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全知全能者 作者:李仲道 (連載中)

 
mk2258 2016-10-11 22:1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9 248962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0:38
第623章 沒有嫩芽茶的第一個夜晚
               
    已經過去了好幾天,章老先生的心還在痛。

    之前,許廣陵給他準備的嫩芽茶是足夠的,他現在一次只能喝四枚,多了,就會有點過量,少了也不好,會感覺稍有點不到位。

    一次四枚,一週才只是二十八枚而已,下周就有新的了。

    這嫩芽任他和老夥計一起想方設法,也只能保質四天,但並不是說四天之後它就全廢了,而是裡面的某些東西開始衰減,並且衰減幅度很大。

    大約是一天衰減三分之一,三天之後,被封在小冰塊中的嫩芽,絕大部分已經消失了,只留下一點殘跡。

    而到第四、第五天,連殘跡也不見,冰塊中,只餘下空隙,以及一點淺淺的綠意。

    但不管怎麼說,好歹也是能撐過一週的,恰恰好能趕上新一輪的採摘。

    那一天,大雨,隨後,大雨並不意外地轉為了大暴雨,伴隨著驚人的雷霆閃電,黑雲壓山,白晝如黑夜,彷彿末世降臨。

    這樣程度的大雨,章老先生一生中,都極少見。

    更準確點說,可能一次都沒見過!

    心痛於嫩芽茶的消失之餘,章老先生心中不免也有點猶疑——這莫非是他的弟子在渡劫?

    好吧,這個想法太民間,太傳說。

    但老夥計還有小衛,也都表示了這樣的想法。

    他們隨後又遠遠地看了看,許廣陵依然還是靜靜地坐於樹下。

    天地間一片迷濛,風雨大作,而那個身影周圍大約三米範圍內,則是點塵不驚,滴雨無沾。遙遙望去,尤其是隔著重重雨幕,那不是「神仙中人」又是什麼?

    往日朝夕相處的身影,那一刻顯得分外縹緲,彷彿是坐於雲端,坐於天外,坐於某個彼岸。

    章老先生這一天隨後對陳老先生道:「老夥計,加油啊,咱們不要被拙言甩太遠了!」

    許廣陵入定的第四天,章老先生想他。

    許拙言入定的第五天,章老先生想他。

    許不孝弟子入定的第六天,章老先生想他。

    ——嫩芽茶,已經沒有了!

    舊糧已盡,新糧未來,青黃不接時候,最是適宜思念。

    連殘渣都沒得喝的這一天晚上,章老先生甚至有點失眠!

    這倒不是依賴,而是某種陶陶然又燻燻然,同時心神安寧,然後一身氣血卻又流轉活潑的感覺,沒有了,讓人感覺連睡覺都沒什麼意思。

    往日躺於帳篷中,如躺在起伏山間,溪水輕輕流淌,山澗丁丁咚咚,又如躺在雲端,上方,金色陽光披照,身體內外暖徹,融融洽洽,下方,流雲婉約輕盈,似清景,似夢境。

    然後,就在那樣一種半醉半醒中,不知不覺地,自然進入到深沉睡眠。

    早上醒來,身心如換,世界如新。

    便連極尋常的啾啾鳥鳴,聽在耳中,也是如同一段天籟。

    但今天。

    今天的這個晚上,今天的這個入睡之前……

    沒有嫩芽茶喝了!

    不止今天沒有,明天沒有,後天沒有,大後天也沒有……

    一念至此,章老先生的失眠程度又加深了!

    然後輾轉反側,居然還真是有點睡不著,於是老人家暫時也就不睡了。

    反正以他現在的「三級大高手」(弟子許廣陵語),別說只是晚點睡,就是一夜不睡,然後三夜五夜、十夜八夜不睡,也都只是小兒科。

    當然更長時間就不好說了。

    陳老先生也是三級大高手,而這位層次比老夥計要高上半籌的大高手,今晚同樣有點失眠。

    然後兩個失眠人便一起走出帳篷賞月。

    不過,很遺憾,今天是月初,陰曆的八月初一,沒有月亮可賞,連個月牙兒都沒有!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然後兩個老人只能圍著荷塘踏步了。

    在他們離開不久後,不遠處的另一個帳篷裡,大佬也從輾轉反側中坐起身來,呆呆地坐了半晌,然後他快速地穿好了衣服,再然後,自個兒開一輛車,回返基地而去了。

    幹啥?

    辦公!

    精力足到睡不著。

    正是辦公好時候。

    我輩中人,自當為國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某個同樣棲息在荷塘邊帳篷裡的小女娃,這一晚同樣沒怎麼睡著。

    她起身後,想去邊上大帳篷裡彈彈琴的,卻又擔心這夜深人靜的,驚擾了別人,不止是兩位老人和衛先生,還有其他好些人呢。琴聲就算不大,在這靜寂的環境裡,也可以傳出好遠。

    那幹什麼呢?

    她抄琴譜。

    嗯,背。

    默寫。

    從《爛柯》開始,那是她聽到的那個人的第一首曲子,也正是因為這首曲子,他們得以相識。

    然後是《灼灼其華》。

    或許因為最早聽的便是《爛柯》的緣故,鄭琴在這兩首「姊妹篇」之中,更愛這一首,而以那個人的說法,她應該更偏愛《灼灼其華》一些的。

    呵,應該。

    哪有那麼多的應該!

    如果說應該,在當初察覺到心動的那一刻,她就應該遠遠離開他的。

    可是沒有。

    後來越陷越深,她更應該揮劍斬情絲的。

    可是還是沒有。

    於是,就作繭自縛了,把看不見的未來傻傻地交到那個人的手上,而那個人,只是將其揣到兜裡。

    他沒有裝傻,但同樣也沒有過任何承諾。

    不娶,何……

    為什麼不把她趕走啊!

    她就算已經失去了任何自制力,但總還是有自尊的。

    他只要隨便輕輕一句話,她就絕對會就此轉身離開,再不回首,哪怕離開之後,黯然魂銷。

    可是沒有。

    他……很好。

    這樣的男人,該殺啊!

    可是她更知道,假如真的有什麼危險,而如果她在他身邊,那她多半連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就擋在他面前了。

    就像大話西遊裡的紫霞一樣。

    其實紫霞死的時候,是幸福的,也只有那個時候,她才把幸福抓在了手裡。

    而在那之前,她抓不到。

    紫霞只是故事。

    而她也只是在痴想。

    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

    他……他是天神啊!

    偶爾動筆,偶爾放下筆,兩手托著下巴凝思。

    曲譜漸漸在紙上生成。

    旋律也漸漸地響在她心中。

    而寫著寫著,鄭琴這個夜晚,突然就對這首曲子也有了不少新的理解。

    很顯然,當初創作這首曲子的時候,他的心裡也是有為難的,之前,她看到了這首曲子中的為難,但是沒有看到那藏在為難中的痛苦。

    ——像他這樣的人,也會有痛苦嗎?

    不,連為難都不應該有!

    這世間,還能有什麼事,能讓他為難的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0:39
第624章 三願
               
    痛苦。

    其實他們有討論過這個話題。

    也算不上討論。

    那是一次,她弄染料的時候,不小心把手指給弄破了,當他看到她包紮著的手時,便問著。

    然後她便裝委屈,說很疼,很痛苦。

    她早上有畫過眉,她確定她微微皺著眉的表情還是有點可愛的,至少絕對不會丑。

    她希望他看到。

    但他是個瞎子。

    他只是笑著道:「痛苦這種東西,我也不喜歡,但當它來了,我們就要接受它。」

    「琴姐,你沒聽說過嘛,痛苦是人進步的催化劑啊。」

    「如果只是幸福快樂,如果只是平平淡淡,這個世界上,又怎麼會有『超越』這種事情?」

    他就是個傻子!

    誰又想聽他說這個了?

    她又不是哲學家!

    而事過境遷的這個夜晚,他的這句話卻又再次在她耳邊迴響起。

    這話是對的。

    如果沒有愛,她又怎能把他給她的那些曲子彈得那麼好,好到連他都稱讚,他從來都很少誇人的。她在微博上有那麼多的顏粉,而他,連她每天穿什麼衣服都似乎從沒著意過。

    如果沒有愛,她也不可能記住這些全部的曲譜,連一個音符都不會錯!

    而愛,便是痛苦。

    但這痛苦也是甜蜜的,不然,這世上又怎麼會有傻女人去獨自承受這痛苦?

