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續南明 作者:老白牛 (連載中)

 
mk2258 2016-9-22 21:57: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22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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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山包

眾人在大堂生火造飯,燃起篝火,架上鐵鍋鐵壺,燒茶煮肉。

    在場都是鏢師,常年走鏢在外,野外生活這事對他們很容易,不過各人往鍋裏投的則是飧飯與臘肉。

    不比走鏢,野外哨探,補給更為困難,大餅饅頭什麼,占的麵積大,也存放不了多久。

    煮飯速度慢,要趕的話,是不能等飯好好熟的,製造饅頭麵條什麼更困難了。

    所以暫時楊河為哨探隊、騎兵隊準備的也是飧飯,明軍中出行在外很多人的軍糧,米飯煮熟後放到水中曝曬,反複幾次得到幹米飯,與壓縮餅幹類似,這就是壓縮米飯。

    食用時將飧飯放到熱水中泡泡煮煮就可以吃了,味道先不說,方便是非常方便,也可以攜帶很多,一小團飧飯泡開後可以化為一大碗,甚至一大鍋。

    然後又有臘肉碎塊,去年臘月所製,再經風幹。

    當然,這風得不是很徹底,跟木乃伊還是有區別的,英米的醃肉幹肉就是風幹得非常徹底,成了正正牌牌的木乃伊,看起去跟木柴似的,連肌肉紋理看著都很像木纖維。

    所以可保存非常久,不說米國人,克裏米亞戰爭的時候,英國水兵吃的還是納爾遜時代醃製的幹肉,因為太多,那些軍糧幹肉一直吃到了二十世紀才終於吃完!

    他們幹肉質量確實相當過硬,隻不過士兵們在吃幹肉時,其實就是在吃豬、牛、羊的木乃伊,吃前要鋸開,刷洗幹淨後再泡上一夜,第二天才煮得動。

    暫時楊河的幹肉和醃肉不需這麼過火,大至一年的保存期就行,隻不過這臘肉到農曆三月味道還正宗,過了這個時候,雖然肉質不變,但味道會變得刺喉。

    最好有冷藏室,這樣三年五年也不會變味,不會生蟲。

    暫時將就吧,目前來說,這些前鏢師的騎兵人員有肉吃還是高興的。

    各人往鍋內投入飧飯與肉幹,還有一些調料等,煮沸後,就分著吃了,此時春寒,熱騰騰的飯食吃下去,就份外的舒服。

    錢三娘與李如婉坐在一起吃,各有馬紮,李如婉吃得稀裏嘩啦的,無所謂的抺著嘴。

    她舉止粗豪,各類粗話葷話也可以毫不顧忌的來,右臉上一塊長長的傷疤,換成別的女子,肯定遮遮掩掩,悲痛欲絕,她都不以為意。

    錢三娘則吃的斯文些,不過她的食量也很大,等閑男人吃不過她,放在新安莊內,也隻有楊大臣可以跟她相提並論。

    眾鏢師騎兵圍著篝火歡笑,談起南下的哨探,又是興奮,又有忐忑,畢竟很快對上的,那就是凶殘的流賊,可不是以往走鏢途中各類山賊毛賊可比。

    很多人還偷偷的看向錢三娘,今日她們大捷,在隊中可是震動非常大。

    三娘任隊副,隊中很多人是不服的,雖然平日搏戰她也凶悍,但跟著九爺打鬥,與自己出來領隊是兩回事。

    隻是大捷的影響下,眾人看去,卻發覺三娘的舉止作派有模有樣起來。

    吃過晚飯後,錢三娘交待眾人保養武器與喂養馬匹,她特別對眾人說,今日遇賊埋伏,她兩杆手銃打五發,五發皆響,就是平時自己注意保養的緣故。

    所以各人的手銃,每日都要擦抹,上油,清潔等等。

    然後她又巡視,並喂養自己的馬匹,喂馬不容易,一日三餐,最好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淩晨二三點一次,馬無夜草不肥,但夜間喂馬就是個苦差事,特別冬天的時候。

    而且戰馬講的是細嚼慢咽,人可以吃得很快,馬不行,吃一次至少一個時辰,喂馬時人也不能離槽,要少給勤添,非常繁瑣。

    每天也要刷馬,一天還要兩次,否則馬匹出汗得不到清潔就容易生病,不潔淨的水也不能給馬喝,否則馬匹會得胃腸病。

    這胃腸病還非常不好治,一得這病馬匹就會快速的消瘦下去。

    唯有這樣的精心照顧,馬匹才會驃肥馬壯跑得快,並成為馬主人的親密戰友。

    這也是錢三娘等人雖然繳獲戰馬眾多,但也不多帶幾匹的緣故,每匹馬性子不同,也很認生,主人騎乘時老老實實,換了一個人,說不定就會想法阻止。

    有時怒了,甚至會來一蹄子,或者咬上一口,要帶多馬,還要習慣調教。

    錢三娘的雪蹄胭脂馬已經跟她非常親密了,見她來了,就呼嚕嚕搖頭擺尾的招呼,錢三娘先跟它親熱一會,撫摸它的馬脖子,讓這馬匹感覺非常的舒服,然後錢三娘道:“小點兒,渴了嗎?”

    她先給馬喂水,一個小桶慢慢喝著,馬喝水都是慢慢吸,喝的過程要換幾口氣,“飲水三提韁”,喝好要幾分鍾。

    錢三娘非常耐心的等著,等馬喝好水,又捧著料,加點鹹鹽,一把一把的喂,不讓馬匹貪吃造成結症。

    以前“小點兒”就有過結症,她都胳膊伸進去為它疏通。

    這一喂就是一個時辰,但錢三娘早習慣了,也不覺辛苦,“小點兒”喜歡吃烙餅跟油條,錢三娘也喂了些。

    馬匹是雜食動物,不單是草,蘿卜青菜,饅頭烙餅,甚至牛肉羊肉都愛吃,隻是跟大熊貓一樣,沒這福份。

    大熊貓更笨,羊在麵前都抓不到,羊一個轉身,隻能追著羊屁股在咬,無可奈何,隻能吃竹子。

    當然,馬匹吃的肉食要煮熟了,一般人也沒這奢侈喂肉。

    喂了馬,錢三娘又給“小點兒”刷身,拿著手掌大的豬鬃刷子上下刷,特別馬背,不要讓身上的汗沾上沙石什麼,否則鞍具放下去,會硌成鞍傷不好治愈。

    雪蹄胭脂馬非常舒服的站著給錢三娘刷,等侍候完這祖宗,已經不知到什麼時候。

    不過放眼眾鏢師騎兵們,皆是如此,李如婉一邊刷馬,一邊還跟自己的馬匹悄聲嘀咕什麼。

    ……

    當晚錢三娘等人雖戒備,每時辰都有輪流守哨的人員,但當晚無事。

    第二天蒙蒙亮,眾人就起身,吃過早飯,就上鞍具準備出發,備鞍時眾人都看過馬背鞍具是否有異物,否則放上後就會把馬背硌破,產生鞍傷。

    這也是新手的毛病,好在眾人都是老手,這種低級的錯誤自然不會發生。

    放好馬鞍,勒緊肚帶,鬆緊合適,調好馬鐙,罩好籠頭,將銜鐵放入馬嘴,用籠頭下端固定,馬褡子也放好,東西都收齊。

    錢三娘就道:“走了。”聲音還是那樣清冷,讓人想到寒冬冰雪。

    她踩著鐙上了馬背,晨風就拂起她的鬥篷,一直拂起飄揚,露出她的魔鬼凹凸身材,帶著冷豔颯爽。

    不過眾鏢師都是視若無睹,連一直為兒子到處尋親說媒的黎叔看到都當沒看到。

    這就是審美觀了。

    這時代流行“揚州瘦馬”,女子越瘦小,越平板越好,當日睢寧宴會,縣衙一片好意,為楊河選了兩個最平板,最瘦弱的樂戶,不料讓楊河不悅,這就是時代造成的審美不同。

    當然,鄉漢人家可能不講這個,粗壯就好,奶水多,好生養。

    再有口胃獨特的,比如楊大臣,李如婉在他看來都太瘦了。

    蹄聲雜遝,一行十騎出了廢莊,馬蹄鐵踏在有些泥濘的小道上,踏得泥水四濺。

    入新安莊後,騎兵隊哨探隊的馬蹄鐵采用熟鐵鍛製,但削蹄釘掌是技術活,造成馬蹄傷就非常不好治,騎兵隊中,就黎叔是最好手,就是九爺見了他,都要尊稱為掌公。

    而且馬的前後蹄大小是不同的,前蹄比後蹄稍小,所以馬蹄鐵都是四隻一套配裝。

    很快,眾人轉上官道,很自然的保持一馬距離。

    錢三娘策著馬在最前,李如婉跟在後,再是譚哥兒等人,萬叔、黎叔押陣最後,以一線長蛇列展開。

    官道情況很差,比徐州往睢寧的官道差多了,平均寬隻有一丈多,路兩邊也沒什麼樹木,因為路基鬆軟,長年累月下,有些路麵甚至低於兩邊,形成一片片水窪。

    這兩天下雨的緣故,浮土還盡成爛泥,泥濘處處,非常的不好走。

    沿路更是蕭條,這邊都是平原,到處的河叉湖蕩,但因為黃河潰決,這大片多沙壤地、鹽堿地,土質貧瘠,不好耕種。

    亂世中除了大寨子,鄉民也幾乎逃往山區,人煙很難看到,現在流寇來臨,能逃的更逃了。

    舉目四望,就沒有絲毫的人類活動痕跡,到處是青翠的野草蘆葦。

    慢步走了一會,前方路況略好一些些,雖然也泥濘,但少有水坑子,錢三娘就慢慢加速,身後眾騎,也很自然的加速跟隨,仍然保持著一馬距離。

    慢慢錢三娘速度更快,她單手持著韁繩,身體有節奏的在馬上起伏,最後尤如風馳電掣。

    “踏踏踏踏……”

    雪蹄胭脂馬如飛似的踏在泥路上,泥水飛濺。

    身後九騎,仍然跟隨,一片黑色的鬥篷揚起,迎風極力鼓舞。

    那馬蹄聲就沉悶而有節奏,在官道上形成非常有韻律的隆隆響。

    ……

    十騎旋風般順官道南下,不過快到辰時中的時候,眾人速度漸漸慢下來,最後提韁慢走。

    因為前方官道處一個拐彎,走來了一大群難民,個個扶老攜幼,挑著鍋碗鋪蓋,錢三娘可不想放馬衝撞了人群,而且她也想問問他們靈璧的情況。

    她提韁緩緩過去,一邊打量周邊的環境,離官道右側幾十步外有一片黑色泥石的荒涼山包,長滿了各類的雜草灌木,都不高,似乎緊在小山包後,有一條小河之類的。

    然後官道左側是大片的鹽堿地,密布高低不平的雜草,那過去一裏多的地方,還有一片小樹林,草與樹連成了一片。

    她看了看,眉頭一皺,就想起自己在廢宅中的遭遇。

    身後蹄聲一緊,李如婉也上來,她眺望四周,低聲道:“三娘,流賊最擅伏擊,這一片的地勢,特別那個山包……”

    錢三娘一把取下自己的騎兵旁牌,取在了手中,然後吩咐後麵:“盾牌都拿好了。”

    李如婉與萬叔、譚哥兒立時服從,個個摘下旁牌,或持或套,新來幾騎看了看,也隨大流的取下騎兵旁牌持好。

    黎叔卻不以為然,說道:“錢丫頭,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難道這邊也會遇到流賊?除非他們半夜就待在這邊。”

    萬叔勸道:“我們一行過來,很遠都能看到,有賊就糟了,小心駛得萬年船。”

    黎叔還要說什麼,錢三娘就目光一冷,大喝道:“不服從軍令,軍法從事!”

    眾人都是一震,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錢三娘,黎叔麵皮就過不去,不過看著錢三娘森冷的目光,想想今日她的大捷,六子也因為莽撞不聽令身死,雖然麵皮掛不住,還是依言摘下旁牌套上。

    隻是嘴裏嘀咕道:“真是的,連九爺都不敢這樣喝我。”

    他看著錢三娘,心中還有異樣的感覺,這丫頭,她小時候自己還與九爺幫她換過尿布呢,這是長大了?

    餘者各人也有異樣的感覺,好象進新安莊後,三娘開始變了,不是以前那個冷漠孤僻的小丫頭片子了。

    錢三娘率眾騎出了官道,走上了左側的鹽堿地邊,雜草密布,就到了馬腿處。

    然後眾人等著,看那群難民過來,看他們神情頗有些惶恐,流賊不是好東西,很多官兵同樣不是好東西,眼前這些是官兵哨騎?他們不會殺良冒功吧?

    錢三娘叫住一個老者,看他誠惶誠恐的樣子,她說道:“老頭你不用怕,我隻是問流賊的消息,你知道嗎?”

    老者聽她聲音雖冷,好似讓人掉入冰窖,但隻是詢問賊情,鬆了口氣,連忙告知,流賊還在攻打靈璧縣城,聽說領軍的賊將是“一隻虎”等人,當然,他也是聽說。

    然後見錢三娘也算和氣,更是心中大寬,歎道:“靈璧這麼遠,都有流賊來,俺有家不敢回,現在也不知到哪可活。”

    錢三娘道:“你們到睢寧去,那邊練總楊大人會收留難民,有吃有喝。”

    官道上的百姓都是聽到,紛紛喜道:“真的嗎,楊大人真是萬家生佛啊。”

    錢三娘又問了幾人,回答大同小異,畢竟他們隻是尋常百姓,也懂得不是很多。

    錢三娘等人就看著他們過去,看他們扶老攜幼,挑著擔子在官道上走得滿路。

    然後後方又走來一群難民,個個以氈衣被褥罩著頭臉身體,似乎很畏懼寒冷的樣子。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8 07:02
第183章 擋者披靡

錢三娘看去,後面這群難民約二十個,他們緩步而來,在泥濘的官道上越走越近。

    錢三娘心中湧起怪異的感覺,這些難民高高矮矮,想必內有年輕人,壯年人,但卻個個以氈衣被褥遮蓋頭臉身體,就算後方一些沒披氈衣的人,也是戴著鬥笠,穿著蓑衣,笠簷壓得低低的。

    看他們打扮與尋常百姓差不多,鶉衣百結,不論氈衣或被褥皆是黑呼呼布滿破洞,但錢三娘總感覺不對勁,眼下三月的天,雖有些春寒,但也沒冷到這一步吧?

    就算前方走去的婦孺老人,都沒有象他們這樣的。

    還有,各人氈衣下鼓鼓的,似乎潛藏著什麼東西。

    李如婉等人策馬錢三娘身旁,看這群難民走來,眼中也閃過疑惑的光。

    錢三娘忽然喝道:“你們都站住。”

    她指著前方那矮一點的難民:“你,把身上的氈布掀了。”

    錢三娘身邊的人都戒備起來,李如婉、萬叔、譚哥兒,還從槍套中抽出了自己的燧發手銃。

    前方那個難民站住,緩緩掀開蓋在頭臉身上的氈衣,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滿臉的冷漠。

    他看向了錢三娘,猛然眼中浮起了無比的凶殘與暴虐,他張開嘴,露出森寒的牙齒,就發出淒厲的,不似人聲的嘶吼。

    “殺官兵。”

    他一把將身上氈衣都掀了,就露出右手間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刀,他麵容扭曲,急步踏著泥漿,就猙獰著臉嚎叫撲來。

    錢三娘身後有騎驚叫:“剪毛賊,是流賊中的孩兒兵……”

    “殺官兵!”

