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續南明 作者:老白牛 (連載中)

 
mk2258 2016-9-22 21:57: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221126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5:08
第332章 索渾

    鐵蹄滾滾,那些正藍旗韃子終于奔到鐘吾寨前,他們繞著軍寨奔跑,甚至有人轉到東門那邊去。

    很快他們發現冰面上的問題,又轉回西門這邊,在軍寨北西南三面盤旋,不斷的窺探寨內與周邊的情況。

    他們怪嘯連連,似狼,又似野豬的嚎叫。

    而這個距離,寨內的張松濤等人也看清了他們的樣貌裝備,皆是釘著密實銅釘的藍色瓖鐵棉甲,大大的護心鏡,髹漆鐵盔連著護喉頓項,盔槍紅纓高高,護肩披膊巨大,拉著韁繩的手掩蓋在馬蹄袖之下。

    他們身上棉甲沉重厚實,一部分人甲冑更加鼓囊結實,顯然是那種內著雙甲的馬甲精騎,看他們個個騎術皆是精湛,策馬奔躍如飛,身上充滿了嗜血殺伐的氣息。

    寨內大部分人是第一次看到戰場上活的韃子,看他們殺氣騰騰、野蠻凶暴的樣子,個個都是心驚。

    張松濤也心頭暗凜,他看寨外的正藍旗韃子,約有數十騎之多,馬甲步甲不等。但遠眺官道,又有黑點隱現,顯然九爺說的正藍旗有一個牛錄南下,這消息是真的。

    他不敢怠慢,傳令寨內上下嚴加戒備。

    寨外的正藍旗韃子仍在咆哮,甚至有數騎大搖大擺躍過官道,奔到壕溝前不遠觀看。

    還有數騎呼嘯回去,顯然是去官道那邊稟報消息情報。

    而此時通京大道上,眾多馬蹄正踏得積雪亂濺,一行人馬順著這靠近沭河的,南下往宿遷、淮安的官道上行進,他們步騎交加,人數約有三百多人。

    兩桿官 高高飄揚,隊伍一色的藍色衣甲旗號,他們大部騎馬,當中約有數十人的披甲戰兵,個個身著沉重的瓖鐵棉甲,甚至部分人盔甲更加沉重,顯然是這牛錄的馬甲精騎。

    其實他們才算得上是騎兵,個個騎術精湛,會馬上劈砍,甚至會騎射,馬上馬下皆是犀利。

    他們待遇也不一般,老奴時就有規定︰“一牛錄甲士百人,每一牛錄各養馬四十匹,四十匹馬四十名馬甲乘之。”不論盔甲馬匹都要優先供給他們。

    余者步甲雖然很多人騎術精妙,但嚴格來說他們只是騎馬步兵,稱呼也只是馬兵步甲,不能算精騎。

    但滿洲崛起多年,這些披甲兵皆是精悍,與馬甲之間差距已經不大,人人有戰馬更只是等閑。

    他們皆佩帶巨大的雙插,或弓壺箭囊佩在身體的左右側,或箭囊捆背在身後,弓壺佩在身體的左側,或干脆弓壺就懸掛在馬鞍上。

    除了強弓利箭,很多披甲兵身後還捆背著囊袋或是標槍袋,內裝飛斧、鐵骨朵、標槍等投擲利器。

    他們殺氣騰騰,神情間充滿百戰沙場的自信。

    除了披甲兵,隊伍中還有百人左右的未披甲旗丁。八旗制度三丁披一甲,一丁旗中分發盔甲,剩下兩丁需要自備。雖然八旗一次次勝利,繳獲了明軍大量的盔甲器械等,但仍然做不到每個人披甲。

    沒有撥下盔甲者就各顯神通,自身裝備各種各樣的甲冑,有棉甲、有皮甲、有鐵甲等等。甚至很多人不著甲,只穿有馬蹄袖的箭袖袍褂,不影響射箭同時又可保暖。

    他們多戴暖帽,因形狀如碗,又稱碗帽,有連著到咽喉處的保暖頓項。

    未披甲旗丁也屬戰兵,甚至是各牛錄弓箭手的主力,他們所用皆大梢弓,弓胎大,弓梢寬,普遍為十力弓,近戰使用又長又重的掏擋子箭或月牙披箭。

    次者也用八力弓,按後世的弓力計算,已經屬于百磅強弓。

    他們佩刀多使用雁翅刀,個個臉上也是自信昂揚,充滿戾氣。

    隊伍中還有百余人的余丁與包衣,這些余丁,或年紀不大,不夠年歲成為旗丁。或家中丁口太多,輪不到他們成為旗丁。但出戰搶掠,這是厚油水的事,都想方設法出戰。

    他們隨軍為甲兵做輔兵,戰後勝利,就可以劫掠不少的戰利品,清兵幾次入關,每次都搶掠豐厚,讓各旗的余丁們趨之若鷺。

    他們一樣頗有戰力,八旗訓練嚴格,十三歲就進入預備役,登記為兵員余丁,可以買馬、買弓箭、佩刀進城,然後每三年參加一次考試。達標便為守兵,接著是步甲,再後為馬甲。

    他們也普遍戴暖帽,有人有甲,有人無甲,部分人有馬匹,個個意氣飛揚,佩著雁翅刀或雁翎刀,使用弓力不等的大梢弓。

    他們押送包衣苦役走在後面,推行挑擔各樣的輜重,小車,盾車等。

    這些包衣多是上次從山東擄獲的丁口,挑選一些有家口的存在,他們在遼東待了幾年,心理也發生了轉變,已無所謂家國,只求獲得主子的歡心。更希望主子們搶多了,也給他們一些微薄的賞賜什麼。

    甚至隨著滿清一次次勝利,很多人覺得大清更有前途,為虎作倀,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

    如後世滿清入關,京師的水井就被當年從山東擄獲去的包衣控制,依井賣錢,一擔水要八十文錢,甚至干旱時要一百六十文錢。而明朝時京師水井多屬公井,居民們汲取自由。

    作為奴隸苦力的存在,他們服色也發生了改變,個個留著金錢鼠尾,穿著滿洲袍褂。他們沒有暖帽馬蹄袖,只用布條包裹頭臉雙手,拼命推著沉重的盾車等物。

    除此牛錄中還有鐵匠、鞍匠十數人,也是擄獲去的大明工匠,他們待遇又比包衣好一些。

    三百多人一直順官道南下,他們殺氣騰騰,如入無人之境。

    八旗發展到現在,正是最囂張、自信心最高的時候,大搖大擺,視明朝無人。

    離鐘吾寨不遠,忽然前方馬蹄滾滾,有數騎奔騰而來,正是早前追趕九爺等人的馬甲精騎。他們奔到官 下,一騎大聲道︰“稟報牛錄章京,那十幾騎南蠻,就是逃到那寨堡內。”

    他手指著前方的鐘吾寨,官 下的人隨之望去,目光皆如鷙鷹般銳利。

    其中一人,明盔明甲,甲冑森森,盔管上有雕翎獺尾,背後有飛虎狐尾旗,身材健壯,雙目殘忍銳利,竟是與錢三娘等人交過手的噶布什賢戰士科爾昆。

    他身旁一牛錄章京,年歲約在三十多歲,留著短髭,身上鼓鼓曩曩,甲冑極沉極重,竟是穿了三重甲。最里面鎖子甲,外層鐵質短罩甲,最外面瓖鐵棉甲,總重六十多斤。

    他與科爾昆並轡而立,眼神一樣殘忍銳利,又帶著謹慎,卻是正藍旗牛錄章京索渾。

    他與科爾昆老相識了,多次一起沖鋒陷陣,甚至科爾昆還救過他的性命。

    而他也是勇將,多次為八旗出生入死,歷史上入關後,他曾敗李自成,又攻姜,以功累積為巴牙喇 章京,兼吏部侍郎,授本旗固山額真。後在福建,因不習水戰為鄭成功所敗,罷免。

    听到馬甲的回復,索渾不喜不怒,只看向身旁的科爾昆︰“科爾昆兄弟,你說的那伙明軍哨探,也是逃入這寨堡中?”

    科爾昆凝望鐘吾寨,似乎憶起當日客棧一戰,他森冷說道︰“那伙明軍哨探確實逃入這寨堡中,不久又繼續南下,似乎往南有他們的巢穴。今日這伙南蠻驍騎一樣逃入這寨中。他們甲精銃利,搏戰彪悍,我敢肯定,他們都是來自同一伙人的南蠻勇士。”

    馬頭鋪一戰後,正藍旗巴牙喇壯達務珠克圖、瓖紅旗分得撥什庫屯岱等人回轉兗州方向,科爾昆卻留了下來。

    他偷偷跟蹤錢三娘等人,看他們逃入鐘吾寨才回轉,然後在郯城附近遇到南行的索渾等人,就隨這牛錄兵馬一同南下。

    听到科爾昆的回復,索渾來了興趣︰“去看看。”

    ……

    索渾的兵馬匯聚到鐘吾寨西面的曠野中,與鐘吾寨隔著一條官道遙遙相對。

    匯集早前追擊的馬甲步甲,此時索渾牛錄約有披甲兵一百人,內馬甲三十人,步甲七十人。

    與後金時期相比,各牛錄原有的白甲兵、喀把什兵皆不見,甚至馬甲人數也不如原來。

    卻是天聰八年,後金汗黃台吉對軍制進行改革,建“葛布什賢超哈營”、“巴牙喇營”、“阿禮哈超哈營”。每牛錄中的巴牙喇兵皆被抽到“巴牙喇營”去。

    以前各牛錄有馬甲兵四十人,也需抽二十人到“阿禮哈超哈營”去,缺額需要自己補充。

    黃台吉此舉完善了軍制,讓滿洲人真正擺脫部落族兵制,有一只國家軍隊的樣子。但甲兵缺額豈是那麼好補充?各牛錄竭盡全力,只能保證一百個披甲兵數量不變,但馬甲與步甲之間比例難說。

    索渾用盡全力,他現在牛錄的馬甲不過三十人。

    黃台吉同時還完善了官制,設世職與實官,世職可以有很多人,實官差遣才能領軍,類明軍中衛所官與營兵將領的區別。

    只是黃台吉設立的世職與實官名稱雷同,造成了很多不便,如索渾的世職是牛錄章京,他的實官差遣也是牛錄章京,頗為混亂。

    所以後世多爾袞與順治先後易名,一直到順治十七年,才厘定漢字官名,固山額真定為都統,梅勒章京為副都統,甲喇章京為參領,牛錄章京為佐領等。

    不過黃台吉改革,確實增加了八旗的戰斗力與動員力,以前入關劫掠,各牛錄誰出征,誰留守,混亂紛爭。現在出征的牛錄全丁而來,留守的牛錄全丁留守,職權分明。

    索渾兵馬三百多人肅立白雪曠野,披甲戰兵,未披甲戰兵,余丁包衣,層次分明。整個軍陣沒有一絲喧嘩,偶爾戰馬嘶鳴,人馬噴吐著濃濃白氣。此時也正是八旗紀律戰力最巔峰的時候。

    蹄聲雜沓,索渾與科爾昆策馬到官道旁,身後跟著兩個戈什哈,又有馬甲分得撥什庫,步甲兩個撥什庫,一些馬甲等。

    他們眺望前方軍寨,一百多步外鐘吾寨聳立,建立在積雪山包上,蜿蜒的沭河從軍寨東面經過,早已徹底封凍結冰。

    眺望一陣,又听身旁馬甲稟報偵探來的情報,索渾皺眉道︰“這寨子有古怪。”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5:09
第333章 海螺號

    索渾久經戰陣,一看鐘吾寨樣子,就知道不好打。

    寨子建立在山包上,高有二三丈,壕溝層層環繞,只余西門這邊一道寬二十步的口子通行,但口子上下有兩道內斜的寨牆守護,上面頗有銃兵,若是進攻,恐被他們集中火力攻打。

    特別從口子進去,一個類似甕城的結構,己方若是攻打到這里,上面扔下什麼灰瓶滾木擂石的,恐怕會傷亡慘重。

    東門那邊雖有門,但听馬甲說那里已經鑿過冰,冰層厚薄不一,人馬通行非常危險。他們喜穿鞋,冬日保暖,也適合在冰面上行走,但不代表就可以踏在危險的冰面上。

    他眺望寨子,守兵的盔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竟都有鐵盔鐵甲,還都是白甲兵?

    八旗中的巴牙喇,鐵甲都是鋼鐵本身顏色,只涂上生漆保養,甲片露在外面,銀光閃閃。此時明軍甲片多瓖嵌在棉層里面,明盔明甲少見,看到八旗中的原味盔甲,就驚呼為白甲兵。

    索渾定了定神,他很快看出,那邊守軍的甲沒有巴牙喇這麼厚實,但也算盔甲堅固。他知道的,明軍中只有騎兵才有盔甲,這些顯然是步卒,一樣有鐵甲。

    特別他們一色配備紅色的斗篷,讓人印象深刻,覺得與眾不同。

    他想了想說道︰“堅城不入,此地堅固,又只是一個小軍寨,不如繞過,否則軍士傷亡,雖勝無益。”

    他身後眾牛錄軍官也露出贊同的神情,一個軍堡小寨罷了,又沒有油水,不如放過,繼續南下。

    科爾昆凝神看著鐘吾寨︰“索渾大人是牛錄章京,打不打由你。我只擔心,你說堅城不入,若南下都是這樣的堅城,你打不打?也一個個繞開?我大清威名何在?特別我等南下,他們若搶掠輜重,斷我後路怎辦?”

    眾牛錄軍官笑了起來,馬甲分得撥什庫西納綽大笑道︰“科爾昆勇士在說笑吧,那些南蠻敢出城野戰?若在野地,我大清精兵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科爾昆雙目瞪向這分得撥什庫西納綽,讓他笑聲戛然而止,他語氣森寒道︰“不敢野戰?瓖紅旗屯岱與佟噶爾就是遇到這伙南蠻,在野地中被殺得只剩兩個逃跑。前日時我與巴牙喇務珠克圖三十幾人圍打他們十幾個,死了十八個馬甲巴牙喇,那些南蠻卻不知傷亡幾個,你說他們不敢野戰?”

    眾牛錄軍官都是心頭一凜,索渾有些遲疑,他知道科爾昆性情高傲,說話難听,倒不以為意,只是他話中內容頗讓人深思,他緩緩說道︰“那科爾昆兄弟的意思呢?”

    科爾昆盯著鐘吾寨,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他們戰力如何,總要試試。”

    其實科爾昆內心深處,他反覺得搶掠事小,了解這些明軍戰力更重要。

    現在滿清內部有幾種聲音,一種安于現狀,覺得每次入關能搶掠些子女財帛就心滿意足。一種覺得可更進一步,入主中原,最不濟也象以前的大金,佔據南朝半壁江山。

    科爾昆就是第二種想法的人,八旗中類似他這樣的年輕人很多,與那些老一輩截然不同。

    特別隨著清兵一次次勝利,鐵蹄踏遍明國萬里江山,旌旗指處,明軍處處灰飛煙滅,他們這種想法越強烈。

    所以未來入主中原,了解今後的大敵,未來有哪些強勁對手就很重要。

    科爾昆總覺得新安軍與眾不同,非常強烈的想要了解,從戰力到情報各個方面。

    索渾其實與科爾昆是同一類人,畢竟物以類聚,只不過他更謹慎罷了。他內心深處也是想打打,特別科爾昆與他有過命的交情,說話頗有份量。

    而且真下決心,眼前這個小軍寨不是攻打不下。

    八旗攻克了多少堅城,眼前四等城都不算的小寨堡算什麼?

    況且,索渾不是沒有自己依仗,那就是盾車。

    他摸著自己短髭,下了決心,就試試吧,看看前方的南蠻,到底是何方神聖!