    桌角的燈光橘黃。

    這是衛先生送給她的小禮物,說是最新研發的聚能燈,能調紅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共二十八個色調,而她偏愛其中的橘黃色,有一種淡淡而又溫暖的感覺。

    一首首曲譜逐漸在她的腕底下生成。

    《爛柯》《灼灼其華》《世界扉頁》……

    《大夢千秋》《聖賢之路》《大宗師》《造化》《命運》《輪迴》……

    《長白之春》《長白之夏》《長白之秋》《長白之冬》《崑崙雪》《崑崙月》……

    直至最近的《一朵花開》。

    其實,有時候她也會想,她對他可能並不是愛,而是仰慕,因為這些曲子而對他產生的無法自拔的仰慕。

    但那又有什麼區別呢?

    女人總是因為仰慕,然後就去愛了。

    這也正是世間很多女子都有戀父情結的原因,如果她們的父親確實了不起,並愛著她們。

    那樣,他們就會成為她們生命中最愛最愛的人,並在長大之後,把父親的形象,作為擇偶的標準,千尋萬尋,也要找一個能在其身上看到父親影子的男孩子。

    她對她的父親卻並談不上仰慕,從小就沒有。

    那個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有了除母親之外的別的女人,而他對她,與其說是父親,更不如說是簡單的監護人。

    所以那個人,是她這二十多年來,第一次仰慕的人。

    也是第一次去愛的人。

    男人。

    她永遠都忘不了當初在琴行第一次見到他,第一次見到他彈奏《爛柯》時,心中所產生的悸動。

    然後一首又一首的曲子。

    《世界扉頁》的華麗和寧靜,如一個人漫步在水晶之城中,微風輕輕,陽光暖暖,歲月那麼的安靜如流水,而往往一曲彈完,她的心就靜了,偏又在那靜裡,不自覺地翩然如蝴蝶。

    《聖賢之路》的浩大和深邃,這是一首很特別的曲子,其實他的所有曲子都很特別,而以這一首為尤其。

    它好像是由很多個斷章組成,或莊嚴,或浩渺,或凝肅,或溫和。

    彈奏的時候,給她的感覺,有時如對高山,高山仰止,有時如覽雲霧,氣象萬千,有時如泛舟於滄浪,天地唯我,有時則如置身曠野,前也無人,後也無人,大雪紛飛,一片蒼茫。

    而當所有的斷章彈完,又覺得,那些不是斷章。

    它們是完整的。

    就如這首曲子的名字一樣,當它們一個個獨立的時候,它們是聖,是賢,而當它們聚合在一起的時候,是聖賢之路。

    那是時間之路,那也是空間之路。

    是古往今來很多人都想走的路。

    就連她一介普普通通的小女子,也是彈完之後,身不能至,心嚮往之。

    《長白之春》的堅持和感動,生命從隱忍終於一點點過渡到熱烈,然後如火山一般洶湧澎湃,春風和緩,卻主宰大地。

    不論是當初的第一次,還是以後的每一次,她彈這首曲子都心情動盪不能自已,一曲彈完,只想不管不顧,放聲高歌,或赤著腳,在曠野裡奔跑。

    和曲子中的那春風一起,奔跑過九州四海,奔跑過萬水千山,把那如火的熱烈和重重鮮綠,帶給整個世界。

    然後自己也融化在那姹紫嫣紅的世界裡。

    《崑崙雪》的滄桑和聖潔,那種彷彿是完全不屬於人間的世界,既孤高,又寂寞,亙古不變所凝成的滄桑,一塵不染所造就的聖潔。

    而當你以為只有這些的時候,當你通過音符在那滄桑和聖潔中行走的時候,忽然地,停下腳步。

    身前,一朵雪蓮,在風雪中,也在陽光下,靜靜地盛開。

    剎那間,風停雪住,世界頓首。

    為那生命的驕傲和莊嚴。

    但那生命,卻依然只是靜靜地開著,既昂首向天,也匍匐在地。

    《一朵花開》的……

    到這一首時,她已經說不出什麼感覺了,因為每一次的感覺,都不一樣。唯一的共同是,她只知道,彈完這首曲子時,她會淚流滿面,而她自己卻不知道。

    既不知道什麼時候流的淚,也不知道為什麼而流淚。

    每一次都是!

    但沒有任何悲傷。

    連一點點的傷感都沒有。

    身體只是暖暖的,特別是右手心處,像是一個小太陽,她自己的小太陽,暖著她的身體,暖著她的心靈。溫暖著的同時,身體和心靈一起,都是輕盈得想要飛起來。

    山腳遠處,種滿了蒲公英。

    有時,彈完這一首,她就感覺自己像那千千萬萬的蒲公英種子一樣,在花傘的攜帶下,自由自在,脫去了所有的桎梏,飄蕩在藍天白雲中。

    ……

    這一夜,帳篷中,橘黃的燈光始終亮著。

    這一夜,鄭琴默寫了所有許廣陵曾經拿給過她的曲譜。沒有彈奏,但每一首曲子,都在她的心中響起。

    天色既亮時分,些許倦意湧來,她才上床休息。

    休息前,略作活動,一段小舞,帳篷裡一角的鏡子,略略呈示了她的動作,衣袂拂動間,動作舒緩而悠揚,也美麗。

    其實沒有床,就是鋪在地上的厚厚的墊子,慵懶而又寫意地躺下,嗅著盈滿鼻端的荷葉的清新以及荷花的芬芳,入睡之前,她忽地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首小詞,然後那詞句,一字一字地浮現在腦海裡。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0:39
第625章 要瘋了
               
    九月三日,晴,風和日麗。

    除了沒有嫩芽茶之外,生活的節奏一如既往,而章老先生每天新多出來的日程安排,就是去遠遠地看一次弟子,以及近近地看著那棵嫩芽茶樹。

    看著新的嫩芽並沒有意外地在那棵樹上重新又漸漸生成。

    於是,章前御醫,章一代大宗,就像是一個老農一樣,每天都巡視一番自己的「莊稼」,看著那些嫩芽一天天壯大,他就心滿意足,有一種即將豐收的喜悅。

    陳老先生當然也是一樣。

    不過喜悅之餘,還是心痛。

    那是差不多萬枚左右的嫩芽啊!

    他們兩個老傢伙累計也才一天消耗十枚左右,那一萬枚,夠喝上多久的?

    三年!

    差不多整整三年啊!

    這讓人如何不心痛?不止是心痛,心都痛死了!

    好在,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它又長出來了!

    然而,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不止是嫩芽。

    還沒等兩位老人及衛大佬高興太久,高興到,大概也就是嫩芽堪采前的五六天吧,這一天早上,天又變陰了!

    然後衛大佬再次地跑過來。

    簡直是氣急敗壞地過來,對兩位老人道:「章老,陳老,氣象衛星監控顯示……」

    「今天又有大雨?」章老先生黑著臉。

    陳老先生臉比他更黑。

    「是!」衛大佬像是得了強直症一般地,脖頸僵硬地點點頭。

    然後三人一起臉黑。

    於是,無名山中,這一天,部落開會,非酋聚首,三大部落首領共同一致地表示,這是一次愉快的聚會,這是一次意義重大的聚會。

    在這次聚會上,他們重申了關於如何對待這雨及這茶樹的策略。

    雨是老天爺降的,所以他們應該欣賞接受。

    至於茶樹上的嫩芽……且聽天命吧。

    天命最高!

    這一次的雨來得比上一次有點晚,足足到了下午兩點多才雨,但雨勢,卻是比上次還更大!

    依然是風狂雨驟,依然是電閃雷鳴。

    天欲裂。

    地欲傾。

    人間變成汪洋世界,如同地獄而不類人間。

    這一次,三人就沒有再在茶樹下洗露天浴了,洗露天浴能接受,不說兩位三級大高手了,如今的衛大佬走起路來也是虎虎生風。

    當然以前也是。

    人家可是開了右手心竅,並且已經開始「學修仙」的人啦!

    能是一般人嗎?