    後方那群“難民”也是紛紛吼叫,個個掀開身上的氈衣被褥,都露出手中的兵器,或長刀,或短斧不等,前方四五個矮小少年,竟都是孩子兵,都隻有十四五歲,甚至十三四歲。

    這些孩兒兵們,淒厲的嚎叫,似乎無所畏懼,隻是扭曲著臉容撲來。

    他們持著兵器,個個凶惡如鬼魅,那種凶悍殘忍的勢頭讓人見了暗暗心驚。

    孩兒兵後方則是精壯些的成年流寇,個個手中持的也是長刀短兵,一樣跟隨惡狠狠撲來。甚至後方還有鬥笠男人吼叫:“他們是睢寧來的官兵哨騎,抓幾個活口……”

    這下子兔起鶻落,眼見最先那個剪毛賊孩兒兵嚎叫撲來,手中長刀長長揚起,眼中滿是猙獰沒有人性。他大張著嘴,扭曲著臉,甚至口涎流著,踏得爛泥四濺,眼見就要衝到。

    錢三娘猛的抽出手銃,抽出同時就扳下了擊錘,然後對那剪毛賊就是一銃。

    轟然大響中,滾滾白煙騰起,那剪毛賊一下就是飛起。

    他騰空而起,向後摔去,甚至將後方一個剪毛賊都壓倒在地,二人都是摔入泥水中,將官道上大片爛泥騰濺而起。那剪毛賊左胸處還有一個血洞,血雨不斷噴灑,就將身邊的泥水染紅。

    他身下的剪毛賊掙紮爬起,滿臉的爛泥鮮血,就是淒厲的嚎叫。

    “砰……”身側一道淩厲的火光冒起,刺鼻的硝煙味瞬間就撲入口鼻,李如婉也開了一銃,隨後撲來的又一個剪毛賊也踉蹌摔倒出去,身上一個大洞滋滋冒著血花,一樣灑了身邊人滿臉。

    他摔倒的同時,手上兵器也是遠遠飛甩,沒入了官道爛泥之內。

    萬叔也扣動板機,一個流賊叫都不叫就撲倒在地,萬叔有些驚訝,他打向這賊胸口的,卻不料擊中他的腦袋。近距離手銃威力不小,那流賊腦袋被鉛彈擊中,就有如西瓜一樣碎開,白色腦漿飛騰。

    一聲爆響,譚哥兒也打翻一個剪毛賊兵,那賊翻滾在地上慘叫,身下的泥水瞬間染得通紅。

    一道道淩厲的火光爆出,滾滾煙霧籠罩,轉眼己方倒下多人,那幫嚎叫衝來的“難民”就是一滯。

    銃聲也激起了這邊馬匹的不安與嘶鳴,黎叔用力拉住身下的坐騎,喃喃說道:“還真有賊啊。”

    忽然一陣利箭的呼嘯,黎叔一驚看去,“嗖”,一根箭矢正中他的胸口,一下子將他射翻馬下。黎叔掙紮爬起,棉甲右胸口處插著一根重箭,看位置,竟是從山包那邊射來。

    好在離了四十多步,流賊雖用強弓勁箭,仍然沒有穿透他棉甲內鑲嵌的甲葉,隻那邊被勁道撞得有些隱隱作痛。

    黎叔急忙舉起自己的旁牌護著,他臉上有些掛不住,陰溝裏翻船了,他想也不想,就抽出了自己的重鐧。

    他雖配有手銃,進莊也訓練用了手銃,然多年習慣,第一反應,還是取出了自己的冷兵。

    箭矢“嗖嗖”聲響,山包處,竟有十幾根箭矢射來,箭聲淩厲,都是強弓。

    好在早前錢三娘有吩咐眾人戒備,各人也持旁牌在手,雖猝不及防下,聽到利箭的呼嘯聲,各人還是下意識舉起旁牌抵抗,就聽一片的“篤篤”箭鏃釘在牛皮木板上的沉悶聲響。

    還有一聲慘叫與幾聲馬匹的痛叫嘶鳴。

    射來的箭矢還是多了,甚至有幾箭瞄著一個人的,一個新入的鏢師擋住一箭,然同時還有另一箭射來,他又沒有盔甲保護,那箭矢就射中他的右側身體,卡在兩根肋骨之間。

    這鏢師一下痛得冷汗就是流下來,臉色瞬間蒼白,策在馬上就是一陣搖晃。

    還有三人的馬匹中箭,“灰灰”的哀鳴,讓他們主人看了心痛無比。

    一匹戰馬吃痛下更發狂的胡亂跳躍起來。

    ……

    官道前的百姓一陣驚叫,他們下意識回頭看了看,然後有人大叫:“流賊啊……流賊來了……”

    立時官道內大群難民都是嚎叫,個個挑著鍋碗鋪蓋,隻是飛快往前麵跑,有人一下摔倒了爛泥之中,也飛快爬起來,撒丫子的跑。他們叫著哭著,沒有人敢回頭觀看,很快很多人就在官道上跑個沒影了。

    山包上不時射來箭矢,官道前百姓驚叫哭嚎,趁這個機會,官道上那幫流賊又狂叫衝來,錢三娘喝道:“都下馬,黎叔你們擋著山那邊的箭。萬叔、婉姐等人隨我上。”

    她躍下馬匹,旁牌上還插著三根的箭矢,都是粗大重箭,看山包那邊伏有賊兵,她就收起銃,打算取自己的狼牙棒迎敵。

    不過此時官道上的流賊已經湧到,當先一個裹著紅巾的流賊,更持著短斧,高高揚起,淩厲的斧頭就要往錢三娘當頭劈來。

    錢三娘搶上一步,手中旁牌斜上狠狠一擊,那流賊右臂就骨折了,他慘叫著,手中斧頭更脫手往後高空飛去,錢三娘手中旁牌再狠狠一擊,就擊在這流賊的胸口處。

    這賊雙目爆突,一口鮮血就是湧出來。

    錢三娘手中旁牌再狠狠擊上他的咽喉下巴,立時就血沫、牙齒、碎骨亂飛,旁牌當中半球形鐵蓋擊中掃過,這流賊一大半咽喉脖子都被撕開了,噴帶著血雨,就目光呆滯的往後摔去。

    錢三娘又抽出馬鞍上的狼牙棒,這時又有一個粗壯的流賊撲來,手中持著厚實的大刀,錢三娘手中狼牙棒一迎一挑,金鐵交夾中,那流賊手中的大刀就被挑走。

    她重重一送,狼牙棒端撞在那流賊的胸口上,這賊一大口夾著碎塊內髒的血沬就是噴出。

    錢三娘手中的狼牙棒揮舞,狠狠砸下來,碎骨,紅白腦漿鮮血騰起,這流賊的腦袋就沒了一大半,哼也不哼就仰天栽倒,隻餘傷口處的鮮血有如泉湧。

    她的狼牙棒又再舞動橫掃,一個靜默的流賊與一個嚎叫的剪毛賊都是噴血飛走,骨骼碎裂,萎頓在地。

    錢三娘揮舞她的狼牙棒,當者披靡,見者色變。

    李如婉那邊見錢三娘收起手銃,她也收起手銃,從腰後取出一柄森寒的短斧,沉重鋒利。她一手持牌,一手持斧,迎上一個原想偷襲三娘,見她來又迎向她的精瘦流賊。

    這賊普通鄉民打扮,眼神凶殘狡詐,他可能學過倭刀術,雙手持刀,一離開官道,就遠遠高高跳起劈來,口中還發出一聲淒厲的怪叫,頗為先聲奪人,膽小者一見怯之。

    李如婉旁牌狠狠頂上,這賊的長刀就劈在李如婉的旁牌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然這刀沒有劈開旁牌,這賊自己卻被強大的力道頂得踉蹌後退。

    李如婉就是搶上,趁他立足不穩,手中短斧就是狠狠劈去,在這賊睜大的恐怖眼神中,利斧就是直切入肉,然後順勢劈劃而下。

    這賊就被開膛剖腹,內髒什麼嘩嘩流下來,混著血水,在他身下堆了一堆。

    血氣與髒腑的腥臭傳揚,血腥無比。

    這賊仍睜大眼睛倒下,露出他身後一個有些驚恐的流賊。

    看李如婉惡狠狠撲來,他隻能硬著頭皮迎戰,然刀斧相擊下,他不但虎口發麻,手中長刀差點要脫手,腳步更是立足不穩,然後李如婉的斧頭就帶著淩厲的風聲凶猛劈來。

    他眼睜睜看著這斧頭劈中自己,從左到右,斜斜劈開了一個大口子,這口子深不見底,露出了內中鮮紅的肌肉。

    這流賊大叫著滾倒在地,李如婉吼叫道:“又偷襲,爺劈死你們!”

    她狠狠一斧頭又劈在同一個地方,這流賊慘叫著,眼睜睜地看著斧頭劈下,他雙腳亂蹬,嚎叫聲驚天動地,李如婉不斷劈砍,有若砍豬砍羊,碎肉鮮血不斷揚起,就濺了她的一身。

    最後這流賊差點被砍成兩斷,死時仍然雙目圓睜,恐懼非常。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8 07:04
第184章 抓活口

流賊湧到,除防護山包那邊的黎叔等五人,餘者錢三娘、李如婉、萬叔、譚哥兒、還有一個叫“八哥”的鏢師騎兵都是與衝來的流賊殺成一起,慘叫聲,兵器交擊聲不斷,間中夾著手銃的淩厲轟響。

    黎叔等人有些緊張的看著,果然流賊就是凶悍,與往日走鏢遇到的毛賊山匪頗為不同,黎叔更現山包那邊冒出一些人影,可能埋伏的流賊要從山上攻下來了。

    他還看到從官道衝來的流賊中,有幾個戴鬥笠,穿蓑衣的賊寇繞過三娘等人,他正要戒備迎戰,猛然一鬥笠賊狠狠一揚,他手中一物就尖嘯著往這邊飛來。

    那物細長,似乎尾端還係有幾根細長的鐵鏈,飛行時,就隨同出了淒厲的怪叫。

    黎叔臉色大變,大喝道:“是標槍,快躲開。”

    他狠狠的一躲,遠遠離開,他身邊幾個鏢師也是急忙躲開。

    隻是一鏢師騎兵可能以前很少見識這種軍伍內的標槍,躲得不夠開,細長的標槍身雖從他身旁飛過,然尾部數條係著的細長鐵鏈一樣嘯舞而來,扭曲詭異。

    這些鐵鏈的尾端,都裝有鐵尖刺頭倒勾,投射時不隻實心矛錐有殺傷力,尾部的細長鐵鏈尖刺頭在飛行時同樣具有殺傷力。

    這也才是明軍中正牌的標槍,餘者若短矛似的標槍,那都是簡易版,仿冒版罷了,隻取使用製作時便利。

    而這標槍從這鏢師身邊經過時,一根細鐵鏈尾端的倒刺,就正巧從他的脖頸間勾過,他的血管瞬間就被勾斷了。

    這鏢師騎兵隻覺脖間一涼,他手摸上去,鮮血就如噴泉似的灑開,然後他就滾在地上,蹬腳翻滾。他喉嚨間出一種怪聲,卻已經不出什麼完整的句子。

    他張開嘴想要吸氣,結果冒出的都是血沬。

    “田哥兒……”

    黎叔這邊幾人都是悲憤,黎叔猛的一聲大吼,一手持牌,一手持鐧,就是衝上。他拚著挨一鬥笠賊一刀,任他砍在自己鑲鐵棉甲上,狠狠一鐧,就砸在他的腦袋上。

    這賊的鬥笠破開,血與腦漿往四周飛濺。

    這賊哀嚎著,就滾到地上掙紮。

    黎叔勢若瘋虎,手中重鐧仍然猛敲,一直將他的頭顱砸成碎西瓜為止。

    ……

    戰事殘酷而血腥,又非常短暫,餘下的流賊很快恐懼驚叫,隻往山包逃去。

    因為他們剛剛現,己方人多,而且還是偷襲,然剛剛短兵相接不久,他們二十人隻餘自己寥寥等四五人,一照麵就死傷了一大半,這還怎麼打?

    那對麵是什麼明軍,如此悍勇?特別那兩個女人如此凶悍,真是讓人心驚。她們用的又是什麼火器手銃?種種疑惑,都讓他們不敢再戰,隻喊叫著拚命往山包逃去。

    那邊本來一些人影要下山,見狀都是吃驚猶豫,在山上不敢下來。

    萬叔、譚哥兒呼呼喘氣,看著眼前慘烈戰場,官道上滿是紅褐色的泥漿,然後這邊鹽堿地中,也是橫七豎八的屍體與垂死的傷者,鮮血流了到處,濃烈的血腥氣撲鼻,他們都是心驚。

    早前他們用手銃各殺一賊,還算輕鬆,等到短兵相接時,才感覺到那種凶險殘酷。

    流賊哨騎畢竟是悍勇,他們雖各有棉甲保護,也不過再殺一賊,“八哥”也殺一賊,不過不是用冷兵,而是用手銃,一直打了兩銃,才險險擊殺了一賊。

    然後他左臂還被劈了一刀,此時血染衣襟,齜牙咧嘴。

    殺賊最多的,便是錢三娘與李如婉了。

    此時看錢三娘持著狼牙棒過去,那上麵滿是碎肉殘沬,看躺在地上不動的“田哥兒”,旁邊悲戚的幾個鏢師,她眼神雖然仍然清冷,但也閃過一絲黯然。

    她環顧四周,流賊不是死又是重傷,沒有活口。

    這打起來,就是收不了手,因為收手的結果,或許就是己方的傷亡。

    看看幾個往山包逃去的殘賊,那邊也頗有人影,錢三娘就看著眾人道:“還是要攻過去,抓幾個活口,不然田大哥就白死了。……我估計山上流賊最多二十多人,十幾副弓箭,我們有手銃,勝算還是大的。”

    她道:“我們攻山時,持著盾牌,就可以擋住流賊的箭了。”

    ……

    眾騎快商議安排,最後左臂受傷的“八哥”與那中箭的鏢師留下來,餘者錢三娘等七個精銳攻山。

    各人略略看了看自己手銃,早前隻錢三娘四人各打一銃,這火力還是充足的,不過為防萬一,各人也將自己雙插背在身上。

    近戰的冷兵也帶上,單手當然不能用狼牙棒,錢三娘就帶上自己的重劍,李如婉仍然兩把斧頭別在身後。

    各人沒多久就往那黑色泥石的荒涼山包逼去,流賊現在正在猶豫,不過拖久了就有可能逃跑。

    很快七人越過泥濘與有幾具屍體的官道,到了對麵這土地就比較幹燥,滿是雜草碎石什麼,行動有些不便,策馬什麼更不可能。

    七人結成的陣形也類似一個箭矢陣,錢三娘、李如婉在最前,一手持著旁牌,一手持著手銃,餘者各兩人在兩翼,也是如此樣子,又有一人斷後,就是萬叔了。

    七人結陣逼去,這無遮無掩的,又隻有四十多步距離,什麼動靜山上都看得到。

    立時那邊一片叫嚷喧嘩,再是一片弓弦的聲響,立時“嗖嗖”的箭矢就從山包上射來。

    箭羽“咻咻”的從耳邊飛過,有時“篤篤”的響,卻是利箭被各人旁牌擋住。

    各人持著旁牌慢慢逼去,都是非常注意防護弓箭,猛然一根勁箭向錢三娘麵門射來,她猛的一擋,“噗”的一聲,箭鏃都從旁牌的內側露出,也不知哪個流賊弓箭手,力道好強。

    又一根重箭呼嘯而來,錢三娘又一擋,箭鏃又從旁牌的內側露出。

    再一根箭矢射來,“叮”的一聲,射在旁牌中間半球形的鐵蓋上,一大溜的火星冒起,那箭矢也滑射而走了。

    在旁牌的掩護下,七人越逼越近,很快要到二十步,不山上流賊慌亂,這邊眾人冒著箭矢前進,也頗為考驗各人的心理壓力。

    就有右翼一個鏢師忍不住開了一銃,然隻打在山石上,碎屑飛揚。

    錢三娘喝道:“進入十步再打,看準了再打。”

