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續南明 作者:老白牛 (連載中)

 
mk2258 2016-9-22 21:57: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221127
mk2258 發表於 2019-3-19 19:47
第272章新戰陣

    楊河前往訓練場,陳仇敖等護衛跟著,又有關刀大漢蔣震、鋼叉漢子蔣擎兄弟二人。

    這二兄弟入莊後,一直跟在楊河身邊作門神,他們魁梧兇暴,對不明白他們底細的人壓迫力還是很大的。

    兄弟二人覺得,跟在楊相公身邊很不錯,天天都能吃飽飯,就是看向陳仇敖的目光有些畏懼萎縮。

    這段時間,兄弟二人可被陳仇敖操得狠了。

    這陳殺星,不是東西。

    楊河等人從新設的莊東門出,很快就到北山腳下,這邊正熱火朝天的操練,號令聲,喊殺聲,火銃聲,還有馬隊騰騰奔騰的馬蹄聲。

    中軍官張出恭,還有把總楊大臣,韓官兒,楊千總,羅顯爵,張松濤等人在邊督促。騎兵隊那邊,錢禮魁,錢三娘,李如婉,劉七郎等人也在訓練騎陣,教導士卒們馬術。

    不過九爺錢仲勇不在,他又去搜尋馬隊了,韓大俠也不在,他負責睢寧那邊的事宜。還有張膽、韓尚亮等人覺得新安莊前景不錯,有意留下,就回徐州去招集兄弟了。

    看楊相公過來,各把總中軍官忙過來見禮,楊河擺擺手,讓他們繼續。

    他仔細看訓練,夏季到來,他們皆換了夏裝,輕柔涼爽的棉布料,士兵們鴛鴦戰襖輕薄,此時紅色一面露出,又外有一件青色的罩甲衣,齊肩,長至膝,青紅交替,露著紅色雙臂。

    又有紅色肩巾,捆著鞓帶,還有一頂輕薄的紅笠軍帽。

    軍官們打扮差不多,但鴛鴦戰襖青色一面露出,外面罩甲衣則是紅色,肩巾為青色。

    因夏天到來,軍官士兵皆未罩斗篷。

    還有騎兵哨探隊,鴛鴦戰襖青色一面露出,外面罩甲衣為灰色,氈帽也是灰色,身上一襲輕薄黑色的斗篷披著。

    總體而言,新安莊的軍服頗為美觀,色澤合適,最大程度的襯托出將士們的英姿。

    楊河也認為,軍容軍服軍姿很重要,否則那種猥瑣的形象,一看就讓人倒胃口。

    他看士兵訓練,此時各總正銃矛合練,但跟以前頗有不同,不是銃兵單獨而出,或是依什麼防務土牆作戰,而是銃兵站在盾牌的後面。

    就見此時各總皆第一排大盾立著,與第二排大盾隔有數步,然後兩排銃兵皆在第一排大盾後面。

    他們兩排錯開,第一排站在各盾牌空隙間,手中火銃探出,第二排站在持盾兵的後面。

    然後第一排銃兵打完,後退,轉到持盾兵後面,蹲下裝填子藥,第二排銃兵移動,右移到原來銃兵射擊的盾牌空隙。

    他們打完,又後退到持盾兵後面裝填子藥,就這樣周而復始,兩排輪打。

    卻是打獻賊歸來後,楊河與眾軍官商議,認為不可能事事不如意,總在設定好的戰場與敵搏戰,以後可能會有遭遇戰什麼,在空曠的原野,或是未設好防務的地方作戰。

    而且己方也有進攻的時候,也需要適當的改變。

    早前銃兵在未設防的地方作戰,野外使用的是盾車,但盾車還是笨重了些,因為使用輪子,對地形要求也高。

    眾人最後商議後,決定還是冷兵與銃兵配合,大盾手身背重盾,這盾牌兩邊都有背帶,類雙肩包一樣背在身上,行動什麼還是便利的,很複雜的地形也可以走。

    只要不遇到火器或萬人敵之類,這種大盾牌掩護銃兵綽綽有餘,就在盾牌空隙間打射,敵人近了他們後退,再掩在第二排大盾牌後面的長矛們上前。

    如此,更提高機動力,便是要進攻,也可以大盾牌舉著去,銃兵們掩在後面。逼近到敵人後,又從盾牌空隙間打射,大盾與火槍密切相配合。

    除此,楊河還需要一些更靈活的兵種,所以還有一些士兵在訓練鴛鴦陣。

    鴛鴦陣在大明各地很普及,張出恭等人往日在軍中,多少有所涉獵,特別劉七郎等人,往日在天雄軍,更是耳濡目染,楊河親手訓練幾天后,就由他們操練。

    鴛鴦陣形編制自然與此時新安軍不同,楊河也選些人編伍,以十二人為一小隊,設隊長一,伍長二,並依新安軍情況作戰。

    就是隊長側邊指揮,用旗槍,兩個伍長為圓牌手,比普通皮盾略大,使用腰刀與標槍。又二人用大鏜鈀,可格住敵人的兵器,然後刺擊。又四人使用長矛,在鏜鈀手後面掩護與刺擊。

    又二人使用火銃,還是用燧發翼虎銃,翼虎銃每桿三個管,二人就相當六桿銃,不論進攻或是防守,威力都非常強大,還遠遠就可將對面的敵人打倒。

    為更好的戰鬥,這些翼虎銃手還用銃劍,便是三根銃管最外端的鐵箍,內鑲一個包鐵劍鞘,銃劍就插在劍鞘內,以精鐵打製,包了鋼,三棱樣式,結實耐用還銳利。

    為更好固定銃劍,劍鞘上有兩個螺栓,可以將銃劍鎖死在上面,使之不會鬆動。

    平時無事時,翼虎銃手也可以將螺栓擰開,將銃劍取下來,擦拭保養。

    最後一人用大棒,掩護一隊的後方,同時也可以保護前方的兩個翼虎銃手。

    鴛鴦陣長短結合,矛盾緊密,各兵器明確分工,又為一個整體,犀利非常,當年戚繼光不論對戰倭寇,或是對戰北虜,鴛鴦陣都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特別鴛鴦陣陣形靈活變化,可為縱隊,可為橫隊,還可分開,為“五行陣”,為“三才陣”等,基本什麼地形都能作戰,甚至巷戰時都非常犀利。

    楊河打算以後每總都配備八個小隊的鴛鴦陣兵,為九十六人,再設一個百總,依“看不見師”制度,多多培養軍官,再設兩個副百總,最後一個傳令兵兼護衛,共一百人。

    他們防護各總陣兩翼,還可進攻,或為散兵等等。

    不過楊河暫時挑選一些老兵訓練百人,介時剿滅青山殘賊就跟著去作戰。

    這些人也暫屬中軍,由張出敬擔任百總。

    楊河看著步卒們操練,此時訓練場上滿是戰場的氣氛。

    之所以稱“戰場”,是因為銃兵們在一陣陣轟射,對面數十步外,則有人射來陣陣箭矢。

    黑火藥煙霧大,就見這邊硝煙瀰漫,整片盾陣都看不到了,“戰況”非常激烈。

    卻是雙方演習,這邊打空包彈,那邊射包著布料的木頭箭,乍一看下,還以為這邊有軍隊大打出手。

    特別張出敬的鴛鴦陣訓練那邊,對面不時有人射來木箭,扔來土塊,雨點似的,張出敬就咆哮著,讓士兵們保持戰陣。

    楊河暗暗點頭,戰陣訓練,是他一直強調的,特別年底對戰清兵,對手是擁有多年作戰經驗的職業軍人,臭名昭著。而自己隊伍,介時滿打滿只有一年多,若不保持戰陣,介時對上,恐怕兇多吉少。

    特別鴛鴦陣更強調整體與配合,一小隊十二人皆是一個整體,誰也離不開誰,這裡不需要英雄,只要全隊人員密切配合。

    當年戚繼光為強調整體與配合的重要,更以一體賞罰來作為紀律上的保證。

    他目光轉向另一處,那邊許多隊兵在訓練馬術,他們在錢禮魁等人指導下,成群結隊從山上沖下來,或從山下衝上去,又或跨越一些不復雜的河流等。

    現新安莊除了騎兵隊,還有空餘的戰馬五百多匹,各總隊兵就輪流訓練,很多人已經進入野外乘騎階段,甚至一些人除了襲步,快步訓練都進行得有模有樣。

    基本再過一段時間,他新安莊的隊兵們,單純的野外奔馳可以做到。

    也因為每天操勞,這些戰馬皆進入重役階段,每天六七斤的精料,七八公斤的干草不可少,經常還有雞蛋、骨粉、魚乾什麼配上吃,真比侍候祖宗還精心。

    但又是必要的,馬匹進入重役階段,若光吃草,特別青飼料的話,一匹馬一天要吃六十斤到八十斤的青草,還不起膘的,很快會累倒,就若人吃稀飯不能乾重活一樣。

    又更遠些,蹄聲若雷轟響,大股煙塵瀰漫,卻是錢三娘,李如婉等人在劉七郎隊中帶領下,正在練習騎陣。

    如何列隊,如何起步,如何保持衝擊戰隊等等,使眾騎若步陣一樣,也成為一個強有力的騎陣。

    錢三娘等人皆馬術精熟,眾騎奔馳時可以舉重若輕的保持“一馬距離”,眼下騎陣訓練並不困難,就是各人馬匹要熟悉。

    看他們訓練,雖僅百多騎,但氣勢卻如千軍萬馬一樣,楊河不由點頭。

    這時鑼聲響起,這邊步卒訓練告一段落,眾人汗流浹背,紛紛到涼棚內喝水休息。

    然後楊大臣,韓官兒等把總軍官紛紛往楊河這邊過來,遠遠的,還聽到楊大臣的大嗓門:“果然這個陣好,輕便許多,以後野外作戰,也不用帶盾車了。 ”

    還有羅顯爵道:“俺看過了,銃兵們躲在大盾牌後,基本上箭矢都射不到他們,這邊又可以打銃。”

    韓官兒道:“其實還是有些箭從盾牌間透過,一些拋射的箭矢,有時也會落到。”

    楊千總道:“若士卒有鐵盔,再有鐵甲,那敵人的箭矢就無用了。”

    他甚至說,若銃兵配上鐵面具,那就更萬無一失了。

    張松濤搖頭:“恐怕會影響視線。”

    回到楊河身邊,眾將仍在爭議這個,最後張出恭道:“銃兵不能戴面具,我們在盾牌間打射,視線就有些差。再打幾銃後,煙霧騰騰,戴上鐵面具,恐怕什麼都看不到。”

    他曾作為官兵一員,還是鳥銃手,說出的話頗有權威。

    楊千總有些不服氣,但想了想,卻無話反駁。

    楊河微笑,黑火藥時代,煙霧確實大,特別沒有風的時候。掩在盾牌空隙間打,視線本來受影響,又戴上很影響視線的鐵面具,恐怕對面一個鬼都看不到。

    不過若銃兵裝備鐵盔胸甲,敵人箭矢就算從盾牌空隙間透過,也可以極大減低士卒們的傷亡。

    敵人若近,他的銃兵還可以蹲下來打射,以鐵帽簷遮擋箭矢。箭矢都是拋物線,人蹲下來,其實很難射中面門,大部分會落到鐵盔上。

    煙霧大也是一種保護,因為對面同樣看不清楚這邊人影情況。

    最好銃兵們有全身甲,那就不需要大盾牌保護,可以站在前列,再裝備鐵面具,刀槍不入,還不影響視野。

    這時又是蹄聲,卻是錢三娘等人回來,轟隆聲一片,各人黑色的斗篷極力飄揚。

    煙塵滾滾中,很快眾騎到了近前,前方是劉七郎等人,他們已換了新安莊騎兵哨探隊的服飾,但那種森寒鐵血的氣息不變。

    到了近前,劉七郎等二十五騎一齊勒馬,霎間靜止,動作如出一轍,後方的人馬就雜亂了許多。

    然後眾人紛紛下馬,就喧鬧起來,特別李如婉也有個大嗓門:“啊,今日真是痛快,爺與兄弟們又學到本事了,小劉子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劉七郎嘴角抽了抽,仍大步過來,他隊中兄弟就將各馬匹牽到涼棚去喝水,這邊有一系列的涼棚,可以供操練的人馬喝水休息。

    看著他,楊河覺得此人氣質跟陳仇敖有些相識,但又不識,陳仇敖是酷,但其實卻是悶騷型,就看他喜歡跟曾有遇,胡就業等人混在一起就知道。

    劉七郎則是單純的冷酷,心如鐵石,心志堅定,或許跟他的經歷有關。

    看著他施禮,楊河微笑道:“劉隊長辛苦了。”

    劉七郎道:“此為屬下本份。”就站到一旁不語,只拿眼觀察楊河身邊的新安莊各將們。

    然後錢三娘與李如婉過來,李如婉搖搖擺擺的,走路比男人還兇殘,不愧人稱李爺的女漢子。

    錢三娘與她低笑著,她按著重劍,鞓帶上左右兩杆手銃,又是走路如模特,讓人賞心悅目。

    特別她身著夏裝,此時也未著鑲鐵棉甲,身材更是凹凸,有一種黃金比例的感覺。

    二女過來後,也是對楊河施禮,然後站到一旁,錢三娘聽著眾人說話,不時看楊河一眼,欲言又止。

    最終她還是開口:“楊相公明日要去宿遷?”

    楊河看向她,就見她睫毛顫顫,一雙明亮的雙眼,眼眸微垂,微笑道:“是的。”

    錢三娘道: “是護衛隊陪您去?”

    楊河道:“對。”

    錢三娘道:“是騎馬嗎?”

    楊河道:“新安莊到宿遷百八十里,確實要騎馬。”

    錢三娘就道:“那些護衛隊各人,馬都騎不利索,哪能護衛安全?那兩個大塊頭也是中看不中用。不若讓屬下與如婉姐陪您去,再騎兵隊選幾個人,定能護衛周全。”

    李如婉道:“不錯,三娘這話說得中肯。”

    護衛隊各人皆是色變,臉色難看。

    蔣震蔣擎兄弟縮了縮頭,都是轉移目光不語,他二人進莊後,彪悍的外形震住很多人,但那叫“李爺”的女人卻對他們起了濃厚的興趣,某日向他們挑戰。

    二人竟被她打趴下了。

    ……

    老白牛:多謝菜農偉大兄的盟主,還有別的書友各類支持。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19
第273章 蒙汗藥

    官道沿黃河邊蜿蜒,已是宿遷順德鄉地界。

    烈日炎炎,曬在兩側的道柳上,就留下斑駁的亮光。

    一行人馬慢慢過來,一色黑色的斗篷,戴著氈帽,只有為首一個年輕人戴著軟腳襆頭,身著窄袖青衫,讀書人的打扮。

    官道樹木成蔭,綠蔭冪地,但也有許多地方沒有樹木,陽光暴曬下來,似乎地面都在冒著白煙,瞬間就讓人汗流浹背,前後衣衫被汗水浸得濕透。

    又走到一片林蔭處,楊河呼了口氣,說道︰“就在這歇歇吧。”

    眾人紛紛下馬,胡就業也是氈帽斗篷打扮,他從馬褡子內取出水壺,就咕嚕咕嚕的灌水,一邊還往臉上倒水,弄得滿嘴滿臉都是水漬,一邊嘟嚕道︰“我日嫩管管,熱死個人了。”

    錢三娘跳下馬,也從馬褡子內取出水壺,大步走到楊河面前,看著他說道︰“楊相公,渴了吧,喝點水。”

    楊河接過,忽然發現,錢三娘還挺會照顧人的,他微笑道︰“多謝三娘了。”

