十騎驅鄉民往老營去,張獻忠營地頗為獨特,老營居中,各哨營駐外,若鼎足似的環護老營。

    同時他老營又分五層,所宿之外第一層以所掠文士旋繞居之,呼為相公。第二層令女子居之,呼為美人。第三層使醫士居之,呼為大夫。第四層書吏等居之。

    第五層,以勇士固守營門,層層環繞,張獻忠的大帳居於正中間。

    眾鄉民被驅入時,營地這邊正有一場血腥的搏殺,一方是十個精騎,一方則是十個步兵。

    卻是張獻忠率軍,平居無事,就練習士卒,每每以十騎兵與十步兵對戰搏殺。

    步兵若能擊殺馬兵,即以所乘之馬賞之。

    這不是演習,而是真刀真槍的幹。

    此時地上鮮血淋漓,已有八個步兵被斬殺。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2 01:31
第254章 獻賊5

     幾具屍體倒在地上,或身體被斬開,或身上被刺了一個大洞。

    餘下兩個步卒一人臉色蒼白如紙,帶著無比的絕望,一人則緊咬著牙,手中狠狠握著自己長矛。

    在他們對麵,十個精騎策馬立著,個個臉上帶著冷酷的笑,各人手中握著刀矛,很多人的兵器上,仍源源滴落著鮮血。

    猛然戰馬的嘶鳴,當中二騎策馬奔來,手中馬刀閃亮,霸道凶猛,就要將餘下兩個步卒劈成兩半。

    十騎中,隻有他二人沒有成果,看著身旁兄弟戲謔的眼神,特別八大王在旁看著,不斬殺二人,事後他們如何收場?

    戰馬騰騰,煙塵滾滾,馬刀閃亮,轉眼就衝到近前,一個步卒根本來不及反應,“噗!”血光濺起,隨後鮮血衝得老高,帶起人頭也是高高飛起,隨後頭顱咕嚕嚕滾到地上。

    另一騎也是衝到,獰笑著,露著黃呼呼的牙齒,手中馬刀就要劈下。

    也是“噗!”的一聲,大片血花騰起,這精騎臉上殘忍的笑容凝固,一杆長矛刺在他身上,帶得他摔落馬下。

    然後滾在地上,隻是大口的吐血,顯然活不成了。

    場中一靜,隨後叫好聲四起。

    “好!”一陣大笑響起,聲若洪鍾,“好,驢球子,這一矛刺得好,這馬就賞你了,哈哈哈哈。”

    說話的人被眾星捧月,身材高大,氣質彪悍,特別一臉黃色的絡腮胡子很吸引人注意。他的胡子很長,從嘴邊兩腮一直垂下來,怕有兩尺之長。然後麵皮也是黃黃的,虎頷長身,頗有氣勢。

    他約四十多歲,戴著氈帽,身穿醬色潞綢箭衣,左臉頰有一條刀痕,同時右眉心還有一處箭疤。雙目炯炯,但眼睛一眨一眨,顯示這人是個狡黠多疑,心機非常重的人。

    此時他狂笑著,對麾下步卒斬殺精騎非常歡喜,正是張獻忠此人,自號“西營八大王”,流寇們又稱之“黃虎”,但民間稱“八賊”,官方則稱“獻賊”。

    沙土地上有虎皮大椅,此時張獻忠坐著,周邊精騎環繞,或裹頭巾,或戴氈帽,雙目幽幽,身上帶著濃烈的殺氣。

    然後更身旁又有頗多精壯的漢子,皆氈帽紅衣,粗氈的鬥篷,身上滿是殺氣與戾氣,卻是他手下大將王尚禮,王定國,馮雙禮,馬元利,劉進忠等人。

    還有些精幹的年輕人站在旁邊,多二十多歲,卻是張獻忠的義子們,孫可望、劉文秀、李定國、艾能奇、張化龍,張君用等等。

    當然,此時他們都姓張。

    古時官將多家族式管理,喜收義子監督部下,張獻忠同樣如此。他收養眾義子率領精騎老營,押陣督戰,內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四人較出名。

    然張獻忠義子很多,至少十二個之多。

    張可旺(孫可望),張玉兒(李定國),張文秀(劉文秀),張能奇(艾能奇),張惠兒,張可繼,張國興(王國興),張四虎,張化龍,張君用,張廣才,張能第。

    眾義子中,現張惠兒、張可繼、張國興已死,曆史上餘下幾人,也會在後麵幾年中相繼死去。

    事實上張獻忠眾義子的命運都不怎麼好,結局無一不淒涼悲苦,特別張君用,時任神策營都督的他,直接死於內部清洗,臨死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好!”此時眾義子也是高聲的鼓掌叫好。

    特別艾能奇,眾義子中打仗最勇猛,看到勇士,就是見獵心喜。

    他旁邊一個英武的年輕人,可能隻二十歲,長身玉立,身材挺拔,微笑的鼓掌,卻是“小柴王”李定國。

    再他旁邊一個二十四五歲的精壯漢子,站姿沉穩,虎背熊腰,輕拍著手,舉止中頗有深沉的味道,卻是眾義子之長孫可望。

    孫可望被張獻忠收養最早,又會識文斷字,打仗也驍勇,號一堵牆,最受張獻忠信任。他年紀也最大,忝為眾義子之長,此時卻稱李可旺,原名孫可旺。

    李定國也一樣,此時叫張玉兒,小名一純。

    他們皆簇擁張獻忠身旁,顯示與眾將的親疏關係。

    畢竟是兒子,在張獻忠心目中地位是不同的。

    “哈哈哈哈。”張獻忠將那精騎的馬匹賞給那步兵,拍著扶手道,“咱老子心情好,就來斷案,將那些抓來的鄉民都帶到老子身邊來,讓咱老子來問問。”

    很快,被擄來的鄉民男女都帶到場地上,個個惶恐不安,這邊可是流賊的老營營地,不比外營的窩鋪,皆是深壕厚柵,還設有箭樓,環視的皆是虎狼。

    被抓入老營,那就不要想著逃跑。

    特別眼前這個是誰,殺人不眨眼的八賊。

    張獻忠隻是笑著,很耐心細致的將各男女分類,讓各人報數,都按身材容貌分成了上、中、下三等。特別女人,分好後各站一隊,每隊前還都插上了一麵旗幟。

    最後張獻忠問這些男女,有沒有願意回家的?願意回家的可以站到一邊,自成一隊。

    被擄獲的鄉民猶豫著,麵麵相覷,但還是有人忍不住站出來。

    看他們出來,越來越多的鄉民站出來。

    張獻忠也不阻擋,隻是嘿嘿笑著。

    獻營一些將官有些著急,兄弟們好容易抓來鄉民填壕攻城,八大王一句話就將他們放了?

    就有他手下劉進忠道:“大王,現小寨子不多了,兄弟們攻打各個村寨,好容易抓到這些人,若是放了……”

    猛然他住口,就感覺毛骨悚然,就見張獻忠一瞬不瞬的盯著他,那眼神凶光閃閃,似要擇人而食。隨後聽八大王罵道:“你媽媽個毛,你要攔著老子?還是你是大王,咱老子是小兵兵?”

    劉進忠嚇得跪下,餘者各人也是大氣不敢出,連身旁的眾義子都是噤若寒蟬。

    他們與義父接觸多了,就知道他真是喜怒無常,莫名其妙,動不動就被責打軍棍,讓眾人皆有伴君如伴虎的感覺。

    他身旁眾將一樣如此,很多人跟著多年了,也皆摸不清八大王的脾氣,生氣時罵人,高興時也罵人,還不知道他罵人時語氣是真還是假。

    對張獻忠的脾氣,曾跟張獻忠相處過一段時間的神父利類思與安文思總結:“天姿英敏,智足多謀,決斷過人,但過分敏感,神經仿佛有些毛病。”

    這總結很到位,喜怒無常,疑神疑鬼,充滿神經質。

    此時八大王又發怒了,眾人皆是戰戰兢兢,忽然張獻忠怒意一收,又哈哈大笑道:“驢球子,逗你兩句,看你嚇得跟鵪鶉似的。”

    他若無其事又開始辦事,劉進忠滿頭大汗的起來,這時才發現,一身的衣衫都濕透了。

    很快被擄獲的鄉民皆分好隊,想回家的人,皆站出來了,看著他們,張獻忠嘿嘿笑著,他吩咐義子張君用:“用兒,送他們回家。”

    他在“回家”二字上加重口氣,張君用領會,應道:“是,大王。”

    率著一些精騎,就將這些男女鄉民驅趕出營,眾將皆是獰笑,他們明白了八大王“回家”是什麼意思。

    艾能奇、劉文秀張了張嘴,李定國有些猶豫,還是歎了口氣,孫可望淡淡看著,隻是麵無表情。

    很快外間淒厲的慘叫聲響起,要回家的鄉民們,不論男女老少,皆盡被斬殺在壕溝之中。

    餘下鄉民瑟瑟發抖,又是慶幸自己沒有站出。

    最後張獻忠竟是拉郎配,他宣布,餘下的男女皆盡配對:“上等男配上等女,中等男配中等女,下等男配下等女。本老爺做主,讓你們都配成夫妻,哈哈哈哈。”

    一場荒唐的事情結束,張獻忠是個精力旺盛的人,又考較營中的孩兒兵,問他們今日殺人幾塊?

    有答九塊,有答十二塊,孩兒兵殺人,橫豎劈成四塊,就是三人或四人。

    張獻忠就大喜,或賞馬,或賞銀。

    也有人答一塊都沒劈到,張獻忠就大怒,讓拖下去,責打二十軍棍。

    不過雖在營中折騰,張獻忠卻心下憂慮,他與革左等合兵共三萬人,攻打虹縣幾天了。他也打西門與小西門,但營中士卒死傷眾多,抓來攻城的鄉民屍體遍布城外,但那城池依然巍峨聳立。

    “驢球子,這城不好打啊。”

    張獻忠皺著眉頭,虹縣很堅固,萬曆二十三年就建磚城,城垣五裏十三步,高一丈九尺,敵台垛口眾多,堅實鞏固。特別五門皆引汴河水為城壕環繞。水門還多,足有四個。

    這裏軍民也很同心,畢竟出過開國元勳鄧愈、胡大海的地方,軍民引以為豪,又惡八賊等人殘忍,皆是拚死抵抗。

    聽說幾月前闖瞎子的營伍曾打過虹縣城,但一樣討不了好處。

    “咱老子的兵不能折在這裏,不能打就走,不啃硬骨頭。”

    與眾義子將領商議時,張獻忠這樣說。

    與革左一樣,他們兵很多,但其實都不精悍,長於偷襲而不善於攻城野戰。

    一般硬打硬攻城,張獻忠等人其實沒攻下幾個。

    此時就有退卻之人,更換目標的打算。

    然後這時,哨騎帶回很多情報,說最近靈璧縣、虹縣的百姓都往北麵睢寧縣跑。說那邊的縣官正在城內城外修路,似乎油水很多的樣子。周邊都在傳,睢寧縣富足,百姓們可以活命糊口。

    張獻忠眼睛就是一亮:“修路?這睢寧人有錢哪。”

    他其實打算去運河邊看看,本來虹縣東去也可以到運河邊,現在睢寧縣吸引了他的注意,就往北麵去運河邊也行,再順路將那睢寧縣城攻下了。

    他是個決斷力很強的人,心思定後,就派人去請左金王賀錦等人,請他們來自己帳中議事。

    看是不是合兵北上,去將那睢寧縣城打下來。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2 01:32
第255章 何足道哉?

“哈哈哈哈,喝酒喝酒!”