    七人又再逼去,山包平緩,很快又進數步,她們沉住了氣,然山上流賊卻越沉不住氣,叫喊聲中,除他們箭矢射得更急,還有流賊衝下山頂,從兩翼包抄逼來。

    就有一個戴白色氈帽,披灰色鬥篷的流賊從右翼抄來,他拿了一根馬叉,凶神惡煞的蹦跳而來,他拿的這馬叉武器,上可叉人,下可叉馬,也是非常精銳的騎兵器械。

    此賊可以用之,顯然不可看。

    這賊雖然凶悍,還是頗為謹慎之人,從側翼抄來時,還是呈“之”字形道路。

    然後近前後,就挺著馬叉衝鋒,他手中的馬叉銳利森寒,被刺一下,肯定象鏜鈀一樣,身上三個洞。

    錢三娘就對他扣動板機,轟然大響,淩厲的火光帶著煙霧湧出膛口,這流賊就從山上翻滾下去。

    然後這流賊身後還跟著一個持夾刀棍的流賊,他見狀就是目光一縮,不過他不慢反快,不退反進,依他的經驗,這手銃打完了,那就完了,正是奮勇前進,短兵相接的時候。

    這流賊滿臉青慘慘的胡茬子,身材頗為魁偉,持著夾刀棍,一襲厚實的鬥篷,那就是煞氣十足,畢竟能用大棒、夾刀棍的人,在軍伍中也是精悍。

    他更有這個信心,那娘們手中的盾牌,被他夾刀棍狠狠砸一下,肯定就碎裂了,不定她的左手都廢了。

    他持著夾刀棍快撲來,而錢三娘的拇指又扳下了擊錘,讓槍管再次旋轉,換了一個孔眼,對著這流賊又是一銃。

    一聲爆響,這流賊身上激起了一股血霧,帶著不可相信的神情,就從錢三娘身前幾步遠往山下滾去。

    一直滾到山下後,他仍然大睜著眼,死不瞑目。

    臨死前他仍然不明白,那娘們手中的銃,怎麼還會響?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8 07:04
第185章 俘獲

錢三娘等人不斷逼去,山坡上不時響起淩厲的手銃聲,騰騰白霧冒起。

    山頂上流寇淒厲的嚎叫聲不絕於耳,他們如熱鍋上的螞蟻,惶恐,不知所措。

    踢到鐵板了,哪來的明軍,如此犀利?

    特別他們的手銃,不需要火繩不說,還可以連打三發,就類縮小版的三眼銃,真是淩厲非常,兄弟們不死就傷。

    逼去的七人,則越打越是信心十足,熱兵器對冷兵器的優勢確實大,再是強弓,盾牌也可以擋住,但就算手銃,近距離盾牌盔甲都擋不住,特別優勢在於不用體力。

    短兵相接肉搏戰,要殺死一個對手多麼艱難,這裏隻要扣動板機就行了。

    特別各人使用新安手銃,三眼燧發,一杆就有三發彈藥,隻需每人打中一個,那就是殺死七人,打中兩個,就是殺死十四人,而山上流賊才有多少?

    一般軍伍,能傷亡二三成不崩潰都是精銳了,流寇一樣不例外。

    錢三娘等人還是逼入十步之內作戰,那真是一打一個準。

    隨著她們逼入五步,山上流寇更是慌亂嚎叫,已經可以看到他們轉身逃跑的身影。

    李如婉瞄了一下,扣動板機,“砰……”的一聲銃響,一道淩厲的火光冒出,幾步外一個逃跑的流賊弓手身後就騰起血霧,他大叫著,就從山的那邊翻滾下去。

    “殺上去。”錢三娘大喝道,將手銃插入槍套,一下子抽出自己的重劍。

    她共打了三發,連官道之戰打的一發,兩杆手銃,她還餘兩發未打,不過流賊已經崩潰,正是短兵衝鋒的時候。

    餘者各人也是插好手銃,抽出兵器,錢三娘一馬當先,手持自己重劍撲上去,李如婉緊跟在後,舞著自己的斧頭。

    “殺!”

    錢三娘躍上山頂,她一手持牌,一手持劍,眼前一個流賊弓手正驚恐要逃,她搶上就是一劈,這流賊的左邊脖子處就爆開一片猩紅的血水,恐怖的四濺,到處灑落開來。

    一個流賊嚎叫持刀劈來,錢三娘旁牌一擋,手中的重劍就是刺下去,直透入內。

    這流賊瞬間冰冷眩暈,他哭叫著抓住錢三娘的劍,錢三娘劍一抽,鮮血就如噴泉似的灑出來。

    李如婉也搶上,亂斧劈倒一個流賊,任那流賊大叫,她就是揮舞斧頭劈砍,一邊大罵:“砍死你……砍死你……”

    餘者萬叔,譚哥兒,黎叔等人也是紛紛衝上,山上的流賊嚎叫奔逃,兵敗如山倒。任有人再強悍,此時眾人皆逃,也沒有心思留下搏鬥。都是跑不過敵人,跑得過兄弟就行。

    錢三娘持劍觀望,看頗有流賊往山下逃去,那邊果然有一條小河,然後河邊有一個大水塘,塘邊有一大片的葦屋,葦屋邊停了一大群馬騾,也不知道有多少。

    顯然流賊原先在這邊歇息過夜,然後看到自己十騎過來,就在這邊設伏,還分一路誘敵。

    然現在他們隻是驚慌失措的逃命,個個搶奪馬匹,甚至有人連馬都來不及拉,就慌不擇路往河水對麵逃去。

    隻是這河水麵雖然不寬大,但兩岸邊滿是淤泥雜草,要過河並不容易,這些慌不擇路的流賊衝入河中,就不知不覺陷入淤泥內,聲嘶力竭的嚎叫。

    還有流賊解下馬匹,跳上馬背,就順著河岸的兩邊逃跑。

    錢三娘目光一冷,就還劍入鞘,從雙插中取出自己的強弓,又抽出了一根重箭。

    她的雙插,箭壺內是重箭,弓壺內是強弓,特別她使用的弓還是十力弓,換成石鬥製就是一石強弓,換成後世拉力就是一百二十磅。

    她張弓撘箭,弓弦都拉得嘎吱響,上麵的箭鏃,就閃著森寒的金屬光澤。

    她手一鬆,一根重箭從山上呼嘯而去。

    “嗖!”

    一個拚命策馬的鬥笠賊頭一仰,“噗哧”聲中,箭鏃從他胸前透出,他睜大眼睛,就滾落了馬下。

    她又抽出一根重箭,再次拉弓,又一根勁箭呼嘯而去。

    一個裹著藍巾的流賊拚命逃跑,他用力鞭打胯下坐騎,已經逃出了好幾十步遠,眼見就要逃得生天,他正要鬆一口氣,不想利箭就從背後追來。

    這重箭的初速雖然每秒隻有四五十米,但這流賊騎馬逃跑,聽到風聲,閃避已經來不及了。

    帶著血花,箭鏃就從他心口處透出,他哼都不哼一聲,就滾落馬下。

    李如婉也射翻了往另一方向逃跑的一個鬥笠賊,餘下僅有的五個流賊也徹底崩潰,連逃跑的心思都沒有了,個個跪地拚命哀嚎求饒。

    錢三娘收好自己的雙插,她按著重劍下山去,黑色的翻毛軟筒馬靴踏在山石亂草中,發出有力的聲響,清冷的晨風拂起她的鬥篷,冷豔,又帶著危險的殺意,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李如婉扛著自己斧頭,搖晃的跟在她身後,這時萬叔迎上來,滿麵笑容道:“三娘,大捷啊,這仗我們又繳獲了馬騾五十匹,特別俘獲五個流賊,這活口消息就有了。”

    錢三娘也不由歡喜,笑道:“真的嗎?”

    她這一笑就尤如冰山解凍,讓人驚豔。

    黎叔等人也迎過來,看著錢三娘,各人都露出佩服的神情。

    黎叔更嘀咕道:“這丫頭……真是……真是……”

    ……

    一片荒野,雜草密布。

    正是虹縣境內。

    馬蹄的雜遝聲,夾著火器的轟響聲。

    半人高的雜草上,一具戴著紅纓氈帽的屍體正仰躺在草地中,他大張著嘴,眼中有著不可思議,一杆銳利的鉤鐮槍正插在他的胸口位置,那槍尖就一直沒到鉤鐮處為止。

    一匹失去主人,背上有著鞍具的青驄馬依戀不去,不時還用舌頭舔著死去主人的臉頰。

    而在戰馬屍體附近不遠,正有幾騎在亡命追逐搏鬥。

    “篤”的一聲,淩戰雲與一賊隔著十多步對衝而過,他手中的旁牌擋住了對麵騎射過來的一根輕箭,同時他也開了一銃,彌漫的煙霧轉瞬被他奔馳的馬匹拋離在後。

    隨後淩戰雲皺眉,又沒打中,這騎在馬上劇烈奔跑時準頭太差了。

    他先後打了三槍,三發彈藥都打完了,一個賊都沒打中。

    看看那邊的裴珀川,開了兩槍也沒打中一個賊,雖然這也是二人擅用弓箭,少用手銃的緣故,但馬上跑起來準頭太差也是重要原因。

    還是要近距離搏戰,就象剛才自己用鉤鐮槍殺死一賊一樣,看看裴珀川,一樣是使用馬槊,才貼身殺死一賊。

    打定主意,淩戰雲將手銃插入槍套,就見除了剛才那騎奔過,又有一賊持著馬刀,吼叫著向他策馬奔來,再看過去,那邊裴珀川正與三騎在追逐纏鬥。

    卻是二人作為前鋒,昨日就潛入虹縣境內哨探,當日無事,不過今日一大早,二人再次出發時,就在這片廢莊的附近,突如其來遭遇了流賊七騎的哨探。

    一番搏戰,二人分別殺死一賊,不過流賊還有五騎,都是凶悍非常。

    一直不能停下,也是淩戰雲手銃準頭差的原因之一,此時他顧不得多想,就嗆啷一聲,抽出了馬鞍上的馬刀,寒光閃閃,同樣向那吼叫撲來的流賊迎去。

    二人對衝,都是單手持著馬韁,身體微微斜弓,速度越來越快,蹄聲如雷,馬蹄就踏得殘草飛揚。

    很快二騎帶著彪悍殺氣衝過,“噗”的馬刀割破**的聲音,隨著大片的鮮血飛濺。

    淩戰雲策馬衝過,聽身後重物撲倒草地上的聲音,他心中就湧起淡然。

    他喜歡這種刺激殺人的感覺,喜歡那種命懸一線的緊繃,因為這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剛才那種對衝劈砍,也確實險之又險。

    二人都全速衝刺,馬匹一秒鍾就跑過了十米,二人相隔不到十五步,也就是馬匹通過時間最多二秒鍾。二人從舉刀到下刀,兩秒鍾內都要完成一個完整的斬劈動作。

    那個瞬間還要砍中人,難度極大,危險性極大,初學者往往還收不住刀,砍在自己馬頭上。

    但淩戰雲贏了,那流賊死了,借著高速的馬力,他身上被淩戰雲開刃的馬刀劈劃開一個極大的口子,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這邊裴珀川同樣與一個流賊對衝,他持著一根馬槊,這是非常優良的武器,槊杆具有非常良好的彈性,衝鋒刺中敵人時,槊杆會向上彎曲,吸收掉部分衝鋒的能量。

    槊杆在瞬間還會回彈,將敵人屍體彈走,起到緩衝保護的作用。

    類硬質的長矛馬槍,除非老手中的老手,懂得怎麼卸力,否則多是一次性武器,便類淩戰雲的鉤鐮槍,他刺中敵人後就放手了。

    此時裴珀川的馬槊前方有槊槍頭,長長雪亮的槊刃,尾部有銅錠,槊身上有懸繩,他持著馬槊,一樣單手持韁,銳利的槊槍頭,隻是指著前方那衝來的流賊。

    可以看到,那流賊手中持的是一把非常鋒利的馬刀,開了刃,顯然也是老兵好手。

    他吼叫衝來,蹄聲如雷,二人越衝越近,兩馬相錯刹那,裴珀川的馬槊就刺中了那流賊的胸口,一股血花激濺,裴珀川的馬槊杆也成了拱形。同時他的手指隨著傳來的力道抖動,殘餘的力量被卸去。

    蹄聲仍然如雷,裴珀川持著馬槊衝過,那流賊的屍體已被彈走。

    “踏踏……”

    他又奔一會,猛的勒馬,“唏律律”他的馬匹高聲嘶鳴,前蹄高高揚起。

    裴珀川一手提韁,一手持槊,雪亮的槊刃就映出他那冷漠冰寒的臉。

    ……

    淩戰雲看去,流賊又死二人後,餘下三人再無戰心,慌忙策馬逃跑。

    他大聲叫道:“裴兄弟,抓活口。”

    裴珀川的聲音隱隱傳來:“某知道……”

    淩戰雲就催促胯下馬匹:“大花兒,走。”

    那馬隻是不滿的打著響鼻,一天跑到晚,不厚道,刷身還隻一天刷一次。

    淩戰雲就道:“回去給你吃雞蛋,要吃羊肉也可以商量。”

    他策動馬匹,放馬直追,入新安莊後,各人馬料充足,胯下馬匹皆是驃肥馬壯跑得快,很快淩戰雲就追上一賊。

    看看裴珀川那邊,同樣離一個狂奔的賊騎不遠,淩戰雲就從鞍上取出一副套馬繩,“忽忽”的在手中轉著。

    他猛的一甩,沒套到,不過不遠處一聲馬匹的嘶鳴,同時身體摔落馬下的沉重聲音,卻是裴珀川也甩出套馬繩,就鬼魅似的準確套在一個流賊的頭上。

    那繩套瞬間收緊,那流賊就被一下子扯落馬下,裴珀川叫了聲:“淩兄,收馬。”

    他就策馬狂奔,那流賊就被他拖在馬後,一路拖滑而去。

    淩戰雲看了看,眼中有著羨慕,聽聞裴兄弟打過韃子,果然這騎術與各方麵技藝就是自己不能比。

    隻是裴兄弟平日沉默寡言,便是對著同居的幾個好友,都很少提他的過往之事。

    看看兩個流賊已經跑遠,淩戰雲也不追了,那失去主人的坐騎跑了一會停下,淩戰雲就牽了,回到原來戰場,他又收了四匹馬,自己的鉤鐮槍也收好,順便摸下死去幾賊腰包。

    他臉上露出笑容,此次收獲不錯,抓了個活口,繳獲戰馬五匹。

    每馬鞍上都有馬褡子,想必內中財帛不少,這些都歸他與裴珀川二人所有。

    看裴珀川已將那擒獲的流賊五花大綁,二人商議下,就決定回去。

    他們往北走了數裏,忽然聽到後方蹄聲大作,二人看去,都是臉色大變,至少二十騎流賊正狂追而來。

    他們就往廢莊那邊走,那些流賊緊追不放,二人從倒塌的莊牆奔入,那些賊騎正要跟入,猛然銃聲大作,還夾著幾根的箭矢,然後幾個流賊就摔落馬下。

    餘者以為遭到埋伏,拔馬就走,很快就在荒野中走得沒影。

    ……

    裴珀川、淩戰雲二人驚魂未定,看著眼前幾個熟悉身影,還好曾隊長等人到了,否則二十騎流賊攻擊,二人再驍勇,一樣是凶多吉少。

    二人正要施禮道謝,曾有遇一擺手,他謹慎的道:“這裏賊多,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不過看著二人繳獲的五匹戰馬,一個活口,他眼中也是閃過驚歎的神情。

    還有隨後莊牆外傳來一陣喧嘩,幾個興奮的隊兵押著兩個流賊,還有三匹繳獲的戰馬過來。

    卻是二賊中箭摔落,都傷到手腿,行動不便,猝不及防下就被衝出的哨探隊員抓獲,一賊中彈而死,他的馬匹也被收獲。

    看著這些繳獲,曾有遇嘻嘻笑道:“好,我們哨探隊也立功了,這下看騎兵隊那娘們還怎麼得意。”

    很快他們換了地方,卻是睢寧境內一個廢宅之處,曾有遇打算先審問下,得點情報。

    三個被抓獲的流賊並肩跪著,曾有遇在三人身上掃視,他首先提問被裴珀川抓獲的那流賊活口。

    此賊被裴珀川放在馬後拖拉,早已血肉模糊,滿臉血跡,不過他似乎頗為硬氣,竟呸了曾有遇一口,噴了他滿臉的血與唾沫星子,他怒聲道:“朝廷鷹犬,官府狗腿子,額什麼也不會說!”

