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全知全能者 作者:李仲道 (連載中)

 
mk2258 2016-10-11 22:1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9 248917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3
第98章 清血
               
    下了大樹,許廣陵在院中遊走。

    這個大院原來不知屬誰所有,但屬於修士是肯定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在這樣的地方,有這樣的院子。

    院內,林木,花草,數量頗為不少。

    雖然自住進來之後許廣陵就讓許同輝清整,但零零碎碎地清整到現在,也才只是清整了一個小角而已。就如一個全是垃圾的居室裡,被清整出了一個可以站可以坐的地方。

    大至需要好幾人才能合抱過來的數百年、千年古樹,小至只有手腕粗細的青嫩樹苗,然後還有其它各式各樣的花草,以庭中樹、廊間樹、河邊樹、小叢林還有大小花園等方式裝點著這個大院。

    雖然清整工作還要持續好久,但觀察工作卻已經早就完成了。

    大至每一棵樹,小至每一棵草,許廣陵都心中有數!

    這或許就是前世大宗師時期,遺留下來的「毛病」吧。

    而這個毛病也讓他的潔癖向更深處發展,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許廣陵此番院中遊走,一是漫步,活動身體,二就是隨手進行一些破壞花花草草的行為,或是樹的葉子,或是花草的葉子,他時不時地就摘下那麼一些。

    目的,配藥。

    對一個藥之大宗來說。

    對一個大宗師來說。

    或許,還要再加上一個身份,對一個華夏的吃貨來說。

    ——有什麼是不可以入藥(吃)的呢?

    沒有!

    就算事實上有,理論上也必須沒有。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這才是一個大宗師兼大宗的思維。

    也正是基於這種高度,前世,後來,許廣陵對於藥草的研究,其範圍也在不斷擴大。

    從「藥草」,到「含有豐富藥性卻並未被載入古今藥典的草」,再到……

    草。

    就是草。

    其中有一段時間,他的研究專題就是「沙漠及戈壁原生草」,如芨芨草、梭梭草之類,以這類草作為原料,開發其藥用。

    有結果嗎?

    有!

    沙漠戈壁之地的特點,一是遠離人類,絕少污染,二是白天長光照高溫度,夜晚溫度卻又陡然下降。

    在這種環境下,任何一種草木,都有一個有別於其它地域的特點。

    隨後,蒲公英推出了「沙漠黃金」項目。

    在少量官方資本及大量民間資本的進入下,僅僅是數十年的光陰,沙漠線就被遠遠地向外推進,而整個大西北部都變成了「塞北江南」。

    最藍的天。

    最清的水。

    最廣袤的綠。

    思緒稍縱即收,許廣陵彎下腰來,摘起了一朵類似於前世雞冠花般的紫色大花。

    這個玩意,在一個大花壇中栽滿了外圍一大圈,應是被原主人當作很重頭戲的觀賞花卉,而在許廣陵這裡,它是這次配藥的重要材料之一。

    對一位大宗來說,這個大院中的草木,已經足夠了。

    足夠他配出任何一種藥劑,用於體,用於氣,用於神。

    許同輝結束上午的靜修,也開始活動。

    他的活動就是幫許廣陵熬煉藥草。

    「少爺,我們這是要做什麼?」一邊幹活著,許同輝一邊問道。

    「製藥。」

    「這些也是藥草?」許同輝有點詫異。

    「這個院子裡,所有你見到的草和樹,都是藥草。」

    「哦,原來如此!」許同輝恍然大悟。

    也正因為他不是藥師,或者說對藥草一無所知,才能在聽到這話後「恍然大悟」,但凡他稍微懂得一點點,此刻就要瞠目結舌了。

    因為用的不都是「藥草」,不,應該說因為用的幾乎都不是「藥草」,所以想配出適用的藥劑,程序不可避免地繁複。

    儘管許廣陵已經做到了最簡。

    不過經過一下午的勞作,終於完成了熬製過程中的最後一道程序。

    又一堆草被扔進大鍋裡,煮到沸騰,取出這些草後,鍋裡的汁水,呈現出一種紅褐卻又透明的深色。

    明明是紅,而且那水還在沸著,看了,卻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寧靜和清涼。

    然而,卻又似乎夾雜著一種莫名的詭異,這是那伴著紅一起的「褐」所帶來的。

    定定地看著鍋中,許同輝總覺得這汁水的顏色有點不太正常,看久了,甚至讓他感覺有點頭皮發麻。於是,最早感受到的那寧靜和清涼被漸漸升起的煩躁所代替。

    「少爺,這是什麼藥劑?」許同輝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如果喝的話,這是五步奪命滅神散。」

    許同輝咋舌,但和許廣陵相處久了,他也漸漸摸到了自家少爺的一些習慣,於是便再問道:「如果不是喝呢?」

    許廣陵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眼神,「還有一道工序,這道工序完成後,它叫『清血香』。」

    一些之前研好的粉末被加入了鍋中。

    大火。

    鍋中的汁水漸漸收縮,最終,全部濃縮在了那些粉末之中。

    濕粉入模,也是之前才做的模,出來的,就是線香了,雖然還是濕的。

    「原來點的香就是這麼做出來的啊。」許同輝恍然般地說道。

    許廣陵給了他一個看傻子的眼神。

    不久後,田浩返回。

    隨後,吃飯,休歇,晚鍛鍊,一如往日。

    一夜過去。

    第二天上午,烘了一夜的濕香,已經變成了干香,可以派上用場了。

    還是那個小木屋,許廣陵端坐其中。

    和昨天不同的是,他的面前地上,點著一枝線香,冉冉清香,淡淡散逸。

    許廣陵垂目斂心端坐,靜靜地感受著血液在身體內的流動。

    雖然是大宗師的心和識,但此刻的這具身體,卻是不折不扣的普通人的身體,也因此,他此刻的這種感受,就如一個老眼昏花而且還接近於瞎子的人,在平靜卻相當吃力地看著什麼東西。

    而且,血液的流動,並不很暢。

    如果說一個超凡者身上的血液如同汽油,那許廣陵現在身體內的血液則只是原油,含有太多太多的「雜質」。

    其實這還只是一個十一歲的身體。

    已經是相當的「純淨」了。

    但這種純淨,只是基於普通層面,而修者的修行,正是由普通出發,從普通走向不普通。

    小木屋內,那些看不見的清香,隨呼吸以及萬千毛孔,化作星星點點,緩緩、慢慢、漸漸地滲入許廣陵的身體,所到之處,迅速地融入了身體的血液之中。

    而血液,也就在這種融入之下,緩緩、慢慢、漸漸地發生著蛻變。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3
第99章 蟬蛻
               
    如果一個東西,它看起來是蘋果的樣子,吃起來是蘋果的味道,營養成分的分析之下,也和蘋果一般無二,那它……

    就是蘋果!

    許廣陵昨天對許同輝說,還差最後一道工序,那個工序完成之後,這個藥叫「清血香」。

    其實嚴格來說,他現在進行的才是最後一道工序。

    這一刻,他是在靜坐不假。

    但同時,他也還是在煉藥。

    把自己身體內的血液,當成了煉藥的主材料!

    他的血液,+清血香,這才是真正的最後一道工序,而當這個工序完成之後,煉成的藥,叫做「低配版仿大宗師血液」。

    從一個普通人到大宗師,既有加法,也有減法。

    第一步是加,第二步是減,第三步又是加,第四步又是減……

    如此,加加減減,不斷循環向前。

    而最後關頭的那一個跨越,則非加非減,而是「造化乘除」,是人與天地的共契、共振,然後躍遷。

    所以,大宗師,是無法複製的。

    許廣陵現在做的,只是一種「簡單複製」、「過家家式複製」,即通過一種純物理的方式,把身體內的血液向著大宗師的方向靠攏。

    嗯,只是靠攏。

    想通過這種簡單的方式達到100%的更替合成,那是絕無可能的。

    不止是實際上不可能,就是理論上也完全通不過。

    而如果以百分比的方式來看,等這個「清血香」再無用處之後,他身體內的血液,應該向大宗師的方向靠攏了1%或2%?