    喝了幾口水,又遞給她,錢三娘歡喜的接過。

    已是離莊第三日,楊河一行人從新安莊出發,內共有他、陳仇敖、錢三娘、李如婉、萬叔、譚哥兒、八哥、茅哥兒等騎兵隊的鏢師騎兵幾人,又有胡就業跟著,一行共十人。

    對戰獻賊諸事結束後,胡就業又前往宿遷城,繼續忙活“宿遷朝天鍋”的事,最近又到邳州,因為楊河要前往宿遷縣城,胡就業對這邊了解,就被叫來作為向導。

    然後一行人出發,因為天氣炎熱,楊河就慢慢走,第一天只從新安莊走到邳州城南,傍晚在城南關廂一處客棧過夜歇息。

    邳州城南有下邳驛存在,但現在崇禎年驛遞新條例,規定只有三品以上官員才有資格使用驛站,四品以下皆跟驛站絕緣。

    就算現在楊河有邳州練總的告身,已經是七品官,但仍然沒有享用驛站之物的資格。

    他也沒興趣佔這個便宜,就自己找家大客棧,休息得更舒坦。

    然後第二天從邳州城南出發,眾人沿官道走,傍晚到直河鎮,又歇息一晚。

    今日又出發,過直河,過皂河,就進入宿遷境內。

    他們稍稍在皂河鎮歇息一會,又繼續趕路,估計走到這邊,離宿遷縣城還有五十里路。

    眾人皆下馬休息,又喂馬匹一些水,陳仇敖站在楊河身邊,持著皮盾,背著標槍袋,銳利的雙目,只是看著四周。

    邊上李如婉仰著脖子,水壺舉得高高的,喝水如喝酒,身邊錢三娘站著,小口喝著水,在楊河面前,她斯文了許多,還不時拿眼去看楊河。

    最終她的建議被采納,護衛隊只陳仇敖跟著,然後錢三娘選了李如婉等幾人隨同,她的弟弟錢禮爵也想跟來,被她否決了。

    可能從小照顧家人的緣故,楊河發現錢三娘確實挺細心,如居住客棧,錢三娘就言客棧的被褥不潔淨,每到一處,都與李如婉出門,為楊河購買新被子,新席子,讓他休息得舒坦。

    這時代旅客出門,小客棧都要自帶被褥,大客棧雖會提供,但衛生情況一樣不容樂觀,跳蚤臭蟲亂跑只是等閑。

    新被褥買來鋪上,楊河休息了兩晚,果然都不會被蟲咬。

    此時他站在蔭處,舉目四望,官道若綠龍蔓延,但道上情況很差,到處坑坑窪窪,地面布滿沙土浮塵。有些塵土甚至蓋住路坑,雖表面平坦,但只要人馬車輛踏上去,就有失蹄翻車的危險。

    官道的中間還呈內凹狀,想必雨天這里便會成為路河,爛泥陷到腿部,不知哪里是路,哪里是河。

    再看周圍,也沒有人煙,除了早前的皂河鎮,就幾乎沒看到村莊集鎮,真是荒涼之極。

    李如婉這時喝完水,痛快的呼口氣,塞好塞子,將水壺裝入馬褡子內。

    看楊河眺望,她說道︰“楊相公在找村落?不用找了,這一片都沒有人,除了土匪多。當時我與兩個兄弟就在這一帶遇到匪賊,幸好三娘救了我。”

    錢三娘也道︰“確實,押鏢時我曾多次走過這里,這邊東去幾里就是駱馬湖,除了漁夫就是水匪,那些漁夫多半還是水匪。一般入宿遷後,除了早前的皂河鎮,再走十幾里到汊路口,那邊有個張家莊,再董口有個小碼頭,一直到宿遷縣城都沒什麼人煙集寨。”

    楊河點頭,看官道東面下就滿是草甸蘆葦,似乎到駱馬湖之間還滿是小湖小河,這邊處于黃河與駱馬湖合夾之間,動不動就是洪水,一般村落確實不敢在這邊設置。

    而看官道西面,那邊不遠是黃河,官道附近就是高高的遙堤,雖看不到黃河的景色,但楊河也曾過遙堤、主堤,眺望過黃河面上,來往的商船也不是很多。

    胡就業這時插口道︰“屬下卻是知道原因,主要是通京大道走郯城,那邊大道到宿遷縣城後,就從北門走,然後過劉家莊巡檢司入山東地界,走郯城縣。再現在運河到宿遷縣後,都從離縣城二十里的董口順濟河走駱馬湖,再到貓兒窩河口,接到爁運河。除了那些往邳州、徐州經商的大商船,路上一般沒人。現在土匪多,小老百姓也不敢出門。”

    楊河看胡就業賣弄,頗有得色,但倒也說得井井有條,不由笑道︰“看來胡主管管理情報所後,長進不少啊。”

    胡就業歡喜,他謙虛的道︰“屬下沒什麼優點,如果說有,那只有一個字︰忠心耿耿!楊相公交待下來的事,屬下肯定要辦好的。”

    眾人皆笑起來,李如婉嗤的一聲笑,她說道︰“就你這兵油子有這本事?怕是冒領部下的功勞吧?”

    她對楊河說道︰“楊相公,看這廝賊眉鼠眼,又在外逍遙,肯定會有貪污,該好好查查他才對。”

    胡就業大怒︰“我日嫩管管,你不要冤枉好人好不好?某姓胡的兢兢業業,風里來雨里去,為的是什麼?就是為了辦好楊相公交待下來的事……俺是好人,肯定不會貪墨一文錢。”

    陳仇敖這時補刀道︰“那可說不定,你以前與曾油子賣給張家兄弟材料,就常常以次充好。”

    胡就業戛然而止,隨後哼了一聲,颮了一句名言︰“謠言,止于智者。”

    楊河哈哈笑,他說道︰“對了,那個劉大有呢?”

    胡就業道︰“哦,屬下看他辦事得力,就將他派到邳州去了。”

    休息一會,一行十人繼續出發,楊河騎上馬,此次他帶了手銃與斬馬刀出來,開元強弓也掛在馬鞍上,陳仇敖跟在側旁,後面是錢三娘與李如婉,皆帶手銃、翼虎銃,還有弓箭。

    余者萬叔、譚哥兒等人跟著,除有如此裝備,眾人還皆有旁牌。

    胡就業騎上馬,他帶了弓箭,掛在馬鞍上,看著前方李如婉的背影,正與那錢三娘興致勃勃的說著什麼,不由嘀咕︰“大大咧咧的婆娘,口無遮攔,女人,還是矜持點好。象我家的小剪刀,多溫柔害羞?”

    因這一片多賊寇水匪,眾人行進都很警惕,又走十里,離汊路口不遠時,眾人再次汗流浹背,這時拐一個彎,前方一片柳樹槐樹,大片綠蔭,一股涼意迎面而來。

    就見官道東面邊上竟出現一家茶鋪,掩在柳樹槐樹間,茶鋪後面是大片的蘆葦蕩子,掩著許多的小湖小河。

    然後茶鋪前還有幾個頭巾短褐的伙計,敞胸露懷的粗漢。

    “這荒郊野外,土匪遍地,也敢有商家在這里賣茶?”

    眾人互視一眼,都是心中起了疑惑。

    這邊人馬過去,那方茶鋪中人似乎有些遲疑,他們交換了一下眼色,還是有人迎上來。

    一個看起來頗為伶俐,伙計打扮的人就點頭哈腰的道︰“各位客官,趕路可是渴了?本鋪有上好的涼茶,一碗下去,定然解渴。”

    他更看出楊河的頭領身份,陪著笑臉道︰“這位相公,本鋪還有綠豆湯,可要來一碗?”

    楊河打量四周,東面是這茶鋪,官道西面就是遙堤的柳林,周邊附近沒有一個人影。

    他淡笑道︰“先來一碗涼茶吧。”

    就跳下馬匹,陳仇敖也下馬跟在了身邊。

    錢三娘輕聲道︰“注意戒備。”

    也跳下了馬匹,身旁李如婉等人紛紛下馬,都有意無意摸向了腰間的銃套。

    胡就業懶洋洋的看了一眼四周︰“咱去邳州時,這邊還沒有鋪,怎麼就來一間茶鋪了?”

    也跳下馬,漫不經心的摸向馬鞍上掛著的雙插處,輕聲嘀咕︰“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

    因沒什麼人,這邊茶鋪的桌子就擺在這官道旁,綠蔭下,好大一片蔭涼,楊河在那伙計熱情指引下,坐到了一張桌邊,一個低眉俯首的漢子出來,端了一壺茶,並為楊河倒了一碗。

    那伙計笑道︰“本鋪涼茶最解渴了。”

    他還招呼陳仇敖等人︰“各位大爺,也來一碗吧。對了,小人鋪中還有馬槽,可以讓各位大爺的馬匹喝水。”

    他眼角余光瞟了各人的馬匹與馬褡子一眼,同時也看看錢三娘與李如婉,眼中有些驚異。

    楊河淡淡坐著,陳仇敖上前,端起楊河面前的茶碗,聞了聞,面色就是一沉。

    錢三娘與李如婉也上前,李如婉端起茶碗,只一聞,就嗆啷摔到地上︰“蒙汗藥!”

    錢三娘“唰”的一聲從腰間抽出手銃,就對向那伙計。

    那伙計臉色剛變,“砰!”轟然大響,滾滾硝煙彌漫,那伙計就隨著騰起的煙霧直飛而去。

    半空中,他胸口中彈的血洞就不斷噴灑鮮血。

    端茶的漢子嘶吼,剛從腰後抽出解首刀,李如婉的手銃已是抽出對向他。

    她手銃抽出時,同時左手在擊錘上一拂,一聲爆響,這漢子就被打得翻滾出去。

    硝煙中,這漢子的身體還撞在身後的桌椅上,一片傾倒的嘩啦聲。

    “砰砰!”又是兩聲銃響,錢三娘持著銃,左手在擊錘上連拂兩下,兩股凌厲的火光噴出,就有兩個抽出大刀短斧要撲來的粗漢飛滾騰空,沉重摔到地上。

    他們身上傷口“滋滋”冒血,就是聲嘶力竭的慘叫。

    瞬間血腥味與硝煙味在官道這一片蔓延開來,炎熱的天氣中,似乎中人欲吐。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19
第274章 宿遷

    陳仇敖猛然抽一桿標槍在手,一聲大喝,標槍呼嘯而去,一個持著短斧,打著赤腳,從茶鋪後旁撲來的壯漢,就踉蹌摔倒回去,那桿銳利的標槍透體而出,血花飛濺。

    陳仇敖手一伸,又一桿標槍在手,狠狠一投,又一個持著大刀,敞胸露懷的粗漢飛騰出去,透體過的矛頭帶著他摔落,連著人都深深刺到地上去。

    他又抽出標槍,一個頭巾短褐,持著長刀的漢子嚎叫撲來,他皮盾擋住這一刀,手中標槍狠狠刺去,銳器刺穿肉體的聲音,一大股血沫噴出,這持刀漢子的咽喉就被刺透。

    陳仇敖抽出標槍,血雨灑落,又狠狠一投,就又一個從茶鋪旁撲來的賊漢搖晃的摔落。

    “嗖!”一根利箭呼嘯,有船從葦蕩鑽出,靠近茶鋪旁,上面一些赤腳短衫的漢子要跳下,個個持著刀斧,這箭射去,就有一個持斧漢子慘叫落水。

    又接連幾箭射去,一個個賊漢翻滾船下,不時血花浮起,卻是胡就業取八力弓在手,接連射出重箭。

    “砰!”楊河開了一槍,一個從茶鋪內鑽出的伙計樣子的人飛騰出去。

    楊河扣著板機,右拇指帶著擊錘,槍管就隨之旋轉,換了引火孔眼。

    猛然他拇指一放,強勁的彈簧帶著擊錘落下,狠狠敲擊在火鐮上。

    轟然大響,滾滾白煙又在眼前彌漫,又一個從茶鋪內店出的賊寇帶著血雨滾落。

    楊河心中涌起滿意,這身體的條件不錯,從小讀書,又從小習武,弓馬嫻熟,後世的他,也是各國槍械俱樂部的常客。綜合成績,他牛刀小試研發的新安手銃都有讓人滿意的成果。

    不過可能是天賦問題,他左右玩槍就不行,這方面錢三娘,李如婉,曾有遇三人倒是老手。

    銃聲此起彼落,萬叔、譚哥兒等人紛紛對黑店路匪發動攻擊,不過怪叫聲聲,此時除了茶鋪後方旁邊,官道西面的遙堤柳林也鑽出不少賊寇,個個持刀舉斧,共有好幾十人之多。

    怪不得看到這方十人,個個有馬,還都攜帶兵器也敢招惹打劫。

    錢三娘抽出另一桿手銃,打空的銃手中一轉,就塞入左面的槍套,她喝道︰“注意後翼,結陣。”

    立時各人旁牌一面面取出,陳仇敖掩護楊河後退,與錢三娘一左一右,將楊河保護在後面。

    李如婉一把接過茅哥兒甩來的旁牌,她手銃同樣開了三銃,也塞入身體左側的槍套內。再右手一抽,右面槍套的手銃就抽出,隨之靈活轉動,手銃的銃口已是對著外間。

    余者各人未抽手銃的,也紛紛抽出手銃,還有人取下翼虎銃與長刀。

    現軍中各人使用手銃,槍套一般都放在左間,套口朝右,以右手抽出,這樣若著斗篷的話,手銃抽出不會勾住斗篷,也比較順手。

    錢三娘與李如婉使用雙銃,槍套也是左右交叉,但正手,反手怎麼抽都行,已經玩出花來了,非常利索。

    很快眾人結陣,東面西面各四五人,略呈圓形,將楊河與馬匹保護在內中,然後眾人紛紛開火,兩邊沖來的匪賊就不斷被打倒在地。

    “轟!”茅哥兒開了一銃,大股的硝煙彌漫,他與李如婉在後翼,對著西面的敵人,內李如婉與譚哥兒還持旁牌手銃,他與宋哥兒持翼虎銃,略掩在二人身後射擊。

    他開銃打倒一個匪賊,又扭轉銃身,再次沉穩的瞄向柳林中鑽出的路匪,扣動板機。

    又轟然大響,一個結著懶收巾,赤著上身,手上提著短斧的路匪就飛了出去,他滾在地上,就是拼命的大叫。

    四人不時開銃,銃聲連連,這凶猛的火力流寇都受不了,哪是毛賊可以忍受?

    瞬間就將他們打得連滾帶爬的回去。

    一個提著大刀的匪賊總算沖到面前,李如婉旁牌對他狠狠一擊,這匪賊大口吐血,人也被擊得摔落官道下去,伴著滿嘴的牙齒亂飛。

    楊河站在陳仇敖、錢三娘身後,又開一銃,將一沖來匪賊打翻,然後回到自己馬匹身旁,取下自己的開元強弓。

    他與胡就業連珠猛射,很快從茶鋪後方沖來的匪賊也潰敗,個個爭先恐後的爭跳上船,往蘆葦蕩子逃去。

    楊河不緊不慢射著箭,將許多跳上船的水匪射落水下,最後他又抽出一根重箭,十二力弓拉得嘎吱嘎吱響。

    猛然楊河松開弓弦,“嗖!”重箭破開空氣的凌厲呼嘯,那方一聲慘叫,有重物落水的聲音,然後各船只隱沒蘆葦蕩中不見。

    最後眼前一切結束,就見到處的匪賊傷者尸體,橫七豎八,只余濃濃的血腥味彌漫。

    胡就業呼了口氣,他收起雙插,怒罵道︰“日嫩管管,好好的趕路,卻又遇到土匪,看起來還多是駱馬湖的水匪。”

    楊河看著,亦是一嘆,他說道︰“連我們都敢動手,可見這些土匪囂張到何等地步。我們這些人是有些本事,若普通的百姓遇到,恐怕就遭殃了。若匪賊不剿滅,百姓出行都不敢,又談何發展呢?”

    眾人都有同感,李如婉叫道︰“土匪確實可惡,但不管有多少,都要將他們殺光了。”

    胡就業心中涌起優越感,他說道︰“老李婆娘這點就不知道了,這邊的土匪不比山匪,他們的窩就是他們的船,今日在這河,明日在那湖,藏了兵器又是漁民,要剿滅他們可不容易。”

    眾人都是詫異,李如婉叫道︰“真的假的?”