    身旁的哨探隊員都是大怒,一隊員重重一拳打來,打得這流賊又一口鮮血噴出。

    這隊員怒聲道:“狗賊子,你不說,就剮了你!”

    那流賊隻是怒目而視,曾有遇笑容不變,他抺去臉上的血與唾沫星子,豎起了大拇指:“好,是條漢子……送他上路吧。”

    那流賊神情一變,裴珀川一直在旁冷冷看著,聞言他一槊就是刺來,這流賊一震,血淋淋的槊槍頭就從他胸前透出。

    他再一抽,這流賊就是撲倒在地,身下大股鮮血湧出。

    眾隊員都是心中一凜,曾爺與裴爺,都是心狠手辣的人啊。

    曾有遇又笑嘻嘻的看向另一個流賊:“你呢?”

    那流賊大口吞咽著唾沫,喉結急速的上下滾動,他猶豫不決:“俺……俺……”

    曾有遇道:“不說就算了。”

    嗆啷一聲,他抽出了解首刀,一刀就劃在他的脖頸上。

    這賊立時滾在地上,他的血管被割斷,鮮血就若噴泉似的灑落。

    他翻滾著,隻是在地上嘶叫掙紮。

    曾有遇持著鋒利的解首刀,上麵還染著血跡,他臉上帶著殘酷的笑容,問最後一個賊:“你呢?”

    那流賊早已崩潰,身體顫抖若篩糠,磕頭如搗蒜。

    他大聲哭嚎哀求:“俺說,俺什麼都說,求軍爺饒命啊。”

    曾有遇笑道:“這才對嘛,兄弟是不是渴了?來,喝點水……”

    最後曾有遇等人獲得一些消息,當然,這賊畢竟不是高層,具體如何,還要楊相公判斷。

    “流賊打下靈璧後,打算先派千人的馬隊到睢寧看看?”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8 07:06
第186章 設伏

三日下午,哨探隊、騎兵隊相繼回來,他們都有收獲。

    哨探隊帶回一個活口,七顆首級,繳獲戰馬八匹。九爺等人分成多支小股巡哨,有的遇到流賊,有的沒有,共抓到四個活口,斬首十五級,繳獲馬騾二十二匹。

    最驚人是錢三娘等人,她兩次領隊出哨,前後共斬殺流賊四十五人,繳獲馬騾七十匹,還抓到五個活口,這個消息震動了軍伍,連楊河都是驚動,親自接見錢三娘等人嘉獎慰問。

    曾有遇等人聽了也不由啞然,原以為哨探隊立了大功,沒想到與這錢三娘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啊。

    消息也不可避免傳入睢寧城官民耳中,雖然具體內情他們不明白,但近百顆掛在城垛上的流賊首級眾人都是看得到,出哨各人帶回的繳獲馬騾也有人看到,立時城內外都是震動。

    眾官民對守住城池更有信心,百姓們津津樂道巾幗英雄,北岸的鄉勇好漢,以貢生周明遠為首,眾士紳敲鑼打鼓,抬著豬羊等物入軍營犒勞將士。

    當然,出哨在外,也不可避免有傷亡。

    雖各人裝備有犀利的三眼燧發新安手銃,胯下坐騎也驃肥馬壯跑得快,但流賊畢竟精悍,這死傷就避免不了。

    哨探隊還好,運氣佳,無人受傷,更沒人死亡,九爺那邊,就陣亡一人,受傷七人。

    錢三娘兩次出哨也都有傷亡,第一次一人死亡,一人受傷,第二次一人死亡,二人受傷,還有三匹戰馬受損,有一匹馬恐怕就殘廢了。

    這讓騎兵隊各人心思複雜,雖然佩服她,跟著她出哨,必然可立大功,但也必然有人傷亡,這真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自認運氣不好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

    眾人的總結,此次攜帶的手銃功勳卓著,因為有這種犀利武器,殺敵時就比肉搏戰輕鬆多了。

    不過也要逼近了打,瞄準了打,最好進入十步之內,這樣這種可打三發的新穎火器,就可以將自己威力,最大程度體現出來。

    不過雖有傷亡,經過這兩天殘酷的哨探搏戰,騎兵隊、哨探隊各人氣質都變了許多,這上過戰場,與敵搏殺後的老兵精氣神就是不一樣,變得更精銳了。

    楊河下令傷員歸營休息,醫護隊專人精心照料,嘉獎撫恤之事都有條例。此戰出哨各員共繳獲馬騾一百匹,以後他要擴大騎兵哨探隊也有了坐騎,特別內中戰馬,亂世中可有錢都買不到。

    同時抓獲的流賊活口,對他們審訊也緊鑼密鼓進行,最後楊河獲知一些雜亂的情報。

    與眾人商議後楊河沉思,大體的一些情報比較有準確度,如此次流賊領軍東進,順汴河一線的主要賊將,就是李自成的侄子,號“一隻虎”李過。還有他麾下驍將,以後的前營製將軍,綿侯袁宗第。

    然後有羅汝才的部下,他的親將楊繩祖,外甥王龍等人。

    此時李自成、羅汝才聯軍,兵力已經與曆史上第三次攻打開封時差不多,兵馬基本上達到驚人的“馬賊三萬,步賊十萬,脅從之眾近百萬”的地步。

    他們分兵攻打各城池,李過、袁宗第、王龍這支兵力,差不多也有馬賊五千,步賊二萬,又沿途裹脅饑民。

    不過他們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攻打宿州與靈璧上,隻打算攻下宿州、靈璧後,順汴河下流往虹縣去。

    因各賊抱怨,連日雨水,道路泥濘,非常不好走,靈璧往虹縣的官道情況會好些。

    不過睢寧在靈璧的東北角,近在咫尺,各賊也不會放過,會派一隻千人的馬隊到睢寧看看,內有一半的精騎。

    楊河沉思,這消息不知真不真實,可靠不可靠,不過一人說是假,抓獲的十個活口基本都有這種說法,他們還是分開審問,那這情報就很有真實性。

    而且出哨的流賊哨騎,很多都是流賊老營中的存在,他們的消息渠道,應該還是靈通的。

    依他們說法,雨水已經停了,那隻馬隊要來睢寧,也就這兩天的事。

    所以該如何,馬上就要作出決定。

    眾將倒是爭議不下,一總把總楊大臣,副把總楊千總、羅顯爵等人力主伏擊,在野外選個好地形,以他們的實力,流賊千人馬隊,還是吃得下的。

    二總把總韓大俠,中軍官張鬆濤,九爺錢仲勇等人覺得還是守城為上。

    馬隊畢竟是馬隊,伏擊時能不能吃下,這事並沒有把握,而且流賊現在沒有將注意力放在睢寧,如果消滅了這隻流賊馬隊,吸引他們注意,可能會引來他們大隊人馬的報複。

    眾人爭議不下,誰都有自己的理由,最後隻能看楊相公如何決定了。

    ……

    崇禎十五年三月四日。

    荊山。

    這是一座離睢寧縣城西南三十裏的小山頭,有廢寨,還有真武廟。

    荊山往西南約一裏有趙耳山,山之巔有雲居寺,寺前有楊家圩,山之北有瓦器窯,此時皆廢。

    然後趙耳山西南相連有彭山,山有觀音堂,再西南三裏有宋家山,山上有普濟寺,宋家山西南三裏又有軸山。

    這些山頭都不高,海撥最多一二百米,原有一些人煙的,此時都廢了。

    官道從彭山、趙耳山、荊山腳下蜿蜒而過,道路情況非常不好,三四米寬,坑坑窪窪,多日的雨水讓道路布滿爛泥,官道兩邊就是非常密實的雜草,一直連到各山上。

    特別荊山的對麵,官道的南側,趙耳山東麵、北麵原有楊家圩,瓦器窯,人煙繁盛,開墾有大量的田地,溝渠水塘眾多,此時雖然荒廢,但痕跡還在。

    連日的雨水,一個個水塘滿滿的,就形成大片的沼澤地,窪塘地,人馬不好通行。

    此時荊山上人影綽綽,大量士卒正揮舞鋤頭鐵鎬挖掘泥土,一些軍官來回指揮,讓他們在距離官道約五十步的山坡上,挖掘出兩道合適的埋伏壕溝。

    最終楊河還是決定設伏,不過當日他親率騎兵隊考察地形,看來看去,就選擇了荊山這片所在。

    官道就在山下,流賊必經之地,山上雜草密布,容易潛藏身形。官道南麵百步,就是連綿的沼澤地,窪塘地,流賊不好逃跑。西南一裏就是趙耳山,可以埋伏騎兵,從背後夾攻。

    然後荊山東去二裏還有一條不小的河,介時那邊設疑兵,流賊就會有半渡而擊的憂慮,隻想快速通過這片地方。

    看來看去,以目前自己的兵力,流賊若來,就在這地方設伏最好了。

    決定後,楊河雷厲風行,除留輜重隊在城內,一大早,他就率所有隊兵趕到這。為免走漏消息,城內各官他誰也沒說,他特別交待盛三堂,若知縣問起來,就說出城演練,當日就會回來。

    到荊山後,除了撒開哨騎,他還吩咐立時修建工事。

    此時他來回巡看,看隊兵們忙碌,在山坡上挖出兩條大半人高的壕溝。

    這是供火器兵潛藏射擊之用。

    出於輕便靈活不顯眼考慮,楊河來時沒有攜帶盾車,畢竟山坡雜草雖高,但沒多少山石樹木,那一覽無餘的,高高的盾車擺在這邊,能不能掩藏住真的很難說。

    但火器兵又需要保護,那就挖掘壕溝最合適了。

    可作為射擊所在,又可作為掩體,流賊射箭時,可以躲在壕溝之內躲避。

    他與眾人的商議布置,壕溝兩條,上下相鄰著,每條壕溝與官道平行,每道長百多步,可掩藏百多人,這樣兩總的火器兵就可以藏下。

    而且第一道壕溝某些地方仍然和緩,泥坑沒有挖下,卻是放置火炮之用。

    此次前來,他五門獵鷹炮也帶來,二號一門,三號四門,分打十兩的鉛丸與五兩的鉛丸,彈重三百七十五克與一百八十七克,非常凶悍,為了最大程度震懾敵人,實彈霰彈都有。

    這些炮重一百多斤,道路不好走,就全部抬來。

    楊河當時時,還考慮到防箭,每門炮都裝有類似馬克沁重機那樣的護板。

    這些火炮不高,藏在雜草中很容易,不過為最大程度的遮掩,此時炮的護板上,車輪上,都塞滿了野草。

    依楊河實地站在官道上看,這一番布置後,官道上的敵人,非常難以觀察到山坡上麵的異狀。

    ……

    “此戰的布置就是這樣……第一排銃手打完第二排打,流賊若衝上來,就火炮平瞄直打,打實彈。賊不退,第一排銃手未裝填好子藥,就擲彈隊投擲萬人敵,然後銃手再打兩排。賊不退,又衝上來,火炮打霰彈,擲彈隊又投擲萬人敵,銃手再打兩排。如此流賊不可能不潰敗,突擊隊就可衝下搏戰。”

    距離第二道壕溝二十多步的真武廟內,楊河在一張缺了一條腿的案桌上鋪開一張白紙,他用鉛筆在紙上畫了一副簡單的地形圖,官道、壕溝、周邊各山,雖然簡單,但非常清楚明白。

    指著圖紙,楊河侃侃而談,“這是正麵戰場,以流賊的弓箭火力,他們是衝不破我們正麵的。以他們習性,遭遇埋伏攻擊後,肯定也會想著從兩翼包抄圍打,所以兩總的殺手隊就布置在兩翼。”

    楊河又用鉛筆在圖紙上畫著,“連護衛什麼算上,兩總隊兵二百多人,兩翼各一百多,以重盾長矛配合,列成兩排,就布置在第一道壕溝的兩側,戰時偃旗息鼓,潛藏在雜草中。流賊突致,就起身肅陣奮勇殺敵,慢慢結陣逼下山去。”

    楊河看著圖紙沉思,這樣他等於沿官道展開一條長二百步,也就是三百米長的戰線,足以將敵人全部包進去了。

    當然,他隻有這些兵,可以展開這樣長的戰線,畢竟連炮手在內,他這次帶來的總兵力,不過約六百人。

    楊河最後道:“護衛隊、哨探隊作為駐隊,哪裏危急救哪裏,看機會衝下山去。醫護隊將傷員抬入廟中醫治。九爺這邊,你們埋伏在趙耳山楊家圩廢墟內,一聽到銃聲,立時突擊流賊的後部。”

    眾人都圍在楊河身邊,中軍官張鬆濤,一總把總楊大臣,副把總韓官兒、楊千總,二總把總韓大俠,副把總羅顯爵。

    然後護衛突擊軍法三合一隊隊長陳仇敖,擲彈隊隊長崔祿,醫護隊隊長李家樂,哨探隊隊長曾有遇,騎兵隊隊長錢仲勇。

    議事時,營部直屬各隊隊副也有資格參與旁聽,錢三娘就站在九爺身旁,好奇的看著圖紙,妙目不時瞟楊河一下。

    眾人都是非常慎重的聽著楊河布置。

    雖然最初張鬆濤,韓大俠,九爺等人反對設伏野戰,但並不是說他們怯戰,隻是各人更持重罷了。楊大臣等人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們則考慮更多,自己本錢就這麼少,每打一仗,都必須謹慎又謹慎。

    便如騎兵隊哨探才兩天,就戰死三人,隊中原五十騎,今日連受傷不重也拉來參戰的,不過四十二騎,兵凶戰危不是隨便說說。

    不過決定要打了,那就全力以赴。

    ……

    很快眾人散去,依安排各司其職,特別九爺帶著騎兵隊策馬遠去。

    今日他的任務很重,除這邊修建工事時派哨騎攔截遮蔽,免得有流賊窺見這邊動靜,流賊若來,還有哨騎派到河對麵作為疑兵,最後更要率著幾十騎,突擊流賊的後部。

    九爺突然發現,比起往日雖有些危險,但總體慢悠悠的走鏢生涯,這在新安莊的日子,也太刺激了些。

    眾人散去後,楊河身邊伴著中軍官張鬆濤,還有護衛隊長陳仇敖,又看了一遍戰線。

    兩道壕溝已經挖好,都是大半人高,士兵可以潛藏在裏麵,總體有些濕漉,好在沒有積水,挖出的泥都運到真武廟後麵堆了,為了掩蔽,還撥了很多雜草堆在壕前。

    此時火器兵已經躲避壕溝裏麵,人人都準備了火摺子,內中火種可以保存兩天,各人還有備用的材料,火摺子燃完可以更換。

    擲彈隊也躲藏在第二道壕溝之內,他們一共二十三人,每人身邊擺放著大筐,內中裝滿了圓滾滾的萬人敵,一樣準備了火摺子。

    護衛隊、哨探隊暫時掩在廟內,不過若流賊來臨,他們就會潛在兩道壕溝後麵的雜草叢中,這樣視線更好,可以看到哪處危急,萬一流賊突上,也可以衝下去搏殺。

    兩翼的殺手隊此時也靜靜坐在雜草中,盾牌放倒,兵器放平,旗幟什麼都不立。

    遠遠看去,半人高的雜草就將他們身形完全掩蓋。

    他們重盾長矛坐成兩排,靜靜對著官道方向,眾人無人披甲,保護自己的,就是身邊的重盾皮盾了。

    這些隊兵原來倒有訓練標,不過因為前方盾牌太高太重,阻擋視線,妨礙行動,目前各人就沒有配備標,不過標訓練,倒時有進行。

    到處看過,戰線是沒問題的,就靜待流賊來臨了。

    隻是一直到午時,官道上仍然靜悄悄的,楊河站在真武廟前看去,唯見荒草搖曳,四下蕭條淒涼。

    楊河心中皺眉,流賊來不來,或是今天不來,明日再來,甚至過幾天再來?