    所以洗個露天浴,真沒什麼,感冒之類的,不存在的。

    但他們實在無法再一次地眼睜睜看著那些嫩芽消失,有過一次已經夠了!再來一次的話……

    心是不是真的會裂開,他們真不知道。

    不管會不會,這種險,還是不要去冒了吧,已經不是小夥子了,就算是相對兩位老人而言只是「小夥子」的衛大佬,也已經過了不惑,開始向著知天命之年而去了。

    於是,當天地再次迷濛一片、白晝若夜的時候,三人是在許廣陵的工作室裡。

    牆壁的屏幕上,這次顯示的,還是最近這段時間,「有所變化」的區域。當然,是以無名山為中心。

    衛星地圖,再加人為精心地標註,圖像上非常明顯地顯示著,以無名山為中心,向東,一百七十四公里,向南,兩百五十二公里,向西,七十九公里,向北,四十四公里,這片區域,是「變化區域」。

    大概而言,可以用幾個現象來表示:

    草木蕃秀。

    蟲蚊聚集。

    人多精神。

    百花開於夏,百鳥鳴於郊,百獸現於野,百蟲徙於途。

    這些現象,這段時間,早已經成了網絡上的熱點,無數遊人紛擁而來。

    就以區域內的一個小鎮三水鎮而言,往常,這個地方一年也未必有十個遊客,但現在,據某個才成立不到一個月的監測辦公室的統計數據表明,現在的三水鎮,基本上一天就有一千名遊客!

    一個非常非常偏僻的山野小鎮,真正的「小」、「鎮」,一天,一千名遊客!

    而之所有「只有」「這麼點」的遊客,還是因為變化區域比較大,除了三水鎮之外,還有其它不少的城鎮和村落而已。

    它們,和三水鎮一樣,這段時間,遽然繁華。

    網絡上,尤其是近幾年最新興最火爆的社交平台微博上,各路遊人發的關於這些地方的圖片,堆起來,簡直都多到了需要超級計算機才能統計的地步了。

    別說那些專門以及業餘的攝影師了,就連很多藝術家、建築設計師、家居設計師、畫家甚至還有婚慶公司等等什麼的,也都像是那些遷徙的蟲蟻一樣,一窩蜂地往那裡去了。

    沒辦法,隨便哪裡,都是美景。

    鏡頭隨便朝哪裡一晃,拍出來的都是美圖。

    而藝術家、設計師、畫家等之類的,一開始只是奔著這裡的美景而來,但到了這裡才發現,不止是美景應接不暇,就連靈感也都是接踵而來。

    甚至很多人都發現來到這裡之後,精神明顯變好。

    一些以往失眠的,到了這裡發現,夜晚睡得酣暢,一些胃部有大小不一毛病的,嗯,這在某些人群中患者比率非常之高,到了這裡之後發現,咦,症狀減輕了?

    有些人,肚子一餓,胃就疼。而肚子一飽,胃同樣疼。

    但現在,那討厭的疼,那到了醫院也沒法治而被醫生告之為只能「養」的毛病,到了這裡後,居然,慢慢地有消失的跡象?

    種種種種,這都是太喜人了!

    許多人只為旅遊和見識一下而來,但來到這裡之後,卻不想走了。

    想在這裡置業,安家。

    不過很遺憾的是,當他們想在這裡購房購地的時候,才發現,不管是村落,還是鄉鎮,又或者縣城,反正所有他們想定居的地方,都已經被官方下了凍結令,禁止一切房產以及地產類交易了。

    就連公司、集團類的投資意向書,也被遞交於縣、市、省級政府之後,再無下文。

    向縣一級的打聽,說是此事上面另有安排。

    向市一級的打聽,說是此事上面另有安排。

    向省一級的打聽,說是此事上面另有安排。

    向……

    不知道再該向什麼地方打聽了,反正是「上面另有安排」。

    為這事,還掀起了一些不小的波瀾。

    看完了地上,看天上。

    工作室裡,兩位老人嘴巴張得有點大,眼睛也瞪得有點大,「你是說,這兩次下雨,都是以這片區域為中心,以這座山為中心中的中心?」

    其實不用問,屏幕上的圖像明明白白顯示著呢。

    大佬依然有點僵硬地點點頭,「上次的時候,我們疏忽了,因為天上地下並不是百分百地重合,所以我們沒發現這個情況,而這次……」

    大佬沒再往下說。

    也不需要他說。

    調出了這前後兩次的降雨圖表,兩位老人的神情都很複雜。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0:39
第626章 世間最善
               
    「小錢,你還記得許先生邀請我們出去那次,在岡仁波齊時下雨的事情麼?」

    下午時分,回基地的時候,大佬問前面開車的錢紹友。

    錢紹友點點頭。

    別說現在,就是以後,等他七老八十,得了老年痴呆什麼都忘記的時候,也不可能忘記那場雨。

    不是那雨有什麼奇怪。

    而是在那場雨中,他從一個普通人,開了「右手心竅」。

    雖然直到現在,他也不是很具體地知道「右手心竅」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更不知道如何去開是不是也存在的「左手心竅」,但是,在那之前,在那之後,身體的改變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而且直到現在,改變也依然還在進行中!

    以前,他應該是和唐浩王國華蔣三軍他們差不多的,而現在他們三個加起來,都不夠他一隻手打的!

    還不用右手,就左手就行了!

    不止三個,同樣的,再來三個,然後再來三個,一樣不夠他收拾!

    唐浩他們,都是既羨慕又嫉妒的。

    不止如此,他還在學習。

    學外語。

    以前,他懂英語,他懂日語,然後德語和俄語懂一些基本語,而現在,不止是重學英語日語德語俄語,他還學了法語,學了西班牙語,甚至一天都能幾種交替著學。

    上午學俄語,下午學西班牙語,晚上再學法語這樣的。

    不會亂,不會混!

    他現在的記憶力好得很!

    老大說了,再學兩年,讓他去大學當教授都沒問題。

    不過錢紹友之所以如此掛心著學習,就是記著上次陪許先生去日本的事。

    也不知許先生下次什麼時候還出國,反正去哪一國,他都可以央著老大讓他作為翻譯陪同的,萬一到時,許先生又給他開了「左手心竅」呢?

    那得有多美!

    到時,估計老大都要羨慕和嫉妒了。

    「老大,那次雨下得好大,都快要和這兩次的差不多了。」錢紹友看著前面玻璃外頭雨水咚咚咚地,然後雨刷來回甩,一甩就是一條很大很大的雨線。

    雖然以他現在的本事,把這車開得再快也不會有事,但事實上,車行還是很慢,簡直就是緩行於道中。

    「哦,是嗎?」大佬應了一聲,然後繼續看著窗外。

    無名山中,兩位老人則是在看著帳篷外。

    任外面天大的滂沱,兩個不是很大的帳篷,就撐起了一個絕對的安穩世界,甚至,在這種風雨大作之中,身在帳篷裡會覺得更安穩,畢竟,有對比才有發現嘛。

    如果睡覺的話,那感覺甚至會更好。

    外面風雨越大,睡起覺來越覺得天廣地闊,身心安寧。

    但事實上,雙雙坐在帳篷中,看著外面的狂風暴雨,以及暗沉得像是晚上七八點時的天色,兩位老人雖身心算得上安寧,但情緒卻並不安穩。

    沒多久,兩位老人從分處兩個帳篷,聚集到了另外的一個休息帳篷中。

    茶也泡上了。

    嫩芽茶是沒有的,但桑葉茶和荷葉茶其實都不錯,就算前段時間一直喝嫩芽茶,現在回過頭來,也沒覺得這些差了,依然是清香滿帳篷,清新滿襟懷。

    那嫩芽茶什麼都好,就是太霸道了,反而更像酒而不太像茶。

    茶香裊裊,時光靜好。

    帳篷外如地獄,帳篷內是天堂。

    「天人感應啊!」陳老先生悠悠說道,臉上是一種無盡的憧憬和嚮往之色,「拙言是你的弟子,你說現在這雨,到底是天地感應還是天人感應?」

    說得好像不是你的弟子一樣。

    章老先生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啜了口茶之後,才又慢悠悠地道:「等拙言醒來,你自己問他不就行了?」

    就是不知道何時醒來啊!

    兩位老人有擔心,也有期待,當然,還有心底的祝福。

    「老天爺,你就算折我二十年壽,也千萬不要讓拙言有事啊!」某天早上,遠遠地例行看了一下弟子之後,章老先生在心裡祈禱道。

    陳老先生則是開始抄經。

    到了他這個層次,已經無所謂信佛還是信道,就算這世間真有佛祖,就算這世間真有道尊,就算他們的光芒如日月當空,作為一代大宗,他也會點燃自己的一盞如螢燈火,然後,秉燈前行。

    他會看佛藏,他會看道藏,許廣陵前段時間在看道藏,他也會順手拿幾本過來翻翻。

    但他不可能去抄寫它們。

    這世間,還沒有任何一本書,值得他完整地抄寫,就算是《道德經》也不行!

