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全知全能者 作者:李仲道 (連載中)

 
mk2258 2016-10-11 22:1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9 248964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3 22:20
第290章 訓練結束

    人為什麼要吃飯?

    兩個因素。

    一是提供人體活動所需要的能量。

    二是提供身體代謝所需要的物質支持。

    這兩個因素,對生命體來說,是必須要全部滿足的,缺一不可。

    葡萄糖可以提供能量,但不提供物質。人如果只喝葡萄糖,短時間內沒事,甚至一兩個月都不會出現什麼明顯的問題,但如果時間再長,身體就會生病。

    許多奇奇怪怪而又莫名其妙的病。

    這就是因為只有能量而沒有物質,身體的代謝受到影響,久而久之,許多必須的代謝進程被迫中斷。

    許廣陵曾在晚上的閑話中,听兩位老人有給他談及過,古代的一些道士之流,為“闢谷”而長期服用松子丸茯苓粉又什麼芝麻丸之類的,結果因養生而致病。

    又或者雖不病但造成身體孱弱,風一吹就倒,嗯,真倒。

    典型的偷雞不成蝕把米。

    問題就出在這里。

    而如果只吃低能量物質,如青菜蘑菇之類,這樣,物質提供倒是足夠了,但能量提供不夠,身體還是會出問題。——哪怕一個人什麼都不做,身體的代謝也是需要進行的。

    而代謝本身就需要不少的能量支持。

    所以,吃,真的是一門很大的學問。

    吃,誰都會。

    剛出生的小孩都會。

    但吃好,就不是誰都會,更不是誰都能的了。

    從嚴格角度來講,所有的食物,都有“毒”,當然了,毒性很輕微,可以忽略不計。

    但無數個忽略不計累積到一起,累積個幾十年,就無法再不計了,而是會“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所以醫家、養生家才會提出“闢谷”這個概念。

    並圍繞這個概念,建立起了很多的理論及實踐經驗。

    然而,從前面的分析就可以知道,正常來說,真正意義上的闢谷,從理論上來說是不成立的。

    但許廣陵剛才所說的東西,給兩位老人及陳致和都造成了極大的震動。

    如果其身體的所有細胞,壽命都大為延長,這就意味著身體代謝所需要的物質及能量支持,也都將大為縮減。

    縮減到,一般人需要一天三頓飯,他可能只需要一天一頓飯,甚至十天一頓飯,就能提供相應的物質支持。

    縮減到,他不需要吃五谷,不需要吃魚吃肉,而只吃點青菜蘑菇,就能提供相應的能量支持,甚至于,連青菜蘑菇都不需要,只曬曬太陽,就能補充所需的能量了。

    這可能嗎?

    至少從理論上來說,是可能的。

    這也正是兩位老人及陳致和震驚的原因。——

    只要許廣陵所說的話是真的,那這個情況就一定會出現。

    而如果這個情況出現,“欲要長生,腹內常清”的情況也就一定會出現……

    正如兩位老人此際的感嘆。

    他們這到底是教出了一位什麼樣的弟子?

    也正如陳致和此際心里的感嘆,他的這個小師弟,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妖孽?

    許廣陵並未想到他的話給三人帶來如此感受,而他本人,同樣也對此沒多大感覺。

    或許是因為夢中所見,一幕又一幕,也早就讓他麻木了?

    至少,他當下的些許體驗或者說成就,相對他從夢中得到的見識高度來說,是極微不足道的。伏羲訣也罷,回天針也罷,俱皆如此。

    二十四便宜法,目前為止,他只接觸到三個,其它的二十一個是什麼?

    九成法,他無緣得見。

    三聖法,他更是無緣得見。

    由此可知,他當下的那點所得所證,也不過就是皮毛罷了。

    前路尚遠。

    還有太多的未知,以及無限的風光,等著他去領略。

    伏羲訣是要繼續的,其它的日常也在繼續,不過那個特殊訓練卻走到了尾聲。

    一對四,許廣陵測出了自己的極限。

    持續了幾天之後,在這個方面,許廣陵已經無法讓自己有任何獲得和進步了,本來的安排只是二十天,而這已經是第二十八天,所以這一天,將要離開的時候,許廣陵提出訓練就此結束的意思。

    沒有挽留。

    不過他卻被引領著來到一個辦公室。

    一位看起來很有威儀的中年男子接待了他,些許問詢和對話之後,告訴了他一個電話號碼。

    “小許,我這麼叫你不介意吧?”對方之前是以“許先生”來稱呼的,而這時這般說道。

    許廣陵微笑點頭。

    “小許,這是一組專門為你而設立的特別號碼,永久有效。”

    “你以後,在任何地點,任何時間,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嘗試撥打這個號碼。”中年男子說著,然後很有意思又或者說很有意味地一笑,“當然,不一定有用。”

    許廣陵笑著點頭,道︰“多謝。”

    他此刻還不知道這個號碼這個說法這個安排是什麼意思,是屬于例行還是別有原因,這得回去問陳老。

    老人家定然是知道的。

    許廣陵回去的時候,除了得到了這個號碼,還得到了一個手提箱。

    對方的說法是,聊作記念,以及,不要忘了這里。

    許廣陵也覺得,這短短二十八天,連一個月都還差點的時間,對他來說,也確實是挺有意義的。

    讓他學到了很多的東西。

    也接觸和感受到了很多的東西。

    一路無話,下車的時候,許廣陵和送他回來的謝少杰握手告別。

    “謝哥,這些天來辛苦你了。”許廣陵道。

    “許先生,你是有大本事的人。”謝少杰,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從其目光可以看出這是一個端正且意志相當堅定的人,這也是許廣陵在那個地方接觸到的好些人的共性,“能為你效勞,是我的榮幸。”

    這很抬舉了。

    許廣陵笑著,緊了下兩人握在一起還沒有松開的手,然後告辭離開。

    特殊訓練,至此,正式劃上句號。

    進入章老小樓,例行為周青竹針灸,例行做飯。

    繼那一天的“松鼠魚”之後,許廣陵一天變換著一道菜,不過松鼠魚還是每天常備。

    現在的情況是,每天新做的菜,許廣陵大抵能有個七八成的功力和水平,嗯,相對于大燴菜的水平橫向比較來說。而那道松鼠魚麼,則是每一天都被他作著進一步的改善。

    幾天下來,其水平,基本就從八成提升到九成了。

    但想要提升到和大燴菜同等的水平,除了更多的水磨工夫外,許廣陵感覺,在調料上,他還需要有所添加和改動。

    換言之,在這道菜(這味藥)的君臣佐使上,他的架子是搭起來了,但離登峰造極、妙到毫顛的境界,還有一段雖然不長但卻也不短的路程。

    這個路程,也是他必須的歷程。

    成就“藥學大宗”的歷程。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4 18:29
第291章 待遇

    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

    而用章老的話來說,這就是“大”。操千曲,觀千劍,就是在自己所鑽研所經營的項目或體系上,廣泛地汲取一切點點滴滴,從而聚土成山,聚水成海。

    然後,當你于高山遠眺,當你于大海遨游,能一覽眾山小,能海闊憑魚躍,那就是跨過了“大”的門檻,而獲得了進入“宗”的門票了。

    從道理上來說,這很簡單。

    而至于怎麼汲取?