    大概是這樣。

    具體的,許廣陵也無法估量和計量。

    但就算只有這一點,對於普通人的身體來說,那也足以稱得上是「翻天覆地」了。

    這是一個曾經的大宗和大宗師,以「平凡」的手段,所創造出來的「神蹟」,其中所承載的,是許廣陵前世今生所達到的最高高度。

    許同輝的面前同樣燃著香。

    作為勞工,在工作完成之後,許廣陵很大方地分了他十支。

    許同輝拿到之後直接就用上了,他很好奇少爺弄出的這個東西有什麼用。——肯定有用這自然不用說,這是少爺自己用的啊。

    應該……

    很高級吧?

    然而,點燃之後,除了這個香的香味很好聞之外,他什麼也沒有發現,倒是明明坐在那裡靜修,坐著坐著,就睡著了。

    這真是有點窘。

    「如果喝的話,這是五步奪命滅神散。」

    想起少爺之前說的這話,許同輝心中不禁惴惴。

    滅神散,這東西,不喝好像也「滅神」啊!

    要不然,他怎麼可能在坐著靜修的時候不知不覺就睡著嘛,這可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

    中午時候,許同輝小心翼翼地把他的發現告訴許廣陵,然後道:「少爺,你這個藥,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沒煉好?」許廣陵道。

    「對啊!」許同輝大點其頭。

    「你把剩下的那九支香都還給我,不給你用了!」許廣陵翻了個白眼給他。

    許同輝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到底有什麼用麼,清血,怎麼清啊?」

    第二天,又一次坐在點著的香前,只見火點不見煙,許同輝鼻端聞著那聞起來似乎比昨天又更好聞了一些的清香,疑惑地喃喃自語道。

    然後,沒過多久,他又睡著了!

    這一次,醒來之後,許同輝終於發現了一點異狀。

    不,不是一點異狀。

    是很大的異狀!

    許同輝發現自己的臉上似乎有點癢癢,就在他抬起手來,想用手摸臉的時候,發現手上也有點癢癢,而且手上的皮膚也有點鬆垮的樣子。

    再下一刻,他發現全身都是微癢。

    許同輝心中有點小惴惴,但他對自家少爺自然是極相信的,讓他惴惴的只是未知而已。

    而且認真說起來的話,那惴惴之中,至少五六成以上,反倒是新奇以及莫名的激動。

    許同輝把自己的右手湊到近前,近距離地細看,看了半晌之後,他伸出左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在自己的右手背上輕輕地一捏。

    就這一捏,那鬆垮的皮膚直接被他捏起。

    沒出血。

    不疼。

    這樣一來,許同輝就大膽了,接下來,他直接就是又撕又拽。

    片刻後,他更是站起身來,把全身衣物都除去了,連內襯也不著,然後,給整個身體「去皮」。

    這一去,不得了了。

    許同輝發現自己全身的毛髮,包括那些細細的汗毛,都隨著那層死皮被扯下來了。

    就連頭髮也未能倖免!

    全身上下去完死皮之後,從頭到腳都是光潔溜溜,看上去就像一隻煮熟了的剝了殼的蛋。

    沒有銅鏡,看不見自己的頭頂,許同輝用自己光潔的手摸著光潔的頭,一時間,有點啼笑皆非,站在那裡甚至有點小小地痴了,恍惚間有點立地成佛了的味道。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看地上的那堆死皮。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這一看才發現,那居然是好大的一堆,許同輝提起來在手裡拈拈,居然有著不輕的份量!

    而更關鍵的是,此刻,堆積在一塊,這玩意兒看起來是相當濁褐的顏色,以及,伴隨著油膩,並散發出一種相當刺鼻的味道。

    許同輝忙不迭地放開手。

    彷彿那是劇毒。

    穿好衣服,去屋外拿了東西,直接把這玩意給埋在地裡,許同輝才去找許廣陵。

    此刻,天都快晚了。

    這一走路,許同輝才發現,全身好像都輕了不少。

    不止是輕,更是「輕快」。

    走起路來,好像自己變成了風一樣,他只是不快不慢地走著路,卻好像是自帶風的,是風在推著他走。

    氣血在身體內自然而然地運轉,並且,許同輝立時就感覺到,氣血的運轉比之早上好像同樣「輕快」了很多,而且隱隱更有一種他說不出的感覺。

    說不出來,但是,很好很美妙!

    「這麼……神奇的嘛?」許同輝被這個發現嚇了一大跳。

    好吧,再怎麼神奇,似乎也並不值得奇怪。

    一驚一乍之後,這驚乍迅速化為烏有,許同輝只是帶著相當的興奮,在找到許廣陵之後,把事情的經過和他的發現一一告之。

    說完之後,他就疑惑,並從頭到腳地把許廣陵仔細打量了一下。

    「少爺,你……沒有嘛?」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3
第100章 傾城
               
    「離我遠點,你身上髒!」許廣陵給了他一個鄙夷的神情。

    許同輝很受傷,同時也很不服氣,他把手伸出來,還特意擺放在許廣陵的手邊,「少爺,我的手比你的還要白呢!」

    他沒說錯。

    不止白,還嫩!

    沒有嫩到像剛出生的小娃娃一樣,但是絕對光滑白嫩無瑕,超出十歲的孩子!

    畢竟一個人正常生長的情況下,就算再怎麼年幼,體內體表也都會有雜質,然後隨年歲遞增,這些雜質越來越多。

    而許同輝現在,就是體表的雜質被近乎一掃而空。

    這是「奪命滅神散」。

    這是「清血散」。

    換個方式,這同樣也是「美體美容散」,而且還是真正全身性的。

    不要說前世的那個世界,就算是現在的這個修行大行於世的世界,這東西若拿出去,也一樣會讓所有女性都為之瘋狂。

    其實又何止是女性呢?

    許同輝就有點不淡定。

    非常不淡定。

    剛才在屋裡,以及來的這一路上,他都不知道看了自己的手和手臂多少次呢。

    虧得現在整個大院都找不出一面銅鏡,要不然,下次靜修時,許同輝會不會直接把銅鏡擺自己面前,都不好說。

    就這時,他還在臭美著。

    雖然這傢伙向來都沒有「美」的概念。

    奈何,他現在就是個美男子啊。

    唯一的遺憾,就是沒頭髮沒眉毛,甚至連眼睫毛暫時也全都被更換代謝掉了,看起來有點詭異。

    不過,很快。

    許同輝身上的氣血是相當豐沛的,今晚一夜過去,他明天頭上就能長出青茬,然後,要不了五六天的時間,該有的毛髮,就還會全都長上。

    屆時,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風度翩翩。

    許廣陵沒給他什麼囑咐,直接就把他給攆走了。

    那香點燃之後,許同輝會有什麼反應,他自己不說許廣陵也知道。

    地階以下,甚至地階的前中段,都是無法抵抗這香的,會在清香瀰漫與體內血液交融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酣睡過去,從而讓身體進入全力的代謝更新模式。

    不過這種自動的代謝更新,會由表而及裡,或者說由易而難。

    一步一步,不斷地代謝更新下去,直到最後,才會涉及臟腑和骨骼。

    因此,也可以說,那一支香的效果,被許同輝這傢伙完全是「浪費」掉了,裡子只是變了一小丁點兒,絕大部分都被外用了。

    不過也無所謂,浪費就浪費吧。

    順便也可以在出關之後,讓這郡城的那些修者看看。

    看個新奇,看個新鮮。

    當然最先看到新奇的是田浩。

    老田晚上回來後,看到飯桌上的許同輝,簡直是目瞪口呆。

    連頭髮都沒有一根的許同輝看起來確實是有點怪模怪樣,但這抵不住那種白嫩光滑啊。

    「嘿嘿,怎麼樣,好看吧?」許同輝特意曲了下胳膊,在秀他的肱二頭肌的同時,展現他的絕世「美貌」。

    田浩傻傻點頭。

    「吃飯!」許廣陵用筷子敲了敲碗。

    於是,這件小事就這樣地,如一顆小石子投入了湖中,漣漪小小蕩蕩,然後很快就又歸於平靜了。

    進入郡城的這一個月裡,變化最大的自然是許同輝。

    如果他現在再回到青水城,再回到莊家,不要說族長什麼的,估計就是他的老父親老母親,都有點不太敢認了。

    無它,變化太大。

    甚至,如果是兩個許同輝。

    還是生活在莊家的那個許同輝,也不太敢認這個分別了兩個月的許同輝。

    他會認不出「自己」。

    其實,田浩的變化一樣不小。

    進入了郡城之後,生活的軌跡就像是夢一樣,有點迷離,有點失真。

    才只是一個月的時間,他已經見過了安南郡最上層的人,並且正在和郡守府合作,而且少爺還說了,他是「全權代表」。

    在同福樓裡,他現在是「副管事」。

    雖然是個「副」,但其實和「正」一般無二,只是不用管那麼多雜事罷了。

    他確實還不是修士,但只要他一聲令下,那麼多的修士都會應聲而動,以最快速度把他交待的事項辦好。

    田浩都有點飄。

    但飄了幾天之後,晚上睡覺也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幾天之後,他終於能睡得安穩深沉了。