    不要在這邊潛藏個幾天才好,為免流賊遠遠發現煙火生疑,他現在連生火造飯都不敢,眾人吃的都是攜帶的幹糧,很快就幹硬了。

    流賊來不來?甚至來後,人數超過原先的估計?

    一時以楊河的心誌,也有些忐忑起來。

    他現在兵少實力小,很多時候都是在博弈。

    賭贏了,他賺大了。

    賭輸了,就血本無歸。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8 07:07
第187章 果然來了

“流賊會來嗎?”

    不說楊河焦慮,軍中其它人也有這樣的疑慮,不過相比軍官高層,普通士兵想法就單純多了,反正跟著楊相公,楊相公讓他們怎麼辦,他們就怎麼辦,想那麼多幹啥。?

    壕溝挖開,帶著一點泥土的腥味,有時還會滲一點水出來,很多軍士的鴛鴦戰襖上,鬥篷上,就沾上了點點的泥水。

    午時了,太陽也猛然高升,混著雜草中的水氣,給人一種濕熱的感覺,這邊就是這樣,雨停了,太陽就來了,大雨大澇,小雨小澇,無雨旱鬧,莊稼人苦啊。

    第二道壕溝內,管楓與呼延晟並排靠坐在壕溝內側,用手中的細布,細細擦拭著手中的燧新安長銃。擦過外殼,擦得油光亮,又將保險金屬片撥到左邊,抽出銅栓擦拭。

    他們將銅栓擦拭得金燦燦的,還用小鐵棒細細的通了火門眼孔,用小勾鈀將後膛孔鈀了又鈀,內中不留一絲雜物。最後滿意的將銅栓推進去,再右按一下,銅栓機就卡在堅硬的空槽內。

    空槽處已包了鐵,雖然硬木堅硬,但為了延長使用壽命,正月後,各銃兵手上的新安銃,空槽處統統都包了鐵。

    二人最後將保險金屬片撥到右邊,珍貴的銅栓就不會掉落了。

    放眼壕溝內延伸的大排銃兵,他們皆是如此,細細的檢查保養手中的武器,這方麵的條例很嚴格的,特別軍法隊隨時會過來抽查。

    若各人手中武器保養不到位,如後膛孔殘留有雜物,火門眼堵塞,後麵的銅栓積有灰塵等,不但該員士兵要被重責軍棍,連帶他們的甲長,隊長,把總都要遭殃。

    所以士兵們沒事就保養手中的武器,有的人反複檢查了多次,查無可查,就用磨刀石細磨手中的解刀。

    管楓與呼延晟無事閑聊,都在分析流賊是否會過來,他們身旁不遠是把總韓大俠,副把總羅顯爵,二人輕聲嘀咕什麼,似乎還在確認防線的各類細節。

    最後副把總羅顯爵無奈起身:“好吧,俺再檢查一遍,唉,真是的……”

    二人互視一眼,臉上都是露出笑容,把總韓大俠古板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在他手下任副把總,那可不是輕鬆的事。

    不過他們隻是一二隊的隊副,上頭還有兩個隊長,有事也輪不到他們。他們還看到隊長馬祥、楊天福好容易坐下來,二人都是抺著額頭上的汗水,一屁股坐在泥溝上,掏出椰瓢隻是灌水。

    一隊隊副虎蹲炮滿意的保險金屬片撥到右邊,看馬祥在身邊坐下,他甕聲甕氣道:“馬隊長,你轉個啥呢?就這點事,也要轉個五六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把總。”

    精瘦的馬祥罵道:“俺這叫職責,你個夯包懂個屁啊?”

    他說道:“你說,你為啥跟著楊相公打流賊?”

    虎蹲炮樂嗬嗬道:“還用說,報恩唄,不是楊相公,俺早死在逃難路上了。”

    馬祥歡喜的罵道:“就說你是個夯包,這報恩隻是基本,這叫唇亡齒寒。俺們不打流賊,流賊就要過河,新安莊就要糟了。楊相公早說了,要禦敵於國門之外,你上課時都睡著了?”

    虎蹲炮摸著頭傻笑,眾銃兵也是笑起來,壕溝內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管楓與呼延晟也是笑,最初他們與虎蹲炮的心思差不多,不過入莊之後,內中燦爛的烘爐反複將他們捶煉,命運就似乎浩瀚莫測的汪洋,最終會洶湧往何處去,他們也說不清楚。

    很快,快到未時,流賊仍沒有來,總內就分下一些幹糧,都是巨大的烙餅,一個就可以吃飽,隻不過這是昨晚烙製的,到了現在,已經幹硬,又不能生火造飯,就這樣冷著吃。

    好在隊兵們都苦慣了,就是幹冷的烙餅,配著椰瓢中的水,也是吃得津津有味。

    管楓與呼延晟也大口吃著,管楓舔著手中的油脂,看呼延晟似乎吃飽的樣子,但手中的餅還有一小半沒有吃完,他正尋思向他討要過來,忽然見呼延晟將手中殘餅往鬥篷兜中一塞,凝聲道:“流賊來了!”

    ……

    “流賊來了?”

    第一道壕溝內的楊大臣,第二道壕溝內的韓大俠都是雙目一凝,分居左右翼指揮的韓官兒,楊千總,羅顯爵也是鄭重看去。

    真武廟殘破,內中積滿灰塵,院子還有一口井,井旁缺腿的案桌擺著,楊河將手中吃了一半的烙餅一放,就往廟外走去,中軍張鬆濤,持著盾牌,背著標槍的陳仇敖立時跟上。

    還有曾有遇,各護衛隊員們,個個鐵盔鐵甲鬥篷,行止間甲葉鏘鏘作響,也一同跟了去。

    護衛隊副王大義,雷靂跟上時,雷靂看了看,將案桌上吃了一半的殘餅收走。

    廟門不遠有一堆亂石,旁邊滿是近人高的雜草,眾人都掩在山石草後,楊河偷偷往山下眺望,看西南遠處官道上,似乎有一些武器的寒光,還有招展的旌旗樣子。

    一道騰騰的人流,正往這邊逼近蔓延過來,那舉止囂張之極,光明正大,大搖大擺,除了流賊沒有別人。

    流賊果然來了!

    楊河心中大石落下,同時他心又提起,流賊來多少,也是個重要的問題。

    他細細看著,旁邊陳仇敖銳利目光,也是盯著官道那處,他出聲道:“流賊不止千人,但馬隊應該就是一千上下。”

    楊河點頭,陳仇敖入過軍伍,對軍隊人數的估計比較敏銳,而依他知道與審問所得,流賊的軍伍構成,步兵也不單純步兵,馬隊不單純馬隊,內中頗有一些廝養,或成年人,或少年人。

    這廝養就類似輜兵輔兵的存在,運糧,造飯,雜務,修理器械等等,每隊馬兵五十人,就會配備廝養小兒三十至四十人。

    流賊馬隊若來千人,那隨從的廝養,也會有六百人到八百人之數,喂馬挑草,這合起來人數就快到兩千。

    曾有遇與張鬆濤的判斷,流賊馬隊也是一千上下,楊河再看一陣,心中最後大石落下,他沉聲道:“傳令下去,依早先安排準備作戰。醫護隊,戰事一起,立時點火燒水,準備救護傷員。”

    李家樂也躡手躡腳的跟在後麵,入新安莊養了幾個月,他不再那樣瘦弱,也有了些醫官的氣質,此次前來,他準備充分,酒精,藥品,紗布,繃帶,都準備得非常充足。

    他扒著石頭,看著官道流賊,大大喘了口氣,然後又躡手躡腳,幾乎四腳爬著回廟。

    此時流賊還遠,他就是站起來也看不到他,不過此戰眾人都非常小心,他們沒有失敗的本錢。

    很快,楊河帶著陳仇敖,曾有遇等人摸到第二道壕溝前不遠,潛藏在雜草中,他一直全副武裝,鐵盔鐵甲,外罩黑色的鬥篷,此時再檢查了一陣武器。

    斬馬刀,三眼燧新安手銃,還有雙插。

    他用的弓,一直是那副上力開元弓,強悍之極,按此時“個力”計算,九斤四兩為一個力,十個力為一石,他的弓力就是十二力,一石二鬥的強弓。

    換成後世拉力達一百五十八磅,比西方頂級的長弓拉力還強,在清軍中,也隻有巴牙喇才能使用這種十二力弓。

    今日大戰難說,所以楊河也準備充足,箭囊中裝的都是破甲重箭,一根箭的重量過一百克,被射一箭,就類似被標槍投一下,殺傷力非常強悍。

    他細細準備一番,身邊人也是忙活,哨探隊,護衛隊員,個個在草地上蹲趴著檢查武器,前方兩道壕溝處,更看不到人頭,兩翼的殺手隊兵也看不到人影。

    他們都做好了最後的準備,特別火器隊兵們,在軍官低低喝令下,都裝上了一定裝紙筒彈藥,甩亮火摺子點燃了火銃上的火繩。

    五門獵鷹炮,也都裝好了子銃,炮手將鐵釺刺入孔洞,塞上了鵝毛引藥管,點火手也燃上了自己的引繩。

    ……

    悶雷似的馬蹄聲響徹不停,但沒有煙塵,因為此時官道上仍然滿是爛泥,不過數千隻馬蹄踏在泥水上,除了水花四濺,遠遠的,就是一片沉悶的轟隆聲。

    “闖”字的大旗飄揚,還有一杆“謝”字的將旗,一行馬隊旗幟眾多,每隊都有一麵標旗,奔騰時標旗手奔在馬隊前麵,然後一隊的騎士,盡跟著標旗行走。

    井然有序,奔騰中自然保持一馬距離,顯示出非常精銳的樣子。

    “轟轟……”

    馬隊奔騰,從官道西麵滾滾而來,馬上騎士,大多數馬術嫻熟,個個或裹頭巾,或戴氈帽,基本上穿著藍衣,披著鬥篷,攜帶各種長兵短兵弓箭,臉上就滿是驕橫自信的神情。

    特別前方一半的騎士,個個攜有馬刀,部分人還穿著厚厚的綿甲,攜帶雙馬,那神情舉止,又更為精悍。

    旌旗飛舞,蹄聲雷響,千騎馬隊奔騰過來,那氣勢真是懾人。

    “謝”字將旗下,闖營大將謝君友麵無表情的看著官道兩側,從靈璧過來,就是這樣的荒野,一路的爛泥,路兩邊盡是半人高,一人高的荒草,偶爾一些灌木叢。

    特別湖邊河邊的蘆葦叢,普遍都是一人高。

    這樣的地形地勢,若放在幾年前,他說不定還擔心哪裏埋有伏兵,但現在,官兵還敢跟義軍野戰嗎?

    埋伏?連兩個三邊總督部下的精銳,宿州城的官兵們都不敢出城埋伏,區區沿途小縣城,又哪來這樣的精銳?

    所以他一路走來,放心得很。

    當然,謝君友作為日後“五營二十二將”之一,前營的左果毅將軍,搏戰謹慎已經到骨子裏,每每看到有地形不對,他都會讓哨騎搜索一番。

    隻是到處都是荒草,這荒野無盡,謝君友不會不耐煩,他隨同的部將都不耐煩了。

    沿官道奔騰過趙耳山時,謝君友又眉頭一皺,他猛的手一揚,“唏律律”,就是一片馬匹止步嘶鳴的聲音,每人馬匹鼻中,盡噴著濃濃的白氣,各人的鬥篷,在荒野中飛揚一片。

    謝君友身旁一個將領無奈的道:“謝爺,又怎麼了?”

    謝君友隻是策在馬上冷冷的看,他雖外表粗豪,一身的棉甲,大紅的鬥篷,戴著氈帽,看起來仍象個打鐵的,但他是闖營中的老人,大小戰事經過無數,戰場上各方麵的嗅覺無比敏銳。

    他就說道:“驢球子,某總感覺不對!”

    身旁將領苦笑道:“謝爺,一路來,你已經感覺六次不對了,哪一次不是虛驚一場?我們已經進入睢寧境,這隻是小縣城,最多一些鄉勇民壯罷了,他們還敢出城野戰埋伏不成?”

    又一個將領也是道:“媽媽個毛,若敢埋伏倒好了,俺們揮師東進,所遇城池,哪個不是龜縮不動?每次驅饑民攻城,都悶出鳥來了,換換新花樣也好。”

    說著他就大笑起來,驕橫之氣蔓延,身旁一些賊將也是大笑。

    早先將領看看天色,說道:“謝爺,還是趕路吧,你大可不必擔心,這種小地方的民壯鄉勇,哪有出城野戰的可能?就算他們出城,看看這些山包,除草高一些,不險要又平緩。他們敢埋伏,我們馬隊千人,一半是精騎,就將他們消滅在這野外。”

    身旁一群賊將也不以為然,這謝爺真是人越老,膽子越小,此次他們前來,除了廝養,餘者盡是馬隊,內中更有一半是精騎,還有部分的驍騎,還怕區區小地方的民壯?

    精騎這稱呼不是隨隨便便就可擁有的,至少都有馬上劈斬的能力,餘者馬術再好,隻能算馬兵。

    驍騎更會騎射,這樣的兵力,看謝爺還是猶豫,他們就瞧不起。

    此時流營還未訂官製,上下尊卑不重,各賊將又多是各營下的管隊、領哨、掌家等精悍頭目,領著馬隊,也有自己的話語實力,語氣神態中,就對謝君友不那麼敬重。

    很多人臉上眼內,甚至現出不耐煩的神情,謝君友隻是冷冷看著四周。

    這邊的隊兵們大氣也不敢出,楊河趴在草叢中,他眼不眨一下的緊盯著那邊。

    看流賊馬隊都停下來不動,他不由心頭一緊,流賊不會現什麼了吧?

    他看向東麵河流那邊,希望設在那邊的疑兵可以起到作用。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8 07:07
第188章 入觳

馬隊後一個精瘦彪悍的漢子被帶過來,戴著冬氈,披著羊毛鬥篷,身上背著重盾與短斧。?

    這漢子眼中頗有狡黠之意,不過看到謝君友,臉上就現出畏懼討好的神情,他身後跟著的幾個壯漢,同樣畏畏縮縮。

    謝君友叫他過來,淡淡說道:“你叫孫有驢?聽說你到過睢寧,你跟咱老子說說,這睢寧地界,有什麼出眾的人物?”