    這就是一代大宗的驕傲。

    所以他此時抄寫的,是自己的「經」。

    「若無永久,盼有未來。若無未來,盼有來生。若有來生,吾當與拙言再做師徒,屆時,吾仍為師,或彼為師而吾為徒,兩相隨意,吾皆歡喜。」

    「世間最善,乃是平安。」

    「天地有正氣,亦當佑吾徒。」

    ……

    老先生作為一代武宗,兼習書法,所以他的書法如果拿出去,稍懂幾分書法的,必然是見之則稱,「一代大家!」「宗師氣象!」而就算對此一竅不通的,也當能看出,那字,「實在不凡!」

    當年,那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陳老先生當老師,在西南聯大給學生授課的時候,就有不少學生強烈要求他寫在黑板上的字不要擦。

    他們要臨摹!

    如果是今天的話,想必是教室底下全程都有人拍照攝像的。

    橫撇豎捺折,一個個鐵畫銀鉤所組成的堪稱是風華絕代的字,此時,字字句句中,都蘊著祝福。

    天地若真有知,許廣陵估計反要折壽的。

    他何德何能,讓兩位老人,讓他的兩位老師,讓兩個一代大宗,簡直是如信徒一般地為他祈禱?

    這一場雨,下了兩天一夜之後宣告停歇,第一天下午起,第二天傍晚時分息。

    近三十個小時的肆虐,不知道有多少雨水被暴力地傾倒下來。

    雨歇之時,兩位老人及大佬又到了山上的嫩芽茶樹那兒去看,結果當然毫無意外,沒有任何驚喜。——

    之前的那一樹晶瑩,再次盡數化作流水。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鼻端還能聞嗅到屬於嫩芽茶的清香,章老先生強自風雅,以風雅來掩飾那巨大的心痛。

    「你說等過幾天,還會不會再來一場雨?」陳老先生沒有老夥計那麼風雅,而是如同輕飄飄地這般說道。

    聽了這話,章老先生的臉直接就黑了下來,從非酋向非酋的二次方進化。

    「烏鴉嘴!」

    就連大佬,也都非常憂鬱地看了陳老先生一眼。——

    如果不會說話,您可以保持靜默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0:39
第627章 山中二十七日(三)
               
    九月九日,晴。

    大雨後的第二天。

    彷彿這一場大雨洗去了所有的陰霾和水氣,才只是凌晨,天際就已經呈現出了萬里無雲及碧空如洗的開闊高遠氣象。

    章老先生站在「風眼」中,晨練。

    他是看不見風眼的,不過拙言不僅給他指定了位置,讓他哪怕一步都不要有所差,更連方位,都確定好了,而且正好,是正對著前方五米處一棵松樹的位置。

    而他所站立的這裡,是松林間的開闊地帶,大約橫寬皆有二十米的不很規則正方形。

    晨練的主要內容,就是靜靜站著,然後呼吸。

    或者說吐納。

    拙言特意教給他們兩個老傢伙的呼吸法。

    在其成就大宗師後,在其給他們展示了三階九級的晉陞體系之後,關於鍛鍊,關於藥物,什麼都沒給他們,而偏偏是前不久,在這個「聚元聚靈大陣」形成之後,教了他們這麼一套並不複雜的呼吸法。

    說不複雜,其實也是相對於以前其所教的新五指戲來說的。

    沒有那個作對比的話,它其實還是頗有點複雜的,外表靜靜的一呼一吸之間,內裡有著複雜的意念導引。

    他也是和老夥計足足練了大半天,然後才被拙言說道:「可以了!」

    而後第二天、第三天,拙言更是再度全程觀看他們的練習,第三天結束後,其才道:「嗯,就這樣。」

    能讓一位大宗師都如此慎重的呼吸法!

    以前的新五指戲,高妙絕倫,可是拙言也就是教了他們一次而已,見他們記下了,也就再無二話。

    淡淡思緒中,隨後,章老先生澄心靜念,全神貫注地開始了吐納。

    而他不知道的是,也就在他的一呼一吸之際,他身體周圍的生命光環,本來只是偶爾旋動一下的生命光環,此時,一呼則一轉,一吸亦一轉。

    一呼一吸之間,生命光環在幾乎毫無停滯地順暢流轉著。

    也就在生命光環的流轉之中,大量的聚集於風眼中的元氣和靈氣,就這麼地被流轉的生命光環吸附著,進入到了身體之內。

    大量的!

    不過他的身體卻像是一個打水的竹籃,並不能留住這些元氣和靈氣。

    至少,從情況看,絕大部分都留不住。

    然而,就在這個過程中,兩種霧氣源源無盡地衝刷著身體!

    事實是,這種沖刷,並不能讓他在當前階段走得更快一些,至少,其每天所帶來的助益是絕對比不上一杯嫩芽茶的,但它真正的功用,並不在於此時。

    而是在以後。

    此時的點滴積累,以後的不可思議之功!

    陳老先生在另一個風眼,做著同樣的吐納。

    其實兩位老人共用一個風眼,也是絕對可以的,但鍛鍊這種事,究其實,還是蠻個人的,所以許廣陵乾脆非常大方地,給兩位老人各準備了一個風眼!

    每天一個小時的吐納。

    他們的弟子說了,時間不能短,也不宜長。

    吐納之後,就是很隨意的練習了,兩位老人還是習慣再練上一趟那套新五指戲。

    恰是一靜一動。

    晨練完,山下早餐,早餐畢,山上看茶樹。

    嫩芽初生,尚不可摘。

    戀戀不捨地看了半晌後,兩位老人聯袂去其它的風眼處。

    那個大湖泊現在是最好看的。

    湖中蓮,荷葉大如睡蓮,不論是臥水的還是出水的,不論是長開了的還是半捲著的,都別有一番風味,和山腳的那處荷塘,大為不同。

    然後游魚如漩。

    遠看,如同湖中出現了一個漩渦,近看,才發現是一大群的游魚,圍著湖泊中央的荷花在轉,或者,就是圍著這個湖泊在轉。

    總體的漩渦不變,然後,不斷地有游魚退出,又不斷地有新的游魚加入。

    就這一景,就讓這個湖泊多了一種草長鶯啼、鳶飛魚躍的氣象,兩位老人每次觀看,都能看好久。

    這一天,看完湖泊,兩位老人又去到了另一個風眼處。

    這裡,是一個湖泊。

    而同處半山的那裡,卻只是一個小池。

    這裡植了一片的蓮荷,而那裡,只有一株。

    就一株!

    每次代謝完,底下有新的蓮藕生成,拙言就讓把老的挖了,就連那些新的,也只留下一枝,其餘的全部取出。

    所以這個小池中,一直都只有一株莖葉在生長。

    池水才兩米多深,而且清澈見底,所以這個取多餘藕的工作,除了許廣陵之外,其他人都能做,這個也是有過前例的。

    許廣陵入定的這些天,這個工作就是兩位老人在做。

    基本上,三天要挖取一次。

    另外不得不說的是,這池中的藕實在是太好吃太好吃了。

    以前以為山腳那荷塘裡的藕就是天下絕品,不可能再有殊勝的了,現在才知,一山還有一山高,而且,那山只有一百米,這山直接奔著一萬米去!

    就連陳老先生這位以前不太喜歡吃藕的人,現在也都喜歡上了,並且,還是生吃!

    三天的時間,一般也就是挖出一到兩枝而已,而且還不大,基本上,不超過五節,所以這點東西,兩位老人直接就包圓了,都沒讓它們出現在餐桌上過。

    小池是接入的山溪,有溪水從池中潺潺過。

    所以挖取了蓮藕之後,兩位老人一般就是就著山溪水洗洗,然後直接就開吃了。

    以前只知其異常的清甜,而且是甜脆無渣,現在才覺其和嫩芽茶頗有一些共通之處。一樣的晶瑩,一樣的半透明。

    只是這蓮藕不會融於水,也比那嫩芽茶大了太多太多。

    雖然在蓮藕中,它是比較小的。

    這一天是第三天,基本上又到了挖取蓮藕的時候,兩位老人興沖沖而來,但到了近前的時候,才發現,小池中出現了一點異狀。

    這小池中,是沒有魚的。

    除了一株蓮荷外,再無它物。

    連任何的一片小水草都沒有!

    但此時,這個小池中卻出現了一圈淺淺的漩渦,而且並不是很規則。

    兩位老人初還以為莫不是這小池中鑽進了什麼新的活物,從溪水而來,但近處細觀,才發現並沒有。

    極其清澈的小池中,以他們的眼目和觀察力,真的是哪怕池底多了一根針,都能發現的!更別說池水中了。

    然而,什麼都沒有。

    這動靜,也不是溪水帶來的,絕對不是!不可能是!

