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續南明 作者:老白牛 (連載中)

 
mk2258 2016-9-22 21:57: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221149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22 11:46
第212章 兩端1

    土牆前混亂一團,不但饑民,便是許多押陣的步卒都如熱鍋上的螞蟻般亂竄。

    草地上,官道上,眾多饑民步賊滾在血泊中聲嘶力竭的嚎叫,慘不忍睹。

    此時流賊人潮已經衝入土牆前二三十步距離,但卻陷入一片驚慌混亂中,因為到目前為止,他們足足吃了五陣排槍,中彈的人數高達二百七八十人。

    然後圩牆上也打了兩陣排槍,不過他們主要打射夾在人潮中突擊的流賊步兵。

    他們在圩牆上打去,第一次眾賊距離土牆壕溝五十步,離圩牆一百步,第二次他們距離土牆壕溝三十步,離圩牆八十步,兩陣排槍,讓他們倒下了七八十人。

    高哨頭率領的突擊勁兵不過二三百人,一下損失就快達三成,內中還有吳哨總、楊哨總等重要的軍官頭目。

    不說前方饑民、押陣步卒,這些想試著打打矮牆壕溝,衝衝各牆缺口的勁兵都是混亂一團。

    饑民們尖叫著,很多人害怕得全身發抖,眾人意想不到,前方官兵的火器如此犀利,而且打得那麼快速,再衝下去,死路一條。

    但此時後方的中軍大鼓還在急促的敲動著,不遠處還有密密的流賊大陣,後退就是死,不知什麼時候,一對夫妻樣子的饑民趁押陣步卒也在慌亂,就扔了肩上土袋。

    二人高舉著手,喊叫著,就往官道位置的土牆空處衝逃而去。

    餘者饑民紛紛效仿,都扔了身上土擔土袋,往土牆各空位處逃去。

    一時間,土牆壕溝前各種喊叫聲響成一片。

    ……

    謝君友指揮的正麵攻戰開始時,突擊兩翼的流賊一樣在號角聲往前走去。

    流賊攻打的右翼,是新安軍防守的左翼,負責這邊戰事的是李過麾下大將張能,不久後的後營左果毅將軍。

    相比謝君友的沉穩,張能性格凶悍暴躁,他對右翼的戰事安排,就是驅趕三百饑民在前,多老人婦女,內中沒有背負土袋什麼,或空手,或有些人持著棒棍。

    卻是要驅趕她們衝擊新安軍的盾陣。

    然後押陣驅趕的是一隊刀盾手五十人,離他們不遠處,又有刀盾手五十人,弓箭手一百人,火器手一百五十人,顯然下了大本錢。

    李過、袁宗第、王龍三人帶來步卒四千,內中火器手比例為四百人,使用一些較精良的火器,然後二者馬兵也有百多人用火器,共火器手五百多人。

    這攻打右翼就出動一百五十人,顯然想一鼓打破新安軍的側翼。

    最後張能親率百餘精騎跟著,他會在二百步外監督作戰,顯示他對此戰的重視。

    饑民步賊,浩浩蕩蕩,往前方土牆的右翼湧去,第一波攻打,他們總人數就達到了八百人。從高空看下去,連同正麵,左翼,流賊人潮湧動,似乎要將西門前方的曠野擠滿了。

    睢寧是個小地方,城牆周四裏,每麵不過一裏長,就算外麵建了圩牆,城周達六裏,每麵長度亦不過一裏半,約五百步左右。

    別處不好攻打,唯西門這邊平坦幹燥,然修建了工事,圩門前方矮牆壕溝,蜿蜒約有二百步,兩端僅各剩一百五十步。

    冷兵器時代,每人需要一二步的作戰範圍,就算並排著衝,橫向隻能衝一百多人。特別他們不是衝城牆,而是從側麵繞進土牆內,可施展的空間更狹小。

    變得人多也沒用,擠不下,攻打右翼能出動八百人,已經算不錯了。

    鼓聲中,張能咆哮驅逐馬步前進,然後押陣的流賊刀盾手,又驅趕那三百饑民前行。

    眾饑民哆嗦著往前走,進入一二百步時,這邊也有俘虜的廝養對她們喊話。

    特別圩牆上社兵一片聲的喊,讓饑民過來就往壕溝跳。

    這邊水到胸口脖子,基本還是淹不死人的。

    沒有意外的,押陣的流賊刀盾手對她們大開殺戒震懾,一個年在二十多歲,神情憔悴的女子隻因為走得慢些,一個流賊刀盾手不由分說,舉刀就將她劈翻在地。

    “義軍老爺饒命啊……”女子淒楚的叫著。

    她的慘叫聲遠遠傳揚,牆上社兵無不是聽得恨恨。

    殺千刀的流賊,真是喪心病狂,畜生一幫。

    “淑嫻姐……”

    一個女子哭叫著,慌忙被她的丈夫拉走,他聽後方饑民慘叫連連,被後麵的押陣步卒驅趕得越走越快,隻要稍稍走慢些,他們手中大刀就毫不客氣的砍下來。

    他耳邊就滿是饑民們絕望而淒慘的喊叫。

    男子手中持著一根棍棒,他看向前方圩牆,那邊什麼情形也看不清楚。

    還有土牆那邊,一樣一個人影都無,內中的官兵顯然掩藏在土牆後麵。

    他心中焦慮,雖然看不清楚官兵那邊情形,但流賊驅趕他們衝陣,顯然對麵的官兵非同小可。

    這城上城下的,介時銃炮打來,背後又有流賊驅趕殺戮,自己與妻子肯定活不了。

    而妻子妙娘,已經有了身孕啊。

    想到這裏,他決定賭一把,就對旁邊妻子詹妙娘低聲道:“等會就往壕溝那邊衝。”

    他妻子詹妙娘含淚點頭,她與她夫君李萬良都是靈璧縣人,也成親沒幾個月,縣城就被攻陷了。

    然後四麵城牆被鏟,她男人作為青壯被裹脅走,詹妙娘一個婦道人家,難道還能留在已成廢墟,連城牆都沒有的縣城內嗎?

    也跟著走。

    與她一樣,城內男女老少多出於這樣的原因被裹脅走,而且當時流賊宣揚得很好,什麼有衣同穿,有飯同食,為天下窮苦老百姓有一條活路,事實完全兩個樣。

    每日辛苦,饑寒交迫不說,就如這次攻城,哪會有正經的軍伍讓婦女老人走在前麵作肉盾,五大三粗的青壯步卒偷偷摸摸掩在後麵?

    特別淑嫻姐,那麼好的人,她犯了什麼錯了,卻要遭這個孽?

    貞淑嫻是她的鄉鄰,雖是孀居之身,平日以刺繡紡織養家,過得苦,卻還經常接濟四邊鄉鄰,是個善心人。

    這樣的人,卻被驅來作肉盾,隻因為走得慢些,就被亂刀劈倒在地,詹妙娘心下恨極。

    她算看透了,所謂義軍就是賊寇,還連個家都沒有,到處流竄,象狗一樣南來北往,這日子什麼時候是頭?

    而且這次攻城,前有官兵,後有流寇,真按流賊吩咐的去做,肯定活不了。

    為了肚中的孩子,詹妙娘決定拚了,等會就與夫君往壕溝中衝跳。

    隻是二人剛耳語決定,就有一個押陣的步卒怒罵著上來:“娘裏個歇比,你二人鬼鬼祟祟作啥?”

    他速度飛快上來,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就是舉起。

    李萬良咆哮一聲:“妙娘快走。”

    舉起手中的棍棒,就勇敢的攔截這流賊步卒,還奮勇的與之搏鬥。

    詹妙娘哭叫道:“萬良哥……”

    李萬良大叫道:“快走!”

    然後就傳來他淒厲的慘叫,卻是很快棍棒被打飛,然後那步卒亂刀劈在他身上。

    李萬良慘叫著,但仍然拚命拖住這流賊,隻是吼道:“快走……”

    他更是抱住這流賊的身體,二人滾做一團,那流賊惱怒非常,手中的腰刀,拚命往李萬良身上刺捅,捅得他血淋淋的滿是鮮血,口中怒罵不休:“日個崽子,血流流的賤種,敢跟老子……”

    猛然李萬良又翻上來,一口就咬在他的喉管上,那邊血花就是滋滋的冒起。

    那流賊睜大眼睛,淒厲的嚎叫,手中的刀,更往李萬良身上亂刺。

    還有後方流賊趕上,手中大刀,一樣往李萬良身上亂劈。

    李萬良抽搐著,仍然死死的咬著那流賊喉管不放,最後這賊一樣是雙目圓睜,喉嚨部位滿是血,身體抽搐的死在李萬良身下。

    一個流賊過來一把提起李萬良的身體,一刀將他的頭顱砍下。

    李萬良的頭顱咕嚕滾在地上,嘴邊滿是血,臉上卻帶著笑,他為他的妻子贏得了逃得生天的機會。

    詹妙娘大哭道:“萬良哥……”

    後方急促的鼓聲已是響起,詹妙娘不管不顧,她撕心裂肺的哭著,拚命的奔跑,左側似乎有一排的盾陣,她隻是往前跑,然後看到前方的圩牆壕溝,就跳了進去。

    水花亂濺,快淹到她的脖子,詹妙娘大哭著,隻是拚命往圩門那邊遊去。

    ……

    “準備作戰!”

    “虎!”

    從土牆的了望孔窺到黑壓壓的流賊往側翼而來,羅顯爵急忙一聲大喝。

    立時這防線左翼,相對流賊的右翼,原本對著土牆列成豎排的二總殺手隊兵一聲齊喝,齊刷刷的向左轉動,從土牆到壕溝的五十步距離,就列成了兩排重盾長矛陣。

    眾人重盾在前,一人多高,厚重無比,盾牆一立,後麵什麼形勢都看不到。

    盾手後麵則是長矛手,個個長矛豎著,陽光下森寒銳利,讓人見之心驚。

    八十個隊兵後麵還有二十個隊兵作為預備兵,一樣是重盾長矛配著。

    但他們較靈活,哪處危急救哪邊,一些人身上還披著鑲鐵棉甲,黑色外鑲紅邊。

    眾人肅立,羅顯爵有些緊張的從土牆了望孔看著外間,他身旁有二總三隊隊長楊祖文,四隊隊長張董等人,還有五個護衛跟著,個個都披著鑲鐵棉甲。

    羅顯爵耳邊更聽到土牆正麵的排銃聲音,但他隻關注自己負責的左翼戰場,他看著牆外,看黑壓壓的流賊已經蔓延過來,在流賊轉為急促的中軍鼓點中,很快衝入土牆前百步內。

    似乎一個大哭的女子奔來,越跑越快,衝在了前頭,就從牆頭那邊奔過,然後跳入壕溝之中。

    羅顯爵心想這女子倒可逃得性命,就不知餘下的饑民如何。

    然後他聽到土牆正麵排銃聲一陣接一陣,他的左翼這邊,也是腳步轟轟響,一大堆的饑民湧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他們一些人學那女子一樣,筆直朝壕溝衝去,就聽卟嗵卟嗵的水花聲不斷。

    但也有一大半的人驚叫著,哭嚎著,在流賊刀盾手的驅趕下,拐過牆頭,卻朝他的盾陣湧來。

    羅顯爵目光一寒,雖有些同情這些饑民,但他卻不會為這些人埋沒自己的軍功。

    讓他們往壕溝跳不跳,卻要聽流賊吩咐,這是在找死。

    他羅顯爵防守有責,更不會為饑民讓自己的軍陣破碎。

    他就厲喝道:“盾牌擋住了!”

    轟然大響聲,一陣陣身體撞在盾牌上的聲音,從牆頭拐來不過六步,很快黑壓壓的,怕有二百人的饑民前後擁著,不斷撞在他的盾牆上,就聽慘叫聲,身體擠撞聲不斷。

    這人太多了,很多盾牌都被撞得搖晃,好在重盾手們下盤堅實無比,個個穩如泰山,這些饑民拐彎進來,力道也被卸了不少。

    所以雖饑民蜂擁過來,黑壓壓的擠在盾牌前麵,但他的盾牌依然屹立。

    一些被擠在壕溝邊的饑民尖叫著,甚至被擠落壕溝中去。

    羅顯爵厲喝道:“放矛!”

    整齊的聲響,“嘩”的聲音中,重盾手後麵的長矛手,皆將手中的長矛放下。

    他們身子貓著,個個腳步外八,擺著架式,寒光閃閃的矛頭,就是對著盾牌空隙前方的饑民們。

    ……

    押陣驅趕的流賊刀盾手不斷劈砍人群,讓他們恐懼尖叫中拚命往盾陣那邊湧去,餘下的五十流賊刀盾手、一百弓箭手也紛紛趕來,不過他們一百五十個火器手落後一些。

    這些火器手或持鳥銃,或持三眼銃,銃上手上或燃或抓著火繩,行止緩慢。

    這火繩槍不比燧發槍,點燃後不可能跑得太快,否則說不定什麼時候熄滅了。

    圩牆上,楊河看著,就讓韓大俠的二總銃兵,除正麵留二十人,餘者八十人到兩翼去,專打流賊銃兵。

    事實證明他的盾陣正麵作戰,不懼任何冷兵器,但怕火器,二總銃兵百人剛對土牆外打了兩陣排槍,聞言紛紛領命,除二十人留下,餘者都到兩翼的射擊孔去,左翼這邊也分到四十人。

    這邊圩牆還有兩架懸樓,外壁木頭非常厚,早前也有炮子擊中懸樓,雖打得木屑橫飛,但卻對懸樓無可奈何。

    此時一些擲彈隊員躲在裏麵,腳下就堆滿了圓滾滾,重達三斤重的萬人敵。

    這邊圩牆後,還有十五架的小型拋石機,由社兵們操作。

    但此時旁邊堆的不是擂石,而是一個又一個的灰瓶,還有火罐。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22 11:50
第213章 兩端2

    正面土牆位置。

    喊叫聲驚天,眾多饑民紛紛扔了土擔土袋逃跑。

    他們哭叫著,隻往土牆的各個空位逃來。

    特別官道這個空位,寬四步,湧來的人更多。

    這邊的二號火炮早緊挨著牆,留下寬約兩步多的通道缺口讓饑民通過,楊大臣一身甲胄,站在這邊指揮,身旁五個護衛持著刀盾,個個穿著繳獲修改的純棉甲,外襯青布。

    四個輜重兵拿著兩麵重盾,兩杆新安銃靠牆站著,隨時依楊大臣吩咐堵上缺口。

    又有陳仇敖的護衛隊,曾有遇哨探隊,擲彈隊等一些隊兵持著兵器站在後麵,隨時防止意外之事發生。

    然後見恐懼驚呼的饑民紛紛進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高舉著手,在隊兵們監視下,被帶到第二道土牆後麵。

    他們依吩咐趴在地上,個個號啕大哭,皆感劫後餘生。

    特別一對夫妻樣子的饑民,更是緊緊抱在一起。

    輜重兵們帶著社兵,快速將這些人押往軍營,他們將甄別後再處理。

    哭叫聲不斷,湧入土牆的饑民不單從官道空位進入,餘者四個缺口也不少,這些地方由一總的銃兵隊長隊副負責。

    他們戒備著,亦個個身穿繳獲後修改的純棉甲,外襯紅布,旁邊也有重盾長銃手看著,隨時堵塞缺口。

    饑民們往牆內逃,押陣的步卒拚命阻擋劈砍,牆後銃兵,一些擅射之人不時開銃,打射那些押陣的步賊,餘者依令未動。

    忽然楊大臣雙目一凝,吼道:“盾牌堵上!”