    楊河微微點頭,不論湖邊海邊,很多漁民都是半漁半匪,特別他們都是居住在船上,一條船就是一個家庭,除了上岸賣貨,基本常年都是生活在船上。

    他們很少有固定的地點,在江湖各處飄忽不定,有若水上的游牧民族。

    這些漁民若是有人做匪,要剿滅確實不容易,至少比陸地的土匪難多了。

    幸好康老來投,以後自己也建一只船隊水師。

    楊河下令打掃戰場,各尸體也抬入茶鋪內燒了。

    眾人紛紛動手,各尸體都抬入茶鋪內,沒死透的匪賊也補上一刀。

    李如婉提著斧頭巡看,忽看官道下草叢內有人爬動,卻是早前被她擊了一旁牌的匪賊。

    擊倒此人後,因為又對付別的水匪,她一下將這人忘了。

    不由笑道︰“你小子在這啊?”樂呵呵的提著斧頭上去。

    那匪嚇得魂飛魄散,他滿口的血,含糊不清的大叫︰“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小人知道錯了,求好漢饒過,將俺捆送官府也認了。”

    李如婉笑道︰“何必這麼麻煩?”她一斧頭狠狠砍下,血肉濺起,就是淒厲的慘叫。

    錢三娘指揮各人忙活,她自己一手旁牌,一手重劍,也是入茶鋪內搜索一下,竟有收獲,一個敞胸露懷的漢子縮在一角,大腿上中了一箭,只是瑟瑟發抖。

    看到錢三娘重劍指來,他  跪下,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姑奶奶饒命啊,俺上有老,下有小啊。”

    錢三娘道︰“你活著,對她們也是個折磨。”

    重劍一刺,就從這匪口中刺進去,在他睜大的眼楮中,一絞一抽,紅白的液體就從他口中噴出來。

    ……

    最後所有尸體搬到茶鋪***中燒茶的爐子被踹翻,慢慢這茶鋪就燃燒起來,最後化為熊熊大火。

    楊河等人很快離開,這段小插曲沒有耽擱他們的趕路,就是對各地土匪之多有個鮮明的認識。

    這盜多肆行,劫必殺人,若不剿之,除了大股商隊,恐怕尋常百姓都不敢出門在外。

    很快他們路過張家莊,但未停下,沿途總感覺有匪賊在窺探,好在終究沒有土匪再打他們主意。

    過汊路口與張家莊,離宿遷縣城約還有三十里,眾人繼續趕路,很快他們到董家溝的順濟河,離縣城二十里。

    這條河溝就是屬于運河段了,東去駱馬湖口有五里,崇禎五年時,因宿遷城西二里通駱馬湖的陳溝通濟河淤塞,就改挑這宿遷城西二十里的董家溝行運,稱順濟河。

    官道上有拱橋可以過河,策馬在拱橋上,明顯看到船只比早前經過的黃河段多多了,但因為五月底,漕船不多,多為民船與商船。

    漕運的黃金時間是三月四月,漕船餃尾北去,一直到六月初的淮安通濟閘築壩攔黃,漕船完全停止。商船民船要走,也必須從壩上而過,那時是溜夫們的黃金時間段。

    而到????D甑氖 率 迦眨 賢 僨宓鵲匾慘 櫻 米骱擁賴拇筇糶ˇ簦 醬文甑畝魯躋蝗詹趴 櫻 檀 翊  擼 脖匭氪影由瞎br />
    官道對面有個小集鎮,河口處有個小碼頭,卻是各船從黃河來,進順濟河時,許多船會這碼頭處歇一歇。

    此時黃河許多河段仍作運道,真正黃河、運河徹底分開,那要到歷史的清康熙年間了,河道總督靳輔于二十五年提出開中河的方案,最終四十二年完畢。

    上走皂河,下走楊莊,河漕徹底分開。

    那時運河在宿遷縣城東面,與黃河平行,但此時到這董家溝河口後,黃河就是運河。

    此時黃河不好走,風濤浪急,特別重運溯黃而上,日不過數里,還常常漂失沉溺,漂沒不單是托詞。

    早前順濟河有些淤塞,但看商船民船走得暢快的樣子,顯然史可法到宿遷後,進行了挑竣疏通。

    在這集鎮略略休息,喝了幾壺茶,楊河等人繼續趕路,約在申時,就到宿遷縣西面的“鎮黃”門外。

    ……

    宿遷縣城不大,周約四里,正德六年,知縣鄧時中築土城,當時城池為長方形,縱長橫短。

    萬歷四年,河決韋家樓,沿途州縣漂溺無算,宿遷城也慘遭河嚙,時任知縣喻文偉決定遷城,將縣城北移二里,建在馬陵山上。

    最後城池建成,為圓形,有城門三,東門曰“迎熙”門,西門曰“拱秀”門,南門曰“望淮”門,北面未建城門,建一亭曰“覽秀”亭。

    萬歷二十二年,知縣何東鳳將土城包磚,原來三個城門改為四個城門,名稱也全部更改,西門易名“鎮黃”門,東門易名“陽春”門,西南曰“河清”門,東南曰“迎薰”門。

    這格局一直保存到現在崇禎年,比起睢寧城,宿遷城顯然繁華許多,正德年間有五條街市,萬歷年間又新建十四條,此時共十九條街市。

    特別城南城北熱鬧,至于西面,那處離黃河不遠,除有大堤,城牆外還有圩牆,東面此時的侍邱湖也在,影響發展,只有一條通岱街——後世的東大街。

    楊河等人從“鎮黃門”入城,走到城下時,就感覺比眾人走來的官道高了許多。

    畢竟城池建在馬陵山上,此山號周十二里,高十五丈,陵阜如馬,除了可以防洪水,還適合居住,確實是個適合建城的地方。

    防守城池,盤查行人奸細的並不是民壯,而是護漕防河的總兵戴國柱,參將古道行部下營兵。

    此二人楊河也了解過,戴國柱是浙江慈溪縣人,古道行是揚州府甘泉人,內古道行為崇禎四年武進士,戴國柱援京師時有功為參將,慢慢累功為總兵,經理河南山東一帶地方。

    李青山斷漕運時,二人調來宿遷護漕,歷史上本年底袁時中稱去救魯王,不走近在咫尺的徐州,遠遠東走宿遷,二人皆戰死。

    這算楊河第一次見到大明的營兵,因此很注意。

    就見他們步卒衣甲跟自己隊兵夏裝差不多,紅笠軍帽,鴛鴦戰襖外是長身罩甲,看起來是棉罩甲,但楊河一眼看出,內中棉花不多,估計只有二三斤。

    雖外面也釘了許多釘泡,但只能算薄棉號衣,不能算棉甲。

    而且也沒有鐵臂手,沒有鐵頭盔。

    看他們有氣無力的樣子,楊河心中一嘆,這種氣質,這種裝備。

    不說普通清軍的瓖鐵棉甲皆重四十斤,便是流寇馬兵老營,很多人的純棉甲也有二三十斤,瓖鐵棉甲也普遍三四十斤。

    就算大明的步兵一般沒有盔甲,這種裝備也太差了。

    倒也看到一些著盔甲的人,戴著兜鍪鐵盔,身上的長身罩甲鼓鼓厚實,上面的銅釘也更大更重,顯然屬于瓖鐵棉甲,又有臂手,上面的甲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看這些人的長身罩甲皆是鮮紅,很類似當時劉七郎等人的打扮,眼中也滿是肅殺,頗有桀驁不馴的味道。

    就知道這些人是馬隊的一員,比起普通步兵,確實精銳了許多。

    楊河曾听胡就業稟報過宿遷縣城的情況,知道戴國柱與古道行麾下營兵共三千多人,內中馬隊家丁三百多。

    不由搖了搖頭,以家丁打仗,很多時候能指望的就這三百多人。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20
第275章 面見1

   楊河等人進城,倒不若當初進邳州城,守城的民壯見楊河等人不好惹,查都不敢查。ˋ樂ˋ文ˋ小說ˋ

    但這些營兵顯然也不用心,特別胡就業出面,他的“宿遷朝天鍋”已經在宿遷城出名,知縣吃了都說好,很多衙門聚餐經常選在朝天鍋。

    駐本地的護漕總兵戴國柱也是朝天鍋的常客,很多將官都認識這朝天鍋的老板,特別欣賞他的豪爽大方,出手闊綽。

    胡就業早在董河口換了常服,一身招牌的綠袍,出來大聲言此為邳州新任練總楊河大人,他在路上有幸遇到,說楊大人此次入城,是去見總督的,各兄弟不可怠慢了。

    守門的營兵更是驚異,看著楊河竊竊私語,顯然楊河幾次大敗流寇之事他們也知道了。

    甚至進出城的百姓商客听到,也是驚訝議論,對著楊河指指點點。

    有好事者更看著騎在馬上的錢三娘與李如婉嘖嘖稱奇。

    眾人圍觀中,很快楊河等人進城,根本胡就業出面後,眾營兵就不問,連楊河的牙牌都不看,只守門的隊總親熱的與胡就業寒暄,言改日又要到他的“朝天鍋”去吃個痛快。

    楊河微微搖頭,若他守護城池,不管誰進城,那都要查個清楚的。

    很快眾人進入城中,就屋舍房居鱗次櫛比,西門這邊通黃運碼頭,還是頗為熱鬧的。听百姓口音,與邳州、睢寧也差不多,基本邳州一州二縣都屬于同一片的方言。

    這邊比睢寧熱鬧,但百姓富足也有限,很多人一樣面有菜色,身上補丁屢屢。

    宿遷一樣屬于“貧淮”一部分,黃河奪淮入海,原本順暢的排灌水系全部破壞,沂、沭、武、泗等水系失去流道,就在宿沐等地迂回交浸,常發洪水。

    又有黃河水肆虐,水災後接踵旱災,各田荒草叢生,又多為蝗蟲的革生地,這邊的百姓一樣苦。

    走在街上,楊河發現城中青壯似乎少了許多,听街上居民說話,卻是宿遷北面正開“攔馬河”,很多百姓被招去做工了。

    就有人高興的道︰“史相公以工代賑,俺們到秋播前都有吃的,可以省不少口糧了。”

    也有人埋怨︰“唉,夏糧剛收,麥子一石都要二兩多,還讓不讓百姓活了?若萬歷爺在就好了。”

    有人接著嘆道︰“是啊,那時真舒坦,斗米錢五十文,斗鹽錢十幾文,只鴨只雞錢二十多文,百般平易。小戶人家每日賺二三十文,就可過一日。大魚大肉每日所費不過二三錢。還兩京十三省道不拾遺,夜不閉戶者四十八載,萬歷爺真是堯舜之君。”

    楊河听著百姓議論,大明市民階層發達,這邊處于徐淮要沖,黃運碼頭,更多經商的,務工的,都靠買米吃,對物價波動份外敏感。

    天啟年、崇禎年出生的命苦一代就不說了,街頭抱怨的多是中老年人,從富足安定的萬歷年過來。

    那時秩序平穩,物價低廉,一兩銀子可買米二石,五斤重的豬頭不到一錢銀子,二斤重的雞一只二三分銀,百斤重的肥豬一頭一兩多銀子,三十斤的羊亦不過四錢多。

    就算到萬歷末年,一兩銀子也可買米一石,雞鴨羊價格略漲一些,但百姓可以承受,不象現在物價這麼離譜。甚至青黃不接米價漲到五六兩,雞鴨蛋一枚三四十文錢,一只雞漲到千多文。

    那時各地人市,小廝婦女不過錢一千二三,人的價格比不上一只雞,這樣抱怨就可以理解。

    楊河覺得,若有人搞好生產,將物價恢復到萬歷末年的水準,定能人人稱頌。若能恢復到萬歷中期的水準,那就功德無量了。

    很快眾人到了街口,縣衙在城池的略北中線,這邊有兩條南北並行街道,縣衙靠西為“宣仁街”,靠東為“雲路街”,清後各改名為“興福街”與“富貴街”。

    一路過來,楊河還發現本地寺院極多,從鎮黃門走到街口就發現好幾座,整座城池更多。可能水旱災頻繁,當地百姓要乞求神靈護佑的緣故,又處南北交通樞扭,就多建寺院。

    也難怪這一片有“沭陽財主宿遷廟”的說法。

    宿遷朝天鍋也在這宣仁街口,雖城南更熱鬧,但建在這邊,離縣衙近,影響更大。

    宣仁街口皆是青石鋪就,二層建築的“朝天鍋”店鋪聳立在街口東南,眾人從後院進入,樹影婆娑,清涼中又帶著靜謐。進入內中,就感渾身上下舒坦,一身燥熱煙消雲散。

    李如婉嘖嘖道︰“這地方,胡爺你可真會享受。”

    胡就業左顧而言他,對楊河說道︰“相公要不要歇歇?待屬下吩咐下去,騰出個地方讓相公歇息,沐浴更衣。再讓廚子整些山東名菜,朝天鍋的主食,晚上為楊相公接風洗塵。”

    他到邳州後沒多久,就被楊河使人叫回去,然後就到宿遷來了,也沒個準備。

    楊河正要回答,就見一人歡呼雀躍的進來,一邊還叫道︰“胡爺回來了?好讓胡爺知道,馬車的轎身已經制好了,正宗的淮安王營的貨。俺看了,真是氣派啊,美觀典雅,堅固大氣啊。”

    胡就業咳嗽連連,那人看到院中各人,亦是呆若木雞。

    李如婉道︰“好啊,還備起馬車來了,還是淮安王營產的馬車身。可貴了,一輛造價是別地的二倍,還說沒貪污?”

    胡就業偷看楊河的臉色,一邊辯解道︰“這是必須的,作為生意人,這些都是該有的體面。”

    他更對楊河道︰“好讓楊相公知道,這出門做買賣,沒輛好車好轎,就會讓人狗眼看人低,很多事情都不好辦。這結交三教九流,也是很費錢的。不過俺對相公是忠心耿耿的,每一筆花銷都是有記載的。”

    他辯解著,一邊怒瞪李如婉一眼,這婆娘就是多事。

    楊河似笑非笑,不過未提這事,只對眾人道︰“好了,到宿遷了,我們這就去見史督臣。胡主管留下,余者跟著我,不過手銃什麼都留下來,我新安莊火器被外人看到不好。”

    胡就業松了口氣,道︰“楊相公不歇歇,明日再去?”

    楊河說道︰“不用了,現在就去。”

    楊河決定現在去見史可法,作為下屬官員,拜謁一地總督,無論史可法見不見他,這態度要擺出來,哪能休息幾天再去?