    大帳外陽光越發耀眼,帳內卻是清涼,地上鋪著厚厚的氈毯,張獻忠仍戴氈帽,身著錦胡桃花衣,腳穿平底軟靴,就在毯上席地而坐。身旁兩個美人,持著白綾,不時為他擦拭眉間的膿水。

    然天氣熱了,那膿水才拭拂不久,眉心複濕,地上丟棄的白綾已經一堆。

    卻是那年張獻忠被左良玉射了一箭,劈了一刀,三年過去了,左臉頰留下的刀疤好說,眉心的箭瘡卻時時迸裂。為患時就出膿水,無一日間,讓張獻忠苦不堪言。

    不過此時他卻是歡笑,極力的招呼身旁的革裏眼、左金王等人。

    帳中同樣數十壯漢席地而坐,當中幾人精悍,舉止中頗有頤指氣使的味道,正是革裏眼賀一龍,老回回馬守應,左金王賀錦,改世王劉希堯,亂世王藺養成等人。

    又有各營部將,張獻忠義子等人,佩刀隨護,碗酒大肉,席地傳飲。

    此時氣氛融洽,不但有如水般的酒肉呈上來,還有搶來的戲班美人歌舞助樂,侑觴三闋,第一演關公五關斬六將,第二演韓世忠勤王,第三演尉遲恭三鞭換兩鐧。

    三奏既畢,八音複舉,美人歌舞,賞心悅目。

    歡飲移時,美人退走,說起正事,這虹縣還打不打,特別張獻忠倡議北上攻打睢寧。

    “北上?”革裏眼賀一龍一瞪眼,“黃虎,咱老子也聽說了,那睢寧縣的守將有些能耐,三月時一隻虎等人也打過睢寧縣城,似乎吃了虧。怎麼吃的虧,咱老子還沒弄清楚。”

    “而且各營哨騎也說了,虹縣北上的路不好走,路況很糟糕。要走大路,就要往西麵轉向靈璧,再從靈璧東麵轉向睢寧。你媽媽個毛,這要走多少冤枉路?特別輜重車輛難走,冒冒然北上,老子認為不討好。”

    賀一龍是個壯漢,體壯力粗,性格還有些暴躁,他乃是陝西總兵賀人龍的族弟,向來驍勇善戰,心機也靈敏,外粗內細。

    但眼神有些不好,有些近視眼,卻是陝北延綏有一種小獸,鼠目寸光,一尺以外它就看不清楚東西,當地人俗稱革裏。賀一龍乃延綏人,就獲得了革裏眼的外號。

    他大大咧咧說著,語氣中對張獻忠就有些不客氣。

    他乃革左之首,兵馬戰力不會差過獻營,不必對他討好。而且他們是盟友,各營之間都是平等的,不論大小,那都是平起平坐的戰友關係,沒有誰可以命令誰。

    有什麼事情,各營素來都是好好坐下來商量,張獻忠可以對部下喜怒無常,呼來喝去,但賀一龍等人卻不必鳥他。

    賀一龍認為,闖瞎子的隊伍為何在睢寧城下碰壁?那裏有什麼玄機,有什麼鬼怪?

    事情沒搞清楚之前,還是不要冒冒然動作的好。他們革、左五營能活到現在,靠的是什麼?謹慎!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硬骨頭從來不啃,柿子隻撿軟的捏。

    老回回馬守應淡淡道:“虹縣不好打,若賀爺說的,北上情況也不清。眼下五月了,天氣就要炎熱,咱們該回英、霍山避暑了,待秋高氣爽,草長馬肥再出來吧。”

    馬守應鎮兵出身,部下多夷漢降兵,他擅和稀泥,因年紀大,與賀一龍同尊為革左之首。

    但心中他是不想北上的,而且天氣就要熱了,他們革、左諸賊,每年五六月就避入英、霍諸山中,倚林樾度夏,秋爽複出,歲以為常。

    馬守應認為該回家了,虹縣不好打就不要打,至於那個睢寧,一直在那也跑不了,什麼時候去打都行,不必急於一時。

    張獻忠臉色有些陰沉,沒想到革左兩個首領如此不給他臉麵,與革左合兵來,深感各方掣肘太多,遂有獨走之心。

    而對賀一龍等人來說,張獻忠此人凶暴成性,傲慢桀驁,與兄弟們的脾氣稟性大不相同,越發對他不耐,遂埋下分道揚鑣的伏筆。

    隻有左金王賀錦遲疑,此次渡淮北上,是他在壽州吃了潁州參將李栩的虧,就說動諸營兄弟北上報複李栩的家鄉。

    沒想到還是大敗,革左諸營都有損傷,不好交待。

    八大王此次也出兵捧場,他提議北上,於情於理,自己都必須回捧,否則這道義上說不過去。

    他就說道:“大哥二哥擔憂有道理,但八大王的提議也有道理。那睢寧在修路,又靠近運河,市集多,肯定很有油水。我們多派哨騎,果然縣城好打,我們就將城池打下來。不好打,就擄獲鄉裏,那縣城區區鄉勇,還敢出城與我等野戰不成?”

    眾人心中一動,是這個理,賀錦繼續道:“睢寧離虹縣也不遠,也就是百裏路,咱們可以快去快回。至於路不好走,就少帶輜重,多以馬隊精騎。虹縣這邊也不要停,沒事就打著。”

    眾人都是點頭,張獻忠更哈哈大笑道:“左金王說得好啊,咱老子也是這樣想。那邊能修路,肯定縣城地方都很富裕,如果縣城不好打,咱就不打,搶掠地方。如果是軟柿子,就把縣城打下來。”

    他狂笑道:“那縣官肯修路,也不算貪官,咱老子就給他留一個全屍,哈哈哈哈。”

    眾賊都是決斷之人,當下就這樣決定,又商議出兵的人數。

    他們兵馬不少,各營都有二三千的精騎,幾萬的馬隊步卒,當然不可能都帶出老巢。

    他們合兵渡過淮河時,共出動精騎五千,還有一萬五千的馬兵步兵,再廝養隊伍一萬多人,餘者留守在英、霍山中。

    不過潁州一戰,精騎馬隊還好,步卒與廝養損失了好幾千人,東掠蒙、宿、靈、虹等地後,現在補充得差不多,特別廝養又多幾千人。

    就決定帶精騎三千北上,六營各五百騎,又有馬兵步兵七千人,一萬廝養隊伍,合計共二萬人。

    餘者二千精騎,八千馬步,還有幾千的廝養繼續留在虹縣這邊,以大將看著,繼續打,不要停。

    不類李闖,革左、張獻忠等人基本不用火銃火炮,但火藥是有攜帶的,攻城時以鐵鍬鋼釺在牆上鑿出大洞,將幾百斤火藥放置其中,扯開綢子做成引信,長幾十丈。

    又用劈開的大毛竹合住,上麵覆蓋厚厚一層土,最後點燃,往往半麵城牆都會飛上天空。

    金銀布帛也要帶的,未慮勝先慮敗,不論革左還是張獻忠等人這點都做得非常好。

    他們作戰風格,如果要逃跑了,慮追兵躡至,多以金帛遺地,兵利其以有,亦不窮追。

    或者望勁兵至,佯棄輜重走,民兵嗜利爭取之,就殺個回馬槍,往往大勝。

    所以該帶的金銀財寶要帶著,以防萬一。

    又定出兵的日子,就是明天一早。

    眾劇賊商議著,各人部將義子在旁聽著,這種軍略大事,素來沒有他們說話的份。

    特別對張獻忠部下來說,凡一切偵查、紮營、布陣、出兵事宜,很多都是八大王自己安排。不說營中高級將領,便是他的義子們,往往都隻有聽令的份。

    孫可望在旁安靜坐著,聽諸大王三言兩語,就決定了戰略走向,數萬兵馬的去向動靜,那種威風,那種權勢,不由讓他心生向往,若有一日,自己也能這樣……

    李定國則想起北上的哨騎也不少,但他們往往很難傳回睢寧境內的消息,這種情況在近幾年很少見。聽說那睢寧縣沒有營兵駐守,隻有一個練總,還是秀才。

    此人有如此能耐,不由讓他心生好奇。

    ……

    革裏眼等人散後,張獻忠也在營中安排,他留下大將馬元利,劉進忠等人在虹縣看守主要輜重,這西門沒事也打打,不過不必認真,在張獻忠看來,這虹縣是打不下的。

    眾義子中,張四虎,張化龍,張君用等人留下,率領馬兵精騎押陣看守,餘者孫可望、李定國、張文秀、艾能奇幾人隨他北上。

    在張獻忠看來,眾義子中,這四人最為出眾,猛、力、智、雙,可以好好栽培。

    大將王尚禮,王定國,馮雙禮也隨著,率領部分的馬兵與步兵。

    他告戒眾人,這一刻起,須戒須慎,特別晚間勿縱飲誤了大事,款囑再三。

    眾人皆道:“敢不如命?”

    盡一揖而退,張獻忠自留老營中心,並選美人絕色者二人侍寢。

    不過到了三更,他忽然又驚醒,裹甲微行,攜刀巡視,這已是他的習慣了,經常夜不能寐,提刀就出自己帳篷,往往左右親衛亦不知所在。

    此時張獻忠又在營中走著,營地皆是篝火,來往巡邏的老營不斷,走到營邊,約二百步外,左右前後皆是外營,一樣密集的篝火,與天上的繁星照印,似乎天地旋轉,不知哪個是哪個。

    張獻忠裹緊自己的鬥篷,呼了口氣:“你媽媽個毛,咱老子總夢到有人偷營,砍去咱老子的腦袋。”

    很快他回到自己帳篷中安睡,猛然驚醒,天已微亮。

    他起了身,就見昨晚那兩個美人已是跪在床榻邊,看著他,哀求的眼神。

    一人還淚眼婆娑,眼中噙滿淚水,就若那小鹿臨死前的眼睛。

    張獻忠麵無表情,猛然就抽劍刺去,“噗噗”兩聲,帶起大片的血花,二女慘叫著,就被刺死在地。

    張獻忠每到一地,所擄女子,都會選絕色二人侍寢,將去,所幸美人悉手刃之。

    及柢他邑,所掠美人,亦複如前,他自造反起,手刃美人不知有多少,殺死她們就若殺雞,或是踏死幾隻螞蟻,不會有一絲的感覺。

    這也是他張獻忠喜歡造反做賊的原因之一,如果願招安,官府已經對他們進行多少次,然從良哪有做賊舒坦?就說這擄獲美人,如果是官方身份,恐怕就引人非議。

    然以流寇的身份,所幹種種,就理所當然。

    當然,造反也是高風險行業,他疑神疑鬼,經常失眠,就是後遺症之一。

    幾個親衛輕車熟路將兩個美人抬下去掩埋,不管怎麼說,畢竟八大王幸過的女人,一個墳墓還是要的。

    孫可望、李定國、張文秀、艾能奇四人早起,皆站在帳篷外,看著被抬走的美人屍體,李定國只是沉默,艾能奇咋咋嘴:“可惜了,如花的美人,搞過一次就死了。”

    張文秀若有所思,孫可望則不以為意:“區區美人,何足道哉?有兵馬在手,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2 01:33
第256章 如山1