    而且攻下軍寨,不說內中囤積物資,將他們盔甲搶來也不錯,讓自己牛錄的勇士,人人披甲。

    ……

    方略已定,索渾等人回到中軍,除了原來馬甲分得撥什庫,步甲兩個撥什庫,又召來未披甲戰兵兩個撥什庫,擬定戰術,安排戰陣。

    眾人神情都很輕松,攻打這種小城,他們早輕車熟路了,無非盾車掩護,百步距離刺箭拋射,引誘他們開火。守軍銃彈打完,盾車沖上去,繼續遮蔽他們槍炮銃彈,同時弓箭射箭。

    只要進入五十步之內,他們的火銃不會是己方強弓重矢的對手。

    眾牛錄軍官都很有信心,他們牛錄攜帶了四輛盾車,每輛護板都厚達六寸,上釘層層的牛皮與鐵皮,磚石擊之不動,火銃擊打不透,柴火擲之不焚,每車可遮蔽二十多人作戰。

    靠著堅固的盾車,他們攻下無數城池高厚的堅城,也因此八旗上下對盾車戰術非常重視。老奴當年就有曉諭︰“遇敵若無盾車,切勿出戰!”侍衛博爾晉曾因未攜盾車,分戰于兩地獲罪。

    發展到後來,八旗兵不但攻城使用盾車,野戰也使用盾車,一直推到敵人眼皮底下,徐光啟就在一份奏疏上說︰“賊于五步之內,專射面肋,每發必斃。”

    盾車掩護,近距離射箭,八旗兵無往而不利,所以眾牛錄軍官都非常有信心。

    索渾等人倒看到寨子兩個凸角處有火炮,但他們不以為意,小狼銃機罷了,遠遠打射,很難打中盾車。他們八旗曾攻打某城,城上佛郎機數百,百炮齊發,無一中者。

    甚至只要不是打個正著,彈跳後的沖擊力都很難破開盾車強大的防護。

    索渾從容安排,四輛盾車齊出,每車掩護未披甲弓箭手十五人,余者四十弓箭手隨在後面,到了壕溝附近,就射箭壓制寨牆,掩護盾車沖近。他步甲七十人,同樣出動四十,每車跟隨十人。

    他們手持盾牌,除了必備的弓箭外,還攜帶飛斧標槍等利器,近距離壓制寨牆的敵人。

    最後他馬甲兵三十,也出動十幾人,騎馬跟在後面,在最關鍵時候投入戰斗,響應先登者的勇士。

    余下他還有大量余丁,三十個步甲,十幾個馬甲,作為駐隊待命,視情況投入戰斗。

    他又選定先登者,對先登的四人交待,那軍寨的口子較危險,不要攻進去。口子有兩個角,弓箭手壓制寨牆敵人後,四人就急速策馬上前,用鐵鉤從那處攀爬上去。

    很快一切布置完畢,眾軍官平靜的回到自己軍陣,號手取出了一個純白色的海螺,這是八旗軍的軍號,老奴時代以來,就用海螺號來指揮戰斗。現在八旗軍雖然也有金鼓等物,各牛錄仍然多用海螺。

    號手手中的海螺渾然天成卻制作講究,螺口處匝著黃銅,螺體上嵌各色精美的天然料石,得到索渾的命令,他鼓起氣,狠狠吹一口,

    “嗚……”雄渾的海螺音響起,悠長渾厚,就若悶雷在地上滾動。

    一般軍令等聲音是在頭上響,海螺音卻是在地上滾,無論你多少人在陣地上,都能感覺聲音在腳下顫動,就象雷鼓在敲擊著你的心髒,眾八旗兵立時面紅耳赤起來。

    ……

    卻說先登者是一個叫珠庫圖的甲兵,得到這個軍令,他非常高興。

    眼前城寨連四等城都不是,先登成功最多賞銀十兩,但他仍然非常興奮。

    每個先登的勇士都是受人景仰,甚至萬眾矚目下,軍功有可能傳到大汗那邊。

    就有先例,如攻遵化時,正白旗小卒薩木哈圖先登,大汗黃台吉就親酌金�,薩木哈圖以白身授為備御,子孫世襲不替,有過失俱行赦免,還賜號巴圖魯,賜給牛駝緞布不等。

    後續第二、第三、第四登城者,同樣賞賜大量的牛馬緞布,大汗也親自敬酒,賞以職位。

    所以對先登攻城者,八旗中是趨之若鷺的,也因為爭搶的太多,甚至有人先登好幾次,最後戰死身亡。所以清兵又有軍律,有一二次率先登城立功者不可再令攻城。

    珠庫圖搶得這個職令,與身後三個先登攻城者都是喜出望外,身旁的甲兵們一樣投來羨慕的目光。

    此時珠庫圖與三個先登者在四輛盾車的後面,每車皆高八尺,使用精良的硬木所制,護板釘著層層的牛皮與鐵皮,堅固沉重非常。也因為如此,每輛盾車都有四個輪子,每車推動需五六個包衣。

    而那些包衣們後面,就是未披甲旗丁與步甲,層層疊疊站立,雪光映得他們鐵盔或暖帽上的紅纓耀眼。

    珠庫圖四人策馬各步甲後,都裝備鐵鉤、盾牌、雁翅刀,他們身後又是押陣的馬甲們。

    看著前方,珠庫圖的內心很輕松,大清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相信這個寨堡也是一鼓而下的事。

    他看寨牆遠方,那邊的守兵已在戒備,可以看到他們盔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心想他們的鐵甲倒不錯,若能繳獲兩套,自己兩個弟弟就有機會成為甲兵了。

    他有兩個弟弟,此時都在牛錄中充為余丁輔兵。

    “嗚……”雄渾的海螺音響起,從地面滾滾而來,感覺聲音在腳下的顫動,珠庫圖眼楮都紅了,身體中的蠻勇一下激發出來,他不假思索,催動馬匹就是上前。

    包衣也推動著盾車,咯吱咯吱響著往雪地前方過去,後面眾弓箭手與甲兵跟隨,他們整齊的走動著,盔纓在陽光下跳躍,兵器閃爍著耀眼的寒光。

    很快軍陣躍過官道,進入前方的曠野,離那寨堡只有百多步。

    就听那邊隱約傳來叫喊口令,接著珠庫圖看到那邊的守兵一個個臉上蓋下什麼,竟是一個個鐵面罩,與他們甲冑一樣,從頭到臉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些守兵裝備竟然如此精良,讓珠庫圖心中涌起怪異的感覺。而且進入百步了,他們仍然靜悄悄沒有動靜,換成別的明軍,早就劈哩叭啦打個不停了。

    而且他們有火炮,這個距離還不發射?

    看他們上下兩道寨牆皆一排排的火銃架出來,黑乎乎的銃口對著盾車這邊,珠庫圖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口水。

    一個步甲撥什庫發出命令,眾弓箭手早手持大梢弓,他們箭囊或捆背身後,或佩在身體的右側,里面滿滿都是箭矢,有近戰的披箭,也有遠射的刺箭。

    得到命令,他們紛紛抽出一根刺箭搭上,緩緩的拉弓,細窄的箭鏃遙遙對著寨牆方向。

    猛然“咻咻”聲響成一片,百根箭矢掠上高空,發出如輕風拂過白樺林的聲音,箭矢飛掠到頂端後,又弧形落下,再次發出尖利的破空聲音。

    寨牆各處如突長了一片雜草,甚至珠庫圖看到有箭矢落到守軍的頭盔上,又無力的掉落。

    僅此而已,軍寨那邊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進攻的清兵又拋射幾次,寨牆那邊“雜草叢生”,守軍依然安穩,珠庫圖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但盾車前進,後方未有鳴金收兵,珠庫圖只得策馬繼續跟上。

    很快,咯吱咯吱響著的四輛盾車進入壕溝間通道,只距離寨牆五十步了,那邊仍然沒有動靜。

    四十個弓箭手相繼從盾車後閃出,他們踩在第一道壕溝邊,張著弓,他們已經換了近戰用的披箭,或搭掏檔子箭,或搭月牙披箭,森寒的箭鏃只是對著寨牆的方向。

    隨車掩護的每盾車十五個弓箭手繼續前進,他們跟在盾車後,一樣張著弓,搭著披箭,警惕的看著寨牆那邊的動靜。

    一些甲兵同樣持著盾牌,右手上或持飛斧,或持鐵骨朵,或持標槍,緊緊的握著。

    盾車繼續前進,前面兩輛,後面兩輛,猛然,珠庫圖看到凸角處兩門火炮轉動起來,它們遙遙的瞄著兩輛盾車。

    轟然大響,兩門獵鷹炮佛郎機開炮,大股的硝煙騰出來,還有隨之帶出的凌厲火光。

    一發重十兩的彈丸從一輛盾車旁咆哮擦過,沒有打到盾車的主體,但卻將一個探身的韃子弓箭手打個正著。

    這弓箭手穿副皮甲,結實堅固,但炮彈就將他身體打透,前後通透,從皮甲到肌肉骨骼,到心髒後背,一個很干燥的洞口,因為瞬間的高溫將這邊的傷口凝住了。

    十兩重的彈丸其勢洶洶,打透這韃子弓箭手後,又打中後面一個韃子弓箭手的半邊身子。

    一大片的碎肉,夾著紛揚的血雨,飄落的衣甲碎片,這韃子的右手臂與一些肋骨不見了,半邊身子血淋淋的。

    他淒厲的撲倒在地,內髒露了出來,還有花花綠綠的腸子流出。他單手扶著地面拼命爬動,身軀在冰寒的雪地中顫抖。他哭泣哀求,求身旁的戰友給他一個痛快。

    同時轟然巨響,北端的火炮卻是打中了左邊盾車,這盾車護板厚六寸,上釘層層牛皮與鐵皮,直接被打透。碎木橫飛,洞口周邊塌陷碎裂,形成好大一個洞口,失去了很大部分的遮掩能力。

    幾個包衣慘叫,被飛射的碎片殺傷頭臉。炮彈咆哮過來,洞穿一包衣的身體,又直接打在一弓箭手頭上,讓他頭顱如爛西瓜似的碎開,頭上的暖帽殘片也不知飛騰哪去。

    兔起鶻落,眾清兵還未反應過來,猛然寨堡那邊響起尖利的天鵝聲音。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5:10
第334章 炮位

    雷鳴般的暴響,左右頂端的寨牆處爆出一片連綿的火光,璀璨的火焰與濃密的白煙交匯,就若一道八字形的煙龍從寨牆上騰起。

    幾輛盾車被打得碎屑飛揚,皮革與鐵片的碎塊飛騰,隨之還有連續的慘叫,中彈各人身上騰起的血霧,他們飛撲地上的沉重身響。

    清兵掩護盾車之後,雖然這個距離新安銃打不透他們遮掩的厚實護板,但鐘吾寨牆體設計是八字形,寨牆與道路是傾斜的,眾人掩護盾車之後,可以顧到前方,但兩邊左右卻有很大部分顧及不到。

    左右兩側銃彈打來,就有連續的清兵弓箭手甚至甲兵中彈,血箭從他們身上噴出,獨頭彈打中他們身體,立時擴張成一朵花的樣式,在他們體內翻滾變形,造成驚人的創傷。

    他們姿勢各異的翻滾,撲在雪地上淒厲的哀嚎,中彈後的極度痛苦讓他們痛不欲生。

    “啊!”一個清兵弓箭手滾在地上大聲哭叫,他左腹部中了一彈,腸子都被打出來了。

    他戴著暖帽,只穿有馬蹄袖的箭袖袍褂,這樣的防護,不由分說,獨頭彈差點將他的身體打透。鉛彈進入他體內,將那里的內髒打得稀拉爛,那種痛苦實在難以言說。

    在他不遠處,也有一個披甲兵滾在地上抽搐掙扎,手上的盾牌遠遠拋了出去,上面一個觸目驚心的大洞。

    卻是左側一發獨頭彈打來,他遮掩的盾牌當即被打破,然後銃彈擊入他的左胸位置,他引以為傲的瓖鐵棉甲絲毫保護作用沒有。

    現新安銃五十步就可以打破二層重甲,瓖鐵棉甲算什麼?獨頭彈打中他後,立刻將他外間的棉層破開,里面精鐵打制的甲片同樣洞裂,深深進入他的身體。

    又若開花似的傷害,這甲兵口中噴著血,傷口有若泉涌,噴灑出的血液深深染紅了周邊的雪地。

    他大睜著眼,不能理解,明軍用的火器不是很糟糕嗎?容易炸膛,很多時候威力也小,他也曾中過彈,還是在三十步的距離,但銃彈根本沒有打破他身上披的甲冑,為什麼這里卻是?

    他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鮮血,深深的不明白。

    哀嚎聲處處,很多人滾在血泊中掙扎,甚至壕溝那邊的弓箭手也撲倒了好幾個,寨牆上的新安軍射擊,雖然以盾車後的韃子為主,但也不會放過毫無遮掩的他們。

    十多個清兵弓箭手與披甲兵倒下,這還是他們極力在盾車掩護的情況下,余者大睜著眼,整齊猛烈的排銃讓很多人頭腦空白。

    太凶猛了,他們听過很多排銃聲音,就沒有見過如此整齊有力的。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寨堡處又傳來尖利的天鵝聲音,左右下端的寨牆處再次火光連成一片,又形成八字形的煙龍,與原先硝煙匯成一片,寨牆各處濃煙滾滾。

    又一片肉體撲倒地面的聲音,血霧飛騰,慘叫聲連成一片。

    “這是……”索渾用力握緊手中的韁繩,對面的火器如此凶猛整齊,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他征戰的漫長歲月中,這樣有力的排銃似乎是第一次見到。

    對面火銃破甲能力太強了,還讓他意外的是對面火炮的用法,一般火炮越遠打越好,射程也越遠越好,這樣火炮象火銃一樣打射,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明軍中也有許多可以轉動的小炮,如百子銃什麼,但都是近距離打射霰彈子。對面火炮如此用法,這需要很嚴格的紀律與訓練,前方明軍果然是勁敵,與所見南蠻大為不同。

    他身旁科爾昆目光森寒,也是咬緊了牙。

    兩次排銃一打,勇士們恐怕損傷不小,特別那邊的守軍以側射的方式打擊。好在對方戰斗力多少試探出來,他們火器果然犀利,但勇士們的鮮血不會白流!

    就听索渾喝道︰“立刻吹螺,讓將士們沖上去!”

    他看得清楚,對面兩排銃已經打完,再次裝填需要耗費不少時候,現在,就是大清勇士的天下了!

    號手拿著海螺站在他身旁,與身後眾韃子正在吃驚,聞言立時拿起海螺狠吹一口。

    “嗚……”渾厚的海螺音又從地面滾滾而去。

    “殺!”悠長雄渾的海螺聲從腳下滾過,任廝喊聲,炮聲銃聲都不能掩蓋。

    如悶雷似的聲響在腳下顫動,若雷鼓般敲擊著眾人的心。

    听到這螺號,余下的清兵立時眼紅了,內心的武勇,凶蠻,殺氣一下激發出來。

    多少次了,八旗兵隨著海螺音撲向敵陣,三螺三呼,三呼三進,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雖然兩次排銃與兩陣火炮後,二十多位勇士倒在血泊中,他們出動不過一百五十多人,損失嚴重,但听到海螺號,余下清兵還是握緊自己的武器,拼命吶喊沖鋒。

    而且他們知道,明軍火銃已經打完了,只要沖上去,對面守軍就是任由他們宰割。

    四輛盾車拼命沖前,弓箭手向寨牆各處用力射箭,特別兩處炮位所在。各甲兵握緊自己的飛斧鐵骨朵標槍等利器,只待沖入三十步內,就飛投向各處的敵人。

    猛然前後兩聲炮響,又兩發炮子咆哮過來,前方右邊的盾車終于被打中,十兩重的彈丸洞穿護板,讓層層包鐵包牛皮的厚板破了一個大洞,伴著護板後紛揚的血雨騰起。

    左邊的盾車也再次被打中,原先這里就挨了一炮,塌陷碎裂成好大一個洞口,再中一炮,護板更是大半破碎,已無掩護功能。激起的碎片更是飛濺,殺傷了好幾個推車的包衣與後面跟著的弓箭手。

    盾車後的韃子大聲嚎叫,他們干脆棄車,吶喊著從盾車後沖出,他們持盾牌刀斧鐵骨朵,拼命朝前方沖去。

    他們終于沖入三十步內,雨點似的飛斧標槍鐵骨朵就投向炮位處,還有寨牆的各個地方。

    也就在這時,尖利的天鵝聲音再次響起,雷鳴般的暴響,又是猛烈的排槍,寨牆上下又爆出兩陣連線的火光,鐘吾寨內外,似乎要被濃密的白煙籠罩了。

    進攻清軍的慘叫連成一片,血霧橫飛,道路上倒下一具具尸體。出乎意料的又兩陣齊射,讓攻打的正藍旗韃子一片大亂,他們意想不到,不是火銃打完了嗎,怎麼還有?

    “ !”北端凸角處的火炮噴出大股濃煙,隨著濃煙噴射的,還有數十點細碎凶猛的紅光。

    地上的雪屑飛揚,一道道長長的血霧飆升,殘余未被火銃打中,沖前靠近的幾個披甲兵被霰彈打個正著,就身體詭異的抖動,左右前方不斷噴出血箭,一聲不響,就歪滾在雪地上。

    ……

    索渾猛的踩著馬鐙站起來,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前方,他們還有銃兵?

    不對,如果還有,不會看不到人,就是原來那些守兵,他們用的火器有古怪。

    身旁科爾昆臉色鐵青,冷冷道︰“是南蠻的掣雷銃,全部用後部裝填,若佛郎機一樣,非常快速……就不怕煙火閃瞎了他們的眼?”

    清軍縱橫明朝各地,繳獲的火器眾多,掣雷銃自然也在內中,但此銃與佛郎機一個毛病,漏氣非常嚴重。

    大樣佛郎機還好,掣雷銃要舉在眼楮邊瞄準,火氣經常泄漏出來,將射手的臉面眼楮燙傷。清軍中就算有火器手,這種火器一般也棄之不用,想不到對面卻大規模裝備。

    索渾臉色陰晴不定,此時不是考慮對面為什麼大規模使用漏氣火器的問題,而是要不要繼續打下去。

    理智告訴他不能打,對面幾陣火炮與排銃後,己方傷亡快五十了吧?已經折損快三成,該退了。

    但他心中就是怒火熊熊,他們驕狂怪了,突然折損這麼大,對方卻死傷多少?誰也接受不了。

    而且此時有些騎虎難下,已經沖入三十步了,很快可以沖得更近,對方就算有堅甲,一樣可以射透。有犀利火器,近距離也不是弓箭的對手,或許該再搏一搏!