    所以,愣了半晌之後,兩位老人對望一眼,心中升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荒謬認知——

    這清漩,莫不是這株蓮荷造成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0:39
第628章 道生,識滅
               
    許廣陵如同陷入了一場夢境。

    曾經的夢境很清晰,從那九品白玉羹開始,他一步步地走進了大宗師,然後,很久都沒有再做夢。

    而現在,當他只是隨意地醉心於意識的演繹之時,卻漸漸地恍兮惚兮。

    意識其實是很清晰的,只是太多的啟悟和發現,太多的想法以及想要嘗試的東西,紛紛生發,讓他越來越應接不暇,於是慢慢地,就進入了一種迷離之境。

    意識如光如電,在一種不可名狀的「高速通道」中飛翔,而且是千百萬道意識一起。

    所以,慢慢地,他「醉」了。

    一邊,極其清醒著,比正常狀態下更清醒,意識之中的纖毫之變,都被清清晰晰地感知著。

    另一邊,卻是燻燻然,陶陶然,如在幻中。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很久。

    許廣陵本能地感覺這樣的機會難得,所以也就不管不顧地沉浸在了其中,直至徹底地失去時間的概念。

    而當他醒了過來的時候,卻不知,到底是醒了過來,還是真正地進入了夢境。

    因為,他來到了自己的意識之中。

    意識幻化成一片空間,實實在在的空間,而他如空間之主般,臨降此地。

    一個不大的湖泊。

    湖泊的中心,是一個小島。

    小島很平,基本可以視為只是高出於湖泊的地面而已,其地質,看不出是沙是土。

    小島上,零星地生著一些草木。

    許廣陵視線逡巡,然後向小島邊緣的一叢小草走去。

    這麼說其實是不正確的,因為更準確的說法是,隨著他的心念動處,他好像變成了一縷風,然後這縷風,吹拂上了那叢小草中其中的一株。

    隨後,這株小草輕輕搖曳起來。

    也就在這種搖曳中,景象頻生。

    一位老人,在一棵老松樹下打著拳,起、承、轉、合,從開頭,到結尾,一招一式,架式沉穩卻少變化,動作舒緩卻少悠揚。

    章老先生!

    曾經的章老先生,現在的他的老師。

    這正是許廣陵當日在公園中,初見之時,老人為他演示太極拳的那一幕。

    隨後,景象繼續變化。

    另一位老人的打拳。

    陳老先生!

    再然後,是他自己的打拳。

    小草搖曳,景象頻生,當小草恢復靜止之時,那些紛繁的景象亦為之消失。而到了這個時候,許廣陵也已經明白了——

    這棵小草中,蘊藏著他所有的有關太極拳的記憶。

    不,更不如說,這棵小草,本就是他的「太極拳記憶」所化。

    迄今為止,他的所有有關太極拳的學習、思考、成果,凝結成了意識中的這棵小草。

    心念如風,吹拂上了這棵小草邊上的另一株小草。

    形意拳!

    然後,一株接一株,那心念的風吹拂遍了這一叢所有的小草。

    八極拳!

    螳螂拳!

    虎鶴雙形拳!

    ……

    一株接一株,這一叢小草,共計一百七十四株,也是一百七十四種拳法。

    許廣陵陷入凝思。

    這些拳法,基本全都是陳老先生所授,當初學習的時候,他認真地學著其中的每一套,而每一套,也都可以說是讓他大開眼界。

    藉由著這些拳法,他對拳、掌、指、肘、肩、背、腰、膝、腳等身體各個部位以及整個身體的認識,差不多是從零開始,然後上升到了一個相當的地步。

    再然後,他對剛猛、陰柔、沉穩、輕盈、大開大合、謹守方寸等等方面的認識,也是如斯。

    但,那是過去的事了。

    以現在的眼光看,這一百七十四種拳法中,冗餘太多,錯謬及不當之處亦太多,然後,彼此間,重複或相似度極高的,也一樣太多。

    那些冗餘,那些不當,那些重複,是沒有意義的。

    那麼,留存這些東西,有意義嗎?

    從單純的知識收集的角度來說,是有意義的。但知識收集,又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展示人前?

    又為了只是展示給自己,他諳熟一百七十四種拳法?

    許廣陵心念動處,輕風再次吹拂,這一次,不是吹拂於這叢小草中的某一株上面,而是吹拂著這一叢所有的小草。

    就在吹拂中,這叢小草,由具體而虛化,片刻後,又從虛化而重新凝實。

    但是再次凝實之後,已經不再是一百七十四株小草,而是只有兩株,一株青色的,透明如青玉,一株黑褐色的,混濁非常。

    心念如風,再次吹拂,先是吹拂上了那株青色的小草。

    不再是某一套完整的拳法,而只是散手,一式又一式的散手,展示著拳、掌、指等的各種應用。

    隨後,心念之風又吹拂上了那株黑褐色的小草,這同樣是一式又一式的散手,同樣是展示著拳、掌、指等的各種應用,但這次展示,卻是反面的展示。

    不是毫無意義的反面。

    而是,顧此則失彼,捉襟則見肘。

    這些散手招式,各有其立足點,但是,立足點對了,而由這些立足點出發以後,行走的方向,錯了。

    一株青色。

    一株黑褐色。

    青色,是許廣陵站在現在的高度,所認為的「正確」。

    同樣,黑褐色,是許廣陵站在現在的高度,所認為的「不正確」。

    正確有其理。

    不正確亦有其理。

    兩者對照相參,那就是一個人對身體的從局部到整體,在「攻擊」、「防守」方面,或者說,在「輸出」與「調整應對」方面,從拙劣的本能,到合理的統籌,這樣一種認識。

    許廣陵心念又一動,這一次,彷彿是啟動了某種退出機制。

    眼前的兩株小草不見了,小草生長其上的那小島不見了,小島存在其中的湖泊亦不見了,整個的意識空間,都不見了。

    回到了正常的或者說往日的身心狀態。

    許廣陵正常地凝思。

    關於拳法。

    從最初的章老先生那裡,到後來的陳老先生那裡,到後來,他和那些戰士的對戰,再到後來,他在天池中的拆解。

    一切的記憶,都清晰如縷。

    他一共學習了太極拳、形意拳等一百七十四套拳法。

    但是。

    太極拳,他不記得了。

    形意拳,他也不記得了。

    那些所有的一百七十四套拳法,全都從他的記憶中消失了,還存在著的,只是兩套散手,一套可以應用的,一套作為反面例子的。

    察覺到這種改變,許廣陵微微一笑。

    老子《道德經》中的一句話,忽然地就浮現了出來:「為學日益,為道日損。」

    學,不是為了學。

    學,不是為了要成為一個「學者」。

    學,是為了「用」。

    而所謂用者,用即是「道」。

    當道生時,先前諸般所學,如雪消融,而其所融成者,即是道。

    一道生,諸識滅。

    萬識滅盡,則識域清寧,而清寧之中,有種種道萌長於其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0:39
第629章 醒來
               
    在意識莫名地幻化,以及對意識有了新的根本性的理解之後,許廣陵徹底地醒了過來。

    身體中的氣血聚散如意,流轉無滯,彷彿他在這大樹下才坐了一秒鍾不到,但感覺告訴他,這一次他沉浸的時間,應該不會短。

    在山腰看到兩位老人的時候,他們正在討論,什麼樣的浴室,才比較合理。

    許廣陵微笑著走了過去。

    「拙言?」正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兩人,彷彿存在著某種心靈感應一般,在距離遠得按理來說還不應該發現許廣陵的時候,站了起來。

    許廣陵加快腳步。

    然後,疑問就變成了肯定。

    「拙言!」

    「臭小子,你可終於是醒了!」

    到得近前時,許廣陵對著兩位老人微微躬身,然後笑道:「老師,陳老,時間過去多久啦?」

    章老先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打量著他。

    陳老先生則打量得更明目張膽,兩眼像是掃瞄儀一樣,把他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地掃了個遍。

    「小子,問你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掃瞄之後,陳老先生一臉嚴肅地道。

    「您老請問。」許廣陵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你又晉陞了?」陳老先生問著,而這顯然是兩位老人都想知道的情況。