    來時他也听胡就業說過,總督史可法前來宿遷時,早前居住在文廟內,但現在為便于指揮“攔馬河”工程——在城北約十里處,卻是搬到了城東北外間釜山南脊的董公祠內。

    本縣有喻公祠與董公祠,都是萬歷年間著名的知縣,喻文偉與董則喻,二者在任期間頗有建樹,離任後當地百姓為其建立專祠,世代祭祀,也得到官方的祭祀承認。

    史可法身為漕運總督,一舉一動引人注意,他居住的地方,自然要精心選擇。

    文廟與董公祠屬于官方的祠廟,便如城隍廟,文昌祠,風雲雷雨山川社稷壇等等,都屬于官府的正祀建築,各地便修縣志,《祠廟》一節,也是放在志書的前面。

    這些皆享受儒教的祭祀大典,便如昊天上帝一樣,屬于儒教這一系的正神。

    至于佛道回耶諸教修的廟宇,嚴格來說,只能稱寺觀,不享受朝廷公祭,非常時期還視為淫祠掃滅,各地縣志《寺觀》一節,都只能放在志書的最後面。

    史可法作為地方大員,正統的儒家子弟,這點上非常注意,不論住在文廟與董公祠內,都讓人挑不出絲毫毛病。

    而董公祠就在城東北官道旁,不難找。

    當下楊河隨便洗了下臉,他的手銃留下,不過斬馬刀與馬鞍的雙插帶著。

    眾人也是,手銃翼虎銃都留下,錢三娘還讓萬叔留下來看管。

    不過很快要見二品的高官,一地的總督大員,老實說各人心頭還是有些發怵。

    史可法此時為戶部侍郎,右副都御史,官階在正三品,不過因為兼了巡撫與總督職高升一級,為二品大員。

    因為不是尚書,外人一般稱呼他為史督,或史督臣,但歷史上他為兵部尚書總督江北軍務時,就稱為督師,或為閣部,這也是史閣部的由來。

    對淮安府軍民來說,史可法是本地最大一個官,跟來眾護衛仍有些草民心態,下意識怕見大官。

    ……

    很快楊河等人從後院出去,走到“宣仁街”上,轉向東,不久從東面“陽春門”出,轉向北。

    此時中運河未挖掘開通,宿遷城東面比較荒涼,只有一個大湖侍邱湖在(後世的順河鎮一片),周邊有幾十里,但約在康熙年間被淤為平陸。

    楊河等人順城邊小道往北走,荒野片片,也沒什麼關廂房屋,烈日下,眾人很快又是汗流浹背,風塵僕僕。

    好在很快看到董公祠,就在通京大道旁不遠,那南京往淮安,又從宿遷城西門外過,再從城東北往山東郯城去的大道。

    祠廟後方一個小山包,祠邊與山上滿是松槐等樹,一桿高高的坐 大旗在祠邊飄揚,門口幾個頂盔披甲的鐵甲兵,個個明盔明甲,甲片露在外面,陽光下閃閃發亮。

    想必這些人就是史可法督標營的護衛了,裝備還不錯,個個一身的鐵甲,頗為的威武彪悍,雖然大熱天披一身鐵甲實在難受。

    不過楊河也看出來了,史可法出行很簡單,排場不大,住的也是小地方,否則總督出行的旗牌儀仗,那可是一疊接一疊,跟隨的幕僚護衛等等會有好幾百人。

    看幾騎過來,廟門口護衛都是戒備看來,個個按住刀矛,雙目銳利,含著肅殺。

    楊河等人下馬,陳仇敖上前,言其乃新任邳州練總楊河大人麾下,身後那就是楊大人,奉命前來拜謁史督。

    “楊河?”這時一個鏗鏘聲音響起,接著一個將官從祠內出來,亦是一身的鐵甲,行走間甲葉鏘鏘的響。

    又有雙插,左弓右箭,弓竟也是上力開元弓,箭皆是狼牙破甲箭。

    看他年不到三十,相貌有些儒雅,但帶著沉穩與殺氣,大紅的斗篷上滿是斑駁血跡,說話時帶些山西大同的口音︰“可是新任邳州練總楊河大人?”

    楊河上前道︰“正是下官,敢問將軍是?”

    那將官回禮道︰“末將史德威,奉督臣之令,專在此等候楊大人。”

    楊河道︰“原來是史將軍。”

    二人說了幾句,原來史可法現在不在董公祠內,卻在北面的工地督促。

    最近他總是沒日沒夜,有時甚至晚上就在工棚歇息,楊大人若想在祠內拜謁,史德威也說不清楚史督什麼時候回來。他若想去北面的工地拜見,史德威現在就可帶他去。

    看得出來,史德威對楊河頗為好奇,不時拿眼對他看了又看。

    又對楊河身後肅靜的錢三娘與李如婉同樣好奇,幾次大捷後,秀才楊河在淮安府頗有知名度,他麾下很多人被引為傳奇人物,特別內中的女性人物。

    听史德威口氣,似乎史可法對楊河頗為重視,專門吩咐一大將在此等候迎接。

    楊河自然不可能在這邊傻等,就以官場學問來說,前往工地拜見也比較好。

    當下楊河等人又上馬,史德威領數騎帶路,都是裝備精良,含著肅殺,身上有著濃濃煞氣。

    楊河感覺他們雖不如劉七郎等人,但也不會差得太遠,算是督標營的精銳。

    不過楊河知道,史可法這樣的人馬也不多,就以整個督標營來說,這樣的精騎不會超過千人。

    史德威策馬帶路,他話不多,但楊河感覺得出來,此人不比尋常的武將,有種文武雙全的味道。

    對這人,他多少也有些了解,山西大同左衛人,從小擅騎射,知兵法,崇禎十四年歸史可法麾下。歷史上的揚州之戰被認為義子,事後收斂史可法衣冠葬于揚州外梅花嶺,最後避世不出,以詩酒自娛。

    看他使用的弓囊箭囊都頗為沉舊,上面隱現血光,顯然有著豐富的故事存在。

    史德威一路策馬,不時也看身邊的楊河,他知道這人是秀才,但馬鞍上掛的弓箭竟也是十二力弓,不由暗暗吃驚。

    這樣的讀書人他只見到一個,便是以舉人身份擔任江陰典史的閻應元,他上任之初,海寇顧三麻子率戰船數百艘進犯,閻應元領兵拒守,連發三箭,百多步外皆有人應弦而倒。

    眾海寇心驚膽戰,遂不敢再犯,江陰百姓德之。

    史德威曾與閻應元見過一面,極為贊嘆佩服,引為豪杰。

    但眼下又見到一個,讓他極大改變對讀書人的看法,不盡是之乎者也的書呆子,也有文武雙全的豪杰之士。

    而且這楊練總干出的諸多事亦聳人听聞,幾次對戰流寇皆大捷,甚至最後一次,還殺死殺傷流賊數千,連革賊賀一龍的佷子賀勇都被他斬殺了。

    楊河對戰流寇共兩批人三個波次,第一次還有人說怪話,認為他僥幸運氣好,趁流賊不備伏擊成功。

    但第二次流賊大部攻城,又有第三次獻賊等人北上,三次大捷,那就不是僥幸,而是有真本事。

    又看他身後護衛皆是精銳,若身披鐵甲的話,怕不遜色他身旁的兄弟,特別內中有女子,使用重劍與大斧,看樣子還會騎射。

    若他麾下士卒皆是如此,那就不得了。

    史德威覺得,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與這楊練總好好交流一下兵法。

    ……

    烈日下,眾人往北去,約走十里,在各人汗流浹背時,就見前方民夫多起來,最後密密麻麻,怕有數萬之多。

    他們沿著一線挖掘著,挑土推車,又有人順挖好的河道砌著石料,再看兩邊工棚蔓延,各色旗幟,可謂喧鬧沖天。

    楊河听各民夫口音有些差異,似乎不單只是宿遷縣人,也有大量臨近各縣的人,顯然都是趁著秋播前過來干活謀食。

    早前他也听史德威說過,宿遷城北這邊,進行的正是“攔馬河”工程,西從駱馬湖口洋河灘起,再鑿開馬陵山支麓的五花橋,最後引湖水東去,注入宿遷東面的侍丘湖止。

    全長有二十多里,內中需鑿山開河十余里,工程量不小,但因為人多,秋播前“攔馬河”工項應該可以成。

    這條河,也是清代六塘河的前身,明末有名的工程之一。

    楊河看大量民夫在烈日下忙活著,因為史可法從南京與淮安運來糧食,工程完結也有工錢,因此民夫們干勁很大。

    而前方一個小山包上,人影綽綽,似乎不少人對著河道那邊指指點點,內中好多人還身著官服。

    而在山包周邊,同樣站著一些頂盔披甲的衛士,個個在烈日下持著刀矛,嚴守戒備。

    離著山包不遠,那邊同樣有將官帶著幾個甲士過來,那將身材魁梧,三十多歲,臉上頗有風霜塵土,一張臉更被太陽曬得通紅,身上明甲似乎都有五十度高溫。

    史德威上前道︰“文將軍,這便是邳州練總楊大人,奉督臣之令,過來拜見。”

    那“文將軍”上下掃看楊河一陣,說道︰“楊大人可以過去,但你這些護衛,必須留在這邊。”

    他面無表情,身後幾個甲士亦是虎視眈眈看來,陳仇敖,錢三娘等人都看向楊河,特別錢三娘眼中,隱隱有著殺氣。

    史德威抱歉的看了楊河一眼,但沒有勸阻,對他來說,護衛史督上來,這些都是應有之意。

    楊河微微一笑︰“老陳,三娘,你們留在這邊。”

    他隨史德威與“文將軍”往山包去,快到山包時,那“文將軍”看看楊河馬鞍上的弓箭,身上的斬馬刀,微微皺眉,忽然又道︰“楊大人,你這些兵器也必須解下了。”

    楊河眉頭一皺,這時一個柔和的聲音道︰“不必了,文參將,讓楊練總上來吧。”

    楊河在山包下下了馬,身旁史德威同樣下馬,隨來的甲士看著二人馬匹,二人往包上去。

    那文參將留在山下,只是看著不遠處的陳仇敖等人。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20
第276章 面見2

    很快楊河上了山包,山上多青衫儒巾者,個個臉上帶著飛揚,就是面皮都被太陽曬得通紅。。。

    還有幾個身著官服者,或七品服,或九品服,或八品,可能是宿遷與附近的知縣、主簿等人。

    內還有兩個官員身著五品官服,楊河估計他們是駐宿遷的宿桃河務同知,駐宿遷的歸仁堤河務同知。

    淮安府同知多,高峰時達到十幾個,大多派到府下各州縣任管河同知,就如駐札邳州的河務同知黃思恩一樣。

    除了這些文官幕僚,還有兩個武將打扮的人站在一邊,同樣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上山來的楊河本人。

    楊河掃了二人一眼,估計這二人便是駐宿遷的護漕防河總兵戴國柱,參將古道行了。

    總督前來宿遷,不論本地或是附近的官將們,自然都是忙不迭的圍聚身邊,不顧烈日炎炎。

    最後楊河看向眾人圍繞中的一個男子,面目黝黑,身材短小,但精悍有力。他未著官服,穿一身的青雲圓領衣,戴著大帽,目光炯炯,只是微笑看著自己。

    史德威上前輕聲說了幾聲,這男人點頭。

    楊河知道這人就是史可法了,看起來頗為普通親民的樣子。

    甚至他的帽上,衣衫上,還有些的塵土,似乎到過工地中去。

    他上前拜見︰“下官新任邳州練總楊河,見過史督臣。”

    史可法含笑道︰“未是公堂,就不必多禮了,楊練總你起來吧。”

    他的官話很標準,但也帶一點點的開封口音,他上下打量楊河,眼前男子很年輕,還未到二十歲,但舉止卻有深沉成熟的味道。

    又面容俊秀,戴著軟襆,身著青衫,系著斗篷,挎著斬馬刀,儒雅中就有英氣,氣度與儀態都是上上之選。

    史可法眼中露出滿意之色,楊河很符合他心目中讀書人的理想相貌,上馬可殺敵,下馬可治國,文武兼備,智勇雙全,遵循聖人之君子六藝的教誨。

    而眼前男子雖然年輕,但立下的功勞已然不小,二波三次大敗流賊,兩次還是在野外對戰成功,甚至最後一次還殺死了革賊賀一龍的佷子賀勇。

    只可惜功勞再大,升遷也有定數,只功勞存下來,作為日後升遷的重要考量。

    特別眼前男子以秀才任官,升遷渠道更是狹窄,基本上只能在鄉兵團練的位置上打轉。

    此時舉人基本只在雜職官打轉,眼前年輕人連舉人都不是,他便是調到某地任九品的主簿,恐怕都會引起舉國的物議喧然。

    不過出于對楊河的欣賞,他本身功勞也夠,也算抬舉小老鄉,史可法還是打算以後舉薦楊河為淮安府練備。

    只是此為通判品級待遇,官階為正六品,就算史可法是總督,也不可能冒冒然行事。

    他雖是地方大員,有舉薦的權力,但大明也有條例,被舉薦之人需老成歷練,辦事實心,而且在某地任職三到六年。

    史可法估計楊河若能在邳州練總的職位上磨礪幾年,那時就水到渠成了。

    他心中想著,讓楊河起來,按常例詢問他路途之事,可是辛苦等。

    楊河躬身道︰“多謝史督垂詢,下官路上還好,就是快到汊路口時遇到匪賊,好在護衛得力,將他們殺退了。”

    旁邊有官員臉色一變,史可法嘆道︰“匪賊遍地,百姓連出行都不敢,吾等有愧啊。”

    他想起邸報的消息,本月初四日,闖賊與曹賊又開始第三次圍打開封,此次聲勢更大,號稱百萬人,恐怕開封城凶多吉少。

    而他雖為大興籍,但老家卻是開封祥符人,開封戰事,自然掛懷,只是除了擔憂嘆息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法子可想。

    隨後如睢寧知縣高岐鳳一樣,史可法也問楊河可有業師表字,楊河答了,言恩師為原鹿邑知縣紀懋勛,給他取字慎言,讓史可法有些遺憾。

    最後史可法詢問他對戰流賊之事,旁邊眾人一樣看來,對此他們一樣有興趣。

    楊河說了,還告聲罪,抽出斬馬刀,在地上劃了幾下,使當時的形勢一目了然。

    他說道︰“這打仗地形地勢很重要,流賊第一次來,下官等在荊山處伏擊。此處一邊是山,一邊是沼澤窪塘,官道就從荊山腳下過。猝不及防下,流賊入我觳中,就被打得大敗。”

    他說道︰“第二次守城戰,我師有地勢地利,就不說了。”

    他說道︰“第三次對戰獻賊革賊等,下官等在龍頭山設防,官道亦從山腳下過,前方不遠是白塘河。流賊要北上攻打睢寧縣城,就要攻下龍頭山,我師高牆厚寨,流賊不得克,屢攻屢死,最後無奈撤退。”

    楊河娓娓道來,三言兩語,就把戰事講清楚,又用斬馬刀劃下地圖,眾人都是听得興味昂然,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甚至邊上一些年輕幕僚露出向往之色,恨不得當時自己也在場,指揮兵馬,消滅流賊。

    便是邊上的護漕防河總兵戴國柱,參將古道行看著,都露出佩服的神情。

    二人都是軍中宿將,可拼可殺,但若說這樣的計劃方略,有時做得出來,但肯定說不出來。

    這時一人哈哈一笑,說道︰“恐怕事情沒有楊練總說的那樣簡單,方略雖好,但流賊非是普通賊寇,特別他們的老營馬隊更是凶詐。現在等閑的官兵,可不敢在野地與賊浪戰。”

    楊河看去,卻是史可法身邊一人,東坡巾,行衣大帶,青鞋,方面大耳,胡子很長,特別耳朵更長,而且很白,比臉還白,讓人印象深刻,年紀約在四十歲。

    看他的耳朵,楊河心想︰“這人就是白耷山人閻爾梅?”

    再看閻爾梅旁邊一人,幅巾,素履,大帶,深衣,背著手,雙目冷漠人清瘦,只是上下看著自己,心想︰“這人應該就是姚康了。”

    他微笑道︰“這位先生說得是,現在流賊不好打,然他們也不是三頭六臂,只要讓士卒曉以忠義,敢殺敢拼,流賊其實不難對付。他們色厲內茬,並沒有多少敢戰之心,只要受一些損傷就跑,特別他們的老營更不敢死戰。”

    閻爾梅哈哈一笑,不以為然,不過眼前這年輕人藏著掖著,倒讓他起了濃厚的興趣。

    史可法則看著地下楊河劃出的線圖沉思,他不是沒領過兵打過仗的人,崇禎八年鎮守池州,崇禎十年巡撫安慶,他都與當地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20
第277章 你怎麼不去死?

    站在山包上的官員眾多,有宿遷知縣王芳年,縣丞于錫浦,主簿鐘安齡。網

    又有沭陽知縣劉士,縣丞韓景存,主簿陳能,駐宿遷宿桃同知劉灼,駐宿遷歸仁堤同知李子固等等。

    這內中除了宿遷本地的官員,余者多跟此次的“攔馬河”工程沒有關系,然總督大駕光臨,這機會何等難得?

    沒有借口,也要找到借口。

    比如沭陽當地的官員,就認為“攔馬河”挖通後,湖水注入侍邱湖不錯,但侍邱湖也有河道通境內的桑墟湖與碩項湖,那就跟縣務扯到一起了。

    他們也有了借口,就在知縣劉士的帶領下,急速趕到漕運總督史可法的身邊忙活。

    早前楊河拜見,眾人事不關己,只饒有興趣的站到一旁觀看,特別沭陽知縣劉士,更若有所思的對楊河上下看了又看。

    但談到各地鄉勇之事,眾人就來了精神,特別談到宿遷這邊,史可法還沒說話,宿遷縣主簿鐘安齡就坐不住了。

    他出來道︰“自然不是。”

    他說道︰“鄉兵之事,早有定例,各州各縣,皆歸本地管轄。楊練總若想聯合二地鄉兵,可先稟報甦州尊,再與王縣尊與下官商榷。豈能冒冒失失,隨便插手本縣之事?”