    有人從天地自然中汲取。如《易經》中所言,“仰觀象于天,俯觀法于地,近取諸身,遠取諸物。”

    有人從“有人”中汲取。不俯仰天地,而是借鑒他人。

    有人則閉門造車。不從外界汲取,而從自身汲取。

    閉門造車從常規來說是一個貶義詞,但也不是絕對。——人的身心意識,本來也是自然造物,汲取自身,從某種意義來說也是汲取天地。當然了,要做到這一點,要求很高,不是人人都可以就是了。

    關于大,關于宗,這其中的門道許廣陵盡皆清楚,在許多晚上的閑話中,章老有述及,陳老有述及,而他自身也有過思慮。

    只待日後慢慢實踐就是了。

    許廣陵也對章老說過,他要做“藥學大宗”。

    而當下的烹飪之類,算是小試牛刀。

    這一晚,論藥及品藥的正課之後,來到例行的閑話時間。

    許廣陵先是說了那個電話號碼的事,然後又當著三人嗯主要是兩位老人的面,打開了那個手提箱。

    箱中的東西很簡單,三件。

    一支黑黝黝的手槍及一個小盒子,裝的子彈;一支灰色且黯淡無光的三稜刺;一個像是證件的小本子。

    陳致和倒吸一口冷氣。

    許廣陵則神色如常。

    和這些天的訓練及見識相比,這個,則只能說是小玩意了。

    真正的小玩意。

    似乎也確如那位中年男子所言,聊作記念。

    兩位老人又是目光交錯,有頃,陳老開口道︰“小許,這幾件東西你都收好。另外關于那個電話號碼的事,你不必太過在意,就把它當成一個……當成一個……唔,當成一個雜事的代辦機構就好了。”

    許廣陵點點頭。

    當他離開時,陳老先生望著他的背景,目光深沉。

    晚上,陳致和已經入睡。

    兩位老人卻還在後院中吹風,觀星,聊天。

    “老家伙,關于拙言的這個訓練,你有什麼要說的?”章老先生問道。

    老伙計白天的情緒略有點復雜,關于這一點,他很清楚。

    “小許在那邊,又放了個大衛星啊。”陳老先生有點嘆息般地說道,“而且應該是驚世駭俗級別的大衛星,就像在我們這邊一樣。”

    章老先生微微頷首。

    他們兩人本身就有點特殊,所以對于這個弟子的表現,有震驚,有難以置信,但這也都不算什麼。

    而對于那邊的那些普通人來講……

    “那邊有內部的人才分級體系,五級,dcba,以及a+,正常來講,就算a+級,也得不到這個待遇。”陳老先生解釋著。

    听到這個,章老先生也感到牙疼。

    所以槍械及證件什麼的不說,那個電話號碼,也絕不是“不必太過在意”這麼回事。

    他的這個弟子。

    哎。

    不好說,也沒法說啊。

    而他們兩個老家伙能做的,也就是鋪路了。

    至于路怎麼走,他們是管不了了。——這樣的弟子,誰能管?至少他們兩個老家伙是不成了。

    許廣陵是空手離開小樓的。

    嗯,說空手也不對,他從章老的書房里拿了三本書,這是他今天晚上的。

    而至于那個手提箱及里面的東西,則被他交給了老人保管。

    他現在是租住的房子,雖然小區的安保及風氣都很好,從未听說有什麼偷盜之類事件發生,但從根本上來說,談不上什麼安全性。

    所以那樣的東西,還是留在老人那里為好。

    而且一則他用不著這種東西,二則麼,現在處處都有安全掃描的,火車站什麼的地方且不說,就連他現在會去的那個省圖書館,門口都有一個。

    攜帶這種東西,都不夠麻煩的。

    沐浴。

    看書。

    窗前靜站,一邊伏羲訣,一邊整理白天所學所思。

    而後,許廣陵躺到床上,美美睡了一覺。

    不過也就是一個多小時,他就醒了過來。

    肚子還是很餓。

    這幾天,他的心跳在一百多次的基礎上再次減少,每天都減少那麼一小點,但是飯量卻仍然一如之前,短時間內,他身為一個飯桶的事實無法改變。

    飯後。

    宜躺臥,宜納涼,宜散步。

    許廣陵步出小區,然後本能地抬頭看天。

    天上閑雲散淡,稀星幾許,但許廣陵卻知道,明天上午十點左右,會下起雨來,並且一下就會下好久,至少一兩天內,應該都不會放晴的。

    此刻的空氣不是很好。

    而當許廣陵進入公園,公園中更加稀薄的霧氣,仿佛在訴說著寥落。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

    冬藏中。

    聚斂得好的,明年春來之際,生機會更加旺盛,而那些聚斂不好的,明年就不好說了,說不定今年春夏是郁郁蒼蒼,明年春夏卻已凋零不返。

    這就是輪回。

    這也是這段時間以來伏羲訣的習練,帶給許廣陵的最大體驗和感受感想之一。

    天明,天中。

    到了下午,一個恍然之後,許廣陵才意識到今天下午沒有那個特殊訓練了,換言之,一天中,他終于又空出了幾個小時的時間。

    不容易啊!

    窗外小雨淅淅。

    雨打芭蕉是古詩詞中常見的意象,許廣陵只吃過芭蕉,卻沒種過芭蕉樹,更無緣體會過靜听雨打芭蕉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念及此處,許廣陵知道今天的這個下午,可以干什麼了。

    下一刻,撐著前不久才買的雨傘,許廣陵前往久違的圖書館而去。

    圖書館底樓,有自帶書閱覽室,通常人都很多,整個白天的時間說是座無余席也不為過,二三樓的借閱室,就設置在書架邊上隔一個過道靠牆靠窗處的閱讀處,則一般很清淨。

    許廣陵就在清淨中,閑閑地翻閱著《全唐詩》。

    唐詩甚多,其中平庸者佔絕大多數,有亮點者十不佔一,優秀經典者百不佔一。

    不過這其實沒有什麼,哪怕是許多平庸的,毫無亮點的,在悠閑的狀態下去讀,也能讀出別樣的風味。

    正可謂,書箋偶動雨隨落,偷得浮生半日閑。

    此意不關書,也不在人。

    只是一股生機,一種幽意,一種蕭瑟中的潛藏,隨輕風,隨細雨,漫漫灑灑,彌散在這整個天地間。

    于是,不需酒,也不需茶。

    而人醉,人醺。

    是日,許廣陵青磚刻字,第一百零七天。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4 18:31
第292章 痊愈

    許廣陵沉浸于身心的安寧,沉浸于天地間的靜謐。

    伴隨著圖書館窗外的小雨淅淅,一個下午的時間,他也閑閑地翻完了整個的全唐詩。至此,他的詩詞儲量也達到了五萬三千一百一十二首。

    這就是“過目不忘”的威力。

    或者,單純的過目不忘,是遠遠做不到這種程度的。

    伏羲訣的習練對于身心的改變,不止是天眼,不止是記憶,還有更多的東西,未必能輕易察覺,也不容易量化。

    此際,將這五萬首詩于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盡數納入腦海,而且還是在一種極悠閑極放松的狀態下,也只算是小試牛刀?或者用那句話來說,不是神通的神通?

    和天眼比起來,它確實不像是神通。

    但它又確實是真正地“超凡”。

    念及此處,許廣陵對陳老先生多了一些了解。

    陳老先生讀書多,很博學。但究竟博學到什麼程度?許廣陵現在仍然不知道,但他用這一個下午的時間,大略窺見了一些東西。

    另外,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陳老包括章老,兩位老人時時都表現出知識極其廣博,但許廣陵也從未感覺兩位老人對自身的廣博有任何自傲之意。

    其中原由,許廣陵此時也大抵能體會到。

    確實沒有什麼值得自傲的。

    些許之能,不足掛齒。

    擁有這樣的一種過目不忘,只要願意,任誰都能成為廣博之人。

    不過。

    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

    所謂廣博,也只是第一步而已。

    而且,也正如莊子所言,“吾生也有涯”。

    再怎麼過目不忘,再怎麼輕易地就能獲得無盡的知識,這些也都只是“外道”。若沉湎其中,只怕失遠大于得。

    章老先生過目不忘,但不擅武道。

    陳老先生過目不忘,但不擅醫道。

    兩位老人也都不擅象棋。

    他們不擅、不懂的東西,想必還有很多。

    不是做不到。

    而只是沒有去做。

    這個情況,這種經驗,是需要許廣陵汲取的。

    下午四點半,許廣陵準時離開。

    步出圖書館,踏下圖書館大門口最後一節台階的時候,許廣陵的天眼被某個情況觸發了,倏忽間自行啟動。

    卻是背後,大約二十米外的地方,一個女生用手機偷偷地攝了他的一張背影像。

    微微搖頭,然後笑了笑,許廣陵徑自離去。

    到章老家後,許廣陵例行地為周青竹針灸,時隔整整一周之後,這是許廣陵再一次地動用回天針。

    也是最後一次。

    針灸完畢,許廣陵問周老先生︰“周老,最近有帶小竹去醫院檢查過麼?”