    原來這精瘦彪悍的漢子竟是孫有驢“驢爺”,他還沒有死,當日楊河剿滅銅山匪,他跑得快,一溜煙跑回山寨,隨便卷一些細軟,就帶幾個親近的老匪,準備北逃去投李青山。

    不料走到半路,就聽到李青山被劉澤清打得大敗的消息,他們就轉道西進,跑到徐州投土寇程繼孔、王道善、張方造等人。隻是待了一段時間,感覺不如意,流寇東進,“驢爺”又帶幾個親近的老匪,往宿州去投了流寇。

    他其實會騎馬,隻是山寨內馬騾不多,所以成了步賊老兵,不過入了賊營後,大小立了一些功勞,又會騎馬,就被賞賜下了馬匹,成為馬隊的一員。

    當然,他隻是會騎馬,馬上劈斬能力是沒有的,所以也隻是普通馬兵一員,胯下的馬,連戰馬都算不上。

    此時謝君友詢問,他連忙點頭哈腰的道:“回謝大掌家,要說睢寧,最陰險的就是那秀才楊河了。娘裏個腿,這天殺的太陰險了,俺們銅山寨的好漢跟他對戰,他一聲不響的,最後打了俺們七陣排銃,兄弟們是慘不忍睹啊!對了,聽說他現在任了睢寧練總,我義師北上,最要小心的,就是這天殺的。”

    他目光掃視周邊,臉上露出慎重的神情:“這些新安莊的賊子,火銃最是犀利,他們手中的火銃,每一杆都若掣雷銃一樣,可以從屁股後裝填,趴著就可以打。依俺來看,這一片地形最適伏擊,那楊河賊子說不定就潛伏這邊,謝大掌家還是派哨騎小心搜索一番為好。”

    謝君友臉上露出笑容,餘者賊將也是哈哈大笑,一個賊將甚至馬鞭淩空抽了一聲脆響,啪的一聲,淩厲的皮鞭就抽在“驢爺”的臉上,一道血口就是帶出,“驢爺”的右臉瞬間就青腫起來。

    孫有驢摸著臉,驚懼不明,身後幾個同夥更是嚇得一下跪下。

    那賊將看著他獰笑道:“你媽媽個毛,咱老子真懷疑你是個官兵的細作,這樣妖言惑眾,亂我軍心!”

    謝君友也是搖頭,心想自己疑神疑鬼了,從靈璧過來,其實這類地形也不少,真要有伏兵,也早有了。這到處雜草密布的,範圍太大,真要搜也搜不過來,反耗費了時日。

    對孫有驢說的,他雖記住楊河這個人物,了解了睢寧縣的形勢,但反而放寬了心,略有勁兵,但隻是區區鄉勇罷了。

    小地方的匪賊被鄉勇打敗再正常不過,然銅山匪這種半步流寇,又豈能跟他們正宗的流寇相比?

    特別這一年二年來,死在他們浩瀚人海下的名將人物又有多少?傅宗龍、汪喬年、劉國能、猛如虎、孫應元,哪個不是名將重臣級的人物?區區練總,更不會放在謝君友心上。

    那孫有驢敗軍之將,自然會有所誇大與自下台階之言,火器?這幾年來,營中繳獲的火器還少嗎?除了火炮,尋常的鳥銃三眼銃什麼士卒們都懶得用。

    從屁股後裝填?也不怕火氣閃瞎了自己的眼睛。

    因耽擱一下,後麵的廝養隊伍也趕上來了,驢子、騾子、壯牛,獨輪車,甚至有肩挑人抗,一片喧嘩。

    千人的馬隊需要輜重糧秣眾多,特別馬料,那是一個龐大的數字,前來睢寧,也不知要待幾天,會有什麼收獲,所以謝君友這隻大軍,半月的糧草是有準備的。

    各類帳篷什麼也要預備,因此廝養隊伍就很龐大,直有八百人之眾。

    看看隊伍,謝君友下令馬隊繼續出,不過耽擱一下,這馬隊的度也慢了下來。

    好在離睢寧縣城不遠,最多三十裏路,今日就可以趕到,謝君友也不急了,就讓馬隊慢走,正好愛惜下馬力,不過該有的沿路哨探他也撒出去。

    很快他們過趙耳山,前方左側就是荊山,官道兩側更是密實的雜草。

    然後官道的右麵,僅僅百多步外,就是連綿的沼澤地,窪塘地,再看前方不遠就是河流,謝君友不由歎道:“說起來這地方也是埋伏的好地形,隻是朝廷無人,再好的地勢對他們也是無用。”

    身旁一賊將笑道:“不敢野戰,好地勢有什麼用?守著堅城,一個個也被我們打下。某看啊,這朝廷氣數已經盡了,這天下遲早是我們的。就不知入了京師,是什麼花花世界。”

    謝君友道:“說這事還早,開封還未打下,陝西的孫傳庭也在……”

    說到這裏,就聽到河那邊猛然傳來幾聲清脆的銃響,同時還有急促的馬蹄聲,然後有前方探路的哨騎急奔回來,已經少了好幾人。

    眾賊都是神情一變,謝君友冷笑道:“好個睢寧鄉勇,果真敢出城野戰,還想遮蔽戰情,阻擋我方哨探?”

    他猛然傳令道:“睢寧官兵在對岸設有埋伏,大軍急過河,防止他們半渡而擊!”

    ……

    孫有驢沮喪的回來,他摸著臉上的鞭跡,眼中又潛藏凶光,心中恨極:“娘裏個腿,老子一番好心,稟報情報,卻打老子,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看著馬隊中人戲謔的目光,似乎很樂意看他馬屁拍到馬腿上,孫有驢心下更是恨恨,身旁一個騎騾的銅山寨老匪輕聲道:“驢爺,怎麼辦?俺總覺得,這周邊不對勁啊。”

    又一個老匪輕聲道:“是啊驢爺,這些人不知道新安莊賊子的厲害,俺們是知道的,真遭了埋伏,怎麼辦?”

    孫有驢心下也是打鼓,他舉目望去,前方是河,左麵是山,右邊開闊,不過有一個個窪塘,他就道:“一有不對勁,俺們就往右方跑。那邊雖有些水塘水溝,但仔細些,還是不會陷馬的……”

    這時他就聽到河對麵的銃聲,他臉色大變,看身邊幾個老匪,也是麵麵相覷,又聽前方傳來的襲步行進命令,還有後方的廝養隊伍,也是叫嚷著加快腳步,驢騾車什麼,就塞了滿路。

    孫有驢咬著牙,看向左方近前的荊山,就對身邊老匪道:“娘裏個腿,準備跑。”

    楊河看著山下,看流賊終於又起步,而且因為對岸的疑兵,都是大呼小叫的加快馬,因為打算搶趕過河,原來官道中數騎並轡,此時已經擁成一團。

    甚至各官道下的雜草中,也跑滿了他們的人。

    他們就這樣形成馬潮,蜂擁而來。

    楊河看著,臉上不由露出笑容:“流賊入我觳中矣!”

    他的手,慢慢抬起,身旁號手緊張看著他,握著喇叭的手,就布滿青筋。

    ……

    流賊洶湧的馬隊奔騰而來,奔在最前麵的,就是他們最精銳的騎兵,很多人有雙馬,披著棉甲,殺氣騰騰。

    聽著如雷的馬蹄聲,楊大臣悄悄探出頭,看這些流賊精騎越來越近,他悄聲道:“都穩住了,等喇叭響了再打,穩住了……都穩住了……”

    話是這樣說,此情此景此戰,這個楊河忠實年輕的書童,也感覺身上冷一陣熱一陣的,看看身邊的銃兵們,個個趴在壕溝內,持著自己的後膛新安銃,也是緊咬著牙,非常的緊張難耐。

    他們等待著號令,很多人左手握銃的手,同樣爆出青筋,壕溝內靜悄悄的,隻餘各人沉重的呼吸聲,各人龍頭上的火繩滋滋燃燒著,就夾著一股難聞的尿味。

    而在他們上側的第二道壕溝之內,韓大俠瞪著眼,看著官道上奔湧過來的流賊,眼球似乎都要瞪出來。

    各人,都是艱難的等待著。

    兩道壕溝後的草叢中,楊河抬起的手,猛然揮下!

    身旁的號手,立時鼓起力氣,吹響了嘹亮的天鵝聲音。

    這聲尖利的喇叭聲,就響遏行雲,似乎蓋過了山下轟隆的馬蹄聲。

    “放!”

    楊大臣聲嘶力竭的怒吼,第一道壕溝的銃手對官道側湧而過的馬隊,就扣動了板機。

    瞬間各人火銃龍頭都帶著火繩落下,火門巢的陰陽機同時閃開,燃著的火繩落入火門巢內,火光中,火門內的引藥就被點燃,然後順著火門孔洞,又點燃了銃管內的火藥。

    銃口處,就爆出了猛烈的煙霧,夾著洶湧的火光。

    因後膛緣故,各人栓帽前方還騰起一些嫋嫋白煙,此時後膛漏氣免不了,但因為使用銅栓,煙霧溫暖,不會傷人,又護木高深,栓帽阻擋,漏氣往前上方,不會傷害到使用的銃手。

    然後火光與煙霧彙成煙龍騰起,還彙成了震耳欲聾的排銃聲音。

    ……

    孫有驢等人條件反射的滾落馬下,對這個尖利的天鵝聲音,他們太熟悉了,印象太深刻了。

    謝君友毛骨悚然,他猛的轉頭,這是?

    然後他就看到左側山坡上,似乎幾十步外的距離中,爆開了一連片的火光,騰騰的白煙連成一片,然後一陣心寒的齊射聲音,自己身邊這些精騎們,不論人馬,就齊刷刷的翻滾了一大片。

    血霧騰飛,麾下士卒聲嘶力竭的叫喊,還有馬匹的驚恐嘶鳴,亂蹦亂跳,一些中彈的戰馬,更是渾身浴血的橫衝直撞起來。

    謝君友腦中一片空白,這裏真有埋伏?

    那個睢寧練總楊河,真敢在野外動手?

    謝君友甚至看到身旁一個將領翻滾馬下,他身上穿著沉重的棉甲,然似乎都被火器打透了,他捂著自己小腹,不似人聲的嚎叫,他極力捂著傷口,然似乎有什麼花花綠綠的東西流出來。

    現新安莊的新火藥,就是使用後膛新安銃,也六十多步就可破甲,破的還是鐵甲,這五十步距離更不用說。

    這賊將雖然披著棉甲,卻不能抵抗彈丸的威力,而且彈丸沒什麼穿透力,破壞力更強,打中人體後,瞬間形成可怕的空腔效應,巨大的痛苦,便是鐵人都要痛哭。

    這賊將滾在地上哀嚎著,早前他鞭打孫有驢,認為他妖言惑眾,此時埋伏為真,後悔加痛苦,讓他痛不欲生。

    隻是他越是翻滾,內中腸子什麼就流出來越多,慘不忍睹。

    山下的流賊,被這猛烈的齊射排銃打懵了,對著壕溝方向,他們還是側麵過去的,真是一點防護準備也沒有。

    然後這陣猛烈的齊射後,人馬倒下的屍體,瞬間就在不寬的官道上形成障礙,後方許多人馬收勢不及,就一頭撞了上去,然後形成了更大的混亂。

    隻是沒等山下流賊反應過來,山坡上又傳來一陣尖利的天鵝聲音。

    謝君友又看那邊火光連成一片,滾滾煙龍伴著讓人心寒的銃聲大作,身旁的精騎就又倒下更多。

    猛然他的馬匹一陣嘶鳴,雙蹄軟倒,謝君友就被拋了出去,重重摔在爛泥上。

    然後身旁就是一個雙膝跪地,對著他口噴鮮血的部將,這部將雙目圓睜,哆嗦著嘴,猛然一大口鮮血噴在謝君友的臉上,他張著嘴要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沉重的身體就向後載倒出去。

    看著他死不瞑目的樣子,謝君友不由出一聲淒厲的嚎叫。

    ……

    隨著子藥的射,壕溝內的銃兵似乎緊張情緒都隨之射出去,他們依著訓練,快的再次裝填彈藥。

    每道壕溝內,都是整齊的嗆啷聲,眾人都一起一拉膛後下彎的銅栓機,脆響中銅栓被拉開,露出各人手中黑壓壓的後膛口,內中騰騰冒著頗有熱氣的白霧。

    然後眾人從挎包取出一定裝紙筒彈藥,塞進膛口,再一推銅栓,各人銅栓前端就套進膛口,銅帽堵在外。

    又一按,整齊的脆響,各銅栓機卡在包鐵的空槽內,同時內中的紙筒被劃破,引藥沙沙的注入火門巢聲音。

    就這樣,他們作好了再次射的準備!

    “那邊,那邊……”

    第一道壕溝中,五門獵鷹炮也在尋找目標,那打十兩鉛丸的二號火炮位置,點火手指著一處方位,瞄準手就持著長長的挽柄,隨著青銅所製旋轉機括的響動,黑壓壓的火炮口,就轉向了那邊。

    點火手就將手中引繩往子銃火門上的鵝毛引藥管一點,引藥管瞬間燃燒到底,轟然大響,炮身巨震,火炮口處,就噴出了長長的濃濃白煙,濃煙的內端處,還盡是灼熱淩厲的火光。

    那種淩厲的煙火,引得炮口周邊的雜草,瞬間就燃起。

    然後這種佛郎機樣式的獵鷹炮,射時子銃端也冒出了濃密的白煙,卻也是漏氣。

    好在這是“凸”樣形的子銃,類新安銃一樣,漏氣往正上方漏出,不會傷害到後方周邊的炮手。

    然後十兩重的鉛丸咆哮而去,類新安銃那樣平瞄直打,射在下方的流賊叢中,就是一片的血霧爆起,斷肢殘臂橫飛。

    這種獵鷹炮,二三百步打中人,都可以人馬洞過,何況這隻是五十步?