    伸手一扯,就將一個嚎哭的,高舉雙手的婦女扯進來,一個社兵慌忙將她帶走。

    然後兩個輜重兵舉著盾牌移上,兩塊重盾一立,人高厚實,連著火炮的護板,就將這官道空位,堵得嚴嚴實實。

    三個流賊刀盾手正緊跟這婦女躡來,見空位盾牌一立,慌忙就猛衝而來,隻是他們撲在重盾上,兩塊大盾僅搖晃了幾下,一個流賊用力過猛,反被彈了回去,好死不死,撞在身後一個流賊身上。

    那流賊此時正站在通道壕溝旁邊,被這一撞,立足不穩,就被撞滾下了壕溝去。

    那壕溝深一丈,“v”形不說,內中還埋著尖銳的木刺,這流賊一摔入溝中,就被木刺刺中,串在上麵。

    他一時未死,隻是淒厲的在刺上慘叫掙紮。

    楊大臣吼道:“火銃打!”

    兩個輜重兵上前,透過盾牌間隙,就對前方的人影扣動板機。

    兩聲爆響,煙霧騰騰夾著血霧,那兩個流賊刀盾手的身體就飛了出去。

    楊大臣喝道:“盾牌移開。”後方又是哭嚎的饑民湧進來。

    又進了數十人,忽然楊大臣雙目又一凝,吼道:“火炮準備!”

    外間一大股的流賊步卒衝來,一路劈砍擋路的饑民們,卻是高哨頭率領的突擊勁兵。

    他率領二三百人,遠遠的吃了兩陣排槍,損失慘重,好在很快圩牆上沒了動靜,對麵矮牆更放開口子讓饑民進入。

    高哨頭看到機會,就率領餘下的勁兵衝來,甚至刀盾手後麵,密密就跟著火器手,他們大步奔著,銃上火繩是否熄滅也顧不得了。

    他們一路衝來,麵前的饑民一空,亦離那官道缺口位置不到十步。

    高哨頭大喝道:“火銃手,上去……”

    立時十幾個流賊鳥銃手越了上去,手中的鳥銃,就對向缺口那邊,也就在這時,高哨頭驚竦的發現,缺口處的那門佛郎機火炮,黑壓壓的炮口已經轉向了他們這邊。

    楊大臣厲喝道:“火炮,放!”

    一聲巨響,炮口處噴出了長長的濃密硝煙,點火手將手中引繩往子銃火門一點,霹靂大響中,五十枚鉛彈子隨著淩厲的火光咆哮而出,瞬間就打在那大股衝來的流賊身上。

    大股的血霧騰飛,鮮血如潑墨似的綻放噴灑,甚至多個流賊被打得騰空而起。

    不到十步距離,這火炮的霰彈太凶猛了,不說越前的流賊鳥銃手多數翻滾,一些人頭上,身上,綻開股股血花同時,他們的身體頭顱亦隨之散碎開來,被狂暴的霰彈打散了。

    慘叫聲一片,盾牌的碎塊飛揚,後方的刀盾手、弓箭手一樣呈扇麵飛滾,泥土上,雜草上,到處就是彈子騰騰而起的煙塵。

    高哨頭不可思議的站著,胸口一個血洞,頭蓋骨連著氈帽都被打走了。

    他大睜著眼睛,最後摔倒在地。

    摔下來時,持著镋鈀的右手也齊臂摔到一旁,卻是右手臂也被霰彈打得斷裂了。

    那邊的流賊一片哭爹喊娘,連滾帶爬,凶猛的霰彈打擊,瞬間就將他們打懵了。

    楊大臣大喝道:“萬人敵!”

    又有幾個黑乎乎,圓滾滾的萬人敵扔出,各三斤重的萬人敵落到賊叢中猛烈爆炸,又是一股股血霧爆起,外間的流賊越發哭爹喊娘,碎肉夾著煙霧彌漫飛騰。

    “排銃,打!”

    猛烈的齊射,還有一些缺口處的炮響,高哨頭從各空位處突擊的勁兵如喪考妣的嚎叫。

    “殺出去!”楊大臣大喝道,“銃兵全部裝彈,牆內留三十人,餘下的七十銃兵,還有哨探隊,突擊隊,都隨我反擊!”

    ……

    眼前是各種麵孔亂晃,個個眼中流著淚,哭泣著,哀求著。

    隊兵們眼中有著不忍,隻是,他們能依此放開盾陣嗎?

    放開後,他們可能活?睢寧城的百姓可能活?

    如果饑民們往城壕內跳就好了,卻屈從流賊,做了錯誤的選擇。

    不見棺材不掉淚,隻是見了棺材,流淚有用嗎?

    隊兵們能做的,隻是盡量給個痛快。

    “刺!”

    羅顯爵咆哮喝道。

    四十個長矛手依在重盾後,聞言長矛一挺,就是淩厲刺去。

    血霧連著悶哼,一片身體撲倒地上的聲音。

    四十杆長矛呼嘯而去,紛紛從麵前饑民腦前刺入,後腦透出,拔出時,就是一片血雨與噴湧的白色腦漿。

    這些饑民被刺中頭腦,基本當場斃命,也省了痛苦。

    “刺!”羅顯爵厲聲喝道。

    又是淩厲的長矛刺出撥出,帶出一片紅白相間的東西,各人盾牌上,灑滿血與腦漿。

    “刺!”

    又是一片聲的身體撲倒地上聲音,滿地的屍體與鮮血,眼前人都要空了。

    後方的饑民尖叫著,哭嚎著,驅趕的流賊刀手不客氣的劈砍他們,強迫他們繼續過來。

    “刺!”羅顯爵再次大喝,血淋淋的矛頭再次刺出,餘下的饑民撕心裂肺的大哭著,不顧後方流賊刀手的劈砍,就順著盾牆,拚命往壕溝那邊逃去。

    羅顯爵心中歎息,為什麼不早往壕溝裏跳呢?

    看眼前已是一空,衝陣的饑民,在敵我雙方的合力下死得差不多了。

    滿地層疊的饑民屍體與鮮血,慘不忍睹,然後前方餘下的,就是押陣驅趕的數十流賊刀盾手了。

    羅顯爵眼中閃過冷笑,流賊驅饑民衝擊他的盾陣,但幾百饑民或死或逃光了,也衝不開他的堅固盾牆。

    他麵色一肅,就大喝道:“盾陣前進!”

    “吼吼吼”

    前方重盾手立時提起盾牌,他們有節奏的吼叫,不緊不慢,持著盾牌連成一線,從土牆到城壕,整齊往前逼去。

    後方的長矛手,則將長矛放在盾牌間隔間,矛頭探出盾外,一片森寒的長矛就閃爍著死亡的金屬光芒。

    數十流賊麵麵相覷,眼前盾牆厚實無比,一人多高,內中什麼形勢也看不清,隻餘一杆杆探出的銳利長矛。

    長矛杆前端還包著鐵,似乎不懼刀劈斧削,一看就不好對付。

    不過也有一些流賊不信邪,持著刀盾,吼叫著紛紛撲上。

    “落盾!”

    羅顯爵大喝,前方重盾轟然放下。

    “刺!”

    一片聲的淒厲慘叫。

    流賊刀盾手撲來,雖很多人對付長矛經驗豐富,往往手中皮盾滑擋開刺來的長矛,但他們繼續撲去時,前方有重盾,不論盾手長矛手皆躲在厚實堅固的盾牌之後,他們盡是無用功。

    他們這一動,就有了破綻,長矛一刺不中,再次刺來,他們就紛紛中招了。

    長矛這種武器何等狠毒?一刺就是個大窟窿!

    不比饑民,給個痛快,隊兵們盡刺這些流賊小腹與髒腑多的地方。

    這些流賊中招後,就是滾在地上痛不欲生。

    “啊!”一個流賊刀盾手滾在地上哀嚎,他哭叫著,哆嗦著捂著小腹,那邊花花綠綠的東西流出來,怎麼捂都捂不住。

    還有一個流賊弓著身子,他被刺中右邊腰眼,腎髒的部位,頭埋在地上,隻是拚命咬著那邊的雜草。

    瞬間十幾個流賊滾在地上哭嚎,對麵一個死傷都沒有,餘下流賊麵如土色,哆嗦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羅顯爵麵色又一肅,大喝道:“繼續前進!”

    “吼吼吼”

    重盾手們再次提起重盾,有節奏的吼著,長矛手將長矛放在盾牌間隙,他們仍連成一線,整齊往前逼去。

    餘下的流賊刀盾手更是驚恐,節節敗退。

    麵前的長矛血淋淋滴著血,鋒尖伸縮不定,稍稍走慢些,就被刺中滾在地上。

    這盾牆一排壓來,配合著長矛,攻守兼備,讓人心中湧起無力的感覺。

    忽然羅顯爵目光一凝,喝道:“落盾,防守!”

    一片整齊的重盾落地聲音,重盾手個個腳步外八,將身體盡量躲藏在重盾之後,後麵的長矛手同樣如此。

    然後聽到“咻咻”的箭矢呼嘯聲,還有“篤篤”的利箭紮在盾牌上的沉悶聲響,卻是後方的流賊弓箭手,刀盾手趕到了。

    依張能吩咐,杜哨頭率三百步賊跟在後麵,五十刀盾手,一百弓箭手,一百五十火器手。

    火器手不說,光光這邊的弓箭手,怕整個睢寧城都找不出來,五力弓都達不到的弱弓不算。

    這些弓箭手過來後,在杜哨頭喝令下,一部分人繞過土牆視角,正對著盾陣後麵拋射。

    一部分則站在土牆的側麵,斜對著內中不斷拋射箭矢。

    一部分人則注意城頭,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但杜哨頭總感覺有些心驚膽戰的。

    張能這邊的馬隊百餘騎,亦出動數十騎,分成多股,小跑著,在百步距離,對著牆那邊不斷拋射。

    弓弦的振動一片接一片,箭矢有若暴雨似的落來,還是分兩個方向,防一邊防不了另外一邊。

    悶哼聲,慘叫聲不斷,羅顯爵的隊兵不斷有人中箭,特別第二排的長矛手與第三排的預備兵們。

    流賊的刀盾手又開始上前攻打盾陣,眾人不能亂離,隻能直挺挺站著挨箭。

    他們箭矢太密了,雖拋射準頭不大,盾陣前方拋射來的箭矢也多從頭頂上飛過,但側麵過來的箭矢,特別離土牆頗遠的隊兵們,就不時有人中箭倒下。

    “叮”

    從右側射來的一根輕箭落在羅顯爵的鐵甲上,激出一溜火星後無力滑開。

    但前方一聲慘叫,一個長矛手就滾在地上,卻是斜斜過來幾根箭矢同時落在他身上。

    特別一根輕箭,就插在他的右側胸口位置,鮮血淋漓。

    這長矛手痛苦的滾在地上,擔架隊連忙上來,密密舉著盾牌,將他抬了下去。

    後方一個預備長矛手一聲不響,就上前接過了他的班。

    還有身旁一個護衛一聲悶哼,恨恨的將紮在身上的一根輕箭扯去,箭頭帶著一絲血花。

    他披著鑲鐵棉甲,三層加甲片,重三十斤,防箭能力優良,八力強弓要十三步距離才能射透,刺入肉內。

    這輕箭從牆外拋射過來,雖正中他的身體,但也僅僅見了一些血光,輕傷都算不上。

    羅顯爵有些著急,隊兵不斷倒下,雖拋射致命傷少,但這樣下去……

    忽然他心下一鬆,又是一緊,流賊火器手上來了。

    ……

    楊河看著城外,流賊火器手終於上來了。

    此時圩牆外兩翼,離城壕數十步範圍內,都布滿了流賊的刀盾手、弓箭手。

    他們刀盾手前麵攻打,弓箭手後麵拋射,多橫著射,斜豎著射,盾陣隊兵在他們箭雨下不斷傷亡。

    身旁人都非常著急,楊河隻是臉色沉著不語,相對火器的殺傷,弓箭的殺傷還可以忍受,兩害相權取其輕!

    好在他們火器手終於上來了,就見兩翼的流賊刀盾手,特別弓箭手紛紛讓道。

    不比弓箭手什麼角度都可以射,銃彈卻不可以拋射,也必須正對著目標。

    這些流賊火器手上前,就必須豎著來,橫著進,正麵對著盾陣。

    看著兩翼流賊火器手湧來,楊河就一聲大喝:“火銃,射擊!”

    兩翼銃兵齊射,流賊火器手眾多,密密擠著,而且又湧入五十步內,這猛烈排銃,兩邊都是淒厲的慘叫,一片聲的肉體撲倒地麵聲音。

    兩翼銃兵八十人,至少打倒他們六十多個。

    “灰瓶!”兩翼各十五架小型的拋石機,此時都放入一個個頗大的罐子,內中裝滿石灰,聞言一片機括的響動,一個個灰瓶罐子拋了出去,遠遠落在數十步外,就落在壕外流賊人群中。

    然後灰瓶罐子炸開,內中的白色的石灰粉末彌漫開來。

    一片淒厲的嚎叫,眾多的流賊淒楚的叫著,不論弓箭手,刀盾手,或是火器手。

    他們捂著自己眼睛,隻是嚎哭,個個大叫:“眼睛,我的眼睛……”

    城上灰瓶連拋幾陣,白霧籠罩城外大地,懸樓內的擲彈隊兵也不斷拋去圓滾滾,重達三斤重的萬人敵,炸得城外的流賊更是鬼哭狼嚎。

    兩翼的銃兵陣陣排銃,將城外流賊一排排的打翻在地,間中灰瓶不斷拋出去,最後換成火罐。

    ……

    圩牆右翼,算是流賊攻打位置的左翼。

    這邊由王龍部下李汝桂指揮,羅汝才麾下都有特點,就是狡詐,李汝桂自己仍遠遠在一裏左右的大陣中,隻吩咐營中藍哨頭上前,驅趕四百饑民,由五十人押陣。

    然後藍哨頭帶一百人的刀盾手,一百人的弓箭手,一百人的火器手緊隨。

    他倒是實誠人,身先士卒,帶著眾火器手趕到後,就吩咐繞進土牆內,讓前方弓箭手,刀盾手退散,準備指揮火器手在滿地屍體與鮮血的地麵排好隊。

    他準備分成三排,對著前方的盾陣扣動板機,一舉用犀利的火器,讓前方令自家弓箭手,刀盾手,甚至四百饑民死光逃光仍然巍然屹立的重盾長矛陣毀滅。

    隻是帶人剛湧入,前方牆頭就是一陣排銃爆響,他犀利的火器手立時倒下了三十多個,讓藍哨頭目眥欲裂。

    然後事情沒完,城頭十數個頗大的瓶罐就是落來,爆開後,嗆人的石灰彌漫,身旁將士就是淒厲的嚎叫,狼奔豕突。

    然後事情更沒完,瓶罐拋來不斷,還有一個個巨大的萬人敵扔來,夾著一陣陣排銃,最後更投來火罐。

    這邊城頭上,十五架小型拋石機的鐵勺中已由灰瓶換成火罐,瓷罐內裝滿猛火油。

    睢寧是小地方,這種火油不多,隻作為決定性力量,此時火罐放上,負責的社兵用火把點上,瓷罐就變成了火罐。

    然後機括響動,十幾個燃燒的火罐拋出城頭,落在流賊叢中,熊熊的火光騰起,伴著就是不似人聲的厲叫

    藍哨頭正拚命咳嗽著,身旁眾多的流賊亂竄,猛然一個火罐就落在他身旁。

    那火罐摔落炸開,沾稠的火焰高高騰起,瞬間席卷了藍哨頭全身。

    藍哨頭淒厲的嚎叫著,亂奔亂撞,一路身上火焰不知沾濺到多少人。

    他在地上打滾,仍然沒用,又跌跌撞撞亂跑。

    猛的水花濺起,卻是撲入了前方圩牆下的壕溝。

    隻是他雖跌入水中,那火焰仍然燃燒不滅。

    藍哨頭痛不欲生,在水中撲騰著,嚎叫著,最後一直被活活燒死。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22 11:53
第214章 騎兵突擊

   “時機到了。”

    第二道土牆後麵,右翼位置,九爺錢仲勇等人聚在牆後。

    眾人手中持著旁牌,一些人旁牌上還插著箭矢,卻是流賊攻打右翼,很多箭矢拋射到他們這邊來。

    九爺看著那邊,厚實的身上披著鑲鐵棉甲,黑色鬥篷,就滿是沉穩與氣概。他旁邊站著大兒子錢禮魁,四兒子錢禮爵,還有萬叔、黎叔、譚哥兒等人。錢禮魁依然沉穩,錢禮爵的臉上就滿是躍躍欲試。

    錢三娘與李如婉也站著,都持著旁牌,上麵滿是橫七豎八的箭矢,雖是女子,氣勢卻不輸旁邊的驍勇男兒。

    特別錢三娘魔鬼身材,凹凸有致,一雙大長腿高過旁邊男人許多。加上氣質偏冷豔,馬鞍插筒內插著狼牙棒,黑色的鬥篷飛揚,那股氣勢就壓過旁邊很多人。

    現在騎兵隊話語權,錢三娘已經壓過大哥錢禮魁了,弟弟錢禮爵因為總想找姐姐借錢,也越來越討好她。

    此時眾人看著,韓官兒指揮的盾陣依然屹立,但攻打的流賊,在牆上牆下的打擊下,已經哭爹喊娘,狼奔豕突。

    九爺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這就是戰場,比往日走鏢生涯刺激多了,讓他回憶起年輕時的情形,那時跟著大哥他們打韃子,更刺激。

    隻是刀箭也無眼,他五十騎兄弟,這段時間或死或傷,隻餘四十騎能戰。

    騎兵也難練難找,補充艱難,特別馬術嫻熟,能馬上劈砍,甚至會騎射的人。

    騎兵隊恐怕很長時間內會缺員了。

    隻是入了新安莊,九爺就不後悔,他相信楊相公會為他補足人數的。

    為了女兒,他更會拚搏。

    他就喝道:“都上馬!殺出去!”