    “沒有。”周老先生搖頭,但就在下一刻,他似是反應了過來,神情一下子變得激動而又緊張,“許先生,你是說……你的意思是……”

    這些天來一向都表現得很冷靜的老先生,此時一下子變得語無倫次。

    他的心情,許廣陵能夠體會。

    大喜大悲。

    大喜,許廣陵沒有經歷過,但是大悲,他是經歷過的。

    是以此時,面對老先生明顯的失態,許廣陵只是微微一笑,然後溫和道︰“小竹的身體,已經完全康復了。周老,你明天帶小竹去醫院檢查一下,嗯,做個全面的身體檢查。”

    “好!好!”周老先生一個勁地只是點頭。

    倒是周青竹小姑娘本人似乎要更鎮靜一些,但也明顯地高興著。

    不過她此時還不能動,乖乖地坐在那里,俏目閃動,道︰“許大哥,我真的已經好了嗎?”

    “好了。”許廣陵點頭,“今天是最後一次針灸,小丫頭,你明天就不用再過來挨針了,怎麼樣,高興吧?”

    並沒表現出雀躍。

    小姑娘只是哦了一聲。

    說不用再過來,第二天下午,祖孫兩人還是過來了。

    白天的醫院檢查,ct,心電圖,腦電圖,以及血常規等等,一系列相關不相關的檢查,全都做了。

    而檢查的結果表明,周青竹現在的身體狀況,非常健康,甚至比大多數正常人都還要更健康。不止是胃癌,就連小姑娘那一直困撓著一家人的心髒問題,也完全地不翼而飛了。

    周老先生老淚縱橫。

    而連夜乘飛機趕過來的周青竹父母兩人,同樣是喜極而泣。

    祖孫兩人這次過來,一是報告結果,二則是請吃飯。

    許廣陵自不用說,章老陳老及陳致和也是在邀請之列,嗯,這是肯定的。

    不過最終是許廣陵為兩位老人做好了飯,而他和陳致和出席。——“老頭子口味刁,也不習慣熱鬧,你們師兄弟兩個去就可以了。”

    這是章老的話。

    酒店門口,周青竹父母站遠遠地相迎。

    一番介紹之後,周父握著許廣陵的手,只是緊緊地握著,搖晃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昨天沒哭,今天上午醫院檢查出結果時沒哭,周青竹小姑娘此時,見得這種情況,卻紅了眼眶,然後有意無意間,拉起了母親的手,拉起父親的手。

    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

    天倫之樂。

    稍後,宴席的豐盛自不用說。

    許廣陵,陳致和,周青竹一家四口。

    只六個人,酒菜卻是擺足了滿滿的一大桌,花費應是不匪,別的就不說了,僅一只清蒸帝王蟹,就四千八百八十八。

    不過味道麼,也就是那樣了,對有些人來說可能還不如一鍋小籠蝦。

    其它菜,在許廣陵嘗來也都是中規中矩,甚至有幾道都不太合格,讓他打分,最多也就四五十分。

    許廣陵外,桌上其他人,重心顯然也都不在菜上。

    唯一吃得有點歡的,大概也就是周青竹小姑娘了,不過吃著吃著,小姑娘也放下了湯匙筷子,“許大哥,這些菜沒一個有你做的好吃,一半都比不上!”

    許廣陵笑。

    許廣陵以前基本是不喝酒的,尤其是白酒,但今天桌上,看周老先生、周父都極高興,另外感覺陳師兄也頗有興致,便相陪著,四個人喝掉了整整六瓶。

    酒席散後,分別時,周青竹的母親緊緊握著許廣陵的手。

    “許先生,我真的很高興。”

    “謝謝!謝謝!謝謝!”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4 18:33
第293章 醫者,弈者

    父母之于子女,子女之于父母。

    有一個名詞,叫做“至親”。

    從血緣關系上來說,這是人世間最直接最緊密的紐帶。

    但人是一種比一般動物更高級也更復雜的動物,復雜,許多時候也意味著蕪雜,所以父母子女之間的實際關系,有可以為對方付出生命的,有一般親密的,有形同陌路的,也有相怨相仇甚至不共戴天的。

    這都沒什麼稀奇。

    眼前,周青竹母親的感激,那種由對女兒的愛而延伸至對醫者的感激,直接、真誠而且濃烈。

    許廣陵鼻子微酸。

    此情此景下,他很難不想起自己的父母。

    父母出事後,如果當時,這世間有什麼神靈告訴他,可以讓時間倒轉,讓這一切不再發生,那他真的是付出生命付出靈魂也願意。然而,這終只是幻想,終只是奢望。

    而對周青竹的父母及爺爺來說,他無疑就是扮演了一次神靈的角色。

    或許,這就是醫者的意義所在吧。

    因為他,世間少了幾位傷心人。

    “老師,你當初為什麼會學醫?”有一次客廳閑話中,談到怎麼為醫以及古今醫者的醫德等問題時,許廣陵這麼地問章老先生。

    “拙言,為師的回答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為師那時,沒有什麼拯救病痛的覺悟,同樣也沒有什麼厚德仁心。”

    “為師從醫,最初,就是為了謀口飯吃。”

    老人這般回答道。

    許廣陵啞然失笑,想了想,又覺理所當然。

    章老有說過他小時是為地主家放羊的,所以後來從醫,直接目的,不是拯救他人,而單純就是拯救自己?

    “但是,醫生這個職業,到底和其它職業是有些不同的。”

    “拙言,你以後就會知道,也遲早會感受到,長久地和病人打交道,和生命打交道,是人都會變的,會被觸動,會被牽動。”

    “所以不管從醫時的心態和志向是什麼,從醫之後,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在種種觸動牽動下,你要麼視生命如閑,呵,視別人的生命如閑,不把病人當人,要麼就是把生命看得很重,為了病人,而時常很難顧及自己。”

    “沒有中間狀態?”許廣陵問。

    “普通醫生中,有的。高水平的醫生中,很少。”章老淡淡說道。

    些許回憶在許廣陵的腦海中閃過。

    此際,周母感激連連,周父醉意燻燻,周老先生則剛才直接就醉倒在席。

    周青竹小姑娘則挽著他的胳膊,默默不語間,表現得有點戀戀不舍。

    小姑娘的這種心情,許廣陵大體能夠理解,所以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她的小肩膀,然後道︰“丫頭,回去好好學習,爭取考個清華北大,到時給我報喜。”

    小姑娘沒說話,抿著嘴,只是連連點頭。

    和陳致和返回章老小樓,對許廣陵來說,也意味著,這件事,就此成為過去了。

    時間已經很晚,都十點多快十一點了。

    這個時間點,顯然不可能再上課及閑話什麼的了。所以許廣陵也只是和兩位老人照個面,便又返回自己的居處。

    一夜,如往常般過去。

    因為小雨依然還沒停的關系,所以許廣陵這一夜也沒去公園,而是在窗前又站了一夜。

    他似乎越來越喜歡站著“睡”了。

    兩腳輕輕點地,極舒緩極放松的狀態下,卻恍若不動如山,又恍若身如一棵樹,深深地扎根于大地,然後,血液從心髒出發,流到手,流到頭,流到腳,流淌在全身上下。

    那種安靜而又洶涌的感覺,讓許廣陵既相當地清醒著,又深深地陶醉著。

    時間在這樣的一種身心狀態下,一夜,短如一瞬。

    第二天中午,許廣陵又下起了象棋。

    “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這是那位圖書管理員的話,很有名,也很多人都知道。

    這段時間的象棋對弈,對許廣陵來說。

    將夢中的獲得一點點印證落實,是一種樂趣;自身對于象棋的理解,一點點深入,是一種樂趣;在對弈中,將一個個對手斬于馬下,是一種樂趣。

    圍繞著對弈,棋盤上,敵我雙方的棋局演繹,同樣是一種樂趣。

    “酒薄不堪飲”遇到的對手,越來越高端。

    高端局,許多關鍵處的棋局變化,不論己方的還是對方的,都如好茶如美酒,值得品味。

    許廣陵的優勢在于,他可以在腦海里,將這些變化,以一種直觀的方式,盡情的推演,推演它們的諸多變化,再然後,把推演所得施展于棋盤上。

    所以他這段時間的對手,事實上,都很痛苦。

    在這次參賽選手中,“酒薄不堪飲”已經是一個值得其他選手相當重視的黑馬了,獲得了很多的擁躉且不說,不少人也都開始仔細研究他的對局。

    此人棋風極其多變,而且經常扮豬吃老虎,不像是軟件,甚至連人機都不大像,是其一。

    此人水平極高,絕對大師水平,是其二。

    因為這兩點,所以很多人都猜測這位是現實中的某個大師,然後穿上馬甲,放飛自我,玩得很嗨。這麼一來,其棋風多變的原因也得到了解釋。

    許多大師棋風都是固定的,譬如有人擅攻,有人擅守,有人喜歡屏風馬,有人喜歡士角馬。

    但這並不就意味著他們不懂其它的路子。

    穿上馬甲後,沒有身份及名聲的束縛,他們盡可以放開了玩,比如說,玩自己老對手的套路?