    蛻變。

    一個修者,一個非修者,都就在這般既迅猛又悄然、漸漸地發生著。

    時間已經進入了六月。

    天氣越來越燥熱。

    安南郡,甚至整個南州,有著大量的水域,光是貫穿好幾個州域的大江大河就不知道幾條,其它的湖泊沼澤河流之類則更是不知凡幾。

    每天,都有大量的水氣被蒸騰而上。

    蒸騰而上的水氣,並不能被風散向四面八方,因為據說南州四面八方,都有高山環繞。

    這裡的高處,風,是靜止的。

    也不能說是靜止,至少,大風,狂風,進不來,就算進來了,也興不起多少風浪。

    也因此,南州的水氣,「自產自銷」。

    地上被蒸騰了多少水,天上就會有多少水化作雨,重新降少到地。

    然後再蒸騰。

    然後再降雨。

    如此不斷往復。

    以至於,整個的六、七月,以及半個八月,南州,都會被雨水所包圍,化作一片水域澤國。

    而且不是陣雨。

    是那種一下往往就能連綿好幾天的小雨、中雨。

    有的時候,一場雨明明快要歇了,結果,後面的那一場又接續上了,於是,繼續下……

    但這一年,安南郡六月的第一場雨,是從暴雨開端的。

    上午,白天,還是極好的天氣,萬里無雲,陽光普照,照得院子裡所有的草木都很是沒精神,不得不以睡覺的方式來進行消極抵抗。

    下午,陽光還是照著,但一點點起風了。

    傍晚,大風。

    天還沒有入黑,許廣陵他們才剛把晚飯吃完,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

    很快地,大雨傾城。

    就這樣,安南郡進入了很「滋潤」的日子。

    大院裡,除了田浩每天還是從開在一角的小門出早晚歸之外,整個大院,都是一片安靜沉寂的。

    許廣陵每日靜坐。

    上午入坐,中午下來。

    經常下著雨,但並不妨礙散步,大院中,連綿的走廊多得是,甚至觀雨的亭台都多得是。

    同樣,大雨也並不妨礙游泳。

    許同輝則是一靜修,就靜修到傍晚。

    至少傍晚。

    他的那九支香被許廣陵勒令省著點用,五天才允許點一支。

    竹齋眠聽雨,夢里長青苔。

    門寂山相對,身閒鳥不猜。

    光陰如雨,就這樣,平平淡淡地向前。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5
第101章 暗香
               
    樹會發芽,草會開花,人,也就在這草樹漫漫生長的光陰裡,慢慢地發生著變化。

    田浩不變的早出晚歸,變的,是隨著對菜式研究的越來越專心,晚上回到大院後,也越來越深沉的睡眠。

    那不止是緣於白天耗的心力多,更是心思一點點地趨向純粹。

    「兒童」,是沒有失眠之說的。

    他們可以隨時隨地進入睡眠,而且一睡就是天昏暗,比所謂的「深度睡眠」更深度。

    田浩,就在不自知中,至少是心、意的層面,向著「兒童」靠攏。

    當然,這不只是因為研究菜式。

    沒有人可以只憑研究一種東西而進入到這種狀態,就算有也是極罕見,而且也絕無可能始終沉浸在這種狀態。

    所以他的變化其實別有玄機。

    他自己提供了主要推動力。

    而「引子」,在於那個人。

    早上的時候,晚上的時候,一天兩個時間的見面。

    同桌吃飯。

    交談都是很少。

    就算有交談,往往也都是田浩隔三差五地匯報他在同福樓的一些事情,而他匯報的那個人則只是漫不經心般地聽著,然後淡淡地點點頭。

    但這對田浩來說,已經夠了。

    足夠了!

    他慢慢地察覺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

    那與「神奇」無關。

    不外乎就是晚上睡得好,一夜都酣,然後清晨在啁啁的鳥鳴中醒來,那鳥鳴似乎都很輕靈很動聽。

    早飯後,去同福樓工作。

    指導湯餅,研究菜式,專心盡力,沒有一點旁騖。

    以前的生活漸漸遠去。

    不再需要灘口奔波,不再需要擠著通鋪,不再需要頻繁地換著工作和應付著不同的東家,也不再擔心於晚上偶爾趕夜路被突然冒出來的傢伙敲榨一頓。

    什麼都不需要擔心。

    這樣的日子,以前做夢都不敢想。

    也因此,田浩有時都覺得,就這樣下去,就很好了,甚至哪怕不能成為修士,都不算什麼。

    儘管那是他前半生最大的夢。

    現在他的心裡只裝著一件事,把那些菜式研究好,研究透,然後回家做出來。

    他並沒有忘了,少爺收下他,是要他做一個廚子。

    而一直到現在,他這個廚子並不合格。

    一點都不合格!

    哪有廚子天天只做一個菜的?

    其實田浩現在已經會做好些菜了,同福樓有好些大廚,他說想學,那些人也幾乎毫無保留地教了他。

    但田浩學這些,只是為了更好地研究少爺教他的那些菜式。

    在家裡他要做的,也只會是少爺教他的那些菜式。

    「我要盡快學會!」不止一個夜晚,睡覺之前,他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道。

    他的天,他的地,他的心,他的意,暫時也都很小,那裡面只是放著一個人,一件事。

    修行,修行界的事,離這個漢子很遠。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一種叫做「造化」的東西,早就悄無聲息地在他的身心上運轉了。

    他自己不知道。

    同福樓的上上下下不知道。

    外界更無從得知。

    就如一粒泥土中、黑暗裡的種子,只是在萌長著,不待其破土而出,無人知,更無人見。

    許同輝則是另一種狀態。

    這兩個月來,在他自己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的情況下,反覆地心轉身,身轉心,來回顛倒,直到最後的那一場晚宴。

    沒有萬眾矚目,而只是百十個人的矚目。

    但其實,連百十人都不需要,只是那一桌,在同桌的距離下,面對著其他那八個人。

    那一晚,他差點就垮了。

    從心到身。

    但也只是「差點」。

    終究是沒有。

    那個他雖然看不到卻是在場中的人,給了他最堅實和強大的力量,讓他這個小小小小的堤壩,面對著近乎於滔天的洪水,而且是多番衝擊,卻始終是,漫而不潰,潰而不倒。

    雖搖搖欲墜,似乎就在下一刻,就會被衝擊成齏粉。

    卻也終究是,堅持住了。

    晚上回來後,這個傻子,只知慶幸,只知後怕,而並不知他的身,他的心,會迎來什麼。

    然而,不管他知與不知,都有人替他安排。

    一語閉關,大院深鎖。

    「清血香」,更是就這樣登台。

    五日一支,也五日一睡。

    點燃清血香之後,許同輝再怎麼提振精神,告訴自己不能睡,卻始終是一點用都不起!

    第一次是不知。

    第二次,他依然睡了。

    第三次,他還是睡了……

    而繼第一次之後,第二次、第三次,每次大睡之後,身上依然是褪下一層「繭」,並且似乎,和第一次一樣的濁褐。

    這讓許同輝開始嘀咕,他的身上究竟是有多少「毒素」。

    太嚇人了!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他的毛髮也始終是才剛長出,就又褪去,弄得他都開始習慣那種無毛的狀態了。

    ——不習慣也不行!