    立時眾人都翻身上馬,顯示出精湛的騎術。

    此時他們裝備也不錯,都有棉甲,手銃,還一色背著弓箭一體囊。

    錢三娘也躍上她的雪蹄胭脂馬“小點兒”,右手抽出重劍,左手抽出三眼燧發新安手銃,隻以雙腿夾著馬腹。

    望眼身旁的李如婉,同樣如此,一手持斧,一手持銃,同樣以雙腿操控馬匹。

    她的存在有些特殊,其實她不鳥騎兵隊中很多人,也不鳥新安莊中很多人,隻服錢三娘,楊河兩個。

    錢三娘對她有救命之恩,楊河則所作所為讓她佩服,按李如婉的話說:“爺就服楊相公。”

    “殺賊!”

    前方盾陣已經讓開道路,正麵戰場更殺聲震天,卻是楊大臣,陳仇敖等人紛紛殺了出去。

    九爺側翼馬隊一樣衝了出去,他單手持著韁繩,一手持著白臘杆,一馬當先,策馬最前麵。

    他大兒子錢禮魁亦使用白臘杆,策馬右後翼,錢三娘居左後翼,李如婉再居左後翼。

    餘下萬叔、黎叔、譚哥兒等鏢師騎兵跟著,四十騎就是氣勢洶洶。

    馬蹄轟隆,眾人初是慢跑,越過滿地的屍體鮮血,再是加速,潮水般往前湧去。

    蹄聲若雷,就夾著難以想象的氣勢。

    這邊的流賊正在狼奔豕突,太多的人滿頭滿臉的白灰,如熱鍋上的螞蟻亂叫亂竄。

    四十騎衝去,就是一片驚恐欲絕的尖叫,一片聲的身體被戰馬撞飛,甚至踏在眾蹄下的骨頭碎裂聲音。

    錢三娘控馬奔馳著,胯下的馬匹與她心意相通,隨著她夾向的力道轉向或是奔騰,前方一個流賊弓箭手正在尖叫,雪蹄胭脂馬“小點兒”不客氣撞了上去。

    那流賊飛出去滾在地上,然後馬蹄又是不客氣踏上。

    那流賊淒厲的尖叫,伴著骨骼碎裂的滲人聲音。

    又有一個流賊火器手大叫著要舉起手中鳥銃,錢三娘手銃一舉,“砰……”手銃的爆響,濃煙滾滾,淩厲的火光彌漫銃口,那流賊翻滾出去,胸前鮮紅的血液噴灑,手中的鳥銃也是遠遠拋了出去。

    然後她雪蹄胭脂馬從一流賊刀盾手身旁掠過,重劍一揮,“噗”的**被劈斷聲音,那流賊頭顱就高高飛上天空,飛濺的血霧灑在了錢三娘的身後。

    馬上劈砍,力道、眼力、時機都非常重要,初學者經常劈不到人,用力過猛的結果,往往就是馬刀等兵器經常劈在自己馬頭上麵,甚至自己倒栽蔥從馬上栽倒下去。

    這需要多年練習,便是在流賊中,衡量你是馬兵還是精騎的標準,也是看你馬上劈砍能力如何,馬術嫻熟,僅僅是基本的門檻罷了。

    “砰……”身後側的李如婉也開了一銃,一個持三眼銃的流賊火器手被她打翻在地。

    蹄聲如雷,九爺騎兵隊四十人,與圩牆壕溝保持平行,數十精騎氣勢洶洶,從土牆內出列,直直撞出去,一直衝撞到西圩牆與北圩牆的交界處為止。

    這邊就頗多爛泥葦叢了,使得西圩牆,北圩牆外形成兩個截然不同的環境,西麵幹燥,北麵多葦草水塘。

    他們這一衝撞,也不知撞翻、劈翻、刺翻多少流賊,沿途所過,就有若橡皮擦,將矮牆壕溝右翼遇到的流賊擦個幹幹淨淨。

    未被騎兵隊衝撞到的流賊更是恐慌,尖叫著就往大陣那邊逃去,形成潰逃的浪潮。

    “側擊到左翼去!”九爺大聲喝道。

    他看得清楚,流賊大陣那邊仍然森寒,步卒,馬兵精騎眾多,還有眾多的火炮,就算這邊流賊潰敗,以自己區區四十騎,驅逐他們潰兵衝陣是不可能的。

    特別眼角窺到,正麵土牆那邊,還有四五百馬步流賊駐在二百步外,自己若驅趕過去,他們從側翼衝來,後果不堪設想。

    還是側擊,側擊正麵土牆的流賊,然後一路側擊到左翼去,徹底打垮這波攻城的流賊再說。

    立時他們紛紛轉向,或單手持韁,或僅以雙腿控馬,一個旋轉後,四十騎精騎,又旋風般的往正麵土牆衝去。

    ……

    此時楊大臣等人已殺出矮牆壕溝,以陳仇敖突擊隊,曾有遇哨探隊為前鋒,七十個銃兵跟著,還有頗多的社兵跟著殺出來。

    這邊戰場,流賊攻打人數饑民千餘人,押陣監督步卒百餘人,又有高哨頭突擊勁兵二三百人,謝君友等人馬步四五百人,但一番搏戰下來,饑民或死或逃,高哨頭都被打成碎塊。

    牆內鄉勇更殺出來,領頭的還是些身披鐵甲的彪悍之士,不說餘下饑民大叫,便是殘餘的流賊步卒,亦是紛紛大叫,恐慌的向後麵逃去。

    二十個銃兵越了上去,打了一陣排槍,讓他們更恐慌驚叫,彙成更洶湧的潰逃人潮,內還有頗多的饑民尖叫著,或跪或逃。

    被驅趕衝陣的饑民千餘人,死了三百多,逃入牆內三百多,餘下幾百人也不少,他們夾在眾賊中,好大一片。

    謝君友恨恨看著,正麵土牆戰場失敗得太快,前方幾陣排銃後,正麵的饑民步卒就亂成一團,他本來想讓高哨頭退下來休整,讓蔡哨頭領人上去。

    然很快那方放開土牆缺口,高哨頭等人趁機攻去,極短時間就被打潰,他聽後方鼓聲仍然急促響著,還想著讓蔡哨頭上去接應替換,卻不想土牆後的守軍卻反攻出來了。

    然後潰兵夾著饑民紛紛湧來,他更聽到左翼那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使潰兵饑民更是尖叫。

    他心下驚竦,難道義軍攻打的防線左翼也失敗了,他們馬隊也追殺出來了?

    正想著,就見前方聲嘶力竭的喊叫,黑壓壓的饑民步卒慌不擇路的奔來,那種速度,每息怕有好幾步。

    他馬步聚在這二百步距離,人數雖多,有四五百人,而且還未受了任何傷亡,但這些潰逃之人洶湧衝來,恐怕瞬間就會將他們衝個七零八落。

    謝君友飽經軍伍,自然知道潰逃的人最沒有理智,不論誰擋在他們前麵,都會揮舞兵器,甚至用牙齒,用拳頭,將阻擋他們的人打倒。

    然後那睢寧鄉勇的馬隊趁機衝來,謝君友想想就不寒而栗。

    隻是他不甘心,這是他戴罪立功自贖的機會,而且才剛剛第一波攻打啊。

    他正想咬牙讓步卒擊殺潰兵饑民,重整旗鼓,看試著能不能挽回局麵,卻見身旁一直掩在馬下的孫有驢“驢爺”,已是敏捷的躍上戰馬,然後驢爺大叫道:“大掌家,快走!”

    不由分說,上前就扯過謝君友的韁繩,往大陣那邊絕塵而去。

    驢爺身旁幾個老匪亦是有樣學樣,紛紛策馬跟去。

    個個動作靈活之極,顯然逃跑經驗非常豐富。

    ……

    “往左翼去!”

    九爺四十精騎側麵衝來,激起正麵攻打土牆壕溝流賊的極大恐慌,更快的往後逃去。

    看二百步外那四五百馬步流賊一樣逃跑,己方右翼與正麵敵人都解決了,最後餘下左翼,九爺就吩咐馬隊往左翼去。

    他們馬蹄滾滾,繼續側衝而去,二百步距離,轉眼就到,就聽這邊一陣排銃聲音。

    卻是衝出牆的銃兵七十人,也有二十人逼向這邊,不由分說,就從側後麵,對著這邊一樣慌亂的流賊扣動板機。

    他們有些還是張能的馬隊,分成多股,小跑著對牆那邊不斷拋射,排銃一打來,就是一陣人叫馬嘶。

    然後九爺的騎兵隊旋風般的衝去。

    “踏踏踏……”

    急促的馬蹄聲中,錢三娘的重劍一個揮劈,一個馬賊下意識舉起手中馬弓抵擋,卻絲毫作用也沒有。

    血霧騰飛,兩馬相錯刹那,借著馬力,那馬賊一大半的身體就被劈開了,屍體掉在地上,五髒六腑就是嘩嘩的流出來。

    瞬間這方拋射的馬賊七零八落,紛紛逃跑,甚至又百多步外張能那邊見勢不妙也跑了。

    然後馬隊騰騰,就從側後麵衝向這邊攻打側翼的流賊步卒們。

    這方流賊,他們押陣與攻打的人數三百五十人,刀盾手、弓箭手、火器手都有,但剛剛遭到牆上猛擊,灰瓶,萬人敵,火銃,甚至火罐不斷打來,早慌亂一團,杜哨頭拚命咆哮也沒用。

    猛然騰騰馬隊從後方衝來,更驚恐欲絕的尖叫。

    錢三娘猛然馬蹄踏上,杜哨頭正在咆哮,猛的聽到動靜,驚恐的一回頭,就被錢三娘雪蹄胭脂馬“小點兒”踏在馬下。

    他淒厲的嚎叫,身上骨骼碎裂聲聲,然後錢三娘馬匹過去,後方又是急促馬蹄踏來。

    待眾騎過後,杜哨頭已成血肉模糊的一堆碎肉。

    然後騎兵隊繼續衝撞,踐踏,劈砍,這方不大的範圍中,就滿是與杜哨頭一樣,地上一堆堆血肉模糊的東西。

    還有眾多流賊步卒被衝撞逃入壕溝內,就在城壕水中不斷撲騰,掙紮,哭叫。

    圩牆上的銃兵,防守矮牆壕溝的剩餘銃兵,還有羅顯爵的殺手隊,就對著他們不斷射殺,刺殺。

    壕溝中滿是屍體,內中的積水,都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錢三娘策馬走著,耳邊聽到流賊後方無奈的鳴金收兵聲,她胯下的雪蹄胭脂馬就是一聲痛快的嘶鳴。

    “唏律律”它的前蹄高高揚起,激得錢三娘的鬥篷亦是高高飄揚。

    忽然她聽到身旁傳來一聲呻吟,然後是淒慘的,斷斷續續的呼救聲,那聲音好象不久前有聽過。

    她舉目看去,就見不遠處草地上,一個二十多歲,神情憔悴的女子躺在血泊之中,正拚命對她伸著手。

    她身旁李如婉不由驚訝:“好像這女子是那喊‘義軍老爺饒命’的女人,被劈這麼多刀還不死?”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22 11:54
第215章 最後一戰

可憐女子貞淑嫻,立時被錢三娘呼叫醫護隊救治,她昏迷幾天後,大難不死的活下來。

    而當日攻城失敗,雖隻是第一波驅趕饑民攻城失敗,但李過、袁宗第等人還是驚竦的退回了營地。

    主要是傷亡太大了。

    饑民不說,左中右三翼,步卒們驅趕的饑民人數在一千七八,然或死或逃,最後隻餘三四百人回來。

    特別步卒,三翼押陣勁兵,尾隨勁兵,總人數約在一千二百人左右,內火器手三百人。但逃回的人數不到一半,火器手更損失大半,馬隊還損失了幾十騎。

    要知道李過、袁宗第、王龍三人合兵前來報複,步卒總共才四千,馬步加起來,火器手亦隻五百人,一下子就折進這麼多兵馬,還怎麼打?要知道,這才是第一波。

    他們兵馬雖多,精騎馬隊二千,步卒四千,廝養四千,饑民五千,總共人馬一萬五千。

    但精騎馬隊不可能出動,這些都是精銳,不論闖營曹營中誰,都舍不得將精兵折在這種小地方。以前攻打開封等大城,李自成、羅汝才等人的精騎馬隊,幾乎也是不動。

    不是非必要,廝養也不會出動,對流寇來說,後勤非常重要,廝養死光了,誰給他們生火造飯,安營紮寨,搬運物資?所以能用於攻打的,便是四千步卒,五千饑民。

    睢寧這邊的地勢,就算西門處可以攻打,但也隻能使用添油戰術,全部擁上不行,因為人多了擠不下。這樣算來,第一波攻打後失敗,退回營地就成為必然。

    當日李過、袁宗第、王龍發生了爭吵,王龍傾向退兵,認為這種窮鄉小地方,不好打就走,沒必要在此白白折損兵力。油水沒有,還又臭又硬,還是退兵到別的地方去。

    袁宗第也是這個意見,他本來就不主張打睢寧,但來了,見識過了,果然他們火器非常犀利,也就罷了。

    吃一塹長一智,以後遇到相應形勢知道該如何應對,知道有這種敵人,但義軍攻城略地,南來北往,並不需要計效一兩次的失敗,趁現在還未傷筋動骨,走為上。

    隻有李過頗為不甘,這兩年他們軍伍所向披靡,哪吃過這樣的大虧,就此退走,豈能甘心?

    他決定再打一次!

