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全知全能者 作者:李仲道 (連載中)

 
mk2258 2016-10-11 22:1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9 248975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3 21:21
第330章 萌長

    第二天。

    雖然昨天臨走之前,用大地山川之氣給小樹苗好好滋補了一下,但今天,呈現在許廣陵眼前的這小樹苗,仍然顯得有點蔫蔫。

    這本來就不是適合草木萌長的天氣,新生小苗,沒被凍死,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草木之氣,激發活力。

    大地山川之氣,供給補養。

    二氣施為之下,沒多久,小樹苗又重新耀武揚威起來,在嚴寒中,毫無畏怯地展示著自己的生機盎然。

    照顧了小樹苗之後,許廣陵反施自身。

    這是針闊混交林帶的一片密林,許廣陵站在密林中,也是那株小苗前,心念略一動,那最為熟悉的霧氣,便如雲似霧,將他包裹起來。

    或許是明悉了這種草木之氣性質之後的心理作用,又或許是許廣陵現在對身體的感受真的趨向細微。

    總之。

    許廣陵感覺,在這霧氣的浸潤下,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開始歡呼起來。

    與此同時,血液的流轉,漸漸加快。

    從頭到腳,從腳到頭,整個身體內部,都在酥酥麻麻。

    那令人抓狂的癢沒有了,代之以說不出的溫暖和清涼,如被太陽照著,灼熱以溫和同時也霸道的方式在身體內穿透每一個細胞,如被細雨潤著,那千千萬萬雨絲同樣以溫和並霸道的方式,遍及身體內部的每一個角落。

    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強烈地,強烈很多倍地,許廣陵感覺著自己是一棵小樹苗。

    而這棵小樹苗,現在正在“發芽”。

    從里到外地發芽。

    這種狀態持續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從定境中退出後,許廣陵感受身體很輕,似乎真的有微風輕輕一吹,就能把他吹得飄起來。

    當他向著山上行走的時候,這種感覺更明顯了。

    他的步伐很穩,並無跳脫,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卻都在雀躍,手心,腳心,四心處的觸動感覺,此刻也分外明顯。

    從山巔下天池。

    入水。

    入水之後,許廣陵從文靜瞬間化身狂野,蛟龍再度起翻騰。

    又幾個小時之後,許廣陵靜臥于老地方。

    身體後背,包括手腳四心,緊貼大地,而地面之下,暖意絲絲透出,伴隨著另外的一種霧氣,漸漸地從外到內燻蒸著許廣陵的整個身體。

    二氣交疊,沐浴身心。

    這便是許廣陵為自己擬定的當前階段習練計劃,也是他每日日程中,最重要的一項。

    除此之外,其它就隨意了。

    而這一項,佔據的時間也並不長。——因為許廣陵睡覺的時間,就融合在這里。所以總的來說,他每天還有十五個小時左右的空余時間。

    醫道的最高境界不在醫,但許廣陵也不會就此而把“醫”完全地拋置在一邊。

    所以,余下的時間,許廣陵大致劃分為三塊,兩塊從醫,其中,藥一塊針一塊,而另外的幾個小時,則用于日常雜事。

    許廣陵對于藥的認識,目前仍舊處于基礎階段。

    雖然他的基礎很嚇人就是了。

    而當下,閑靜的時候,他便在腦海里,細細地推究著藥草。

    先是從某一味藥草出發。

    比如說人參。

    人參的主要性質是滋補,其它滋補性質的藥草有哪些?

    人參滋補身體的哪個方面,與其滋補性質相近的藥草有哪些?

    能和人參搭配,讓其滋補如魚得水的藥草有哪些,它們的性質又各是什麼?

    ……

    這是對之前在章老那里所學的另一種回顧和梳理,這一梳理,便無窮無盡。

    千頭萬緒,紛至沓來。

    而就在這個過程中,點點滴滴的新的認識和疑問,便如雨後春筍,一朝一夕滿山林。然後許廣陵就如挖筍老農,這里一鍬,那里一鍬,經常是不幾時,便聚筍滿筐。

    直至一筐又一筐。

    收獲帶來喜悅,而這喜悅,是以一種平靜的方式體現的。

    陽光照在窗間,許廣陵看著光線,仿佛看到了千千萬萬的音符,在其中跳動,而它們好似都在對他說著,來呀,快來采摘我呀。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那一縷縷光線,就如一個個音符,而那一個個音符,就如一條條靈動游徊的小魚。許廣陵心如水,意如蓮,不需心意動,而游魚自纏綿。

    繾綣之間,盡是樂章。

    許廣陵忽然就感覺手有點癢了,他想彈琴。

    此時此刻,若有一架鋼琴擺在他面前就好了,又或者古箏古琴,總之什麼都可以。

    但這個小願望卻是不大能夠實現的。

    畢竟,此時此刻,他是客居之人。

    不過,下午的時候,許廣陵還是出去了一趟,買了根竹笛回來。

    這是最簡單也最便攜的樂器了,但哪怕再簡單,以至于簡陋,它也仍然是樂器。

    晚上,許廣陵帶著它上了山。

    于是,這一天的夜晚,月照中天之時,長白山頂,一縷幽幽笛音響起。

    這是寒冬,冰雪與嚴寒封鎖了整個北地。

    但這笛聲中透出的,卻是縷縷春意。

    如風,一剎風過,千樹萬樹,花開如雨。

    如雨,一夜雨過,大地潤澤,池塘魚躍。

    如光,那光從天際落下,落在山頭,落在河間,落在田野,落在樹梢。

    落在房屋,也落在草垛。

    然後照著草垛里一粒頑皮的草籽,看著它落地,生根,萌芽,然後在春風中搖曳出一棵毛毛草……

    短笛無腔信口吹。

    許廣陵無心,無意,而笛聲中流露出的,卻是天,是地,是山,是水,是陽光,也是雨露。

    陽光照綠水。

    綠水動漣漪。

    漣漪因風起。

    春意亦隨之。

    這一夜,星燦爛,月皎潔,人閑淡。

    而笛聲。

    高低快慢隨輾轉。

    但這笛聲,也只在雲山霧海間繚繞,吹不到人間。人間,一夜好夢。

    第二天早上午返回,老夫人為許廣陵準備的,是一鍋小火慢煮,煮得爛熟,煮得開花的小米粥。

    這是今年才收割的小米,來源正宗,品質相當優良。

    喝在嘴里,雪花狀的小米在唇齒間滾動,讓許廣陵恍惚間,感覺自己似乎是漫步于春日的曠野中,風輕輕,水柔柔,草木清香,無風亦遠,不嗅而自沁入肺腑。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3 21:22
第331章 蝴蝶

    周藍蘭的歌又發過來了。

    許廣陵再次認真地听了一遍之後,還是給她回復道︰“再來一遍。”

    而收到這個回復之後,小姑娘是真的憂郁了。

    第一遍且不說,這第二遍,每一首歌,周藍蘭唱得都極其用心,都可以說,用心到不能再用心!

    不合格?

    小姑娘心里是憋著一口氣的,勢要發揮到最好,細致到每一個細節,用自己最好的表現來對學長說,“我可以的!”

    猶如一個吹到極致的氣球。

    而那氣球,現在被一針刺破。

    還再來?

    還能怎麼再來!

    周藍蘭非常確定,再怎麼,她也不可能比之前那次發揮得更好,那真的已經是她做到最好最好的了。

    周藍蘭的整個精氣神,一下子就衰了下去。

    吃飯睡覺學習排舞,都是厭厭的。

    這一次發送文件的時候,周藍蘭是私下發送的,而現在,被幾個小姐妹一追問一逼問,私下也就公開了,然後許廣陵的回復也就展現在她們面前。

    “太過分了!”

    還是有人這樣說。

    但更多的,是對周藍蘭的安慰︰

    “許學長不會是應付差事吧,估計都沒怎麼認真听!”

    “蘭蘭,他是不是不想理你啊?”

    “他以為他是誰啊,蘭蘭,算了,他又不是老師!”

    七言八舌,嘰嘰喳喳,曾經光芒萬丈的學長,受到了共同一致的疏離和反感。

    周藍蘭只是默默听著。

    “蘭蘭,說呀,你是怎麼打算的!”