    鐘安齡眼神有些陰冷,說話時還帶著一些刺。

    他在宿遷縣主管河防,兼任練總,此時出來,面色就有些不豫。

    他看著楊河,陰冷中還有嫉妒。

    不錯,就是嫉妒,想他鐘安齡寒窗苦讀多年,最後中了舉,但幾十年過去了,他成為老舉人,快五十歲的年紀,仍然在九品的官位上打轉,這輩子顯然也只是九品。

    而對面的小子,區區秀才一個,舉人都不是,又乳臭未干,家都沒結,兒子沒有一個,現在就是七品的官位,還前途無量。

    每每思之,嫉妒與不甘之意,就如毒蛇般撕咬他的內心。

    早前事不關己,嫉妒歸嫉妒,他還默默站在一旁忍受,現在這廝還想插手自己的權務,是可忍,孰不可忍!

    雖然練總這活鐘安齡干不好,但不代表他就可接受旁人將他權力奪走了。

    于是他就站出來了。

    史可法眉頭微皺,鐘安齡的語氣讓他不舒服,雖說他說得也是在理。

    只是他為官多年,生平接觸最多就是這樣的官員,辦事無能,爭權奪利卻是熱切,心中更覺官場的幕氣,對鐘安齡就有些不喜。

    他對楊河道︰“慎言,若二地聯合,你有何見解?”

    楊河看了鐘安齡一眼,說道︰“督臣,戰場之事,最是瞬息萬變,賊來去如風,若各方商榷下來,恐怕賊寇人影都看不到。宿遷鄉兵不歸下官直接指揮,下官就無能為力。宿遷之事,唯有鐘練總自己想辦法解決了。”

    鐘安齡心中一急,他是貪戀權位,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對那些賊寇無能為力啊。

    也因為此事,縣尊已經責怪他多次,再這樣下去,恐怕自己的官位也難保。

    他就道︰“楊練總豈能如此推卸責任?你兵馬強壯,幾次大敗流賊,就這樣忍心看臨縣遭殃?難道你飽讀聖賢詩書,就沒有一點點的為國為民之心?”

    楊河被他氣樂了︰“要想馬跑得快,又不給馬吃草,世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你不是認為自己很行嗎?你上啊。”

    鐘安齡理所當然道︰“軍務這點上,下官確實不如楊練總,若打起來,恐怕會折損兵馬,徒勞死傷宿遷縣的子弟兒郎。所以,還是要楊練總站出來……”

    楊河爆發了︰“為何我打仗能贏,你就輸?你真是個廢物,你怎麼不去死?”

    楊河厲聲喝道,手指指著鐘安齡的鼻子,就對著他怒斥。

    山包上鴉雀無聲,眾人都驚得呆了,連史可法都驚訝的看著楊河,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鐘安齡渾身顫抖,全身哆嗦︰“喪心病狂,真真是喪心病狂。人言你楊河跋扈,霸道專權,對上官不敬,對同僚不恭,還私吞戰利品等等,下官還不信,現在信了。”

    他哆嗦著,神情非常委屈的樣子,似乎作為“前輩”官員,被後輩如此辱罵,心若死灰,淚眼朦朧。

    但語氣中,又有惡毒的反擊,似乎欲觸動總督的心弦,讓他認為此人驕橫跋扈,咄咄逼人,不可重用。

    護漕防河總兵戴國柱與參將古道行互視一眼,這種文人間的撕咬真是讓人看得津津有味,事不關己,他們樂得在旁看好戲。

    同時楊河突然發怒,也讓二人心下一驚,早前這年輕練總溫文爾雅的樣子,轉眼就鋒利如刀,似乎一言不和,就要血濺五步,看來這年輕人不好惹啊。

    旁邊眾官員也是皺起眉頭,對楊河有些不喜,如鐘主簿所言,此人確實跋扈了。

    怎麼說鐘安齡也是前輩,老資格的官員,你楊河區區生員,仗著能打點仗,就如此不將眾人放在眼里?以後若作為同僚,又該如何與你相處?你做上司,大伙不更慘了?

    史可法身後眾幕僚倒很有興趣看著,特別那些年輕的幕員,眼中閃動著興奮的光。

    一些年輕幕員眼中,甚至有著崇拜的神色。

    對這些幕氣若僵尸似的官員,他們每每痛恨又無可奈何。

    此時楊練總痛快責之,直接讓他們去死,他們心中亦感覺痛快。

    同時眾人听到“戰利品”一詞,皆是心中一動。

    楊河掃了一眼,眾人神色,皆歷歷在目,其實剛才的爆發,一方面是憤怒,一方面也是他有意為之。

    後世作為商人,他明白什麼叫利益最大化,也明白什麼叫表演。

    他就是要給人一個印象,他勇于進取,能力突出,同時氣勢甚銳,給人沒什麼城府的感覺,讓很多人惱怒同時放下戒心。

    畢竟世人普遍認為官場老油條比較難對付,這樣有些跋扈的年輕人還是容易應付的。

    這個形象也比較適合他,年輕人就要有年輕人的樣子,畢竟他“今年”才十九歲,哪能飽經滄桑跟七老八十似的?

    他也要給世人一個印象,他不是好說話的人,不是隨隨便便可以欺負拿捏的,也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不論這時代或是後世都有一個鐵律,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這種劣根性,古今中外都不會改變。

    亂世之中,他楊河也不需要別人愛他,只需別人怕他。

    如此,眾多不必要麻煩少了,也讓真正有需要的人,願意合作的人前來合作。

    他就看著鐘安齡怒聲道︰“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我楊河練兵來確實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幾次大捷,斬殺的流賊一次比一次多,高縣尊與甦州尊每每喜上眉梢。但是,不代表我就可以任人驅使,干那些份外的活!”

    他不動聲色給自己打了下廣告,吹了下功勞,繼續怒聲道︰“至于一些繳獲戰利品,不錯,各方分潤後,余下我吃了!那又如何?我等提著腦袋與流賊搏戰,區區繳獲,吃不得嗎?”

    他怒聲道︰“打了勝仗,將士們要賞賜,平時他們的工食銀每月只有五錢,知道五錢能干什麼?現在米價一石都要二兩多!不吃繳獲,將士們吃西北風嗎?”

    鐘安齡漲紅了臉,指著楊河道︰“你……你……”

    旁邊各人陷入沉思,如此說來,楊練總也很不容易。

    同時各人心中一動,這楊河雖有些跋扈,但也情有可原,畢竟年輕嘛。

    而且他打仗犀利,每每傳來捷報,自己若有這樣的屬下,那就躺著領功勞了。

    這樣看來,也是利大于弊。

    總兵戴國柱與參將古道行瞟了鐘安齡一眼,戰後繳獲歸得勝將士所有,這是各地的規矩,姓鐘的提這個事,居心叵測啊。

    最後楊河道︰“為將士口糧著想,本官雖有收獲,還大部分投入到開墾荒地中去。如此一片忠貞為國之心,還飽受指責,這指責之人都是瞎了眼了,該被天打雷劈才是。”

    旁邊眾人神情各異,鐘安齡更是面皮青紫。

    事態急轉直下,似乎眾人對他的同情沒了,自己白被罵了?

    史可法也奇道︰“慎言,你還開墾荒地?”

    楊河道︰“回督臣,是的,下官居于大河的北岸,沿岸處頗有一些荒地。下官就讓將士開墾田地,並與高縣尊言過,他也非常支持,開墾的田畝,三年不納子粒。待到邳州去,下官同樣準備開墾荒地,減少州城倉房的口糧負擔。也希望得到州尊的支持,三五年內,讓將士的田畝不納子粒,給他們修生養息的機會。”

    史可法道︰“這是應有之意。”

    他非常欣慰︰“難為你了。”

    大明一向對軍民開墾荒地非常支持,如三年五年不收稅,或三年大熟後,僅每頃土地征收少許的牛具銀,甚至很多地方蠲免稅糧十年以上。

    當然,政策歸政策,百姓開墾荒地容易,但在戶房立田契就很難,除非給內中的吏員足夠的好處。

    又經常朝令夕改,或上任官員調走,接下來的官員不管不顧,就對百姓開墾的田畝征稅,或官紳豪強轉嫁,將自己應納的稅糧轉派到這些百姓頭上去。

    淮安府一片土質本來就不好,水旱災頻繁,就算開荒後,往往第一年顆粒無收,第二年少量收成,第三年勉強有些收獲。

    如果被征稅了,或是被轉嫁了,入不敷出,不是等于白干了?吃力不討好?

    百姓開墾土地是為了收獲,不是為了倒貼,各種原因下來,就造成他們不願意開墾荒地。

    不過至少名目上,各地官府是鼓勵軍民百姓開墾荒地的。

    所以對楊河主動減輕官府負擔的行為,史可法是欣慰的。

    而對楊河來說,他只要拖個三年就行,五年更好,就算到時出一些銀子也無妨。以正稅言,整個淮安府的夏稅秋糧還不到四十萬石糧,換成銀子更少。

    而他開墾荒地,暫時也不會與利益集團發生沖突,畢竟此時大明別的不多,就是荒地多。

    不說眼下整個河南,或南直鳳陽府、廬州府等地,各類天災**後,又流寇肆虐,已經快成焦土廢墟了,膏腴上畝成為榛荒,千里無人煙。

    就是別的地方,如新任保定巡撫徐標進京入對時,就對皇帝言,他從江淮北上,途經數千里,往往走了幾天幾夜,路上就沒有遇到過一個耕田的人。

    處處雞犬無音,蓬蒿滿路,物力已盡,皇上幾乎沒有人民,沒有土地了。

    所以對楊河來說,此時他不缺乏土地,只缺人口,缺開墾的銀兩與口糧。

    ……

    到這時候,任誰都可以看出史督臣對楊練總的喜愛與維護,宿遷知縣王芳年咳嗽一聲,就出來道︰“其實下官以為,只要楊大人事後通報,又甦州尊贊同,宿遷鄉兵歸州里指揮未嘗不可。”

    鐘安齡不可思議的看著王芳年,他出來干擾,後面未嘗沒有王芳年的授意。

    但現在這姓王的輕輕將自己摘出去,給督臣與姓楊的留下良好的印象,自己淪為惡人?

    一時他有些悲涼與沮喪,難道自己真的老了?

    果然史可法很高興,贊許道︰“王知縣此才是真正實心辦事之人,本督也听過你,在治水河防方面頗為得力。”

    王知縣躬身道︰“在讀書方面,下官不敢與督臣相比,然下官也讀過聖賢書,‘國事為重’四字,下官一日不敢或忘。”

    鐘安齡一股熱血直沖腦頭,“無恥”二字差點沖出咽喉,又生生咽了回去,只漲得一張臉更是青紫之極。

    史可法心神輕松了許多,他一直在考慮讓楊河節制睢寧與宿遷二縣鄉兵,更好防範青山殘賊對邳州境的騷擾,眼下這目標總算達成了。

    而他行事力求八方妥貼,很少直接下命令,與各官也是商榷為主,此時能達成這個目標,心中喜悅。

    只是州境內的屬縣都有如此紛爭,若海州的鄉兵也歸楊河節制,不知會鬧出什麼風雲,看來這事還必須更穩妥協調才是。

    而楊河留給他的印象,確實是個做事的人,雷厲風行,不若那些和稀泥的庸官,這樣的年輕人,是他需要的。

    只是可能年輕的緣故,又或許他逃難時的經歷,性情太烈了些,這鋼過易折,需要多加保護。

    看來邳海練總這事,還是待自己各方協調好吧,特別如何節制的問題,否則以這楊河的性子,各州縣官場都會被他鬧得不可開交。

    史可法又與楊河談了些事,楊河趁機向他要求些錢糧盔甲兵器等方面的支持。

    最後各方面事情告一段落,史可法諸事繁多,接見楊河只是一,目前的“攔馬河”工程才是重點。

    他與各官繼續商議河務,間中心血來潮,還問了問楊河對河防的看法。

    楊河道︰“黃河運道緊臨駱馬湖,此湖為黃河奪泗後的泛濫之地,又有沂、泗、沐諸水交匯,雖可濟運水道,然每遇洪水,便會沖毀湖邊運道,開河泄湖,實為必要。”

    他說道︰“然下官以為,雖攔馬河開,湖水注入侍丘湖,又經河道入碩項等湖,光光如此,恐怕不足。最好再挖河道,入沐河等地,如此駱馬湖水排泄會更為得力。”

    他說道︰“就算如此,最終還是治標不治本,下官覺得最好還是河漕徹底分開,若運河那樣。”

    史可法微微笑著,旁邊眾人有人驚異,有人贊許,也有人不以為然。

    不是沒人想到多開河道,或是河漕徹底分開,只是錢糧在哪?

    這麼浩大的工程,需要多少民夫,多少銀兩,多少口糧?

    地方與京中的庫房,又支撐得起嗎?

    所以這姓楊的說的都是廢話。

    楊河也看到有人不以為然,特別兩個管河同知,他倒不以為意。

    他說這話,只為了給史可法留下這方面的印象罷了。

    上位者對屬下的印象很重要,他認為你只能干知縣,你就是一輩子的知縣。

    他認為你有能力干知州,甚至知府巡撫,你就有升遷的可能。

    楊河就要給史可法這個印象,不單軍事,民政方面,自己也不是不懂。

    這樣未來有相關的位子時,他或許就會考慮到自己了。

    最後看看時日,楊河告辭,今日拜見他還是比較滿意的,自己烈日炎炎從邳州趕來,還是有收獲的。

    史可法今日會留在工棚,他幕僚閻爾梅就笑道︰“讓學生來送送楊練總。”

    ……

    看著楊河與他麾下離去的背影,史可法站在山包上久久不語。

    這年輕人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還有一種……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而他往河道工地巡視的路上,幕僚姚康再次勸他,趁這個機會,水到渠成,讓楊河就任邳海練總。

    甚至他認為,膽子可以再大些,當這是一個試驗與一條思路,慢慢讓楊河掌管淮安府的鄉兵,看看能否為大明練就一只犀利的軍隊。

    他認為官兵不堪用,鄉兵可用,但只是一州一縣的分布,各自為政,力量不集中,若集中鄉兵的力量,或許會有不一樣的局勢。

    當然,為免物議,鄉兵先可不出府,或是不出省,然這樣也可以調動諸州縣之力。

    有人專門指揮管理,亦可避免各地方官敷衍了事。

    他說道︰“武夫不知恩義,若左良玉、劉澤清輩比比皆是。我大明不是沒有文武雙全的士子,便如狀元公沈坤,眼下的楊河等等,又何妨膽子大些,讓他們掌兵練兵?未來練出強軍,亦可讓各地引以為例。”

    史可法猶豫,姚康大聲苦勸︰“大明形勢危如累卵,此關頭相公切不可因循守舊,猶豫不決,這是一個良機啊。”

    良久史可法嘆道︰“只恐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事情一步步來吧,否則楊河落得沈坤的下場,那就可惜了。”

    姚康冷淡道︰“大丈夫行事,當敢為天下先,區區一個秀才罷了,他若因此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雖烈日下,但听了姚康的話,史可法仍是心中一寒,只是搖頭。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21
第278章 秩序

    眾人轉回官道,這邊屬于通京大道,道路寬敞,兩側的柳槐頗多,綠蔭處處。

    早前眾人前往河道工地,那方偏離大道,處處是暴曬的荒野,眾人被曬得苦不堪言,現在好了。

    陳仇敖、錢三娘等人策馬後面慢慢走,眾人都很興奮,輕聲議論。

    今日見了二品的大員,這可是非常難得,雖只是遠遠的看,但也足以讓眾人興奮了。

    特別八哥還道︰“原來這朝廷高官,也不是三頭六臂啊。”

    李如婉道︰“三頭六臂,那不成了妖怪了?”