    初五日,革左與獻營二萬人北上。

    他們辰時出發,當頭是各營精騎,紅衣鬥篷,或戴氈帽,或裹頭巾,個個殺氣騰騰,馬上騎術嫻熟無比。

    他們策馬奔馳,最前或三騎,或五騎,眾多人呼嘯在數裏、十數裏之前,為後方的大軍開路,沿路就是陣陣野獸般淒厲的嚎叫。

    然後是馬兵,這些人是“龍騎兵”,很多人馬術很好,但不會劈砍,仍然不能算入騎兵的行列。

    張獻忠等人合兵北上,這些騎馬步兵也有三千人左右。

    當然,他們的坐騎不能與精騎相比,有些人甚至騎騾或是騎驢。

    最後是步兵與廝養,一萬四千人。

    浩浩蕩蕩的隊伍北上,攜帶的輜重無數,因為虹縣往睢寧小道不好走,推獨輪車都困難,盡肩挑人扛,騾驢馱運。

    雖張獻忠等人習慣,到地方搶掠供給糧草,但初到一個地方,至少十天的米麥豆料還是要攜帶的。萬一搶不到怎麼辦,這事情不是沒有經曆過。

    二萬人,內快有一半是馬騾畜生,它們平均吃的是人三倍多,人馬一天消耗的糧草就是五百石,十天就是五千石。

    光挑運這些糧草,不知要耗費多少人手畜生,還有別的物資,就見運送輜重的人馬,在小道上蜿蜒了十數裏。

    張獻忠、革裏眼等人皆在精騎位置,身邊各色旗號招展一片。

    各人感覺,這路確實不好走,越近睢寧,黃河決口帶來的影響越大。水塘湖蕩,爛泥沼澤,沙壤地,鹽堿地,窪塘地,還有數不勝數的小河大河。小道在內中蜿蜒繞來繞去。

    這樣的路,人馬都走得非常疲累,更別說車輛了。

    “驢球子,當地的官也不說修一條直往睢寧的官道,真該殺頭。”

    張獻忠等人都是罵罵咧咧。

    總體而言,看著身邊前進的洪流,浩蕩的大軍,張獻忠等人心情還是愉快的。

    因路不好走,輜重更拖累速度,天氣熱了,人馬也容易疲累。不比官道,沿途會種植柳樹,這種小道,樹木都沒有幾顆,除了還是野草還是野草,人馬在太陽下行軍極為辛苦。

    張獻忠沿路就不但出汗,泡濕了衣衫,更是眉間源源不斷出膿,自己拿著白綾拭了一路。

    這天他們隻走幾十裏,傍晚酉時堪堪到渭河邊,好在河的對岸就是睢寧縣。

    ……

    張獻忠等人都對睢寧縣充滿好奇與期待,但站在河邊上看,卻與虹縣境內沒什麼兩樣。

    一樣的蕭條,除了荒草就是廢墟,舉目看去,似乎就沒有看到過任何有人煙的痕跡。

    渭河不寬,小道上還有廊匾稱“許廟橋”的當地小木橋可以過河。哨騎的精騎稱,他們北麵走了十幾裏,這片村落基本荒廢,小寨子沒有,大寨子倒有看到幾個。

    但與虹縣境內的圩寨一樣,這些大寨子都是地形惡心,有山的建山邊,沒山的就聳立在爛泥水塘之中,隻留下蜿蜒的小泥路出行,顯然是本地的豪強土霸。

    他們義軍過去,基本上態度都非常的冷漠,就是想“借糧”,可能難度都非常大。

    除非真金白銀,五倍十倍的價格購買。

    張獻忠等人除了皺眉也沒有別的辦法,對這種大寨子,與闖營一樣,他們基本也是不打的。

    周邊爛泥水塘,挑土去填嗎?要填到什麼時候?

    攻打?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泥路,恐怕兵馬去多少死多少。

    特別這些結寨自保的豪強,那都是當地的宗族力量,上下一心,非常的團結,內應這種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對豪強,張獻忠等人都是無視,當他們不存在。偶爾“借”到點糧,或是用金銀向他們購買到一些糧草物資。

    “難道傳言有誤,這睢寧縣的人是窮鬼?”

    張獻忠等人信心有些動搖,不會白跑一趟吧?

    當晚就在渭河邊紮營,第二天一早,革左與獻營大軍再次出發。

    約走快二十裏,哨騎忽然來報,前方官山橋對岸出現官兵的哨騎,張獻忠等人還隱隱聽到火器的聲音。

    張獻忠等劇賊皆是驚訝,他們在精騎的簇擁下前往,果然對岸有數十騎哨探奔騰,個個灰氈鬥篷棉甲,灰黑一片,與義軍這邊的精騎頗為不同。

    特別他們馬上用一種火銃,似乎是三眼的,還不需要火繩,己方精騎逼去,遠遠的,就被他們火器打翻在地。

    他們的精騎會劈砍,個個馬術非常嫻熟,搏殺非常犀利,但卻根本近不了那些官兵哨騎的身旁。

    各營有一些驍騎,不但會馬上劈斬,還會騎射,他們逼去,然騎弓對對麵威脅不大,而他們的火銃犀利,隻要被他們銃彈打中,非死便傷。

    一時間,己方哨騎紛紛惶恐,都不敢逼近那些官兵哨探的身旁,似乎己方的大軍,就被對麵幾十騎壓製住一樣。

    張獻忠等人又是驚訝,又是憤怒,喝令更多的精騎上去,數麵包抄。

    果然人多了,對麵的官兵哨探就跑了,他們人人一人三馬,加上騎術精湛,又熟悉本地的地形,很快就跑個沒影,義軍哨探追之不及。

    “怎麼回事,不是說睢寧隻有鄉勇,他們怎麼會有馬隊?”

    革裏眼賀一龍眼睛不行,但耳朵非常靈,他就怒喝道:“還有這種古怪犀利的火器?”

    他瞪著眼道:“老子以前也繳獲過一隻不用火繩的自來火銃,打五下,至少有三下不響,對麵的火銃怎麼響個不停?”

    眾劇賊麵麵相覷,都不明白怎麼回事,他們從官山橋過白馬河,西北三裏有大寨子,依山麵水,小道從寨東麵一裏外北上,似乎離這邊四裏處彙入靈璧往睢寧的官道。

    此時追擊的哨騎有人回報,離此五裏又有山嶺,就在官道的西側,山上已有官兵列陣等待,他們窺到“睢寧練總楊”的旗號。

    還有人回報,從那處山頭東北去五裏,白塘河邊本有橋,但現在橋撤了,大軍無法過河。

    因為那白塘河似乎從黃河邊流來,河內淤積非常嚴重,人馬會陷進河內,特別挑扛糧草輜重的廝養隊伍更不用說。

    張獻忠等人更不可思議,官兵列陣等待?這些鄉勇,是要與我大軍在那山頭處野戰?

    他們不知該說什麼,紛紛策馬在小道上奔馳,往那處山頭而去。

    途中他們看了近邊那大寨子一眼,又是背後有山,周邊湖蕩水塘的結構。

    張獻忠等人寧打州城縣城,也不打這種鄉間土豪。

    很快他們奔到官道,再奔一裏多,果然官道西側不遠就有一座山,遠看山上有紅土堆,似乎還有寺廟。

    因為早前數十騎就在山坡上,張獻忠等人也不敢冒冒然站在官道上看。看官道東側是大片的鹽堿地,幹硬結實,長滿荒草。離官道二百步左右,還有一個隆起的小山包。

    眾人就奔到那個山包上看。

    舉目看去,果然對麵山頂上,一杆鮮紅的大旗飄揚。

    頂上還站著一些披著紅鬥篷的鐵甲兵,就讓張獻忠等人心中一顫。

    好在這類鐵甲兵不多,張獻忠等人看到的人數隻有幾十個。

    離山頂約二十步的山坡處有一道土牆,遠遠看去非常不顯眼,張獻忠等人估計還沒有一丈高。

    讓人感覺奇怪的是,土牆東、北、南三麵似各有一道缺口,恐怕寬有十步之多,一些穿青衣的人影此時坐在缺口處,拿著盾牌長矛等兵器。內夾一些穿著紅衣的人影,可能是軍官頭目什麼。

    張獻忠等細算他們的人數,三個缺口估計各坐五十人左右,再他們後麵的山坡又坐四堆這樣的人。

    左金王賀錦沉聲道:“三個口,有六百人。”

    精騎奔騰,源源傳來對麵的具體情報,那土牆前有壕溝,似乎有兩道,牆下一道,隔五步外又有一道。

    但他們雖然傳來消息,具體壕溝樣子卻是不清。

    坡上有官兵哨騎,他們有犀利的火器,缺口後還有弓箭手,他們騎在馬上與步弓對射,那是找死。所以基本上也是在官道看著,最多往山坡上跑個幾步。

    他們傳來消息,土牆上有孔洞,可能是架設鳥銃什麼之用。

    張獻忠等人又看這山的左右,西北有寨子,土牆基本接到寨牆上。

    西南有河流,沿河邊布滿了湖蕩水塘,一直到山邊。

    眾賊目光深沉,老回回慢條斯理道:“咱估計他們人數不到兩千,官兵的軍伍老子清楚,最多一半火器一半刀盾長矛。他們一些鳥銃兵可能掩在牆後,但人數不可能超過六百。坡上頂上一些馬隊,最多也就是一百多騎。”

    張獻忠喃喃道:“他們開這三個口,什麼意思?”

    他性情多疑,尋常人一見啞然失笑的設置,他反感覺詭異,疑神疑鬼起來。

    眾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若說對麵練總腦缺,但他敢出城野戰,明顯又是有備而來,就不可能犯這等低級的失誤。

    眾賊都是皺著眉想著,張獻忠看身旁李定國眺望那邊,似乎若有所思,心中一動,哈哈笑道:“玉兒看出什麼?說出來給咱老子們聽聽。”

    眾人都是看來,李定國抱拳道:“孩兒領命。”

    他策在馬上,身材挺拔,腰間掛著雙插,左弓右箭,鞍後的插筒上還插著一杆馬槊,就頗為威武,與眾不同。

    他對眾人道:“諸位大王,末將以為,對麵的官兵定然認為自己火器犀利。雖開有三個口,但我義軍若是攻打,他們牆後鳥銃或是三眼銃轟射,可能未衝到缺口處就死傷慘重。就算餘下一些人衝到口處,他們盾牌長矛豎起,也足以擋住我義軍的攻擊。”

    眾人點頭,唯有這個說法解釋得通了,張獻忠哈哈大笑道:“驢球子,看來就是這樣了。”

    革裏眼賀一龍的侄子賀勇策馬邊上,看諸大王皆對那“張玉兒”讚許,就有些嫉妒。

    他不服的道:“官兵的火器咱老子也見識過,亂打一氣,勁頭也小。老子營中有藤牌,用油浸過,五十步就可以擋住他們鳥銃的銃彈,三眼銃更不用說。”

    李定國微笑道:“或許這幫官兵不一般,早前兄弟們也見識了,他們的火銃不用火繩,每一發打出去還不會啞火。”

    賀勇還要爭辯,賀一龍抬手止住他,他粗中有細,特別謹慎,李定國這個看法說到他心裏,侄兒賀勇區區臉麵丟失,那就不足掛齒了。

    他說道:“哨騎說那牆上隻三個口,一個口隻能站十人,兄弟們若打,就不能都往缺口衝,免得堵在那邊。要衝牆,一要有木板梯子,二如何擋他們鳥銃的銃彈。”

    他說道:“咱老子就認對麵火器很厲害,營中藤牌都不能擋住。他們鳥銃兵估算六百人,分三層,每層打來兄弟們都要死傷不少,就該如何擋他們的銃彈?”