    最後,一個小姐妹這麼地問周藍蘭。

    “我會再唱一遍。”周藍蘭語氣澀澀,有點艱難地開口。

    說是再唱,但她真不知道,還能怎麼唱。

    但小姑娘是個執拗的。

    她。

    不!服!

    傍晚的時候,許廣陵接到了老譚的電話。

    醫的事。

    在老夫人這里,許廣陵得到的是照顧和溫情,而在老譚那里,許廣陵得到的則是一個漢子笨拙得不知該怎麼言表的感謝,也只能是謝了又謝。

    “小囡健康就好!”

    帶著欣慰地掛了電話,許廣陵覺得,這大概就是醫者的快樂之一吧。

    古往今來,也不知有多少醫者,因為這種快樂而走入了“不歸路”。就以許廣陵來說,當初學醫純屬偶然。

    回想起來,章老就如一個高明的獵手。

    先是通過養生勾引他入門。

    然而由養生而講“病”。

    許廣陵無可無不可地好奇听著,然後這一听,就莫名其妙而又自然而然地成為了老人的入室弟子。

    老人正式的講醫。

    學就學唄,學醫未必要從醫,就當多學一門技能。

    天可憐見,許廣陵真的是這樣想的。哪怕後來把周青竹治好,直到從老人那里離開,許廣陵也都還是這樣想的。

    然而。

    來了北地之後。

    在保護站,許廣陵認識了一個熱情的漢子。

    這個漢子飽經生活的辛苦,但還是很熱愛生活,同時,深愛他的女兒,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兒寶,是一個女兒想要天上的月亮,他就真的能架梯子去摘的人。

    他女兒的身體卻不太好,是相當的不樂觀。

    許廣陵看到了。

    就一句話。

    ——他能無動于衷不?

    答案是,不能。

    如果他不是一個醫者,如果他只是一個尋常的醫者,他甚至都不能從照片中發現什麼,之後的事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但可惜事實並非如此。

    他是醫者。

    而且是一個用世俗標準來看,很“驚世駭俗”的醫者。

    在研究所,許廣陵看到了一個熬藥的老人。

    寄居研究所,當時見老人的第一面,通過言談舉止,許廣陵便判斷著,這是一個學養豐厚的標準學者,而後,待他這個“末學後進”,是相當地給予著方便和關照的。

    許廣陵對這位老所長的感覺相當不錯。

    然後,看到老人熬藥,看到那藥方不是很好,而他只需一句話,就能讓藥效提升近一倍。

    這句話,他是說,還是不說呢?

    答案是,看到那一幕,沒有任何思慮,他就自然而然地說了……

    這樣的事,以後想必會發生很多。

    很多很多!

    許廣陵甚至想現在就給老師打個電話過去︰“這一切,是不是您老早就算計好的?”

    好吧,對這個情況,許廣陵毫無抗拒,但心里真的是升起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曾經因為夢中見識了太多,讓他感覺腳下四面八方都是路,而他不知該如何選擇。

    作家,音樂工作者,這兩個從父母那里繼承的且不說。

    就以夢中獲得。

    做一個職業棋手是可以的,以他的水平,不愁沒有飯吃。哪怕不打職業,做個象棋教練,也能受到歡迎。

    開一個小陶坊是可以的。

    找一個或臨山或近水,風光秀麗,不太繁華和匆促,而又有一定開發度的小鎮,比如說周莊就不錯。

    然後,半日做陶半日售,三日開業兩日閑。

    而閑著的時候,就在小鎮上,喝喝茶,听听曲,看南來北往的腳步,在這里交錯,在這里放慢。粗獷之音,吳儂軟語,俱皆匯集于一方小小的水土之中。

    “這陶看起來挺漂亮的,怎麼賣?”

    “十塊錢一件,八塊錢兩件,您看著挑。謝謝惠顧,歡迎再來!”

    ……

    很多很多的選擇,都是可以的。

    但現在,不知不覺地,好像,他被老人給拐到了一個他原本沒有想到的路上去了?

    這個體驗很有意思。

    以至于掛了老譚的電話之後,許廣陵都在原地呆立了一小會,這幾個月的經歷,如走馬燈一般,在他的腦海里閃過。

    然後,許廣陵搖頭一笑。

    《大夢千秋》,際遇之後,他所作的第一首正式樂曲,其音符在腦海里漸次響起,直到最終。

    而曲子的最終,伴隨旋律一起走向收束的,是許廣陵當時安排的幾句念白。

    我哀,世界隨之而哀。

    我寂,世界隨之而寂。

    我笑,世界隨之而笑。

    我高歌,世界化而為蝴蝶,展翅飛翔。

    時至今日,再回首著這段話,許廣陵心中不勝感慨。

    一路行來,由常人而至宗師,世界,在他面前,確實越來越多彩多姿起來。而在這多彩多姿面前,也許,他的做的,不是選擇,而只是領略。

    就如行走在一個百卉千芳競吐秀的大花園,他又何必非要摘下其中的一朵呢?

    許廣陵又想起了一段話。

    《曲洧舊聞》里的,《誠齋雜記》也有轉述。

    “蜀公居許下,于所居造大堂,以長嘯名之。前有荼蘼架,高廣可容數十客,每春季花繁盛時,燕客于其下。約曰︰有花飛墮酒中者,為余浮一大白。”

    “或語笑喧嘩之際,微風過之,則滿座無遺者。”

    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

    夕陽將沉。

    太陽如一金盞,擺放在遙遠之處,天地交接的那一方案桌上。金盞微傾,傾倒出來的,是光,是水。

    光似蘊藉,水如佳釀。

    站在窗前,賞著這光,品著這水,許廣陵微醉,微醺。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3 21:22
第332章 萬里南行

    那株由枯枝而萌發的小樹苗,在許廣陵兩種霧氣的交相培育之下,展現出了驚人的生機及適應性。

    剛開始,每天許廣陵都需要使用霧氣灌注一次,否則小樹苗必定被嚴寒凍得蔫蔫,但這樣的情況也只持續了兩天而已!第三天,許廣陵再看到小樹苗,發現時隔一夜,它仍然昂然抖擻著。

    這一天,許廣陵特意地沒有灌注。

    隔日,小樹苗的生長情況仍然很好,沒有絲毫蔫蔫,就連生長的勢頭也只是略現慢了一些而已。

    這一日,許廣陵再次灌注。

    然後,一天,兩天,三天,四天……

    連續四天,許廣陵只是觀察著,而沒有再對小樹苗進行任何灌注,但它似已完全適應了嚴寒,並把嚴寒當成砥礪,生機旺盛得很!

    這,不是真的產生適應性變異了吧?

    許廣陵狐疑著。

    但目前為止,他對植物學只是有了一點很粗淺的了解,當然是無法作出任何判斷。

    而且,縱然是換了資深的植物學家過來,一時之間,恐怕也是無法得到什麼有用結論。

    這棵小樹苗,算是許廣陵最近很關注的事物之一,而除此之外,他就是身心沉浸于二氣的交相沐浴中了,哪怕回到研究所,在房里推研著藥和針的時候,二氣對于身體的作用或者說效驗,也仍然是持續著。

    讓他半醉半醺醺。

    身心輕適,內在安和,而又似是春風吐綠,暖陽耀雪。

    草木之氣,大地山川之氣,共同在他身體內,上演著一場造化,而許廣陵,是這場造化的發起者,體驗者,享受者,以及觀察者。

    時間在這樣的一種身心狀態下,過得飛快。

    幾乎是不覺中,一日就過去了,然後,又一日過去了……

    日月時針,似乎被撥快了十倍不止。

    在許廣陵的感覺中,上午,他獨自在房中推演藥草,三四個小時的時間,就像是喝了一杯茶,茶還沒有喝完,哦,到點了,該吃中飯了。

    中飯完,為兩位老人針灸。

    針灸之後,也正好是讓兩位老人趁中午的時間,好好地睡上一覺。

    在許廣陵針對性的針灸之下,可以保證他們睡得很酣。

    老所長且不說,老夫人就是,她來到這里之後,這些日子過來,好像比之前都年輕了幾歲!