    你以為他是廉頗,實際上他可能是藺相如。

    你以為她是西施,實際上她可能是趙飛燕。

    猜“酒薄不堪飲”到底是哪位大師,甚至都成了不少人的樂趣。

    許廣陵今天的第一個對手,id叫做“醉里流年”。

    “老酒踫上老醉,有得看了!”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痛快痛快,你們應該大戰三百回合。”

    “決戰到天亮,不要走!”

    看底下的評論,許廣陵知道他應該是踫上了一個硬茬。

    不過事實上,他現在的對手,就沒有一個是軟的。

    許廣陵先手,他才平了個中炮,不期然間,電話響了,接過一看,卻是大傻的電話。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4 18:34
第294章 目標

    大傻,佳公子,這都是他們各自的qq上的名字。

    單從這兩個網名來看,前者傻貨,後者騷包,前者親和,後者高冷。

    但事實上卻並非這麼回事。

    和佳公子比起來,大傻才是真正的高冷派。——和關系好的人,這貨很賤,很放得開,但除此之外,此人滿心滿臉都是“不要打擾我,我不認識你”。

    “傻哥,最近又在哪鬼混?”許廣陵接通了電話。

    據佳公子所言,這廝身為中國人,一年待在中國的時間卻不超過半年,身為yn人,一年待在yn的時間卻不超過一個月,其它時間,都在“雲游”。

    “老三,準備接客,我後天和佳妹去你那。”大傻道。

    “好。”許廣陵愣了下。

    佳妹,自然是指佳公子,正所謂,此處無基勝有基。不過佳公子如果在現場,能一酒瓶磕大傻腦門上。

    電話掛斷,象棋繼續。

    經過七十二回合的驚險交鋒,“酒薄不堪飲”還是把“醉里流年”拿下。

    其實,這一局本該是和局。

    許廣陵有優勢,卻並不能擴大到勝勢。

    但醉里流年想勝,所以他敗了。

    這並不奇怪,或者說,在棋盤上,這種情況極為正常。

    戰況膠著僵持時,如果想打破僵持,必有一方先變招,而變招後最終的結果只有兩個。——要麼擊殺對手,要麼被對手擊殺。

    對方沒能把許廣陵擊殺。

    所以他被反殺了。

    雙方戰到最後,棋盤上只剩下三個子,兩個老將以及許廣陵這邊的一個小卒,然後,二樓的小卒把老將逼死在三樓。

    “666666”

    “沒有八十二,也沒有六六六,滿分妖妖零送給你!”(此君已從小學畢業多年。)

    “唉,老酒越來越恐怖了,求一個制裁。”

    “進攻開局,防守中局,絕殺終殘局,這畫風,看不懂啊。”

    “看不懂就對了。”

    “高手絕逼是馬甲無疑,這是在實驗新戰法?”

    ……

    底下一派議論紛紛。

    許廣陵瞥了一眼,然後只是微笑。

    他確實是在實驗新戰法,對于博弈越來越深入的理解,給了他在一定程度上“任性”的資格。如果只求勝的話,在他持先手的情況下,對手會很艱難。

    然後棋局會如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那就沒意思了。

    而這一局里,由于他的幾次三番改變戰略思路,對方被勾引著也為之改變,然後雙方就有了幾次極厲害的短兵相接,戰況極為激烈。

    因此也可以說,許廣陵釣魚成功。

    第一局結束,第二局開啟。

    許廣陵等了快兩分鐘,也沒匹配到對手。

    這種情況經常會發生的,有時是網絡的原因,有時則是同等級別的對手短暫出現空缺。當然,對手出現空缺,那肯定得是業七以上。

    業三以下如大白菜,遍地都是。

    業六以下如行道樹,隔三五步即是。

    所以一般而言,這低中兩階,是不會出現空缺情況的。(業一至業三低階,業四至業六中階,業七至業九高階。)

    許廣陵退出一下,再重新匹配,又等了兩分鐘,還是沒有對手。

    那看來今天中午只能下這一局了。

    接下來的時間,整個一下午,許廣陵哪也沒去,而是就坐在窗前,無心地賞著雨,有意地品析著昨天收入腦海內的《全唐詩》。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這是古老的情話。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這是吃貨的贊歌。

    和甦東坡的“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堪為一比。

    魚有酸菜燒魚,有豆腐豆花燒魚,有檸檬西紅柿燒魚,有藤椒啤酒燒魚,竹筍燒魚許廣陵卻還沒吃過,也沒做過。

    或許,可以一試?

    “滯雨通宵又徹明,百憂如草雨中生。心關桂玉天難曉,運落風波夢亦驚。壓樹早鴉飛不散,到窗寒鼓濕無聲。當年志氣俱消盡,白發新添四五睫。”

    這是人生的黯然。

    這詩中好些的描述,卻是許廣陵的曾經。

    曾經,他有無數個滯雨通宵,但沒有百憂如草,有的只是心如雨天之幕,說黑不黑,說亮不亮,陰沉沉,暗淡淡。

    都說痛苦。

    但有一種苦,它不痛。

    都說悲傷。

    但有種一傷,它不悲。

    當痛和悲都已遠去,它卻仍然固執地滯留在心里,淡淡地,漠漠地,苦著,傷著,如蠶食桑葉一般,一點一點地吞噬著你,將你拽向永遠也落不到底的黯然。

    你想笑,但笑對你是一種奢侈,你想哭,但哭對你同樣是一種奢侈。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雖然說著花落,但詩人的心緒,詩人的站位或者說立場,更偏向于“自然”,而絕不同于李清照的綠肥紅瘦。

    千百年後,和李清照同為女性的一個叫三毛的女作家,在“花落知多少”這句前面加了兩個字作為名字寫了一本書,然後讓整句話整本書都帶上了拂不去的惆悵。

    “風回雲斷雨初晴,返照湖邊暖復明。亂點碎紅山杏發,平鋪新綠水生。翅低白雁飛仍重,舌澀黃鸝語未成。不道江南春不好,年年衰病減心情。”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畫船听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關于江南,早已沉澱為一種意象。

    “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鄭愁予的《錯誤》,說的是江南。

    “風到這里就是粘,粘住過客的思念。雨到了這里纏成線,纏著我們流連人世間。”

    林秋離作詞林俊杰演唱的這首歌,說的是江南。

    從詩詞到歌曲。

    許廣陵想到了《彩雲之南》,想到了《納西情歌》。

    想到了張大為的《吉祥香巴拉》及《唉嘛噢》這張專輯。

    想到了余亦五的《三峽》《桂林》《敦煌》。

    而後,突然生起了以古詩詞為底本,半作詞,自度曲,演繹一輯《江南》的沖動,不過此際並非其時。

    ……

    幾個小時的時間,悄然過去。

    下午,去章老那里,許廣陵卻是等到了陳致和的告別,“小師弟,我就要回去了,今晚的飛機。有些事實在推托不開,要去處理。”

    許廣陵了然。

    不說別的身份,就一個副院長,他的這位師兄能在這里滯留這麼多的時間,便已是很不容易了。

    晚上,章老這一天論藥的課程暫停,卻是和許廣陵論起了“身體的衰落和起復”這個專題,從某種意義來說,也可以算是對許廣陵第一次完整治療過程的總結及擴展。

    站在一代大宗的高度上,老人旁征博引,縱橫捭闔,抽絲剝繭,乃至萬流歸宗,許廣陵獲益良多。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章老這里,許廣陵每一天都是獲益良多。

    “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這是經常地,許廣陵在心中泛起的對于老師的感覺。

    而對于“大宗”的高度認識,許廣陵也正是在老人這里,建立起來的。——老人用自身,向許廣陵展示了到底何為“一代大宗”。

    不過對于老人而言,在醫學上的諄諄教導之外,其更重視的對許廣陵的教導卻是︰

    “拙言,醫學終究只是小道。”

    “于你而言,要做的不是大宗,而是大宗師,不是千百個一代大宗,而是一個絕代大宗師。”

    “這才是最最重要的。”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4 18:36
第295章 有朋自遠方來