    不過他也知道戰場形勢,驅趕饑民的利弊,下次再驅饑民為肉盾,恐怕他們未走到矮牆壕溝前,就個個高舉雙手,爭先恐後的投降了。

    所以他改變戰術,不是再驅饑民一家老小上前,而是挑出他們中的青壯,家人留在營中,並承諾戰後所有青壯都可以選入步營。

    這樣為了家小,這些饑兵肯定會戮力作戰,選入步營的待遇也對他們頗有誘惑。

    鑒於睢寧鄉勇的後膛火器實在凶猛快速,恐怕未衝到牆前,饑民們就在射程途中消耗光了,李過決定啟用孫有驢“驢爺”早前建議的門板盾車等防具戰術。

    這樣他們銃子雖犀利,但遠遠打不透厚達數寸的木板木盾,他們火炮也不多,應該可以一鼓作氣,衝到他們城下。

    袁宗第最後還是支持,王龍也妥協了,認為這樣的安排,確實可以再打一次。

    打下,就可以進入睢寧城內快活。

    打不下,也不會傷筋動骨,可退走到別處去。

    一時間,在幾位大領哨的命令下,各營廝養四出,在一股股馬隊的保護下,到處搜集門板,砍伐樹木,大力製作盾車等防具。

    他們一直忙了三天,搜遍睢寧周邊幾十裏,搜到厚八寸以上門板十幾麵,可以搜到的廟宇大門都被他們拆光了。

    甚至有些廟門板厚達十幾寸(三四十厘米),外間包裹了厚厚的鐵皮,以榆木等非常堅硬的木料製成,沉重非常。

    還有盾車,就直接砍下樹木,一根根捆紮在一起,成為寬兩步的大盾牌,裝上兩個輪子,就成為盾車。

    為了提高防護力,還是幾層的原木捆在一起,至少厚二十寸,顯然李過等人拚了。

    畢竟放在清軍中,他們最精良的盾車,前護板與頂板亦不過厚八寸罷了。

    這樣的粗糙盾車李過等人讓廝養製作了五十輛,兩輪結構。

    還有十五輛轎廂型,類似轒轀車,四輪結構,前邊與上麵都可遮掩。

    還有三架尖頭轤,高七尺可容六人,以濕牛皮蒙之,用來衝撞城門。

    最後是五架壕橋車,專門用來架壕之用,不需拋扔土袋泥土,壕橋車逼到城壕前,木橋放下就可通行。

    中國幾千年曆史,各類攻城器械非常豐富,李過等營中廝養四千人,內中含大量的工匠,亦非同小可,他們隻三天趕工,就製造了這麼多攻城的利器。

    ……

    城外的動靜,楊河隨時都在關注,當日流賊退卻,他下令打掃戰場,斬殺獲取的流賊首級就高達七百八十人。

    要知道這些並不是饑民的腦袋,而是純粹的流賊步營首級,光光一個守城戰,就斬殺這麼多,可謂繼前些天伏擊戰後又一個大捷。

    看到這些人頭,從知縣高岐鳳起,所有的官員軍民,都是笑得合不攏嘴。

    他們還解救饑民老少婦女六百多人,這也是一個功次。按萬曆四年的議準,各邊關,凡奪回被虜人口至一百名口者,本管將官,守備以上升署一級,三百名口以上實授一級,腹地雖沒有這麼高的獎賞,但也是成果功績。

    此戰己方傷亡還不高,社兵們跟著殺出去,個個通過摸腰包賺了不少,軍民士氣都非常高漲。

    哨騎探知外間的動靜,似乎流賊不甘心失敗,還在醞釀一戰,特別製造大量的攻城器械。

    抓獲一些廝養拷問,粗粗得知的結果,他們大量砍伐樹木製成盾車,皆是厚實無比,至少厚二十寸(六十六厘米)。

    這個消息讓高岐鳳等人頗為擔憂,經此一戰,他們對楊河麾下火器非常有信心,然再有信心,厚達二十寸的盾車恐怕也無法射穿。

    楊河也是皺眉,他麾下的後膛新安銃,六十多步距離相當精良鳥銃百步的射程威力,可以打穿兩層一寸厚,也就是厚度共六十六毫米的木板,三十四步可打透四五層。

    但也不過十五六厘米,離六十六厘米差得太遠。

    就算十步打射,也不過打透七八寸,二十六七厘米,仍然差得遠。

    這個距離,火銃也沒什麼意義了,速度再快,快不過弓箭,他們人潮湧來,會對己方的矮牆壕溝防線形成嚴重的威脅!

    他心中感慨,李過、袁宗第等人不愧為劇賊,這麼快就找到了應對的方法。

    周明遠建議,在矮牆壕溝前再次挖掘壕溝,多挖幾道,阻攔他們盾車的行進,楊河搖頭,這招隻雙方野戰時有效,這守城戰,隻是延緩他們行進速度罷了,沒什麼實在的意義。

    “隻能用炮了。”

    與眾官商議中,楊河最後決定使用火炮,厚二十寸的盾車百步距離也擋不住火炮,他放在西門的五門獵鷹炮類型的小佛郎機,最次也是三號小狼機銃,彈重五兩,也就是187克。

    明軍中有些人使用大斑鳩腳銃,其實就是購買或仿製西方的重型滑膛槍,號稱可以打穿一切盾車,但彈重不過一兩八錢,區區六十八克罷了。這邊最小號的小佛郎機炮,彈重也差點是它們的三倍。

    但火炮遠距離打不準,射速略慢,量也少,若再守矮牆壕溝,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棄守外間土牆,全軍撤回圩牆,讓流賊進入第二道土牆之內,就讓他們集中到這三十多步的範圍內,集中打射!”

    楊河作了決定,他在城外的矮牆壕溝,共有兩道土牆,第一道離城五十步,第二道離城三十多步。就讓流賊進入,擁擠在第二道土牆與圩牆間三十步範圍內,火銃火炮猛打。

    這麼近的距離,居高臨下,他們要攻城,隻能走出盾車等的保護範圍,己方犀利的火炮,就可以對他們造成傷害了。

    又一次大捷,楊河威望前所未有高,他安排的戰術,眾人都沒有異議。

    而且這是最優的布置,餘者各人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知縣高岐鳳還認為,是否要將餘者各門的火炮調到西門?

    這提議讓主簿鄭時新,縣丞劉遵和臉色一變,他們守東門與北門,若流賊來襲,他們沒有火炮,如何抵抗?

    楊河有些心動,但想想還是罷了。

    這些地方不好打,不能聚兵,各門前官道更隻寬二三步,流賊就算推來盾車,過來時隻能直走一麵。

    但這些地方的守軍沒什麼戰力,民壯社兵,用的還是弓箭什麼,就算流賊前來攻打人數一二百,當頭推來一麵盾車作掩護,恐怕城上弓箭對它們也是無能為力。

    餘者各門的火炮還是擺著吧,楊河擔憂介時攻打,雖西門肯定是流賊的主攻,但餘者各門,說不定也會佯攻。

    每門各六門小佛郎機擺著,就算流賊佯攻,推來盾車,也可以將他們防具摧毀了。

    眾人細細商議防務,針對布置,楊河認為流賊不大可能使用雲梯之法蟻附,這種戰術早在春秋戰國時就已落後,因為針對太簡單。

    他們長梯靠來,扥叉抵住推翻便可,便是長梯重了,扥叉抵住,再數人合力用撞杆衝撞,對方長梯必然坍塌。

    不過不可不防,大量的扥叉撞杆還是要準備。

    針對流賊可能使用重梯,梯頭會套上彎鐵頭勾住垛牆,就使用金汁,還有檑義夜、狼牙拍應對。

    流賊擅用“放迸法”,特別李自成等人,每攻城專取瓴甋,穿穴穴城,就用懸樓應對,以火罐灰瓶萬人敵擊之。

    最後是圩門,睢寧四圩門都沒有吊橋,設用石橋,方便行走,他們若有尖頭轤,恐怕直接就可以推到圩門外,用來撞毀圩門。甚至推來火炮,直接對著圩門轟打。

    高岐鳳等人都認為,該將各門的石橋摧毀了,特別是西門前的石橋,然後在門後設立拒馬,塞門刀車什麼。

    楊河認為不必,這其實是個殺敵的好機會!

    他闡述他的布置,流賊撞毀圩門無所謂,因為從城門洞進來十步後,這邊會圍一道厚厚的土牆,高一丈,厚一丈,一個半圓形,接在前方的圩牆上,類似甕城。

    土牆這麼厚,流賊有火炮火銃也不懼,土牆下擺滿拒馬,讓他們不能過份逼近牆端。

    然後己方站在土牆後,一個掩體類似胸牆,流賊若進來,火罐灰瓶萬人敵拚命扔進去,再火銃弓箭射,有若甕中捉鱉似的挨打。

    “各圩門都必須設立這樣的半甕城,特別西門這邊,由我的輜重隊,部分擲彈隊兵,部分的社兵防守。就讓他們進,讓他們在這個地方,將他們的鮮血流盡!”

    楊河闡述自己的布置,最後目光森寒說道。

    知縣高岐鳳等人都是吸了一口冷氣,他們看著楊河,心頭都是湧起寒意。

    同時暗暗慶幸,有這樣的人守城,是流賊的悲哀,但卻是睢寧官民的幸事。

    ……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22 11:55
第216章 血洞1

接連幾日,睢寧城也在加急增設防具,完善防務。

    西門圩牆本隻兩端各有兩架懸樓,又增設兩架,安置在圩門兩側各三十步處。

    這樣,西門圩牆外,就共有六架頗為高大的懸樓,懸掛在高二丈八尺的夯土牆上。

    滾木擂石,灰瓶火罐,柴木雜草,糞水金汁等堆滿城頭,還有狼牙拍、檑義夜等重型守城器械亦有準備。

    狼牙拍是一種寬大厚實的硬木,沉重無比,下麵釘滿鐵釘,兩端以鐵鎖連著,然後又與城上可移動的繩絞滑車相連。賊寇若以梯頭上有彎鐵頭的重梯勾住垛牆,城上刀砍斧劈無用,便可用狼牙拍。

    一拍下去,爬在雲梯上的賊寇從頭被拍到尾,不死也要重傷。

    拍完城上絞車又可回收,重複使用。

    檑義夜也是如此,卻是粗大的圓木所製,上麵釘滿鐵釘,對著雲梯從城頭滾下去,殺傷力非常驚人。

    還有撞竿扥叉,極長搭鉤等。

    撞竿扥叉不用說,搭鉤卻是對付攻城賊寇所用的轒轀車、尖頭轤、洞子樓座等利器。

    這些器械多用牛皮並氈包裹,磚石擊之無用,長長搭鉤鉤來,就可鉤去這些器械上的皮氈,使敵人的攻城器械失去防護力。

    各圩門內側的半甕城更在修建,特別西圩門這邊,從城門洞進來十步,又往兩側各十步,建了一道高厚各一丈的土牆,半圓形的接在前方圩牆上。

    土牆外側類斜坡,方便登牆,牆上麵建女牆,類胸牆高,亦極為厚實。

    這種半甕城建好,就算流賊撞毀圩門進來,也會讓他們在此處流盡血。

    為了出行,在各半甕城側麵開一道門,門板也是非常厚,厚達十寸。

    雙方都在備戰,一片的山雨欲來風滿樓。

    緊急備戰幾天中,城內守軍也沒閑著,楊河連續派人縋城夜襲,特別潛入賊營順風縱火,造成流賊很大的混亂。

    流賊那邊,也夜襲了幾次,特別派遣孩兒兵使用鐵鉤猱城偷襲,讓城內守軍精神緊張了幾次。

    但也隻是如此了,夜襲偷襲什麼都是小道,要分出勝負,還是要雙方堂堂正正對戰。

    三月十三日,沉寂幾天的流寇再次發動進攻,一時又是如潮的人海浩浩蕩蕩湧向睢寧城。

    ……

    辰時,圩牆百多步外。

    軍陣外麵到處是呼嘯奔騰的馬隊精騎,旌旗獵獵,這邊卻是騰騰煙霧籠罩大地,炮聲有若電閃雷鳴般響個不停。

    淒厲的炮子呼嘯聲中,炮子有若暴雨似的打在前方圩牆處,那夯土泥牆就出現大片大片的垮塌洞口,騰起的煙塵混著泥土彌漫一片。

    特別那西圩門城樓,前些天飽受轟打,已經半毀,此時又飽受摧殘,劇烈的碎裂聲中就伴著濃煙火苗。

    流賊再次攻打,馬隊探明矮牆壕溝守軍不在,流賊的八十門火炮,就抵近拉到矮牆前的七十步距離,圩牆前的百多步距離轟打。

    此時他們炮聲如雷,炮子一陣接一陣打在對麵圩牆上,似乎打得對麵的守軍抬不起頭來。

    流賊火炮後麵,又是他們如蟻的人潮。

    此戰流寇出動了所有餘下的步卒人馬,特別主要兵力放在西門這邊。除三門佯攻用一些弓箭手外,他們餘下弓手近千人,火器手二百多人,全部放在西門位置。

    他們還選用饑民青壯一千人,用來推車負板剜城。

    流寇隊伍在靈璧等地裹脅饑民眾多,但前來睢寧,隻帶來五千多人。前些日一戰損失頗多,隻餘三千多人,內很多還是老少婦女,隻選青壯,更隻有千人。

    此時這些饑兵距離炮陣不遠,除部分人推五十輛粗糙盾車,部分人抬十五麵門板,有些人推轒轀車,尖頭轤,壕橋車,餘下的人,都持鋤頭鐵鎬,簸箕籮筐什麼,卻是準備挖城。

    “……取磚已,即穿城。初僅容一人,漸至百十,次第傅土以出。過三五步,留一土柱,係以巨索。穿畢,萬人曳索一呼,而柱折城崩矣。”

    挖城法,流寇隊伍擅用的戰術,此時準備故伎重演,若火藥多,還用放迸法。挖出一個個孔洞,填以火藥炸牆,許多堅城,都是他們用這些方法攻下。

    為增加勝算,流寇還挑選廝養千人協同挖城,同持鋤頭鐵鎬什麼,準備一鼓作氣,將睢寧城的西圩牆挖穿挖透。

    他們聚在饑兵後麵,更有一些人抬著長梯,部分還是重梯,準備抬到城下,給步卒中一些悍勇之人使用。

    眾賊浩蕩逼來,初還有些提心吊膽,但矮牆壕溝守軍不在,他們一直進入土牆前百步,城上也沒動靜,這下許多惶恐的饑兵也振奮起來。厚實的盾車門板保護,也給他們增加了許多心氣。

    “進攻!”