    眾賊又是沉思,他們縱橫大明多年,遇到的火銃手多了,基本鳥銃都很低劣,然偶爾也有遇過精良犀利的。

    那種三陣排銃打後,兄弟們的死傷往往慘不忍睹,對麵火器若也這樣精良犀利……

    一般遇到這樣對手,革左獻營等人或以饑民充為肉盾,或到處去找門板,特別那種很厚的,厚七八寸的。

    這樣就算官兵鳥銃精良,還用柳木灰火藥,百步隻能打透二寸厚的木板,五十步打透四五寸,但到這距離,他們無論站幾排也打完了,再次裝填好不知什麼時候,兄弟們就可以趁機衝上去。

    然現在情況,他們每打一地,都是當地擄獲鄉民,這到處荒野廢墟,哪裏去找鄉民?

    這麼厚的門板也恐怕一些寺廟中才有,放眼這一片,恐怕是尋找不到了。

    眾賊又是皺眉深思,孫可望看著眾人:“某倒有一個想法。”

    張獻忠哈哈大笑:“旺兒也有想法?說來聽聽。”

    今天他幾個義子表現不錯,一個接一個,接連在眾賊王麵前給他長臉。

    孫可望道:“法子也很簡單,派一些人出去,走在眾兄弟前麵。讓他們引誘對麵官兵開銃,待他們打完裝填,兄弟們就可以衝上去了。”

    眾賊一致認為這法子非常好,往常他們對陣官兵,不用引誘,也不到百步距離,對麵已經打得咣咣響。

    看山上的鄉勇似乎不一般,就用這個法子吧,吸引他們遠距離開火,然後趁機抵近攻擊。

    最後一個問題,打不打。

    “驢球子,肯定要打!”左金王賀錦說道,“都走到這邊了,離縣城都不遠了,哪能就這樣回去?”

    他更說道:“我兩萬大軍北上,對上不到二千的鄉勇,一箭不發就走,以後說出去,咱老子等的臉麵何在?”

    眾人都是點頭,有應對火器之法,他們兩萬大軍列陣,區區不到二千鄉勇,一個小山頭,一道矮牆,人潮人海也堆死他們了。

    當然,他們還有一個選擇,不理這些人,想法子架橋,繼續北上。

    然那是不可能的,留這些人在身後,張獻忠等人肯定不會安心。

    他們在潁州之所以失敗,就是參將李栩伏步兵於城東南二十裏處,然後騎兵迎擊,雙方大戰於城南的樊家店。

    打得正激烈的時候,伏兵突然繞到後麵,突擊他們的廝養與步兵隊伍,造成他們的混亂大敗。

    從此後,張獻忠等人就對後路非常敏感。

    留這些鄉勇在身後,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萬一對著他們屁股來一下,那後果不堪設想。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2 01:34
第257章 如山2

    看過形勢,張獻忠等人紮營,就在小山包後二裏。

    這邊大片都是鹽堿地,幹硬結實,很適合紮營。位置也好,北往白塘河,南往白馬河都不遠,取水飲水非常便利。

    此時也早,剛巳時,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各營廝養源源不斷到達,掌械之人忙著豎立帳篷,挖掘窩鋪壕溝。司磨準備生火造飯,去河邊挑水,供大軍人馬飲用。

    主芻之人則肩挑人扛,驅趕畜生,不斷運來糧草豆料,彙集到老營中。

    大體上革左獻營的廝養隊伍與闖營差不多。

    還有許多廝養在馬隊保護下,到處搜索廢莊,拆來屋板,砍伐樹木,製作踏板短梯等等。

    麾下忙活,張獻忠等人繼續觀察,哨騎來報,睢寧比虹縣更荒涼,這兩河之間,東西十幾裏皆無人煙,無處擄獲鄉民,隻有那邊山下兩個大寨子。

    看路邊的石牌,一個叫“官山集”,一個叫“龍頭集。”

    特別那“龍頭集”,似乎那些鄉勇的飲水吃飯什麼,都從寨**給。

    張獻忠等人當然注意到這兩個豪強寨子,他們倒不在意。

    豪強們守寨有餘,然說起野戰,那就是來一群死一群。

    睢寧鄉勇勇氣可嘉,但隻要在野地打敗他們,就算殘兵逃入龍頭集,亦不足為道。

    隻敢守寨守城的官兵,沒有任何威脅。

    午時時分,革左與獻營擺開了軍陣。

    六營一萬多人馬彙集在湖山包的前後左右,浩浩蕩蕩,各色旗號有若海洋,對著龍頭山方向排列。

    基本各營前方是步營,後麵些是馬兵,最後精騎押陣。左右與後方的大陣營地範圍,還有眾多的馬隊呼嘯,奔騰巡弋。他們守護大軍的側翼與後方,隨時偵察稟報各方出現的情報。

    陽光越發猛烈,曬得各地的雜草都是垂頭喪氣,沒有風,就感覺陣陣燥熱。

    “嘩、嘩……”一個個褡褳提來解開,內中白花花的銀錠傾倒出來,陽光下是如此的炫人眼目。

    又有一匹匹神駿的戰馬牽來,還有酒肉,美人等,越發吸引人心。

    卻是各營在動員,大量的金帛、良馬、甚至美女被擺到陣前,押陣的精騎告訴眾人,此戰若勝,這些財帛美人良馬就用來獎賞,特別獎賞內中的勇士。

    他們還在挑選“領頭子”率隊衝鋒。

    “哪些兄弟願為領頭子的?隻要活著回來,廝養成步兵,步兵成馬兵,馬兵成精騎。而且賞銀一百兩,戰馬美人任挑選!”

    眾精騎大聲鼓動著,並以炯炯的目光掃視陣前神情各異的步兵與馬兵們。

    獻營革左等作戰,每戰必有動員,以財帛美人誘惑士卒。又必挑選“領頭子”,衝鋒時衝在最前,大隊隨之跟進。“領頭子”衝在哪裏,大隊人馬就跟在哪裏。

    但“領頭子”隻能進不能退,如果後退不前,押陣的精騎就可將他斬了。“領頭子”如果受傷或死亡,以馬兵充任的“遊騎兵”立刻報告,立即換人。

    一般所有“領頭子”都換了幾次,前方仍然攻打不下,主將便會鳴金收兵,主動撤退,保存實力。正式作戰,各營挑選的“領頭子”也不會超過十人。

    此時獻營陣地,一堆堆人站著,前方步兵,後方馬兵,都是眼熱的看著那些財帛美人戰馬。

    他們相互竊語,按堆分布,基本沒什麼陣列,但以哨隊旗作為標誌。哨總管五十人,哨頭管三五百人,皆有旗,行軍或作戰時,全隊全哨皆隨著執旗手走。

    放眼看去,張獻忠這邊陣地基本也是紅旗,一色的紅,臨近的革裏眼賀一龍陣地則一色的黑。

    現官兵都很難以旗號旌鼓掌控軍伍陣地,流寇更不用說,麾下旗號鼓點什麼都是越簡單越好。

    各營旗號基本一色,或紅或黑或白或藍,又再有三個聲鼓,出營彙集用螺號牛角,出陣打仗用大鼓,最後一個銅鑼鳴金收兵,都非常的簡單直接。

    “哪些兄弟願為領頭子?財帛美人戰馬任你取!”

    各精騎仍在鼓動,張獻忠義子艾能奇策在馬上,旁邊王定國,馮雙禮等將跟著,都以期盼的目光看著麵前兵馬。

    領頭子可以指定,但若他們自己願出來,那作戰士氣肯定就不一樣。

    “媽個**,老子來。”

    可能認為己方人多勢眾,前方山頭區區少量鄉勇,又有各類財帛美人等誘惑占了上風,就有人出來了。

    卻是一個馬兵,幹猴斤似的,人精瘦,但很年輕,裹著頭巾,臉上帶著陰沉與殺氣。卻是那日馬步對搏,一矛刺死精騎的那個步兵。他被八大王賞賜了死去精騎的坐騎,成為了馬兵的一員。

    此時又站出來了,豪氣萬丈。

    看著他,艾能奇讚賞的點了點頭,當日,他就對此人頗為欣賞。

    “你個大大,老子也來。”一個粗豪的步兵也站了出來。

    “區區鄉勇,也敢擋老子等去路,嫩你媽,今日就教他們做人!”又有好漢昂然出來。

    “不錯,一幫孬兒八轟的鄉勇,老子一個巴就能呼死他們!奶奶個比,他們是不想活了!”繼續有好漢昂然出來,還是廝養。獻營等這點好,不論步兵、馬兵、廝養皆可成領頭子,給敢拚搏的好漢們一個機會。

    在他們的鼓舞下,不斷有人昂然站出,個個豪情萬丈的吼叫:“頭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後又是好漢。”

    “區區鄉勇,敢擋義軍去路,不可饒恕!”

    眾“領頭子”選定,皆被捆上插筒,內中插上一杆鮮豔的背旗,證明他們“領頭子”的身份。

    不過從這一刻起,除非他們死傷,否則未鳴金收兵,他們不得後退。

    敢後退者,押陣的精騎必不留情的將他們斬殺在當場。

    眾“領頭子”插上背旗後,就可以享用酒肉,在眾人羨慕目光中,他們樂滋滋的喝酒吃肉,說著豪氣萬丈的話,很多人目光還在擺到陣前的金帛、良馬或是美人身上打轉。

    特別押來的十幾個美人吸引眾“領頭子”最多目光。

    這些美人都是上品,個個嬌小柔弱,憔悴可憐,幾乎可以與“揚州瘦馬”相媲美,往日隻有八大王等人可以享用,現在自己也可以,隻需作戰後能活著回來。

    眾“領頭子”惡狼似的目光投去,那些美人隻是顫抖,心中又滿是悲涼。

    自己不幸,遇到了流賊,現在被擄來當貨物,生死更由不得她們掌控。

    特別那個馬兵,目光陰沉狠戾,他的目光投來,內中充滿怨恨與殘酷,有若鋼刀刮過,讓人不寒而栗。

    這邊挑選“領頭子”,張獻忠等人則在山包上排兵布陣,安排營次。

    排各營協商,前方三個口,每二營打兩個口,不過牆不長,全長三四百步,這冷兵器時代作戰,一人占一步都閑擠,一般拚殺時,都是人占地二步,馬四步。

    六營若是一窩蜂擁上,都沒地方擠去,各營決定分波次攻打,源源不斷,充分施展他們的人海戰術。

    如張獻忠這邊,他北上共帶精騎五百,馬兵五百,步兵一千,廝養二千,全部四千人。此時他步營一千人就分兩個波次攻打,馬兵也是排為兩個波次。

    精騎在後督戰,廝養一般不作戰,但此時也有部分人被驅來扛板抬梯。

    也就是說,僅張獻忠這邊,步營每波次就有五百人到七百人進攻。

    革左獻營等六個營,每次就是三千到四千人。

    午時三刻,各營準備完畢。

    眾劇賊皆聚在山包上,安排中,張獻忠與革裏眼賀一龍打正麵的東口。老回回馬守應與左金王賀錦打北口。改世王劉希堯與亂世王藺養成打南口。

    但此時不但八大王、革裏眼,老回回,左金王等人皆在,此處站得高,可以看得遠。

    而在山包下,除了密密的精騎,就是一排的大鼓擺著,鼓手個個赤著上身,露著黑毛熊熊的胸口。

    “擂鼓!”賀一龍意氣風發的下令。

    “咚!”

    一聲激昂的戰鼓聲響起,就讓人心中一顫。

    “咚!咚!咚!”

    戰鼓聲聲,讓人心神直跳,傳揚四野。

    “殺官兵!”

    從北到東到南,圍著龍頭山二百步外,黑壓壓如潮般的流賊猛然發出聲嘶力竭的嚎叫,然後前方第一波流賊個個兩目血紅,揮舞著兵器,就往前方不高的山頭湧去。

    “殺官兵!”