    葉落歸根。

    水落石出。

    返本還源。

    萬流歸宗。

    ……

    不論是身為一代大宗,還是身為一個老人,章老先生的認知和洞察,都能深入到一個相當的層次,從而忽略浮華,直探浮華背後的東西。

    然後站在這樣的一個高度,來提點許廣陵。

    這是一種需要年齡、需要時間的積累、需要世事的打磨、需要自身的成就達到一定程度,才能窺見以及抵達的地方。

    這些條件,許廣陵都沒有。

    但他有伏羲訣。

    伏羲訣引領著他,不藉由任何外物,只在身心的體驗上,經歷著生死枯榮的輪回。

    反過來,也可以說,正因為有著這樣的一種認識,許廣陵才能在伏羲訣的習練上層層深入,從而屢有突破。——伏羲訣習練的進度到底是快是慢,這個許廣陵不清楚。

    因為沒有對比的對象。

    但一次又一次的突破,卻是再明顯不過的。

    也因此,章老的傳授,不論是醫學的還是非醫學的,許廣陵發現自己能夠越來越快地領悟。

    他的汲取,是一種加速式的。

    許多時候,老人的話只開了個頭,他就隱隱知道老人接下來的表達了。

    而其後的事實也果然如此。

    這種體驗,許廣陵感受到的並非自己的天才,而是老人所言確實半點無虛。

    大宗師,和大宗,確實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前者,完全地,全方位地,凌駕與碾壓後者。

    他的一切類似于天才的表現,都只緣于,他正在向著大宗師的境界邁進。

    哪怕是一頭豬,只要它成就了大宗師,也都可以很聰明,很博識,很有領悟力,很……

    無數個很。

    所以,目前的航向無須變更,繼續勤勉向前就是了。

    接到大傻電話的第三天下午兩點多,許廣陵從高鐵站接到了大傻和佳公子兩人。

    而兩人見到許廣陵的第一時間,都是一聲“臥槽!”

    “你真是老三?”佳公子都有點不敢認人。

    “草了草了草了,老三,你是不是在修仙?”大傻也是滿臉驚疑。

    “我已經很久都不修仙了,我現在的作息正常的很。”許廣陵微笑說道。

    確實正常的很。

    就是與一般人不大一樣而已。

    “那你老實交待,你小子現在看起來怎麼這麼……”

    “這麼仙。”佳公子接口。

    “對!”大傻又接上,“你小子雖然很好看,但以前完全不是這樣的!”

    “我最近在練武。”許廣陵道。

    “啥?”

    “蛤?”

    “回稟兩位兄長,小弟現在乃是太極派第x代傳人。”許廣陵這話真心沒有錯,但其實哪怕陳老先生,也不以太極傳人自居。

    身為一代武學大宗,太極,只在其中佔了極少的一部分。

    君子不器。

    這是孔子的話。

    借用這句話的框架和內涵,也可以說,陳老先生所會的那些拳法,無一不精。

    任何一門拿出來,都是世間所謂宗師級別的水平。

    而其真正的武學水平,則是在這些所有的拳法之上,甚至是遠在其上。

    “許公子,我記得您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佳公子面露嘲笑,“如果我沒有得老年痴呆的話,我記得您老人家好像說過,你是神廚門第十九代傳人。”

    “不信?去我那,我顯擺兩手讓你們看看。”許廣陵淡定說道。

    于是直接去許廣陵的居所。

    大傻和佳公子兩人先後洗澡更衣,洗去一路風塵,許廣陵則是洗手作羹湯。

    這些天他都要做飯,所以材料是常備的。

    但打量了一下菜式之後,許廣陵也只是做了一味菜。

    那就是以那個人參紅薯山藥粉條為主體,然後添加了土豆、蘑菇、青菜等東西,做了一鍋雜燴。

    應該說,這是許廣陵現在最拿手的東西了。

    所以還沒出鍋,兩人就鼻子連嗅,臉露驚奇。

    半晌後,呼嚕呼嚕呼嚕,呼嚕呼嚕呼嚕,不止粗豪的大傻,就連看起來很文雅的佳公子,也都化身某種動物,或者好听點說,化身饕餮?

    “老子服了!”當大碗中燴菜還剩下大概一半的時候,大傻終于舍得說了句話。

    “我也信了,老三,你要不是神廚,就沒有人是了。”佳公子說得很認真。

    一鍋湯,讓兩個家伙吃得干淨。

    但其實許廣陵做得不是很多,所以兩人都只是七八分飽的樣子。——結果就是,兩人似乎比沒吃前更餓了!

    “老三,你這樣很缺德的你知道不?”大傻拍著自己的肚子。

    “老三,小氣,摳門,不把兄弟當兄弟啊。”佳公子和大傻站在同一戰線地譴責。

    許廣陵只是笑。

    好吧,這些都屬于兄弟見面的正常開場。

    等許廣陵泡上三杯茶,三人坐在客廳里的時候,氣氛就正式了很多。

    “老三,說真的,雖然咱沒多少見識,但你這絕對是御廚水平!”大傻還對剛才的那道菜發表著意見,“你不是真的開餐館的吧,私家菜館?”

    亞歐非美澳,足跡遍五洲的人說自己沒多少見識,大傻這話是真的謙虛了。

    不過論美食麼,呵呵。

    這里是有一個正宗的美食家的。

    “老三。”佳公子看著許廣陵,猶如小媳婦看著自己久未歸家的夫君,怨念深深,“你以前一直都在調戲我,是不是?”

    佳公子是美食家,是美食作家。

    結果身邊的“好兄弟”是這樣的一種廚藝水平,他卻不知道?

    是一點都不知道!

    這個問題還是要交待清楚的。

    許廣陵正容說道︰“其實兄弟以前的做菜水平,也就是一般,用兩個字來評價,‘能吃’。但是後來得到了高級的傳授,還有一本御廚菜單。”

    這很傳奇。

    像是漢朝時的張良被白胡子老頭授以《太公兵法》一樣。

    但因為事實擺在眼前,所以大傻和佳公子兩人很輕易地就相信了這個傳奇。

    然後兩人向許廣陵匯報著粉條的神奇。

    這個粉條,當初,許廣陵剛送給兩人的時候,兩人都不在意。

    用佳公子當時的話,是“出于兄弟情義”,才考慮吃一吃這個很怪異的與眾不同的粉條。

    不過吃了之後,就出事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4 18:37
第296章 經營

    佳公子父親有慢性支氣管炎,幾十年了,也就是所謂的老慢支。

    大傻及其父親有祖傳的遺傳性高血壓。

    然後。

    他們都通過吃這個粉條,吃好了。

    或者不能說吃好,而是這粉條可以代藥,起到極良好的調節平復作用。

    所以第一次是許廣陵送的,而第二次則是他們開口要的。最終,是許廣陵給兩人分別寄去了差不多一千斤的成品。還不知要吃到哪一天呢。

    就在許廣陵這般想著的時候,大傻道︰“老三,那個粉條,不多了。”

    “你說的,是那個一千斤的粉條?是我第二次寄給你們的粉條?”許廣陵愣了好一會兒,才這麼問道。

    大傻和佳公子兩人都是點頭。

    接下來便是解釋。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

    民間,向來有一種東西叫做“口口相傳”。

    大傻父親的高血壓那可是全村知名的,不止如此,他的家里還是“全村高血壓日常測量及研討中心”,左鄰右舍,前村後巷,那些高血壓的,誰有個不舒服,都喜歡到他家來量量血壓。

    因為大傻父親是“權威人士”。

    然後許廣陵給這里寄了粉條,然後大傻家里吃了粉條,然後大傻父親的高血壓,一點一點地就降下來了……

    這個粉條接下來所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

    東家要一點,西家要一點,南家要一點,北家要一點。

    這是剛開始。

    而待粉條的效驗一一應驗于東西南北家身之後,再討要這個粉條的,就不是一點了。

    然後這股旋風一點點擴大……

    誰家沒幾個親戚?

    不止是親戚,還有朋友,還有病友……

    一千斤粉條,多麼?

    多乎哉,不多也!

    這是大傻那邊的情況,至于佳公子那邊的情況,雖然具體情節不同,但是基本傳播過程,卻是如出一轍。

    其間還發生了一件不算是小的波折。

    有個病友的兒子,是醫生。

    老父吃了這個“神奇粉條”後老慢支發作癥狀明顯減輕,作為醫生的兒子第一感覺不是高興而是驚恐以及懷疑。這粉條,不會是含有某種激素吧?