    從這里就可以知道,老夫人從剛開始的隔三差五“順帶著”地為許廣陵加餐,到後來的一日三餐都給他專心地準備著,真不是沒有道理的。

    每天也就是這個時候,許廣陵才感覺時間的流速稍微正常一些。

    然後,下午,在許廣陵沉浸于針術的推演中,又是,幾乎只是一剎地,就過去了。

    晚上,山上,天池中。

    這兩點自不用說。

    尤其是天池宴臥,在許廣陵的感覺中,幾個小時,也只像是幾分鐘一樣。

    這一天,許廣陵又接到了大傻的電話。

    總經理向董事長匯報、交流兼談心,末了,大傻的意思是,近日,他想和佳公子過許廣陵這邊,兄弟三個共謀一醉。只電話里的交流,有點隔靴搔癢。

    “你們都是大忙人,只有我還閑著。我這個董事長就屈尊紆貴,過你們那邊去吧。準備好迎駕!”

    許廣陵笑著說道。

    然後,他就啟程了。

    第一目標卻並不是西南,而是東南。

    象棋大賽就在近日,許廣陵也不用多考慮,反正是往南邊去,所以,順便就參加了吧。

    許廣陵還是很想和高手對決的。

    而線上的高手,終究是虛了那麼一點。

    這次線下,十二位名家,足以滿足他的這一需求。

    有了上次徒步的經歷,這一次,許廣陵依然選擇了徒步。

    時間是夠的,不過也並不是很充裕就是了。

    第一日,許廣陵棲息于青山溝。

    在青山綠水間,許廣陵置身于一個租來的小船中,而小船,停泊在大湖中央。夜晚,暮色升起,四望蒼茫。

    沒有“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沒有“姑甦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許廣陵體會著這迥異于南方的北地風物,直到月上中天,而後,身心沉浸,夢境中,再次化為一繭。

    次日,沿著鴨綠江畔,許廣陵繼續向南。

    其實,他都有進入江里,一路順水而南下的想法,但擔心途中會有堤壩之類,以及,衣服也是一個問題。是以,想法最終也只是想法。

    第二日,許廣陵進入京津區域。

    站在野外的一段長城上,向身前身後而望,許廣陵目光悠遠。

    長城,他是來過的。

    彼時,說不上附庸風雅,但確實是按圖索驥,因名而至。

    不止是長城,黃山及五岳,青海、西湖、麗江等等,都是這般地,去了。

    而這次,再次地來到長城,許廣陵的感受,自然是和以前完全不同。長城還是那個長城,山嶺也還是那個山嶺,但許廣陵,不是以前的那個許廣陵。

    身不同,心不同,意不同。

    一層淡薄的普通人看不到的霧氣,從山嶺之下緩緩升騰而起,直到漫山遍野。而在這霧氣的掩映下,于重重山嶺間蜿蜒而去的長城,是真的猶如一條巨龍。

    他日,他當會沿著這巨龍的脊背,從頭,行到尾。

    考察其行經的山脈情況。

    第三日,越過渤海,許廣陵進入了濟南。

    這是宋朝“不徒俯視巾幗,直欲壓倒須眉”的那位一代才女李清照的出生地,也是豪放派一代詞宗和甦東坡交相輝映的另一位大佬辛棄疾的出生地。

    當然,也是大明湖的所在地。

    “千古風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後人愁。水通南國三千里,氣壓江城十四州。”

    “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皇上,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麼?”

    思緒流轉,許廣陵莞爾一笑。

    但許廣陵最初對濟南留有印象,卻是因為濟南的泉。

    許父嗜茶,書桌常置陸羽《茶經》一本,而其對茶葉茶水茶具之類,無不了然。耳濡目染中,許廣陵得知濟南有名泉,宜煮茶。

    站在趵突泉邊,時隔千年歲月,今日的泉水依然清清,可堪一看。

    他日若有暇,當遍覽斯地,踏山訪水。

    看著眼前的這泉,許廣陵隱隱覺得,這方地域,或會給他帶來驚喜。

    第四日,許廣陵途經黃山而未登臨,徑自南下,而棲止于廬山。

    這也是國內不多的名氣很大而許廣陵卻未來過的地方,但在千年之前,被老師列名的兩個人物,李白,甦東坡,都來過這里。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兩首詩,卻正是兩種不同的況味,一者如仙人御劍,摘星邀月探蒼龍,一者如老僧拈花,花開九瓣色亦殊。

    棲止半日,許廣陵繼續南下。

    第五日,許廣陵到達了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然後手持請柬,住入了主辦方安排的大酒店。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3 21:23
第333章 摘星

    確實是大酒店,很上檔次。

    不愧為有錢鵝,名不虛傳。不過也有可能是贊助商免費提供的。

    入住酒店後,許廣陵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好好地洗去這一路的風塵。

    其實也沒有什麼風塵可洗,就如散了個小小的步。

    從南到北,五天,幾千公里,而且這之中,幾乎有三分之一的時間,許廣陵是處于棲止狀態的,“日行千里”,是不止的。

    地球看來已經無法阻止我了。

    許廣陵笑著這般對自己說道,以後抽空,或許可以去南極吹吹風,去北極洗洗澡。

    南北極才是他應該去的地方嘛,這從國內的東南到東北,範圍還是太小了些。——這一路走來,許廣陵自信心爆棚,至少在這一點上,似乎是依稀有了那麼一點大宗師的風采。

    下次可以和老師他們比競走,然後完爆他們。

    許廣陵仰著頭,清水從花灑傾瀉而下,然後許廣陵就發現,他的個子,這段時間以來,似乎又往上抽苔了些,好像比他原本的身高,還更高了點?

    但也只是好像。

    最主要的是,許廣陵現在整個身心都因為二氣的作用,而有一種異常充實之感。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許廣陵現在就很浩然,浩然到有時覺得自己正在頂天立地。

    相比之下,身形上的略有改變,就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不過那個地方還是和之前一樣,依然是處于“天門開,地戶閉”的狀態,這讓許廣陵略有點無語。

    身體的造化之奇,確實很多方面,都超乎了他的想象。

    而且真要說起來,他也只是才起步不久。在這條道路上,以許廣陵自己看來,應該還沒有脫離“萌新”的階段。繼續下去,日久天長,不知還有多少新奇,等著他領略。

    許廣陵到的這一天,是比賽開始的倒數第三天,其實真正來講,也就是提前了一天多而已。

    名家們到了一部分,選手們到了一部分。

    沒到的,應該都會在明天到來,然後後天上午,正式進入比賽。

    許廣陵趕上了晚餐。

    自助餐的形式。

    然後他就發現,那幾位名家且不說,選手們也多是相互認識耳聞的,不是地方棋院,就是名家子弟,而似乎只有他一個人,真正地出身“草野”。

    除了人還算可看之外,此外沒有任何知名度。

    這麼說其實也不對。

    在介紹及自己是“酒薄不堪飲”之時,有一位名家居然還真知道,“你的棋我看過,很硬實。”

    許廣陵簡直受寵若驚。

    說真的,別說在場的那幾位選手,就是這些名家,他們的棋許廣陵也都沒看過。——如果不是之前有搜索過,他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

    更別說研究學習他們的棋譜了。

    我果然,也確實不是棋界中人啊。

    老師,陳老,以他們那種開了頂竅的人,象棋的棋力居然也只有五級六級這樣,簡直遜到不能再遜。初始的時候許廣陵還很詫異,後來理解了,而直到這時,才真正心有所感。

    窮此一生,他應該都不會沉浸于對象棋的研究中,像研究藥草和針灸那樣。

    哪怕他的棋力再高。

    不是不喜歡,而只是,心不在這里。

    投入,專注,沉浸,然後廢寢忘食,研究其方方面面的每一細節。

    這些,在象棋上,許廣陵都做不到。

    象棋,我終究是“承天之幸”,而醫道,我當自信,憑投入,憑專注,憑沉浸,憑“大宗師”的根本性加持,而最終,臻入巔峰之境!

    這一刻,許廣陵便如立地成佛,一下子了悟了很多東西。

    休息了一日,大部分時間,許廣陵都是在房中消化吸收這一路所得,只是飯前飯後,與到場諸位有所交流。

    第三日,比賽正式開始。

    這一次比賽,對在場的所有選手來說,可能都是一個噩夢,因為他們遇上的是一個,雖然是在線下,卻仍舊開著掛的對手。

    比賽分為兩個部分。

    第一部分,十二名選手循環賽,決出三強,其他人打包回家。

    第二部分,三強選手,對陣十二名家,最終以勝率,決出冠亞季軍。

    許廣陵的第一場,對手是個年僅十四歲的青澀少年,而能出現在這里,少年平時,也必是戴著諸如“天才少年”這樣的桂冠。

    這段時間一直和中老年人交流,以至于讓許廣陵覺得自己很小,而直到這時,他才發覺,原來他也已經是老人了。

    十四歲,確實很青澀。

    但在這種純智力型的競技中,十幾歲的全國以至世界冠軍,多了去了。

    而遍視在場各位選手,就沒有超過三十歲的!