    火炮停止發射後,中軍鼓點響起,立時前方排成兩排的盾車往前推去。

    厚二十寸,寬兩步的盾車重幾百斤,推動時需要多人,因為粗糙簡陋的緣故,推起來時咯吱咯吱的響。五十輛盾車一齊推動,就是一片刺耳的摩擦聲音。

    密密的饑兵廝養跟著去,皆躡手躡腳掩在盾車後,一些手持長矛的步卒跟著押陣,然後是弓箭手,火器手。

    暫時他們刀盾手在後麵,那些抬門板的饑兵,推十五輛轒轀車、三架尖頭轤、五架壕橋車,還有一些抬長梯的廝養,暫時掩在後麵。

    卻是李過布置,他昨日來看過西門的防線安排,發現守軍棄守矮牆壕溝,依他估計,城上弓箭不多,火炮更不多,他們火銃也難以打穿己方的盾車門板,就定下了攻城時的戰術安排。

    便是盾車先衝入對方的土牆內,推在兩側的盾車一樣先停在五十步。

    然後繼續推,進入三十四步,以盾車吸引城上的火炮火力。

    最後鼓聲轉急,在盾車的掩護下,壕橋車上前架橋,密密的饑兵廝養抬十五塊厚實門板,推十五輛轒轀車上前,皆從架好的壕橋處衝入圩牆下挖城。

    圩牆下是火炮火銃的射擊死角,有門板與轒轀車掩護,攻壕的二千饑兵廝養,至少可以在圩牆上挖掘三十處的洞口土柱。

    李過估計過,睢寧城的圩牆,下端最多厚四五丈,挖掘洞口並非那樣艱難。

    他的弓箭手,火器手也會跟進掩護,除兩側躲在一些盾車後,餘者都可以掩在那蔓延達二百步的第二道土牆後麵。

    那處離圩牆不過三十多步,不論弓箭還是火器,距離都非常近。土牆一人多高,又非常厚實,定可以為他的士卒提供良好的保護。圩牆目標高高在上,還不妨礙他麾下的射擊。

    同時這些弓手銃手也可以監督射殺膽怯猶豫後退的饑兵廝養們。

    讓李過有些擔憂的是,圩牆各垛口處似乎設置了大量的土筐土袋,己方不說弓箭,怕是火器都對他們形不成威脅。他們則有射孔,可以蹲著對己方形成威脅。

    不過弓箭火器的掩護是有必要的,可以提供強大的心理安慰。

    更體現己方不是無還手之力,振奮軍心士氣。

    李過看中的目標,主要還是他們圩門,哨騎回報,睢寧各圩門都未設置吊橋,架著石橋方便通行,西門同樣如此。

    這樣攻城緊急時,在盾車掩護下,他的三架尖頭轤就可以趁機衝入,撞毀他們的圩門。隻需圩門一開,密密刀盾手衝入,連著精騎馬隊,大局抵定。

    為了掩護這個攻勢,他會使用各種迷惑戰術。

    如先挖城,續用長梯等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

    此時李過駐馬圩牆外一百五十步處,年輕銳氣的臉上滿是緊張與期盼,還有一絲絲興奮。

    好久沒有遇到這樣的對手了,反激起這個“一隻虎”的強大好勝心。

    他幻想著,攻下睢寧城後,定要將那練總楊河抓到自己麵前,看看他是什麼人,到底有什麼三頭六臂。

    將他盡情折磨後,他“一隻虎”李過,定要親手砍下那楊河賊子的腦袋。

    袁宗第、王龍二劇賊與他並轡而立,都是凝重看著前方,同時三劇賊身後還駐馬謝君友、張能、李汝桂等重要賊目。

    密密精騎駐馬他們身後,同時還有一股股馬隊在周邊呼嘯,奔騰遊走警戒,隨時注意周邊與後方的情形。

    眾人專注看著前方,特別謝君友神情凝重,幾天前攻城失敗,他倒沒受什麼處罰。

    三翼都失敗了,若處置,就要處置三員大將,涉及兩個陣營,就不好責罰,也就罷了,隻各人輕描淡寫的喝斥。

    此時謝君友看著盾車不斷前進,卻皺了皺眉,雖己方多了不少攻城器械,但他本能覺得這西門仍不好打,希望一切順利吧。

    他身後孫有驢“驢爺”也策著馬,他似乎看著前方圩牆,然東張西望的,卻本能的又觀望起逃跑的路線來。

    ……

    咯吱咯吱的響聲中,各粗糙簡陋的盾車已經離前方矮牆壕溝不遠,離圩牆快五十步,但城頭上一直沒有動靜,讓李過等人感慨城頭上那楊河忍得住。

    不過眾盾車又進幾步時,五門黑壓壓的炮口從幾個垛孔處探出,上下左右的轉動瞄準,莫名讓人感到一陣心悸。

    李過等人倒鬆口氣,五門火炮,城頭守軍的火力不強啊。

    特別己方有盾車,他們火銃無法打穿,這對己方的將士安危,是個極大的保障。

    很快眾盾車到了矮牆壕溝前,除了兩側的盾車,餘者隻能慢慢從五個缺口進。這五個缺口,除中間的官道空位,餘者不過寬二三步,各盾車堪堪進入,前進極為緩慢。

    好在城頭一直沒有動靜,各輛盾車,還是一輛一輛的進,慢慢掩到了第二道土牆之後。

    此時除部分饑兵廝養,一些押陣的步卒,餘者弓箭手、火器手倒未進入,皆都掩聚在第一道矮牆壕溝之後。

    一二道土牆間並不寬,眾人都進入,肯定會擁擠不下。

    眾盾車此時皆進入五十步內,他們等了一會,城頭仍沒有動靜,在押陣步卒的咆哮下,幾個饑兵麵色蒼白的推著車,咯吱咯吱的響動中,一輛盾車慢慢從第二道土牆一處缺內探出。

    然後這輛寬二步的盾車,就拚命加速,往圩牆壕溝方向推來。

    一門獵鷹炮轉動著,瞄著這輛盾車,猛然一聲轟然大響,黑壓壓的炮口處,就噴出了長長淩厲的火光。

    火光前端,是更長的,彌漫噴湧的濃密硝煙。

    那盾車轟然碎裂,木屑橫飛,原木翻騰,這算這盾車厚二十寸,幾層樹木捆紮在一起,但這幾乎不到三十步距離,炮子擊去,立時將之打穿打碎。

    炸裂的碎塊飛騰,推車的饑兵一陣慘叫,很多人血肉模糊,橫七豎八的摔倒地上慘嚎。

    甚至炮子打透盾車後,正中的一個饑兵被攔腰打成兩截,立時花花綠綠的內髒碎塊流了滿地。

    他身後還有一個饑兵,則是半邊肩膀被打沒了,嘶心裂肺的隻是滾在地上哀嚎。

    不過此時一輛輛盾車拚命推上,城上火炮響著,不時將各輛盾車打散。

    箭矢呼嘯,咻咻聲響若輕風拂過白樺之林,矮牆壕溝後的流賊弓箭手開始掩護射箭,他們弓弦聲振動一陣又一陣,箭矢飛上天空,明暗不定,似乎都被箭雨籠罩了。

    最後他們中軍鼓點更轉急,在一輛輛盾車的包圍掩護下,他們五架壕橋車亦是拚命推來。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23 07:20
第217章 血洞2

    硝煙騰騰,銃炮聲響,箭矢飛揚。

    從高空看下去,西圩門外麵,滿是黑壓壓的流賊,他們當前是一輛輛的盾車,車後掩滿了密密麻麻的賊寇。

    空中滿是箭矢的上下呼嘯,有從城外射向城頭城內,亦有從城頭射向城外各處。

    總體來說,城頭射向城外的箭矢略少,此時也隻是九爺、錢三娘等騎兵隊的鏢師騎兵,還有安排在西門這邊的社兵數十弓手射箭,人數不到百人,相比外間近千的流賊弓手,箭矢的密度確實小了些。

    同時雙方還皆是拋射,西圩牆這邊人高的,非常厚實的麻袋土筐綿延了整個牆麵,連所有垛口都遮個嚴實,隻餘下一些木板隔起的,專門設計留下的銃炮射孔。

    這樣的防務,不說弓箭,便是火器火炮都打不透,所以外間箭矢雖急,有若暴雨,但直射,被麻袋土筐擋住。拋射,圩牆那麼高,盡從各人頭頂高高飛過,對牆頭人群形不成絲毫傷害。

    但這樣的防務,己方射箭也不方便,隻能對著空中拋射。

    外間流賊有盾車土牆掩護,拋射箭矢密度又不大,一樣對外間流寇的傷害極小。

    城頭防務殺敵,主要靠火器。

    “一甲注意,瞄著那兩輛盾車,射擊!”

    一總一隊新任隊長虎蹲炮一聲咆哮,負責這邊垛口的一總一隊一甲十個銃兵一齊開火。

    火銃齊鳴,滾滾濃煙噴吐出這一段的牆麵,二十多步外兩輛急推而來的盾車被打得碎屑飛揚,但兩輛盾車隻是略略停一下,又繼續急推而來,卻是後膛新安銃打不透他們厚達二十寸的盾車。

    城樓火焰熊熊,社兵們救火的聲音不斷,兩次流寇炮擊,西圩門上的城樓怕是完全毀了。

    好在除了這處,餘處牆麵有麻袋土筐保護,遭受的創傷不大,士兵們躲在後麵,也未受到什麼傷害。

    楊河站在燃燒的城樓不遠處,皺著眉頭,此時一二總的二百銃兵掩在各自射孔之後,因為流寇推來盾車前後不一,他們的打射,便由各段隊長負責,一隊或一甲的齊射。

    隻是流寇的盾車太厚了,二十寸,要知道清軍的精良盾車,也不過才厚八寸。

    這個厚度,火銃無效,他新安銃便是十步打射,也才能打透七八寸,仍然差得遠。

    他尋思,還是要有火炮,便是三號小狼機銃,什麼樣的盾車也擋不住。

    目前火炮還是少了,隻有五門,所以短時間內摧毀七八輛盾車後,餘下的盾車仍是拚命推來。

    特別對著圩門的盾車跑得最快,還有五架壕橋車,在一輛輛盾車的保護下,也離護城河越來越近。

    “推上去!”

    咯吱咯吱的聲音不斷,密密麻麻的流賊饑兵廝養推著壕橋上來,後方是持著長矛的步卒監督驅趕。

    這些推來的壕橋,皆廣一丈五尺,長二丈以上,有著轉關、轆轤、通索等,隻需推到護城河邊,砍斷通索,壕橋就會撘在壕溝兩端,溝塹變成通途。

    壕橋素來是攻城利器,早在春秋戰國就有使用的紀錄,又稱“飛江”或“飛橋”,或許是看到城頭火炮多集中在圩門上方,五架壕橋皆走側麵,很快離護城河不遠。

    城頭火銃爆響著,騰騰白霧不斷彌漫,打得高高豎起的壕橋板木屑飛揚。

    但壕橋太厚,一樣有二十寸,在前方高高豎著,就為後方推橋的饑兵廝養提供良好的保護。

    卻見懸樓上的守軍叫喊著,指點著,猛然牆頭機括響動,對著眾壕橋的圩牆地帶,就是密集的灰瓶拋了出來,前後左右的落下,砸落地上後,嗆人的石灰粉末到處彌漫,就是一片淒厲的嚎叫。

    眾多的饑兵廝養拚命的咳嗽,還有許多人捂著自己眼睛,到處喊叫亂撞。

    生灰進入眼中,那種痛苦難以形容。

    還有一些火罐被拋出來,落在地上,就是沾稠的火焰高高騰起,倘若被沾到,絕對是活活燒死的下場。

    一個在空中就帶著熊熊烈火的火罐落來,正巧就落在一堆推橋的饑兵廝養中,立時一片聲的淒厲大叫,一個個火人嚎叫著到處撲騰。

    不過圩牆內拋來的灰瓶火罐密度不夠高,準頭也差了些,押陣的步卒拚命驅趕,又將那些慘叫的饑民廝養刺死,慌亂一陣的壕橋仍然繼續推去,很快推到護城河邊。

    然後壕橋紛紛落下,撘在了護城河的兩端,形成了過河的便橋。

    “衝啊!”

    壕橋落下,流寇陣中歡呼聲響成一片,他們中軍鼓點轉急,後方密密的饑兵廝養呐喊著,抬著門板,推著轒轀車拚命上來。

    還有各輛盾車後的饑兵們,也是歡呼著,嚎叫著,在押陣步卒驅趕下,個個持著鋤頭鐵鎬,簸箕籮筐,紛紛離開盾車,從架好的壕橋急衝向圩牆。

    城頭火銃一陣陣的齊射,將密集衝來的饑兵廝養一片片打翻在地。

    離開盾車的保護,這些隻有鋤頭鐵鎬的饑兵廝養毫無還手之力,中彈的人嘶心裂肺滾在地上哀嚎。

    不過餘下的人仍然拚命衝,隻要衝過壕溝護城河,城頭的火器就無用了。

    一般城頭都有射擊死角,依城頭眼力,弓箭鳥銃的射擊準度,死角就定在護城河這邊,所以護城河都要離城牆一段距離。太近了,容易過早的形成射擊死角,水流也容易衝涮毀壞牆跟。

    不過敵人隻要過了壕溝,除非守軍從垛口處探出身子去,否則難以看到牆下情形。但探出身子,就容易被牆外的敵人打中,所以又有馬麵等各種城防。

    睢寧城沒有馬麵,隻有臨時造好的六架懸樓,衝鋒的饑兵廝養太多了,他們盾車推來,也離得太近,隻有一二十步。

    城上的火銃打下,雖被打翻很多人,但潮水般的饑兵廝養,仍然紛紛衝過護城河。

    然後他們到了牆下,就揮舞鋤頭鐵鎬,拚命的挖起夯土牆來。

    “衝上去!”

    正對圩門這邊,密集的饑兵廝養也是離開盾車,紛紛衝上石橋。城頭火銃對著他們不斷射擊,橋邊,護城河邊,就滾滿痛苦呻吟的人群,鮮血滾滾流出,將這一片的護城河水都染紅了。

    兩門獵鷹炮更轉過頭去,對著衝來的流賊側射,霰彈咆哮而去,騰騰硝煙就夾著血霧,衝來的饑兵廝養身上血雨狂飆,東倒西歪躺滿一地,甚至有些霰彈擊在石橋上,濺起一溜溜的火星。

    不過銃炮不可能時時打射,從石橋衝入的流賊仍然不少,他們衝向兩端圩牆,亦是拚命挖起土來。

    ……

    城上城下戰鬥進入白熱化,流賊拚命挖城,城上則是灰瓶擂石不斷打去,夾著火罐。

    懸樓內的守軍也是用力扔去萬人敵,還從城頭投下蘆柴,伴之烘藥與烈油,專門對付那些抬門板的,或躲在轒轀車內挖土的賊寇。

    烈焰彌天,流賊被炸死,特別被活活燒死者無數,城牆下,壕溝邊,盡是密集恐怖的死人屍體,還有掙紮嚎叫的傷者。

    甚至有些屍體形狀扭曲,身體焦黑,讓人觀之心驚,卻是被火罐投中者的下場。

    殺聲,喊叫聲,驚叫聲響成一片,各種慘烈情景。

    廝養們還好,許多人攻城不是一次兩次,那些饑兵則受不了,他們狂熱消退,膽小的本能湧上心頭。許多人慘叫要逃,押陣的步卒拚命阻擋,將他們殺死刺死在護城河邊上。

    還有護城河這邊,許多流賊弓手躲在盾車後,專門射殺那些膽怯後退的饑兵們。

    他們利箭呼嘯過去,就有許多饑兵倒在了自己人的箭下。

    在他們的驅趕威脅下,饑兵們隻能回頭拚命的挖土,活生生在西門圩牆處,挖掘了不下四十處的頗大洞口。

    巳時中,一些流賊抬著長梯過來,身後跟著密密的刀盾手。

    他們在盾車的保護下過來,越來越逼近到護城河邊,猛然一聲大喊,各長梯就往幾處壕橋拚命衝。城頭火器射擊,雖打翻他們一些人,但幾架長梯仍然過壕,靠向了前方的圩牆。

    長梯靠去,大多數被城頭扥叉抵住,然後撞竿衝撞掀翻,不過一架重梯還是靠來,城上扥叉撞杆拚命用力也沒用,重梯前方的彎鐵頭,更是一下勾住了垛牆。

    歡呼聲中,一些流賊刀盾手爬上,然後劈頭蓋臉澆來沸滾的糞汁。

    惡臭的金汁落下,中招的流賊刀盾手淒厲的哀嚎,個個皮開肉綻,白骨森森,特別沸滾的糞汁深深腐蝕進去,滿身滿臉,這重度感染下,肯定是活不成了。

    眾多流賊露出懼怕的神情,不過也有一些流賊還想爬上,卻見一個“狼牙拍”當頭拍下,中招的流賊身上就一個個血孔,慘叫著隨之落下,亦將爬在長梯上的流賊全部撞落。

    狼牙拍更隨之而來,從城上落到城下,狠狠拍在下邊一大堆滾落的流賊身上。

    幾百斤的狼牙拍高空落下,力道非同小可,拍得這些流賊盡數口吐鮮血,內髒爆裂,骨骼斷折。

    最後這狼牙拍又“吱呀吱呀”的收回去,上麵的狼牙鐵釘,尤騰騰帶著血肉。

    近午時,三架尖頭轤在盾車的保護下過來,他們被城頭火炮摧毀一輛,一輛駛入石橋,逼到圩門前時,被城頭長長的搭鉤鉤住頂上皮氈,然後扯去。

    城上火罐打來,眾多推車的流賊,還有尾隨的許多持刀賊活活燒死。

    不過仍有一架尖頭轤推到圩門前,此轤頂上不但鋪了皮氈,還覆蓋一層薄薄的鐵皮,所以雖也被城頭火罐投中,熊熊的燃燒,但下邊的撞城杆仍拚命的撞擊圩門。

    圩門被撞得劇烈轟響,夾著門板絲絲碎裂的聲音。

    ……

    “差不多了!”