    而之前,連續幾番心轉身、身又轉心的折騰,其提升,其收穫,也就在這個過程中,在許同輝自個懵懂無知的情況下,被他一點點地全盤消化著。

    細雨濕衣看不見,閒花落地聽無聲。

    如果日後,他能身登天階,回首此際,就會知道在這段時間,他的身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但那是很遙遠的事了。

    天階,對任何修者來說都是一個需要極大運道的事情。

    除了,曾經的大宗師。

    和許同輝一樣,許廣陵也是在安靜地靜修,或者說得更準確點,靜養。

    一天一支清血香,從氣血到臟腑,從臟腑到骨骼,這十年來身體中積攢的所有「雜質」,就這樣一天又一天地,被逐漸祛除掉。

    由濁轉清。

    從雜化純。

    在這個過程中,許廣陵也慢慢地體會著這具身體「根骨」的變化。

    前世,他是無緣體會這種變化的,最初踏入修行路,他一樣是懵懵懂懂,並不稍好於此時的許同輝,甚至還不如。

    而其後,當他身登大宗師之境,有了體會這種境況的能力時,早已經事過境遷,身非昔時了。

    此時,王者重練青銅號。

    很多的新奇。

    是他當初,從未感受過的。

    根骨繫於氣血,卻不全取決於氣血,然而無論如何,通過改易氣血,根骨就如大潮衝擊下的岩石。

    一漲一退,衝擊一次。

    不斷漲退,不斷衝擊。

    就在這個過程中,許廣陵甚至生出了一個想法。

    ——不久後,當清血香再無作用,身體的氣血被改換到這個階段所能達到的最佳狀態的時候,他要逆行一次,弄個「濁血香」出來。

    把身體的根骨,再一點點地「污染」一次。

    窮盡他大宗和大宗師的手段,看這根骨,被污染的極致,會是什麼樣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5
第102章 安然
               
    那自然是作死的一種行為。

    而且是相當作死。

    但都說了,王者重玩青銅號。

    如果不搞點騷操作,那和真正的青銅有什麼兩樣?

    當然,這只是玩笑,真正的原因在於,按照這具身體的成長進度,還需要大半年的時間,才能切入修行。

    這時間,對一位大宗師來說,太漫長了。

    正向地改易氣血,並體會根骨及整個身體在這個過程中的改變,最多也只是需要一個月的時間罷了,其實連一個月都用不完。

    大半年減掉一個月,還是大半年!

    那麼,那麼長的時間用來幹什麼呢?

    當然是實驗。

    光陰正好,陽光燦爛……好吧,沒有陽光燦爛,但正如前世的那句話,陰雨天打孩子,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這具身體的根骨本身只是中下,甚至是中平,不算很理想。

    如果是下下、下下下,非常惡劣的那種,那就正好了,勉強可以將就,而用不著他再來回折騰。

    現在麼,當然要折騰。

    必須折騰。

    也就在此刻,靈光一動之後是思索,思索之後,許廣陵終於為這幾個月確定下了一個主要研究項目,「根骨改易學」。

    當然,還有「身心互轉學」,那是用在許同輝身上的。

    也還有「從大宗到大宗師的轉化學」,那是將來用在田浩身上的,雖然田浩很難達到大宗的高度,甚至是一半都達不到。

    而這個根骨改易,許廣陵是用在自己身上。

    不經過修行,而只是通過平凡的手段,主要是草藥,看根骨在藥物的作用下,向上向下,分別能達到什麼樣的邊界。

    向上,是不是能達到完美,差了幾分。

    向下,下到一定程度後,又是不是會導致生命本身觸底反彈,展示出一種別樣的「造化」。

    如此等等。

    這是許廣陵前世沒有涉獵過的,對他來說一樣是新的領域。

    應該會比較有意思的。

    確定了項目之後,回過頭來再看,他想成就大宗師領域的大宗,這可不就是路途中,一條必須要趟過的河麼?

    是以,這所謂的靈光一動並非僅僅只是靈光一動。

    而是大宗和大宗師的「本能」思維。

    一念至此,許廣陵微微一笑。

    時光彷彿倒轉,倒轉回前世他從平凡到超凡的最初,那一晚,新譜樂曲,以及被他嵌在這一首《大夢千秋》裡的那幾句話:

    我哀,世界隨之而哀。

    我寂,世界隨之而寂。

    我笑,世界隨之而笑。

    我高歌,世界化而為蝴蝶,展翅飛翔。

    此刻,沒有高歌,世界卻依然是以蝴蝶的姿態,在身邊迴旋,冥冥中,他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種輕盈和翩然。

    許廣陵忽然來了興致。

    他都很久沒摸過琴了。

    來到此世,就沒見過那種玩意兒。

    前世,說到底,最初的身份,他是半個「音樂人」啊。

    想到這裡,許廣陵又是一笑,目光溫柔。

    那絕不是一個大宗又或大宗師的目光,那更不是一個「不滅真性」擁有者的目光,而是一個真正的,仿若十一歲孩子般的目光。

    時值下午,涼亭外,小雨簌簌。

    許廣陵伸手,從涼亭邊沿的長椅靠背上,撿起一片被風或雨打落的葉子。

    細長的葉子,如前世的柳葉。

    其實並不是柳,而只是細長。

    這也是今世和前世的諸多特點——風貌多相似,只是無一同。

    欲窺世態無書冊,欲詠年華無春秋。

    欲飲醇酒無故人,欲結新知……還年幼……

    父兮母兮,兒今安好,心香一柱,祝你們共春風長醉,與天地同眠。

    老師,陳老,新的世界可好?弟子已不在身邊,既無法聆聽你們的教導,也無法繼續效弟子之勞了,你們可要好好的啊,可惜沒有大世界快遞,否則弟子一定把根骨改易藥劑給你們寄過去。

    鑑天鏡這傢伙太不爭氣,一點也不給力,等它真正能「鑑世」的時候,或許弟子就可以知道你們在哪裡了。

    在此之前,你們一定要小心行事啊。

    特別是陳老,要記得夾著尾巴做人啊,你已經不是一代武宗了。

    沈欣吾徒,從凡人到大宗師的一路修行,為師已經是用五十年高考三十年模擬的細緻為你細細細細地剖析過了,其中再無任何一點含糊。

    就算世界改變,從頭再來,想必,你也是不會讓為師失望的吧?

    為師不擔心你不優秀。

    只擔心你太優秀。

    讓你謄抄一萬遍道德經,其實也只是想讓你記著其中的那四個字而已。

    上善若水。

    長安道友,若無意外,你和小欣應該是在一個世界,也不知道隔了多長時間,但應該,不會太長吧?

    不知你們兩個,還能認出來麼?

    ……

    思緒如風,亦如雨。

    許廣陵並沒有控制,而是順其自然。

    而放於嘴邊的細葉,也就在自然而然中,被信口吹響。

    無腔無調,卻只是在如風如水中,自成主題。

    那是大宗師的登臨高處,慨日月升沉。

    那是大宗的放眼四眺,笑世界雖殊,其理卻一,一世為大宗,永世是大宗。

    那是《父親》《母親》《也無風雨》《大夢千秋》《聖賢之路》《灼灼其華》《爛柯》《世界扉頁》等等樂曲的片斷在心中迴響,被音符串起來的,不止是回憶,更是道途。

    那是道途之中,一路所遇,那些人,那些事。

    不止是風景。

    不止是經歷。

    早已經融入生命,成為生命本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也無所謂過去。

    那也是此生此世,此時此刻,在隨意之中就定下了擺弄自己根骨的計畫,才知,大宗和大宗師的心識,早已成了生命的主體,哪怕換了一個身體,也無虞被這身體「拉下水」,而只會是身體被拉上去。

    意或可被擾,心卻不可侵,識亦不可動。

    「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這樣的層次,現在還達不到。

    但其中風味,卻已經是可以稍稍領略那麼一二了。

    是世界化為蝴蝶,在我身邊翩飛,也是我化為蝴蝶,在這世界之中翩飛。

    飛得還不夠漂亮,沒有那麼恣意自如,大宗師的層次,還是有點低,這一世,要加油了,已經有了一世的依憑,這一世,最好走得更遠些,遠到,至少得有個十首曲子來作道標吧?

    可不能被前世比下去了。

    清澈的聲音,在淅淅的小雨中漸遠漸沉,卻是遠不過十數步外,便消弭在天地間的這一派安然中。

    許同輝聽不到。

    大院外的人更聽不到。

    只有這雨,這亭,亭外的水,水邊的樹,樹下的草,草間的石,見證著這片刻,聆聽著一場沒有預期的音樂會。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5
第103章 天外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佳時誰與共孤光。把盞淒然北望。

    紙是好紙。

    墨是好墨。

    字就更是絕妙至極,其飛揚之姿如仙人臨岳,其樸拙之態若王獸臥丘,其濃墨之處如瀑從天瀉,其淡寫之處若雲煙橫塘。

    說不盡的形神兼具,說不盡的宛轉風流。

    任何一個字拿出來都足以讓世間所有的書畫大師沉浸其中,揣摩再三,然後拍手拍腿拍案,感慨不盡,讚歎不盡。

    王然站在一側,對自家老師是佩服得不能再多一點,她唯一不明白的是,老師為什麼會在今天寫這樣一首「絕句」?