    他猛的下定決心,大喝道︰“再吹螺!”

    “嗚……”渾厚的海螺音第三次從地面滾滾而去,余下的清兵奮起余勇,嚎叫沖鋒。

    他們已經沖入三十步內,他們的盾車全部破破爛爛,其中兩輛更失去掩護能力,車後的殘余弓箭手,披甲兵全部棄車。他們拼命射箭,大把大把的飛斧鐵骨朵標槍投進炮位與寨牆各處,戰事慘烈起來。

    “快裝彈!”北端凸角處的炮長孔萬銀從掩體外看出去,不斷的吼叫催促。

    他的對面,點火手緊靠在掩體麻袋之後,緊張的看著裝填手忙活,頭上淒厲的呼嘯不斷,不時有粗長的韃子箭矢從頭頂上掠過。還有飛斧鐵骨朵之類的武器砸得掩體陣陣大響,一些標槍更投進來,發出尖厲的嘯鳴。

    瞄準手拼命低著頭,前方“篤篤”聲不斷,火炮的護板上已釘滿韃子射來的重箭,有些箭鏃更射穿硬板,有大鑿子形狀,有紡錘梭形狀,或是各種奇奇怪怪的形狀,陰森寒冷。

    甚至不少箭矢從護板缺口射進來,緊挨著他的頭盔掠過。

    瞄準手盡力低著頭,韃子越近,有些箭矢已經對他們士卒甲形成威脅,特別他們飛斧標槍之類的武器,若了中了,那就糟糕了。

    兩個裝填手拼命忙活,他們手上的佛郎機剛發射過炮彈,仍然白煙騰騰,一裝填手抽去鐵栓,將子銃起了,另一裝填手抱來另一子銃,套上銃腹,將系著鐵鏈的鐵栓塞入。

    這裝填手剛將腹內子銃卡緊,一大把鐵骨朵投進來,砸在他的頭上、身上。沉重的鐵骨朵砸來,砸得他頭盔與護心鏡都凹陷了,他口噴鮮血,就是踉蹌摔倒。

    “孫哥兒……”眾人大叫,瞄準手怒吼,抄起挽柄,就轉動起沉重的炮身。

    “那邊……”炮長孔萬銀指著一個方位大叫,瞄準手對照準星與照門,瞄了過去。

    外面煙霧騰騰,人影盾車在道路上若隱若現,他想看得更清楚些,猛然淒厲呼嘯,一根掏檔子箭從煙霧中閃現,“當”的大響,就射在他的護喉甲上。

    幸好他的護喉甲有弧度,掏檔子箭摩擦著火花從頓項後掠過。

    瞄準手一愣,又一根月牙披箭疾射來,正中他的面門,就從腦後透出。

    瞄準手一聲大叫,就向後摔倒出去,滾在火炮前只是掙扎。

    “滕兄弟……”另一裝填手扶起他,大呼醫士。猛然幾聲尖厲的嘯鳴,幾桿標槍投了進來,裝填手剛抬起頭,一桿標槍已是透甲而入,血花噴濺,他踉蹌後退。

    瞄準手滕正文也中了幾桿標槍,身體顫抖幾下,徹底不動。

    孔萬銀悲憤怒罵︰“你個大大。”

    他搶上去,抓住挽柄,怒吼道︰“點火!”

    點火手連忙將點火桿上的火繩往鵝毛引藥管上一點,轟然巨響,濃密的煙霧淹沒了這個角落。

    ……

    煙霧騰騰,硝煙夾著血腥味,嗆人刺鼻之極,坡道寨牆的後面,曹景興猛然將銅栓推進按下,弧刀劃破定裝紙筒後端,引藥沙沙傾入火門巢內。

    他撥下擊錘,咬了咬牙,就貓起身來,此時他鐵面罩已經蓋下,死死卡在左側頓項處的甲塊插槽內。

    他的盔甲上插著好幾根的箭矢,一根差點射透甲冑,刺入他的肉內。

    韃子射箭又狠又準,大量的箭矢射進來,兄弟們紛紛中箭。特別這戴著鐵面罩,視線非常的不靈活,幾次排銃後,又煙霧騰騰的,韃子兵在白煙中若隱若現,幾根冷箭過來,不注意都看不清楚。

    曹景興就這樣中了好幾箭,好在那些箭矢用的是十力弓,他又二十幾步被射中,箭矢沒有射透甲片,沒有傷害到里面的血肉。

    但現在韃子越近了,很多人沖到二十步,甚至十幾步,卻要小心了。特別韃子們投來的飛斧標槍等物,更是凌厲。

    此時中軍已經下令自由射擊,韃子兵拼命沖鋒,若待天鵝聲再齊射,恐怕他們都沖到眼前了。不比賊寇,韃子們的箭矢等威脅太大,不能讓他們靠得太近。

    身邊銃聲不斷,兄弟們正在射擊,曹景興舉銃站起來,剛一探頭,又急忙蹲下,幾把飛斧從頭頂凌厲飛過,嘩嘩的切劈在身後斜坡處的竹籬笆上。

    他一下站起,開了一銃,轟然彌漫的硝煙中,一個韃子披甲兵就騰飛出去,半空中,大蓬的血雨就噴灑出來。

    曹景興又蹲下,一起銅栓機,清脆的金屬脆響,腹膛口露了出來,騰騰冒著白煙。

    他快速從挎包取出一發定裝紙筒彈藥,正要塞進膛口,忽听幾聲慘叫,卻是甲內新兵陳復生與楊得茂剛站起來,身上就中了好幾箭,他們踉蹌後退,摔倒在寨牆後的木地板上,發出沉重的聲響。

    陳復生鐵面罩被射得凹陷碎裂,致命的是胸口幾箭,都是掏檔子箭,破甲犀利,十幾步距離,連護心鏡都被射穿了。

    楊得茂咽喉到胸口處刺蝟似的,插了五六根箭矢,他的護喉甲就算弧形,這個距離也被射得凹陷,兩根箭矢更深深刺了進去。

    “大家小心,注意閃避。”甲長趙彥和大叫著,猛然孔萬財一聲大叫,被一把鐵骨朵砸在頭盔上,頭破血流。

    馬小保剛站來,尋找到目標正要開銃,甲長趙彥和大叫道︰“小心!”

    馬小保戴著鐵面罩還看不清楚,一把飛斧忽忽飛來,重重切在他的左手臂上,血花飛濺,他的鐵臂手都被切開了。傷口很深,鮮血淋灕,馬小保怒吼著將飛斧撥了下來。

    “大家小心,注意閃避。”甲長趙彥和叫著,舉銃瞄著一個韃子,忽然銃兵康應舉大叫︰“有標槍。”

    趙彥和看去,一桿標槍正朝他的位置凌厲投來,趙彥和急忙閃過。

    猛然淒厲的呼嘯,煙霧中又是兩道黑影掠來,又是兩桿沉重的標槍。

    趙彥和只閃過一桿,另一桿標槍正中他的身體,從他右胸處透甲而過,標槍重大的鐵鋒從他斗篷後透出,大股血花濺出。

    趙彥和轟然倒地,身軀沉重摔在身後木地板上,大股鮮血從他鐵面罩周邊噴出來,染得護甲處處鮮紅,他想要說什麼,最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眾人都是驚叫,曹景興怒目圓睜︰“趙甲長!”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5:10
第335章 炸裂

    “不能再等了!”

    珠庫圖等四個先登者仍策馬寨牆五十步之外,身後不遠是押陣與響應他們的十幾個馬甲,再遠是中軍大陣,官道那邊剩下的馬甲步甲、余丁包衣等一百五十多人。

    看前方戰況,珠庫圖等人心情大起大落,從豪邁無限到心神恐懼,三螺三呼了,牛錄的勇士仍然止步道路口子的十幾步之外。

    看那邊煙霧騰騰,硝煙彌漫過來,將寨堡內外與道路口子都掩蓋住了。白霧若隱若現的,就是彼此雙方士兵奮戰的身影,不時箭矢騰空,銃聲若悶雷響動,淒厲的叫喊聲時有可聞。

    明顯看出己方後續乏力,寨牆銃炮聲音雖然轉弱,但勇士們仍然壓制不住他們,不能為四個先登者創建條件。

    “珠庫圖,趕緊沖上去!”後方的馬甲已在催促,領隊的壯達更是瞪起眼楮,大梢弓上搭的掏檔子箭直直對著他們。

    四個先登者有些猶豫,前方不時飛騰的血霧,道路上一具具尸體,傷者無力撲在地上的哀嚎,都在刺動著他們的心。

    而且一鼓氣,再而衰,三螺之後,各人早前的豪氣都消散得差不多,還要再進嗎?

    只是若不沖上,依軍律四人恐被身後馬甲當場射殺。

    珠庫圖心一橫,或許再搏一搏,前方的寨堡就可以拿下!

    而且那方煙霧騰騰,視線不清,是他們最好的掩護。

    “殺!”珠庫圖盾牌套上左臂,取出鐵鉤,一馬當先,就朝道路口子急沖去。余下三個先登者揮舞著鐵鉤,緊隨而上。蹄聲轟隆,十幾個馬甲也緊隨而來,硝煙中,他們若鬼魅似的往寨牆凸角處掠去。

    “射箭掩護!”道路上、四輛殘破盾車後,余下的清兵弓箭手,步甲們士氣大振,緊隨在馬匹後,狂奔著往口子去。一邊雨點似的箭矢與飛斧鐵骨朵投射,掩護先登勇士們登城。

    依清軍登城戰術,四人先登,又十六人絡繹而登,余者皆助之。八旗攻城無數,這種戰術已經形成本能,戰友間配合非常默契。

    蹄聲轟隆,踏起髒亂的殘雪,珠庫圖狂奔入煙霧來,他手中繩索舞得“忽忽”響,上面的鐵鉤隨之轉動,一片森寒的鐵光。

    他放馬狂奔,五十幾步距離,他七八息就奔到了,他沖到口子內,兩邊寬只二十步,坡牆之下是深深的壕溝,壕溝邊放置了層層的拒馬鹿砦,溝內還布滿尖銳的木刺,仿佛要擇人而噬。

    匆匆一瞥間,煙霧中的凸角處滿是疊積的麻袋,恐怕搭不牢固,珠庫圖往口子內又奔幾步。借著馬勢,他手中的鐵鉤“忽”的一聲就飛掠出去,連著繩索準確的勾在左側上面寨牆的石砌內層,發出鐵石交鳴的“叮”的聲響。

    他一聲大吼,躍離了馬匹,身著瓖鐵棉甲的沉重身軀險之又險避開壕溝邊的拒馬鹿砦,雙手抓著繩索,一下重重踏在前方的坡地上。

    猛的腳下一滑,珠庫圖差點摔落到下面的壕溝去。

    該死的南蠻,在寨牆外側與坡道上都潑了水,這凍得結實滑溜,滿是冰霜,實在不好攀爬。

    好在他爬牆經驗豐富,鞋死死踏在一些稜角處,漲紅著臉,死死抓著繩索,使盡吃奶的力氣往上爬去。

    鐵鉤勾在寨牆內側的“叮當”聲不斷,余下三個先登者一樣沖進來,鐵鉤拋上,躍離馬背,攀爬上去。十幾個馬甲緊隨而來,也紛紛借馬力甩出鐵鉤,往口子兩面的寨牆攀爬。內甕城下,滿是馬匹承力抗壓的嘶鳴聲。

    ……

    而在內甕城上,張松濤凝神蕟翩@牛  怨芊恪 櫟嘁簧幌歟 昧σё叛饋E員呔乓  氖   媸 灰  呤  仁  蠔莩職桌案耍 蚪粑兆藕癖逞泗岬叮 彩遣環  壞閔簟br />
    在他們周邊,圍著內甕城三邊,密密麻麻潛伏滿了六總的方盾手、長矛手們。除了三十個善投萬人敵的長矛手方盾手,余下也全部召喚過來。他們投擲萬人敵差點,但投擲灰**還是可以的。

    二十個銃兵依然布置這里,巡視周邊的十三個刀盾翼虎銃手一樣召喚過來,他們靜靜潛伏著,等待把總張松濤命令,給韃子們雷霆一擊!

    張松濤靜靜窺探著下面動靜,他的手高高舉著,下面韃子箭矢雨點似射上,還有大把大把的飛斧鐵骨朵拋進來,伴著一根根尖嘯的沉重標槍。

    眾人靜靜潛伏著,不時有人中招,被箭矢射到,被飛斧鐵骨朵砸到,他們一聲不響,救護隊也悄悄過來,將他們抬扶下去。

    猛然張松濤瞪大了眼,粗黑的臉容都變得通紅,他的右手臂用力揮下,咆哮道︰“投灰**!”

    約五十個灰**手的方盾兵長矛兵們一聲大吼,齊齊站起,朝前一步,手中的灰**就是向坡道口子內扔去。

    瓦罐破碎的“ 啷”聲不斷,石灰粉末蔓延,嗆人刺鼻的白色細霧瞬間就籠罩了下面的口子各處。

    淒厲的尖叫伴著馬匹的悲鳴,很多爬牆的韃子滿身滿臉滿頭的灰,石灰粉灑在他們眼楮內,若眼瞎似的痛苦。他們尖叫著,不由自主松開繩索,就從坡道上摔滾下去。

    珠庫圖死死抓著繩索,眼見就要爬到寨牆頂上,那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正在歡喜,猛然一個罐子劈頭蓋臉砸來,他下意識盾牌一擋,瓦罐破裂,白色的粉末飄散開來。他眼楮一陣鑽心似的劇痛,不由就是慘叫,想去揉,又死死抓著繩子。

    正極度痛苦,又是幾個瓦罐劈頭蓋臉砸來,一個個砸在他身旁左右,甚至砸在他身上,嗆人辣眼的粉末四處飄揚,他一身盔甲也成了純白色,整個鼻臉白花花一片。

    他再也忍不住劇痛,松開了繩索,就從坡道上摔滾下去,“噗哧”一聲,正摔在下面的拒馬上。尖利的木刺瞬間刺透他的身體,尖銳的刺頭滿是鮮血,就活生生從他胸前透出。

    珠庫圖瞪大眼楮,口中大口噴著鮮血,竄在拒馬上只是顫抖。

    “灰**,投!”張松濤大吼著。

    雨點似的灰**扔出去,瞬間就扔了二百個,下方內甕城口子及周邊辛辣的粉末飄揚,白霧蒙蒙。

    下方眾韃子淒厲喊叫,狼奔豕突,不知如何是好。那些攀爬的先登者與馬甲更一個個摔落下來,運氣不好的,就是竄在拒馬上成為龍蝦魷魚的結果。

    灰**最是守城利器,**罐炸開,石灰粉末飛揚,若進入眼楮,那種痛苦是難以忍受的。身在白霧中,呼吸也非常困難,很多韃子拼命咳嗽,似乎心肺都要咳出來。

    “投萬人敵!”張松濤大喝。

    約三十個善投萬人敵的長矛手方盾手一聲大吼,將萬人敵引線湊到左手纏繞的火繩處點燃,引線滋滋燃燒著,就紛紛投進了下面的口子道路內。

    在下方韃子如末日般喊叫中,萬人敵一個個爆炸,滾滾濃煙騰起,伴著焦糊的血腥味,殘肢碎肉,還有兵器盔甲的殘片高高飛揚。

    鬼哭狼嚎,狼奔豕突,夾著馬匹的淒厲嘶鳴,受傷的戰馬渾身浴血的翻滾跳躍。

    新安軍萬人敵威力巨大,內裝數十顆鐵彈子,殺傷半徑三到五米,不說炸得眾韃子哭爹喊娘,一匹匹戰馬同樣被炸翻在地。

    如雨似萬人敵砸來,上方引線滋滋燃燒著,下方眾韃子驚叫著,閃避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個馬甲中了石灰,正捂著眼楮慘叫,猛然幾個萬人敵在身旁腳下爆炸,他立時四散飛起,大股的碎肉噴灑,四分五裂,四肢分離,盔甲兵器殘片拋飛。

    他的人頭咕嚕嚕滾到壕溝中,眼楮睜開,眼眶臉容白乎乎的,上面仍然殘留著極度的痛苦與不可思議。

    “萬人敵,投!”雨點似的萬人敵投去,彈片炸裂,彈子紛飛,地上的殘雪,附近的坡道寨牆,都被激打得一陣陣沸騰。

    口子內的清軍,口子附近的清軍,一個個身上騰開血霧,被炸得四處翻滾,很多萬人敵落在他們身旁腳下,更是被炸得四分五裂的結果。

    “火銃!”內甕城上,又傳來張松濤凌厲的大喝,一桿桿烏黑的新安銃翼虎銃從寨牆上探出來,與萬人敵輪番排打。

    沖進口子內甕城的先登者與馬甲被消滅殆盡,如雨似的萬人敵又投向遠處的道路,那邊三十步內的範圍。

    很多跟近來射箭掩護的清兵弓箭手、披甲兵們被炸得鬼哭狼嚎,隨著爆炸騰起的硝煙,紛飛的彈片彈子,他們一個個被炸翻在地,僥幸未死者連滾帶爬,淒厲喊叫著往回逃去。

    ……

    劇烈的爆炸聲震動大地,索渾踩著馬鐙從馬上站起來,他的臉色蒼白之極,他承認自己失敗了,而且是慘敗。

    他索渾縱橫南朝各地多年,何嘗有過這樣的失敗,麾下牛錄折損這麼嚴重?