    這也是最可能的情況。

    醫生兒子把這懷疑給老父說了,但是老父很固執,不听。

    正是那句話,好不好,自己知道。

    而且老父也有說法︰“那麼多人吃這粉條,那麼多人都說好,你說這粉條有問題?”

    醫生兒子听了這話,不但沒有安心,反而是更加憂慮,更加憂愁了。

    這話太熟悉了!

    那些受集資騙、傳銷當、被垃圾廣告洗腦的,都這說法!甚至連一個字兒都不帶差的!

    醫生兒子一咬牙,把這粉條拿去化驗所化驗了。

    不論是出于孝心,還是出于專業,他都不允許老父受這種蒙騙坑害,並且,這粉條蒙騙坑害的人似乎還不少!弄不好,又是哪里的騙子,在賺這種黑心錢。

    化驗結果出來後,發生了兩件事。

    一、化驗人員索要這個粉條。

    二、醫生兒子成了這個粉條的忠實擁躉及自來水,不到幾天,其所在醫院下下的管理層和醫生及小護士等,統統都被他給“傳銷”了。

    “老三,這粉條是不是特供產品?”佳公子問道。

    這特殊配方的粉條,作為一個走遍大江南北的美食家,他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但這粉條又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生活中。

    思來想去後,一個答案就出現在佳公子心中。

    假如這粉條是特供的話,那所有的奇怪都不奇怪了。

    而當這次過來,見識過許廣陵的廚藝,那種絕對的非同一般,和這粉條幾乎是同樣的“非同凡俗”,佳公子幾乎已經確定,這粉條就是特供。

    如果沒有章老,許廣陵還真不能肯定這粉條是不是特供。

    他同樣會有佳公子差不多的懷疑。

    但這時,他就很淡定地搖搖頭︰“不是。這粉條就是你們的兄弟我,神廚門傳人,搞出來的。”

    “老三,那這個粉條,能不能量化生產?”大傻目光炯炯地看著許廣陵道。

    量化。

    生產。

    許廣陵略作沉吟,然後問兩人︰“兩位哥哥,以我們的關系,直說吧,你們的意思是?”

    “老三,我想做這粉條的生產。”大傻也就直說道,“我們三人合伙,你出配方和技術指導,我和老二出人出資,我們一起做這粉條。”

    “大作家,你也是這意思?”許廣陵問佳公子。

    佳公子點頭。

    “那股份怎麼分配?”許廣陵笑問。

    “老三你佔八成,我們兩人一人一成就行了。”大傻道。

    這分配很清新脫俗,許廣陵道︰“這不合理吧?如果這麼來的話,你們兩人不是相當于給我打工了?”

    “很合理。”佳公子道。

    “你的環節是不可替代的,而我們的環節可以隨便替代。真要說起來,還是我們兩個佔了老三你的便宜。但誰讓我們兄弟情深呢,這種便宜,與其讓外人佔了,還不如讓我們兄弟兩個佔了,對不對?”

    許廣陵微笑搖頭。

    “你們兩人如果沒事的話,在我這邊多住幾天。”

    “關于粉條這事,我要考慮一下。”

    許廣陵要考慮到好幾個方面。

    第一,這粉條的效果太過神奇,特別是其針對高血壓的效果。

    如果真量產化的話,這種效果必定會被許多機構所發現,嗯,遲早的,然後在國內外都引起轟動。

    其後,大量的調查必然會發生。

    然後,關于他的情況,關于他背後章老的情況,都會露出水面。

    這種曝光,是許廣陵絕不想要的。

    而且很可能對章老也會造成影響。好的影響,不好的影響,兩方面都會有。

    而不管是哪方面的影響,在許廣陵看來,都是對老人造成騷擾。

    好歹也和老師朝夕相處這麼長的時間,老人的性子許廣陵基本也清楚了。

    老師如果哪怕有一點點的慕富貴,愛榮華,以其曾經的一代御醫的身份,又怎麼可能生活得這麼冷清?又怎麼可能定得下心來,來教授他這樣一個弟子?

    所以,以這種塵俗雜事來打擾老師晚年的安寧,用一句話來說,就四個字。

    不當人子!

    屆時,這粉條的事不會是他的事,而只會是老師的事。

    所有的調查,最終的指向都會是老人而不會是他。

    所以,他做事,然後讓老師來背黑鍋。這種事,許廣陵不可能允許它發生。

    此其一。

    其二,作這種經營,再怎麼樣,也會花費他多多少少的心思及時間,這與他的目標航向,是明顯相駁的。

    如果不是大傻及佳公子這麼兩個人提議,許廣陵根本就不會考慮這事。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4 18:37
第297章 大鵬一日同風起

    為一度和過去斷去所有聯系的人,許廣陵躲在龜殼里,沒有尊長,沒有師執,沒有朋友,沒有愛人。

    什麼都沒有。

    雖然說不忍父母失望而沒有去死,理智讓他保住了這最後的一條底線,但除此之外,他活得其實和一個死人並沒有兩樣。

    而在這期間他能和大傻及佳公子相識,這本就是一種緣份。

    將粉條直接送給兩人,也都是可以的。

    但這就等于是把兩人視乞丐了,顯然非朋友相處之道。

    也所以,之前,他才會問股份的事。

    股份多少不是事,但許廣陵需要知道兩人心里的想法。另外,暫時還考慮不到股份的事,該考慮的是,這事該不該做,能不能做,以及,可以如何去做。

    好在,他的身後有智囊。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許廣陵的身後站著兩位老人,他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呢?

    將大傻及佳公子兩人打發出去廝‘混’,定賓館什麼的,時間差不多了,許廣陵往章老家而去。

    做飯,吃飯,上課。

    這些一如往日。

    正課結束,客廳閑話的時候,許廣陵說出了白天的事。

    除了最初的際遇太過離奇之外,其它的事,許廣陵無需也不會對兩位老人隱藏。

    兩位老人,特別是章老,到了現在,在許廣陵心中,其地位已然和父母基本沒有差別,至于陳老,則要略遜一些,不過也只是略遜。

    “拙言,你缺錢?”略微沉‘吟’了片刻之後,章老問道。

    “不缺。”許廣陵搖頭。

    許廣陵不買房不買車不買奢侈品不買衣服,房車奢侈品且不說,一件衣服他能穿三年,甚至連手機都是五年前的。

    流行什麼的,在許廣陵身上是不存在的,不論是過去的幾年,還是現在及以後。

    單純從生活消費上來說,許廣陵其實過得比清教徒更清。講真,也真沒有多少必要‘花’費。

    這幾年過去,父母留下的錢他還沒有動用分毫,光是當初的壓歲錢獎金稿費等,他都還沒‘花’完,甚至前些天,在時隔多年之後,他又有了一萬塊錢的入帳,雖然只是‘毛’‘毛’雨。

    一張歌曲使用授權書,換了一萬塊錢。

    那邊很大方。

    其實行價也就是三五千塊錢,甚至免費。

    詞曲,名家如方文山高曉松那等級別的,也不過才是五萬左右,三萬兩萬十萬八萬的,一首能收入超過十萬的很少。這也是底層音樂創人單靠音樂創只能喝大米粥就蘿卜干住小草棚的原因。

    “和他們之間的感情很好?”章老又問。

    許廣陵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道︰“如果老師您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一百分的話,那他們兩個大概是五十分。”

    五十分,那也不低了。

    兩位老人都笑。

    又沉‘吟’了片刻之後,章老開口道︰

    “一、這事可以做,畢竟利人利己利民利國。”

    “二、粉條的配方可以略調整,讓其功效減弱,減弱到只比尋常保健品的功效略強即可,一者削弱影響,二者從價格方面來說也利于推廣。”

    許廣陵點頭。

    “三、可以不僅僅經營粉條,更可以經營粉條店,這樣利潤要大很多。”

    “四、這事拙言你自己不要‘插’手,沒有必要,時間很寶貴。”

    許廣陵目前的進度,一日千里,是真正的一日千里,不論是在哪個方面。基于這種情況,老人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弟子,把時間‘浪’費在‘亂’七八糟等無所謂的方面的。

    就算‘浪’費,那也得等成就大宗師之後再說。

    許廣陵依然點頭。

    于是這事就這樣擬定。

    “老師,陳老,我們再來玩詩詞的接龍游戲吧,前幾天我把全唐詩也給翻了一遍。”