    眾賊震天的嚎叫著,走在前方的,就是各營部率隊衝鋒的“領頭子”,個個身上的背旗非常的醒目。

    同時馬蹄轟隆,煙塵滾滾,部分精騎馬兵也離開大陣,往山頭的兩邊後方抄去。

    眾劇賊老於戰事,雖讓步兵們主攻正麵的矮牆壕溝,但他們認為,別的地方也可以試試,特別看看能否從山的後麵爬上山頭襲擊。

    “殺官兵!”

    潮水般的流賊隻是往前湧動,形成了一個非常寬廣的弧線,特別因為三四千人攻打隻有三四百步的矮牆,橫排的人排不了多少,他們就縱深拉得非常長。

    看他們亢奮的嚎叫著,大步流星,往前方的大地湧去。

    人潮,似乎要淹沒一切。

    旌旗,黑壓壓若烏雲。

    看著這種壯觀的景色,不但張獻忠等劇賊胸中豪情蕩漾不休,便是各人身後站的眾部將、義子,也忍不住有仰天長嘯的感覺。

    艾能奇率數十精騎跟著去督戰,劉文秀率五十騎隨兄弟陣營的精騎去山頭後麵襲擊,孫可望與李定國並轡而立,也策馬山包上。

    看著前方,李定國隻是眺望,孫可望則神情向往,喃喃道:“何時,咱老子也能指揮這麼多兵馬呢?”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2 01:35
第258章 如山3

    “殺官兵!”

    鼓點聲還不急,第一波逼去的流賊仍然快走,個個大步流星,精神矍鑠。

    眾領頭子走在前麵,基本提著刀盾,他們身後,又是一隊隊人,隨著旗幟在走。

    當然,這些人也分若幹個兵種層次,如獻營北上步卒一千人,內刀盾手約有二成,二百人左右。他們分兩個波次進攻,每波次就出動刀盾手一百人。

    再有步卒中弓箭手占三成,約有三百人左右,這些人大部分用五六力弓,少部分用七八力強弓。他們每個波次都要上,但大多數人隻在後麵拋射,唯少量用七八力弓的強弓手會跟在刀盾手後麵直射。

    最後是長矛手,比例約在四成,四百人左右,每波次出動二百人。

    還有少量用別的兵器者,如持大棒、镋鈀、鉤鐮槍等的人,這些人也是精兵,分二批跟在刀盾手後麵作戰。

    最後是督戰的精騎,此時前方還皆有各營挑選出來的廝養一二百,抬著踏板短梯等。等會衝上去,將踏板短梯架在壕溝矮牆上,兄弟們就可以衝入牆內了。

    人潮中還奔騰著一些“遊騎兵”,以馬術嫻熟的馬兵充任,這些人報告作戰情況,特別“領頭子”的作戰情況,他們如果受傷或死亡,後方的“領頭子”立即上去換人。

    與往日不同,此時各營攻打的人潮前方,還走著一些稀稀拉拉的人。

    他們走在大陣的幾十步前,卻是誘兵,大部分是廝養,少量步卒馬兵,引誘對麵的火銃開銃。

    這些人少部分是自願,大部分是被強迫出來,特別那些廝養們。

    鼓聲響著,很快各營第一波攻打的流賊就離官道不遠,隻有幾十步,前麵山頭不高,從官道到山頂,也不過百步多一些。

    圍著矮牆的山坡平緩,上麵滿是被焚燒過的黑灰痕跡,陽光下更覺燥熱。

    廝養步卒誘兵已經跨過官道,但內中馬兵們卻在官道前不遠停留下來,他們取出自己弓箭,卻是準備拋射。

    他們馬兵,大部分是弓箭手與刀盾手,少量長矛或別的兵器。特別獻營五百馬兵,內中就約三成刀盾手,五成弓箭手。很多弓箭手還用七八力弓,少部分用五六力弓。

    這些引誘的馬兵,就是用五六力弓,馬上用得輕鬆,而且論拋射的話,就是五六力弓,也可以輕鬆射出達一百五十步的距離。

    拋射準確度、殺傷力難說,但拋射覆蓋本就不講精度與殺傷力,而是為了引起對方混亂,打亂對方陣形。

    作為誘兵,更引誘對麵開銃就好。

    而在這時,對麵一直沒有動靜的山上,就響起了一個厲喝聲音:“準備作戰!”

    “虎!”

    如山雄偉的齊呼聲嚇了官道前的流賊一跳,就見土牆缺口處原本坐著的鄉勇猛然起立,厚實的盾牌立時將整個缺口堵得嚴嚴實實,盾牌後麵什麼都看不到,隻餘一排排寒光閃閃的長矛。

    還有一杆杆鮮紅的大旗豎起,在陽光下如火如血。

    眾賊心中掠過寒意,山上的鄉勇們不簡單,一些準備拋射的馬兵更是一個哆嗦,差點抓不牢手中的弓箭。

    看後麵的大隊人馬仍如潮而來,他們定了定神,調好弓弦,張弓撘箭,就對著山坡,山頂上拋射。

    弓弦一片振動的聲響,夾著山上“舉盾”的聲音,掩在土牆後的銃手看不到,就見前方缺口鄉勇大盾仍然豎著,但後麵一個個皮盾舉起。

    每個缺口處五十人一隊的隊列,就成了一個個四方方的盾陣,前麵上方蓋個嚴實。

    箭矢咻咻的聲響,輕箭初速每秒七八十米,很快呼嘯而到,前方的土牆上,山坡上,立時長了一片雜草似的。

    當然,拋射的準頭實在太差,大部分箭矢射在空地,一些射中盾陣,發出箭鏃擊打在盾牌上的沉悶聲響,但傷不了人。

    更隻有如此了,眾賊六營一百多個引誘的馬兵射了一陣又一陣,射了一千多隻箭矢,對麵仍然毫無動靜。

    作為合格的弓箭手,他們一分鍾可射十七箭,急促連射十二箭,但他們射了十幾箭,似乎對對麵毫無影響,該不動還是不動,他們白白引誘了。

    一些馬兵猛然發現,對麵刀盾槍兵有盾牌不說,他們銃兵躲在土牆後,己方的箭矢不是射在牆上就是飛過牆後,對他們銃兵的影響比刀盾槍兵還小。

    若是自己也這樣安全躲著,就是人潮湧來,恐怕自己也可以忍住火銃發射的欲望。

    眾馬兵皺著眉頭,怎麼辦,難道要繼續往前引誘?

    隻是作為馬兵,性命寶貴,他們是不會冒險進入百步之內的。

    山包上,孫可望神情頗有些陰沉,誘兵的方案是他提出的,然看那些馬兵們個個射了十幾箭,那山上卻仍然靜悄悄的毫無動靜,一根火銃都沒有放。

    那些鄉勇太沉得住氣了,怕自己的方案要失敗,影響他在義父與眾王麵前的聲望。

    或許要再近些。

    他目光越過引誘的馬兵,投向更前方,看那些廝養與步卒了。

    眾營引誘的步兵廝養也有一百多人,他們或持刀盾,或持長矛,一些步卒配有弓箭。

    眾誘兵盡量分開,東一個西一個,有些膽戰心驚的越過官道,登上山坡,特別步兵們更盡量以前方的廝養們作為肉盾。

    箭矢呼嘯,不時往頭頂高處越過,官道那邊的馬兵開始射箭引誘了,眾步卒廝養又是期盼,又是害怕。

    他們心中也說不清楚,對麵鄉勇的銃手是開銃好,還是不開銃好。

    然擔驚受怕了半天,眾馬兵射了一千多隻箭,對麵牆後仍然靜悄悄的毫無動靜,這下他們也忍耐不住了。

    一些誘兵步卒弓箭手,也開始取出弓箭射箭誘敵。

    他們登上山坡,距離前方土牆約八十步距離,缺口處有大盾牌擋著,看土牆上雖有射孔,但這個距離,也別想射進去。

    他們一樣是拋射,箭矢高高飛起,在空中劃了大大的拋物線,往土牆盾陣那邊落去,然後取得的成果跟官道那邊的馬兵差不多,對麵牆後依然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眾誘兵不知所措,怎麼回事,對麵的火銃怎麼不打?

    他們中一些人不是沒跟官兵打過仗,沒到百步,或是最多百步距離,對麵的火器已經打得驚天動地了。

    這些人太會忍了,怎麼挑逗都不動。

    他們緩慢前進,盡量分開些,又前進十幾步,猛然牆後山坡上,一些箭矢淩厲射來。

    “嗖嗖!”

    一個持著長矛的廝養猛然就慘叫著翻滾在地,一根重箭射穿了他的左眼,利箭瞬間刺破他的眼球,再深深刺入腦內,鮮血腦漿飛濺。

    這廝養大叫著,手中長矛高高拋了出去。

    “砰!”一聲銃響,一個正在拋射的步卒誘兵猛然頭腦開花,頭上的氈帽飛了出去,連著骨碎腦漿飛揚。

    一個步卒誘兵恐懼的一聲叫,就將手中的盾牌高高舉在身前,卻是藤牌,以油浸過,對上官兵一些不犀利的火器,甚至五十步距離都可以擋住銃子。

    然這時又“砰”的一聲銃響,對麵又有一銃擊來,就打穿了他的藤牌,然後這步卒誘兵胸口就騰起一股血霧,慘叫著摔倒在地,就是聲嘶力竭的哀嚎。

    驚恐喊叫聲一片,不時有誘兵步卒廝養被呼嘯而來的箭矢射翻在地。

    更有火銃聲此起彼落,銃銃又準又狠,打得還遠。就見百多個步卒廝養誘兵一個接一個被打翻在地,他們引以為防護的皮盾,藤牌,絲毫作用都沒有。

    “砰!”

    對麵又一聲爆雷似的銃響,一個步卒下意識舉起皮盾擋著,然轉眼盾牌就被破開大洞,他胸前更綻開大團血光,然後身後又是噴出血霧,一個扭曲洞口出現在他後背,樣式有若花朵。

    這步卒應聲而倒,滾在地上,雙目睜得大大。

    一個掩在他盾牌旁射箭的步卒誘兵雙目睜得更大,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恐懼,還有點點同伴中彈時濺在上麵的血花。

    猛然這弓手驚叫道:“啊,魯密銃!”

    他聲嘶力竭的尖叫,轉身就跑。

    與他一樣,餘下的步卒廝養們也是驚叫著回逃。

    他們確實引誘來對麵開銃了,然這結果是他們承受不了的。

    山包上,孫可望正要歡叫,對麵果然開銃了,他的誘兵之計起效了,然他的叫聲還未出口,轉眼就沒在咽喉間戛然而止。

    對麵是開銃,但不是土牆後的銃兵,看騰起的煙霧,似乎是從山頂上發射,他們也有散兵應付這種場麵,自己的誘兵之計仍然未起作用。

    他下意識看向邊上的張獻忠,看義父的臉色非常難看,眉間膿水源源流出仍然不知,隻是喃喃罵道:“驢球子,老子要折兵了。”

    ……

    “後退者死!”

    回逃的步卒廝養正喊叫著逃下山坡,然迎接他們的不是安全之地,而是一陣箭雨。

    引誘的馬兵雖然不敢過官道,但對付這些逃跑的步卒們卻是手到擒來,張弓撘箭,就將他們射翻在地。

    偶爾有漏網之魚,就迎上了後麵在鼓點聲中黑壓壓而來的進攻大陣們。

    “邱哥兒饒命啊……”

    一個僥幸逃過馬兵箭矢的廝養正要鬆口氣,當頭就被一個大步走在前麵的“領頭子”砍翻在地。

    他淒厲的慘叫著,大聲求饒,叫聲中,似乎這廝養還與這“領頭子”是相識。但這領頭子隻是不理,刀刀毫不留情。血珠飛灑,這廝養叫聲慢慢低沉,最後躺在地上不動,雙目圓睜,大攤的鮮血流出。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2 01:37
第259章 如山4

    “敢後退的,敢逃跑的死!媽個賤種,想跑?問問老子手上的刀!”