    和同一位選手,兩場比賽,一先手一後手。

    第一場,許廣陵執先手。

    這對這位小對手來說,不是一個好的消息。因為想在執先手的許廣陵那里取得勝利,真的很難,很難。

    許廣陵飛象保守開局。

    而小對手,考慮了一會之後,果斷架了中炮。

    四十二回合之後,許廣陵以蠶食的方式,取得了這一局的勝利。

    第二場。

    先後手易位。

    小對手還是考慮了一會,然後飛象開局,而許廣陵則架了中炮。

    二十六回合後,天地炮轟散了對方的陣營。

    這次的比賽規則安排得很合理,每一位選手都需要和其他的十一位選手對戰,一個選手兩場,換言之,從前到後,要經歷一共二十二場的比賽。

    可以說,賽程公平之極,其間,不存在任何的運氣可言。

    就連晉級與淘汰,也都是最後才計算總積分,根本不會出現那種強強對決,然後反而讓較弱的選手得了漁翁之利的情況。

    但也正因為這樣的規則,所以比賽的強度還是比較大的。

    一天八場!

    三天後,許廣陵以十九勝三和零負的成績,進入三強,其表現令所有人側目。

    第四天,三強選手與十二位名家的交流賽展開。

    在棋盤上,對對手最好的尊重,就是發揮全力。

    是以許廣陵並沒有任何收斂鋒芒的想法。

    來參加這次比賽,他就已經是鋒芒展現了,這時再收斂,沒有任何意義。

    更何況,自從之前了悟了象棋等事物,對他來說,和醫道的區別之後,許廣陵也就明白,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這次的象棋比賽,也將是他參加的惟一一次象棋比賽了。

    那麼,全力出擊吧!

    又三日後,許廣陵攜這次比賽的冠軍,飄然而去。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3 21:23
第334章 會面

    有一條水系橫亙國土的南端,從西南到東南。

    比賽結束後,許廣陵也基本上正是沿著這條水系,從東向西而行,一路再沒有怎麼停留,包括路過桂林。

    桂林正是這條水系上的一顆明珠。

    不過近年來,嗯,怎麼說呢……

    名氣太大的一個壞處,就是很容易腥羶聚集,所以當初第一次去桂林的感受,許廣陵也不能說很失望,但確實沒有想象中的驚喜,而這一次再次路過,也就並沒有再踏訪的想法。

    兩天多接近三天後,許廣陵進入了昆明。

    大傻和佳公子過來相接,不過這一次接人的地點不再是火車站,而是郊外。

    對兩兄弟自然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而當得知許廣陵居然是一路走著過來的時候,兩人全都傻了,是很傻很傻很傻的那種傻,然後就是把許廣陵從頭到腳地再次仔細打量。

    這種打量之前已經有過一次了。

    不過從那時到現在,許廣陵的身形氣質,又有了很大的改變。

    “哥,說實話,你是不是修真者,而且已經神功大成了?”

    “大哥,你是不是那什麼隱世修仙家族的傳人?”

    這是打量之後,兩人所說的話,前面那句是佳公子說的,而後面是大傻說的。

    “滾滾滾,什麼亂七八糟的!”許廣陵沒好氣地瞪了兩人一眼,然後手一揮,“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繼續叫我老三,一是叫我爺爺,你們自己選。”

    “爺爺!”

    “爺爺!”

    兩人嬉皮笑臉。

    直待上車之後,兩人才開始恢復正經,不過也只正經了一半。

    大傻一邊開著車,一邊貌似很認真地對許廣陵說道︰“董事長大人,小的這段時間為了集團事業,四處奔走,殫精竭慮,可謂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您看,您是不是能賜顆仙丹下來?”

    “咱要求也不高,不要求和天地同壽那種的,也不要求長生不老那種的,就返老還童的,就可以了。”

    “對對對,董事長大人,集團當前的業務您也是知道的,這段時間以來我幾乎就沒在同一個地方吃過兩頓飯,簡直都成了空中小飛人,頻繁地從這里飛到那里,活生生被地球引力拽著減重了至少十斤!”

    “您是越來越豐神俊秀,如花似玉,可你看我們兩個,是不是比以前憔悴多了?如果不挽救一下,董事長大人,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也許你再看到的,就是兩具木乃伊了。”

    繼大傻之後,佳公子也胡言亂語起來,偏神色還很正經。

    許廣陵被兩人說得哭笑不得。

    “我呸你們一臉。”

    “說得好辛苦的樣子。你們真的把集團業務搞好了?身為董事長我可是要審查的,如果過關,有你們的好處,如果不過關,那你們該死而後已的死而後已,該變木乃伊的變木乃伊。”

    “放心,我保證不攔著。”

    許廣陵笑罵著說道。

    “我就說兩點,一,合作方對你們是否滿意?二,你們對自己是否滿意,覺得自己能不能干下去?”

    “給你們一頓燒烤的時間來向我匯報。”

    許廣陵這話一說,兩人真正正經了起來,而這一正經,許廣陵也發現了他們的變化。

    以前的時候。

    大傻是攝影師。

    佳公子是散文專欄作家,兼美食評論家。

    兩人的氣質,都是有點“飄”或者說灑脫的,尤以佳公子為最。

    而現在,兩人明顯全都穩了很多。

    從氣質上,從身周光環的流轉上,全都如此。

    車子很快進入市區,三繞兩繞地,然後徑直停在一家燒烤店的門口。

    這時是下午五六點這樣,燒烤店還沒有正式營業,不過烤爐等都已經擺了出來,並開始準備升火了。

    “單等會點,先來箱啤酒。”找了個雅間坐好後,許廣陵對服務員說道。

    “趙總,林總,來,先干了這瓶。”許廣陵向兩人舉杯,不,舉瓶。

    大傻日常是把啤酒當水喝,佳公子直接就是個酒鬼,許廣陵以前不怎麼喝酒,酒量大小也不知道,而現在自不必多說。

    三瓶啤酒對三人來說,確實只是三杯水。

    “趙總,你先來吧。”許廣陵對大傻說道。

    “許董,是這樣的……”

    兩人之前有電話聊過,但電話畢竟也只是電話,而這時,大傻確實就是很認真地,把接手總經理之後的所有事務,事無巨細地,向許廣陵述說著。

    尤其是和其它幾個合作方的互動事宜。

    許廣陵也是認真听著。

    他是希望大傻和佳公子兩人能夠勝任的。

    之前在電話里,他對于兩位新司機的態度,更多的是鼓勵,對他們說,有的是時間讓他們慢慢進步。

    但事實上,從廣陵集團的成立,到五個合作方共同簽署的協議,這項事務從一開始,就是高標格的,根本不是三兄弟所想的小打小鬧。

    大傻和佳公子兩人確實只是廣陵集團的內派人員,但他們同是也是主要的牽頭人員。

    真要無法勝任的話,不需要任何外力作用,他們自己就會干不下去。

    听到最後,許廣陵點點頭,然後又對佳公子道︰“林總,輪到你了。”

    大傻述說了差不多一個小時。

    佳公子略短一些,四十來分鐘。

    “許董,怎麼樣?還請您指示。”

    最後,大傻代表著兩人問道。

    “你們問我,我問誰?”許廣陵向兩人攤手,“你們已經上路,我卻一直都是菜鳥,所以關于具體的方面,我是給不出任何具體的評價和建議的。”

    “但是。”

    “我會看人。”

    “傻哥,我給你七十分。還有三十分的欠缺,在三個方面。”

    “一是和其它合作方交涉時的底氣。二是對集團事務架構方面的理解。三是具體的操作,這個可以慢慢來,不急。”

    “二哥,你的分數我給略高一些,七十五分,主要問題,和傻哥是一樣的。”

    許廣陵對兩人說道。

    “老三,你說得輕松。”大傻苦笑,“後兩個問題我們都認,保證以後會不停改進。至于第一個問題,老三,我和老二就是沒有底氣啊,論專業,論身份,和人家一比都是渣渣,怎麼有底氣?”