    眾人嘻嘻而笑,好一陣議論。

    不過好奇議論後,各人的興奮度倒慢慢降低,這人的新鮮感總有時限,事後更感覺不過如此,便如初哥總將男女之事想得很神聖,但搞過幾次也就那樣了。

    眾人前方,楊河與閻爾梅並轡而行,不時發出陣陣笑聲,又有兩個甲兵策馬二人一丈之後。

    已進入酉時,太陽斜掛,但仍然極有威力,各地似乎都被曬得冒煙,只有官道的綠蔭下好一些。

    楊河持著韁繩,與身旁的閻爾梅相談甚歡,閻爾梅是個頗為健談的人,此時他說的是徐邳各地的人物,如黃宗顯、宋文瑞、凌瀠初等等,言都值得結交。

    若日後楊河到淮安府,還會為他介紹淮安府城的人物等。

    楊河道︰“凌蒙初,寫《初刻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奇》那人?”

    閻爾梅笑道︰“楊小友也知道玄房兄此人?”

    楊河道︰“有看過他寫的話本,愛不釋手。”

    他在後世搜集過無數資料,當然知道凌蒙初此人,與“三言”作者馮夢龍皆以科場不順,轉為著述。除了二拍,還有《虯髯翁》、《顛倒姻緣》、《北紅拂》等等著作。

    他的仕途確實也不順,五十五歲以副貢選任上海縣丞,管理海防與鹽場,一直到六十三歲,也就是今年,才擢升為徐州判官,現在估計分署在房村管理河務。

    歷史上何騰蛟就任徐淮兵備後,凌瀠初曾被徵于幕下,獻策進“剿寇十策”,崇禎十七年流賊入京師,憂憤嘔血而死。

    楊河不知他治政能力如何,但在小說與戲劇創作上,那可是有非常卓越貢獻的。

    最後話題轉到楊河將要擔任的職務上,邳州練總,閻爾梅道︰“邳州位運河要道處,乃千里漕運咽喉重地,慎言擔任此職事關重大,你到邳州後,會如何做?”

    說著閻爾梅撫著自己大胡子,只是目光炯炯的看著楊河。

    楊河說道︰“小弟從新安驛來,最大的感觸便是匪賊遍地,特別鄉間原野淪為盜賊樂園,百姓苦不堪言,甚至連出行都不敢……”

    他也是擅于交際之人,只走這一截路,已經與閻爾梅稱兄道弟,他說道︰“所以小弟到邳州後,會給當地百姓帶去比金錢、財帛、甚至性命更寶貴的東西。”

    閻爾梅有些好奇︰“是什麼?”

    楊河鄭重道︰“秩序!”

    他說道︰“善壓倒惡的秩序,使百姓可以放心在路上行走,連婦女小孩都可以安心出門。商人可放心經商,農夫可安心耕田。不論窮富,都不用提心吊膽,擔憂遇到土匪搶劫綁票。”

    他說道︰“所以小弟到邳州後,會將當地的土匪,那些與土匪勾結的人斬盡殺絕,還當地以太平!”

    楊河說得平靜,但以閻爾梅的城府仍听得心中一凜,他沉吟道︰“那恐怕要人頭滾滾了,現各處匪賊多,與土匪勾結的,甚至有豪強與官府中人。你若如此,恐怕會遇到不小的阻力。”

    楊河道︰“雖千萬人,吾往矣。為豎立秩序,死點人算什麼,阻力算什麼,滿地的尸骨與鮮血又如何?我不會害怕的。”

    閻爾梅這次真被驚到了,他看著楊河,再一次認識這個年輕人,心中只有一個詞︰“肅烈!”

    同時他心中又有一個念頭浮起︰“若史公也有如此魄力就好了。”

    楊河仍然平靜說道︰“用卿兄,小弟是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我與家人一路逃難所聞,真真是慘不忍睹。處處恃強凌弱,人若叢林禽獸,禮義廉恥蕩然無存。我們之所以是人,是因為我們有禮儀,懂得憐憫幼小,照顧鰥苦,若現在各地都淪為叢林,又與那些流賊,那些蠻夷有何區別?”

    “何況,這大明朝啊……”他搖搖頭,“恐怕現在不多經營,介時連掙扎的能力都沒有。”

    閻爾梅倒不介意與楊河談這種敏感的話題,他奇道︰“慎言也與休那兄想的一樣,認為大明局勢不可挽回?”

    他說道︰“會不會過憂了?大明雖內憂外患,然流賊只在中州等片活動,東奴雖強,應該也沒有吞並中國的能力吧?”

    楊河道︰“確實,若說起來,不論流賊胡虜,都沒有佔據中國的實力。然人心思變,現百姓太多不滿,他們只想發泄。或許以後他們會後悔,然人世間智者總是不多,多是渾渾噩噩盲從之輩。”

    他說道︰“現在處處干柴,只需有火便可燎原,太多亂民只想暢快一時,又哪管他將來之事?若流賊胡虜有各式人等內應帶路,那形勢就會變得不同。”

    他嘆道︰“介時大廈傾倒,覆巢之下,又豈有完卵?不早作準備,恐怕到時死得灰都不剩。”

    “所以,我不能害怕,我要活下去,我的弟弟妹妹,跟著我的部眾也要活下去。”

    閻爾梅被楊河說得毛骨悚然,但只是不信,或者是不願意相信。

    他說道︰“應該不會到這一步,或許,大明朝還有十幾年,可以以拖待變。”

    但他說著,心頭也是沉重,大明九邊精銳在關外毀于一旦,流賊又第三次攻打開封,這局勢,確實是一天比一天壞。

    不過雖認為楊河的話有些聳人听聞,但倒也對他的見識刮目相看,他閻爾梅作為史督幕僚,見過太多貽笑大方的人,似乎就沒見過有他這樣高度的,特別年輕的秀才中。

    這話題有些沉重,閻爾梅轉換了,他笑道︰“現在慎言也算少年得志,不到二十便是七品官位,連老夫都羨慕了。人言成家立業,你算立了業,也該成家了,否則官員沒有家業者,恐影響你今後仕途。”

    楊河說道︰“小弟正在考慮,挑選適合的女子準備成親。”

    閻爾梅道︰“要不要為兄做媒?我倒認識幾個官家小姐,溫柔嫻靜,與你般配。她們的家族,亦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楊河道︰“小弟倒有中意人選,官家小姐是不錯,只可惜有一點,讓小弟不會選擇她們。”

    閻爾梅好奇道︰“是可惜什麼?”

    楊河道︰“可惜她們的胸都太小了。”

    閻爾梅一愣,隨後哈哈大笑,指著楊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小子,說出這樣的話,枉你是個讀書人,還是個七品官。不過你這性子,倒也合老夫的脾胃。”

    二人哈哈大笑,後面各人若隱若無听到一些,都是睜大了眼楮。

    錢三娘下意識看了看自己胸脯,松了口氣,還好,不小。

    最後二人走到一片林蔭處,相互施禮告辭。

    閻爾梅看著楊河遠去的身影,良久道︰“也是個奇人。”

    ……

    閻爾梅說的,也是楊河考慮的,他認識到,自己確實該成親了。

    現在他是官員,一個官員沒有家室,那是不成體統的。

    他現在也有了基業,若沒有子嗣,恐怕部下也不會安心,這時代對血統子嗣的觀念是難以想象的。

    有了子嗣,部下們的富貴也才會有了保障與效忠的後續動力。

    不過楊河覺得,他可以自己打下基業,倒不必借助妻室娘家人的勢力,讓未來的掣肘少一些。

    所以現在的他,也有資格選擇一種較為簡單的婚姻,選擇自己喜歡的女子。

    而他是穿越者,有自己的審美觀,此時以瘦弱為美,胸平為佳,對楊河來說就是大問題。

    倒不是傳宗接代,體弱少乳對這時代的富貴人家,官家小姐不是問題,畢竟乳母奶媽這個職業已經有幾千年的歷史。

    甚至各時代對乳水的研究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若皇宮中的哺乳者,從挑選到哺育,都有一系列嚴格的標準,甚至因此飛黃騰達,若王氏、于氏、客氏等等。

    不過楊河就是對這樣的身材不喜歡。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不必委屈自己。

    這樣下來,就否決了很多人。

    就算身材符合標準,但他自己也要心動喜歡的,這樣選擇面就更狹窄。

    所以看來看去,以目前楊河接觸的範圍,能讓他心動的女子只剩下兩個了。

    錢鼓瑟與王瓊娥。

    一個大長腿,一個大胸脯。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30
第279章 心顫

    但老實說,這兩個女子讓楊河心動,也不知是愛情或只是單純的身材相貌讓他喜歡。

    不過楊河覺得無所謂,愛情這東西不是用嘴喊的,嘴巴上總喊著愛的人其實很幼稚,他在後世也見多了,嘴巴上喊著愛得死去活,然後三個月,半年後就離婚了。

    反而不喊的人大多可以踏踏實實過一輩子。

    楊河覺得,不論有沒有愛情,都可以成親後再培養嘛,反正這時代有愛沒愛都要過一輩子,有更好,沒有也無所謂了。

    甚至有時過日子,更多還是親情、責任與利益的混合,愛情這東西並不佔主導地位。

    有時候愛,甚至只是荷爾蒙的錯誤分泌與蒙蔽。

    不過楊河覺得,日久生情,自己與她們還是可以發生感情的。

    現在關鍵問題有兩個。

    大長腿與波濤洶涌是怎麼想的。

    細分來說,王瓊娥雖是望門寡,但仍然還是閻府的媳婦。

    有夫之婦,楊河是不沾染的。

    這是他的原則,同時也關系到他的仕途名聲,所以這大胸脯若有意思,就要先讓閻府簽“休妻書”或是“放妻書”,這事情不簡單,關系到淮安府兩個大家族。

    這事情非常麻煩,牽扯到個人的名節,家族與個人的利益。

    一個不好,喜事變喪事,不論楊河或是王瓊娥,都必須仔細思量這方面的利弊。

    最大的問題,若這兩個女的都有意思,自己該選哪一個為正妻?

    此問題非同小可,關鍵中的關鍵。

    後世有三妻四妾的說法,其實那只是春秋時期某國君主的一段佳話,以後歷代是沒有的。

    一直到明朝的中國都是宗**理社會,“一夫一妻”是婚姻的最基本原則,“諸侯無二嫡”,便是天子諸侯也不能同時娶兩個妻。

    清乾隆後期有平妻的說法,但其實並沒有得到法律的認可,戶律仍認為是妾,除非後娶之人一輩子不回祖宅,不入宗族,否則想認祖歸宗,回家就得執妾禮。

    大明更沒有平妻的說法,戶律硬鐵鐵規定︰“若有妻更娶者,亦杖九十,後娶之妻離異歸宗。”

    作為男人的楊河可以很輕松,也可以甜言軟語哄騙她們,說你們兩個都是平等的,情如姐妹,不分尊卑,就如娥皇女英那樣美滿。

    以後生下子女,也都是嫡子嫡女,有平等的財產繼承權,你們死了,也都擁有列名墓碑與祖宗牌位的權利。

    但世人的眼光是騙不了的,明媒正娶只能有一個,余下一個,只要你不是大婦,管你叫平妻還是叫妾,都會被百姓嘲笑到死。

    在官方的眼中,這個叫平妻的事實上還是妾,永遠沒有正妻的權力與地位,真以為“同進士”就真的是進士,“如夫人”真的是夫人?這是自欺欺人。

    以後什麼朝廷的封賞,官方的待遇,誥命夫人等等都是絕緣。

    特別外人眼光難以忍受,畢竟妾的地位太低了,一人做妾,甚至連累同族的姑娘貶值。

    放在唐宋時期,家里有漂亮小妾,同窗要用他的妾跟你換著玩,你不答應,你就是不厚道,飽受指責。

    所以楊河確實會在家里說,你二人是平等的,都是妻,都可入宗祠,生下子女也都是嫡子嫡女。

    哪個為嫡長子,就看你二人肚皮了。

    但走在外面,她們能否承受這種沉重的心理壓力,楊河心中沒底。

    而且名面上的正妻肯定要定下一個。

    這定誰,就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了,必須三思而後行。

    莫名其妙來到大明朝,讓楊河心動的女子唯有這兩個,當然都想收了。

    只是他敏銳的看出來,九爺是不可能讓女兒做妾的,錢三娘自己也不願。

    王瓊娥那邊同樣如此,不論家族或是個人。

    想來想去,只有這個辦法了。

    如果這都不行,那只有日後再說了。

    ……

    懷著這心思,楊河帶著陳仇敖、錢三娘等人回轉“宿遷朝天鍋”,今日拜見史可法,有一個很大的收獲,那就是宿遷的鄉兵也歸他管轄,那他就可以玩出很多的花樣。

    宿遷這地方很重要,特別關系到年底的清軍入寇,所以他打算到自己定下的峒吾山,劉家莊巡檢司二地看看。

    當然,那是明天的事,快晚了,他要好好休息。

    從後院回到這個地方,胡就業早迎出來,眾人都紛紛下馬,李如婉有些心疼的摸摸自己馬匹,都是汗,她叫道︰“今日真大開眼界,胡主管真虧了,二品的高官,都沒機會見到。”

    眾人都興高采烈,胡就業不服氣道︰“早見過了,某早遠遠看過了。”

    朝天鍋酒樓早為楊河等人準備豐盛的飯食,胡就業殷勤的說,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楊相公可要先沐浴更衣?

    楊河當然要先沐浴更衣,趕了一天的路,汗流浹背,這衣衫濕了干,干了濕,渾身上下,無比的難受。

    胡就業早為楊河準備了歇息的地方,一個雅間,里面已經準備了木桶熱水,他的行李馬褡子也放在內中。

    為錢三娘、李如婉也準備了房間,二女一間房,各一個小床。

    然後陳仇敖等人有兩間,幾人擠在一起,就打地鋪。

    于是楊河進自己雅間沐浴,錢三娘等女子也是如此,至于陳仇敖等人,就隨便在院中洗洗,用冷水沖個涼。

    楊河進屋,內中布置得還不錯,此時夕陽透在窗紙上,寬敞明亮,里面擺著一個大桶,仍然熱氣騰騰。

    楊河慢條斯理洗了一個熱水澡,感覺一身的疲憊煙消雲散,然後他起身換衣,一身舒服的打扮,飄飄巾,道袍,雲頭鞋。

    此時讀書人喜著道袍,當然不是道士的袍子,只是類似的款式。

    然後他找出一把扇子,卻是當日黃承襲“送給他”的折扇,甦州芳風館出品,沉香為骨,京元紙作面,頗為精致典雅。

    雖然當日楊河毆打了黃承襲,但不代表扇子他就不要,有時出門也會攜帶,此時他“唰”的張開折扇,搖了搖,一股令人神清氣爽的香味傳來,不由滿意的點了點頭。

    正耍著扇子,屋門響起了幾聲輕敲,楊河道︰“請進。”

    就見屋門推開,錢三娘走了進來,她換了一身衣裳,青色的交領衫,衣襟披開,內中是淡紅的主腰,這是大明年輕女子比較流行的款式,穿在她高挑的身上,頗顯婀娜性感。

    而她這一打扮,也少了一分高冷,多了一分嫵媚羞怯。

    看她頭發用一根木釵挽著,還有一些濕漉漉。

    她看了楊河一眼,低下頭,怯生生說道︰“楊相公,我幫你衣衫拿去洗。”

    楊河微笑道︰“好。”

    他衣衫掛在桶邊,順手一件件扯來,遞給了錢三娘。

    錢三娘一件件接過,二人手指輕觸,錢三娘睫毛顫顫,雙頰就有紅暈。

    取最後一件衣衫時,錢三娘螓首幾乎垂到酥胸,心跳若小鹿,臉頰上已是暈紅一片。

    楊河的手輕輕放了上去,握住錢三娘的手,有些粗糙,但總體不失柔軟。錢三娘身軀輕顫,臉頰暈紅變成粉色,最後似乎連耳根與脖頸都變成了紅暈色。

    她沒有掙脫,只讓楊河握著,她抬頭向楊河瞟來,目光有驚訝,有歡喜,有羞怯,又有忐忑與不安。

    她顫聲道︰“楊相公……”

    楊河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觸手滑膩,錢三娘乖巧的站著,雙頰暈紅任他施為,只眼波隨他的動作而轉動,流水一般。

    那眼波中,就是單純的傾慕與嬌羞。

    楊河柔聲道︰“三娘,你很不錯。”

    一股極度的歡喜從錢三娘心頭涌起,她的一顆心顫著,似乎都要飄動起來。

    她顫聲道︰“真的嗎?……楊相公你……你不嫌棄我?”