    領頭子神情猙獰,一手刀,一手藤牌,手中長刀猶在不斷滴落著鮮血。

    他人長得精瘦,很年輕,可能只二十一二歲,但臉上滿是戾氣與不甘,帶著憤世嫉俗,似乎誰欠他一大筆錢不還似的。

    卻是獻營那日馬步對搏,一矛刺死精騎的那個步兵,名叫邱世卿便是,事後被賞賜坐騎為馬兵,此次大戰,又為第一波攻打的“領頭子”之一。

    邱世卿裹著頭巾,穿著紅衣,披著肮髒的鬥篷,臉上滿是凶殘與殺氣。就算身後眾賊皆是步營悍匪,個個死人堆中爬出來,但看邱世卿那有些發綠的眼睛,手中帶血的大刀,個個都是有些畏懼的轉開了頭。

    看眾人神情,邱世卿心中浮起快意,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他本鳳陽府滁州人氏,一個大寨子的村民,家人給他取名世卿,也是意圖他邱家人以後可以世代公卿。

    邱世卿從小心氣也很高,然怎麼說,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他混到十八歲,仍然是莊寨中不起眼的一員,平凡得不吸引任何人的注意,全靠做白日夢與幻想過日子。

    換句通俗的話說,邱世卿就是大明朝的屌絲,除了精神上的騰飛就沒別的優點了。

    唯一可以說道的,十八歲那年,他成為莊丁的一份子,與眾青壯一樣保護莊寨。

    如果這樣,他會一直平凡下去,事情的轉折發生在該年的五月,某日莊中最美的小娘子與他相遇在小巷子,對他甜甜一笑。

    邱世卿當時就癡了,其實作為同村人,這小娘子只是單純禮貌對他笑笑罷了,邱世卿卻認為該小娘子對他有意思。那種幻想的世界更是打開,甚至想:“若自己與她成親,她不要聘禮就好了。”

    僅僅一個月後,邱世卿的美夢就破裂了,最美小娘子成親了,嫁的人不是他,而是莊中大戶的兒子。

    邱世卿深入骨髓的痛恨,認為此為奪妻之恨,男子漢大丈夫的奇恥大辱。

    但他恨歸恨,卻無可奈何,他區區一個莊丁罷了,一家幾口人一樣普通,想報仇,都無處報起。

    幾個月後,邱世卿消失了,然後他居住的莊寨迎來了幾次匪賊,甚至流寇的攻打,其實這些人都是邱世卿引來的。

    從這點看,邱世卿就算是大明朝的吊絲,也是吊絲中的上品,畢竟他還算有行動能力。

    他所作所為就是要報複,他恨莊中大戶,他要引來禍水毀滅莊寨,他要看到那個賤人跪在他麵前痛哭流涕,除了孽種摔死外,他會原諒她,讓她做自己的小妾。

    隻是,他的想法很美妙,現實很殘酷,他所在的莊寨是個豪強大寨,這樣的寨子,以後他跟隨八大王就知道了。

    他恨土豪大戶,然加入獻營多年,就沒殺個幾個土豪。土豪大戶居住的高牆深寨,八大王等人一樣無可奈何。

    每當路過,看到這樣的大寨子,他們隻當沒看到,就如此次北上看到的那些豪強大寨一樣。

    土豪大戶越難殺,邱世卿的心靈就越扭曲,每當遇到小寨子,他下手是最狠的,男人老人不說,對婦女小孩,他手中長矛大刀都可以毫不猶豫的刺下劈下。

    他殺氣越重,手段越來越殘酷,卻在獻營中地位越來越高,越多的人敬重他的血勇,連王定國,馮雙禮等大將都對他頗為欣賞。

    久之,邱世卿就迷上了這種感覺,似乎大地就在腳下,天空,就在頭頂。

    他喜歡攻下城池或寨子時,那些男人女人,老弱小孩在自己麵前顫抖的感覺。

    對他們自己想殺就殺,他們的性命隻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就如麵前這個廝養,說砍死就砍死,好不快哉。

    至於廝養是他的同鄉算什麼,他連自己的老家都想血洗毀滅。

    很快,邱世卿等領頭子就將那些漏網之魚消滅殆盡,此時他們也逼到官道邊,黑壓壓環繞山頭,密密麻麻就是人頭。

    中軍的鼓點放緩,顯然見誘兵不成,唯有最後一搏,希望可以引起對方混亂,引誘他們開銃亂了陣形。

    就見精騎們喊叫著,然後獻營步卒三百弓手,連同周邊革左諸營,他們第一波攻打的弓手共約一千六七,都停下了腳步,個個取出了自己的弓,撘上了箭。

    弓胎被拉得咯吱咯吱的聲音,密密森寒的箭鏃,隻是對著龍頭山那邊。

    “放箭!”

    一片聲的弓弦振動聲響,若秋風拂過那白樺之林,密密箭矢飛上天空,發出咻咻的破空聲音,然後密密麻麻的箭矢在空中呼嘯,似乎陽光都被箭矢遮擋了,天空就是一暗。

    箭矢呼嘯著,落往龍頭山的土牆,山頂,盾陣等處,那邊有若雜草憑空長起,似乎盾陣中一些盾牌傾倒了,隨後又被補上。

    “放箭!”

    天空又是一暗,空中滿是箭矢拋射時的呼嘯聲音。

    “放箭!”

    又是一片聲的弓弦振動,箭矢若蜂群呼嘯而出,又如轟炸機似的俯衝落下。

    “放箭!”

    天空再次黑暗,唯有箭矢飛行時的咻咻聲音。

    五箭之後,中軍大陣鼓點急促敲起,“咚咚咚”震人心魄。

    “殺啊!”

    整個流寇陣線,從北到東,又到南,全線響起了聲嘶力竭的嚎叫聲。

    “殺官兵!”

    所有流寇,皆是亢奮嚎叫,邱世卿雙目血紅,舞著自己大刀,淒厲的吼道:“殺上山去,雞犬不留!”

    他一馬當先,衝過官道,衝上山坡,在他背旗的指引下,獻營一隊隊人跟隨,皆是瘋狂揮舞自己兵器。

    潮水般的流賊湧上山坡,有若非州瘋牛群,騰騰帶起大股或黃或黑的煙塵,他們皆震天的喊叫著,在各自領頭子帶領下,瘋狂往山坡土牆撲去。

    遠遠看去,人潮湧上,若凹凸不平的浪潮,而這一刻,他們沒有生死的考慮,集體陷入了瘋狂,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勁。

    他們唯一的念頭,就是殺上山去,衝過土牆,砍死對麵的鄉勇。

    連那些廝養都是陷入亢奮,抬著踏板短梯,跟隨大軍,拚命衝鋒。

    而在他們身後,弓弦仍一陣陣的響動,天空忽明忽暗,大量的箭矢呼嘯往前。

    眾弓箭手跟隨前進,邊走邊射,他們的目標在高上方,雖然前方士卒衝鋒,並不妨礙他們射箭。

    “殺啊!”

    邱世卿嚎叫著,持著藤牌,拚命往土牆撲去,大地又在腳下,似乎還有一道道白灰,隨處可見一堆堆灑上白灰的石頭。

    邱世卿也是打老仗了,感覺這是對麵鄉勇設立的射界標誌,但他顧不得多想,隻是猙獰著臉拚命衝鋒。

    他下意識計算距離,衝上山坡,約離土牆八十步,但對麵不動。

    很快衝入七十步,對麵仍不動。

    又近了,雖是山坡,但邱世卿感覺自己一息可以跑兩步,幾息之後,又入六十步了。

    對麵仍然不動。

    邱世卿有些奇怪,本能的握緊手中的藤牌。

    這藤牌上過油,對一些不勁的官兵銃子,百步不說,五十步距離也有擋住的把握。雖說早前誘兵一些人吃了魯密銃彈,但邱世卿認為,對麵的魯密銃不可能這麼多。

    雖然越近,對麵仍不開銃,讓他不安。

    但邱世卿也認為,這是好事,一般入了五十步後,對麵銃兵發揮的餘地也越小了。

    又越近,邱世卿感覺大汗淋漓,腳下騰起的黑灰沾滿他的臉蛋,在陽光暴曬下,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衝上去就好!”邱世卿安慰自己。

    頭上的箭矢仍然呼嘯而過,一陣接一陣,映得天空忽明忽暗,他聽到對麵盾陣暴雨似的響,不論前方的大盾,或是頂上的皮盾,密密麻麻的箭矢插得已經如刺蝟。

    “義軍的弓箭手就是多,射得對麵的鄉勇若孫子。”

    邱世卿心中湧起自豪,但他心中也有怪異的感覺,似乎對麵的陣列仍然如山般巍峨,不是己方區區弓箭就可以憾動的。

    不過此時顧不得多想,因為轉瞬間,衝入五十步了。

    邱世卿回頭吼叫:“官兵要崩潰了,殺上去!踏板短梯快抬著來……”

    “殺啊!”

    “衝上山去,雞犬不留!”

    蔓延上山的流寇皆是亢奮的嚎叫,那些廝養們也是鼓起力氣,拚命抬著踏板短梯而來。

    “殺……”邱世卿大刀前指,指向山去,然剛看向山,猛然山頂上一聲尖利的天鵝聲音響遏行雲,就將他邱世卿的聲音完全蓋下了,也將所有流寇衝鋒嚎叫的聲音蓋下了。

    邱世卿一身的寒毛都涑栗起來,然後見一直沒有動靜的土牆下方爆出一片震耳欲聾的排銃聲音。

    那邊的孔洞探著一根根銃管,此時爆出連片的淩厲火光,隨後見大股大股濃密的硝煙爆出,轉眼間,就在牆外彙成了一片煙龍。

    然後邱世卿就見身邊左右血霧連片,齊刷刷就是一大片肉體撲倒地麵的聲音,慘叫聲一片,這陣猛然的,非常整齊的排銃打擊,似乎讓衝上山的前排兄弟都空了一大片了。

    邱世卿感覺嗡嗡的耳鳴,似乎半天頭腦都一片空白。對麵的排銃太猛烈了,他邱世卿混在現在,對陣過的官兵也不少見,見識過的火銃也多了,就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整齊又凶猛的。

    對麵那些人,真的是鄉勇?

    他更看到許多豪氣萬丈的兄弟撲倒在地,聲嘶力竭的嚎叫,他們滾在血泊中痛不欲生,似乎對麵打中他們的銃子,讓他們忍受不了,隻恨不得能當場死去。

    邱世卿更看到原來哨中一個兄弟,他滾在地上,拚命捂著肚子嚎叫,那邊花花綠綠的東西都流出來了。

    他嚎哭著,涕淚直流,手中藤牌扔在旁邊,上麵破了一個大洞,然後銃彈透過藤牌打中他的肚子,就將他的內髒都打出來了。

    ……

    “你媽媽個毛。”

    凶猛整齊的排銃聲音讓張獻忠差點驚得落下馬匹。

    革裏眼賀一龍臉色陰沉不定,無意識的喝罵:“驢球子。”

    他雖近視眼看不清楚,但耳朵靈活,又是打老仗,隻一聽這陣排銃,就知道兄弟們損失不少。

    餘者老回回、左金王、改世王、亂世王等人也是吸著氣,左金王賀錦喃喃道:“難道,對麵不是鄉勇?”