    十兩重的鉛丸打過去,就從官道這邊穿透那邊,不論中間夾著多少人馬,全部被打透。

    一個身著棉甲的流賊正在嚎叫,鉛丸就正正打中他,從前胸到背後,骨骼內髒全部打穿,棉甲也等若紙糊,整個身體破開一個巨大的洞口,這洞口還很幹燥,因為鉛丸瞬間帶去的溫度太高了。

    鉛丸從他後背咆哮出來,直接穿透兩匹馬,帶走一個流賊的手臂,順便將他手中的兵器變得碎裂,然後又將兩個流賊的身體變得碎裂,最後眼前隻餘一個流賊。

    鉛丸直接從這流賊左邊脖子撞過,帶起狂飆的血霧,這賊無頭的屍體就頹廢倒地。

    然後可能是側麵力的緣故,這流賊人頭斜斜飛起,就擺在嚎叫剛停的謝君友麵前。

    人頭上死魚似的眼睛凸出,就那樣死死的看著謝君友。8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8 07:08
第189章 瘋狂

餘者四門獵鷹炮也打中流賊人群,官道上一片驚叫。

    突遭打擊,特別被攻擊的主要還是前方十隊的五百精騎,這些可都是精銳,這千人馬隊核心的核心,他們裝備好,待遇好,能力強悍,每個人至少都擁有馬上劈砍的能力。

    他們才能稱得上是“騎兵”,基本都是老營,有些人甚至還會騎射,各方麵都非常出眾,可不單單隻是馬術嫻熟。

    猛然這些核心力量就遭遇了沉重的打擊。

    他們洶湧從官道過來,側麵對著壕溝,人太多了,要搶趕過河,還擁擠在一團,就給壕溝內的兩排銃手了非常良好的靶子。

    每排銃兵百人打去,五十步距離,就算流賊洶湧過來速度快,基本也都有六七成的命中率,不論打中人還是馬,大部分都有打中目標。

    兩排銃兵二百人一打,加上五門獵鷹炮轟擊,這流賊當場中彈落馬的人數就不會下於一百四五十人。

    五百精騎,猛然損失就近乎達到了三成。

    更悲慘的是,他們很多首領被當場打死,混亂中眾賊嚎叫,已然失去了建製指揮。

    這還沒有完,兩陣排銃一打,官道上的流賊驚恐混亂,楊河在山坡上看得親切,看銃兵們再次裝填好定裝紙筒彈藥,就下令再次射擊,再打兩陣的排銃。

    此時剛過去十幾秒,這個時間對混亂的流賊隻是瞬間,但對潛藏壕溝內的後膛銃兵來說,已足以再次裝填好致命的子藥。

    他們的速度,訓練時一分鍾可以打十發左右,戰時各種影響估計打五六發,但最快的五六秒再次裝填完畢,最慢的十秒鍾也可以完成,這速度驚人的快。

    換成前膛,精銳火繩兵平時訓練每分鍾可兩發,但換到戰場上,平均每分鍾隻一發左右,普通士卒更需要二三分鍾,還可以趴著蹲著裝填,這速度便利,真是無法形容。

    雖犧牲一些射程,但換來這個速度便利,楊河認為非常值得。

    謝君友嚎叫的站起來,雖然被打個措手不及,但他畢竟打老仗了,屍山血海爬出來的人物,很快反應過來。

    他猛的揪過身旁一個滿臉是血的賊將,咆哮道:“錢哨頭,你立刻招集兄弟,從這山的正麵攻上去。官兵伏軍就在五十六步外,他們有兩排鳥銃,但都打完了,再次打射至少六十息。你們什麼都不要管,隻管衝,二十息內,就可以衝到他們麵前!”

    他又揪過另一個喊叫的賊將,給他兩個嘴巴讓他清醒,喝道:“吳哨頭,你帶人從側翼攻打,從那右翼抄上去。還有你,劉哨總,你到馬隊後麵,讓那些馬兵也從左翼抄上去。告訴那些廝養,誰敢殺敵的,全部選為步卒馬軍……”

    他展現出了素質,雖然官道上驚叫混亂,很多建製失去,但他仍立時找到可用軍官,各種戰術指揮,也是信手拈來。

    他也看得很清楚,官道上無遮無掩,雜草更不能遮蔽銃子,唯一機會,就是攻上去。

    這兩年他們還驕橫慣了,多少朝廷的名將重臣死在他們手中,遇到區區鄉勇,豈有不戰之理?而且己方雖死一些人,但連上廝養什麼,至少還有一千六百多人,更不可能退縮。

    幾個賊目也是咆哮應命,他們也反應過來了,己方雖然損失慘重,但主力還在,特別都是精銳,就算用殘餘的兵力,對付那些敢埋伏的鄉勇社兵,仍然綽綽有餘。

    吳哨頭更是咆哮道:“兄弟們,都隨咱老子抄上去,媽媽個毛,這些睢寧賊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就在這時,猛然山坡上又響起尖利的天鵝聲音!

    謝君友毛骨悚然,不可思議,這些鄉勇竟有這麼多銃手,還是……他腦海中就閃過孫有驢的哭訴聲:“……他們的銃,可以從屁股後裝填……他一聲不響的,最後打了俺們七陣排銃,兄弟們慘不忍睹啊……”

    這個念頭剛過,山坡上又爆出猛烈的連線火光,滾滾煙龍騰起,伴著響亮的齊射聲。

    官道上的流賊又齊刷刷的撲倒一大片,人馬的驚叫嘶鳴更多,眾人早已停下,這擁擠著,在排銃的轟打下,死傷的人員更多。

    到處是聲嘶力竭的慘叫,劉哨總就在謝君友眼前一個踉蹌,卻是左臂中了一彈,他也硬氣,強忍著不出聲,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就滾滾的掉落下來。

    這陣銃聲剛停,山坡上又響起尖利的天鵝聲音,然後又是一陣猛烈的排銃齊射。

    “啊……”

    官道上的流賊又是大片撲倒在地,死者傷者身上流出的血,已經染紅了官道的爛泥,兩邊的密實野草,餘下的精騎們,或本能的豎起盾牌,或取出弓箭,往煙霧的騰起處拚命射箭。

    “轟!”

    山坡上一聲巨響,一道長長的煙霧騰出,然後淒厲的炮子呼嘯,電光石火間根本讓人反應不過來,十兩重的鉛丸咆哮過來,就在謝君友麵前打開一片血霧。

    吳哨頭被打個正著,解體成了碎肉,紛紛揚揚的血雨,就灑了謝君友滿臉滿身。

    卻是那門二號火炮又開了一炮,佛朗機發射速度還是快的,炮手如果訓練有素,前三炮射擊總費時不到二十秒,新安莊的炮手雖算不上精熟,但也可以緊跟在銃手的後麵。

    ……

    孫有驢等人滾在馬下,就聽天鵝聲後,接連響了兩陣排銃,然後前方的精騎死傷慘重,個個嚎叫混亂。

    孫有驢反感覺痛快,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看身旁馬兵個個驚懼,所有人拚命勒住馬韁,免得衝撞上去,一片馬匹的“唏律”聲。

    然後很多人就下馬,個個取出自己的兵器。

    這些馬兵雖都會騎馬,很多人還跑得快,但基本沒有馬上劈砍的能力,等若“龍騎兵”,也就是騎在馬上的步兵,遇事的第一反應,也都是下馬備戰。

    不過孫有驢左顧右盼,隻是尋找逃跑的路線與機會。

    然後這邊的馬兵焦急的等待,隻是遲遲沒有等到前方傳下的命令,很快山坡上第三陣、第四陣排又開始了。

    前方的精騎更混亂不堪,更慘的是,山坡的銃手,還將部分目標放在後麵的馬兵上。

    兩陣排銃,都有部分銃子擊中後麵慌亂的“龍騎兵”,甚至孫有驢這隊的哨總,他一聲慘叫,保護自己的盾牌破了一個洞,然後他胸口濺出一股血霧,就踉蹌摔在孫有驢的麵前。

    看他雙目圓睜的樣子,“驢爺”心下更是哆嗦,他也算是經曆過的人,知道那些新安莊賊子一開始,就是沒完。

    又見馬兵們也陷入混亂,特別一些中彈的馬匹橫衝直闖,引得眾人一陣陣騷亂,他再不猶豫,將那哨總的戰馬一牽,身旁的幾個老匪,也是機靈的各牽失去主人的馬匹,就往官道的右麵跑去。

    他們久居淮北,對如何閃避這邊的沼澤地、窪塘地,還是很有經驗的。

    這邊看起來地形危險,但沒有新安莊賊子,“驢爺”等人反認為更安全。

    ……

    “殺上去!”

    流賊開始瘋狂的攻山,在謝君友的命令下,錢哨頭帶了一些精騎,協同一些馬兵正麵突擊。吳哨頭被打成碎肉,就換成一個姓周的哨總,帶些精騎從右翼攻擊。

    餘者馬兵,一些悍勇的廝養,從左翼抄上去。

    當然,他們都是下馬作戰,山坡雖然平緩,但也頗有坑窪亂石,特別雜草密實,策馬上山卻不便利。好在山上伏軍不遠,看煙塵,也就在五六十步開外,靠腿跑,也可以很快衝到。

    他們吼叫著衝上山去,謝君友還是懷疑,這些流賊則認為山上伏了四排的鳥銃兵。

    銃子打完了,那就是燒火棍,至少百息內沒有威脅。

    眾賊都有把握,二三十息時間,他們就可以衝到伏軍麵前,然後砍瓜切菜。

    要讓這些小地方的鄉勇看看,什麼叫流寇。

    這不是攻城,時間也很急迫,所以眾賊都是精兵衝在前麵,盾牌大刀,身上厚厚的棉甲。弓箭手跟隨射箭掩護,他們一邊行進一邊拋射,弓弦聲陣陣,箭矢呼嘯,就往煙霧的騰起處落去。

    還有官道上的流賊弓箭手,一樣高高仰起箭頭,往山坡上麵拋射。

    甚至一些強悍的弓箭手,還對著那邊直射。

    ……

    箭矢的“咻咻”聲不斷,山下的利箭有若暴雨射來,一陣一陣不停,蓋得天空都一陣一陣陰暗。

    太陽更高升了,曬得壕溝前後陣陣燥熱,管楓等人緊緊趴在壕溝內,手中的新安銃,隻是瞄著山坡下嚎叫衝來的流賊們。

    他們頭上箭矢的呼嘯聲不停,各人壕前的泥土雜草,壕溝後的斜坡上,密集的箭矢插得有如刺蝟。

    有壕溝的保護,各人趴在這邊,顯露的目標小,遠遠看去,基本看不到他們的人頭身影,流賊箭矢雖密,幾乎對他們形不成傷害。

    當然隻是幾乎,畢竟流賊是覆蓋性射擊,箭矢的密度太大,眾銃兵也不能說為了躲避箭雨就躲入壕溝內,必須一直瞄著等待命令,這就有了傷亡。

    一聲慘哼,管楓身旁不遠一個銃手被落下的箭矢射中左臂,立時鮮血橫流,冷汗刷的下來。

    隊長馬祥看到,不由叫了聲:“九錢。”

    這銃兵與他交好,平日也會聚著打打馬吊,因喜好打出九錢的牌得名。

    好牌友受傷,馬祥不由關心則亂,就抬高了一些頭,“噗”的一聲,一支箭矢呼嘯過來,就射在馬祥的咽喉上,血花點點,馬祥的脖子就被箭鏃穿透了。

    他一下向後摔倒在壕溝內,一下臉就漲得通紅,口中大口的血沬湧出。

    他捂著脖子,滾在壕溝內隻是抽搐。

    管楓心中一痛,他眼睛看著前方,仍死死持著手中的燧發新安長銃。

    然後他耳邊聞聽的,又是尖利的天鵝聲音。

    ……

    流賊又被打了兩陣排銃,山坡上滾滿屍體,還有聲嘶力竭嚎叫的傷者,他們流出的血,將這一片的草地染紅了,明年這邊的雜草會更為茂盛,因為這也是磷肥。

    又兩陣排銃,很多攻山的流賊不知所措,難道這邊的伏兵銃手有六排?

    很多人還本能的衝上,此時銃兵在急忙裝填,不過第二道壕溝內,扔出了雨點般的萬人敵,這些三斤重的萬人敵扔出,一直扔到二三十步外,落到流賊叢中,一個接一個猛烈的爆炸。

    煙火夾著血霧一團團爆起,甚至夾著一些撕裂的肢體碎肉橫飛,那些衝來的流賊被炸得鬼哭狼嚎。

    還有五聲劇烈的咆哮,五門獵鷹炮,也是轉動方向,對著流賊密集處轟鳴。

    它們打的都是霰彈,長長的白煙噴出,內中夾著每門三十枚到五十枚的子,就在這二三十步距離,對著麵前的流賊潑灑。

    大團的血霧狂飆,眾多的流賊被打得騰飛,一些流賊甚至被狂暴的霰彈打得散碎開來。

    管楓扣動板機,一個穿著棉甲,持著大刀,神情有些麻木的魁梧流賊就是一個踉蹌。

    他看著胸口,那邊正滾滾流出鮮血,他感覺極度的痛苦與眩暈,被獨頭彈打中的感覺,比中了尋常銃子,更痛苦至少十倍。

    這流賊踉蹌搖晃著,往管楓這邊看了一眼,也不知在想什麼,最後就向後載倒出去。

    他沉重的身體撲倒草地上,淋漓的鮮血,滾滾而流。

    然後管楓耳邊又傳來尖利的天鵝聲音。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8 07:09
第190章 盾陣

“虎!”

    瘋狂的叫喊聲,雜亂的腳步聲越近,伏在雜草中的二總殺手隊兵猛的一聲齊喝,就齊刷刷的站起來,銃兵第一道壕溝的右側,就猛然出現一排堅固的盾陣,閃亮的長矛。? ??

    丈一高的把總旗也豎起來,鮮紅沸騰,居於後方中間,左右還有兩杆隊旗,一丈高,同樣在山風中獵獵飛舞。

    殺手隊兵們群起肅立,重盾長矛列成兩排,然後後方還有一些少量的長矛手,卻是殺手隊每隊有重盾手兩甲,長矛手三甲,此次作戰,就一排重盾一排長矛排列。

    他們八十人列成兩排,餘下二十個長矛手作為預備,哪處危急救哪邊。

    他們嚴陣以待,密密的重盾列成堅牆,似乎牢不可摧,陽光下,隻餘各人軍帽上的紅纓閃耀。

    從這邊抄來的流賊被嚇了一跳,還以為這邊沒人,沒想到草叢中一聲吼,一排長長的盾牌,就擋在這邊了。

    他們驚竦看去,眼前都是非常厚重,一人多高的全身盾,那盾牌豎起,就宛如厚實的盾牆,後麵什麼人都看不到,什麼形勢都看不清。隻餘盾牌上一副副猙獰的猛獸圖案,對著他們齜牙咧嘴。

    然後一些盾牌上還稀稀拉拉插著一些箭矢,卻是早前拋射,一些流賊的箭矢也拋射到這邊,但隊兵們重盾皮盾蓋在身上,卻是安然無恙。

    盾牆豎立,流賊一窒。

    攻打這邊的,正是流賊老營中一個姓孫的哨總,劉哨總左臂中彈,謝君友立時換人,他們從左翼撲來,約有三四百人之數,除十幾個精賊,大多數是馬兵,還有一些悍勇的廝養。

    然後官道上有流賊在準備,準備從這邊起第二波攻擊。

    孫哨總披著棉甲,身材方正,持著一把大砍刀,吼叫著衝在前麵,猛然出現的盾陣讓他一愣,不過他很快回醒過來,舞著大刀吼叫道:“繼續衝,誰也不得後退,敢後退的全部砍死!”

    他嚎叫著繼續又衝,孫哨總如此悍勇,激起眾賊的極大士氣,他們持著刀斧盾牌,也是聲嘶力竭的吼叫,神情猙獰的繼續撲來。

    特別流賊中的一些大棒手,刀棍手,舞著自己的大棍,夾刀棍,勢不可擋的隨孫哨總衝鋒。

    “盾牌擋住!”

    二總副把總羅顯爵一聲厲喝,看著狂衝而來的流賊,他眼中有著緊張與熱切。

    眾軍官中,以他的拚搏心最強,不但瞄著把總的位子,甚至讚畫的位子也想爭取一下。

    收得張雲萼後,他上進心前所未有積極,特別張雲萼女兒伍拒爵改名張愛爵後,他成了典型的為老婆女兒打拚的男人。

    此時他護衛壕溝右翼。

    當然,對官道的流賊來說,這邊算左翼,因為要肉搏戰,總部五個護衛,他也分到四個,旗手、金鼓手都在這邊。把總韓大俠,隻領一個護衛居壕溝內,負責銃兵的事宜。

    很快,吼叫的流賊蜂擁撲到,這麼大的盾牌很少見,他們第一反應,就是衝撞,惡狠狠衝去,將麵前的重盾撞開。

    撞開後,對後麵的長矛手就可以砍瓜切菜了。

    “擋住!”