    是,這首絕句是很好。

    但不應該是老師寫的,更不應該是今天。

    「看取眉頭鬢上」,王然不自禁地看著老師頭臉,但其實不用看她也知道,老師風華正茂,不可能白髮早生啊。

    「老師,時間不多,我們需要出發了。」

    看老師放下了筆,微側過頭,王然上前一步,輕聲說道,「聯盟的飛船已經在院外等候,今天,我們需要穿過三個中轉星,頒獎的典禮被放在了安瀾星的首府,據統計,到時會有一千四百億的觀眾,收看這場典禮的全息直播。」

    五十左右的老者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

    其實這個世界這個年代,五十左右,還很年輕,根本就不能稱為「老者」,甚至連中年都稱不上,而就是「風華正茂」。

    「我今天需要作什麼演講?」一邊走,老者一邊說道。

    「老師,沒有要求,但是聯盟希望您最好在元素排布、大分子聚合態以及星系文明展望這三個主題中選擇一個。」

    「他們的意思是,您正是憑藉在這三個領域的發明發現,成為了聯盟的最高成就者之一,也直接推動了聯盟的文明進程。在『最高成就者』的頒獎現場上,進行這三個主題的演講,正當其時,也是億萬聯盟公民樂於見到的事。」

    「不好,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元素排布都被編入了公民基本教育,我還能有什麼好說的?」

    這男子微微搖頭說道,然後狀若隨意地問道,「小然,當你高興的時候,你會想起誰?」

    「我高興的時候當然想起老師你啊!」王然回答得毫無思考,「老師,我最高興的就是三年前獲得『新星文化獎』了,您還記得嘛,當時……」

    「嗯。」男子點點頭,又問:「那你不高興的時候呢?」

    「老師,您不高興?」年輕女子並沒有直接回答老師的問話,而是小心翼翼地這般說道,「我看您剛才寫的字……」

    「沒有,沒有不高興,就是一時想起了故人。」男子搖搖頭。

    「老師的故人,」王然放寬了心,嘻嘻一笑,「老師,您的過去我都清楚哦,說不定比您自己還清楚呢,我來猜一猜,第一位,王心悅女士,她是我的母親,可是據說也是您的情人。」

    「不是,你猜不到的。」男子搖搖頭,「為師當年啊……」

    「您當年風靡了整個聯盟學院的女生。」

    「咳咳。」男子輕咳了一下,「我說的事啊,算了,你還小,不懂的。」

    「王心悅女士懂嗎?」年輕女子道。

    「她也不懂。」

    「那有誰懂呢?」王然這時真的好奇了,老師還有哪個藍顏紅顏的知己,是她不知道的?

    「懂的人不在這裡。」男子微微笑道,然後加快了腳步。

    □□□

    黃沙漫漫,烈日當空。

    「嗷!」

    人影獸影交錯間,一隻沙狼被遠處突來而來的短箭射殺,更是被短箭的力量直接帶出去四五步遠,腥臭彷彿還帶著熱氣的狼血濺在黃沙上。

    而在沙狼之前的位置,也是發出一聲低吼。

    一個三十左右的精悍大漢死裡逃生,剛才卻是被沙狼從腿上撕下一小塊肉,此刻疼得跌倒在地。

    也是支援到來,可以暫時放鬆一口氣的緣故。

    「日娘賊的,我章在山難道這輩子就交待在這裡了?」這個大漢伸臂擼了擼額頭上的汗,破口大罵。

    從遠處走來的兩個大漢聽到他的這話,都是笑。

    浪笑。

    苦笑。

    「老章,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是地獄星啊,自古以來,有誰被流放到這裡還能走出去的?認命吧!」一個大漢來到近前,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渾不顧滾燙的沙子都快要能把屁股給燙熟。

    「話說,老章,你到底犯了什麼事,讓他們把你給流放到這裡的?」另一個大漢更狠,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沙丘上。

    地獄星守則。

    不問過去,不問未來。

    每天掙命,活著就好。

    不過守則並不是人人都守。

    在場的這三人,彼此都不知道救過多少次對方的命了。

    以前從未互說起過去,這時,這大漢如此說道。

    「犯個鳥的事!」名為章在山的漢子聽到這話更是大罵,「老子不殺人,不作惡,不過就是找一些人做一些小實驗,都簽了合作協議的,也保證不會產生任何危害,結果被人以反人類罪給告發了!」

    聽到這話,他的兩個生死夥伴都是用極為怪異的眼神看著他。

    「老章,你不會是,那種……那種很凶惡的泯滅人性的實驗狂人吧?」

    「我呸!老子看起來像凶惡的樣子嗎?」

    不用打量,兩個大漢直接點頭,而且是連連點頭,

    「像!像極了!老章,你不用演,真的,你就是絕世大惡人!」一個大漢說道。

    「老章,你做的是什麼實驗?」另一大漢問道。

    「老木,你想不想成為強人?很強很強,比你現在要強很多的那種!」章在山轉過頭來,語氣幽幽,「如果……」

    「停!沒有如果!」那被稱為老木的漢子果斷豎起手臂,「老子還沒活夠呢,可不想向體內注入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再說了,老章,那些東西人家也不可能讓你帶過來吧?那就甭想了,想也沒用。」

    「呸,你把老子和那些垃圾相提並論?」章在山揪起對面的衣領,「老子說的不是那個,而是,你聽好了……」

    傍晚,還是這片沙原上。

    章在山把一根完全由沙石砍磨出來的「針」,小心地,卻又狠狠地,扎入了那叫老木的大漢的的手臂上。

    鮮血瞬間冒出。

    「嗷!」

    「嗷個屁!說好了,沒事的,如果有事老子動都不動,站在這裡任你砍!」章在山狠狠說道,然後轉頭對身邊的另一個大漢道:

    「老向,不要傻看,幫我按住他,還有十三根要扎呢,我怕他受不住!」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5
第104章 降臨
               
    空寂離塵境、初陽雪消境、太陽真火境;初陰知塵境、太陰覆命境、大道中和境。

    這就是六道宗的核心傳承。

    而六道宗廣為外界所知的,是其「太陽殿」以及「太陰殿」。

    這二者皆是煉體煉形的無上妙境,也是道祖當初親手所辟,已不知傳承了多少萬年,而正因為這二殿的存在,哪怕道祖已不聞消息久矣,六道宗依然是大世界的三大超級宗門之一。

    地位牢不可破。

    因為「太陽殿」+「太陰殿」+「一位太陰覆命境的修者」,足以抗衡大世界的任何存在。

    包括其它兩大超級宗門的道祖。

    而只要「太陽殿」和「太陰殿」存在,六道宗的「太陰覆命境」修者便源源不絕。

    當然,其它兩大超級宗門也是類似。

    也因此,三大超級宗門,中高層之間,向無爭鬥,而至於是否交好,則是視個人的交往情況而定。

    總之,或友或中,而無對無敵。

    這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存在的局面了,彷彿和大道一樣,已經是成為了至理。

    這一日,太陰殿中。

    坐在殿中的一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年對侍立身邊的少女說道:「小憶,去把你沉舟師姐叫來。」