    後方的李過,臉上露出非常振奮的神情,他吩咐刀盾手全部上去,掩在第二道土牆之後,掩在眾盾車之後,待圩門一撞開,就急速衝入石橋,殺進城去。

    同時他還吩咐精騎馬隊上去二百,待圩門一破開,刀盾手殺入,眾精騎一樣尾隨殺入,撲殺城內一切反抗之敵!

    真要攻下了?王龍睜大眼睛。

    袁宗第仍然凝重看著,不過臉上慢慢露出笑容。

    此戰,眾盾車立功不小啊,讓那睢寧鄉勇的火銃,失去了他們犀利的威力。

    “驢爺?”身旁一個已經騎馬的銅山寨老匪投來探詢的目光。

    孫有驢心下沉吟,有些驚疑不定,他總覺得那殺千刀的楊河沒那麼容易失敗,不過此次義軍有盾車,他們火器雖犀利,但盡被擋住了,應該是要攻下了。

    不過他總有些不安,所以道:“娘裏個腿,再等等……真攻下也不怕,俺們是老營,有馬搶得快!”

    “差不多了!”城頭上,楊河也在吩咐楊大臣,此處交由他指揮,一總銃兵槍兵留守城頭,餘者隨他下城。他特別交待楊大臣,流賊衝入圩門,暫不動。

    待他們在半甕城飽受打擊,混亂一片退走時,特別若流賊馬隊精騎也衝來,城頭火炮火銃就猛打,將他們一片片打死在石橋邊上,護城河對岸。

    隨後他領韓大俠、陳仇敖、張鬆濤、九爺、曾有遇等人下城,總社周明遠,一樣跟在了他身旁。

    然後眾人圍到半甕城周邊,此處城門洞進來十步,又往兩側各十步,按平方算也不小,此時下麵順著牆邊擺滿了拒馬尖刺。

    下城的一百銃兵楊河吩咐分為四排,皆站在土牆外斜坡上,胸牆後,卻是密密社兵聚著,手中皆拿著灰瓶,一些人則用長長鐵勺勺著火罐,有十幾個之多,這也是睢寧城最後的存貨。

    然後他們後麵是崔祿的擲彈隊,萬人敵還餘不少,一筐筐擺著,內中裝滿圓滾滾的萬人敵,每個重三斤。

    然後半甕城周邊站滿了手持兵器弓箭的隊兵、社兵,九爺騎兵隊,曾有遇哨探隊,還有一身鐵甲的陳仇敖護衛隊站著。

    等會打擊半甕城之敵後,他們會打開側麵的門口,殺出城去,特別掃蕩護城河內側還在挖城的賊寇們。

    ……

    眾人靜靜等待,前方圩門仍在劇烈轟響著,厚實包鐵大門的碎裂聲越來越大,門外的尖頭轤在拚命撞擊。

    終於,一聲巨響,圩門碎裂倒塌。

    城外的流賊,就是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29 01:07
第218章 血洞3

    知縣高岐鳳猛的看向西門那邊,心頭浮起憂慮:“西門,能守住嗎……”

    此時他站在南圩門城樓上,安排中,他負責南門防守,今日攻防戰不久,得知流賊來攻南門,他就匆匆趕往南圩門位置。果然這邊有二百流賊來襲,掩在一輛盾車之後,從不寬的官道上一直逼來。

    這方六門佛郎機炮,內二門獵鷹炮樣式,它們開火,一門火炮打中盾車,又一門獵鷹炮霰彈轟射,打中一群就要衝上石橋的賊寇,讓他們橫七豎八留了滿地的屍體。

    流賊失去遮蔽,就不敢逼近,隻在關廂外麵,掩在幾間房屋後對著城頭不斷射箭。

    但他們過不了石橋,讓高岐鳳心神略鬆,隻是聽西門那邊流賊歡呼聲驚天動地,讓他膽戰心寒。

    西門,不會失陷了吧?

    “西門……”聽到震天的歡呼聲,正防守東門、北門的主簿鄭時新,縣丞劉遵和亦是心驚肉跳,不約而同,都往那處方向看去。

    還有城內的百姓,也是一陣陣心悸,他們暗暗求神念佛,希望楊大人能守住。

    ……

    “殺進睢寧,雞犬不留!”

    沉重厚實的圩城門被撞開,轟然倒塌,外間的流賊,就是一片震天的歡呼聲。

    撞開門的饑兵廝養,拚命將兩架擁堵的尖頭轤推開,一直推入護城河內,讓開了道路,密密麻麻吼叫的流賊刀盾手,就是從各輛盾車後,第二道土牆後咆哮衝來。

    他們個個高舉著兵刃,身上衣飾有藍有紅,戴著氈帽,或裹著頭巾,每個人神情都非常興奮,又帶著難以形容的凶殘暴虐。

    他們個個雙目綠油油的,就蔓延著一股嗜殺殘忍的氣息。

    攻打睢寧這些天,每一個賊寇心中都積了一團火。這股火在心中熊熊燃燒,不發泄出來,似乎要將他們自己化為灰燼。

    各人發誓,攻進城後,定要好好發泄發泄這段時間積攢的怒火。

    亦讓城內軍民知道,為什麼他們義軍能所向披靡,不可阻擋。

    他們也有這個借口大開殺戒,雖現在闖營等軍律越發森嚴,但按營中規定:“迎降者不殺。守一日殺十之三。二日殺十之七。守三日,雞犬不留!”

    按這軍律,眾人就可攻進城去大肆殺戮。

    “殺進去!”

    一片狂暴的歡呼聲,吼叫聲,密密手持盾牌大刀的流賊刀盾手湧過石橋,湧進城洞,密密麻麻如同罐頭裏的沙丁魚。

    他們很多人還是身穿紅衣的賊寇,卻是曹營王龍的部下。

    這些人攻城時有所保留,此時城門洞開,卻個個拚了老命。

    湧向城門的流寇有若潮水,紅衣藍衣一片,眾人手持的大刀,就密密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後方還有急促的馬蹄聲,卻是李過、袁宗第、王龍等人的精騎馬隊拚命奔來,從城外矮牆壕溝兩端,急速的往圩門石橋過來。

    “殺啊!”

    眾流賊猙獰著臉,吼叫著衝過石橋,衝過城門洞,很快進入了圩門內。

    最當先的,還是一群身穿紅衣的步卒,個個表情凶神惡煞,卻是準備與城內的守軍短兵相接。

    隻是眾人進入後,眼前一個鬼影全無,在他們麵前的,就是一道高高的土牆,恐怕高有一丈左右,然後牆下邊擺著一架架的拒馬,一排排尖銳的木刺,讓人觀之心驚非常。

    拒馬木刺蔓延,土牆也蔓延,似乎一個半圓形,接在了兩端的圩牆上,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環境。

    “中計,中計,後退……”

    眼前所見,哪還不明白?這群紅衣賊中的哨總就睜大眼睛,淒厲的大叫。

    隻是他的叫聲被淹沒在一片仍然興奮狂暴的喊殺聲中,源源不斷的步賊仍湧進來,就將這群紅衣賊,哨總等人往拒馬那邊推。

    “中計……”哨總淒厲的嚎叫,隻是他的喊叫聲在眾聲中那樣的微弱無助。

    越多的人湧進來,不但刀盾手,還有眾賊中的長矛手,弓箭手,甚至一些想立功的饑兵廝養也進來,密密麻麻擠個密不通風,衝鋒的慣性形成巨大的力量,特別正對的位置湧力更為強勁。

    哨總等人嚎叫著,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往拒馬那邊擠去。

    他們舞著雙手,甚至劈砍周邊的人,但仍然沒用。

    “停住,停住……”他們淒厲叫著。

    猛然“噗哧噗哧”的聲音接連響起,哨總等人口噴鮮血,就是撕心裂肺的慘叫。

    尖銳的拒馬,活生生刺穿了他們的身體,滴著鮮血的尖銳刺頭,就從他們胸前或後背透出。

    巨大的痛苦讓這些人痛不欲生,個個淒厲的嚎叫,拚命在刺上掙紮。

    隻是越掙紮,流的血越多,讓他們越痛苦。

    此時周邊也是慘叫連連,卻是不斷有人被拒馬木刺刺穿身體,他們同樣掙紮,拚命大叫,隻是仍然不斷有人湧進,依著衝鋒慣性,繼續把人往牆的四邊擠。

    然後有些拒馬木刺串了一個人不夠,繼續串了兩個、三個。

    那紅衣賊哨總哀嚎著,他睜大眼睛,看著胸前透出的木刺,那邊滴著的鮮血是如此的刺眼。

    忽然前方又是哭嚎,又有兩人被串進來,他們無力的掙紮,口中血沬大股大股湧出,那哨總被擠著,串在拒馬上隻是無力的哆嗦。

    他睜著眼睛,聽前方又是嘶心裂肺的慘叫,鮮血噴泉似的灑落,又有一個步卒被拒馬刺串進來,他嚎叫著,掙紮著,仍然沒用,活生生被串好,與眾人擠在一起。

    已經是第四個人了,紅衣賊哨總等被前後串著,在拒馬上有若羊肉串似的掛起。

    ……

    哭嚎聲,尖叫聲,夾著濃厚的血腥味傳揚。

    此時進入半甕城的流賊有些清醒過來,隻是他們想出去,外麵的人還在繼續衝進來,除了亂作一團,擠一起,眾人就是喊叫,哭叫,再繼續喊叫。

    半甕城周邊,密密麻麻的人群圍著,楊河靜靜聽著下邊的動靜,眼中閃過冷酷無情的光。

    他猛然喝道:“灰瓶準備!”

    立時胸牆後密密掩著的社兵站起來,出現在下方流賊的視線中,更引得一片驚恐欲絕的尖叫。

    “扔!”楊河厲聲喝道。

    雨點似的灰瓶扔進去,一陣接一陣,瞬間扔了不下三百個。

    下麵人太多,很多灰瓶就砸在下方流賊的頭上,身上。

    劈頭蓋臉的石灰粉末蔓延,白霧瞬間就籠罩了下邊的整個半甕城。

    很多流賊滿頭滿臉的白灰,他們捂著自己的眼睛,嘶心裂肺的嚎叫,很多人拚命的咳嗽,他們想竄走白灰範圍,然擠在一起,卻無處可去,隻是相互踐踏。

    驚嚎聲中,很多人被踩到地上,活活生被踩死,腸穿肚裂,慘不忍睹。

    上邊很多社兵看得臉色蒼白,都是慌忙退開。

    楊河神情不變,看效果不錯,繼續喝道:“火罐!”

    立時十幾個長鐵勺勺著火罐的社兵上前,邊上的社兵用火把燃了,立時各人火罐熊熊燃燒起來。

    下方的流賊驚恐欲絕,拚命哭叫:“饒命啊!”

    楊河喝道:“對這些畜生絕不留情,火罐,扔進去!”

    十數個燃燒著詭異火光的瓷罐猛的拋入,一道道火焰衝起,似乎熊熊燃燒都有半甕城高。

    不知多少流賊著火,他們淒曆的哭嚎著,撲騰著,翻滾著,帶著烈火到處亂衝亂撞,引起更大的混亂與哭叫,陣陣烤肉的味道就從下方不斷傳來。

    下方熊熊火焰,場麵駭人聽聞,恐怕從今日起,很多社兵要好多天吃不下肉了。

    更多的人臉色發白,楊河隻是喝道:“萬人敵!”

    崔祿等人上前,擲彈隊各人,一人點火,一人投擲,將燃著的,圓滾滾、黑忽忽的萬人敵扔進半甕城內。

    一聲又一聲猛烈的爆炸。

    一個個萬人敵落在密集的流賊人群中,血霧夾著硝煙,還有眾多的碎鐵等物飛射,不說周邊流賊被炸得鬼哭狼嚎,哭爹喊娘,便是周邊附近的土牆,都被打得一陣陣沸騰的泥塵。

    崔祿等人扔了一陣又一陣,下方辛辣刺鼻,血腥焦糊的硝煙氣浪翻騰,夾著猩紅的血團,散亂的碎肉飛揚。

    下方流賊狼奔豕突,半甕城下麵,除了白灰,就是殘肢血液。

    “扔!”又是一陣雨點般的萬人敵投進去,巨響聲聲,濃煙滾滾。楊河甚至看到一些破碎的肢體都飛到半甕城外,一些帶血的布條就在空中紛紛揚揚。

    半甕城中,鮮血越流越多,屍體越積越厚。

    “火銃手上前!”楊河大聲喝道。

    站在斜坡上的四排銃兵齊喝“虎”聲,第一排就是上前,近到了胸牆的後麵。

    “射擊!”

    ……

    李過忽然麵色蒼白,再無一絲的血色,圩門那邊傳來的驚呼聲,爆炸聲,排銃聲,讓他頭腦一片空白,難道那楊河……

    又難道不是己方攻下圩門,而是他們在圩門後設有埋伏?

    王龍在馬上一陣陣顫抖哆嗦,袁宗第身上的寒毛都涑栗起來,他猛然喝道:“立刻讓精騎馬隊回來!這邊全部下馬,準備射住陣腳!火炮,全部上散彈子!”

    “殺啊!”

    孫有驢歡快的叫著,圩門破開,精騎馬隊騰騰上去二百,然後李過認為不夠,再去二百,由謝君友指揮,驢爺也在內中,跟在先上去的馬隊後麵。

    孫有驢策著馬,心下火熱,這麼多人都上去,看來睢寧城真攻下了!

    自己衝進城內後,也定然可以大撈一筆。

    他與幾個銅山寨老匪跟在謝君友身旁,盤算著衝進城後,是先搶小娘子,還是先搶金銀財寶?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29 01:13
第219章 血洞4

      只是孫有驢剛策馬到矮牆壕溝邊,還未拐進土牆去,猛然圩門那邊傳來劇烈的爆炸聲,前方謝君友毛骨悚然,下意識停住馬,這邊孫有驢幾個已是全部滾落下馬。

    孫有驢更赤膽忠心的將愣在馬上的謝君友扯下。

    隻是他們停下,奔湧的馬隊仍然繼續過去,潮水般拐過土牆。

    謝君友驚恐的看到,圩門那邊,眾多步卒淒厲叫著,正潮水般逃出圩門,他們驚恐欲絕,不時有人被擠落石橋也顧不上。

    然後這些潰逃的人群,與正過去的弓箭手,火器手,長矛手,以及早一步奔去的馬隊擁擠在一起。

    第二波的馬隊此時又衝去,雙方更是擁擠亂作一團,很多人被當場踏倒在地,甚至擠落到護城河去。

    “這是?”謝君友不可思議,一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

    “中計了?”

    正在驚恐中,他就聽到城頭上一個年輕的聲音咆哮大吼:“霰彈,轟擊!”