    許廣陵攤攤手。

    「沒有。」

    「我現在的層次,想再晉陞哪有那麼容易啊?」

    「不過弟子這一次倒確實有所得,下一個層次的道路,已經呈現在我眼前了。」

    「弟子正在試著,看能不能在接下來三到四天的時間內,突破那個層次。」

    這話,可謂是一波三折。

    他前面的話,兩位老人還覺得理所當然,然後正準備點頭。

    結果頭還沒來得及點,就雙雙呆住了。

    「你說,你現在再想晉陞,不容易?」陳老先生道。

    許廣陵點頭。

    「你說,你準備用三四天的時間,突破下一個層次?」章老先生道。

    許廣陵點頭。

    兩位老人久久無語。

    而久久無語之後,陳老先生再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臭小子,要不是現在打不過你了,我能直接把你打到地裡去,看明年會不會發芽。」

    「看您說得,就算那地方明年長出芽來,那也肯定不是我啊。」許廣陵嬉皮笑臉。

    「拙言,你這次入定的時間有點長。」章老先生估計已經習慣了自己弟子的種種,現在已經回過神來,然後氣定神閒,「你入定的時候,是八月二十三日,而今天,已經是九月十八日了。」

    「一、二、三、四、五……」許廣陵豎著十根指頭在數,然後道:「那也就是說,連頭帶尾,二十七天?」

    兩位老人被他的這番耍寶逗笑了,隨後,陳老先生好奇道:「小子,你肚子不餓嗎?」

    許廣陵現在身體的代謝很快,但身體細胞的更替,卻極為緩慢,甚至都可以說是絕大部分地處於某種「靜止」,然後,在這種情況下,他身體所需要消耗的能量,一是來源於元氣,二是來源於靈氣,三是直接來源於日月星光。

    食物基本不需要。

    連水都需求極少。

    雖然不能說再不需要飲食,還沒到那個地步,但幾十天什麼的,那真不在話下。

    「您不說,我還沒感覺。」許廣陵道,「您一說,我就想起,已經快一個月,沒有給您和老師做飯了,那現在,您和老師,給我打個下手,我看看烹飪的手藝有進步了沒有?」

    「你睡了一個大覺,然後烹飪的手藝還有進步?」陳老先生莫名驚詫。

    「弟子一修則百修,等您和老師也都晉陞到大宗師後,就知道了,站在這樣的一個層次上,想進步,很容易,相反,想不進步,卻很難。」許廣陵道。

    這是炫耀吧?

    是!

    這是暴擊吧?

    是!

    這能忍麼?

    能。

    兩位老人已經忍了一次又一次了。——他們早已經習慣了。

    章老先生只是搖了搖頭,陳老先生只是握了握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然後兩位老人就雙雙愉快地接受了自己的弟子也許又要甩開他們一大步的事實。

    一步,一步,又一步。

    之前是萬里之遙。

    現在?或許就如他們想像的,已是仙人有隔,天人有別。

    怎麼追?

    大約半個小時後,許廣陵,兩位老人,大佬,鄭琴,都聚集在他們往日做飯用餐的地方,然後許廣陵擬定菜式,並分派任務。

    面是要有的。

    古人有「長壽麵」之說,許廣陵決定為章老先生做一份清湯掛面,或者說拉麵。

    而那清湯麼,自然是十菌清湯。

    那個很久以前,就出現於夢境中的東西,今天,許廣陵決定把它搬到現實中,而那所需要的十菌,他早就收集齊了,並種植於「百草園」中。

    肉是要有的,這是陳老先生的最愛。

    許廣陵決定給他做一份燒排骨,大塊骨頭大塊肉,大到可以用手直接拿著,放到嘴邊肆意啃的那種。

    大佬喜歡吃什麼?

    他什麼都喜歡吃,許廣陵決定給他做一份黃鱔燒賣。

    鄭琴喜歡吃什麼?

    把荸薺切成細絲,然後卷在薄薄的面皮裡,放在素油中炸一下就可以了,隨後,面皮焦而脆,荸薺絲甜而脆,就簡單名叫「雙脆卷」好了。

    大佬去備肉,章老先生去捉黃鱔,陳老先生去挖荸薺,鄭琴去采菌子。

    而許廣陵則做著應有的準備,如和面等。

    一個多小時後,四樣菜飯,俱皆做好。

    清湯拉麵,比陽春麵更陽春,素白的拉麵,如水的清湯,湯裡連一點油星都沒有,而面上,別說什麼澆頭,就連調色的蔥花之類的都沒有。

    一清二白!

    燒排骨,很尋常的燒排骨。

    而其它兩樣,也都並不稀奇。

    怎麼看,這都像是一桌清淡小菜。

    然而,就在這麼一桌怎麼看都尋尋常常的簡單菜飯面前,兩位老人,大佬,甚至包括鄭琴在內,全都仿若化身為了饕餮。

    他們的動作,並沒有窮形惡狀。

    但他們吃飯時,沒有一句話,沒有任何與吃飯無關的交流和停頓。

    從頭到尾,就是吃、吃、吃。

    直到所有人都吃完之後,現場,才彷彿有了聲音,才彷彿從某種封印中被解封出來。

    「味道怎麼樣?大家來評價一下?」許廣陵笑問道。

    被問及的四個人,目光有著相互的交流,然而過了好一會兒,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以往,對於許廣陵做的飯菜,章老先生會說「不錯」,陳老先生會說「還行」,大佬會說「此味只應天上有」,鄭琴會說「很好吃」,而現在,他們似乎吝於任何言語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0:39
第630章 核心
               
    一個廚師,要掌握哪些方面的技能?

    第一是刀工。

    許多廚師,其實都是從刀工開始的,這個陳老先生最有發言權。

    因為這位過往經歷相當之豐富的老先生,不僅做過殺豬匠,不僅做過醬油工,不僅諳熟市井「三教九流」的許多門許多路,他還去學過廚師。

    當然,後來他幹不下去了。

    因為當了廚師學徒之後,他每天唯一要做的就是切切切、砍砍砍。

    至於怎麼做菜?

    抱歉,你先干上三五年的刀工學徒再說。

    這是一種明明白白的技術壟斷以及底層勞動力壓榨,年輕的陳老先生,嗯,那時他還是一個濃眉大眼很帥氣的小夥子,這位小夥子很睿智地識破了這一點,然後他就閃人了。

    隔了大半個世紀,近百年的時間之後,在一次閒話中,這位老人對自己的弟子談起這段經歷,然後道:「刀工,其實還是很必要的。」

    人工的刀工遲早有一天會被機器所代替,人再熟能生巧地「機械化」,又如何能比得上機械本身?

    把豆腐、藕、蘿蔔等這些東西切絲,細到可以從大頭針的針鼻穿過,細到可以用頭髮絲來作為對比,把刀工練到這樣一種程度,需要多少水磨的工夫?需要多長時間的積累?

    然而換作機器,它可以毫不費力地將之精確到毫米,精確到微米,甚至不排除精確到納米!

    可以說,從起點上,人類就已經大敗虧輸了。

    但把人當作機械使用,這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浪費。

    身而為人,最大的優點和長處,或者直接說,「立足點」,是什麼?

    早在兩千多年以前,諸子百家縱橫的黃金時代,荀子的《勸學》中就這樣明明白白地說著:

    「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吾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

    「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

    然後得出結論:

    「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有本事的人並不是天生和一般人不一樣,而是善於利用外物,利用外界的各種環境、資源,使自己步步登高,左右逢源。

    善假於物!

    而不是把自己當成某種物!

    如刀工學徒,他就是把自己當成了一種用來切削的機械。

    但當暫時沒有機械來行使這項工作時,人也必須要頂上,作為機械來使用。

    而廚藝中之所以要求刀工,是因為需要講究火候。

    就以蘿蔔來說,一顆蘿蔔,讓你切得粗細不等、歪不溜丟,然後不論是煎、炒、燜、燉,同樣的時間,有的蘿蔔絲熟了,有的還半生,有的甚至還全生!

    這還怎麼講究火候?

    再厲害的大廚過來,又能怎麼把握時間?

    所以,就如陳老先生所說,「刀工,還是很必要的。」

    這最沒有技術含量的工序,卻是「廚藝」這個系統中,最基礎最不可缺少的存在。

    刀工之後是火候。

    火候的及格分界線是熟與不熟。

    不熟?如煮東西,死命煮就是了!