    「是,太師祖!」名為小憶的少女極為恭敬地應了一聲。

    她去的地方是太陽殿,不過,只是太陽殿的外圍。

    一間靜室,大門緊閉著。

    小憶不以為怪,抬手輕輕敲了敲門。

    片刻後,大門無聲而開,一個同樣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女坐在靜室正中。

    在大世界,是無法通過一個人的相貌判斷年齡的,更不用說是在三大超級宗門內。

    在這裡,你若看到一個老者,那原因絕不是因為其老,年齡大,而多半是修為比較低,又或者,有某種怪癖。

    不過,坐在靜室中的少女,卻確實是只有十六七歲。

    然而,就在半年前,她已經是跨入了「太陽真火境」的層次了。

    這種簡直比閃電還要快的速度,哪怕在六道宗內,也依然比太陽殿最核心處的太陽真火,都要更加耀目。

    也正因為此,她被六道宗這一代的宗主早早地確立為宗門的核心傳承者之一,日後,不排除其成為宗主的可能。

    「墨師姐!」小憶恭敬地叫了一聲,並微微地鞠了下躬,才從大門外走進靜室中。

    這間靜室並不大,長寬不過都是小二十步左右,而靜室內的擺設,則更為簡單。

    除了靜室正中的蒲團以及坐於蒲團上的少女,則只有懸掛於正對大門的後壁上的那個條幅了,除此之外,別無其它。

    小憶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間靜室了,但踏入靜室之後,她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在那個條幅上停留了一下,然後,才轉到少女身上。

    好像那條幅有什麼魔力一樣。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這便是那條幅上的字,然後,是邊上的小字題署,「灞橋垂楊依舊否」,似名非名,顯得有點怪異。

    「墨師姐,太師祖叫您過去。」

    「好。」少女道了一聲,從蒲團上站了起來。

    而小憶此刻的目光,早已是牢牢地鎖定在少女身上,再也移不開了。

    她是白衣,墨師姐也是白衣。

    這其實是六道宗的製衣,除了自帶辟塵的效果之外,並無其它妙處,只能說是尋常。

    她穿來也是尋常。

    但同樣的一襲衣著,穿在墨師姐的身上,卻是比天上的萬千星辰還要耀眼,還要皎潔。

    初看是耀眼是皎潔,但如果再看,那耀眼卻又是收斂的,就像是融化了的雪,化作一潭靜水,而那皎潔卻又如一塊絕世的玉璧,靜靜地沉涵在那恍如樸素的靜水之中。

    看著她,小憶就如在看一棵開花的樹。

    樹是樸素的,是古拙的,是蒼靜沉邁的,無言之中,佇立在大地之上。

    花是華麗的,是絢爛的,彷彿蘊含著世間所有的彩,卻又彩到極致處,返璞歸真。

    那種說不出是樸素還是華麗的交織,讓小憶每一次見著,都有說不出的感受,當然,說不出,卻是極美妙。

    而且每一次見著之後,她都能在修行和道法上有新的領悟。

    是的,就這樣看著,就領悟了!

    而且有這種現象的,在宗內並不只是她一人。

    可惜這樣的情況並不多,墨師姐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在靜室內閉關清修。

    「太師祖!」

    兩女一前一後進了太陰殿中,隨後,都是行禮。

    「呵呵,沉舟來了啊,坐!」那少年手一伸,對面的地上便出現了一個蒲團。

    「喏!」少女坐下後,對面的少年並無多話,而是直接拋了一個似玉似石的東西給她。

    少女接過。

    「太師祖?」

    手中的玉石,不足一握,卻意外地沉重。

    「這是我從太上宗的一位老友那裡討來的小東西。」那少年微笑道,「沉舟,你雖然過了『空寂離塵境』,也過了『初陽雪消境』,但心中的牽掛還是不少。」

    「這個東西,能讓你找到心中牽掛的人。」

    「找到後,如有可能,把人帶來我看看,我六道宗英才雖多,但從來也不拒再多的。」

    「你也可以趁此機會,在它界多玩玩,小娃娃的,不要一直修行,要多散散心,多玩玩,咱們不趕時間。」

    「謝太師祖!」少女感激應道,卻又疑惑道,「它界?」

    小憶更是吃驚的睜大了眼,也摀住了嘴,順便摀住了那未出口的驚呼。

    「我的那位老友和我說的,這個東西的用法他也沒有交待,只說是讓你隨身帶著,就行了。」

    當晚。

    靜室中。

    修煉完畢,少女從身側的地上拿起那玉石,放在手中打量,而就在此時,那玉石微微地綻放出一道柔和的光芒。

    片刻後,玉石不見,少女的身影也不見。

    而那光芒在靜室中微微一閃,瞬即也是不見。

    如夢似幻,如在無盡的時空中穿梭,彷彿過了很久,又彷彿只是一瞬,少女的身影再現時,卻是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天上,一輪巨大的赤日當空。

    地上,黃沙漫漫,散發著驚人的熱量。

    而空氣中……

    少女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靈氣這麼稀薄?稀薄到近乎沒有!

    這不可能!

    她都能轉生到大世界。

    他怎麼會轉生到……一個這樣的地方?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5
第105章 獨孤
               
    連下了好幾天的陰雨,在今天終於暫時止息。

    本來就很藍的天,更像是被洗去了一切雜質,讓人看去神清氣爽。

    而這幾天的雨,彷彿也帶走了所有的燥熱,代之以清涼,代之以讓人呼吸一口就忍不住繼續呼吸第二口第三口的清新。

    常岩松站在涼亭中。

    還是那個涼亭。

    還是那個他。

    但一切又都有點不一樣了。

    這些天,常岩松過得痛並快樂。

    快樂自不用說,修為一下子暴漲了一大截,把之前還和自己修為相當的幾個小夥伴就這樣大力地拋在身後,那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真的,太爽了!

    話本的主角叫「冷青雲」,而不叫「獨孤求敗」,也不叫「東方不敗」,更不叫「龍傲天」,但此際的常岩松,確實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慨。

    以往,在聚星樓,他每天早上簡單的晨練之後,都會和幾個小夥伴切磋一下。

    或者說,這種切磋也是晨練的一部分。

    切磋的方式是拳腳,直來直去,你來我往,這樣的切磋最能體現彼此的水平,因此,也廣為家族子弟改採用。

    誰怕誰啊?

    大家都是從小就從開架練體中走過來的。

    只要是修為差不太多的,應該說,基本都能來上一些回合。

    差點的,不會上去一下就倒。

    好點的,也不會優勢大到把對面一下就放倒。

    那樣的情況太少了!

    但這些天,再切磋,常岩松的那些小夥伴們就傻眼了,一些同在練武場的那些長輩前輩們也都傻眼了。

    小夥伴甲,以往和他實力相當,此際,僅五個回合,就被他放翻在地。

    小夥伴乙,以往實力比他稍強,此際,八個回合,被他放翻在地。

    小夥伴丙,以往實力比他差不少,但也能過個幾十招,有時甚至還能撐到百招開外,但此際,兩人一照面,手一捶腳一勾,這位小夥伴就直接被他給放倒了。

    這沒道理!

    然後長輩上場。

    都是相熟的長輩,而他們修為的跨度,也在凝氣大成到通脈大成之間。

    一位又一位長輩輪流著,反覆地,再三地,最後,試出來的結果是,常岩松現在的戰力,大概是在通脈二三層之間。

    反正,凝氣之下,他幾無敵手。

    就連剛晉入通脈沒超過十年的,基本也拿不住他。

    力氣大的沒有他速度快,速度快的沒有他力氣大,力氣和速度都超過他的,沒有他靈活。

    簡直是臥了個大槽。

    不論是小夥伴們還是長輩們,全都驚呆了。

    而就連常岩松自己,都呆了。

    是,他確實是修為一下子上漲了不少,然後在切磋上勝過以往的那些小夥伴們,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勝過這麼多的長輩……

    這是他絕沒有想到的。

    他最沒有想到的,是他在切磋過程中的反應。

    手快!

    腳快!

    腦子快!

    特別是腦子,他的修為上漲,好像腦子的想法也跟著靈活了,而且是靈活得太多。

    更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在切磋的過程中引導著常岩松的動作。

    這位長輩力氣大,性子穩,像一塊大石頭一樣。

    這樣的人,不宜力敵,而應巧取,他的下盤非同一般地穩定,那麼上身的反應,可能就會慢一點,也可能哪個地方有漏洞。

    那位長輩……

    如此等等。

    這樣的認知,以往不是沒有。

    但絕沒有現在這麼清晰,清晰到讓常岩松自己都懷疑,他的腦子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被人給換了。

    把原本的給丟了,換了一個要好上很多很多的來。

    這樣的發現,他沒法對那些小夥伴講,沒法對那些長輩們講,甚至都沒法對自己的父親講。

    被下了封口令的常岩松,嚴格地遵守著命令,只解釋自己修為上漲了一截,然後像是「開竅」了一樣,領悟了很多以前不曾有的切磋技法。

    這個解釋並不是那麼完美。

    但其他人也無話可說,就算很疑惑的,最多也只是半信半疑。

    因為常岩松本身就是「天才」,他是常家以及四海門內的絕對新星,在小輩中本就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若是換了個人,像是以往從來都表現平常甚至差勁的,那此時肯定就會引起很大的爭議和猜疑了,而發生在常岩松身上,只是在周圍激起了小波瀾。

    再想起常岩松的祖父就是門內的副門主,便連這小波瀾也迅速地消解掉。——

    四海門副門主,一位地階大佬的愛孫,有點「小小」突出的表現,很正常吧?