    “嘭嘭嘭嘭嘭”城頭五聲淩厲的炮響,城頭垛口處五道長長的火光冒出,火光前端是長長濃濃的白煙,火光夾著煙霧中,就是一片片的細碎猛烈的紅光寒點掃射。

    霰彈子咆哮,帶著有若曳光彈似的軌跡,劈頭蓋臉打在護城河對麵的人馬身上。

    一片片人馬翻騰倒下,血雨噴灑中夾著戰馬的淒厲哀鳴,甚至有些霰彈子咆哮過來,瞬間就打透三四個人,有的人馬身體,甚至被打得四分五裂開來。

    謝君友看得心頭發顫,這都是營伍中的精騎馬隊啊,就這樣白白折損在對麵城頭的火炮下。

    就算那些步卒,亦也是步營中的精銳,就這樣沒有意義的倒下。

    “火銃,射擊!”

    城頭又傳來咆哮,前方的圩牆上,又爆開了連片的火光,護城河這邊的人馬,再次齊刷刷滾倒一大片,血霧翻騰,眾多人馬摔到血泊之中,嘶心裂肺的嚎叫。

    眾多中彈的馬匹,更淒厲的嘶鳴,渾身浴血的亂衝亂撞。

    “啊!”謝君友甚至看到一個精騎,他的右手都被打斷了,他哭嚎著,隻是尋找自己的手臂,冷不防一匹中彈的戰馬淒厲衝來,一下將他踏翻在地,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謝君友痛苦的閉上眼睛,身旁孫有驢拚命催他走,最後他們跳上戰馬,往回而去。

    謝君友無言的策著馬,身旁孫有驢大罵道:“娘裏個腿,睢寧這鬼地方,老子再也不來了。”

    謝君友沉重的歎了口氣,然後他又聽到後方猛烈的炮聲,淩厲的排銃聲音。

    還有,士卒馬步們驚恐欲絕的尖叫。

    ……

    半甕城內的流賊終於死光逃光了,周明遠上去看了看,麵色不由抽動一下,歎道:“慘……”

    周邊許多社兵看去,亦是個個色變,很多人甚至忍不住嘔吐起來。

    楊河慢慢走到胸牆前,往半甕城內看去,就見裏麵盡是層層疊疊的屍體,白色,紅色,焦黑色,血腥味撲鼻難聞,鮮血有若溪流,似乎可以沒到人的腳跟。

    內中已是一片的暗紅色,除了人的屍體,就是各色的殘肢斷臂,肉泥零件,大腸小腸,讓人看了恐怖非常。還有到處一攤一堆的東西,血肉模糊,肉堆頗多呈碎物狀,看來是被活活踩死的人。

    還有盡多破損的旌旗武器,盾牌大刀,橫七豎八的浸在血溪中,蜿蜒向圩門洞那邊,伴著滿地延伸,讓人心驚恐怖的碎肉殘屍,似乎前麵的城門洞口,就是一個吞沒生命,讓人不寒而栗的血洞。

    從圩門外看進去,何嚐不是如此?血流若蚯蚓那樣蜿蜒注入護城河內,圩門進去,就遍地是層層疊疊的屍體,滿腳的血,何嚐不是一個讓人驚竦的恐怖血洞?

    除此外,半甕城的牆下,沿牆邊擺放的眾多拒馬,木刺上麵,還串滿了密密麻麻的流賊,有的刺上不止串一個。

    他們是這樣的密集,姿勢各異,讓楊河想起燒烤攤的羊肉串,或是魷魚什麼。

    他淡淡看著,看刺上一些流賊還在掙紮,哀嚎聲淒厲難言,就算心誌被亂世磨礪得如鐵一般堅硬,亦也是一歎。

    不過歎息歸歎息,再來一次,他也不會留情。

    若留情,恐怕現在悲慘的,便是他楊河,還有城內的軍民百姓了。

    隊兵們已打開半甕城的側門,將前方的拒馬推開,準備殺出去,聽城頭火炮火銃在響,外間流賊尖叫,正是時候。

    陳仇敖護衛隊踏著血水進入,還有錢三娘,李如婉等人,一手持旁牌,一手持銃,然後眾多隊兵,社兵們,也跟隨進入半甕城,準備殺出城池去。

    眾人踏著屍堆,深一步淺一步,血水,沒到眾人戰靴,忽然離圩門洞不遠,一片屍體中,一個血人動了動,然後摸索抓到身邊長刀,慢慢爬起來。

    他滿臉的血,眼珠子都是赤紅,身體搖搖晃晃,又極力站穩。

    他看著眾人,咬牙切齒道:“狗……狗官兵……可敢與某一戰?”

    陳仇敖看著他,眼中閃過欣賞的神情,說道:“此賊倒是個好漢,讓某來結果他!”

    他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就要上前,但此時錢三娘,李如婉等人已急衝衝出去。

    錢三娘道:“快,快,流賊要跑了,多去砍幾個腦袋。”

    她黑色的翻毛軟筒馬靴急促踏在血水中,黑色的鬥篷拂過滿地屍體與鮮血,經過那打算與眾人單挑的流賊身旁時,右手的三眼燧發手銃對他腦袋一舉。

    “砰……”硝煙夾著火光,那流賊頭一仰,腦後一個巨大的洞口,一大股血液混著腦漿,就從那洞口濺出來。

    這流賊踉蹌後退幾步,就轟然摔倒在地,激起了一大片的血水飛揚。

    再看錢三娘,李如婉二人,“嘩嘩”的,有若踏在水流上的聲音,已是出城去了。

    陳仇敖一愣,隻能跟著去,還有這邊的人麵麵相覷。

    九爺嗔怪道:“這孩子。”

    楊河哈哈一笑:“三娘這是真性情,我非常欣賞。”

    九爺也是哈哈一笑,看了楊河一眼。

    身旁周明遠若有所思,看著錢三娘遠去背影,此時他神情好了許多,看著下方層層疊疊的流賊屍體,振奮道:“慎言,經此一役,流賊不敢再犯我睢寧!”

    此時知縣高岐鳳,主簿鄭時新,縣丞劉遵和等人趕到,聽說並非流賊破城,而是己方大勝,皆是心中大鬆,又是大喜。

    隻是眾人上了胸牆前,看到下方情形,高岐鳳、劉遵和還好,雖然臉色蒼白,但強忍著,鄭時新就是哇哇的嘔吐起來,最後似乎吐得肝水都要出來了。

    ……

    終於,前方的喊叫聲,搏殺聲不聞,楊河等人也是下了半甕城去,他們踏著滿地的屍體與鮮血,還有各類亂七八糟的零部件,穿過城洞,從倒塌的圩門上踏過,站在了石橋前方。

    眼前情景,亦是觸目驚心,石橋兩邊,又是層疊的屍體,鮮血踏在腳下滑膩膩的,若小河似的流入護城河中,將這一片壕溝中的水,都染得通紅了。

    死馬殘肢,破損的盾車器械,殘破斷裂的旌旗武器到處都是,特別護城河對岸,一直到第二道土牆之間,那人馬屍體更多,橫七豎八浸在血漬之中,層層疊疊。

    很多屍首形狀扭曲,看來是被活活踩死。

    舉目看去,地上的泥土似乎都變成暗色的溪流,鮮血到處流著。

    眼下天氣轉暖,太陽高高掛著,那血腥味更是衝天刺鼻,直讓人有嘔吐之感。

    再看兩邊的城牆下,亦是血流若蚯蚓一樣蜿蜒,到處的屍體,散亂殘破的器械,連壕溝中都不少。看攻城的饑兵廝養死狀各異,有被銃打死,有被箭射死,還有很多人屍體焦黑,卻是被燒死。

    楊河心下鬆了口氣,此戰流賊損失慘重,應該是無力再攻城了。

    看前方追殺的隊兵社兵歡笑著回來,陳仇敖等人稟報,牆前的流賊雖潰逃,但他們老營,精騎馬隊,彙著近千的弓箭手什麼,在那矮牆百步前嚴陣以待,一門門火炮還排著。

    眾人也不驅他們潰兵衝陣,見好就收了。

    那方流賊,現在也緩緩退走了。

    楊河點頭,敵眾我寡,確實還是見好就收。

    知縣高岐鳳看著眼前情景,又是想吐,又是神情振奮,他大大的鬆了口氣,看向身旁的楊河,眼神就有些複雜,他說道:“慎言,此戰全靠你之功,流賊應該不會再來了。”

    楊河微笑道:“老父母何出此言,沒有老父母運籌帷幄,睢寧城下,也不會有此大捷!”

    高岐鳳看了楊河一眼,眼中閃過欣慰。

    楊河還微笑道:“鄭大人,劉大人,慶元兄,亦有功勞。”

    主簿鄭時新、縣丞劉遵和皆是一喜,周明遠隻是慚愧的搖了搖頭。

    此時楊大臣,韓大俠等人皆到身旁,楊大臣歡喜的囔道:“相公,流賊損失慘重,應該不會再打了。俺老楊估計,這一兩天,他們可能就會退走。”

    楊河點頭同意:“可能今日就會走。”

    他哼了一聲:“想走可以,米麵糧食、金銀財寶要讓他們留下。”

    他吩咐道:“軍營內的盾車整理下,等會都拉到南門那邊去。”

    從睢寧到靈璧,隻有南門過去的一條官道,然後離南門約大半裏處,西門有一些小道通到南門官道處,再順官道往靈璧去。

    睢寧這邊的地勢就是這樣,到處的湖蕩河叉,爛泥葦叢,人馬或許可以亂走,隻走得慢一些。

    但火炮,輜重車輛什麼肯定要走官道,自己等人就在南門那邊守株待兔。

    李過、袁宗第等人,不留下足夠的買路錢,至少輜重就別想走!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29 02:13
第220章 留下銀子

    大戰結束,已是午時。

    西門各地打掃戰場,粗粗估計,又獲取完好的流賊首級一千二百多顆,加上前次攻城戰獲取的流賊首級七百八十顆,此戰已斬獲流賊首級二千顆。

    這是個巨大的勝利,不說高知縣等人眉眼聳動,喜不自禁。

    消息傳出,睢寧城百姓亦是雀躍,很多人還放起喜慶的鞭炮。

    楊河估計流賊步卒已經損失過半,特別刀盾手損失殆盡,馬隊精騎也損失幾百人,不可能再戰。

    他密切關注那邊的動靜,此時已是午飯時間,因打死的死馬眾多,超過一百匹,楊河就下令全軍大吃馬肉,連前來幫忙打掃的百姓也個個分到一大塊馬肉,又引起眾人的歡呼。

    不過楊河有些吃不下,從逃難途中到現在,一直吃馬肉,他都感覺有些吃怕了。

    下午未時,得知流賊拔營的消息,楊河立時帶領隊兵社兵趕往南門,除留數騎跟隨,楊河吩咐九爺的騎兵隊,曾有遇的哨探隊大部從西門過去,遠遠吊在流賊的後麵。

    ……

    塵土蔽天,浩浩蕩蕩的隊伍過來,但相比前些日那種飛揚跋扈的氣息,此時隊伍各人,都有些垂頭喪氣,內中“闖、羅”等大旗,“李、袁、王”等將旗,也是有氣無力的扛著。

    他們人數還少了很多。

    一些披著鑲鐵棉甲的精騎在前方行走,從西門往南門官道的一條小道上,李過、袁宗第、王龍三個劇賊仍然並轡而行。

    不過王龍麵色陰沉,袁宗第皺著眉頭,李過騎在馬上,則神情有些暈暈糊糊的。

    “怎麼就失敗了?”到現在為止,李過還想不明白。

    不過慘敗的事實卻是肯定,上午攻城失利後,他們全軍退回營地,然後粗粗一統計,眾人都嚇了一大跳。

    步卒又損失達到一千五百人,精騎馬隊損失近二百,還有饑兵廝養,死了五六百。

    饑兵廝養不說,步卒馬隊的損失,讓眾賊痛心疾首。

    要知道,他們兩個陣營前來睢寧的步卒,全部才四千人啊,連上前些天損失的人數,四千步卒,損失已經過半,特別內中刀盾手共八百,已經沒剩下多少人了。

    還有馬隊精騎,每一個都非常寶貴,他們前來睢寧,馬隊與精騎也全部二千騎,算上前些天的戰事,損失已經達到了二百多騎,所以這仗,不能再打了。

    李過其實還有些不甘心,但王龍已經不客氣的對他咆哮。

    袁宗第也主張不要意氣用事,速速退走為上。

    李過再不甘心,也隻得隨眾人退兵。

    為了減輕負擔,提高行軍的效率,內中的重傷者,還有兩千多老少婦女,全部扔下了。

    他們隊伍裹脅饑民,帶來睢寧五千多人,前些日或死或逃,餘三千多人,又選青壯千人為饑兵,餘下這二千多老少婦女。此時視為累贅,全部拋了。

    這些人有家人是饑兵,有些饑兵有家人老少,臨行前呼天搶地,不願分別,眾賊砍殺了不少,才老實了。

    決定走,就速速走,一兩天就回到靈璧,因此這未時,眾賊吃過午飯,匆匆收拾,就離開了韓莊與孫莊的營寨。

    不過要踏上從睢寧到靈璧的官道,還必須從西門轉到南門,依原路返回。

    蹄下滿是荒草塵土,周邊還有著讓人惡心的,眾多的水塘葦叢,很多塘水是死水,陽光下發著陣陣難聞的腥臭。

    李過夢遊似的騎在馬上,他琢磨著,再來一次的話,他該如何應對那殺千刀的楊河?

    正尋思間,忽然有哨探騰騰奔來,言前方小道與官道的交叉處,那睢寧的鄉勇密布盾車,似乎有攔截大軍的意思。

    隊伍後方也有他們馬隊跟著,圖謀不軌。

    李過大怒:“他們還想再戰?欺人太甚!”

    ……

    李過,袁宗第,王龍三劇賊奔上去,身後數十精騎跟隨,小道上騰騰一片塵土。

    很快,他們就離小道與官道交叉處不遠,李過等人看去,果然在交叉處往北去,約七八十步後,與南圩牆平行一線,一大排的盾車蔓延,擺在官道之上,擺在一些水塘葦叢之後。

    這些盾車似乎輕便,與攻城時義軍使用的盾車輕便太多,可能隻有幾十斤,但高度有人的肩膀左右,也頗為厚實,防火器不行,但防弓箭綽綽有餘。

    特別都開有懸戶式的窗口,但位置隻在人蹲立的高度,這種高度,不說弓箭直射拋射無用,怕是火器,都很難打到盾車後的人。

    此時李過等人往盾車後看去,絲毫看不到那邊的人影,但經過這些天的戰事,李過等人知道,他們手持後膛火器的銃兵,肯定掩藏在盾車之後。都依著射孔,瞄著這邊的各人。

    李過看得恨恨,袁宗第則是神情凝重,這種盾車,這種地勢,己方弓箭無用,火銃難說,火炮要打也極難打中。

    他們這樣掩著,己方雖可通行南下,但人馬若都上了官道,他們從後方躡來,突然攻擊,後果不堪設想。

    他又喚來孫有驢“驢爺”詢問,這個精瘦彪悍的老匪一看,就驚呼道:“回各位老掌家,早前俺銅山寨的好漢攻打他們軍陣,那殺千刀的秀才楊河,就是用這種盾車啊。他們兩排人蹲著,兄弟們打不到,他們卻可以打到俺們,……兄弟們慘啊,被打了七陣排銃……”

    袁宗第神情更凝重,李過看著,哼道:“可以派馬隊衝上去,那官道上隻有兩輛盾車,一衝就散了。”

    旁邊幹瘦,穿著紅衣的王龍陰陽怪氣道:“李爺,官道旁的盾車也可以打的。再說了,他們盾車上都有長矛拒馬槍,不說馬匹畏懼,官道這麼窄,肩並肩,也隻能衝三四騎。恐怕我們馬隊死滿一路,也衝不過他們的盾車。要打你打,咱老子可不奉陪。”

    慘敗後,他對這個一直討好的“一隻虎”也不客氣了,他說著,還慢條斯理整理自己罩著的灰氈鬥篷,最後道:“咱老子說不要來睢寧,偏要來睢寧,這下慘了吧?唉,自認倒黴,花錢消災吧。”

    李過眼中閃過怒火,卻發作不得,袁宗第歎道:“李過兄弟,不要意氣用事了,免得徒勞傷亡。”

    他看著那邊盾車,沉吟道:“那練總應該也不想打了,隻是想要點好處,派人去問問價吧。”

    王龍立時同意,此時官兵與他們關係並非你死我活,經常有“打活仗”的說法,臨陣相勞苦,拋生口,棄輜重,縱之去,謂之“打活仗”。

    當年盧象升評說:“援剿之兵,惟祖大樂、祖寬所統遼丁為最勁,殺賊亦最多。”卻是邊軍不通言語,逢賊即殺,故多勝。

    於是袁宗第等人商議一陣,就派一個能說會道的馬兵前去問價。

    那馬兵策馬過去,離盾車約五十步,那邊一騎也迎過來,騎術非常矯健,卻是裴珀川。

    他們說了一陣,然後那馬兵回來,說道:“回三位大領哨,那楊河練總,要我們二十萬兩銀子,五千石糧米,八十門火炮。不然他說會一直跟在後麵,一直追到靈璧縣去。”

    李過咆哮道:“二十萬兩銀子,五千石糧米,還有火炮,他怎麼不去搶?”