    “專業不行可以學,身份麼……”說到這里,許廣陵微微一笑,“我們先點單,吃飯。”

    “今天晚上,我會讓你們知道,廣陵集團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3 21:24
第335章 蒸,針

    廣陵集團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廣陵集團是一個空殼。

    而至于這個空殼背後所牽扯著的能量,說實話,許廣陵自己也都不清楚。

    許廣陵知道自己的老師曾經是一代御醫,但御醫有多大的能量?許廣陵知道陳老先生是一代武學大師,但武學大師又有多大的能量?

    這些,許廣陵都不清楚。

    但從兩位老人目前展露出的一些東西,許廣陵至少能夠知道,那能量不會小。

    而他要做的,也只是給兩個小伙伴豎立一點信心而已。

    這家燒烤店還是很不錯的。

    就說一點,羊肉串很正宗。

    在北方這毫不為奇,但在南方,就憑這個,就已經勝出其它至少四分之三的燒烤店了,然後豬尾巴、魷魚須什麼的,居然還都挺不錯,這讓許廣陵相當驚訝。

    不過大傻和佳公子兩人的表現就很一般了。

    “老三,你可害苦我們兩個了,吃過你燒的菜之後,再吃其它的,那真是一點滋味都沒有。”大傻擼下一串羊腰子,然後道,“就像這個店吧,我和老二吃過一次之後,有空的話,基本每周都來。”

    “但自從從你那里回來後,再來這店里吃,嘖,老二,那叫什麼來著的?”

    “索然無味。”佳公子說道。

    “扯蛋,當初孔夫子听了韶樂之後,也不過就是三月不知肉味,我的幾頓飯,能比這個還厲害?”許廣陵笑道。

    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只要不挑剔,他現在的身心感覺,足以讓任何還算過得去的食物,都帶來很好的享受。

    哪怕是一滴最普通的燕京啤酒,也就是他們今晚喝的這個,落在舌上,也都會在無數味蕾間擴散開,那感覺,就如無數的音符,在他的心頭跳動。

    這個時候,就純粹是瞎扯的時間了。

    對兄弟三人來說,都是難得的放松。所以這一吃喝扯,就到了晚上十點多的時間。

    然後兩人卻是把許廣陵帶到了一家汗蒸館。

    講真,許廣陵一直都孤陋寡聞得很,他過去的生活,很閉塞,當然現在也是。在許多地方,他都連那些“村通網”還不如。

    就如這種汗蒸館,就是他以前沒有體驗過的。

    好好地沐浴一番之後,在干淨清爽的小房間中被看不見的“蒸氣”蒸著,那感覺確實很不錯。

    老板娘也在蒸。

    自家開的汗蒸館,地主之便,據言每天晚上都會小蒸那麼一下。

    聊了一會之後,許廣陵道︰“晴姐,你置辦這個養生館,當初花了多少錢?”

    “我這個要稍微講究一些,連裝修,當時花了四十來萬。一般的話,二十萬左右也就可以了。”老板娘說道,然後眉眼盈盈,帶著那麼一點挑逗,“怎麼,小弟,對這個感興趣?要不你出個二十萬,我把這館子讓一半給你。”

    “我可拿不出二十萬,賣身可以不?”許廣陵道。

    “老三你要是賣身的話,讓老板娘倒給你二十萬都干。”大傻說道,“晴姐你是說不?”

    “那是,小弟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吶!”老板娘倒是說得挺認真的樣子,“小弟,你的皮膚怎麼就能這麼好?”

    說著,她貼得很近地湊到跟前看。

    不過倒是沒有動手動腳。

    其實雖然言語挑逗,但這老板娘應該是個很正經的人,也正因為看出這一點,許廣陵才不介意言語來往一番。

    “我是學中醫的。”許廣陵道。

    “哦,難怪呢。”老板娘說著,臉上是真的很羨慕。

    許廣陵不須多說,就這一句,她也自然會自動地進行“合理的”腦補。

    大約一個小時後,四人結束汗蒸,來到外間。

    老板娘應該是陪著他們特意多蒸了會。

    許廣陵三人來得比較晚,汗蒸館並沒有其他的客人。

    “來,傻哥,進去躺好,我給你針灸一下。”在針灸間門口,許廣陵對大傻說道。

    嗯,這個汗蒸館配有針灸師傅,不過今天是早就已經下班了。

    “老三,你不是認真的吧?我暈針。”大傻道,“小時被打針打怕了。”

    “那就讓你憶苦思甜一下,林總,把他拖進去。”許廣陵對佳公子道,然後去換衣間打開包裹取針。

    等許廣陵過來的時候,大傻已經乖乖地在榻上躺好。

    佳公子和老板娘都饒有興趣地準備圍觀。

    自從得到根本竅法之後,回天針的面紗,對許廣陵來說已經算是揭去了一半,還有一半雖然還在雲遮霧里,但就根據揭開的這一半,他的針法,比起離開老師時,又已上升了一個層次。

    那是對人體更深層次的理解所帶來的。

    大傻說著暈針,但並沒有閉上眼楮,相反,他是大睜著眼楮看著許廣陵的操作。

    許廣陵的動作很快。

    用快、狠、準這三個字來形容他的針灸動作,是沒有錯的。

    哦,沒有狠。

    就在幾秒鐘的時間內,十三根銀針已經各就各位,從大傻的手臂到胸前,一排溜地。

    “這就扎進去了?”

    大傻很好奇地問道,因為他幾乎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以為神醫這兩個字是白叫的?”許廣陵回答得異常高冷。

    接下來,許廣陵依次地拈動著銀針,大約五六分鐘後,大傻輕微的鼾聲傳來,他已經沉沉地入睡了。

    佳公子和老板娘兩人都是看得有點目瞪口呆。

    尤其是老板娘,自家館里的針灸師傅怎麼給人針灸的,她可是每天都見著,可是她現在看到的是什麼?這畫風明顯不一樣啊,不,不是不一樣,是天差地遠。

    “酒鬼,輪到你了。”大傻身上的銀針並沒取下,許廣陵取另外的銀針,對佳公子說道。

    佳公子二話沒說,躺到邊上的另一個榻上。

    又幾分鐘後,他也一樣酣然入眠。

    “晴姐,不好意思,今晚要多佔用你這兒一點時間,他們大概會睡兩個小時左右,然後才能醒。”許廣陵轉對老板娘說道。

    老板娘早就看得兩眼小星星。

    她這時的神情,哪像三十多歲的女人?更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而且是正在追星的那種,“你真是神醫?”

    “兄弟之間說笑呢,倒是讓晴姐你見笑了。”許廣陵說著。

    “不像!”如之前見面時大傻和佳公子一般地,老板娘這時也是從頭到腳地打量著許廣陵,然後搖頭︰

    “不像是說笑,你肯定是真的神醫!”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3 21:25
第336章 吹法螺

   和門口值班的人交待了一些事務之後,老板娘對許廣陵央求著,給她也來上那麼一針。

    許廣陵如她所願。

    甚至都沒有偷工減料,而是著實幫她梳理了一下身體的氣血。

    然後,三個人,全都熟睡過去。

    許廣陵則步出了養生館的大門,在門外的大樹邊,燈影下,微微仰首向天,數起了星星。在他把腦海里的星圖又補充了幾百顆之後,三人悉次醒了過來。

    大傻和佳公子且不說,老板娘醒過來之後,愣了愣,接著第一個反應便是去照大鏡子。

    她這一照就照了好久,以至于雙手撫頰,好似是對著自己發起花痴來,再然後,就是低低地驚呼起來,而再轉身面對許廣陵的時候,真的,和一只大灰狼看到了小紅帽也差不太多。

    身體內部氣血疏通,體表的氣色肯定會好一些,但也絕沒有那麼離譜,參考相機的美顏。

    不過,對普通人來說,那種感受確實會很明顯。

    就如大傻和佳公子,他們雖然沒有走過去照鏡子,但卻不自覺地揮拳舉臂,以至于抬腿踢腿。虧得眼前沒有拳擊台什麼的,不然怕是他們直接就沖過去了。

    三人告別的時候,老板娘是真的依依不舍的。

    “小弟,你能不能留個電話?”她的語氣甚至帶著點乞求的意味。

    許廣陵微微搖頭,笑了笑,“晴姐,之前傻哥不是留了電話麼,你有他的就可以了,我是外地人,難得過來一趟的。下次再過來的話,肯定還到你這兒來。”

    三人上車。

    如果正常情況,大傻佳公子兩人肯定會稍有調笑一番,但此刻的兩人,卻都很安靜。

    “老三,被你針灸一次之後,你哪怕說針這一下能讓我活到一百歲,我都信!”坐在車上,大傻卻並沒有第一時間開車,而是轉過頭,對後座的許廣陵這般認真而嚴肅地說道。

    “老三,你之前說你的老師是御醫,我還沒什麼概念,現在,我知道了。”佳公子的神情同樣很認真。

    許廣陵笑了笑。

    “你們覺得我老師的醫術高麼?”