    所以這一道分界線很容易越過,但越過之後,煮到什麼程度,成了第二道分界線。

    如煮肉,你煮熟了,但是也煮老了,很柴,吃起來塞牙、費勁,甚至嚼不動,這就是及格有餘,而良好未足。

    你這道菜是用肉和蘿蔔一起煮。

    肉煮得恰到好處,但是蘿蔔,或者還是脆生生的,或者已經太爛了。

    這就要求或者在刀工上切削不同,一者大一者小,一者厚一者薄,又或者,分不同的時間點下鍋。

    火候到位了,下一步就需要在搭配上做工夫了。

    青椒炒雞蛋,可以,小蔥炒雞蛋,可以,那大白菜炒雞蛋可不可以?菜花炒雞蛋可不可以?萵筍炒雞蛋可不可以?蓮藕炒雞蛋可不可以?

    為什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

    這還只是主料的搭配,然後還有配料的搭配。

    做到這裡就可以了嗎?

    可以了。

    但還是可以做講究。

    同樣是青椒炒雞蛋,你可以「青椒裹雞蛋」,兩者密不可分,也可以「青椒拌雞蛋」,青椒是青椒,雞蛋是雞蛋。

    你可以一股腦地隨意盛放到盤裡,也可以在鍋中就將之做成不同的形狀,如圓形,如心形。

    你還可以選用不同的青椒,青色的有,橙色的有,紅色的也有,然後把雞蛋的蛋清和蛋黃質分離,最後的菜式,橙、黃、紅、白、青,五色分明。

    如此等等。

    分拆到這裡,就可以明明白白地知道,所謂「廚藝」,其實是一個由很多工序有機拼合成的複合體系。

    從理論來講,一個最高等級的廚師,必須把這些所有的工序,都做到位。

    但這也只能是從理論來講。

    現實中,這樣的「最高等級」的廚師,是不存在的,它遠遠超過了一個正常意義上的廚師所要講究的東西。

    而想要做好一盤菜,做到極至般地好,簡單粗暴地來講,應該怎麼做呢?

    請一個最好的刀工師。

    請一個火候經驗最足的老師傅。

    請一個水平極高的營養學家。

    請一個通擅藥、食兩類材料的藥理學家。

    請一個人類味覺方面的資深研究專家。

    請一個大藝術家。

    或者,還要再請一個心理學家?以及其它的什麼什麼家?

    ……

    當許廣陵這一次入定,在定境中對意識的世界進行演繹的時候,便遇到了這樣的問題。

    某個時間段,他以「食」為中心,汲攝、提取整個意識中,與之相關的東西。

    然後就發現,到了最後,幾乎大半的意識,都被汲攝了過來,也就是說,僅僅是「食」這個凝聚核,就可以包羅他大半的意識內容。

    然後以「醫」作為凝聚核的時候,出現了一樣的情況。

    再然後,他以「樂」作為核心,作為凝聚核,來統籌意識,再次出現了一樣的情況。

    如此,諸多的核心切換,在這種切換中,那些所有的意識,所有的知識碎片,都在不停地變換著不同的形狀,改變成不同的樣貌,以配合和適應不同的核心。

    於是,就在這種切換和改變中,許廣陵知道了,以後,他該如何進行「學習」。

    任何新汲取的知識,進入腦海,進入意識的世界之後,都可以讓它附隨於不同的核心,讓它在不停的配合和改變中,徹底地融化,然後由「外來」,而變為意識世界的「本來」。

    這是收穫之一。

    佔這次入定成果的1%。

    而那99%,是許廣陵在切換了多達數十個的核心之後,終於發現,那些所有的核心,都不能統籌及運轉他全部的意識,或者說知識。

    要麼掛萬漏千,要麼掛千漏萬。

    就如拿磁鐵去吸附散落在紙上的鐵粉。

    一號磁鐵,吸附了90%;二號磁鐵,吸附了80%;三號磁鐵,吸附了70%,四號磁鐵,吸附了60%。

    如此類推。

    而唯有一個核心例外。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0:40
第631章 至高無上

        把時間拉回到很久以前,許廣陵剛和章老先生認識不久的時候,那時他曾說過,如果不是因為個性懶散,耐不得拘束,可能會選擇做一個廚師。

        當時這並不是玩笑,而是真話。

        九品白玉羹、人參紅薯山藥粉條,這兩個夢境的相繼出現,勾起了他在飲食方面相當大的興趣,後來還做了粉條。

        開個小飯館?

        弄個燒烤攤?

        這其實都是非常可能出現的事情,而之所以沒出現,大抵可以歸於三個原因:

        一、就如許廣陵自己說的,個性懶散。

        撐船打鐵做豆腐固然苦,做廚師也安逸不到哪裡去。

        二、那並不太符合父母的預期,他們想過他當一個大學教授,想過他當一個音樂製作人,唯獨沒想過他去當一個廚子。

        但若只有這兩條是不夠的,並不保險。

        生命總要尋找一條出路。

        哪怕混吃等死,也還需要一個出口。

        人畢竟不是豬,只需要吃過睡睡過吃就可以,而且這話也未必正確。

        就算是豬,也不滿足只是吃過睡睡過吃的,它還要撒歡!

        所以時間向後推延,或者類似九品白玉羹的夢再多來幾個的話,遲遲早早,許廣陵多半還是會選擇一個與飲食相關的行業去做。

        為什麼後來沒向這個方向發展?

        就因為那第三個原因——章老先生、陳老先生把他拉到了另外的道路上去。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蘭槐之根是為芷,其漸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質非不美也,所漸者然也。」

        「故君子居必擇鄉,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

        換言之,因為遇見了兩位老人,他的今天,才是這樣的一個模樣。

        如果當時,他和大傻走得近,那他現在可能成了一個攝影師,還可能是人像(美女)攝影師;如果當時,他和佳公子走得近,那他現在可能是一個美食類作家,或者電視台的美食類節目主持人什麼的。

        如果當時,他住在美食一條街附近,並且每天晚上都過去溜躂溜躂的話……

        太多的如果。

        而那些「如果」但凡出現一個,今天就是另外的樣子。

        命運的不可捉摸和令人敬畏之處就在於此,它充滿了太多的變化,而任何一個變化,都可能導致面目全非。

        回首這樣的前塵,哪怕許廣陵現在已經是所謂的大宗師了,也依然不得不感慨。

        若生而為一棵樹,那情況就簡單多了。

        簡單太多了!

        你長就是了。

        甚至都談不上努力還是不努力,只是依靠本能去生長就可以了。

        人不一樣。

        太多的選擇。

        而不同的選擇,決定了你會遇上不同的人,經歷不同的事,然後經過這些人事的「混合」和「熏染」,你的成分一直在變。

        從出生乃至出生後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又一個的「偶然」疊加而已。

        如何不敬畏?

        或許,成就越高,則敬畏越大。

        因為。

        你本平凡。

        是命運讓你走到了今天。

        不過這次的這段意識整理,許廣陵的收穫並不是這個。

        而是知道了,即使再有一次選擇,再有一百一千一萬次選擇,他也依然不會選擇去做廚師。

        不是廚師看起來小家子氣而大宗師高大上。

        不是這樣的!

        是因為當他以「食」為核心來吸攝整個的意識內容的時候,發現,被吸攝過來的內容,只有75%左右,而還有差不多四分之一,是與此無關的。

        簡單來說,它的容納範圍不廣。

        如果選擇了這個,則意味著永遠都會處於一種「狹隘」。

        另外,不止是已有的意識中的四分之一內容會漸漸沉寂,就是以後接觸和學習的,也將有相當大一部分的內容,是無用的,是即使喜歡並有意識地汲取了,天長日久,也會慢慢「忘掉」的。

        會被當成塵沙,被運轉的意識世界慢慢過濾掉。

        所以,這是一條有著很大缺陷的道路。

        「食」是如此,「醫」、「樂」等等皆是如此。

        而唯有那一個例外。

        一條他早已經選擇的道路。

        不過彼時,他只是選擇。

        而此時,是從義理的高度上,是從意識世界的運轉中,確認了它的必然,它的惟一,它的至高無上。

        一個象棋手或圍棋手,必少年成名,或至少青年。

        不然,就永遠都沒有成名的機會了。

        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其水平,會不升反降!

        一個遊戲的職業玩家,一個體育的競技選手,也必抓住生命中最關鍵的那幾年做出成績。

        否則,還是一樣的。

        那幾年做不出成績,則永遠都不再有成績。

        這些行業比較明顯,還有一些行業則比較隱蔽,但它們的本質,全都是一模一樣的。——依賴於身心意識的發揮。

        而身心之道,即「大宗師」之道。

        這是根本。

        絕絕對對的根本。

        是可以提一掛萬的根本,抓住了這一個,則其它的千千萬萬,也都盡在掌握之中。

        無一遺漏!