    不管是祖父的教導,開小灶,還是其它的什麼原因……

    沒什麼太值得奇怪的,對不對?

    太對了!

    這就是聚星樓上下的共識。

    以至於,常岩松的父親都去問自己的父親,是不是可以也給他開一下小灶?

    他已經在通脈沉澱好久了,自覺積累已經非常深厚,能擔得起開竅的重擔了,至少,比岩松那小兔崽子要強點吧?

    常振河沒有罵他,也沒有語重心長地教育這個兒子,而就是輕輕地給了他一腳。

    此人隨後好多天都沒在聚星樓出現。

    外人問起,常岩松的回答是,「家父在閉關。」

    問者或羨慕,或嫉妒。

    常岩松心裡呵呵,當然,也為自己的父親小小地默哀下,「父親大人的傷,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養好呢?」

    高處不勝寒。

    高處生疑問。

    常岩松的寒冷,常岩松的疑問,只能對自己的祖父說。

    「那話本,不止是讓你的修為提升了,更是讓你的腦子轉得更快了?」常振河也有點不解。

    修者,從起步到凝氣大成,在這個過程中,確實是越來越耳聰目明,但這個過程,是很緩的,而且,哪怕是凝氣大成,也沒有超過一般人太多。

    更多的還是「天賦」。

    真正大的改變,還是要等晉入通脈之後。

    常岩松現在的情況,就是明明離凝氣大成都還要差不少火候,卻偏偏出現了通脈有一定層次時才會有的情況。

    想之不透。

    但原因就擺在那裡,就是看了那個話本!

    「祖父,那位……那位許同輝前輩,還沒有把話本的後面內容投遞過來嗎?」祖孫一番交談之後,常岩松問道。

    其實,他是清楚的。

    那位許前輩,根本就沒有再來過聚星樓。

    人都沒來,話本怎麼會被投遞?

    而這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五天……地過去,轉眼都快小半個月了,等了這麼久,常岩松也是越等越急。

    他太想知道,那個話本後面的情況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6
第106章 凌雲
               
    活了二十多年,常岩松走得最長的路,就是那個話本這些天來,給他所築就的「心路」。

    對話本中的那個主角冷青雲,常岩松一開始是有點看不上的。

    這樣的人,也能作主角?

    他有什麼資格!

    在常岩松看來,冷青雲的性子孤僻,有點冷漠,也有點懦弱,還有點蠢笨。

    葉家都讓他進入族學了,他還畏畏怯怯地,不敢搶也不敢爭,這就既是懦弱,也是蠢笨。

    葉家難道還會因為小孩子的打鬧而把他驅逐出葉家?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別說葉家那樣的家族,就是他們常家,也不可能做出這事。——如果對一個小孩子都能這樣,那他們家族還要不要做人了?

    那不叫小氣,而只能叫刻薄。

    刻薄也短視,而且不是一個兩個人,是整個家族!

    那種情況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

    而冷青雲的那些舉止和行事,就坐實了他的懦弱和蠢笨。

    然後,他還既冷漠又孤僻。

    類似這樣的人,常岩松其實見過。

    常家是一個大家族,各種子弟都有,出息的,和不怎麼出息的,還有相當沒出息的。

    都不缺。

    而那些冷漠、孤僻、懦弱、蠢笨的,要麼出身不怎麼樣,要麼資質不怎麼樣,要麼出身資質都還行,但是人本身不行,爛泥扶不上牆。

    而所有這些子弟,在家族都是不大被看得起的,將來,也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出息。

    其從小和到大,更不可能被家族作為重點來培養,而只是不聞不問任其自流。

    冷青雲,在常岩松看來無疑就是屬於這一類。

    但這只是一開始。

    當他修為突然拔升了一截,把那些小夥伴們全都拋在身後,不止在家族內第一號,在整個四海門內也成了第一號之後,常岩松就感到了一種莫大的孤獨。

    其實他連凝氣都還沒有真正大成,家族內也好,四海門內也好,超過他的人不知凡幾。

    別的不說,他那正養傷在床的父親,就能把他一腦刮刮到天上去。

    但這要看和誰比。

    和長輩、前輩們,他比不上,但在同輩之中,哪怕是年齡相差十歲的,他也都是獨一號,再無其他了。

    無敵!

    以前從未有過的感受,現在湧上心頭。

    儘管他以前就是「天才」。

    但那個時候,他這個天才是和其他好些個天才並列的,而現在,再無人和他並列。

    高興?

    有。

    狂喜?

    有。

    驕傲?

    有。

    但這些情緒沒過幾天,就全都散去。

    當他在練武場中所向披靡。

    當他和往日同伴的修行討論中突然就莫名地覺得討論的那些東西好幼稚,而且根本沒什麼大用只是浪費時間。

    當同伴們暗中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他,或是猜疑,或是嫉妒,他離場時總能感受到背後那些讓他如刺扎背的目光,回身時,卻只是看到一片尊重或討好的微笑。

    ……

    當這些一樣一樣,全都發生著的時候,常岩松突然,就失群了。

    其實圍著他轉的人要比以前多得多,但這些人常岩松自小就見慣了,他的眼中有這些人,但卻從不會把自己和這些人相比。

    他比的,都是那些和他差不多的。

    家世差不多,天資差不多,修為也差不多。

    而現在,就是那些差不多的人,讓他感到了一種處群時的不安,離群時的孤單。

    常岩松越來越多的來到那個亭子。

    一個人。

    他也越來越多地沉浸在那個話本中,那些道詩。

    或者那些文數,品味著那些道詩有點累了倦了的時候,他就把玩那些文數,並按照那些形式,自己也編一些,算是自娛自樂。

    早上也沒人和他切磋了。

    之前幾個不服氣的,連續切磋了好幾天,見差距還是很大,也就索然無味,根本不找他了。

    而那些修行的討論,常岩松自己開始融不進去。

    也就是那個話本中的內容,現在,可以真正地陪伴他了。

    如此,過了幾天。

    然後,突然地,他就理解了冷青雲。

    或者說,不是理解,而就是有點「感同身受」,然後就開始認同了這個主角。

    再然後,常岩松就有點越等越急了。

    其實,他真的沒想到再從話本的後面部分得到什麼好處,而單純地就是想看到,這個冷青雲,後面怎麼樣了?

    從情況看,冷青雲應該是得到那個「凝氣散」了吧?

    那其在葉家,如何自處?

    哪怕是他,修為出現這樣的提升,都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而那個冷青雲,在葉家,估計會真正地受到排擠吧?

    想到這裡,常岩松都有點憤懣和難過。

    彷彿那將要受到排擠,以及自小就寄居別個家族的人,是他。

    「冷青雲,你要爭氣啊!」常岩松握著拳頭,在心裡說道。

    認同、同情之外,常岩松對冷青雲更多的還是羨慕。

    冷青雲是在那樣的一個族學學習,冷青雲有一個那樣的先生!而那位先生,接下來,會不會更進一步,收冷青雲為學生或者弟子呢?

    看先生的那個舉動,很可能的!

    而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常岩松,則無論如何是比不上冷青雲的了,哪怕他也有,從小就仰望和尊重著的祖父大人。

    自小刺頭深草裡,而今漸覺出蓬蒿。

    時人不識凌雲木,直待凌雲始道高。

    常岩松想著話本裡的這一首道詩,想著這句「直待凌雲始道高」,也想著那個話本的名字,《青雲之路》。

    雖說是挾在總共二十首的道詩之中,但這一首,是不是專門為冷青雲所寫的?

    冷青雲,應該就是那「凌雲木」吧?

    若師從那位先生,接下來,冷青雲必然是會凌雲直上的!

    那二十首道詩,全都是兩兩一組,而想到這一首,常岩松理所當然地便也想到了同組的那另外一首: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這同樣也是在說冷青雲?