    隨後他又是搖頭:“便是九邊的鎮軍,似乎也沒打過這麼猛,這麼齊的排銃。”

    李定國眺望那邊,麵有憂色,說道:“這次攻山,兄弟們怕要損失慘重。”

    孫可望咳嗽一聲,誘兵之策失敗,讓他有些臉上無光,但此時又恢複了從容,淡淡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他說道:“隻要忍住這三層排銃,兄弟們就可以攻上山了。”

    李定國定定看著龍頭山,隻是感覺不對。

    ……

    “啊!”

    “救命啊!”

    大片的死者傷者撲倒在地,嚎哭聲一片,邱世卿腦子仍然空白,隻本能的往前衝。

    然剛舉步走了幾步,山頂上又是一陣尖利的天鵝聲音。

    邱世卿就覺毛骨悚然,然後又見對麵牆上方,煙霧仍彌漫處,又是猛然的排銃聲音,然後洶湧的火光再次連成一片。

    又是大片肉體撲倒地麵聲音,周邊的嚎叫聲更為淒厲,一道道血霧在周邊颮出,一具具屍體或傷者撲倒在地黑灰發燙的坡地上。

    鮮紅的血從他們傷口處流出,在陽光的暴曬下,轉眼從豔紅變為黑褐。

    哭叫聲再次一片,而神奇的,到目前為止,邱世卿等諸營的領頭子一個都沒有死,他們繼續往前衝,而攻山的流寇們,繼續隨著他們的背旗身影,往土牆或缺口處撲去。

    對麵的土牆看起來並不遠,上麵的兩排射孔看得更清楚,就見每個洞口處,都探著一杆杆黑沉沉的鳥銃。

    似乎那黑乎乎的洞口處,還騰騰的冒著硝煙。

    也似乎那些射孔處,那些鳥銃一直探著,並不抽回裝填。

    似乎邱世卿等人還聽到一些奇怪的金屬聲音,那是整齊的嗆啷聲。

    似乎什麼抽出又塞入。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2 01:39
第260章 如山5

      身邊的哀嚎聲讓邱世卿頭皮陣陣發麻,兩陣排槍過後,山坡上滾滿傷者與屍體。就算他們縱深拉得很長,橫排的人數不是那麼多那麼密,但至少也有四百多人滾倒在血泊之中掙紮。

    山坡上瞬間滿坡的血,在陽光下發出衝天的味道,傷者滾在坡上,發著聲嘶力竭的嚎叫,個個痛不欲生的翻滾。

    攻山流寇囂張的氣焰為之熄滅,對麵的火器太猛了,這瞬間的打擊太可怕了,兄弟們的死傷轉眼就達到一成。特別很多死去滾倒的還多是各營最強悍的刀盾手,這無論如何是眾人難以忍受的。

    很多人麵如土色就要停下,更多人不知所措,也不知是該繼續往上攻,還是說轉身逃跑。

    似乎中軍那邊也呆了,急促的鼓點聲仍然敲個不停,半響都沒聽到鳴金收兵的聲音。

    邱世卿心中也現出猶豫,不過他畢竟是老兵,敏銳的察覺到,對麵的火銃似乎停了,好多息後都沒有動靜。

    攻山前營中有說,對麵山牆後可能有銃手六百人,一般是分三層打射,但他自己感覺,對麵一層的發射,人數應該遠不止二百人,他估計在三百人上下。

    “難道對麵分二層打射,他們打完了?”邱世卿心中浮現這個念頭。

    立時他的精氣神又回來了,嚎叫道:“對麵的銃打完了,衝上去!”

    不單是他,更多的流寇敏銳的察覺到這個情況,個個大吼:“官兵的銃打完了,全部衝上去!”

    “殺啊!”邱世卿舉著藤牌,持著大刀,又繼續衝鋒,身後眾賊一樣湧現神色,個個大吼呼喚跟隨。

    放眼整個山坡陣地,再次湧現非州瘋牛群的景色,潮水般的流賊蔓延湧上,這次還更瘋狂。

    因為被打了兩陣排銃,又未鳴金收兵,為免再次挨銃,唯有在他們再次裝填好前衝到,將對麵的鄉勇消滅。

    不過眾賊很有信心,對麵火銃是很可怕,但打完了,至少百息,甚至一百二十息內沒有威脅。

    而眼下距離土牆不過四十多步,他們一息可以衝兩步,隻需二十息,就可以衝到牆前。

    然後爬進去,砍死對麵的鄉勇小兒。

    “殺啊……”眾賊吼叫著衝鋒,很多精明的老賊還驅趕廝養上去,讓他們抬著踏板短梯走在前麵。

    黑壓壓的流賊嚎叫著,衝在前麵的,仍然是各營領頭子。

    很快他們衝入四十步內,對麵牆上仍然沒有動靜。

    轉眼,人潮就湧入三十步內。

    也就在這時,山頂上再次響起尖利的天鵝聲音。

    邱世卿一個哆嗦,現在他對這聲音太敏感了,隨後心中竟有釋然:“果然還有一陣,就說火銃手怎麼可能隻分兩層打射。”

    這個念頭剛起,電光石火的一刹那,對麵土牆下方再次爆出震耳欲聾的排銃聲,那邊孔洞探出的銃管火光連片,滾滾煙霧再次彙成煙龍。

    一股股血箭噴濺,黑壓壓攻山的流賊們,他們從北到東到南,對著土牆的前方人潮,就是此起彼落的人群翻滾撲落。血霧片片,若風吹麥浪似的傾倒,夾著大量踏板短梯摔落,淒厲的慘叫聲再次響徹一片。

    邱世卿身上又濺上旁邊中彈人的血花,無比的恐懼湧上心頭。

    他仍未中彈,但他有個感覺,他與附近領頭子們現在還未被打中,是對麵故意放著他們不打,好讓他們繼續領頭去衝鋒,以此來打死更多的人。

    他陣陣寒毛涑栗,又是神情猙獰無比,吼叫道:“對麵三層銃全部打完了,衝上去!”

    然剛衝出數步,對麵山頂上,又響起一聲尖利的天鵝聲音。

    ……

    邱世卿早前的感覺,山包上眾劇賊也有。

    他們也感覺對麵的銃聲多了一些,應該不止一層二百人,可能分二層,每層三百人打射。

    但老回回言可能人數估算錯誤,他們應該還是分三層,但他們銃手人數應該不止六百,而是九百人。

    果然隻過十息後,對麵又打射了,確實是三層。最後一層隔十息才打射,可能對手要離近些打得更準些。

    孫可望呼了口氣,對麵的排銃,便是這麼遠聽到,都讓他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他說道:“好,他們三排銃都打完了,兄弟們可以衝上去了。”

    旁邊李定國點了點頭,看著山坡戰場,他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他雖剛二十歲,但戰場經驗也有十年了,什麼戰陣都經曆過。大部分一窩蜂,雙方你來我往,殺了幾個時辰,也死不了多少人。

    便是遇到火器,基本也是隔著百步亂打一氣,損失慘重的時候很少,若這種威猛的排銃射擊,如此犀利,整齊,凶狠,造成死傷這麼多,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他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今日,他才遇到真正的軍隊,還是一隻鄉勇部隊。

    張獻忠騎在馬上,咬牙切齒:“驢球子,兄弟們死傷不少,好在他們肯定沒銃了……”

    他話音剛落,對麵山頂上,又響起尖利的天鵝聲音,然後又是猛烈的排銃齊射。

    便是山包這邊,都可以看到攻山的兄弟又被打翻一大片,慘呼聲驚天動地。

    張獻忠怒吼道:“驢球子,他們有多少銃?”

    ……

    紅旗在山頂上翻滾,陽光下,如火如血。

    幾杆大旗獵獵聲響,除了中軍大旗,便是各隊的隊旗。

    騎兵隊隊旗前,劉七郎策馬錢三娘、李如婉等人旁邊,他神情依然冷峻,但雙目看著山下,卻是隱現激動,這是他要的軍隊。

    看著土牆後犀利整齊的排銃打射,他眼中有著驚歎,他在督標營多年,老實說很少見過如此整齊凶猛的排銃。

    天雄軍敢殺敢拚,血勇與裝備超過眼前的鄉勇部隊,但似乎也沒有如此的令行禁止,如臂使指。更別說打散流浪後投過的各個軍頭,那就是軍閥與兵痞的彙合體。

    楊大人是怎樣訓練的?眼前還是鄉勇嗎?

    劉七郎策在馬上,依然氣質如刀,他身後策馬立著二十四騎,一色兜鍪與紅罩甲,森寒鐵臂手,亦是個個肅殺森冷,充滿鐵血之氣。但他們看著山下,眼中也滿是不可思議。

    劉七郎二十五騎隨錢三娘、李如婉到新安莊後,楊河非常重視,立授他騎兵隊隊副的職務,歸屬在九爺的麾下指揮。

    對官職大小,劉七郎並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投效的主人如何,可否讓兄弟們實現抱負。

    新安莊的一切確實讓他感到新奇,特別好奇的是楊河這個生員練總,所作所為,都與旁人不同。

    當年巨鹿之戰後,劉七郎等人走馬燈似的換了不少東家,投了不少路官兵,那些軍頭確實對他們很重視,每去皆極力以金錢、美人、地位相拉攏。

    楊練總給他騎兵隊隊副的職務隻是尋常,金錢美人更是沒有,不過在安置上與眾不同,讓兄弟們無後顧之憂。

    特別看到他們使用魯密銃,二話不說,全部換上了鋼片燧石打火,使他兄弟戰力更上一層樓。這點上,劉七郎就感覺楊練總不是來虛的,而是真心誠意的對待。

    特別很快麵臨這場戰事,看著眼前軍隊號令如山,令行禁止,雖然隻是鄉勇,但架子已經在,隻需打過幾場惡戰,補足血勇之氣,就能成為真正的強軍。

    甚至未來對戰韃子,自己也可以殺奴報仇!

    劉七郎看著山下,二十步外就是蜿蜒的土牆,從山的北麵一直連到南麵。

    兩排銃兵一站一蹲,皆是躡在厚實土牆之後,嚴守號令,從容打射。

    他們使用的火銃也讓劉七郎新奇,但倒不大驚小怪,因為天雄軍中,各鎮邊軍也有人使用掣雷銃等類似的後膛銃,各鎮中後膛打射的佛狼機火炮更不知有多少。

    隻不過掣雷銃射程與威力差過鳥銃很多,又有漏氣等毛病,軍中用得不多。

    劉七郎驚奇的是,新安軍內,後膛打射的火銃如此大規模使用。

    看他們掩在土牆後,五十步發射,確實打得飛快。

    但劉七郎也沉思,掩在安全的土牆後當然沒問題,但若在野地猝然相遇強敵馬隊,沒有土牆壕溝等防護的時候。

    以戰馬的速度,一息接近十步,百步距離不過十四五息就可以衝到,若五十步打射,這後膛銃速度快可以再打一輪,已經非常急迫,基本衝到鼻子前了。

    速度不快,二三層打完就打完,跟鳥銃差不多。

    但如果那樣也能打勝,猝不及防,正麵相遇,戰而勝之,強軍就成了。

    顏斌、張膽、韓尚亮兄弟等策馬九爺旁邊,看著山下,眼中也有著震撼,他們身後皆是顧盼自雄的大漢,個個粗豪桀驁,此時卻張著嘴,人人有目瞪口呆的神情。

    甚至有人嘀咕:“吊舍,若老子們遇上這樣的火銃,一下不就死完了?”