    听得許廣陵這話,兩人如小學生般地點頭。

    必須高啊!

    听說中醫這一行,是越老越厲害,老三這麼年輕,他才能學醫多久,總不可能就青出于藍了吧?

    那老人家的醫術,可想而知,厲害到天上去了!

    “你們覺得有這麼一手醫術的人,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結下的人脈會少麼?”許廣陵又道。

    想了片刻,兩人都是凝重搖頭。

    其實許廣陵是不懂的,兩人也未必很懂,但就算再懵懂,他們也都知道,這種能量,絕不容小覷。

    “這樣的老師,我不是有一個,而是有兩個!”許廣陵這個時候,成了赤白赤白的炫耀黨,和狗土豪打根金鏈子掛在脖上毫無區別。

    但這炫耀很給力。

    听到他的這個炫耀,大傻和佳公子兩人全都給跪了。

    “老三,你是抱上了兩根粗大腿啊!”佳公子羨慕得不要不要的。

    “這也是廣陵集團的粗大腿。”許廣陵淡淡說道,狐假虎威並不妨礙他此時的氣度,神情淡淡間,有一種叫做王八之氣的東西瞬間就被大傻佳公子兩人感受到。

    “這大腿也未必真的粗到哪里去,但相對于其它那幾個合作方來說,已經夠了。”

    “足夠了。”

    “你們是廣陵集團的最高代表,有底氣對其它四方的任何一方,在任何大事小事上,說不。”

    “在我否決你們之前,你們就是這艘船上的船長,嗯,船長和大副。其它合作方的人手,不管他們擔當何職,負責何事,都是為配合你們而存在。”

    “你們兩人,決定這艘船的航向。”

    “以及,它到底能駛出多遠,是剛出海就觸礁,還是,揚帆萬里。”

    “權力和責任,全都在你們身上。榮耀和不那麼榮耀,也都握在你們自己手中。”

    “這話,我只說一次。”

    “然後,不管成敗,我們都是兄弟。”

    “但是,成了,我們三人把酒之際,我可以听你們話天下,而如果不成,把酒之際,我就只能听你們話桑麻了。”

    許廣陵一口氣說了很多,該說的,全都說了。

    也就如之前話里的,這話,他只會說一次。

    說完後,許廣陵閉上眼楮,微微靠仰在後座中。

    車子緩緩駛出。

    夜深人靜時分,街上的車輛很少,也很寂靜。車內車外,只有發動機的單調聲響。

    在賓館宿了一夜。

    第二天,兩人帶著許廣陵去了大傻家,嗯,老家。

    大傻的父母,佳公子的父母,都在那里。據說是听得許廣陵要過來,非得見上一面。

    也不知道兩個混蛋之前有給各自的父母說過什麼,總之,見面的時候,在許廣陵面前,兩對父母全都表現得很拘謹,這讓許廣陵很是瞪了兩人一眼,然後小意地以晚輩的身份,承奉著兩對父母。

    許廣陵的樣子還是很討巧的,導致他的態度也很有說服力和感染力。

    以至于沒過多久,兩對父母們的拘謹便不見了,代之以親切,視之若子佷。

    “二妹,過來。”

    佳公子是有個妹妹的,比他小好幾歲,好像是正在讀高二,和周藍蘭差不多大。

    她的鼻翼有幾顆小雀斑,看起來其實還挺可愛的,但女孩子自己大抵是不覺得可愛的。

    “你哥有給你說過我是醫生麼?”許廣陵道。

    小姑娘猛點頭。

    “你鼻子上的這幾棵小芝麻,想不想去掉?”

    “哥,你能給我把它給去掉?”听清了許廣陵的話之後,小姑娘瞪大了眼楮,難以置信地,又喜出望外著。

    “小意思,哥的本事可大得很呢!”許廣陵再次臭不要臉地大吹法螺,“閉上眼楮,乖乖站好,不要動,三分鐘就好!”

    “嗯!”

    三分鐘後,許廣陵取下銀針。

    “好了,去房里照照鏡子去吧。”許廣陵對小姑娘說道。

    片刻後,西間的側房里,傳來哇哇的驚喜大叫,然後便是   的腳步聲,小姑娘一陣風般地跑到許廣陵身邊,親熱親近到不行地挽著他的胳膊,“哥,你太好了太好了!”

    “以後幫我監督好你哥,他要是不好好不努力工作,你打電話告訴我。”

    “嗯嗯!”

    佳公子在一邊,露出極度無語的表情。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3 21:25
第337章 春城一日

    快到中午的時候,得知消息的縣長及鄉里人物過來作陪。

    除了“公雞嶺”之外,縣里幾乎有三分之一的土地,被作為野山藥的培養種植用地。此時得知廣陵集團傳說中的老總駕臨,過來朝面也是必然。

    許廣陵的年齡和形象氣質,都很出格。

    不過都是場面上的人物,看不出什麼大驚大愕之類,倒是吹捧很不少。

    觥籌交錯的午飯過後,一行人又象征性地去公雞嶺走了走,然後,也就各回各家了。

    包括許廣陵。

    辭別大傻佳公子及其家屬之後,許廣陵卻並未徑直返回北地,而是在昆明小小逗留了一天。

    昆明他以往是有來過的,不是指之前和大傻佳公子他們去玉溪那次,更早的時候,也有來過,而且不止一次。不過那些時候,他也都只是把昆明作為中轉。

    去大理,去麗江。

    去普洱,去版納。

    有“春城”之稱的昆明,卻被他莫名其妙地給忽略了,或許,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燈下黑”?

    誰讓一下火車就是昆明呢。

    近處無風景。

    而今時今日,他決定停留一日。

    第一步是掃描地圖,不止是昆明,整個雲南的地圖,許廣陵都乘著這一次查看的機會,一股腦地收入腦中。

    然後就是定位圖書館。

    再然後許廣陵有點驚詫地發現,圖書館邊上就是公園。

    許廣陵朝著圖書館而去,到了地方的時候,這一次沒進館里,而只是站在館中主建築位于二樓的平台上,看了看雲,吹了吹風,然後就離開了。

    出正門左拐,前走不到二百米就是公園。

    如果是以往,這附近應該是許廣陵很理想的一個居住點。公園和圖書館緊挨在一起,都不必來回輾轉,出圖書館就是公園,出公園就是圖書館,想想都美。

    不過現在,見識了大地山川之氣之後,許廣陵對于居住地的選擇,有了另外的標準。

    差不多緊挨著圖書館的,是一個叫“竹里館”的地方。

    王維有一首《竹里館》,“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之前看地圖許廣陵不知道這里是干什麼的,還以為是琴室雅座休閑茶吧等這樣的地方呢,這時到跟前一看,卻原來居然是餐館。

    里面種著一叢一叢的竹子,而用餐點就交錯其間。

    天眼看去,這地方雖然範圍很小,而且布置得也頗為局促,所謂小橋流水走廊之類只能說是雞肋,但在鬧市中能有一塊這樣的地方,卻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此刻是傍晚時分,也算是用餐時間。