    常岩松想著自己的名字。

    他立根的,不是「破岩」,而是好岩;他自小也不是刺頭,同樣也不是「時人不識」,在他表現出修行的天賦之後,他是很早就被祖父和家族重視起來的。

    但如果排除這些,這兩首道詩,用在他身上……

    似乎,也可以?

    「我本凌雲木,向與它木群。一朝出深谷,忽然想凌雲。」

    這些天來,在心中醞釀了很久的思緒和想法,突然便找到了出口,然後,瞬息之間便成了這首「道詩」。

    而這首道詩一成,常岩松心中,之前所有亂糟糟的情緒和思緒,也轉瞬就被傾瀉一空。

    代之以安,代之以定。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6
第107章 變化
               
    「原來,這就是『道詩』,詩成,道也成。」

    常岩松嘴角不自覺地泛起微笑。

    「我本凌雲木。」

    是的,我本來就是天才!

    從小,還是很早的時候,我就表現出了修行的天賦,而直到現在,那天賦依然在身上發揮著作用,讓我的修行快人一步,在同輩之中一直領先。

    「向與它木群。」

    雖然家族內和四海門內也有優秀的同輩子弟,但這樣的人並不多。

    平日間,所見,所處,那些叔伯或親近門房的兄弟姐妹,更多的還是普通,而一直生活在這些人中,慢慢地,不知不覺中,他真的以為自己是「天才」,是天下少有的才了,是天下第一。

    最少也是天下第一等,是最優秀的那個層次。

    卻不知,天下,大得很。

    大到根本不是他那狹窄的見識所能想像。

    「一朝出深谷。」

    是那個話本,帶著他的見識,出了家族,出了四海門,而來到了一片他以往完全無法想像的天地。

    讓他比對的人,再不是身邊的那些夥伴,也不是家族內、四海門內的那些同輩甚至是長輩。

    祖父,仍然是他極為尊重的人。

    但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更高的目標。

    「忽然想凌雲。」

    如果凌雲木不凌雲,那還叫凌雲木麼?

    凌雲木,生來,便當凌雲,便是要凌雲的!

    哪怕它自己,之前——

    也不知道。

    也沒想過。

    心緒,在已成的這首道詩中打轉,而轉著轉著,常岩松的心中不再徬徨,他也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了。

    「這是通天樹。」先生淡淡說道,「一萬八千年前,我和另一個人,合力所栽。」

    由自己的道詩,再想到話本中的這句話,常岩松心中泛起無限的憧憬,也湧起極大的豪情。

    我就……

    先從這凌雲木做起吧!

    已經過了中午,進入了下午時分,但太陽應該仍然是在中天的位置。

    常岩松抬起頭來。

    他沒看到太陽,亭蓋遮住了他的視線。

    但是,雨後初晴,並不太熱烈的陽光披灑在地上,也披灑在亭邊及亭下周圍的林木上,隱隱地,那是一種淡淡的金色,彷彿綠色的草葉,本身也在發著光一樣。

    一種說不出的生機和昂然,從這些草木的身上表現出來。

    而這些,是常岩松以前從來都沒有注意和感受過的。

    真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常岩松微微笑著。

    隨後幾天,所有的小夥伴們也都發現,常岩松不一樣了。

    晨練的時候,他又開始找人切磋。往常,是沒有人找他,而現在,他開始主動找別人。

    他往常的那些小夥伴,以及,好多他以往從來就沒打過交道以及交道甚少的人。

    切磋的時候,常岩松也不再是三拳兩腳地把人放倒,而多半是有來有往。——和很多同伴的切磋中,常岩鬆開始指點對方,又或者用平等交流的方式,和對方喂招。

    這樣一來,只是兩三天過去,常岩松就又成了同輩中最受歡迎的人。

    沒有之一。

    而且,要比以前,在他沒接觸話本以前的那些年裡,更受歡迎得多!

    一個平時高傲只在小圈子裡交流的人,現在陡然放了開來,造成的結果就是,他成了同輩中名副其實的「頭」。

    這樣的改變,那些長輩都看在眼裡。

    常振河、苗興禾等四海門大佬,就更是看在眼裡。

    常振河且不說,見到向來就很看好的愛孫有如此表現,他心中有的只是欣慰以及高興,可謂是老懷大慰。

    而其他大佬,心中就有點複雜了。

    他們也有看好、看重的兒輩孫輩以至於重孫輩啊。

    常岩松的改變從何而來?

    還不是那個話本!

    然而話本暫時被禁止傳閱,截至現在,小輩之中,也只有常岩松一人看到。

    這……

    讓人有點不是滋味啊。

    一步先,步步先,修行是一種和時間賽跑的事情,三十歲的凝氣大成和四十歲的凝氣大成,那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差的,不是十年。

    而很可能是一輩子。

    而現在,機會就擺在那裡。

    常岩松得到了這個機會,其他小輩,憑什麼就沒有?

    但當日說好的不擴散,這些大佬也並不是言而無信之人,於是,就重新聚集了,再商量。

    四海門門主招開的集會,其他參予人有四位副門主,還有數位堂主副堂主等。——基本上,四海門的核心,都在這裡了。

    「振河,你來先說說?」門主直接點名。

    「門主,我沒有什麼好說的,今天我只帶耳朵不出嘴,大家作出什麼決議,我都支持。」常振河沉聲說道。

    門主點了點頭,然後對眾人道:「那大家就都說說。」

    這沒有什麼好客氣的,今天他們坐在這裡,就是要就這個問題達成進一步的共識,而所謂的「共識」,他們人人都有份。

    不過發言還是要有先後的,這是不成文的規則。

    宗門如此,家族如此,郡守府城主府什麼的,大抵也不例外。

    常振河是四海門的副門主,除他之外,還有其他三位副門主,他們分別是梁伯明、苗興禾以及花勝權,這三位也全都是地階。

    一位門主,四位副門主,他們也代表著近百年來,四海門內聲勢最為鼎盛的五大家族,每個大佬身後,都是家大業大。

    梁伯明道:「老實說,我看岩松那孩子,有點眼紅。這些天,族裡的幾個小輩就纏著我,問我說,岩松那是怎麼回事?是他們的資質到了現在,開始跟不上岩鬆了嗎?」

    「我沒法回答。」

    「話本保密,當日我是極為同意的,不止是當日,就算現在,我也依然是持著一樣的看法。」苗興禾接過,「但有一個問題是我們不能不去考慮的。」

    「那就是,需要保密多久?」

    「會不會一年三年五年都沒什麼結果,而我們一直保密下去?」

    「那樣的話,對門內,對家族,對那些核心的子弟後輩來說,是不是太可惜了?」

    花勝權再次接過,「岩松是很聰明的孩子,他以往的表現,我們大家也都知道。必須要說,就算其他那些子弟後輩看了話本,也未必個個都能有大的收穫,更不用說人人都像岩松那樣,修為直接跳升。」

    「但那個話本的內容,在場的諸位也都是看過的,應該說,讓那些修為還低的小輩看了,多多少少,都是會有些收穫的吧?」

    「哪怕只是一點,也可能讓他們以後的修行,變得不太一樣。」

    「如果當成什麼事都沒有,一直把話本封存著,我個人覺得,不是最好的辦法。」

    「那最好的辦法是什麼?」門主說著,看向除四位副門主之外的其他人。

    最好的辦法?

    話本的撰著者,許同輝的情況,不確定。

    話本的後續,許同輝什麼時候寫,又什麼時候投遞,會不會再投遞給聚星樓,這些都不確定。

    他們的郡守大人,徐亦山,中途插了進來,而這位閣下將會造成的影響,也還是不確定。

    七大宗門,除了他們四海門,其它幾家也都參予了進來,雖然他們暫時還不知道話本的事,但對許同輝的重視無疑是提到了最高級別。

    這樣的情況下,知不知道那個話本的存在,好像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一樣的重視!

    最高的重視!

    這些……

    全都是不確定!

    而這麼多的不確定混雜在一起,早已把局面搞成一潭渾水,而且是極渾!

    在這樣的情況下,關於如何對待那個話本,他們又怎麼可能有什麼「最好的辦法」?

    於是商討陷入僵局。

    你一言我一語,根本就無法達成什麼共識。

    而最後,不是共識的「共識」就是,話本,暫時還是保密。

    一切,都等許同輝出關之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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