    中軍大陣距離寨牆不過一百多步,他看得很清楚,嚎叫奔回的勇士不到六十個,而攻打前他派出多少人?

    足足一百個未披甲戰兵,四十個披甲精兵,十四個精騎馬甲,四個披甲先登勇士,一百五十八個驍勇善戰的勇士,包衣不算人,就不計算在內。

    一百五十八人,逃回不到六十人,這是慘敗!

    特別未待鳴金收兵,部下就恐懼而逃,這在他征戰的多年歲月中,這是第一次。

    看著寨堡上飄揚的那面“楊”字大旗,他深深記住這個名字,也深深的懊惱,或許自己該繞過,不該攻城的。

    太驕狂了,早前听過科爾昆說法後,自己就該警惕的,畢竟眼前事實告訴他,南朝也非無人。

    而他的身旁左右,中軍大陣余下的馬甲步甲,余丁包衣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大清兵竟然敗了,還是慘敗,慘敗在一個連四等城都不算的小寨堡身上。

    一些包衣心中浮起怪異的感覺,官兵也有這麼犀利的時候?那為什麼幾次入關,大清兵縱橫無敵呢?

    科爾昆森寒看著前方鐘吾寨,冷冷說道︰“這些南蠻確是勁敵,又有依仗,以後最好將他們引到野地上。此戰我們正好佯敗,待他們追來,殺個回馬槍。”

    歷史上科爾昆除了武勇,也善使計謀,特別擅長佯敗,如他與白文選戰時,就偽敗數十里,白文選追來,他選精兵從小道抄到白文選軍後,白文選大敗。

    此時他想了想,就獻了這個計謀。

    索渾點頭,雖然他對科爾昆生出很多不滿,但這個提議倒不錯。

    他們收攏敗兵,拋棄一些輜重,往北狂退數十里。

    只是官道上一直安靜無聲,久久不見追兵。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5:10
第336章 報捷

   “勝利了!”

    看清軍逃跑,寨牆上一片歡呼,夏十爺叫道︰“張黑子,趕緊追出去,可以砍下更多的韃子腦袋。”

    張松濤謹慎道︰“韃子仍有戰力,還是見好就收吧。”

    他看得清楚,官道那邊的清軍大陣仍然嚴整,他們也仍有戰力,特別披甲兵近五十個,又有百人左右的余丁包衣。他們基本還有馬,這騎馬奔逃,步兵是追不上的。

    勉強追擊,官道上不容易保持陣形,韃子殺個回馬槍,後果不堪設想。

    甲等軍雖都有配備馬匹,但馬術訓練只進行到野外騎乘階段,乘馬趕路可以,馬上搏戰功夫是沒有的。突然遭受襲擊,騎在馬上的步兵不會是他們精騎的對手。

    若九爺等人追去,同樣會被他們四五十個步甲馬甲圍攻。

    他們哨探剛歸來,身上傷痕屢屢,還是不要再陷入苦戰了。

    看韃子全部退走,他下令打掃戰場,救護傷員。

    此戰短暫,但頗為慘烈,從寨牆到前方道路的五十步範圍,到處是橫七豎八的清軍尸體,一些未死的傷者仍在哀嚎。

    特別內甕城口子附近,一片的暗紅色,斷臂殘肢,破損的盔甲武器到處都是。清兵尸體基本殘缺不全,積雪已被染成紅褐,混著白灰,未散去的硝煙血腥,真是看了恐怖。

    眾人下寨牆打掃戰場,以銃兵列陣戒備,長矛手、方盾手收拾戰場,沿途有見清軍尸體,腦袋全部砍了,盔甲全部剝了,兵器也都收拾,未死者一樣一刀腦袋砍下。

    他們無頭尸體則集中掩埋,防止瘟疫。

    收拾到幾輛盾車後,看四輛盾車皆是殘破,車後附近有十幾具包衣尸體,具具皆是扭曲猙獰。

    看他們樣子,一些是被寨牆銃炮萬人敵打死,一些是畏懼不前被押陣的清兵殺死。

    張松濤一嘆,不管這些人是否為虎作倀,畢竟都是當年被擄走的百姓,現在人死了,就一切休了。就將他們收整,單獨一個大墳墓,人頭也不用砍了。

    戰場打掃到官道那邊,一些意外之喜,卻是韃子放棄了一些輜重,大車小車,大部分是糧草,有幾十石之多,還有鍋碗瓢盆,帳篷氈毯等雜物。

    他們三百多人南下,每天的吃喝不是小數目,而且不管有沒有披甲,他們戰兵都有馬匹,有的甲兵還有副馬,余丁也部分人有馬。三百多人加三百多匹馬騾,每天的糧草數目就要十四五石。

    就算他們載運三五天的糧草,以獨輪車每車運載二三石的運量,也需要幾十輛獨輪車運送。加上大量的帳篷器械,生火造飯用的鍋灶等物,也是他們出征需要大量包衣的緣故。

    這些輜重沉重,逃跑攜帶不便,韃子就拋棄了。眾人還敏銳的發現,官道沿途還散落著一些碎銀銅錢什麼。特別一些銀子頗為大錠,白花花的在雪地中頗為耀眼。

    看士兵們心動,張松濤嚴禁麾下隨意撿取,幾個軍官商議一陣,都認為這是韃子的誘敵之策,拋棄輜重細軟引人追擊,而敗退的韃子則在某處設下伏兵。

    眾人認為不能中計,張松濤商請九爺人等追出數里,將金銀撿回來,再遠就不要了。

    軍官們統計著繳獲首級,他們都有在講武堂學過,基本每人都認識一千五百字左右,平常的計算寫字不是問題。特別張松濤讀過書,有考取秀才的水準,又是講武堂的副山長,寫字計算更沒問題。

    最後統計,斬獲韃子首級一百零一顆,內披甲兵估計有四十六人,未披甲旗丁五十五人。

    那些披甲兵中,更有部分的馬甲精騎,眾人估計數目在十四人左右。

    馬甲精騎何等難殺,現在卻個個被萬人敵炸得殘缺不全,讓眾人認識到己方火器的威力。遺憾的是他們乘坐的戰馬也全部被炸死,讓各人感到有些可惜。

    此戰繳獲的盔甲兵器還不少,雙插百余副,多是十力左右的大梢弓,箭囊飛斧袋標槍袋隨之。又有雁翅刀、雁翎刀數十把,短斧、鐵錘、鐵鞭、挑刀、虎槍、順刀、盾牌等數量不等。

    衣甲方面,有瓖鐵棉甲五十副,鐵制的短罩甲二十副,皮甲鎖子甲純棉甲十幾副,又有數目不等的暖帽鞋等等。

    這些盔甲很多殘破,需要修補,它們樣式不同,使用也需改造,但不管怎麼說,繳獲敵人盔甲器械是大好事。

    已方傷亡也統計出來,陣亡與重傷者十六人,多在兩個炮位,坡道寨牆靠近路口的伍甲。

    這個距離方位容易攻擊到韃子,同時也容易被韃子攻擊到,近距離韃子的重箭,還有他們飛斧標槍等威脅不小。

    特別炮位在正面,坡道寨牆更不高,離地面僅有丈余,韃子的武器很容易攻擊到他們頭上。

    頂部寨牆也有不少人受傷,好在他們高度夠,又有精甲的保護,普遍傷勢不重,救護隊將他們抬下後,康復完好的機會很大。

    這也是精良盔甲的保護作用,只要距離不是太近,又未射到要害,箭矢射來也不懼。韃子中彈後則沒有存活的機會,這點上看,火銃比弓箭有優勢。

    議事大堂內,副把總管楓、黎萼等人安坐,下方還有四個隊的正副隊長十二人,九爺、夏十爺,駱十一爺,高十二爺等四人。

    听著張松濤的戰果匯總,眾人皆是喜形于色,以初成之軍,迎戰凶名赫赫的韃子,反斬首他們百余顆,這是一場大勝。

    一隊隊長黃守義眉歡眼笑道︰“這是大捷啊把總,該立刻向楊相公報捷才是!”

    二隊隊長劉清渠哈哈大笑︰“是該立刻報捷,小雞不日的,這下俺們六總威風了!首戰韃子,就斬首百余顆,以後見了別總的兄弟,俺老劉臉上也有光了。”

    堂內各人皆喜不自勝,他們多是睢寧北岸人,隨著擴軍,大量的北岸人成為隊長隊副級的人物,睢邳當地罵人的方言也成為各隊喜悅與罵人的通用言語。

    張松濤微笑看著各人︰“是該立刻報捷,捷報方面,我會委托九爺帶到天月寨去,盡快讓軍法堂核功,撫恤傷亡的兄弟。”

    他對側方的九爺錢仲勇拱拱手︰“捷報的送達,就有勞九爺辛勞了。”

    九爺哈哈大笑道︰“張把總客氣了,舉手之勞罷了。”

    他們十三騎探得情報,又捉了兩個韃子活口,本來就要南下,但被攻打鐘吾寨的韃子耽擱了。現在韃子退去,自然要盡快南下,將情報與活口送到天月寨去。

    六總雖有護衛充為塘馬傳令兵,但哪有九爺的精騎來得安全可靠?

    而現在新安軍的軍功審驗,也由軍法堂進行,視路途遠近,大功十天內勘報完畢,小功限五天之內。

    他們軍功待遇,則是賞銀加功勛,賞銀上限五十兩,功勛沒有上限,但功勛是升遷的重要考量,還可兌換實物土地,良田美宅,非常吸引人關注。

    楊河的軍功制精心設計過,不單看首級,其實斬獲首級多是給外人看的,內部有自己的考核標準。看整體功勞,任務完成度,大團體與小團體之間的功勞比例等。

    又隊總內部,也有一線二線三線崗位任務區分,如坡道寨牆的銃兵,比起頂部寨牆的銃兵,就是來得軍功厚,賞金高,功勛多,因為他們離敵人更近,危險性更高。

    要使從事高危工作的人玩命,就離不開高額的獎金與功勞刺激,光有精神,沒有物資可不行。

    九爺很痛快接受了張松濤委托,他女兒嫁給楊河後,對眾將反更客氣起來。

    特別張松濤此人,看得出來,這是楊相公重點栽培的對象,自然更加客氣。

    當然客氣同時,他也與眾將保持距離,他人生經歷非常豐富,有自己的處世哲學,與眾將過于親近,落到別人眼中就是拉幫結派,會讓楊相公產生不必要的聯想。

    甚至女兒婚事進行到三書六禮時,他還讓大兒子錢禮魁,四兒子錢禮爵退出騎兵隊,與二兒子錢禮儀一起經營飛雲鏢局去了。

    該局總部設在新安莊,武裝押運商貨,收集各地風土人情,也算新安軍隱性的一只情報力量。

    九爺對現在生活很滿意,更難得女兒有個好歸宿,他現在做的,就是不給她增添任何麻煩。

    ……

    近午時,九爺十三騎就南下了,帶著他們繳獲的韃子馬騾盔甲,六顆斬獲的韃子首級,俘獲的兩個正白旗馬甲活口,又有張松濤書寫的一封捷報。

    從鐘吾寨到天月寨不過六十里,又是通京大道,道路相對好走,他們快馬加鞭,不斷換馬,僅用半個時辰,就趕到了城寨的東門之外。

    眼前一個頗大的軍寨,北東南三個寨門,同樣上下兩道寨牆蜿蜒,有若一個半圓形,將整個天月山包裹進去,一直蜿蜒到黃巢湖的兩端。

    寨牆上“楊”字大旗獵獵聲響,密密手持二式新安銃,身著士卒甲的銃兵戒備巡邏。他們一色鐵笠盔,深紅的斗篷,精干肅殺,鐵盔鐵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端是戒備森嚴,金戈鐵馬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就是新安軍在通京大道的大本營天月寨,里面駐扎了甲等軍、乙等軍、中軍部等三千二百人。

    很快九爺等人進入軍寨,九爺手持捷報,也在巨大的議事大堂內見到主帥楊河,還有他身旁的楊大臣、韓大俠、韓官兒、羅顯爵諸將。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5:17
第337章 甲喇章京

    議事大堂廣大,沿湖邊建立,地上鋪著厚實的木板,邊牆上掛著大大的地圖。地圖上布滿紅色的箭頭,箭頭粗長,根根觸目驚心,盡往通京大道而來。

    議事堂正後方擺著一尊大鐵案,上有令箭朱筆等物,鐵案後的牆壁寫著大大的“武”字。而在兩端,盡是硬木所制的軍椅,端坐滿了身著將校甲,身披深紅斗篷的軍官,個個鐵甲鏘鏘,閃亮耀眼。

    此時楊河身坐大鐵案之後,一身坩堝鋼打制的精甲,未戴頭盔,僅著軟襆,他拿著捷報觀看,哈哈大笑︰“好,張松濤果然不負我所托,在鐘吾寨下大敗虜賊,斬首一百余一級,內披甲兵有四十多人。”

    下方眾將皆是震動,錢三娘帶回韃子腦袋三十一顆,一個馬甲活口,已讓他們吃驚,沒想到六總更是大捷,斬首一百余一顆?

    眾人傳看捷報,皆是嘖嘖稱奇,韓大俠贊了一聲︰“這張黑子,不得了。”

    羅顯爵羨慕道︰“張把總真是好運,韃子來攻堅城,讓他輕松軍功到手。”

    楊大臣眉歡眼笑︰“先有夫人立功在前,又有張兄弟立大功在後,九爺等人也斬獲頗多,我新安軍士氣越旺,對上韃子,越加不怕了!”

    看著捷報,他發自內心的喜悅,他雖然脾氣暴躁,卻樂見眾兄弟立大功,多聚人才,這樣少爺的基業就越興旺發達。

    而這封捷報也不可能做假,現在新安軍新興,各方面嚴格,難有漏洞可鑽,況且還有九爺等人親自證實。

    他對楊河說道︰“相公,我師幾次大捷,現斬首已達一百三十八顆,又捕獲三個活口,該是向州城那邊報捷了。”

    楊河點頭︰“確實該向甦知州報捷,讓他將捷報傳到淮安去。”

    雖然他不在乎官面上那點封賞,但打了勝仗,就該廣為傳播,增加他新安軍的威名,吸引來更多的人才戰力。

    而從天月寨南下,雖然走通京大道到宿遷淮安更近,但他屬于邳州練總,該先向知州甦成性報捷。然後州城向府城報捷,府城又向淮揚兵備府報捷,最後兵備府將捷報送到巡撫淮揚,總督漕運府上。

    總督府過目後,就委托道官親詣戰地勘驗,確認事實,然後造冊送到巡按衙門。

    巡按又實地勘驗,確認事實,再快馬加鞭,北上往京師報捷。

    當然現在沒這麼嚴格,很多地方不管真假,報捷了再說,但程序是這樣子,不能亂了次序。

    楊河讓中軍官張出恭書寫捷報,又詳細問了哨探之事與鐘吾寨具體戰況,對九爺溫言說道︰“岳父辛苦了,你哨探了幾日,也疲累了,就下去歇息吧。你的功勞,會記在冊上的。”

    九爺錢仲勇看女兒端坐椅上,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錢三娘斬首三十一級的事。

    看她坐在位上有模有樣,雖然這個女兒越來越看不懂,但心中喜悅,心滿意足的下去歇息。

    張出恭寫好捷報,楊河看後潤色,說道︰“讓中軍塘馬送到邳州城去。”

    下方各將仍在興奮議論,此戰張松濤大捷,雖然是倚靠堅城緣故,但也大大提升他們自信心與勇氣。韃子吹得神乎其神,但近二百人進攻鐘吾寨,還不是被斬首了一百多級?

    張松濤可以,換成自己,他們覺得也可以。

    楊河起身走到地圖前,內心卻沒有面容上那樣樂觀興奮。

    隨著哨探得來的情報,還有錢三娘等人俘獲的瓖紅旗馬甲活口,種種印證,與腦中記得的史料相結合,都證明了清軍南下不可避免。

    特別今日一個牛錄的正藍旗韃子進攻鐘吾寨,雖然被打退了,但這只是開始,越多各旗的清軍將繼續南下,惡戰還在背後。

    他們攻打堅城受了挫,接下來若吸取教訓,不再攻打堅固的軍寨,換成野地對戰,自己戰還是不戰?

    依他上個月的布置,他十二個總部與中軍各隊,六總張松濤、七總董世才、十總張董,還有輜重隊盛三堂分別留守鐘吾寨、新安莊、禹王山寨、運河鎮等地。

    余下甲等軍五個總,乙等軍四個總,又有中軍各部三千多人隨他在天月寨,這些是他全部的本錢,輕易可折損不得。

    他現在看似發展良好,朝氣蓬勃,其實如履薄冰,容不得半步行差踏錯!