        無一遺漏!

        無一遺漏!

        當許廣陵在意識的世界中以此為核心而汲攝其它的意識內容的時候,帶著欣慰,帶著喜悅,也帶著印證了必然後的釋然,發現了,所有的意識內容,都被提聚了起來。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執此「一」,而其它的那些千千萬萬,俱都為之旋轉,沒有任何的例外。

        於是,身與此契,心與此契,意與此契,識與此契,道與此契。

        永遠不移。

        永遠有多遠,則此身此心此意此識,與此道相纏,貫穿到多遠。徹始徹終,無遠弗屆,以至於,一世無改,萬世不移。

        一年半前,道初立。

        半年前,道復立。

        現在,道永立。

        就如許廣陵曾經給周青竹小姑娘說過的那首詩一樣,「谷口春殘黃鳥稀,辛夷花盡杏花飛。始憐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陰待我歸。」

        春會殘。

        鳥會遷。

        花會開盡,輪次登場。

        而只有那一片清陰,歷春、夏、秋、冬而皆然。

        於是,就在這一次入定中,在意識的紛繁演繹中,許廣陵確定了意識的核心,確定了那永遠不移的核心。

        萬物並作,吾以觀復。

        觀到最後,只剩下惟一,也只剩下永遠。

        然後,許廣陵醒了過來。

        因為,那三大根本竅的第二竅,「識竅」,已經成就在即了。

        雖然,事實上他依然還沒有看到一點影子。

        但他確信,前方,只需短短幾步就可以走到的前方,必然就是!

        若不是。

        則那所謂識竅,也根本就沒有去成就的必要。

        我道既立。

        則萬象皆當來朝,來順,來從。

        若不朝,若不順,若不從,即非我應有之,即非我應得之。

        揮揮手,送別即可。

        歸元息機根本竅法不能例外。

        青華寶篆不能例外。

        所有的所有,都不能例外。

        至此,道立,本固,源清。

        清泉一眼自茲出,流向千山萬水間。萬水千山皆行遍,復以清淨歸本源。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9-8-20 00:2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0:40
第632章 蓮荷異變
               
    兩位老人向許廣陵分說著他入定的這些天,無名山內外的一些變化。

    最先提起的,肯定是嫩芽茶。

    說到這個的時候,兩位老人就是一副痛心疾首,然後把一切的過失,都歸於許廣陵的身上。

    而作為「不孝弟子」,許廣陵除了賠笑認錯,又能如何?

    他總不能對兩位老人說,而且是淡淡地說:「有來有去,天地自然。」

    那樣的話,估計陳老先生就是再打不過他,也要揮拳就上了,不把他打到滿頭包,那是決計不肯罷休的!而他的老師接下來很多天,估計都是「神情淡淡」。

    所以這個時候,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裝逼的。

    賠笑認錯之後,許廣陵又承諾,以後待他功力大進,能力提升之後,一定想辦法弄出更好的東西來,孝敬兩位老人。

    於是皆大歡喜。

    兩位老人很大方地原諒了他的這次過失。

    嫩芽茶的損失在於雨,而雨從何來,無名山的三次!以及當初在岡仁波齊時的那次,也被兩位老人一起問了起來。

    對兩位老人,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許廣陵略微思忖了一會之後,便道:

    「岡仁波齊時的那次,確實是天人感應;而這一次,應該是天地感應。」

    「和我的入定,多半是沒什麼關係。」

    「是我擺下的這個聚元聚靈大陣的運轉,造成了元氣和靈氣的大規模動盪,然後又因為某種目前我還不是很清楚的聯繫,造成了氣候的變化。」

    頓了頓之後,許廣陵又道:「如果以後這裡變得四季如春,你們也不必奇怪。」

    聽完這話,兩位老人喟嘆不己,或者說一副嚮往之色。

    不是嚮往那或者可能的「四季如春」,而是嚮往那種天人漸漸合一的境界,以人動天,人有思人有行,而天地響應之。

    於是兩位老人又問起許廣陵,許廣陵說即將突破,那麼下一個層次,當是何種光景?

    許廣陵聞之而苦笑,然後向兩位老人攤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位老人漸漸把他當作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人了?尤其是在大宗師之道方面。

    似乎他這個弟子,漸漸變成了他們的老師;似乎他的話,已經漸漸被他們當成了圭臬。(可能有書友對這個詞稍稍有點陌生,有知道的朋友幫忙解釋下哈。)

    但事實上,他真的是只知身後,不知身前。

    那個青華寶篆,或者說那些夢境,實在不是一個好的老師,充其量也就是一個非常高冷的引導者而已,而且只是路標,不是嚮導。

    面對許廣陵的這反應,兩位老人一愣,隨即恍然。

    「拙言,是為師兩個老傢伙無能,委屈你了。」章老先生走過兩步,伸臂攬了攬許廣陵,然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都大宗師了,聽到這樣的一句話,許廣陵卻居然都鼻子有點發酸。

    於是下一刻,他笑得燦爛,「老師,陳老,如果你們都是聖人那樣的層次,那弟子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在你們面前顯擺?以弟子看,還是現在這樣,就最好!」

    「臭小子,看把你給美得!」陳老先生指著他,笑罵道。

    其神情中,又是驕傲,又是自豪,只挾帶著那麼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無奈和哭笑不得。

    帶許廣陵觀看了已經恢復了採摘的嫩芽茶樹之後,兩位老人又帶著他來到了那個栽著一株荷花的小池處。

    其它風眼處的情況,都很正常,在這些天裡沒有什麼大的變化,而獨有這一處,產生了異常。

    異常就是,這株荷花,在某一天之後,不再開花結實,而底下的藕根,也不再向旁側生長繁殖。

    還不止於此。

    不論是最早的位於山腳處的荷塘,還是另一個風眼處的那些荷花,其藕根、葉子、花,以至蓮蓬蓮子,全都長得很大,特別是風眼處的那些。

    而獨有這個風眼處,這只栽種了單獨一株的荷花,它一開始也是有點大,但現在,繼不再開花結實不再長出新藕之後,它開始整體地變小!

    莖變小,葉子變小。

    雖然地下的藕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一樣在變小!

    漸漸地,它已經由一開始時的稍微大型的,變成和山外的那些尋常的一般大小,然後並沒有到此為止,而是繼續變小,現在,已經變成袖珍型了!

    看著眼前那只有巴掌大小的葉子,許廣陵微笑著聽兩位老人述說。

    而他眼中看到的,是這株荷花此刻的內在外在。

    外在,就如兩位老人所發現的,它不開花了,它不結實了,它不生出新藕根了,同時,它也越變越小了。

    內在……

    內在是這株荷花的生命光環流轉如風。

    生在風眼之中,得地利之勢,它大量地源源不斷地汲取著元氣和靈氣,自身卻像是無底洞一樣。

    只有輸入,沒有輸出。

    只有汲取,沒有反哺。

    之前,在山腳處,許廣陵初試培育。

    那時,他種了桑,種了荷,種了菱,種了荸薺。

    其它幾樣全都表現正常,而唯有荷表示出了對於元氣及靈氣超乎尋常的渴望,最後,它成了最優質的植物。

    它的葉子,它的花,在聚元聚靈大陣問世以前,在嫩芽茶出現以前,一直是山中最高品質的出產,而且是遠遠超出其它的那些。

    桑葉茶不錯,桑椹也不錯。

    菱、荸薺都不錯。

    以至於後來的小番茄、黃瓜、獼猴桃、火龍果、葡萄、橘子、蒲公英、枸杞等等全都不錯。

    但這些所有,對上那荷塘中的藕、荷葉、荷花、蓮子,全都相形見絀,如僕從對上了主人,如小妾甚至是小婢對上了正室夫人。

    那個時候,許廣陵就想看看,它的極限在哪裡。

    所以當聚元聚靈大陣問世,而大陣中形成了二十二個自主彙集元氣靈氣的「風眼」之後,許廣陵考慮這些風眼怎麼利用時,第一時間,就將其中的一個,預留給了荷花。

    而且是只有一株荷花,獨享那風眼。

    這是目前為止,他所能拿出的最高水平的培育環境。

    而這時,結果出來了。

    也只能說是初步出來。

    因為還要等待後續,並且,不知道需要等待多久,或許只是幾天,或許是幾個月,或許是幾年,也或許,時間還要更長。

    站在這株小巧伶仃、「楚楚可憐」的蓮荷前,許廣陵故伎重施,運行起了素女同心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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