    楊河肯定的搖頭,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外表冷漠,其實只是因為腿長造成的自卑罷了。

    用冰冷做外殼,來掩飾內心的敏感脆弱,外剛內柔,其實很容易受傷。

    他這神情就非常肯定,看著他,錢三娘臉容眼眸都在閃光,一顆心好象泡在蜜罐之中,幸福極了。

    她人就容光煥發起來,果然如如婉姐說的,楊相公是奇男子,不是普通的凡夫俗子,她輕輕道︰“我會盡量讓我配得上你的。”

    她手忙腳亂的抱住衣衫,輕聲道︰“我……我先去洗衣裳了……”

    她歡喜慌亂的出去,一個不小心,差點一個踉蹌。

    她不敢看楊河,慌忙走了。

    ……

    天色慢慢暗下來,院中掛著一些燈籠。

    一顆大槐樹下,擺著一大桌豐盛的酒席,便是“朝天鍋”的主菜,煮全豬。

    以雞肉驢肉煨湯,加之十幾種調料與配菜,煮出的全豬肥而不膩,可口味美,那湯同樣也是清淡而不渾濁。

    李如婉抓著配用的薄餅,就是不斷點頭,她穿了交領衫,配馬面裙,又扎了包頭,就是民女打扮,但粗壯的身體,特別右臉上長長的傷疤,一看就不好惹,不可以弱女子視之。

    她大快朵頤,雙手並用,吃個不亦樂乎。

    錢三娘坐在她旁邊,斯文吃著,一直低著頭,特別不敢看楊河。

    又有周邊陳仇敖、萬叔等人坐著,都換了衣,干淨舒爽,同樣吃得非常痛快。

    胡就業硬擠坐在楊河身旁,不時殷勤的為楊相公介紹菜品。

    楊河點著頭,看了對面錢三娘一眼,卻見她偷偷瞟向自己,目光一觸,又害羞的低下頭去。

    她旁邊李如婉道︰“三娘,你吃啊,都被別人搶光了。”

    看楊河看過來,自己雙手都抓著一塊肉,桌上的骨頭比誰都多,李如婉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她說道︰“屬下粗魯了,都是往日在我家相公面前養成的習慣。”

    她對眾人道︰“我也是有相公的,不是嫁不出去,只是現在失散了……他啊,太寵溺我了,讓我養成了很多不好的習慣……”

    她說著,臉上有柔情又有神傷,胡就業輕聲嘀咕︰“不會是嚇跑了吧?”

    李如婉道︰“你說什麼?”

    胡就業呵呵笑道︰“我說你與你家相公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

    他說著,還豎起了大拇指。

    楊河笑道︰“無妨,李隊長是真性情,我們這邊也是自己人,怎麼吃都無所謂。至于你與你相公,肯定會有相逢的一日,這兩情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會相遇的。”

    李如婉崇拜道︰“楊相公說的就是有道理。”

    她嘆息說道︰“可惜世間蠢貨太多了,每每我與三娘出去吃飯,太多的人指點了,甚至說不堪入耳的閑話。”

    楊河道︰“你們憑自己本事掙來的錢,外人說什麼閑話?想怎麼吃就怎麼吃,他們再說,你可以打他們啊。”

    眾人大笑,院中滿是輕松愉悅的氣氛,錢三娘目光閃閃的看著楊河。

    楊河給她夾了一塊豬頭肉,笑道︰“三娘,再不吃,確實要被別人搶光了。”

    錢三娘眼眸顫顫,內中滿是異彩,她輕聲道︰“多謝楊相公。”

    眾人震驚的看著,彼此以目光詢問,難道?

    萬叔、譚哥兒等人互視一眼,臉上都露出笑容,一直有傳聞,現在看來是真的。

    雖不知楊相公品味為什麼這麼奇怪,但若三娘真有歸宿,還是這麼好的歸宿,他們真為三娘感到歡喜。

    同時這事情對九爺一系的人也是個鼓舞,意味他們這些投奔的人,以後在莊中地位會更牢固。

    李如婉一愣,隨後若有所思,她臉上露出笑容,只為錢三娘感到高興。

    同時她心中黯然神傷,更覺思念之苦。

    三娘有歸宿了,但自家相公魏應嵩,他又在哪里?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31
第280章 防㧸鎮

    接下來眾人猜測更得到肯定,飯後楊相公帶各人逛街,又給錢三娘買了一副鐲子,一根釵子。

    錢三娘喜盈盈,眾人看她目光也變得不一樣,楊相公還未成親,難道三娘她會成為主母?

    第二天眾人離開宿遷縣城,準備北上看看峒吾山與劉家莊巡檢司二地,然後從那邊往西轉回邳州去。

    為便于護衛趕路,各人又換回了氈帽斗篷,手銃火器什麼自然帶好。楊河的衣服也干了,又換回他的軟腳襆頭,窄袖青衫,內槍套也別在了帶的左側,套口銃柄向右。

    宿遷北上為通京大道,柳槐處處,大道寬敞,走起來還是很舒服的。

    很快眾人過三台山,此山離縣城二十里,三峰突聳,勢若連珠,為縣境主山之一。官道從山的西面過,遠遠看去,大片林木,還有花的海洋。

    此山往西約八里是煙波浩渺的駱馬湖,又層巒翠迭,碧水林木眾多,頗有一些富戶官紳在這邊修建園林。

    又往北走,快二十里,眾人到了一個叫嶂山的地方,官道從山的東面過,西去約二三里,就是駱馬湖水。

    後世此處為新沂河道,嶂山邊還有一個湖水出口的節制閘,此時當然沒影,那都是二十世紀中葉的事,四九年開工,五三年才竣工。

    楊河在這里停下,他策馬上了嶂山,山下就是浩蕩的駱馬湖水,遠遠眺望,煙波浩渺。

    後世駱馬湖都快有四百平方公里的面積,此時更大,估計有五六百平方公里。

    整體看去,受南北縱橫,“八百里馬陵山”的影響,湖水東岸地勢比較高,形成天然的遙堤。春夏湖水再漲,對東岸的居民影響也不大,但對西面的黃河與運河影響卻很大。

    所以歷代官府總想從湖水東面開闢排洪河道,此時史可法的“攔馬河”工程是一,後世的新沂河也是一。

    “在這邊建個碼頭怎麼樣?”看著浩蕩的湖水,楊河沉吟說道。

    錢三娘、陳仇敖等人說不出子丑寅卯,胡就業卻巴結說道︰“楊相公這個想法好,這邊地勢高,碼頭不會被湖水淹了。這邊離官道也近,二三里路,走一會就到了。”

    他更道︰“特別我等還有優勢,佔城集邊就是蛤湖,湖邊也有碼頭,東面幾里又是曼湖。二湖相連,從西往東,還有河道直通直河,再從馬頰口處入駱馬湖。因為爁河,武河,沂河注入緣故,這河水量還挺大,大部分時間可以通一些不大的船。”

    他最後道︰“等若從佔城集碼頭走,經一些河湖,最後跨過駱馬湖到這邊,只有約百里的水路。”

    楊河笑眯眯道︰“不錯不錯,看來胡主管至少這一州二縣的地形水利,還是收集得不錯的。”

    胡就業臉上有喜色,他咧嘴笑道︰“某姓胡的就是這個優點,忠心耿耿。楊相公交待下來的事,情報所要收集各地的人文地貌,屬下還是竭盡全力的。”

    眾人都是笑,錢三娘也抿了抿嘴,眼角處頗有笑意,又不由自主看向楊河,李如婉則看著胡就業道︰“怎麼感覺象在背書?這是誰整出來的,然後你背出來?”

    胡就業懶得理她,只殷勤為楊河介紹,說這邊是南北通京大道,這邊若建一個碼頭,獲利肯定非常豐厚。

    又東面二十里是邵店鎮,那邊東去不遠就是沐陽縣境,往那邊走,還可以去海州。

    一個碼頭,坐收幾方之利,說不定以後這邊還可以建一個市鎮。

    楊河微微點頭,其實若建碼頭市集,他的用處可不單純只是這個。

    很快他下了嶂山,往西北沿湖岸邊走,看看有沒有更適合的地方。

    後世這邊已屬新沂市,但此時都屬宿遷地界,屬宿遷縣安仁鄉、北仁鄉的一部分。

    一路北上,給楊河的感覺,宿遷東北這一片確實比睢寧好多了,沒有黃河洪水的威脅,這邊地勢高,也不懼駱馬湖水的泛濫。

    特別大股流寇不多,不象那邊李自成、張獻忠等人來了又去,除了近兩年的李青山等人造反。所以這邊人煙會密集些,特別小村寨多了許多。

    楊河北上順官道走,不時就可看到一個村寨,不象睢寧等那片,小村寨幾乎要滅絕了。

    不過因為本地土匪多,特別山東響馬聞名,來去如風,所過圩寨,周邊皆有築起圩牆。

    官道上除了些大股的人馬商隊,幾乎也看不到什麼普通的百姓,都害怕遇到土匪搶劫綁票等。

    各村各寨,也越來越封閉了,整日將自己關在莊內,百姓種田,也是種一些近寨子的田地,很少有敢走遠的,怕遇到土匪。

    特別小圩子的防護力差,越多小的圩子放棄,百姓按姓氏宗族集中到大的圩子居住,原來的建築田地自然廢棄。

    又這邊也是有水患的,比如沭河就年年洪水,水災過後,又是旱災與蝗災,所以這邊百姓雖比睢寧那邊好一些,也沒好過多少。楊河就看到到處的田地拋荒,雜草叢生。

    他順湖邊走,整體地勢比湖水高出許多,湖邊蘆葦蒲草連綿,還有著大片的草甸小蕩子,不時可看到一些湖蕩地頗為肥沃。

    不過理論上說,這些湖田都是嚴禁開墾的,就怕破壞了濕地,也怕農夫搶水,使得漕運時水流不足。

    有時也可看到一些漁民,一家老小都居住在船上,他們需向河泊所納稅,駱馬湖為淡水湖,本地出產的銀魚與青蝦頗為出名。

    往東北看去,隱隱可見峒吾山,山的西面南面,都有頗多的村落寨子。

    楊河順湖邊看了一會,總體感覺還是原來那地方好,看前方一片的蒲草樹林,隱隱一些廢棄的葦屋,沿湖邊滿是蘆葦蕩子,也不好走,就打算撥馬回去。

    忽听前方的樹林中傳出聲音︰“那廝去哪了?”

    “……俺看到他往這邊逃,不會有錯。”

    “仔細搜……”

    猛然蒲草分開,就有一批人從林中出來,個個勁裝打扮,或頭巾短褐,打著行纏。或裹著折上巾,身穿齊膝袍子。或干脆敞胸露懷,滿面的粗豪。

    但他們都攜帶兵器,或大刀或短斧,有人甚至持著弓箭。

    他們前後約有三十人,個個都頗為精悍,甚至有人滿臉的戾氣與殺氣,顯然手頭人命不止一條。

    眾人相見,都是一驚,楊河這邊立時戒備,錢三娘更上前,將胡就業擠到一邊去,警惕的策馬在楊河的左旁。

    “鹽梟?”胡就業一愣,他勒住馬,正要喝問,對面已有人喝道︰“你們是誰?可是你等將那私鹽販子藏起來?”

    對面人等就一齊怒視,個個殺氣騰騰,就算這邊人人騎馬,他們竟是不懼,個個神情囂張之極。

    胡就業是老江湖了,知道此時氣勢絕不能弱了,他怒喝道︰“放肆,知道某家這邊是誰嗎?這位便是邳州的練總楊大人,以後這邊的鄉兵也管他歸。你們這些草民,見到上官,還不滾過來跪拜?”

    對面人等神情凝重了些,邳州練總,那可是七品官,特別這“楊大人”似乎哪听說過。

    但也僅此而已,對面的鹽梟手下並沒有流露出什麼害怕的神色,一個漢子更呸了聲︰“練總,算個屁啊?”

    他似乎是這幫人的領頭,精壯魁梧,裹著頭巾,身著青色的袍子,穿著牛皮的靴子,臉頰兩處都有大大的疤痕,甚至額頭邊也有,手中提著一把沉重的大砍刀。

    一個有些陰沉的漢子站在他身旁,身後兩個弓箭手已是慢慢張開了弓。

    “知道俺家老爺是誰嗎?”那領頭漢子看著這邊流露出憤怒神色的各人,神情不屑之極。甚至他身後眾人,一樣是冷哼連連,似乎比起他們這些草民,楊河這練總屁都不是。

    “區區一個七品小練總,芝麻綠豆的官,跟我家老爺比起來,那就是……”

    這漢子大喝起來,牛眼瞪著,就要報出他的後台。

    “唰!”楊河猛的抽出手銃。

    “砰!”他對這漢子就開了一銃。

    硝煙中,這漢子就飛了起來。

    他飛騰在半空,眼中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轟!”他沉重的身軀摔落在地上,胸口的血洞噴涌著鮮血,轉眼就氧化變成黑色。

    他只覺中彈處火辣辣的疼,撕心裂肺的痛苦涌上心頭,就聲嘶力竭的尖叫起來。

    “砰!”錢三娘緊接著抽出手銃,對那陰沉的漢子開了一銃。

    轟然大響中,這漢子一樣騰騰飛了出去。十毫米口徑的手銃威力強勁,又有新安莊新火藥,這漢子一樣高高飛起,沉重落下,噴涌的鮮血就灑了滿空滿地。

    他摔落地上時,一樣滿是不可相信的神情。

    然後銃彈擊中的痛苦,就讓他若婦人般的哭叫起來。

    “砰!砰!”錢三娘的左手連著在擊錘上扳拂兩下,大股冒起的火光硝煙中,那兩個持弓箭的漢子身上冒出血霧,就那樣翻滾出去。

    李如婉也開了一銃,一個呆若木雞的漢子騰空而起,向後摔了出去,然後將後方一個持刀漢子壓倒在地,二人滾成一團,手中刀斧都遠遠扔了出去。

    “啊!”這時對面那幫鹽梟手下才回醒過來,個個尖叫。

    “砰!”錢三娘又開了一銃,彌漫的白煙中,對面又有一個人影飛起,血霧騰騰。

    卻是錢三娘左手抽出別在腰間右側的手銃,又打翻對面一人,然後右手手銃輕靈轉了轉,輕靈塞入了左邊的槍套中。

    此時銃聲此起彼伏,李如婉、萬叔、譚哥兒等人紛紛開銃,對面的鹽梟手下措手不及,慘叫著一個個被打翻在地。

    “砰!”楊河又開一銃,一個轉身逃跑的漢子身後冒出血霧,就往前撲倒出去。

    轉眼對面一幫人死傷一大半,余下的尖叫著,或往林中逃去,或往別的地方逃走。

    錢三娘、李如婉等人追去,持手銃,翼虎銃追殺,陳仇敖仍留楊河身邊,持著兵器戒備,胡就業下去補刀。

    手中的銃管口仍冒著輕煙,陽光下血腥味撲鼻而來,滿地的尸體鮮血,不知哪來的蒼蠅已經“嗡嗡”的飛來,覆蓋在尸體血痕上,似乎就要讓人嘔吐。

    楊河持著手銃,面無表情,他策在馬上,只是傾听周邊的動靜。

    很快錢三娘等人回來,稟報︰“賊子都殺光了。”

    楊河點點頭,又往湖邊那連綿的蘆葦蕩子看了一陣,手銃在手中靈活的打了個轉,就插入了左側的槍套中。

    他喝道︰“走!”