    窺得盾牌間人影綽綽,羅顯爵再次大吼,他用力持著刀盾,一身鐵盔鐵甲,形勢有什麼不妙,他會第一時間衝上去砍殺。他決不許可自己的防線被攻破,壞了他的立功大計。

    電光石火間,一片聲的轟然大響,也不知有多少流賊身體盾牌兵器撞在重盾上。

    沉悶的聲音不斷,有些盾牌搖晃幾下,但麵前盾牆依然穩如泰山!

    各盾牌的後麵,第一排重盾手擺著架式,他們個個腳步外八,身子拚命的頂著,他們拚命擋著盾牌,流賊雖狂衝而來,各種姿勢的衝撞,但都衝不倒他們的重盾牆陣。

    轟然大響,盾陣依然屹立,宛如厚實堅牆,一些流賊甚至用力過度,被反彈摔了回去。

    羅顯爵一顆心放了下來,他的殺手隊重盾手,每天就是訓練被撞,早練得下盤堅實無比,甚至有重盾手吹噓,不要說人,就是壯牛衝來都可以擋住。

    他們還是居高臨下,流賊如何衝得開?

    眼見流賊摔擠成一片,羅顯爵就大喝道:“放矛!”

    “嘩”的整齊聲響,重盾手後麵的長矛手,猛的就將手中長矛放下,這盾牆的各個盾牌空隙間,就平放下了一排森寒的長矛,對著前方的流賊,閃耀著金屬的寒光。

    “刺!”羅顯爵咆哮。

    四十杆長矛淩厲刺去,就是一片血雨,還有聲嘶力竭的慘叫。

    流賊擁擠成一團,如何抵抗突刺來的矛刃?一刺一個準!

    每每長矛刺中,被刺流賊身上就是一個大窟窿,他們痛不欲生,無力的縮在地上哀嚎。

    “刺!”

    矛刃撥出,帶著灑落的血雨,各矛尖上也是血淋淋的。

    長矛手用力撥出,這刺中人體後,肌肉緊縮,甚至會卡在什麼骨頭上,撥出還是要點力氣的。

    聞言他們又是用力刺出,再次慘叫聲一片。

    “刺!”

    盾牌間隙中,四十杆長矛又是帶著呼嘯刺來,被刺中的流賊撕心裂肺的嚎叫,被長矛刺中的痛苦難以忍受。

    孫哨總吼叫著,神情猙獰,他持著大砍刀,連連後退,剛才一杆長矛就從他的右臉頰邊插過,帶走了一大塊皮肉,此時他臉上火辣辣的痛楚,粘腥的液體正不斷順著傷口流下來。

    在他身邊,兩個穿著棉甲的精賊正滿地翻滾,一個被刺中小腹,內中腸子什麼都流出來。

    一個被刺破內髒,那種痛苦驚人的難受,沒人給他痛快的話,他最後隻是活活痛死的下場。

    此時他叫都叫不出來,身子挺著,雙手在地上拚命摳,鮮血淋漓的,連指甲翻過來都不知道。

    而在孫哨總的身旁身前,己經滿是堆積的屍體,傷者的嚎叫聲淒厲難言,滾滾流出的鮮血,就將這一片的草地染紅。

    與孫哨總一樣,餘者眾賊,也是哆嗦著嘴不斷後退,個個麵色灰白。

    羅顯爵長刀一指,大喝道:“盾陣前進!”

    “吼吼吼”

    重盾手提起盾牌,他們有節奏的吼著,持著盾牌連成一線,整齊往前逼去,後麵長矛手仍將長矛放在間隔間,矛頭探出盾外,就如盾牆長了一排森寒的獠牙。

    他們如牆而進,伴著吼聲有節奏逼去,孫哨總等流賊就是麵如死灰的後退。

    甚至有些流賊,連滾帶爬的。

    “落盾!”前進三步,羅顯爵大喝。

    立時麵前重盾轟然放下。

    “刺!”

    銳利的長矛刺來,又是一片驚天的慘叫,眾賊擁擠著,猶豫著,不時有人被刺中倒下,一個流賊大棒手一聲吼叫,他急衝上前,前方包著鑄鐵的沉重棒頭就擊打在一塊重盾上。

    轟的一聲巨響,果然大棒這種武器非同小可,可防刀砍斧劈的沉重盾牌都被砸得一陣搖晃。

    這賊再狠擊幾下,這重盾更加搖動,似乎盾牌間還有些裂縫的樣子。

    不過也就到此了,猛然一杆長矛刺來,就刺在他左側的腰眼上。

    這賊眼睛一下睜大,瞬間就沒有了抵抗的能力。

    要說利器刺進人體那個部位最疼?就是腎髒部位,俗稱人的腰眼。這裏神經豐富,被襲者可以瞬間癱軟甚至沒有力氣呼救,別的地方還可能下意識掙紮,這裏瞬間劇痛,卻能讓人完全放棄抵抗。

    這賊腰眼被刺,弓著腰,手中大棒甚至都掉落草地,然後又一杆長矛刺來,一下從他右眼刺入,順勢一抽,彙合血液與腦漿的液體,就從他的右眼處噴了出來。

    還有一個持刀盾的流賊吼叫著,他敏捷搶上,一杆長矛帶著風聲刺來。

    他盾牌滑擋,刺耳的摩擦聲中,刺來的長矛就從他盾牌上滑出去。

    這賊擦著矛杆撲去,他經常用這一招對付長矛手,讓他們長槍用老,他就可以逼上去砍殺。

    隻是他忘了形勢不對,麵前雖也有長矛手,卻是躲在重盾之後,有非常堅固厚實的盾牌保護。

    他就這一撲,就重重撞在盾牌上,然後被彈了回來。

    又一杆長矛帶著虎虎風聲,猛的刺來。

    這流賊剛剛站穩,滴著鮮血的矛尖就刺入他的咽喉,一絞之後抽回,就帶出一股血霧。

    血淋淋的矛刃不斷刺去,慘叫聲連片,不斷有流賊哆嗦倒下,盾牆前的流賊更麵無人色的後退,孫哨總的喉結急的上下滾動,他持著大砍刀,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羅顯爵大喝道:“如牆而進!”

    “吼吼吼”

    重盾手們再有節奏的吼著,他們提起重盾,連成一線,後方的長矛手仍將長矛放在盾牌間隙,整齊往前逼去。

    “落盾刺!”

    又是一片的慘叫,偶爾有流賊不甘心的嚎叫撲上,就被重盾後的長矛手一個個刺翻在地。

    坡上倒下的屍體越多,血流滾滾。

    “前進!”

    “吼吼吼”

    重盾手們再有節奏的吼著,他們配合著長矛手,重盾長矛,往山下逼去。

    麵前所遇流賊,無不驚叫後退。

    ……

    “繞過去……繞過去……”

    錢哨頭滿臉是血,驚竦的看著麵前盾陣。

    流賊瘋狂攻山,孫哨總帶馬兵與廝養攻擊壕溝的左翼,他則帶一些精騎與匆忙招來的馬兵攻打壕溝的右翼。

    然他帶百餘人撲上時,也遇到與孫哨總一樣的問題,正麵突擊盾陣,兄弟們死傷慘重。

    就在剛才,他一個得力的哨總,參加過多場大戰的人物,打過洛陽,打過開封,打過南陽,身經百戰,然就在這小地方的不知名山包中,慘死在對麵重盾長矛的配合下。

    這位哨總險險避過一槍,然另一杆刺向他小腹的長矛卻沒有擋住。

    此時正滾在草地上哀嚎,他捂著傷口,五髒六腑正源源不斷的湧出來。

    還有很多兄弟慘死,他自己左臂也被長矛插過,鮮血淋漓的,錢哨頭驚竦非常,這是哪來的鄉勇,如此精銳?

    如此精銳,也不應該在大明默默無聞啊?

    不過他畢竟是身經百戰,還是很快找到這種似乎無敵戰陣的軟肋。

    那就是側翼,而且移動遲緩,轉動不靈活。8
b84120296 發表於 2017-4-8 07:09
第191章 岌岌可危

錢哨頭等人拚命的往盾陣右側繞去。?

    麵前盾牆還是很長的,四十個重盾手排一排,副副盾牌又高又大,不免也有一些空隙,四十副重盾一豎,橫向展開的長度就有四十多米。這坡地雜草密集,斜向走的話,要繞過盾陣,也要好一會兒。

    不過錢哨頭等人還是繞過去,除原地留下一些賊寇牽製,他自己則親帶數十悍賊,凶神惡煞的朝盾陣右側撲去。

    楊千總瞪大眼睛,他們一總一個把總,兩個副把總,把總楊大臣與第一副把總韓官兒留守第一道壕溝,這壕溝的左翼防務,就由他這第二副把總來負責。

    丈一高的把總旗也豎在後麵,左右還有殺手隊兩隊的隊旗,旗手、金鼓手都在這邊,他還分到四個護衛。

    從盾牌間隙窺到流賊從側翼繞來,楊千總立時吼叫,讓第三排的二十個長矛手緊急迎戰,他與四個護衛都有刀盾,他自己還有鐵盔鐵甲,更是咆哮著衝在最前。

    楊千總自認受楊相公賞識,當年他的名字叫“楊總”,楊相公改名為楊千總。

    這是對他寄於重望,以後至少要讓他當千總,知遇之恩,楊千總豈能讓楊相公失望?

    他一馬當先衝上去,看殺手隊長林光官、高進忠等人也要跟來,他大聲喝道:“你們看著盾陣。”

    “殺上去!”

    錢哨頭獰笑著,繞過盾牆,這事情就好辦了。

    麵前鄉勇匆匆過來迎敵,五麵盾牌後麵各跟著幾杆長矛。

    這種陣形他見多了,也不以為意,隻有那身著鐵甲的頭目會讓他稍稍慎重些。

    錢哨頭等人繞過盾牆,也很自然的結成陣形,刀盾手在前,重兵手在後,各人大刀重斧長矛大棒,又有弓箭手跟著,個個強弓重箭,他們人數還多,足有四十多人。

    錢哨頭一手持盾,一手持斧,他們七八個刀盾手湧上,看敵人緊急過來,很自然就是投射一陣標槍。

    他們標槍對付重盾不行,對付這種皮盾,卻是綽綽有餘。

    楊千總與幾個護衛同樣練過標槍,同樣投來一陣標槍。

    他們標槍都沒係鐵鏈什麼,皆是軍伍中的簡易版,隻取製作使用時便利,看標槍來往呼嘯,就是一陣慘叫。

    錢哨頭短斧持在左手,他一杆標槍在手,狠狠一投,那標槍呼嘯而去,就是滲人的刺破皮革**的聲音。

    一個護衛盾牌擋著,猛然全身一震,銳利的標槍頭就是刺破盾牌,從他左胸前透過,從他背後透出,帶著森冷的矛頭,血跡殷然。

    這護衛連人帶盾滾倒草地,瞬間就是大量血沫湧出,痛苦之極。

    楊千總盾牌一側,一杆標槍從他盾牌上滑過,帶著刺耳的聲音,激起碎屑飛揚。

    還有一個護衛盾牌邊側被標槍投中,長長的標槍插在盾牌上,不由手中盾牌帶著標槍掉落。

    又有幾聲淒厲的慘叫,盾牌後跟來的長矛手有三人被投中,尖銳的標槍透體而過,三人都是搖晃著滾落,大量鮮血湧出。

    還有弓弦的聲音,一些流賊弓箭手射來箭矢,那失去盾牌的護衛就被射了一箭,正中麵門,他大叫著翻滾草地上。

    後麵跟來的長矛手同樣有四人中箭,或哀嚎,或倒地。

    果然是流賊精騎,不但馬上可以劈砍作戰,馬下也非常犀利,轉眼間楊千總這邊傷亡慘重,迎來的二十五人,瞬間傷亡就高達九人。

    不過他們也有些成果,投去的五杆標槍,楊千總連人帶盾將一流賊刀盾手投翻在地,還有兩個護衛投出標槍,一人將一個持著短斧的流賊投翻在地,一人將一個流賊弓箭手投翻在地。

    轉瞬他們撲在一起,殺成一團,兵器聲夾著慘叫。

    “殺賊!”

    楊千總吼叫著,就撲向前方一個流賊刀盾手,這賊滿臉的凶悍與橫肉,搏戰經驗豐富,盾牌完美的擋住楊千總一刀,長刀順勢在楊千總脖間一撩。

    鐵甲鏘鏘聲,卻撩不開,因為楊千總有著護脖護喉的頓項,上麵滿是精良細碎的甲葉。

    楊千總刀一收一刺,對著這流賊的左肋就刺進去,刺破棉甲**略有些生澀的感覺,但長刀還是直刺入內,貫穿他的**。

    他抽出刀後,這流賊就是嘶心裂肺的嚎叫。

    然後楊千總又是仗著鐵甲,硬挨一個流賊一刀,順勢長刀狠狠劈在他的左脖頸上,這流賊一大半的脖子都被劈開,踉蹌摔出,鮮血就若噴泉似的灑落。

    他持著盾牌,仗著鐵甲,吼叫著,使著潑風刀法,狂劈亂砍。

    他的鐵甲被流賊劈得鏘鏘響,不過他揮刀砍去,眼前就是血霧飛揚,當者披靡。

    隻是若楊千總有精良鐵甲的隻有一個,對麵流賊也不是易與之輩,個個死人堆中爬出來的人。

    他們人還少,隻跟流賊一接觸,又傷亡慘重。

    一個魁梧凶戾,戴著氈帽,身披藍色鬥篷的流賊一聲大喝,手中包鐵的沉重大棒擊下,一個護衛手中盾牌就是碎裂,他的左手不自然的彎曲,顯然是骨折了。

    然後這賊的大棒又是惡狠狠擊下,這護衛持著長刀抵抗。

    他大睜著眼,口中不斷流血。

    還有一個流賊刀盾手搶上,一個長矛手吼叫著持矛刺來,這流賊手中盾牌橫掃,就將麵前的長矛掃開。又有一個長矛手淩厲刺來,這賊隨槍而進,他以盾牌滑擋,貓著身,已撲到那長矛手的近前。

    這長矛手睜大眼睛,這時他應該後退,或是使用長兵短用之法,然這些招式,都是需要多年搏殺的老兵才能良好掌握,他卻沒這能力,也很少這方麵的訓練。

    “哧”的一聲,利刃就是刺入身體讓人顫栗的聲音,這流賊長刀刺穿了長矛手的身體,一直從背後透出。

    長矛手顫抖著,大口吐出鮮血,死死看著眼前流賊,這流賊隻是獰笑的看著他。

    這流賊還不罷休,隨同另一個流賊刀盾手,砍殺了一個拚命阻擋的長矛手,就搶到盾牆的側後。

    這邊第二排一個長矛手急忙轉身,剛轉身,一把大刀就是劈來,他的頭顱就是飛上天空,鮮血噴灑,血腥之氣彌漫。

    然後二賊刀盾手衝著前麵側邊的重盾手長矛手劈砍,瞬間這邊陣形就慌亂起來。

    看著盾陣的隊長林光官、高進忠,慌忙帶著各自隊副過來迎戰,楊千總也是吼叫著搶過來,猛然一杆大棒沉重的擊在他的身後,楊千總一口鮮血就是噴出。

    一個流賊嚎叫衝來,一斧狠狠劈來,楊千總的鐵甲都被劈開了,那斧頭就切在他的肉中。

    楊千總憤怒的咆哮,一把就揪住這賊的鬥篷,那賊還用力撬著卡在鐵甲肉中的短斧,被楊千總一揪,就揪轉了身體。

    一聲沉重的聲響,夾著血花腦漿,那使大棒的流賊又是狠狠一棒砸來,就砸在這被揪轉身體的流賊頭上。

    楊千總撲上去,手中長刀一刺,使大棒的流賊就是身體劇烈的顫抖。

    不過他雖奮力搏殺,左翼形勢,仍然岌岌可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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