    許廣陵一時興起就走了進去。

    人不是很多,但也不少,看來這個地方還是頗受歡迎的。想來也是,就沖著這環境,它也有受青睞的資本,就不知飯菜怎麼樣了。

    許廣陵點了兩個菜。

    然後,就很失望了。

    如果說這環境,考慮到是在鬧市中,許廣陵完全可以給到六至七分,之所以不能上到八分,還是因為實在小了點兒。

    但這飯菜麼,以許廣陵點的這兩道而言,最多也就三分。

    離開這里後,再往前走,也就百十步,就是公園了,幾乎是抬腳就到。

    同樣的,地圖上看不出,到了跟前,許廣陵才發現這是一個頗為親民的公園。

    親民用在這里並不矛盾。

    公園雖說是便民設施,但事實上國內不少的公園建設得相當高冷,完全就沒有“親民便民”的那種派兒。而眼前的這個公園,許廣陵一見,就給它打了八分。

    它的整體,是不規則的圓,而就在這個圓的外圍,被水泥欄桿所圍住的外側,是平坦干淨的小徑。

    此刻,稀稀疏疏而又源源不斷的人,有老人,有中青年,還有少年,在這小徑上或慢慢踱著步,或輕快跑著步,或甩開大步兩臂像鐘擺一樣地大踏步走著。

    這些絕大多數肯定都是本地人。

    從他們的神情,許廣陵看出,他們對生活,對這個公園,是滿意的。

    或許這個公園,就相當于他們的另一個家。

    再走著,小徑的一段,是一排溜的健身設施,高低杠推手旋轉器漫步機等等,雖然很簡陋,但功能已經相當豐富了,而且每種器材都不止一個。

    不止一個,這正是安排切實到位的一個便民措施。

    許多公園,也有這種設施,但不止種類少,而且就一樣一個。讓人一看就知道,那就是樣子貨,門面。

    是用來看的,或寫在匯報宣傳材料里的,而不是真正給民眾用的。

    小徑,加器材,這兩個合起來,是許廣陵給這個公園打八分的原因。

    不過這都是公園外面,而公園里面麼,作為重心的里面,也就是一般了。不能說哪里不好,只能說,沒有太亮眼的能讓人夸贊的地方。

    當然,荷花很多,這一點許廣陵比較喜歡。

    不過現在是冬季,只有荷沒有花,而那荷也都“留得枯荷听雨聲”的樣子,以至于部分更是“荷盡已無擎雨蓋”了。

    許廣陵天眼仔細觀照。

    整體沒什麼可看,他也沒什麼具體逛逛的想法,倒是有一個地方讓他生出些興趣。

    然後他就去了。

    靠東門側,一個巴掌大的地方,名字是“竹林島”。

    這大概是許廣陵此生以來見過的最小的“島”了,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進去後,映入許廣陵眼中的便是好多種類的竹子。

    竹子,不少人都是比較喜愛的,大抵是因為它四季常綠,比較抖擻比較精神吧,而且竹子本身長得也很精神,哪怕頹廢的人,朝夕常對著竹子,估計也會不自覺地提攢點勁兒。

    好多種類的竹子,而許廣陵一個都不認識。

    這就比較尷尬了,虧得他還自詡對植物有著基本初步的了解呢。

    這是這個公園又一個很親民很貼心的地方。——每種竹上,都掛著小標簽,標明著是什麼竹。

    慈竹,人面竹,大小琴絲竹,雷竹,黃金玉竹……許廣陵一一瀏覽而過,並把每一種竹子的具體形象都收于腦海中,以後抽空,他會補上竹子這門課。

    不過事實上,不同種類的竹子也都只是竹子的環境適應性變異而已。

    這種多樣,對植物學家來說有意義,考察其變遷,對地理及地質學家來說有意義,但對一個藥師來說,卻是沒有多大意義的。

    不過許廣陵不止是藥師,他還是半個廚師。

    對廚師或是美食家來說,竹子的多樣性同樣是有意義的。

    好竹連山覺筍香。

    看著眼前的這些竹子,忽然地,許廣陵想吃筍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3 21:25
第338章 回家

    不需要多復雜的搭配。

    就筍,和肉。

    大塊筍,青白交加,大塊肉,肥瘦相間,然後放一起,加水,燒著,一直燒,燒到咕嚕咕嚕,又或者說噗嚕噗嚕,氣泡從筍里而出,從肉里而出。

    然後那熱氣連同香氣,便會彌漫在整個屋子里。

    還可以加點海帶,調味,也是調色,讓這盆菜從色澤角度來說更清新悅目一些,也可以加點菌子,調味,並增味。

    然後,灑上鹽……

    這是筍的非常簡單的做法。

    當然,大巧不工。

    簡單並不意味著簡陋。

    就這麼簡單的工序,做得好了,卻依然是天下至味之一。

    以前章老先生交給許廣陵的那份御廚菜單中,便有七種,是關于筍的做法!由此也可見,筍這種東西,對大廚來說,所受到的鐘愛。

    竹的吃法,不只在筍。

    竹節,竹葉,都可以化生出形形色色的美食,再擴大點,還可以牽曳出竹蟲、竹蓀、竹茶、竹酒等。

    中國向來有幾大菜系的說法,但這種區分,是按照地域及文化來分的,有其道理,也較為合理,但卻並不純粹,以至于繁蕪及相互混雜的現象,屢見不鮮。

    而若只是按照材料來分法,就簡單多了。

    比如竹,就依據“竹”這一根本源體,就可以組構成一個“竹之美食”菜系。

    之前的竹里館,又或現在的竹林島,都可以是純粹的關于竹子的美食園。

    國內目前,遍地美食街林立,但其實,就是小吃攤夜市等比較紅火,官立的美食街,好多都經營凋敝得很,其中更不乏那種三天不開張,指望著開張吃三天的坑蒙拐騙之所。

    設若有這樣的一個地方,聚天下之竹,然後竹間林海中,聚天下之所有關于竹的美味。

    這樣的地方,廚師,美食家,旅行愛好者,等等,他們會不會想去?——恐怕在很多人心里,這甚至會是一個“聖地”。

    國內目前還沒有這樣的一個地方,以及更多的類似的地方。只能說,所謂舌尖上的中國,還做得不夠到位,這張可以冠絕全球的文化名片,也還沒有打好。

    在竹林間漫步,因為身為半個廚師的身份,許廣陵不自覺地便由眼前的景,想到了食。眼楮和口舌之間的通感,便這麼神奇地達成,想來也是有意思。

    再然後,他就想到了夢里的“十菌清湯米線”。

    雲南不是竹和筍的王國,卻實實在在地是菌子和米線的王國。

    然而現在是冬季。

    縱觀整個雲南境內,縱然還有菌子在適宜的氣候和環境下生長著,但更多的絕大多數的菌子,卻還都以菌孢的形式,安靜地棲息在山里。

    或樹上,或地下,或枯葉腐葉間。

    等待著明年雨季的到來。

    哪怕很饞,並向往著“十菌清湯”從夢中到現實中的落實,許廣陵也只能是想菌而興嘆,有待來日。

    這一晚,這一夜,許廣陵四處閑逛。

    去了老街,去了滇池,然後以滇池為中心點輻散著游覽,天明後,隨便找了家小店吃了碗豆花米線,然後,又去了石林景區。

    傍晚時分,許廣陵離開了昆明,開始北上。

    這一次,路上沒有再任何游覽,許廣陵直道金陵。

    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川。

    同樣,也是夏天的一個大火爐,此外,雨還超多,是那種一下就讓人印象深刻的雨,而不是雲貴的那種,“前刻下雨下刻停,夜里下雨白天停。”

    甚至,和國內其它有些城市比起來,它的好多地方,都可以用髒亂差來形容。

    但對于許廣陵來說,這卻是他自小長大的地方。

    夫子廟、中山陵、棲霞山、雨花台……幾乎每一個大大小小的知名不知名的人文或自然的景點,他都被父母攜帶著,一一踏訪過。

    他在中山陵的台階上磕過膝蓋,他在音樂台的草坪上打過滾,他在棲霞山爬過樹,他在夫子廟劃過船。

    太多太多的點點滴滴。

    當時只道是尋常。

    不止尋常,那時,許廣陵還很煩。

    大好的周末,留在家里,彈彈琴听听歌不好嗎?又或者窩在床上或沙發上,看看書不好嗎?

    非要出去瞎走。

    累死個人!