    一提韁繩,戰馬“唏律律”的嘶鳴,前蹄揚起,然後“踏踏”而去。

    眾人跟著,很快連片飛揚的斗篷就消失在野草中。

    良久過後,兩個人頭從一處蘆葦叢中冒起。

    都很年輕,二十多歲,但一人的臉上頗有風霜,神情也有精明穩重,似乎是走慣江湖的人。

    另一人臉上也有彪悍,但帶一些讀書人的文氣。

    看著不遠處那湖岸邊的尸體,橫七豎八,血流到處,皆盡在陽光下曬成了黑褐色,他驚嘆道︰“如此精悍,他們是什麼人?又用什麼火器,不用火繩,還可連發?”

    另一人沉思道︰“練總……難道是?”

    他對身旁那有些文氣的年輕人道︰“徐兄弟,這次多虧你了,否則俺不知道能不能逃脫這些大鹽商狗子的追殺。”

    那年輕人忙道︰“王大哥客氣了,若不是你賣我們便宜又上好的精鹽,我們莊子,也不知能不能吃得起這個鹽……”

    ……

    很快楊河等人回到官道,他們繼續北上。

    前方是防㧸鎮,離嶂山那邊有二十里,然後防㧸鎮西北面不遠就是防㧸山,又名司吾山,又名峒吾山。

    不過當地人俗稱防㧸山,也就是後世的“馬陵山風景名勝區”,屬“南馬陵”一部分。

    馬陵山發端于山東境內,止于宿遷,號“八百里馬陵”,一般郯城那邊屬“北馬陵”,這邊屬南馬陵,各地段有不同的叫法,但都屬馬陵山脈一部分。

    防㧸鎮處官道要道上,算此時的宿遷縣重鎮,又北上六十里就是劉家莊巡檢司,過了巡檢司,就是山東郯城地界。

    過去不遠,那邊也有一個郯城重鎮紅花埠,設有驛站。

    楊河等人在防㧸鎮歇息,這屬于古鎮了,似乎五代時期就有存在,甚至戰國時齊魏之戰,孫臏就敗龐涓在這一片。

    官道南北穿鎮而過,東面幾里還有水運碼頭,鎮內店鋪鱗次櫛比,多是青磚瓦房,豎柱廊檐,主街甚至用青石板鋪成,大小酒旗店號低垂高掛,參差排列。

    兩端還有寺廟與騾馬市,各種口音的商賈眾多,淮商魯商處處可見。

    不過楊河也注意到因為世道不靖,這邊正在加固增高圩牆,當地的士紳豪商甚至建了義勇,增添鳥銃佛郎機等防具。

    到了晚上,這邊的街道還會一律設柵欄阻礙,只有打更人才能出入。

    兵荒匪亂,所有集鎮都在盡力自保。

    楊河等人在一家酒鋪用了午飯,他們打算今日在這歇息,畢竟往後一直往北走,都沒什麼大集市。

    不過楊河先打算看看周邊,因為他計算以後在這附近設一個軍寨。

    很快楊河等人出了防㧸鎮,北上策馬在官道上漫走,他的西面就是馬陵山,一個個山頭,中心是五華頂,頂上頗有寺院。

    遠望山嶺縱橫,層林密布,那邊多深溝曲澗,湖池點點,周邊的村民,很多都靠馬陵山流下的河泉灌溉田地。

    約走幾里,楊河也發現一個現象,雖然東面不遠就是沐河,但沿河村落田地卻不是很多,很多看起來可以耕種的原野就那樣廢棄著,雜草連天。

    說起這個,胡就業道︰“這條河可是年年發大水,不是大莊子,大家族,能建那些護田的高圩牆,普通的村落百姓哪敢靠著河邊種地?一場大水過來,什麼麥田稻田都沖毀了。”

    又走四五里,估計在後世王莊鎮地面,楊河停了下來。

    他的東面,是一大片的荒野,或許到河邊三四里的地面,除了野草就是野草。

    然後西面,約離官道一里外,有一片不是很高的山頭。

    胡就業想了想,說那山可能是當地人稱的天月山,山的西面下有一個湖,當地人叫黃巢湖,說是當年黃巢曾在那處屯兵而得名。

    楊河帶眾人往那邊去,登上那山,遠望馬陵平緩低矮,進入山中,就發現別有天地,泉池極多,草木也多,秀美中帶著荒蠻。

    然後見對面有山峰,靠南處有個兩峰對峙的關隘,胡就業說這個便是黃巢關,當年黃巢在此將官兵殺敗。

    關隘外靠北處是一大片幽深開闊的山澗,此時澗內碧波蕩漾,形成一個頗大的湖泊,這便是“黃巢湖”了,後世這邊成了黃巢關水庫。

    楊河看著這湖,邊上滿是草木蘆葦,身下站的山峰也不高,恐怕海拔只有五十米,而且岡陵起伏,頗為平緩。

    心想︰“有這個湖,就不愁水源。又山上山下建成軍寨,囤積足夠的糧草,駐守一二千人不是問題。”

    “東面的那大片地,以後沒事也可以耕種。”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4:35
第281章 劉家莊

     第二天,楊河等人離開防㧸鎮繼續北上。

    這邊一直是通京大道,基本的道路好走,也沒什麼河流山頭阻礙,偶爾從一些丘陵邊上過。

    後世防㧸鎮北上二十里還有“新墨河”,此時沒有,“新戴運河”五八年才開挖,原本從堰頭鎮匯入駱馬湖的墨河被截斷,改道從東南注入沭河,稱為“新墨河”。

    但此時墨河仍注入西南向的駱馬湖,跟沭河無關。

    從防㧸鎮北上一路走,景色也很蕭條,官道冷清,有時遇到大股商隊,尋常的小商人,小老百姓幾乎看不到。

    一路村寨也看到很多,但幾乎都是那種封閉式的村寨,圍著圩牆,外面滿是各種各樣的大水坑子,百姓就在寨邊做事,幾乎很少離開自己村寨的十里之外。

    迫不得已要出門,也是成群結隊,帶了刀矛弓箭等兵器防身。

    婦女小孩更不敢出門,整日就是待在自己的圩子里面。

    盜匪的蹤跡也時有可見,偶爾官道旁看到一具尸體,就那樣臥在路邊雜草中暴曬,這就是單身旅客此時在亂世中的遭遇。

    當然,看到楊河等人經過,不是沒有剪徑小賊打主意,只是看到官道上的十人馬隊,個個彪悍,他們想動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看能不能吃得下。

    比如楊河等人路過當地一個叫大溝的地方,官道左側丘陵起伏,滿山的荒草比人還高,就鑽出幾十個毛賊攔路,想讓楊河等人留下一筆買路錢。

    楊河等人直接沖過,當場踏死十幾個人,就那樣揚長而去,尸體都懶得管。

    不過基本上匪賊欺軟怕硬,特別眼光敏銳,一看楊河等人就知道不好惹,多知趣的在遠處窺探,很少有上來動手。

    總體太平無事,官道上趕路速度也快,特別這通京大道,兩旁滿是樹柳雜槐,很多明初就開始栽種,到現在柳槐參天,枝繁葉茂,順著邊上走,有時連走數里看不到頂上的烈日。

    離防㧸鎮三十多里時,楊河還看到沭河的對岸有山蔓延十余里,但不高,只有數丈之多,從這邊看去,那邊的山石一片紅色。

    似乎那山上還殘留有土城,然後山下頗有湖泊,湖光山色,到處蒼松翠柏,郁郁蔥蔥。

    胡就業說那山就是塔山,山上的土城就是雀兒城,相傳為五代時郭彥所築。

    因為沭河九曲南行,到塔山為山所阻,就繞山而過,形成很多的湖泊,以前宿遷有錢人經常到這邊踏青避暑,現在都沒人了。

    到了這邊,也離劉家莊巡檢司不遠,楊河等人約在午時,就看到了那劉家莊的身影。

    雖不如防㧸鎮,也是個頗大的市鎮,特別南北較長,東面離著沭河不遠,還有個水路碼頭,算是個貫通南北的重要水陸商埠。

    楊河听胡就業介紹,這劉家莊初只是個小莊子,靠在官道的頗西側,巡檢司就在莊子的最北端,緊挨著官道建立。

    然後慢慢的有莊民在巡檢司邊蓋房,劉家莊的房屋也越來越挨著官道。

    慢慢人口又繁衍,官道的東側也有人蓋屋了,又因為處兩省交界,來往的商客多,慢慢莊內店鋪越多,這莊內的官道也成了街道。

    又因為世道亂了,劉家莊的四周也築起了高高的圩牆,還引來沭河水作為護莊的壕溝水流。

    現在劉家莊有三個土牆門,北門,南門,東門,不過從東門出去,一直到沭河邊一里多的路,雖然也頗有倉房店鋪什麼,但卻沒有保護在圩牆之內。

    楊河點頭,他遠遠看著莊子,四周都是曠野,頗有耕地什麼,邊上多鮮花,此時正奼紫嫣紅。

    看莊子的西面,還有沭河的對岸都頗有村寨,此時有不少村民往莊子進出。各莊生活雖封閉,但很多生活用品也是需要的,他們不可能跑到宿遷縣城去購買。

    各人也有物品交換出售需求,于是集鎮的作用就體現在這里。

    劉家莊編有鄉勇,又有巡檢司的弓兵,加上莊子也大,商客店鋪多,周邊的鄉民都來此交易,特別每逢會、逢集、節日的時候,人流量更多,就象現在的新安集一樣。

    楊河看著那邊,此地傳說是鐘吾子封地,稱“鐘吾國”,一直都有村落,明時發展,清季道光、咸豐年間鼎盛一時,建有城,主街四五里,商鋪數百家,稱新安鎮。

    49年後,這邊脫離宿遷縣為新安縣,後又易名新沂縣,90年撤縣建新沂市,不過此時都屬宿遷縣的土地,再往北走一會,就是山東郯城的地界了。

    他看沭河上頗有船只來往,說道︰“冬日這邊,河水會結冰嗎?”

    胡就業道︰“每年都結,可結實了,人馬車輛都可以走。”

    楊河皺了皺眉︰“過河到對面,那邊有沒有官道去沭陽?”

    胡就業道︰“大路沒有,一般商客南下,都是走通京大道到防㧸鎮。有去沭陽的,也是再南下些走到沖口,那邊有分道,可去邵店鎮。然後從邵店鎮往東,順著沭河邊走,又過河,就可以到沭陽縣城。”

    他對楊河說道︰“不過這邊倒也有去沭陽的小道,從碼頭邊坐船到對岸,再往東南走,過沭河後也可以到沭陽縣城。但路不好走,南北向的河流太多。”

    楊河道︰“郯城那邊呢?”

    胡就業仔細想了想,說道︰“郯城那邊走大道也是這樣,順這通京大道往南走。若走小官道,也先要到沭河東岸,再過馬嶺山等一些山水,就進入海州地界。入海州後,也順東南走,先會到東海巡檢司。到了巡檢司那邊,有兩條道分開,一條小些,南下去沭陽。一條大些,往東面的海州城去。”

    楊河點頭沉吟,良久他道︰“進莊子歇息吧。”

    ……

    楊河等人從南門進,圍著莊子,有一道一丈多高的夯土牆,牆外又有約兩丈寬的護莊壕溝,此時里面都是水。

    看莊門有吊橋,夜晚或是遇匪都可以吊起,莊牆有鄉勇巡邏眺望,莊門兩邊也有人持刀矛守著看著。

    甚至一些人弓兵打扮,纏著紅裹,掛著木制腰牌,手中有著弓箭、腰刀、鐵尺等兵器。

    總體來看,這莊子對外界還是警惕的,有時守衛還會對商客加以盤問。

    不過畢竟是一個商貿鎮子,盤問檢查的事還是少,免得得罪商客,很多來往的商人也有大背景,只要他們不鬧事,守衛多是警惕看著。

    特別一些人對楊河等人看了又看,但看他讀書人打扮,身後那些人可能是他護衛,又一色的驃肥馬壯,就沒人上來盤問。

    很多做買賣的鄉民也從這邊進出,挑著各樣的擔子,趕著大小的牲口,楊河等人進去,唯聞到一陣陣騾驢糞便的味道。

    內中的大街就是泥土路,人走在上面,塵土飛揚,加上行人商客,騾驢畜生,兩邊各種各樣的店鋪,火辣辣的太陽曬下來,混著各樣的味道,就讓人昏頭轉向。

    好在這街道以前是官道,大小的柳槐還是多的,人走在下面,多少帶來一些陰涼。

    因為饑腸轆轆,楊河等人也顧不得多看,看前方一家頗大的飯鋪,特別飯鋪邊一顆大槐樹,很多桌子就擺在樹下,涼風習習。

    邊上還有馬槽,可以給自己的坐騎喝水吃料,眾人就在這邊停下,先吃個飯再說。

    李如婉更喘著氣道︰“餓死你家爺爺了。”

    這一路來,眾人吃飯歇息的事也由她與錢三娘主理,二女就上前,讓掌櫃的趕緊招呼,什麼好吃好喝的都端來,銀錢不是問題。

    看來了豪客,飯鋪掌櫃與眾伙計也是打起精神,殷勤招待,萬叔等人也忙著,將各人的坐騎牽到邊上喝水吃料。

    很快流水般的飯食端上來,煎餅,捆香蹄,東坡回贈肉,清湯羊肉,河魚,炒素雞等等。

    出門在外,對吃的楊河是不吝嗇的,一路吃好住好,眾人跟著他,也嘗遍了各地的美食。

    這煎餅算是本地的特產了,與外地的烙饃有些區別,不是烙好後卷菜吃,而是菜肴先調拌好,趁煎餅在烙,隨著炒熟折卷切成方塊食用。卷煎餅的菜肴各有不同,楊河等人吃的卻是炒小魚與雞蛋炒鹽豆子。

    楊河吃得點頭,本地的美食還是有特色的,特別那捆香蹄亦是別有風味。

    邊上眾人也是吃得呼哧呼哧,他們倒沒有品嘗美食的心情,最重要是吃飽,份大量足。

    李如婉一手持煎餅,一手持豬蹄,滿嘴流油,不斷點頭。

    邊上錢三娘也是埋頭吃著,她食量甚大,初在楊河面前斯文,看他不介意,慢慢又放開了。

    這邊大吃大喝,菜肴流水般端來,邊上食客都是羨慕,這飯鋪生意甚好,但眾人多半吃一碗面,或是一個煎餅,最多炒一個菜,這樣大吃大喝卻是不敢。

    特別現在世道不好,物價騰貴,往日眾人敢吃一碗面,現在只敢吃一個餅。

    看著那邊大吃的各人,眾人就神情復雜。

    兩個路過的孩童也被吸引,一男一女,可能只七八歲,身上的衣衫滿是補丁,臉上都有營養不良的菜色。

    但二人眼楮都很大,也很亮。

    他們扯著兩個大人的衣角,似是他們父母,身上的衣衫也是千瘡百孔,男穿草鞋,女穿破舊的布鞋。

    二人挑著空擔,似是進莊賣什麼貨,現在賣完了,要回家了。

    看到楊河等人吃喝,不說小孩,兩個大人也是吞著口水,但看了一眼,就埋頭走開。

    兩個孩童卻是戀戀不舍,男孩扯著母親衣角,囁嚅說道︰“娘,俺想吃煎餅。”

    女孩不說話,但大大的眼中亦滿是渴望。

    母親說了句什麼,男孩不說話了,與身旁妹妹乖巧而去,但二人皆是一步三回頭。

    那父親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埋頭只想快走。

    錢三娘看著,忽然道︰“那個漢子,那個婆娘。”

    她喚有些不安的二人回來,取了兩個煎餅,遞給二人身旁的孩童,說道︰“快吃吧。”

    兩個大人都是千恩萬謝,說道︰“謝謝這位太太。”

    兩個孩童美滋滋的啃著煎餅,也是道︰“謝謝這位姐姐。”

    二人歡喜隨父母而去,一邊回頭不時看向錢三娘。

    遠遠的,還可以看到兩個孩童亮晶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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