    許廣陵,章老先生,陳老先生。

    不論對這三個人中的哪一個來說,看書,“翻了一遍”的意思,也都是指將書的內容盡數收入腦海中。

    “好啊!”章老欣然說道。

    “小子,不欺負你,這次就把範圍圈定在全唐詩。”陳老道。

    現存的華夏全部古詩詞,具體有多少許廣陵不清楚,超沒超過一百萬首不好說,但五十萬首以上是肯定的。而許廣陵現在的詩詞儲量還不到十分之一,對上兩位老人肯定還是不夠看。

    不過有了範圍限定,許廣陵就不怵了。

    是以,接下來,比拼的結果是三個人旗鼓相當,誰也壓不了誰。

    “這個難度太低,沒意思。”斗了半晌之後,陳老搖著頭,“小子,我們來玩禁體詩。”

    所謂禁體詩,就是詩中禁止出現某個或某些字,比如一場詠雪的詩會,主持者的出題規則是詩中不允許出現“雪”字。

    解釋了禁體詩之後,陳老先生一馬當先,拈出了“天地山水”四個字。

    這都是詩詞中較常出現的字。

    比如李白的那首《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就是犯規了,因為里面有個“地”字。

    接下來,章老也拈出了四個字,“‘春’夏秋冬”。

    這樣一來,孟浩然的那首“‘春’眠不覺曉”,也犯規了,因為里面有個“‘春’”字。

    許廣陵同樣拈出了四個字,“風‘花’雪月”。

    事實上,這才是詩詞中用得最多的字眼,李白的靜夜思犯了“月”,孟浩然的‘春’曉既犯了“風”,也犯了“‘花’”。

    于是接下來,空當接龍的游戲規則沒有變,但是所有的詩,詩的內容中不允許出現“天地山水”、“‘春’夏秋冬”、“風‘花’雪月”這十二個字。

    十二禁。

    這麼一來,確實有意思得多了。

    而游戲的結果是,許廣陵先是ko了章老,後是ko了陳老。

    “小子,你弊!”堅持了差不多半小時,也終于繼老伙計之後敗下陣來,陳老先生相當不忿地說道。

    許廣陵笑。

    陳老口中弊的意思,在場三個人都懂。

    也就是許廣陵的記憶能力,明顯是要超過他們兩人。

    “大宗師,果然就是大宗師,不服不行啊!”章老喟嘆道。

    “他‘奶’‘奶’的,小子,你狠!”陳老先生很是不服氣,“小許,等我十年,我們來日再戰!”

    “省省吧,老家伙。”章老先生在一旁給老伙計拆台,“十年後,你怕是連拙言的影子都看不見了,我看你還是現在直接認輸比較好。”

    “也是!”陳老先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不過老人家還是有辦法的,“小子,來,我再傳你一套拳法!”

    師道尊嚴又得到了豎立。

    章老先生在一邊笑咪咪地看著,看著老伙計飲鴆止渴。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這句話,是對他這位弟子再恰當不過的形容了,再沒有其它話,能更貼切。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4 18:38
第298章 出師

    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

    章老先生的“真傳”沒有一句話那麼少,也沒有萬卷書那麼多。

    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老先生講完了總計一千味藥。

    開始的時候一天只講一味,然後慢慢地加速,從一天一味,到一天幾味,到一天十幾味,到一天幾十味……

    並不是傳授越來越粗疏,而是隨著學習,許廣陵對藥材藥理的認識越來越深,對藥物相互之間的關系,也越來越有了深入的理解,于是表現出來的,就是其吸收的速度,越來越快。

    從某種意義來說,章老先生是被動地,不得不加快傳授的進度。

    然後這一天,書房里。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拙言,今天,我來給你講講這句話。”

    不再是藥學的傳授,章老開頭便這般地對許廣陵說道。

    許廣陵一愣,然後點頭。

    “學,認知。”

    “學,從書本那里學,從師長朋友他人那里學,不論學得如何深入,都是別人的東西。就如‘床前明月光’,不論你把這首詩理解得有多深刻,這首詩,是屬于李白的,不是屬于你的。”

    章老神態很嚴肅,緩緩說道。

    許廣陵認真點頭。

    他明白老人的意思。

    這里的“屬于”,不是創作權上的歸屬,也不是內容上的獲得,而是生命中的擁有。

    李白擁有這首詩。

    千年前,一個叫李白的人,為了理想,為了匡世濟世,而奔波在外,羈旅他鄉。

    某個夜晚,或許是剛剛吃過晚飯,也或許是輾轉反側難眠,李白在院子里漫步。月光如水,從天際披灑下來,披照著整個院子,也披照著院中水井邊上的青石及欄桿。

    露初凝,月如水,夜如霜。

    很寂靜,也很清冷。

    這一刻,月光如水,思緒亦如水。

    江天一色無縴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已見松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人生本無事,苦為世味誘。今予獨何者,汲汲強奔走。

    ……

    關于天地,關于人生。

    關于短暫,關于永恆。

    關于現在,關于未來。

    很多的可能。

    這一刻,李白究竟在想什麼?除了他自己,沒有別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而最後,這一夜,被“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這二十字定格。

    這一夜,是屬于李白的。

    他用二十個字,把這一夜從時空長河中淘了出來,掛在天際,讓無數的後來者觀看。

    這是李白的生活。

    這是李白的曾經。

    這是李白人生的一個片斷。

    而于許廣陵而言,他只是一個看客,只是一個欣賞者,只是無數後來的觀看者之一。

    這不是他的生活。

    這不是他的曾經。

    他過往的人生未曾有過這樣的一個片斷。

    “學之後是習。”

    “習,實習,實踐,踐行。”

    “用學去指導習,這是學的意義所在。”

    “你在生活中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經歷各種各樣的事,這個人巧言令色,那件事南轅北轍。學與習,認知與生活,偶然而又經常地,兩兩交匯、踫撞。”

    “每一次交匯,每一次踫撞,都是一次故友重逢。”

    “學過的東西,在那麼一瞬間,被激活。”

    “很多的認知,其中的一點,一下子變得鮮活起來,從書本里,從他人處,從你的記憶中,走出來,走進你的心里,駐扎在你的生命中。”

    “那是一種生命走向充實的歡喜。”

    “生命中時時有這種歡喜,被這種歡喜所包圍,你將不會怨天,不會尤人,不論是身處順境,還是身處逆境,不論是被千萬人擁戴仰望,還是一個人簡單地生活著,你都會一樣地安定。”

    “從生命本真處獲得快樂,不依賴于外界,不依賴于他人。”

    “這是為師借孔子《論語》的開篇,要告誡你的一句話。”

    章老緩緩地而又語重心長地說著。

    “弟子謹記!”許廣陵正容說道。

    “我知道你會謹記。其實,以拙言你的心性,本也無需為師作這種累贅的提醒。”章老搖搖頭,微笑著,然後從椅子站起身來,抽開了大書桌的一個抽屜。

    隨後,兩個小本子被老人拿了出來,並遞給許廣陵。

    “拙言,來,拿好。”

    許廣陵接過手中,低頭看去。

    兩個小本子。

    一本是醫師資格證。

    一本是中央保健局顧問醫師證。

    “老師,這個……”許廣陵把第二個小本子示意著對章老說道。

    “就是掛個名,沒有工資拿的。”章老微笑道,“拙言,這兩個小本你收著,以後或有需要的時候。”

    如果是以前,不知道老人身份的時候,對這樣的兩本證件,尤其是後者,許廣陵大抵會很吃驚。

    不過現在,他只是意外,卻沒有半點驚異。

    “好了,拙言。”章老淡淡說著,“從今天起,我沒有什麼好教你的了。以後,沒有什麼事的話,你也不需再過這邊來了。”

    “老師,你要把我逐出門,不要我了?”許廣陵這下是真的很吃驚,然後作著可憐地說道。

    “痴子!”章老拉過許廣陵的兩只手,包在他的兩只大手里,握著,“你是為師的弟子,永遠都是。你是為師的得意和驕傲,不需要將來,現在就是了。”

    “只是雛鳥終要離巢。”

    “而且一個大宗師的成長,需要更高更遠更大的空間,不能總屈居在一個小樓里。”

    “離開這里,你才能真正地豎立起自己。”

    老人說得緩慢,也很動情,甚至有著感慨。

    許廣陵鼻子不自覺地生出酸澀,然後卻還是作出微笑道︰“老師,如果我不過來,那每天的晚飯誰來做?”