    他的對手可以失敗很多次,失敗了不會傷筋動骨,但他若失敗一次,就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但若不戰,清軍繞城南下,自己一切謀劃就白廢了。

    楊河在地圖上看著,贊畫堂各種方案都制訂過,大軍開撥到天月寨後,也有過多次野外大戰的演習。

    但不知為何,楊河心中總有些患得患失,鐘吾寨大勝了,這是倚靠堅城,若出城迎戰,那會是一番怎樣的局勢呢?

    ……

    當日,捷報從天月寨送出,第二天時,快馬就到達了邳州城下。

    此時邳州城仍然戒備森嚴,社兵與旗軍日夜巡邏,官將百姓每日憂心,惟恐清兵突然到達城下。或是害怕听到在禹王山寨與運河寨練總楊大人兵馬失敗的消息。

    眾百姓已經知道楊練總兵馬開撥到那邊的事,很多人不能理解,堅守邳州城池不好嗎,跑到荒郊野地作什麼?

    野外擋住韃子,不讓他們靠近邳州城池?這韃子哪是那麼好擋的,他們凶神惡煞,從邊關一直打到山東,多少精兵強將不能擋,楊大人區區一個練總也想在野外擋住?

    該聚攏全部兵馬堅守城池才是,唉,楊大人年輕不懂事,知州甦大人也老糊涂了。

    不得不說,判官宋治圓當時的憂心,也代表了城池內很大部分軍民百姓的看法。

    特別隨著清兵越近,臨近的鄒縣、滕縣、嶧縣一個個被打下來,百姓們這種憂心越是強烈。

    也就在這時候,楊大人報捷的塘馬進城,整個邳州城震動,楊大人在宿遷境內迎戰韃子,斬首一百三十八級,還捕獲了三個韃子活口,這怎麼可能?

    同時眾人還驚訝,楊大人不是在運河鎮嗎,怎麼跑到宿遷那邊去了?

    知州甦成性得到捷報也是不敢相信,雖然楊河幾次大戰流寇,斬獲的首級數都是真的,但這可是凶名赫赫的東虜強兵。

    特別捷報上寫,斬獲丑虜首級一百多顆,己方傷亡也在一百多人,這更不可思議了,一比一的戰損,這怎麼可能?

    如果丑虜這麼弱,他們就不會縱橫南北,五次入關破口了。

    楊河捷報上解釋了他為什麼跑到宿遷去,原來哨探得知,韃子正藍旗有一牛錄從通京大道南下,他當機立斷,派遣得力部下鎮守鐘吾寨,以逸待勞,終獲大捷。

    這個解釋無可挑剔,甦知州半信半疑,但斬獲韃虜首級功勞實在大,他想了想,決定先派一個官員過去看看,萬一是真呢?

    他派出的人是同知張奎祥,至于他自己就不出面了,野外太凶險,況且邳州城的百姓也離不開他這位州尊老父母。

    ……

    這方得勝歡喜,卻說科爾昆與正藍旗牛錄章京索渾大敗回逃後,他們誘敵幾十里,官道上卻久久沒有動靜,顯然守城的明軍識破了他們的計謀。

    他們又是沮喪,又是惱怒,此戰敗得太慘,出戰一百五十八人,逃回僅五十七個勇士,內甲兵只余十二人,未披甲旗丁余四十五人,馬甲一個都沒剩,損失太慘了。

    哦,二十多個推車的包衣,也逃回了六個。

    但不管怎麼說,這是慘敗!

    牛錄三百多人意氣風發南下,余二百人左右灰溜溜北上,還個個膽戰心寒,毫無戰心,這個牛錄已經折了。

    特別為了誘敵,他們還拋棄了很大部分輜重,僅余部分馬騾載著的一些糧草豆料,部分輕便的金銀帳篷等,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們一路安靜無聲,有氣無力的趕路,一直到下午未時,才堪堪離郯城不遠。

    也就在這時,忽然前方傳來悶雷似的蹄聲,官道上大片的騎兵黑壓壓而來。他們旗號衣甲黃色外瓖紅邊,簇擁一桿甲喇大 ,殺氣騰騰,凶悍驕狂,就若索渾等人當初南下一樣。

    “是滿洲瓖黃旗的兵馬。”分得撥什庫西納綽叫道,讓他們驚訝的是,這個甲喇的隊伍不單只瓖黃旗的牛錄,還有一些純白色的衣甲,看樣子是哪個正白旗的騎兵。

    特別甲喇大 後又跟著數十騎,一水銀光粼粼的鐵甲,厚實沉重,重疊如鱗,背後一片如火的斜尖火炎旗飄揚,彪悍凶蠻,竟是哪個旗的巴牙喇精兵又跟隨作戰。

    科爾昆與索渾策馬看著,眼神復雜,看他們遠遠奔到,索渾說道︰“是瓖黃旗的甲喇章京陳泰,滿洲正白旗的巴牙喇甲喇章京鄂碩,還有蒙古正白旗的甲喇章京明安達禮他們。”

    都是老相識了,特別巴牙喇甲喇章京鄂碩此人,科爾昆、索渾都與他率騎偵敵過,但此時這麼狼狽,二人實不願與這些老熟人會面。

    看到官道上狼狽的正藍旗牛錄兵馬,南下的陳泰等人也是驚訝,很快科爾昆、索渾二人就被喚到他們的甲喇大 下。

    領兵前來的正是八旗滿洲瓖黃旗的甲喇章京陳泰,他領一甲喇兵力,有五個牛錄之多,內戰兵一千人,披甲兵與未披甲旗丁各半。

    畢竟是瓖黃旗,他每牛錄皆有馬甲四十人,五百個披甲兵中,馬甲精兵就佔了二百人。

    又有五百多個余丁包衣,他率一甲喇南下,總兵力就高達一千五百多人。

    同時他隊伍還有精良盾車二十輛,有幾輛還是轎廂型,前護板非固定死,盡用活銷,炮彈打在上面會卸力。

    他奉命攻打郯城,一日而下,按原來目標繼續南下。

    沿途又有滿洲正白旗甲喇章京鄂碩率巴牙喇精兵五十人、蒙古正白旗甲喇章京明安達禮率一百披甲騎兵加入,使得隊伍人數達一千六百多人,特別披甲戰兵在六百五十人左右。

    如此浩蕩的兵力,怪不得他們驕狂無限,一路大搖大擺了。

    陳泰乃此次入寇副手揚武大將軍圖爾格的兄長徹爾格的兒子,年近四十,精干消瘦,不久前他曾以偏師克東阿、汶上、寧陽三縣,現又下郯城。

    他本為三等甲喇章京世職,立此功勞,不管南下會不會有收獲,回去肯定都會進世職二等,再上一層樓。

    但他臉上卻沒有絲毫得意的神情,依舊淡漠,歷史上他也曾擊破李自成,進世職一等甲喇章京,此後授禮部侍郎、吏部尚書、禮部尚書不等職位,是個頗有城府的人。

    他如蛇似的眼楮緊盯著索渾︰“你說你率牛錄勇士攻打軍寨,妄攻城池不說。但攻了,折損百多人,卻攻打不下,這是為何?”

    被他陰冷的目光盯著,索渾感覺有若蟲豸青蛙被毒蛇盯著,冷汗涔涔而下,鄂碩等人在旁看著,雖與他有交情,卻也不敢為他說話。

    索渾極力穩定心神,將前因後果都說了,守軍的裝備器械,他們火銃火炮,作戰方式,紀律戰力等,事無巨細,全部說明。

    科爾昆也在旁補充,他們哨探精兵,野戰如何等,听得周旁眾韃子睜大了眼。

    陳泰听得很仔細,以他的淡漠,也是動容︰“明國也非無人。”

    他說道︰“你說這些南蠻是一個姓楊的麾下,他們守著堅城不好打,就待他們到野地再說。”

    他吩咐索渾等人歸入隊伍,隨同南下,同時也心生好奇,率領部下快馬加鞭,申時末的時候,到達鐘吾寨的外面。

    他們站官道上眺望,看那邊銅鑼緊敲,一片的戒備樣子,陳泰看了很久,點頭說道︰“確實不容小覷。”

    他吩咐以巴牙喇與蒙古騎兵斷後,大軍浩浩蕩蕩,繼續南下。

    西斜的陽光中,他們踐踏殘雪,衣甲旗號漸漸遠去。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5:18
第338章 出城

    初九日,上午。

    這幾日天氣轉好,出了幾天大太陽,化了一些積雪。但大地仍然白茫茫,特別西北風不時的吹,奇寒徹骨。

    天月寨的守軍仍在巡邏戒備,特別軍寨的北面寨牆處,這邊容易眺望到東北面官道處的動靜。大量身著士卒甲,戴著鐵笠盔,罩著深紅斗篷的銃兵們,時不時就往通京大道那邊盯一眼。

    頗有殘雪的通京大道蔓延向北方,兩邊樹柳雜槐上布滿積雪,辰時正點,忽然幾個銃兵看到官道那邊有動靜。

    他們警覺起來,透過道旁樹柳仔細看,就見長龍似的官道上隱現一些黑點,伴著若隱若現的尖利嚎叫,越來越急促的馬蹄聲。

    黑影越來越大,越來越多,可以看到一些騎士盔槍上的紅纓,他們黃色外瓖紅邊的衣甲,特別身上那種野蠻凶殘的氣息。

    “有韃子!”幾個銃兵喊叫著,一個穿著將校甲,斗篷長度到小腿處的隊長上前,他仔細看了一陣,神情非常嚴肅。

    他吩咐上下左右︰“立刻鳴鑼示警,通知全寨上下戒備!”

    銅鑼敲個不停,整個天月寨被驚動,銅鑼聲中,楊河匆匆趕到天月寨北處,從這里眺望官道。身旁張出恭、陳仇敖、楊大臣、韓大俠、九爺錢仲勇等人簇擁,也是凝神往北面看去。

    此時瓖黃旗大隊人馬南下,步騎交加,不斷匯集到距天月寨一里多外的北面山嶺下,他們前鋒馬甲則繼續南行。

    他們三五成群奔來,不時奔到天月寨前,盤旋嘶叫,厲嘯連連,看得寨內的守軍暗暗心驚。

    雖然鐘吾寨大捷,大大提漲了新安軍的軍心士氣,但畢竟沒打過。看他們凶神惡煞樣子,目光所觸,皆是野蠻凶殘,沒有絲毫人性。似乎面對不是人,而是張牙舞爪的野獸,心中一股寒意就冒出來。

    他們依著上下兩道寨牆,黑沉沉的二式新安銃就是對著他們。

    羅顯爵咳嗽一聲,第一次覺得張松濤也不容易,他眺望遠處,大聲說道︰“這不是攻打鐘吾寨那伙人,這是韃子瓖黃旗的兵馬,看他們旗號,有一個甲喇之多。他們伍中還有一些白色的衣甲,不是滿洲正白旗就是蒙古正白旗的騎兵。他們還有白甲兵,有好幾十個人。”

    九爺錢仲勇眺望著,他眼楮尖利,說道︰“韃子正藍旗的殘兵也在里面,估算他們人數,有一千八百人上下,還有二十輛盾車。”

    他不斷統計︰“韃子瓖黃旗估計有披甲兵五百,兩百人左右的馬甲。未披甲兵也有五百,還有五百人包衣輔兵什麼。穿白色棉甲的騎兵有一百人,銀白鐵甲的白甲兵五十人,正藍旗殘兵二百人左右。”

    眾人都佩服他的眼力,這個距離看得這麼細致,這是老鷹的眼楮吧?

    楊大臣咬牙切齒道︰“一千八百人,戰兵一千二百,最好他們來攻軍寨,跟鐘吾寨一樣,踫個頭破血流。”

    楊河看一些瓖黃旗馬甲奔到寨牆前百步挑釁,個個騎術精湛,裝甲厚重。他反不擔心,他們確是精銳,但對上火器卻不夠看,只要敢沖上前,就是被火銃射殺的結果。

    他看著官道旁山嶺那邊的清軍大陣,心想他們最好來攻,這樣天月寨就可以重演鐘吾寨的大捷。

    ……

    數十騎踏著殘雪過來,登上黃巢湖邊一個小山包,隔著二百步對前方的天月寨眺望。

    甲喇章京陳泰披著三層重甲,穩穩策在戰馬上,湖邊風大,朔風吹來,如刀割似的,他不以為意,單手抓著韁繩,只是凝神打量前方的天月寨堡。

    身旁人等皆是披著重甲,彪野凶蠻,正是隨同前來的滿洲正白旗巴牙喇章京鄂碩,蒙古正白旗甲喇章京明安達禮,正藍旗牛錄章京索渾,噶布什賢戰士科爾昆,陳泰甲喇中幾個牛錄章京,一些護衛的戈什哈、巴牙喇等。

    他們昨日繞過鐘吾寨南下,又趕了約三十里路,就在雀兒城對面的河邊扎營歇息。今日一早又起程,在這個辰時的時候,已經全軍到達了天月寨的外面。

    “有意思。”陳泰有著馬蹄袖的左手抓著韁繩,右手指著軍寨上的大旗道,“又是這個邳州練總楊,如此多鐵甲兵,這麼強悍的寨堡,竟是一個練總所有。這個邳州的楊練總,不可小覷啊。”

    眾人皆有所感,眼前的軍寨,建在湖邊官道旁,離通京大道約有一里,東面是茫茫沭河岸地,西面是起伏的山岡。城寨就建一處岡陵上,北面、西面皆有湖,南面也多山澗泉泊。

    上下兩道寨牆蜿蜒,將整個軍寨包裹進去,雖有三個寨門,此寨也未如前方那軍寨一樣層層壕溝環繞,但坡地不好走,盾車推不上去,無遮無掩面對他們犀利火銃,倘若強攻,肯定是傷亡慘重的結果。

    他們軍寨還廣大,想必囤積很多糧草,北西兩面又有水源,飲水不缺,無法圍困,可說佔盡了地利優勢。

    讓眾人心驚的是守兵的甲械精良,皆著銀白的鐵盔鐵甲,陽光下熠熠生輝,奪人眼目,他們還罩著一色的深紅羊毛圍領斗篷,給人一種與眾不同的精悍感。

    眾人暗暗詫異,練總麾下,應該都是鄉兵吧,但眼前所見,那些守軍哪點象鄉兵?他們人數還這麼多,遠超一個練總所有,奇怪,那楊練總何許人?

    看守軍持的火銃還皆是自生樣式,不用火繩,陳泰遠遠看不清楚,不知他們火銃是否還皆是掣雷銃樣式,用後部裝填,打射非常快速。

    他已經听索渾與科爾昆說過他們火器,留意在心,可惜這個距離看不清楚。

    但就算這樣,軍寨森嚴的守備,嚴密的防護,已經打消他們一切不該有的心思。

    看寨牆上“楊”字大旗獵獵聲響,陳泰淡然道︰“堅城不入,此寨攻打無益,就繞過好了。當然,他們若是追來,本甲喇倒不介意與他們野地一戰,就怕他們不敢!”

    身旁鄂碩、明安達禮等人都笑了起來,眼前堅固的軍寨確實不好攻打,但若到了野外,那自然是大清勇士的天下。

    索渾沒有笑,他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但在鐘吾寨下損兵折將,他已沒什麼話語權。

    科爾昆雙目瞪著天月寨,拳頭握得青筋暴起,這就是前些日那些南蠻的老巢嗎?果然寨中都是若他們一樣的彪悍勇士,特別器械火器非常的精良,可惜不能與他們一戰。

    至于陳泰說的城寨守軍不敢出戰,恐怕不見得,他們到了野地是不是那樣好打,一樣不見得。

    但他雖然是噶布什賢營的戰士,陳泰等甲喇面前,自然沒他說話的份。而且因他緣故,索渾牛錄損失嚴重,沒治他罪已經很好了。

    “傳令下去,馬甲繼續監視城寨,余者起陣撥營,依官道前往沭陽。”

    陳泰深深看了一眼天月寨,傳下命令,策馬下了山包,就往自己的大陣而去。

    ……

    “韃子這是?”

    “不好,他們要繞過軍寨,不來攻打了。”

    寨牆上楊大臣、羅顯爵等人叫嚷,神情不安,他們看得清楚,韃子起陣撥營,仍依行軍態勢,這是要直接過去,不理天月寨的樣式。

    “相公,怎麼辦?”張出恭等人焦急看著,一雙雙眼楮就是看著楊河,等待著他的最終命令。

    楊河面沉似水,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雖然有預案,有演習,但守城戰才是最優的,出城野戰,他內心深處總有些忐忑。

    新安軍成軍太短了,面前的敵人,又是凶名赫赫,很多打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仗的老兵勁卒。幾十年間,他們所向無敵,不知覆滅了多少明朝的精兵強將,幾次入寇勢不可擋,似乎野戰,已成為他們的專利。

    這樣強大的野戰集團,自己真可以在野外與之對決嗎?

    只是自己竭盡全力,不就為了今天?今天若不敢戰,明天也不敢戰,所有的謀劃,不都成為一場空了?

    今天不拼命,以後又哪有拼命的機會?這一關總要過,不敢野戰,如何成為強軍,堡壘修得再強又有何用?