    王龍沉思:“貴是貴了些,但開價就好,應該可以商量。”

    袁宗第卻道:“你問清了,他們沒要我們的騾馬?”

    那馬兵仔細想了想,最後搖頭:“俺聽清了,他們沒說。”

    袁宗第與王龍互視一眼,都有了決定。

    這個價錢,其實在他們的心理承受範圍之內,銀子,糧草,火炮,都不是他們最重視的。

    他們流寇最重視的,其實還是騾馬。

    闖營曹營中,諸營較所獲,也是馬騾者上賞,弓夭鉛銃者次之,幣帛又次之,珠玉為下。以無用的銀子換為安全退離,保存了實力,便是闖王等聞聽,也會讚一聲,應對得體。

    糧草也不過要價五千石,相對他們總體大軍百萬眾,還是少。

    許多營伍遇到硬骨頭“打活仗”,被要走的銀兩糧草,遠不止這個數。

    這邊看來還可以還還價。

    火炮,也隻是小炮,隻需炮手不失,再打破一些城池,還會回來。

    最關鍵,馬騾不失就好,這才是他們流寇的根本。

    此次他們前來睢寧,共有馬騾約四千匹,老實說袁宗第等人一匹也不想失去。

    不過他們來睢寧,隻攜帶半月糧草,又四處“借”糧,全部隻有糧草六千石,這些天食用了一千多石,回去路上還要吃。

    所以袁宗第對那馬兵道:“你去還價,這買路錢我們可以出,但他們要價高了。我們這邊,最多出糧米四千石,白銀十五萬兩,超出這個數,隻能打仗了。但火炮可以全部給他們。”

    那馬兵又去了,李過隻是無奈的看著,其實對方要挾,他們也有應對的方法,那就是以馬隊精騎押後,這樣就不怕對方依官道躡來了。

    隻是這是不可能的,他們義軍作戰,素來都是老營精騎第一個先跑,輜重什麼落在後麵,從來沒有老營押後的道理。

    所以目前的局麵,李過除了憤怒,就是無可奈何。

    很快那馬兵回來,說那楊河練總同意了,當下他們交割銀子糧草火炮。

    火炮,特別是糧草,落在隊伍後麵,人拖牛拉,數不勝數的車輛,騾驢牛等畜生運送,就一車一車的扔在附近,由西門那邊的騎兵隊,哨探隊點收。

    銀子,袁宗第等人帶了一些,一些空馬上,一個個馬褡子裝著,一般用來收買細作,或是到某地“借”不到糧,軍中又沒有糧草,就用白銀向附近堅城厚寨購買。

    袁宗第等人前來睢寧,也帶了一些白銀,不過不多,隻五萬兩左右。

    好在各精騎馬兵身上銀子還是多的,此時闖營等還沒有“人不能囊一金”的規定,平時打下城池,經常也會有白銀珠玉賞賜下來,因此各騎馬褡子內,普遍都有白銀幾十兩,百把兩。

    甚至有的精騎馬褡子內,還有白銀二三百兩。

    就讓他們出銀,每人拿出五六十兩,不過袁宗第講明,回到靈璧縣大營後,出銀的士卒馬隊,白銀都會雙倍奉還。

    事關能否快速離開,回去後還有雙倍收入,因此不但馬兵精騎,便是許多步卒都出銀。

    很快,買路的十五萬兩銀子備好,銀錠碎銀堆著,一車一車的運到西門附近,亦由那邊的騎兵隊等點收。

    最後楊河這邊得到消息,銀貨兩訖,火炮也到位,他們盾車掩護著,慢慢退回南門,最後沉重的圩門關上。

    李過恨恨的看著,忍不住道:“真是窮鬼,這睢寧縣的官兵太窮了,一點點銀子,就要拚了老命。”

    王龍見那方盾車遠離,也是鬆了口氣,不屑的道:“確實,鄉巴佬一群,真沒見過世麵。”

    袁宗第歎了口氣,說道:“走吧,到虹縣等地看看,或許還可以渡過淮河,看看南岸的州縣各處。”

    很快,他們離去,精騎馬隊在前,馬蹄轟隆,在官道上激起大片塵土。

    不過李過奔馳著,卻忍不住頻頻回頭,那楊河策馬離去時,他有看到他的眼神,沉穩的氣息,似乎又燃燒著火焰,輕描淡寫的一眸,似乎又帶著肆無忌憚,滿是冰冷與無情。

    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那種可怕的眼神,昂揚的神態,便是多年後,李過也忘不了。

    他也永遠記得這一天,或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最後他們消失在官道中,不論馬步還是輜重。

    只留下一片屍體,還有所過之處人煙絕滅。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5-7 20:43
第221章 漕運總督1

     如一聲驚雷,睢寧縣自上次伏擊戰後,又於守城戰中大捷。

    大破流賊三萬,斬首二千級,內賊哨頭、哨總賊目不計其數,又解救饑民老少婦女三千人,還繳獲眾多,如各類兵器旗仗,火炮鳥銃等等,這個功勞太大了,電閃雷鳴般往周邊傳頌。

    當然,報捷文書往邳州城傳送的時候,還夾著一封公文。

    便是睢寧知縣高岐鳳、睢寧縣丞劉遵和、睢寧主簿鄭時新、睢寧練總楊河、睢寧巡檢鄧升、睢寧總社周明遠等聯合署名,言說睢寧典史魏崑崗通賊被斬之事。

    遞送文書的人仍是睢寧縣鋪長司的晁司吏。

    他奉高知縣之令,於大戰結束的第二天,也就是三月十四日,火速將報捷文書與言說公文送到邳州知州蘇成性那邊。

    蘇成性接到捷報,不由動容!

    十天前睢寧縣剛送來捷報,言大破流賊五千,斬首一千三百級,已經讓人驚駭,沒想到又來一次更大的捷報。竟大破流賊三萬,斬首二千級,解救饑民老少婦女三千人。

    這個功勞讓人震動!

    事實上他接到捷報的時候,因為晁司吏一路高叫,睢寧縣又近在咫尺,很多消息隱隱傳來,整個邳州城都轟動了。

    ……

    接到捷報時,蘇知州正為李青山殘部騷擾州境的事煩惱。

    那李青山於正月間被劉澤清等打得大敗。

    然後青山等百騎走泗水,於費縣箕山一片被抓,與其弟李青芳,偽元帥侯嚴化、賈望山、吳應詔、偽軍師王鄰臣等附逆有跡者二十四人縛置檻車,押運京師,最後淩遲處死。

    但其部雖敗,餘黨四散,散龍山、滄海、山淵等地繼續作惡。更有原偽元帥馮茂宏、李明祥等逃至沂蒙山各處,聚旗號令,占山為王。

    不但騷擾沂州,郯城,嶧縣等處,還進入邳州,海州等地打家劫舍。

    就在前兩天,泇口鎮等處有士紳來報,有青山殘賊掠禍鄉裏,百姓財帛被搶,房屋被毀,人民被殺,乞求州尊發兵剿滅。

    這事情讓蘇知州頭疼無比,那青山殘賊聚的可是山東境內,飄忽不定,山高林密,不說他有沒有這個跨境剿匪的權力。便是有,兵馬錢糧何來?

    他邳州雖有衛所兵,但他們主要任務是漕運,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眼下三四月正是漕運關鍵,運糧上京才是要事大事,與之相比,區區青山殘匪算什麼?

    曆來軍伍出動都是繁瑣無比的事情,就算他能說動衛指揮使,也解決了糧餉,開拔銀等一係列讓人頭疼之事。但這些衛所兵,有沒有用,能不能派上用場,蘇知州一點把握也沒有。

    州衙的民壯更不用說了。

    看來看去……

    看著眼前捷報,他再次取出珍貴的“靉靆”細看。

    捷報上仍然給他運籌帷幄的功勞,河務同知黃思恩,都水分司主事齊尚賢也分潤了讚畫之功。還有以前不見的睢寧縣丞劉遵和,此次也有讚畫功勞。

    當然,指揮若定,身先士卒的還是睢寧練總楊河。

    看著這個名字,蘇成性陷入沉思。

    依他對睢寧官場的了解,恐怕這次大功勞,又是這年輕人立下,餘者等人又是沾光。

    特別他蘇知州,更是人在家中坐,功勞送上門。

    最終蘇知州一歎,喃喃道:“原打算臨退結個善緣,看來終要舉薦你為邳州練總。隻是爾鋒芒畢露,年紀輕輕又位居七品,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看完捷報,還有知縣高岐鳳等聯署的公文,言說睢寧典史魏崑崗通賊被斬之事。

    蘇知州默默看一遍,搖了搖頭,淡淡道:“殺了一個指揮使,又殺一個典史,如此肅烈之人……希望你能與老夫相安無事。”

    他思考著,輕捏公文,右手指則在案上輕敲,睢寧整個官場聯名署說,又有兩次大捷映射光芒,雖說邳州境出現大明朝第一個通賊的朝廷命官,這名聲不好聽……

    但至少程序上交待得過去,巡按禦史下來查,也隻是走個過場罷了。

    此事他不表態,公文遞上去便是。

    最後他目光看向捷報,便是深稔養氣,眼中也閃過火熱。

    兩次大捷,都有運籌帷幄之功,說不定告老還鄉時,四品可望。

    當日,他又請來駐邳州河務同知黃思恩,駐邳州都水分司主事齊尚賢商議。

    當日,前次報捷馬驛再次出發,身揣更多書信。

    他策著戰馬,從“望淮門”出,馬蹄踏得煙塵滾滾,身後一杆背旗,上麵鮮紅如血,仍然寫著四個字大大的字體:“捷報傳聞!”

    “大捷,大捷,邳州睢寧守城大捷,斬首流賊二千級,解救民眾三千,繳獲無算!”

    “大捷,大捷,邳州睢寧守城大捷……”

    紅旗報捷的馬驛叫囔著,一路策馬東去,又南下,一路引起驚歎無數。

    睢寧大捷之事,更飛快傳揚起來。

    ……

    三月十六日上午,馬驛奔入淮安新城“拱極門”,順著連通三城的文渠旁長街,一路過新城南門口,過文渠上的吊橋,進夾城,最後又入老城,往上阪街府市口淮安府衙奔去。

    一路繁盛無比,江淮口音洪巢片與吳儂軟語混雜,卻是外來商人百姓,特別蘇揚人眾多。

    這淮安乃運河沿線極為重要交通樞紐,官衙眾多,三城一體,又有星羅棋布的街巷,遍及城池的庵堂、寺院、河湖、橋梁、碼頭,有坊七十二,光光北麵的清江浦,就夾河生十裏,人口數十萬。

    特別老城,總督漕運行政公署、淮安府衙、山陽縣衙、淮安府學、山陽縣學、淮揚兵備府、按察分司等等官衙雲集,當地慣以“口”字命名,如淮安府署,便位於上阪街北側的府市口。

    這馬驛輕車熟路,一路喊叫,引起無數好奇的人群回頭。

    然後他進高大的牌樓,眼前就是宏偉的淮安府衙。

    上書四個大字:“淮安府署。”

    此署洪武三年建,一直沿用現今,東、中、西三路。

    中路有大堂、二堂、六科等房,東路為迎賓遊宴之所,西路為軍捕廳。

    與各地府署一樣,淮安府有知府、同知、通判、推官,又有經曆司經曆、知事,照磨所照磨、檢校,司獄司司獄,這些便算是淮安府署的朝廷命官。

    便是檢校、司獄,也都是從九品的官位。

    此時六科旁的經曆司官廳中,經曆鮑承恩和顏悅色的讓馬驛在廳中稍待,他則看著捷報與幾封書信沉思。

    鮑經曆坐得穩如泰山,今年剛四十,麵目清臒,三絡長須,風度翩翩,如果有心人比較的話,就會覺得他與邳州城的黃思恩大人有些相識,都是那種深沉儒雅的官員氣質。

    當然,鮑經曆官運沒有黃同知上佳,雖為官多年,亦不過正八品罷了。

    十幾年來,也盡在各類雜職官中打轉。

    但沒辦法,舉人,就是不能與進士相比。

    沒意外的話,鮑經曆這輩子都幹經曆這類官了。

    不過雖是雜職官,他的經曆司亦不可小看,經曆、照磨、檢校,受發上下文移,磨勘六房宗卷,隨便拖一拖,讓你的公文延遲幾天,便讓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此時鮑經曆卻在沉思:“楊河……鹿邑人……十七歲得了秀才,難道……”

    往事曆曆在目,湧上心頭,還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那年,他與楊賢兄同榜登科,皆中舉人,然後就是歲月蹉跎,在京中一磨就是三年。

    三年中,楊賢兄未得一官,失望回鄉,自己,也隻是謀得一個九品的主簿罷了。

    辛苦十幾年,各州縣調任,最後謀到府城任經曆,一呆就是五年。

    但看看現在自己,亦隻是正八品罷了。

    官場辛勞,難以言說,隻書信與楊賢兄訴說,得一益友解煩,稍稍寬心。

    人生難得一知己,特別自己與楊賢兄沒有利益糾葛,可以放言語說煩苦,每每寬慰。

    真正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啊。

    去年時,楊賢兄突然書信前來,言流賊囂囂,可能會舉家前來淮安府城避禍,他翹首以待,然左等右等……

    看著麵前捷報書信,鮑經曆沉思:“此楊河,可是彼楊河?聽楊賢兄說,他有一子,亦是稱楊河。”

    他想起淮安城內傳言,閻府那媳婦,王府那閨女,似乎與那睢寧練總楊河交情不淺。

    而這王瓊娥……

    自己有子鮑廷章,娶金家女金玉笙為妻,平日回去也聽兒子說,他的賢妻,與那王瓊娥乃閨中蜜友。

    或許自己可以回去,向自己的兒媳打聽打聽。

    想了想,他站起來,看旁邊公房中,知事安榮欒一杯茶,正拿著邸報看得滋滋有味。

    不由搖頭,老安這人,曾經跟他一樣,滿腔雄心,然現在快五十了,仍然在九品的位置打轉。

    幾十年過去,什麼雄心都沒了,現在他什麼事都不幹,除了喝茶,就是看邸報。

    “自己未來可會如此?”

    鮑經曆心下一歎,正了正色,就含笑走向那馬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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