    “你還真把自己當廚子不成?”听到許廣陵這話,章老笑斥道,“走吧走吧,現在就走,至少一年內,不要讓我見到你!”

    許廣陵沉默下來。

    沉默了好久,他才給了老人一個輕輕的擁抱。

    老人則拍了拍他的脊背。

    “小子,只給你的老師擁抱,我沒有?”陳老先生此時開口說道。

    “陳老,在弟子心里,你一樣是我的老師,早就是了。”許廣陵轉過身來,和剛才對章老一般,輕輕擁抱著這位老人。

    “拙言,加油!”

    “我等著你成就大宗師之後,再來見我們兩個糟老頭子。”

    陳老低沉說著。

    他也是再一次地,對許廣陵道以“拙言”。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4 18:39
第299章 天涯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靜勝躁,寒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四個月前初見。

    彼時,老人用《道德經》中的句子為許廣陵取字,“拙言”。

    彼時,許廣陵剛接觸太極拳。

    太極拳是一道門戶。

    不經意間,許廣陵便由此走進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大宗、大宗師、五心竅、醫學、針灸、草藥……八式散手、開天步、五指戲……太極拳、螳螂拳、形意拳、瑜伽術、柔術、無限制格斗……

    九品白玉羹、人參紅薯山藥粉條、十菌清湯米線、象棋、電子和計算機……

    伏羲訣、神農訣、軒轅望氣訣、回天針、青華寶篆……陽關、陰鎖……過目不忘、天眼……

    《大夢千秋》《聖賢之路》《灼灼其華》《爛柯》《世界扉頁》《大宗師》《造化》《命運》《輪回》……

    四個月。

    一百多天的時間。

    于許廣陵而言,不是恍如隔世,是真若隔世,是滄海桑田,是地覆天翻。

    每一天,都是滿滿的收獲,而這些所有的收獲疊加起來,就形成了他的現在。

    此時,許廣陵走在從章老家回居處的路上。

    此時,許廣陵思緒翻涌。

    按之前的慣例,情緒太過激蕩的時候,許廣陵會將這些情緒提取出來,以之為原料,釀化出樂曲。但這一天,回到居所之後,在書桌前坐了很久,備好的紙頁上依然是一片空白。

    情緒依然還是激蕩著。

    良久,被許廣陵一直握在手中卻絲毫未動的筆,終于動了起來。

    不過落于紙上的,卻不是樂曲。

    而是一句話。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寫完,擱筆。

    愣愣地看著這字,這紙,半晌後,許廣陵倏地搖頭一笑。

    笑完,許廣陵站起身來,來到窗前。

    這是一個晴朗的日子,稀星幾許,月亮將滿。

    在月光的輝映下,天空呈現出一片黯淡而又深邃的藍,一些散亂的雲團則為這藍點綴著神秘,點綴著朦朧,讓整個天空顯得更有層次,更加空闊和高遠。

    許廣陵微微仰頭,就在窗前靜站與靜默下來。

    情緒還是不平靜著。

    但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亙古便存在的一輪明月,是亙古便存在的浩瀚天空。

    在這無垠的皎潔和浩瀚面前,所謂激蕩的情緒,不過是大海中的一點小小波濤。許廣陵並未抑止這波濤,但濤生雲滅間,一切,都無聲地融入這天地之間。

    不知何時起,伏羲訣自行啟動。

    身外的天地,亙古,空闊,遙遠,漸漸淡去。

    身內的天地,溫和,寧靜,如霧如露如雨的滲浸,一如既往。

    伏兮羲兮,平淡了歲月,也靜默了時間,只是無聲而又不輟地把生機一點點聚斂,然後在這種聚斂中,根深,蒂固,葉榮,花開。

    伏羲訣什麼都不會說。

    但它每天都會告訴許廣陵一些東西。

    關于生命。

    關于輪回。

    這是發生在一個小小角落里的事情。

    由這個小小角落而向東,向西,向南,向北,向四面八方延展開,那廣闊的天地,叫做四海,叫做九州,也叫做天涯。

    在天涯的一些地方,有一些事情在發生著。

    嗶哩嗶哩彈幕網。

    江湖人稱b站,這個模仿a站或者說直接模仿國外某網站的後來者,以其精準的運營及身在擁有全世界最多網民的國度,漸漸一支獨秀,雖然在更加新型的直播大潮前錯失先機,但也奮起直追。

    其特點概括是二次元、動漫、鬼畜、宅、基、腐、萌妹子、小學生。

    某月某日,一個小有名氣的up主上傳了一個新視頻。

    視頻的內容是國內一些影視片斷的剪輯,美女,愛恨情仇等,很俗氣,但很精美。

    最主要的是,音和畫配合得很好,在音樂的配合下,畫面很有張力,在畫面的配合下,音樂很有感染力。

    彈幕由少而多。

    “老夫掐指一算,這就趕上了更新。”

    “笑摸xx(up主)狗頭。”

    “美炸了!”

    “天啦嚕!限入美色無法自拔!”

    “抱著我家yy就是一個百米沖刺!”

    ……

    而除了這些彈幕之外,還有一些彈幕,稀稀疏疏,卻從頭持續到尾︰

    “這什麼曲子?”

    “只有曲子,沒有歌嗎,誰唱的?”

    “求bgm。”

    “阿阿阿,頭皮發麻,求歌曲名,求下載地址。”

    ……

    隨後,up主在評論區發了一個鏈接地址。

    點擊地址過去,是一個視頻,一個學生晚會的視頻。

    數天過去,up主的視頻在b站已經有了幾十萬的點擊,而在其推動下,某個外站的學生晚會的視頻也變得火熱。

    金陵。

    某個叫周藍蘭的小姑娘沉迷于學習,沉迷于舞蹈,沉迷于歌曲。

    小姑娘是學習委員,三好學生,班主任與班級學生之間的一道小小橋梁。

    小姑娘是幾個小姐妹的大姐頭,她們的共同愛好是歌舞,班級、學校的晚會少不了她們的身影,而她們最近一次的節目,被校長親自點名,將參加金陵市中小學生文藝大匯演。

    小姑娘在忙著這些之外,還有一件事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輕輕的告訴你》《落花》

    《你听海是不是在笑》《透過開滿鮮花的月亮》

    ……

    小姑娘一首首地唱著。

    她其實沒有學過專門的演唱技巧,對這些歌曲中感情的琢磨也不是那麼到位,甚至可以說,都沒有感情琢磨這回事。

    小姑娘有的只是認真、倔強以及滿滿的熱情。

    但有的歌,有的地方,她實在是唱不好,于是經常急得想要哭出來。

    好在她有小姐妹的陪伴。

    小姑娘也經常握著小拳頭給自己打氣︰“周藍蘭,你行的!”

    美院。

    一個叫張娜的女生開始認真學習,學習繪畫,學習音樂,學到有點廢寢忘食。

    而一個叫甦雪的女生,參加了一次國內大型繪畫比賽。

    她的作品,名字叫做《他》。

    微博。

    一個名為“鋼琴讓我很不美麗”的博主,不久前更新了一條新微博︰“你們覺得我穿哪一套衣服好看?”

    底下配了三張圖。

    一張是青色漢服,一張是紅色紗裙,還有一張白衣飄飄。

    她的粉絲們直接炸了窩,底下是一片啊啊啊的尖叫,還有很多貌似含蓄實則火熱的贊許。

    鋼琴讓我很不美麗走的路子一直很樸實,是那種典型的“可以靠臉吃飯卻偏偏要靠才華”的人,這也是她的粉絲們向來覺得遺憾和美中不足的地方,當然統一的說法是“我家阿琴才不是那種妖艷賤貨呢!”

    這一次,三張圖,精美的衣服,還有精致的畫妝,精致到頭發,直接讓她的美麗上升了至少兩個數量級。

    評論數很快過萬。

    “你比仙子還好看!”這條評論被人工置頂。

    點贊過十、過百、過千、過萬。

    ……

    東北某省某縣、江南某省某縣、西南某省某縣、某中字開頭的不知名集團、廣陵集團,五方共同簽署了一份協議。

    關于粉條的原料、生產及經銷的協議。

    ……

    這些事情,和許廣陵既有關,也無關。

    就在和兩位老人暫時告別的第三天下午,許廣陵收拾行禮,也告別了這座他待了大半年的城市,向北出發。

    目標,長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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