    而且今日正是良機,雖然出城野戰,至少可說依城而戰,放在別的時候,清兵多是騎卒,有戰場主動權,自己更加被動。

    “要不,將那幾個韃子活口押上來,在韃子面前砍了,激怒他們來攻城?”羅顯爵用力抓著自己下巴,想出了一個計謀。

    九爺錢仲勇搖頭︰“將不因怒興兵,這韃子將領看來是個沉穩之人,恐怕不會上當。”

    楊河猛然下定決心︰“就出城野戰,按原先演練方案,以九總林光官守留,余者隨我出城奮戰!”

    他抽出自己斬馬刀,精鋼打制的刀身在陽光下閃耀著凌厲的金屬寒光︰“此戰有進無退,我新安軍必勝!”

    “必勝!”楊大臣抽出自己的重劍大吼。

    “必勝!”羅顯爵抽出自己的雁翅刀,面目猙獰。

    “必勝!”身旁眾將一個個抽出兵器嚎叫,將他們的恐懼與憂慮在怒叫中消散。

    “必勝!”寨牆各處一個個士兵也是揮舞他們的兵器,用盡他們全身力氣嘶吼,觸目間,就是一張張漲紅的臉,瞪到最大的眼楮。

    看著眾人,楊河知道此戰會有很多傷亡,會有很多犧牲,很多熟悉的面孔再也看不到,但他必須出戰。

    他喝道︰“騎兵立時出動,射住陣腳,余者隨我出擊,出城列陣!”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5:18
第339章 出車

    轟轟,鐵蹄踏上寨門外的土地,踏得積雪四處飛濺。

    蹄聲如雷,戰馬嘶鳴聲不絕,大群大群戴著鐵笠盔,斗篷精甲,持著手銃,背著翼虎銃的矯健騎士從天月寨東門沖出。他們不由分說,迎面就是一陣手銃的爆響,將幾個靠得過近的韃子瓖黃旗馬甲打得人仰馬翻。

    接著大群手持長矛、白臘桿、厚背雁翎刀的悍騎沖出,他們居高臨下,氣勢有若山裂,嚇得那些在天月寨周邊蹦的瓖黃旗馬甲遠遠跑開。他們觀望一陣,看沖出的騎兵越多,最終還是三五成群,往北奔回他們的大陣去。

    新安軍騎兵盡出,隨在騎兵後面的,就是密密實實沖出的方盾手或大盾手,個個持九斤重的藤牌,或更為沉重的大盾牌。他們右手中舉著的,則是沉重厚實的雁翅刀。

    與早期雁翅刀相比,明代後期雁翅刀厚度有所減薄,刀頭變得尖銳,刀姿及血槽與雁翎刀有些類似,但依然沉重,重量超過兩斤,非腕力強者不可用。

    火銃手與長矛手緊隨方盾兵大盾兵沖出,他們腳步轟然,依鼓點快速列陣,隨後又是中軍各隊們。

    除守留的九總,楊河兵馬盡出,甲等軍一到五總,乙等軍八總、十一總、十二總,又有中軍護衛隊、炮隊、擲彈隊、騎兵哨探隊、銳兵隊、醫護隊等,約三千的人馬,在天月寨外布陣。

    野外戰方案早演練多次,眾人結陣不假思索,依案而為,結了一個若“品”字形的大陣,以正面,左翼,右翼,中軍排列。

    正面,楊河安排楊大臣的一總、韓大俠的二總、楊千總的五總迎敵,每總二百三十人,三總六百九十人。

    他們皆是甲等軍,人人有士卒甲,每總有方盾兵四十人,三個總就是一百二十人。又三總有二百四十人的銃兵,排成兩列,每列就是銃手一百二十人。

    同樣三總有長矛手二百四十人,一樣排成兩列,每列長矛手一百二十人。

    新安軍各總,每總皆有各隊隊長隊副護衛二十人,又有總部護衛五人,戰方案中,這些人皆由儲備把總指揮,投擲萬人敵與轟打翼虎銃。待敵約進入二十步,萬人敵投,翼虎銃打。

    三個總就是七十八人,三十九人投萬人敵,三十九人打翼虎銃。

    左翼,楊河安排楊天福的八總、楊漢的十一總、楊祖文的十二總迎敵,一樣每總二百三十人,三總六百九十人。

    他們皆是乙等軍,軍官老兵有鐵盔鐵甲,但沒有鐵面罩。

    新兵配灰色的純棉甲,長身罩甲型,總重二十多斤,厚三層,可防五十步外的拋射。他們又戴灰色的冬氈,一樣皆有深紅的斗篷,使用原來的戰陣,火銃手躲在大盾牌後,長矛手背負皮盾。

    右翼,楊河安排韓官兒的三總,羅顯爵的四總,他們也皆是甲等軍,兵力共四百六十人。除了方盾手、火銃手、長矛手按梯隊布置,同樣有投萬人敵者二十六人,打翼虎銃者二十六人。

    中軍,有約九百多人的兵力,楊河的護衛隊一百人、崔祿炮隊一百人、常如松擲彈隊一百人、張出敬銳兵隊三百人、九爺等騎兵哨探隊三百多人、李家樂部分醫護隊人員,全部布置在這里。

    楊河護衛隊除了刀盾翼虎銃手,旗手金鼓手號手、笛手篳篥手鑼手外,還有五十人左右的突擊手,為陷陣營、撼山軍的存在。

    他們裝備非常驚人,厚厚的鐵笠盔,厚厚的護脖護喉頓項,堅固有弧度的鐵面罩,全身上下非常厚實的札甲,長度過膝。

    又有前後護心鏡、護襠甲、脛甲、鐵臂手等,全身盔甲重量超過七十斤,宋朝時的步人甲、鐵浮屠,指的就是這類了。

    他們身披堅甲,手上持的都是巨斧、樸刀、戰錘、狼牙棒等重器,此戰他們將在關鍵時候投入戰斗,大破奴賊。

    崔祿火炮有二十門,二號獵鷹炮五門,三號獵鷹炮十五門,火炮皆有護板,炮手有士卒甲與護喉甲。

    他們集中在護衛隊的前方,介時視敵方舉動,布置到前陣或各翼去。

    擲彈隊集中在護衛隊右邊,他們戴冬氈,穿灰色的純棉甲,較為輕便,但有護膝甲。個個背負厚實油布所制萬人敵袋,左右共八顆的萬人敵,火繩纏在手中,火摺子插在腰間。

    他們皆持盾牌,盾牌瓖鐵,中間有較大的半球鐵蓋,身上又背雁翅刀,遠距離用萬人敵戰,近距離用大刀劈砍。

    他們都是投彈的老手,新安軍雖都有練習投彈,但普遍只能扔二十步,準確率還不高。在擲彈隊中,準確扔二十步才是及格,三十步才是優秀,隊中優秀的投彈手一抓一大把。

    他們還有三十人的飛雷手,三人一組,一人攜筒,二人背彈,飛雷袋背在身後,里面油袋裝三發的火箭彈頭,每發重七斤。

    銳兵隊集中在護衛隊左面,盔甲與騎兵哨探隊類似,現每小隊十二人中,隊長、兩個伍長也皆持盾牌,背雁翅刀,身背萬人敵袋,攜帶八顆的萬人敵,增加每小隊的火力與攻擊力。

    隨後各小隊仍有鏜鈀手二人,長矛手四人,翼虎銃手二人,大棒手一人,長短結合,遠近相宜,有鴛鴦陣的緊密,又有鴛鴦陣的靈活。

    他們防護各陣翼後,關鍵時刻還可進攻,為散兵沖陣等。

    醫護隊人員部分跟隨在中軍後,他們分為兩個部分,一為擔架救護兵,槍林彈雨搶救傷員,所以也著士卒甲,但沒有鐵面罩。

    他們將受傷士卒抬離險地,初步裹傷止血,再抬到大營天月寨里去。那邊有醫士與醫護,專業搶救傷員,這些人身處安全之地,就不披甲,僅著有醫士標記的白色罩甲衣。

    最後是九爺、曾有遇等人的騎兵哨探隊,他們部分人哨探未歸,部分人傷亡,此時在天月寨約有三百多人。如曾有遇本人,就帶湯河圖等人前往山東各地哨探,一直未歸。

    他們集中在中軍位置的右下方,一色鐵笠盔,銀灰的哨探甲,黑色斗篷,彪悍犀利。

    鼓點中,各總各隊快速列陣,結了個“品”字形的大陣,正面突出,兩翼在下方,前陣與左右相去各三十步,又五十步之後,是中軍大陣的九百多人。

    猛然一聲摔鈸響,列陣停止,各總隊安靜無聲,只余野外一片璀璨的銀光,紅色耀眼的斗篷。

    楊河打量自己的軍陣,涌起自豪,苦心經營,終獲成果,這樣的列陣速度,他不敢說大明第一,但各強軍中,也是首屈一指。

    他策在馬上,一身坩堝鋼打制的頭盔精甲,身旁就是他的帥旗,纓頭雉尾,高一丈五尺。各總隊也皆有旗,纓頭號帶,高一丈一尺,寒風中獵獵聲響。

    眺望前方的敵人,楊河深吸一口氣,最終吐出兩個字︰“奏樂!”

    身旁的張出恭立時喝道︰“奏樂!”

    中軍鼓樂手奏起絲竹,笛手起音,篳篥手緊隨,先秦的雅音吟誦,慷慨激昂的樂聲奏響。

    “赫赫南仲,薄伐西戎。赫赫南仲,狁于夷。”

    樂聲起調吟唱,猛然宏大的附唱聲橫掃原野,若颶風一樣鋪天蓋地擴展開來。

    三千新安軍齊唱,語聲壯懷激烈。

    “我出我車,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僕夫,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矣。”

    “我出我車,于彼郊矣。設此????侐憛@ 遂敢印1硭梗 混縫罰坑切那那模 頭蚩齟帷!br />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車彭彭,�硌胙搿L熳用遙 潛慫販健︰蘸漳現  N狁于襄。”

    這就是先秦的軍歌《出車》,當時西周北有狁,西有昆夷,為了王朝的安定,周王朝以南仲為統帥征討,取得了輝煌的戰果。

    這是華夏先人面對古老的蠻夷,發出的不屈戰歌,他們慷慨激昂,同袍共死,他們歌聲澎湃,王者降臨。

    此歌再響,眾將士眼中都浮起堅定,他們繼承先人的遺志,他們是正義之師,面對邪惡的敵人,王者必勝!

    楊河手往前指,大旗向前略斜,中軍官張出恭喝道︰“前進!”

    絲竹鼓樂又一變,帶著掃平一切的氣勢,新安軍三翼前進,整齊的腳步聲震動大地。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門塞,萬里胡人盡漢歌。”

    激昂的絲竹鼓樂響遏雲宵,大陣樂中,三千新安軍將士堅定前進,他們腳步重重抬起,重重踏下,踏得路上的殘雪飛濺。

    他們整齊抬腳,整齊踏地,形成一片有韻律的轟響。

    他們盔纓跳躍,兵器的寒光,盔甲的寒光,在陽光下閃耀。

    他們列陣而來,如牆而進,就如大海中的波浪,一浪接著一浪。

    身處這樣的隊伍中,前後左右都是如自己一樣的戰友同袍,他們緊緊靠在一起,他們都可以依靠。

    這一刻,眾人不再害怕!

    ……

    “有意思。”

    陳泰等人本來要起陣南下,不料天月寨的守軍突然出城擺陣迎戰,大出他們的意料之外。

    特別各人剛剛說城內守軍不敢出城野戰,他們立刻就出來了,大損眾人的臉面,讓他們個個面目猙獰。

    陳泰眺望那邊,看寨內守軍迅速列了大陣,隨後高歌鼓樂而來。他倒通漢語,事實上黃台吉登位後,雖然在境內刻意滿化,但中高層仍通漢語,畢竟他們前身是明朝的建州衛,治內也有大量的漢人官將。

    陳泰此人更懂漢文,畢竟是後來清國吏部尚書、禮部尚書的存在,《出車》這首歌他听得懂,詞中意思他更明白。

    為蠻夷,最听不得就是夷、胡、蠻等字,所以後來他們將“殺胡口”改名為“殺虎口”,這首歌中王師對戰蠻夷的意思,深深刺痛了他的內心。

    他面色鐵青,獰笑道︰“好,好啊,好一個慷慨悲歌的楊練總!果是明國的豪杰之士,慷慨激昂,熱血正直。這樣的人,明國中是越來越少了,本甲喇最喜歡他們,喜歡將這些英雄的頭斬下來,收藏為我的酒壺戰品!”

    他冷冷道︰“傳令,戰後不留俘虜,凡有俘獲士卒,全部用馬踏死。特別那個南蠻楊練總,本甲喇要將他五馬分尸!”

    身旁鄂碩、明安達禮等人也是咬牙切齒看著,寨內守軍出來野戰,這是對他們的挑釁。特別還敲鑼打鼓,絲竹鼓樂而來,這是不把大清的勇士放在眼里。

    必須要將這伙明軍消滅,以儆效尤!

    他們登上高處眺望,看對面軍陣依然如牆而進,銀白的盔甲,紅色的斗篷,非常耀人眼目。

    他們軍陣整齊,充滿力量,絲竹鼓樂中,他們前進了二百多步,最後在一片“殺、殺、殺”聲停止,依陣擺開,列前陣,左翼,右翼,中軍樣式,從湖水邊一直蔓延過官道,陣列長度約在一里多。

    最後一聲摔鈸響,整個軍陣肅靜,只余他們的大旗在寒風中獵獵飛舞。

    陳泰等人咬了咬牙,明軍嚴陣以待,將他們南下道路死死堵住。

    這個形勢,繞路都不行,除非他們灰溜溜北上,不再南攻,只是怎麼可能?

    他們看了看自己兵馬,因為明軍突然出城,各旗步騎已經停了下來,留在這官道不遠的山嶺下,離對面軍陣約有二百多步距離。

    “明安達禮甲喇,你認為對面軍陣該怎麼打?”陳泰看了一陣,問身邊的明安達禮道。

    明安達禮是一個典型的蒙古人,大餅臉,小眼楮,身材粗壯,他也是悍勇武士,多次與伊拜、阿山、拜等人陷陣,積功成為甲喇章京。

    他不以為意道︰“對面南蠻擺了疊陣,很尋常的一個陣。對這種陣列,我大清早有經驗。無非步陣如砧,騎兵如錘。我們遠遠射箭,騎在馬上騷擾他們,待他們陣型松動,步卒精騎就可以沖過去了。”

    陳泰不置可否,又問鄂碩道︰“鄂碩甲喇呢?”

    鄂碩身材魁梧,但粗中有細,他仔細觀看對面的軍陣,沉吟說道︰“他們也有精騎,看隊列有三百多人,我騎兵若沖去騷擾,恐被他們驅趕。當然,派一些騎卒前去騷擾也無不可,但要破陣,關鍵還是要看步陣對戰。”

    陳泰點頭︰“鄂碩兄弟繼續說。”

    鄂碩道︰“但步戰也難,我听科爾昆勇士,索渾章京說過,他們火器頗為精良,不是明軍中二兩三錢的貨,又用類掣雷銃的自生火銃,打射非常快速。他們火炮還是平瞄直打,放了很近才開炮,紀律森嚴,頗為難纏。”

    他想了想道︰“好在我們伍中攜有盾車,可以前後兩層,前方多用重盾,少隨軍士,後方多甲兵弓箭手,只要頂著他們銃炮到二十步,他們火銃打射再快,也不會有弓箭的射速快。他們披有精甲,但二十步,我大清重箭也可以破甲。”

    陳泰點頭,鄂碩繼續道︰“他們右翼人少,我們可用部分精騎纏住他們騎卒,集中所有的馬甲巴牙喇,待時機到了,就從那處突入。”

    鄂碩侃侃而談,畢竟是百戰之士,他只是看了一陣楊河的軍陣,就有了自己的應對戰術。

    陳泰贊許,但他道︰“不,我們從他們左翼攻入。”

    他眯著眼看著楊河的軍陣︰“那邊人多,但披甲的人少,顯然多是新丁。他們有大盾牌,可以使用鐵鉤,騎著馬將他們盾牌勾飛,余者沖上去,他們左翼可破。”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5:18
第340章 怪物

    陳泰排兵布陣,他們滿洲瓖黃旗、滿洲正白旗、蒙古正白旗共有兵員一千六百人左右,加上正藍旗索渾殘兵二百,約有一千八百多人,披甲兵七百人左右。

    陳泰甲喇有戰兵一千人,內披甲兵五百,未披甲旗丁五百。披甲兵中,馬甲又有二百人,普通披甲兵三百。又有五百為跟役輔兵的余丁包衣們。

    戰陣安排,陳泰大致也分為三翼,正面對明軍的正面,以他瓖黃旗為主,出動十輛盾車,前後五輛。

    前面更有三輛轎廂型的重盾,前護板與頂板都厚達八寸,蒙三層牛皮與鐵皮,頗類似車、尖頭轤等,防護細密周到,人還可以躲藏里面。前護板也非固定死,炮彈打在上面會卸力。

    人員安排中,前面五輛盾車人數較少,只每車六到八個推車的包衣,又有十個未披甲弓箭手、十個甲兵跟隨,每車一個壯達押解。五輛盾車後面,又有一個旗丁撥什庫,一個步甲撥什庫監督押陣。