    而今,許廣陵甚至都有點恨自己現在的記憶為什麼要這麼好,好到童年少年時的所有記憶,在他將要抵達金陵卻都還沒有到達時,便開始紛紛如雨。

    侵蝕他的思緒,侵蝕他的意識,侵蝕他的心神,也侵蝕他的身體。

    腳步變得越來越緩慢,越來越沉重。

    明明是寬闊的平坦的堅實的大道,兩腳踏在上面,卻好像行在泥淖里。

    許廣陵一天可以走過千里,但最後的這一百多里的路,他走了兩天。

    際遇之後,近幾個月來,許廣陵以為自己不會再傷感,不會再難過的,但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他還是太過太過太過地高估了自己。

    他無法控制自己。

    當進入市區,站在長江大橋底下,家已經隱約在望的那一刻,許廣陵忽然地,就淚濕了眼眶。

    然後,就怎麼止都止不住。

    沒有大哭,更沒有嚎啕,甚至都沒有哽咽,單純地只是眼楮在這一刻就突然地失去了控制,然後開始不听話地讓眼前的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

    不是不傷心,只是未到傷心時。

    不是不傷心,只是未到傷心地。

    此時,此地,許廣陵再次體會到了一種已經久違的情緒,傷心,也蝕骨。

    金陵,這是一座承載著他整個“前塵”記憶的城市。

    那記憶,一直都塵封著,哪怕許廣陵的意識回溯能力得到超越之後。那記憶太多太深太沉重,也太久遠,久遠到許廣陵根本沒有半點想要觸及它的想法。

    然而這一刻,封條不拆而自解。

    或許那所謂的封條本來也不存在。

    十數年的記憶,如洪流一般地洶涌襲來。和父母相處的每一個點點滴滴,在這一刻主宰了許廣陵的整個身心。

    以至于讓他在橋頭,一站,就從中午站到了傍晚。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時隔六年,許廣陵這個游子,終于遲遲歸來。

    但母已不在,父已不在,沒有那一扇門,為他打開,沒有那一盞燈,為他點亮,沒有那溫熱的飯菜,為他準備著,沒有那兩顆心,為他牽掛和守望。

    漫步萬里不寂寞,只有此時覺影孤。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13 21:26
第339章 風定池蓮自在香

    華燈初上之際,許廣陵進入了小區。

    他家的房子買得比較早,屬于某種“偽別墅區”,現在要買的話可能要花大價錢,但是當初似乎並不很貴。

    許廣陵是由門衛帶著進去的。

    因為兩道門禁,全都換了。

    六年的時間,在都市中,尤其滄海桑田。

    門衛換了,門口的綠化甚至連走道都改了,只有那棟位于小區中後部的房子,還沉默地守候在那里,等著昔日小主人的歸來。

    眼前的一切,無比熟悉,而又無比陌生。

    許廣陵感覺此時此刻,不論是他,還是外面的世界,都分化成了兩半,一半真實,一半虛幻,而他似乎就行走在真實與虛幻之間,腳下是堅實的,但又仿佛隨時都會松垮。

    “孫哥,進來坐坐?”打開前門,許廣陵對身後招呼道。

    “不不,不了,你剛回來,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明天早上我會把門禁卡給你送過來。”

    “好,多謝,麻煩你了。”

    關了門。

    門內,瞬間就成了一個故舊的世界。

    過去的記憶,翻涌在許廣陵的意識里,也主導著他的身心。

    這一刻,沒有那個得到特殊際遇的人,這一刻,沒有那個被兩位大宗收為弟子的人,這一刻,沒有那個在訓練基地中不可一世的人,這一刻,沒有那個在伏羲訣等習練狀態下不動如山的人。

    這一刻,同樣也沒有那個正在向超凡邁俗的大宗師境界奮勇攀登的人。

    這一刻有的,只有一個很脆弱很虛弱很不堪一擊的人。

    開了房門,進了客廳。

    背上的包裹無暇卸下,許廣陵就站在客廳中央,目光痴痴地望著四面。

    客廳正面牆壁,一幅大畫,畫是許父請友人畫的,然後他自己題的字,“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許父其實並不會吹笛,就算吹,也只能吹出嚎叫。

    他題這闋詞,多半還是為了討好愛侶。

    客廳左面,是一幅橫軸長畫,畫中所示,卻是一首曲譜。

    許母創作,許廣陵為之“校正”的曲譜。

    這幅畫上同樣有許父的題字,宣示著其一家之主的地位。而所題的內容是三個人的姓名,許母最前,許廣陵中間,許父自己殿後。然後就是日期。

    許廣陵的目光在這三個名字上,注視了很久,很久。

    這一晚,許廣陵就在自己的家中,輾轉著。之前的萬里跋涉,如同閑庭信步,而現在的閑庭信步,卻如同萬里跋涉,讓許廣陵身心俱疲。

    是疲,不是累。

    一種說不出的無力的感覺。

    就好像感冒發了高燒一樣,腳下是輕飄飄的。但這種輕飄飄並沒有帶來輕松,相反,很沉重,以至于酸澀疼痛。

    感冒這種東西對于許廣陵來說早已經是過去式。

    當然這種感覺也是。

    但這個時候,他主動地卸下了一切心防,讓過去的所有,都對他發動著凶狠的襲擊。

    襲擊得有多狠,他就有多痛。

    而痛中,卻是沉湎和沉醉。

    許廣陵後來,就坐在早已積滿塵灰的地板上,直到最後,由坐而躺,躺在客廳中,躺在過去的記憶和歲月里,直至像是回到了最初,躺在母親和父親的懷抱里。

    一夜靜靜過去,然後,天還是亮了。

    許廣陵的身心意識,也仿佛從某種迷霧又或泥淖里走了出來。

    哪怕如斯地放縱了自己一夜,以及一天,他此刻的身體和精神卻還是那麼的好,甚至是好得過分,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通透和清靈。

    這讓許廣陵甚至都有點苦笑。

    因為當夜過去,昨日的傷感和緬懷仿佛也都從他的心間徹底流走。

    昨日的傷感是自然而然,他無法控制,更不想控制。此刻若再傷感,卻屬于“強行”了,因為身體這一刻的感覺,是說不出的好。

    好到讓他整個身心意識,都很安寧。

    如經水洗。

    玉潤冰清。

    “爸,媽,我回來看你們了。”許廣陵嘴里喃喃地說著,然後微微屈腿,腳尖只是在地上輕輕著力,整個人便從地板上站了起來。

    “爸,媽,你們的兒子已經是一個快要成為大宗師的人了。”

    “你們知道什麼叫大宗師嗎?”

    “就是很厲害很厲害很厲害,厲害到和爸你扳手腕,只需要一個小指頭,厲害到和媽媽你比音樂創作,你創作出一首的時間,我就可以輕易地創作出一百首,甚至一千首。”

    “爸你不是很喜歡朝游北海暮蒼梧那樣的意境嗎?你們的兒子我,已經半只腳踏進那個層次中去了。”

    許廣陵看著客廳右面的牆壁,輕輕地緩緩地說著。

    那上面是一幅放大的照片,大部分是風景,而畫面的中間,卻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分別用左手和右手,牽著走在中間的小男孩的兩只手。

    畫面正定格在小男孩倚仗著父母的牽扯,恣肆地兩腳離地那一刻。

    “你們的兒子現在長大啦!”

    許廣陵說著,微笑著,然後開始打掃整個家中的衛生。

    久無人住,哪怕打掃得很干淨,也依然有著那種奇怪的味道,這味道對許廣陵現在的嗅覺來說,完全是一種折磨。其實也不只是味道,而是一種整體的感受。

    昨夜無心,自不用說。而此刻,許廣陵就著實難以忍受這個了。

    想了片刻之後,許廣陵忽然做了一個奇怪的舉動。他用意識,牽扯著附近淡薄的草木之氣和大地山川之氣,然後讓二氣在整個建築內外,來回滌蕩著。

    沒有任何理論支撐讓他這樣做,許廣陵純粹是一時的隨意為之。

    但是。

    起效了。

    僅僅十幾分鐘之後,那種奇怪的味道便徹底消失無蹤,代之以清新,代之以自然。

    整個建築,其內其外,都像是一直沐浴在亙古的陽光中,然後因為陽光的燻照,而散發出獨特的同屬于陽光的味道。

    窗戶大開,真實的陽光透入。

    許廣陵坐在煥然一新的側房中,兩手微動,身前的鋼琴,在闊別多年之後,再次地開啟著演奏。

    琴鍵微動間,一首樂曲,如流水又如月光般輕瀉了出來,然後漸漸融進了照入房內的陽光中。

    許母曾經的曲子,《蓮》。

    月明船笛參差起,風定池蓮自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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