    九爺策在馬上,眼中極有自豪,他旁邊與他一樣魁梧的徐州武舉人張膽歎道:“九爺說得不錯,楊大人有這樣的兵馬,這世道確實可以橫著走了。”

    身旁韓尚亮兄弟連連點頭,眼中有著興奮的光,他侄子韓元朗更是躍躍欲試,很想策馬下去殺敵的樣子。

    顏斌凝神看著山下,目光又掃過那邊的楊河,眼中微不可察的有一絲嫉妒。

    他從小以將帥自許,夢想有一隻屬於自己的犀利軍隊,但活到快三十歲,仍隻是徐州本地一個土豪,在自己寨中稱王罷了。

    而那個秀才,早將他夢想的一切實現了,現在更與可止小兒夜啼的流寇對著幹,讓他有種自己奮鬥的一切都沒意義的感覺。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6-22 01:39
第261章 如山6

    張膽等人被九爺從徐州拉來,楊河一樣非常重視,三人皆被委為騎兵隊隊副的職務,歸屬在九爺的麾下指揮。

    眾人倒不以為意,他們前來隻是考察,還沒決定是否留下,不過看著眼前的大戰,張膽、韓尚亮兄弟皆是心動,或許,自己該留下,然後將寨中的馬隊都拉來。

    雖是土豪,但亂世來了,他們也需要粗大腿保護,而且各人也有自己的抱負,跟著楊大人,或許會有不錯的前程。

    “看那些流賊,被打得跟孫子似的,哈哈……”李如婉與錢三娘並轡而立,她拉來霍家寨的龐大人馬,也被委為隊副,不過她還是習慣跟在錢三娘身邊。

    而且她的莊寨中,連她義父霍五爺共四十六騎,不過她義父現在不能作戰,能馬上劈砍的也隻有二十五騎,就騎兵跟她在騎兵隊,餘者撥到哨探隊去,歸屬在曾有遇麾下。

    以後楊河也打算如此,會騎馬但不會劈砍的,都撥到哨探隊去,補充好哨探隊人數再說。

    此時李如婉歡笑,她身後一色馬刀纏著紅綢的剽悍漢子皆是奉承:“幸虧跟李爺出來,才見了世麵。”

    同時他們看著山下,皆是吸氣,這銃太凶了,還好不是打在自己身上。

    約一百五十騎策馬頂上,坡邊,個個滿是彪悍與矯健,山風拂起各人鬥篷,就有一股威勢。

    錢三娘看著坡下,目光清冷,她黑色鬥篷罩著,戴著氈帽,冷豔中又有一股威嚴。

    那日哨探,她率部擊潰那些流賊哨騎,抓到多個活口,並將那數百鄉民老少營救回睢寧,又被楊相公大大誇讚,記了大功。

    而且對活口嚴刑拷打,多方審問後,從他們口中得知獻賊等很多情報。特別他們軍中情況,如雖會用火藥,但一般不用火銃火炮等,更心有定計,在龍頭山種種安排,果有奇效。

    此時錢三娘目光看著,猛然她喝道:“注意弓箭,舉盾!”

    一大片的皮盾旁牌又是舉起,然後“嗖嗖嗖”的箭矢如雨點般當頭落下。

    流賊弓手在山下拋射後,一些隨大眾衝來,但很多人仍站在官道邊,一陣一陣對著山頭射箭。

    因流賊大部衝近,他們目標更是對著山頂拋射,那箭矢就若雷陣雨似的,一陣接著一陣來。

    一片聲的“篤篤”響,箭矢不斷釘在各人盾牌上,還有人揮舞著刀劍拍打。

    畢竟百步距離,又是拋射,落來的箭矢好對付,而山頂上的一百多騎,也有些習慣了聽從錢三娘的命令。

    錢三娘放得下臉麵喝斥,有些事九爺對張膽等人不好喝罵,多以義氣感動,錢三娘看到不對,說罵就罵。

    論打架相搏,這邊的男人也沒多少打得過她,打贏了一樣臉上無光,不知不覺,眾人就聽她命令了。

    而且聽說了她的事例,老實說眾人還是很佩服的,每每出哨,傷亡少,收獲多,就是很多男人領隊,也做不到她這樣的成績。

    至於錢三娘驍勇,騎射犀利,眾人倒不以為意,此時奇女子甚多,就是在廬州,崇禎八年曾有一許姓官員之妾善騎射,當時這女子還在懷孕,流賊混天王等圍攻廬城,這女子披掛上陣。

    她奔馳上城,窺探敵勢,隨後親手操炮,一炮打死賊將二大王,眾賊懼之遁走。此事轟傳天下,讓人驚歎,至今為止,廬州民間還有“一炮打死二大王”之謠。

    更有秦良玉、冼夫人等例子在前,聽她號令,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

    拋射的箭矢時急時緩,旌旗獵獵,四周的喊殺聲震天,飄舞著“睢寧練總楊”字樣的大旗下,約五十個身披紅漆鐵甲,罩著紅鬥篷的精悍護衛肅立。

    箭雨中他們巍峨不動,任由箭矢落在身上,發出“叮叮”的打鐵似的聲音。

    厚實的鐵甲用十力弓,用破甲箭,十步距離才可以破甲,麵對百步拋射來的箭矢,就如全身上下穿了一身鐵盾牌,根本不足為慮。

    隻偶爾,有人抬起鐵臂手,略低頭盔,擋住可能往麵門落來的箭矢。

    鐵甲兵環繞中,楊河淡淡站在大旗前,他一樣鐵盔重甲,耀眼的大紅鬥篷,身邊一左一右,護衛隊長陳仇敖,中軍官張出恭亦是肅立,目光銳利,隻是看著山下。

    還有兩個非常魁梧的鐵甲大漢杵在楊河身後,一人扛著刀柄粗如兒臂,沉重非常的關公刀。

    一人則扛著一樣非常沉重,叉上麵有鐵環的九股鋼叉,寒光閃閃,一捅九個洞,讓人望之心悸非常。

    這兩個大漢膀大腰圓,特別麵如黑炭,須發茂盛,高大凶惡之極,再配上一身的鐵甲,沉重的武器,威勢就若山嶺般壓迫而來。

    站在他身旁,就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似乎猛虎要吃人。

    這不,龍頭集與官山集幾位當家就下意識離二人遠一些。

    同時他們看著山下,亦是驚歎的張著嘴,早聞楊練總大敗流賊之事,今日見之,果然犀利啊。

    官山集與龍頭集有胡、劉、潘、餘等大姓,寨中事務,都是幾姓的族長商議著辦。對外界,他們一向冷漠,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守好自己寨子,也是各地土豪的普遍現象。

    初楊河對戰流寇,他們還冷漠,如第一次與賊大戰時,便是哨騎路過寨子,他們都不願開門,讓騎兵隊等人進去歇息。

    但楊河一次埋伏,一次守城戰大勝後,他們坐不住了。

    其實二寨位於交通要道,以前是很繁華的,雖不如大李集,但也是大商巨賈紛至遝來,甚至內有會館、商行,享有“小邳州”的美譽。

    後世道亂了,商賈越少,流民越多,他們漸漸也保守,關閉寨門,耕種些周邊的田地便是。

    但他們未必沒有心思,特別縣中在修路,若以後路修好了,流賊也打跑了,商賈流通,富戶不斷搬遷而來,他們也是有好處的。

    現在楊河在睢寧威望最重,聽說很快還會高升到邳州,成為七品的高官,而睢寧也繼續在他手頭掌控,這樣的人不巴結,巴結誰?

    所以二寨公議,此次龍頭山之戰,他們就非常配合,出糧出人,極力希望能在楊河麵前留下好印象。

    不過楊河也沒虧待他們,糧草由二寨供應,但他也是給錢的,戰後有繳獲,視他們功勞還會賞賜,算是雙贏。

    此時楊河麵無表情看著山下,土牆前硝煙彌漫,東南北三個缺口處,六總的冷兵列陣堵在缺口處,每二總負責一個缺口,列四陣。然後六個總的銃兵列成兩排依在土牆後,一蹲一站,前後錯位。

    他們各總副把總負責銃兵射擊,把總負責缺口作戰,守得穩如泰山。

    土牆後,還有擲彈隊等待命令。火炮隊二十門火炮,此時也有十八門布置在矮牆後。每缺口四門,餘者六門布置在土牆一些炮孔處。最後兩門,布置在山的西北角。

    雖楊河看過地形,那邊山勢很陡峭,山下還都是沼澤水塘,流賊很難摸上來。但他仍不大意,以輜重隊的五十銃手守護,加上二寨莊勇三百人,還有兩門打五兩彈丸的三號佛郎機火炮。

    另外輜重隊的兩個隊,彙合睢寧社兵五百人守白塘河,特別不能讓他們撘橋。

    最後輜重隊一個隊,與餘下五百社兵守護睢寧城池。

    山頂後不遠是青雲寺,李家樂率醫護隊駐守那邊,大戰若有傷者,就可以抬到那邊去救治。

    一切井井有條,此戰必勝,獵獵大旗下,楊河看著山下,看流寇被打了四陣排銃,哭爹喊娘,混亂一團。但依著慣性,仍有很多人往土牆嚎叫湧來。

    “不知死活!”楊河冷哼一聲,眼中浮起冰冷與無情。

    他的手慢慢抬起,看流賊再繼續來,但他們三十步又吃兩陣排槍,個個臉上頗有些糊塗與不知所措。似乎說,不是隻有兩層,怎麼又有三層?又有四層?接下來還有沒有?

    他們猶豫不安,隻是本能的往前湧動。

    看他們越來越近,很快踏過二十步的白灰痕跡。

    又繼續踏近,旁邊張出恭喝道:“十五步。”

    他雖然沉穩,此時也有些緊張,楊河的手慢慢抬高,張出恭隻是看著他的手勢。

    十步,猛然楊河的手揮下,張出恭喝道:“鳴號!”

    旁邊號手一樣鐵甲鏘鏘,他早把喇叭放在嘴邊,聞言鼓起力氣,又吹響了尖利的天鵝聲音。

    ……

    喇叭聲響遏行雲,山上山下皆聞。

    又是猛烈的排銃,土牆下方爆出連片成線的火光。

    十步,十五米的距離,什麼銃都是猛烈之極,血霧如潮湧起,大片身體撲倒地麵聲音,慘叫聲驚天動地。

    邱世卿一個踉蹌,然後側前方一個廝養就從身旁翻滾下去,噴灑的血液濺了邱世卿滿臉,也讓他毛骨悚然,渾身哆嗦。

    對麵開始打領頭子了。

    念頭剛落,對麵又是一陣尖利的天鵝聲音。

    邱世卿不假思索,就扯過身後一人,擋在自己麵前,卻是一個長矛手,此時臉上還滿是沒有回過神來的神情。

    然後邱世卿窺見對麵土牆上方,再次爆出連片猛烈之極的煙火,他身前長矛手的胸口處就騰濺出好大一片的血箭雨絲,然後這長矛手就後壓下來,將邱世卿壓滾在坡上。

    瞬間邱世卿更是滿身滿臉的血,伴著地上黑灰,神情就是猙獰無比。

    “啊!”邱世卿嚎叫回逃,與他一起哭叫逃跑的,是黑壓壓的各營攻山流賊們。

    他們慘啊,前後吃了六陣的排槍,一千幾百的兄弟就這樣白騰騰的倒在這片不大的山坡上。

    不管對麵還有沒有銃,反正他們是崩潰了,不管後退逃跑要不要死,現在先逃了再說。

    而這時,中軍陣地的鳴金收兵聲音終於傳來,也只是加速眾賊逃跑的速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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