    後面五車人數較多,每車還是六到八個推車的包衣,但每車跟隨的弓箭手達五十人,甲兵也達三十人。盾車後面,共有八個撥什庫押陣,還有一個牛錄章京監督,有兩個戈什哈護衛。

    如此正面十輛盾車,瓖黃旗共出動甲兵二百人,未披甲旗丁三百人,包衣六七十人,還有撥什庫、牛錄章京等軍官。

    對著明軍的左翼,陳泰仍然安排盾車十輛,前後五輛,前面也有兩輛轎廂型的重盾。

    人員安排中,前面五輛盾車以正藍旗索渾的殘兵為主,他殘余步甲三十八人,未披甲旗丁四十五人,余丁包衣百人,大部分安排這里。

    後面五輛,則以瓖黃旗兵馬為主,但推車的,仍然是正藍旗的包衣們,然後每車跟隨四十個瓖黃旗弓箭手,二十個瓖黃旗甲兵。

    幾個撥什庫,一個瓖黃旗牛錄章京在這邊押陣,還有索渾與他馬甲分得撥什庫西納綽,領牛錄最後馬甲十六人在此。

    索渾等人有個艱巨的任務,他們都攜帶鐵鉤,時機一到,就快馬上前,將明軍陣地的大盾牌掀走,為後面的友軍創造沖上去的機會。

    陳泰勢強,自然容不得索渾抗拒,他這樣安排,正面左翼都是五百多人,也會讓對面明軍混淆,不知哪一面才是主攻。

    陳泰還安排明安達禮的正白旗蒙古騎兵一百人,他瓖黃旗一個牛錄章京率馬甲五十人,牽制明軍的右翼,使他們不能動彈,又牽制明軍的騎兵們。

    明安達禮認為百騎蒙古勇士足矣,陳泰考慮後,還是加上瓖黃旗馬甲五十,畢竟是甲兵精騎,人數太少恐怕牽制不住。

    他甲喇還余馬甲一百五十人,就由一牛錄章京率領,看似靈活威脅明軍左右翼後方,其實明軍左翼才是他們突破點。只待正藍旗索渾等人用鐵鉤拉開大盾,這些馬甲就會急馳沖入。

    最後是科爾昆、鄂碩的滿洲正白旗巴牙喇五十人,陳泰讓他們自由靈活,看情況投入到各方去。

    陳泰老于軍伍,排兵布陣信手拈來,他麾下牛錄章京都是悍將,鄂碩、明安達禮等人也是宿將,眾人商議一陣,都覺得這樣安排沒有問題。明安達禮更認為陳泰大人老成謀國,自己不如也。

    索渾滿肚子怨言,他牛錄在鐘吾寨下本就被打殘,又頂到第一線去,恐怕殘余的勇士凶多吉少,陳泰此人是要斷他牛錄的根啊。

    只可惜他官微言輕,幾個甲喇面前,沒有他說話的份。

    很快清軍陣成,盾車,甲兵,弓箭手,包衣,巴牙喇馬甲鐵騎,層層分明,軍陣肅整。

    他們看著前方明軍陣地,不論軍官士兵皆是神情平淡,那方看起來似乎很強,但他們堅信,大清勇士在野地中是無敵的!

    這是一種自信,自後金立國起,數十萬數十萬的覆滅他們對手明軍,無數精兵強將倒在他們鐵蹄之下,他們毫不懷疑,今天也會是一樣。

    雖然對面看起來人多,但他們堅信,自己可以輕松戰勝十倍于他們的對手,這就是百戰勝利後帶來的無敵自信。

    今天,不會有例外,南下的腳步無人可以阻擋!

    崇禎十五年十二月初九日,楊河三千新安軍對戰陳泰等滿洲瓖黃旗、正白旗、蒙古正白旗一千八百人。

    雙方都有必勝的信念,無敵的勇氣,鹿死誰手,不得而知。

    “嗚”雄渾的海螺音又在通京大道響起,螺音若從地面滾滾而去,震動原野大地。

    眾清兵一下眼紅了,螺音激發了他們身體中的蠻勇,多少次了,他們隨著海螺音沖向敵陣,己方士氣高昂,敵方失魂落魄,這是一種勝利的號角,大清兵戰無不勝的標志。

    他們不假思索,就是邁動腳步上前,他們前方的包衣,也是奮力推動盾車,咯吱咯吱響往明軍陣地過去。

    在他們前方,二百馬甲,一百蒙古騎兵也是尖呼怪嘯,催動馬匹,嗷嗷叫著沖向敵陣。

    他們從二百多步外沖去,速度越來越快,蹄聲轟響,踏得地上的殘雪一片飛揚。但他們仍然在加速,很快沖入百步,蹄聲如雷響徹,似乎三百鐵騎就要直直沖向正面的明軍陣地。

    那邊軍官此起彼伏的喊叫,兩排長矛從盾牌後探出來,形成盾牆與矛林,還有一排銃兵站著,黑壓壓的銃口瞄著他們。

    猛然潮水似涌去的騎兵們分開,他們以非常嫻熟的動,拔馬往兩邊掠去,人馬呼出的白氣散出一個八字長龍。

    這是他們的戰術引誘,雖然知道對面明軍火銃有古怪,打射的速度非常快,裝填容易,但若按納不住射擊,其實就是破壞了嚴整,指揮不再如臂使指,軍陣易破。

    但他們屢試不爽的戰術失敗了,往常他們這個拔馬的動時刻,對面的明軍往往按納不住射擊,什麼鳥銃佛郎機啪啪的響,不將他們銃彈打完就不罷休。

    但眼前的明軍雖有些騷動,但在軍官們喝令下,仍然沒有一聲的銃響,確實讓人驚訝奇怪,覺得與眾不同。

    隨著他們往兩邊掠去,三百清騎忽然散開,若化煙雲,三三五五,時分時合,時逼時逐,不斷沖近又奔走,給各陣壓力同時,也吸引他們開銃。

    特別那些穿著白色瓖鐵棉甲的蒙古騎兵,更是馬術嫻熟得不可思議,皆以雙腿控馬,站在馬鐙上,左折右旋,左顧右射。

    他們成群結隊奔馳,從右翼奔到前陣,從前陣奔到左翼,忽然又出現在右翼。

    他們不時射來箭矢,飛蝗似的一陣陣過來,讓人煩不勝煩。

    他們皆有馬弓,與步弓不同,馬弓只有一米多長,弓弦只能拉到眼前,步弓卻可以拉到嘴角耳邊,長度一米六七左右。

    他們馬弓用的箭矢也較短較輕,箭鏃細窄,拋射距離雖然長,但殺傷力太弱。

    楊河站在湖邊小山包看著,心想怪不得蒙古人被滿洲人打敗,這樣的戰術已經落伍,他們箭矢殺傷力也不行。

    他士兵的士卒甲,就算步射用的十力弓,也必須到二十步距離才可破甲,面對訓練有素的軍陣,馬弓除了一點點騷擾能力,很難起到什麼關鍵性的用。

    他注意力放在他們步陣上,只是傳令︰“讓騎兵隊出動,將這些騷擾的韃子趕走。”

    隨著九爺等人出擊,三三兩兩的騷擾清騎很快散個干淨,他們在大陣的右翼展開騎兵的追逐戰。

    而在正面與左翼位置,黑沉沉的盾車已是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長矛手退後,火銃手又上前,還有沉重的車輪駛地聲,一些炮車推來,在雪地上劃過深深的痕跡。

    卻是炮隊隊長崔祿親自帶著火炮上來,有十門之多,其中有三門是打十兩彈丸的二號佛郎機,子銃三十斤,需要五個炮手侍候。

    他們推著有護板的獵鷹炮前來,又有炮手雜勤推著彈藥車,里面各有子銃與定裝紙筒彈藥數十發。

    楊大臣等人忙讓開,指揮盾手銃手讓出位置,將這些火炮夾在盾牆的各處,給他們騰出射擊的空間。

    崔祿是個黝黑粗壯的漢子,一身將校甲顯得他更是強壯,麾下炮手也是個個五大三粗。一擺好火炮,他就凝神不語,仔細觀察前方韃子的盾車,一邊還探出大拇指不時比劃。

    楊大臣探頭過來,看前方盾車已經快進入百步,他說道︰“崔隊長,韃子盾車若進入百步,火炮可以打到他們嗎?”

    崔祿搖頭︰“難,七十步俺可以試一下。”

    他炮隊已經演練多次,還造了很多假盾車轟射,發現平瞄直打,百步距離,要打中一個小點點的盾車實在艱難。

    一般步槍打一百米的靶,感覺靶子都很小,僅幾毫米左右。盾車就算大,有三四個人寬,看上去也若小點點,僅厘米級別。

    更別說一百米只是七十步,百步距離那是一百五十米,又是滑膛炮,想打中遠處的目標,實在要靠運氣。

    崔祿說到七十步試試,那是實誠之言,他素來也不玩虛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那就七十步再打。”楊大臣理解,他準頭越高的二式新安銃都七十步再打,更別說火炮了。

    此時他們正面軍陣嚴陣以待,一百二十個方盾兵持九斤藤牌默默蹲著,他們鐵面罩已經罩下,手中藤牌包著鐵皮,中間又有半球鐵蓋,高一米多,矢石槍刀皆可蔽。各人還有脛甲與護膝甲,防護非常到位。

    他們身後不遠兩排銃兵站著,火銃皆斜斜持舉,鐵面罩都已罩下,有弧度的面罩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使得內中眼眸越發深邃幽黑。

    他們兩排站立,戰時並不動彈,前排打完蹲下裝填,後排射擊。後排打完蹲下裝填,前排起立射擊,循環不絕。

    後膛裝填的新安銃給了他們連綿的火力與便利,不象前膛裝填的鳥銃,只能光站著不動挨打。

    幾步之後又是兩排長矛手站立,他們鐵面罩也全部罩下,個個身持破甲長矛,獵獵寒風拂起他們斗篷,銀白火紅一片。

    楊大臣幾人大旗立在長矛手後面,三總旗靠在一起,七十八個打翼虎銃投萬人敵的隊長護衛也集中這里。

    正面軍陣由楊大臣統一指揮,擁有充分的戰斗自主權,畢竟是各翼戰,不可能等待中軍的統一命令。

    他們這邊也比兩翼突出,但楊大臣倒不擔心韃子會來攻打側面,因為會遭受下面兩翼軍陣的側面打擊。同時幾個鴛鴦陣小隊也布置那里,防補了最後的疏漏。

    此時他站在兩門火炮附近,因前層韃子盾車只有五輛,所以炮隊兩門兩門火炮並列,集中火力轟打。

    看崔祿指揮各炮瞄準,韃子盾車越近,車後影影綽綽,布滿韃子的身影,不由有些緊張。

    身旁號手跟著,緊緊抓著喇叭,還有韓大俠、楊千總二人,一些跟隨的副把總等,韓大俠神情鐵硬,楊千總瞪著眼楮,握緊拳頭又放松,再握緊,再放松。

    終于韃子盾車進入百步,那邊傳來一些叫喊聲,接著一些身影從盾車後閃出,“砰砰砰”就沖這邊開銃,一團團的煙霧冒起。

    楊大臣下意識閃了閃,隨後反應過來,大叫道︰“不要妄動,這是韃子的虛銃,所有銃兵等待命令,听到天鵝聲再打!”

    身旁韓大俠、楊千總,各副把總們也大聲喊叫,將他命令傳達開去。

    眾人在講武堂學過,劉七郎等人詳細說明,闡述韃子各種引誘開火的招式,如騎射引誘、虛銃引誘、拋射引誘等等。

    虛銃引誘,只是其中一種。

    甚至徐光啟曾在一篇奏疏上說︰“賊來止七百人,車載大銃,我川兵千人逆之。賊發虛銃二次,我兵不損一人,因而直前搏戰。迨至二三十步,真銃齊發,我兵存者七人而已。”

    虛實結合,可說韃子對火器的運用也有自己妙招。

    新安軍陣地不動,很快那邊陣後傳來海螺聲,“嗚”雄渾的螺音若從地面滾滾而來,似乎震得地上積雪都在顫動。

    那邊眾韃子齊聲喊叫,聲音淒厲,如狼如豬,又似什麼怪獸,接著他們盾車拼命沖來,前面五輛中,還有三輛別有不同。

    隨後那邊弓弦聲響成一片,大片箭矢從盾車後騰空而起,黑壓壓升上高空,然後“咻咻咻”往這邊弧形落下。

    他們一波未落,一波又起,大片箭身細長,箭鏃細窄的刺箭呼嘯過來,天空一暗一亮,又一暗一亮。

    尖利的破空聲不斷,箭矢暴雨似的落下,各人雪地間成了雜草,大量刺箭還落在各人頭盔上,甲冑上,當當的響個不停。

    好在各人至少都有士卒甲,連韃子近射用的重箭,都需要到二十步才能破甲,這種拋射遠射用的刺箭更不用說。

    想必韃子也不指望用刺箭殺傷,只是一種騷擾戰術,引誘這邊銃兵開火,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果然,他們拋射同時,盾車趁機拼命沖,楊大臣不顧身上歪歪斜斜掛著幾根刺箭,就是看向崔祿等人那邊。

    看他們瞄準手皆已鎖定目標,持著長長的挽柄,照門看準星,就瞄準了各自的盾車方位。他們火炮旁邊,各點火手持著有火繩的點火桿,也是緊張的等待隊長崔祿與各炮長的命令。

    忽然楊大臣若有所思︰“老韓、老楊,看到了嗎?”

    楊千總說道︰“看到了,他們車身很重,跑得不快,一息不到兩步。從七十步到二十步,我們至少可以打射六到七陣排銃。我們人多,他們盾車少,一些車旁車後的人遮掩不到,很多銃手可以側射。”

    密密的瓖黃旗清軍往前邁步,他們前面五輛盾車,各車包衣們拼命推著車輛,身後各車十個弓箭手,皆持大梢弓,箭囊捆背在身後。他們一邊走一邊從箭囊中抽出刺箭,往對面的明軍陣地拋射。

    讓他們奇怪的是,自己已經射了很多箭了,對面的軍陣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

    他們身後又各有十個甲兵跟隨,個個穿著瓖鐵棉甲,他們持著盾牌,右手握著各樣的武器,很多人緊皺眉頭,多年的征戰經驗告訴他們,這次的戰斗,可能會有麻煩了。

    押陣的旗丁撥什庫與步甲撥什庫也感覺事情不太妙,他們互視一眼,硬著頭皮,依然監督眾人往前沖去。

    他們十幾步外又五輛盾車跟著,那邊有瓖黃旗的四百多人,呼嘯的箭雨不時從那邊升騰上高空。

    他們邊走邊射,不知拋去多少箭矢,對面軍陣沐浴在箭雨中,依然巍然不動。

    很快他們進入七十步,猛然眾清兵听到對面如雷霆似的大吼︰“開炮!”

    炮聲如驚雷,押陣的旗丁撥什庫忍不住探頭看去,就見對面爆出一團團凌厲的火光,其中的一團火光,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奪目。

    旗丁撥什庫被一發炮彈打個正著,立刻成了紛紛揚揚的碎肉,盔甲兵器與碎裂的人體散起飛揚。

    “轟轟!”兩發重十兩的炮彈打在轎廂型的盾車上,前護板發出“嘎吱”的響動,在活銷的用下往後傾斜,隨後沉重的護板又恢復原狀,炮彈被卸走彈飛。

    但一輛普通盾車則被兩發炮彈同時擊中,釘著層層牛皮與鐵皮的護板被打出兩個大洞,兩發重五兩的彈子從破洞處咆哮過來,直接將所有看到的人體打透,血霧殘肢,身體沉重撲倒地面的聲音,伴著聲嘶力竭的慘叫。

    “繼續沖!”步甲撥什庫咆哮道,猛然他听到一陣尖利的天鵝聲音。

    對面整齊凌厲的爆響,撥什庫可以看到前方軍陣處連續蔓延的火光,他們排銃匯起的硝煙騰空,很快被凜冽的西北風吹得煙消雲散。

    同時煙消雲散的是盾車後的一些生命,五輛盾車被打得碎屑飛揚,這個距離他們火銃並不能擊穿護板,然己方車太少,對方人太多,他們一些火銃側打,一些車邊車後的弓箭手與披甲兵就遭殃了。

    甚至越在後面的甲兵越遭殃,連第二層的盾車那邊都傳來慘叫聲音。

    步甲撥什庫就看到一些甲兵撲倒在地,他們的瓖鐵棉甲被打出汩汩的傷口,一甲兵甚至護心鏡被洞穿,一個凹陷的大洞,周邊布滿鋼鐵碎裂後的道道裂痕。

    撥什庫咬了咬牙,往轎廂重盾里面躲了一些,盡量不讓自己的身體暴露在外,仍然催促眾韃子前進。

    只過了幾息,猛然又一陣尖利的天鵝聲音,對面又是整齊凌厲的排銃爆響,血霧紛飛,各盾車後慘叫連連,又是連續身體撲倒地面的聲音,慘叫聲驚天動地。

    “繼”步甲撥什庫剛咆哮一個字,對面又是雷霆似的大吼︰“開炮!”

    霹靂似的連續炮響,淒厲的炮子不斷咆哮過來,又有兩輛盾車被打透,血雨殘肢再次一片。

    一輛盾車就在撥什庫不遠處,他看得清楚,那邊推車包衣,後方弓箭手,又後方的甲兵,最後的壯達,直線五六個人全部被炮子打透。甚至那壯達頭都被打沒了,他殘破的頭顱咕嚕嚕在地上滾動,也不知滾哪去了。

    然後一回頭,又听到對面尖利的天鵝聲音,他一身寒毛都涑栗起來。

    陣地上硝煙騰騰,有火炮的,也有火銃的,好在今天風大,雖然寒意刺骨,但快速的將硝煙吹散,這也是好事。

    各火炮後的裝填手拼命忙活,抽去鐵栓,裝填子銃,而在他們旁邊,第一排的銃手又發射過了子彈,他們都是就地蹲下,起拉膛後下彎的銅栓機,露出後膛,再次裝填定裝紙筒彈藥。

    他們身後不遠,第二排銃手整齊持銃,擊錘撥到最大的擊發位置,他們瞄著側面各自目標,靜靜等待命令。

    在楊大臣命令中,一二列銃手就算銃中有彈,但也要隔五息才打射,他們平均裝填時間是十息,這樣雖然不能一二層快速打,但每隔五息,就會有一陣排銃,楊大臣認為更好,持續不斷的火力打擊。

    此時韃子已沖到五十步,他們紛紛換了重箭,在盾車掩護下拼命射箭,掏檔子箭、月牙披箭、大禮披箭,各種奇奇怪怪的重箭不斷呼嘯過來,如同死神的黑線飛掠。

    他們射箭確實準又狠,五十步距離,都不斷射在各銃手的胸口,咽喉,面門等位置。

    但眾銃兵有士卒甲,有護喉甲,有鐵面罩,箭矢射在他們身上最多讓他們一顫,或掉落地上,或插在甲冑上面,不能破甲入肉。射到護喉甲,鐵面罩上,更只帶著一些火花滑走。

    猛然楊大臣狂吼︰“射擊!”

    身旁號手立時吹起尖利的天鵝聲音,眾銃兵扣動扳機,擊錘下落敲擊在火鐮上,紅白耀眼的火光與硝煙爆開,再次一陣整齊凌厲的排銃聲響,前方又是連片的慘叫與血霧。

    他們射完後,又全部蹲下,整齊嗆啷的聲音,將銅栓拉開,再次裝填定裝紙筒彈藥。

    而第一排銃兵站了起來,一百二十桿黑壓壓的火銃,再次瞄著前方,等待天鵝聲音的命令。

    崔祿也大吼︰“開炮!”

    十門火炮再次爆出一道道凌厲的火光,滾滾的煙霧彌漫,很快在強勁的西北風中煙消雲散。

    他們銃炮配合,打射快速,井然有序,陣地這邊,就是不斷楊大臣與崔祿的大吼大叫。

    “射擊!”

    “開炮!”

    “射擊!”

    “開炮!”

    清兵前進到三十步,已經無力再進,他們死傷狼藉,損失慘重,特別前面五輛盾車們,更是傷亡過半,傷者撲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哀嚎。

    這個距離,銃兵仍擊不穿他們厚實的盾車護板,但火炮可以,到三十步距離,便是轎廂型的重盾護板活銷都不能承受那種撞擊力,盡數被打得碎開洞裂。

    失去掩護的眾韃子大喊大叫,如同無頭蒼蠅般亂竄,在對面凶猛的火力打擊下,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

    “射擊”

    又是尖利的天鵝聲音,排銃連成一片,慘叫聲響遏行雲。

    山嶺上,陳泰用力握緊了拳頭,事實上他很重視對面的明軍,所以精兵盡出,排兵布陣後,他身邊只余一個牛錄章京,一些戈什哈護衛,幾百個余丁包衣。

    與他一樣,他們都是看得目瞪口呆。

    雖然一些人知道對面火器凶猛,但如此凶猛,還是讓人很意外。

    二百多步距離,又是居高臨下,他們看得很清楚,己方勇士恐怕傷亡慘重,特別前陣與攻打明軍左翼的第一層盾車們,反觀對面明軍,他們才有多少傷亡?

    太意外了,怎麼會有這樣的明軍,這可是野戰啊,很多人不由自主的想。

    “還要不要打?”一個問題猛然浮現在陳泰的心中,曾幾何時,他還在嘲笑索渾不知進退,然輪到他自己,那種不甘卻似毒蛇一樣吞噬他的內心。

    他臉色陰晴不定,第一次猶豫不決起來。

    小山包上,楊河深深呼了口氣,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他看各方戰線,右翼,麾下騎兵正與他們蒙騎,部分馬甲殺成一團。他們陣後頗多馬甲巴牙喇駐扎,意圖不明,值得重視。

    而在前陣與左翼,銃炮聲音不斷,隨著尖利的天鵝聲音,兩邊戰陣就不斷噴射出白色的煙霧。

    它們連綿不絕,一陣接一陣,就如同兩條噴吐煙龍的怪物。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0 15:21
第341章 悍騎

    蹄聲轟隆,踐踏得原野上的積雪亂濺。

    九爺鐵笠盔,哨探甲,騎兵旁牌套在左臂,率領擅騎射者數十人,正與部分蒙古正白旗騎兵,滿洲瓖黃旗馬甲進行激烈的騎射戰斗,數十騎黑色的斗篷極力飄揚鼓舞。

    九爺張著他的十二力開元弓,身後夏十爺、駱十一爺、高十二爺,又有顏斌、張膽、韓尚亮兄弟皆是如此。便是身後數十粗豪悍騎,不能用十二力弓,但也皆使用八到十力強弓。

    各人弓弦搭著森寒的破甲重箭,箭簇圓柱鈍頭,黑沉黑沉的,讓人望而生畏。

    此時各軍慣例,能騎馬不能劈砍稱馬兵,比如楊河甲等軍都是馬兵。能騎馬能劈砍的稱為精騎,他們也才是真正的騎兵。能騎馬能劈砍在馬上還能射箭的,那就是更高一檔的驍騎。

    楊河騎兵哨探隊三四百人,能稱驍騎只有數十人,他們皆用開元弓,用專業設計的破甲箭。

    一般中原的復合弓胎稍都不長,馬上馬下都可以使用,弓力強勁多少,主要看一系列復合材料是否精良。所以中原名將往往可以在馬上開硬弓,雖然射箭速度慢一些,但弓力的強勁,就不是普通的馬弓可以相比。

    他們使用的破甲箭,也是楊河設計。

    廣義破甲箭為稜箭頭,三稜或是四稜樣式,有翼箭頭的殺傷力又有破甲箭頭的穿甲力。

    但專業的破甲箭則是流線型的圓柱體,尖銳部分很短,穿甲過程箭頭不易變形,柱體結構也減少了穿甲過程的摩擦程度。

    它們樣式,看看後世的水泥鋼釘就知道了,設計原理都是一樣的。

    對面傳來如雷的蹄聲,數十騎韃子吼叫著沖來,個個彎弓搭箭,凶神惡煞,特別前面一些穿白色瓖鐵棉甲的蒙古騎兵,更是馬術精熟不可思議,他們踩在馬鐙上,身體折旋得似要折斷,手上的馬弓也張到最大。

    雙方隔十數步沖掠,互相咆哮過去一波箭雨。

    當當的聲響,一些箭矢射在九爺等人旁牌的半球形鐵蓋上,還有很多射中他們,插在在他們的哨探甲上。

    但騎兵隊的哨探甲防護力比普通的士卒甲還高,步射用的十力弓十幾步才能破甲,這種馬上使用的騎弓箭矢箭身短小,箭鏃細窄,根本不能破甲,只讓有些人身體略為搖晃。

    同時有些人的馬匹中箭,疼痛跳躍起來,將一些騎士甩落馬下,一不注意,就會被自己或是友軍的馬匹踩成肉泥。

    騎兵戰,生死只在瞬間,非常的殘酷。

    弓弦震顫有若風暴,九爺等人也松開弓弦,數十根破甲箭呼嘯過去,對面蒙騎傳來一片慘叫,還有一陣馬匹的嘶鳴。

    他們穿著瓖鐵棉甲,厚重達四十斤,防護力與新安軍士卒甲差不多,十力弓二十步才可以破甲。

    九爺等人普遍使用十力弓,十二力弓,雖然馬上射速慢,但射得非常狠,這隔十幾步距離,又用專業破甲箭,中箭者盔甲都被射透了,一個個慘叫摔落馬下。

    甚至一些瓖黃旗馬甲立足不穩,也被射得摔滾落馬。

    他們有二重甲,十幾步連破甲箭都不能射透,但沉重箭矢呼嘯過來,強大的力道撞擊,一不注意就會被撞落馬下。

    一個瓖黃旗清軍就那樣摔落下馬,正好後面幾匹戰馬踏來,骨裂聲聲,這馬甲淒慘的大叫。

    很快雙方沖過,只看到對方的馬尾。

    “再繞回去,繼續殺!”九爺大喝,雙腿調控戰馬,就調轉了馬頭。

    “繼續殺!”眾悍騎豪情萬丈,特別夏十爺,駱十一爺哈哈大笑,直呼痛快,找到當年通州十二騎射殺韃子數百的感覺。

    “殺韃子!”張膽也是大笑,為崇禎六年的武舉人,他騎射水平自然不用說,他們投靠楊河隊伍,也是有一番雄心的。

    但現在騎兵隊錢三娘等人崛起,各手銃騎兵稱雄,讓他們有些失落,似乎這些用弓箭的老一輩要在騎兵隊內混吃等死。好在與九爺,夏十爺等人一起,張膽等人也找到了感覺。

    特別一個個強悍的韃子被自己射殺,他們也不象傳言中那樣可怕,神乎其神,讓各人自信心得到極大的提升。

    “殺!”他們調轉馬匹,吼叫著,催動戰馬,又往前方的韃子狂沖而去。

    ……

    原野廣闊,從右翼軍陣過去幾里都是茫茫沭河岸地,岸地覆蓋積雪。

    此時白茫茫大地上,殺聲震天,伴著馬匹的嘶鳴,手銃的鳴響。

    百余騎新安軍手銃騎兵圍著數十騎正白旗蒙古騎兵、瓖黃旗馬甲打轉,他們左臂套著騎兵旁牌,單手抓著韁繩,右手持著手銃,不斷對前旁的敵人轟射。

    箭矢的呼嘯,飛斧標槍鐵骨朵的黑影,激起的血霧,皆彌漫在手銃騰起的硝煙中,淒厲的慘叫不絕于耳。

    雙方拼死戰,明顯可以看出,新安軍手銃騎兵佔了上風。

    人多是一方面,關鍵是雙方裝備武器的不同,蒙古騎兵用馬弓,射箭速度很快,但破甲能力非常弱,十幾步、甚至幾步距離,都射不透各騎兵所披的哨探盔甲。

    但新安軍所用手銃就不同,新火藥威力提升後,二十步可以打破瓖鐵棉甲,十幾步距離甚至可破二重甲。一方怎麼樣都不能破甲,一方打中就死,結果顯而易見。

    況且馬上射箭需要放開雙手,手銃騎兵卻可以一手抓著韁繩,一手舉銃瞄準,打得更穩,打得更準。

    還有哨探隊的成員們,他們馬術沒有騎兵隊那樣精熟,但苦練銃術,個個在馬上打了一手好銃。

    他們圍著韃子騎兵打射,將他們一個個慘叫打落馬下。

    蒙古騎兵馬術很精熟,然不能破防也無用,他們騎術再好,騎射的局限,也不可能射中對方的面門咽喉眼楮。一些人轉而射馬,同時瓖黃旗馬甲投來的飛斧標槍鐵骨朵也帶來傷害。

    李如婉策在戰馬上奔騰,身後蹄聲如雷,雪屑紛飛,一片飛揚的黑色斗篷。

    眾騎圍著韃騎打轉,形成了一個類似頭尾相連的圓陣,前方雪濺如霧,轟轟的韃子騎兵又奔騰過來。

    李如婉舉起了手銃,她一桿銃已經打完,換了另一桿手銃,騎兵隊中裝備兩桿手銃的人很多,彈藥都打完的,就退出戰場裝填好再來。

    “嗖……”一片箭雨呼嘯過來,夾著一些飛斧鐵骨朵什麼,其中一根箭矢對著她的馬匹而來,還有一個黑影,忽忽的旋轉過來。

    李如婉旁牌擋住射來的利箭,幫自己戰馬,也幫自己躲過一劫,又頭一偏,麻利的躲過一把投來的飛斧,“砰”的一聲,她開了銃。

    洶涌的火光從銃口噴出,一個穿白色棉甲的韃子翻滾落馬,血霧飄揚在空中,一匹沒有主人的空馬從李如婉不遠處沖過。

    銃聲一片爆響,騰起的硝煙轉眼消散在馬後,對面一些韃子身上冒出血花,慘叫摔滾馬下,一些中彈的馬匹也是嘶鳴聲聲,發狂跳躍。

    李如婉身後也是幾聲慘叫,有人馬匹中箭,有人被飛斧鐵骨朵投中,摔滾馬下。

    騎兵戰,就是這樣殘酷,瞬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但身在戰場,在沸騰的戰場上,在奔騰的戰馬上,卻顧不得多想,李如婉拇指撥下擊錘,換了一個孔眼。

    “砰!”她又開了銃,洶涌的火光與煙霧噴出,一個穿黃色外瓖紅邊棉甲的韃子馬頭中彈,那戰馬悲鳴,重重沖撞翻滾在地,將馬背的韃子壓倒雪霧身下。

    那韃子被沉重戰馬壓住,也不知是死是活。

    ……

    戰場二百多步外,一片騎兵肅立,他們氣勢深重,手中多持森森長矛,又配厚背雁翎刀。他們靜默觀看,灰色的鐵盔甲冑,黑色的斗篷靜立陽光下,就彌漫著一股深沉黑暗的氣息。

    隊伍前方,錢三娘駐馬看著,粗大的狼牙棒插在馬鞍後的插筒內,身旁又是劉七郎、裴珀川、凌戰雲等人。還有原劉七郎天雄軍麾下,個個精甲斗篷,手持長矛,眼神冷漠。

    裴珀川、凌戰雲屬哨探隊,隊長曾有遇帶人出去哨探,他們倒沒去,前方的手銃騎兵戰他們也沒參與。

    他們習慣騎射,習慣近距離拼殺,還是不習慣用手銃,但他們相信,眼前的對戰韃子,他們很快就會派上用場。

    錢三娘觀看戰場,身後二百余騎靜肅一片,騎兵哨探隊多是桀驁不馴的豪杰,對他們九爺老放不下臉面喝斥,但錢三娘可以。

    她現在的身份又是夫人,管得眾好漢服服帖帖,隨著九爺放權,事實上騎兵隊多由錢三娘主導。

    看前方韃子騎兵已落下風,眺望四周,似乎攻打軍陣前陣、左翼的韃子也受到重挫。但他們大陣後方,頗多瓖黃旗馬甲駐扎,甚至還有幾十騎身著重甲,背後有斜尖如火小旗的白甲兵,對他們戰力,錢三娘可記憶猶新。

    看右翼這邊只有一個韃子牛錄章京,一個似乎是甲喇的正白旗蒙古頭頭未投入戰斗,他們身邊只余十幾個騎兵相隨。

    錢三娘目光在他們身上打轉,盤算是否將這些人吃了,但眾騎沖去,恐怕他們的馬甲兵白甲兵會過來相救,到時糾纏一團,反而不美。

    正在思索,忽听海螺音響起,從韃子中軍那邊滾滾而來,就見攻打前陣左翼的韃子瘋狂大叫,他們奮起余勇,繼續前沖,特別第二層的盾車們,更是拼命沖上。

    錢三娘更看到大陣後那些瓖黃旗馬甲往左翼過去,只有數十騎白甲仍然停留。

    錢三娘立刻有了決定,喝道︰“劉致卿、裴珀川、凌戰雲!”

    三人皆是大喝︰“末將在!”

    錢三娘指著那邊明安達禮、瓖黃旗牛錄章京等人,說道︰“你們率一百精騎,將那些韃子殺了,我要看到他們的人頭。”

    劉七郎、裴珀川、凌戰雲三人在馬上並槍施禮,暴喝道︰“定提奴酋人頭來見!”

    他們持馬槊、鉤鐮槍、長矛而去,身後百騎跟隨,奔騰間很自然就形成鋒矢陣,他們長矛如林,殺氣騰騰,以浩蕩的氣勢,向蒙古正白旗甲喇章京明安達禮等人奔去。

    錢三娘不動,她這邊還有百余騎,五十騎正白旗巴牙喇不動,她這百余人也不動。

    但倘若劉七郎等人消滅那些韃子騎兵的頭頭,被他們牽制的右翼兵力就可以騰出,側攻他們前陣,那五十騎白甲兵也無足輕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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