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全知全能者 作者:李仲道 (連載中)

 
mk2258 2016-10-11 22:1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9 248916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1
第88章 大膽
               
    一個修者的提升,有很多種可能。

    最基本的,就是自身的修煉。人階也好,地階也好,天階也好,這是永遠不變的第一條。

    然後第二條,可以是老師、長輩或其他人的指導。

    這也必不可少。

    再然後,就可以是身在靈地、靈境,或者進用靈食。

    如此等等。

    但這些所有的情況,在這些情況下,修者想要提升,都需要時間。——而那時間絕不包括「幾天」。

    幾天就想有大變化?

    那不是修行,而是做夢。

    就算天資再好、傳承再強、修煉再勤勉,以至於每天頓頓都進用靈食……

    然後再把這些所有全都加起來。

    結果也還是只有一個。

    ——不行!

    發生在許同輝身上的變化,就突破了徐亦山的認知界限,而且不是突破一點點,是把他的認知徹底地、完全地打破。

    當事實已經出現在眼前,不容置疑之後。

    身為地階大成的徐亦山並沒有震驚太久,或者說,再如何的震驚,也不妨礙他震驚的同時,心識高速運轉著。

    而在這種運轉之下,「真相」,也就此浮現。

    許同輝身上的變化,必有非凡力量介入!

    這是肯定、絕對、必然,不存在任何疑問的。如果排除這個情況,那絕無其它任何可能!

    所以,接下來,情況就變成了,那個非凡力量是什麼?

    物是不行的。

    不管是藥劑,還是靈食、靈果之類,統統都不行。

    別說這些「小東西」了,就是把整個的大型靈境搬過來,都不行!

    不能是物。

    而只能是人!

    然後,問題的關鍵就來了。

    什麼樣的人?

    徐亦山本人是地階大成,是真正的距天階只有一步!在地階領域,他有說一不二的自信和能力。

    然而,他做不到這一點。

    別說做到了,在此之前,他連想都無法想像!

    他能讓許同輝有所提升,但就算他再怎麼用心用力,也不可能讓許同輝提升這麼大的幅度。

    甚至,這都已經算不上是提升了,而直接就是大變活人。

    地階不行,那麼天階呢?

    徐亦山的老師就是天階,雖然只是天階第一境。

    但徐亦山同樣也確定,老師做不到這一點!

    天階第一境不行。

    天階第二境估計也夠嗆。

    天階第三境……

    那就超出徐亦山的認知範圍了,不好判斷,而那一境,也正是被整個修行界稱之為「聖人」。

    這個許同輝的背後,站著一位聖人?

    而且那位聖人就住在郡城,隨時隨地指點著許同輝的修行?

    這是排除其它所有不可能之後,剩下的唯一的可能,也幾乎不存在出錯的空間。

    但分析出這一點之後,徐亦山卻更是難以置信。

    比許同輝身上的變化都還要令他難以置信。

    這個許同輝何德何能,能讓一位聖人如此的照顧?

    是,這個後輩確實不錯,從其神形氣度,他也頗為認可這個年輕人。

    但也僅此而已。

    聖人那是什麼樣的存在?

    老實說徐亦山並不是很清楚,但他至少清楚一件事——

    聖人不可能是保姆!

    就算這個許同輝是被一位聖人收為弟子,也不可能是這樣的指點和照顧法!

    退一萬步,就算這位聖人非常疼愛弟子,而且在教導上達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那麼,這又是哪一位聖人?

    聖人皆有大根腳!

    這是修行界最基本的常識。

    聖人,包括整個天階境地的修者,都不可能是憑空冒出來的,而必有根底。

    然後,即使是聖人,蒞臨南州,也會給南州現在的那位主人也即他的師尊一個最起碼的面子,打個招呼。

    更不可能是在這裡不聲不響地落住下來。

    許同輝。

    青水城。

    大瑤山。

    這一連串的線索都隱隱約約地指向那位聖人,但徐亦山偏又知道,絕不可能是那一位!

    所以……

    沒有所以。

    徐亦山已經不知多少年沒有頭大的感覺了,這時,卻是不得不體驗這種感覺,因為想破天,他也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之前藥劑的疑惑,卻是順便解決了。

    既然這個許同輝身後有那等層次的存在,那麼那個「十全大補藥劑」也就不算什麼了。

    甘從式無法徹底看透那個藥劑?

    他能看透才奇怪了!

    別說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地階第一境,就是地階第三境也一樣沒轍!

    等他把那個「地」變成「天」的時候,再來好好研究這份藥劑吧,到那個時候估計才能發現更多。

    但也只是更多。

    想徹底看透?

    嘿,估計天階第一境的份量也未必就夠。

    總算是消去了心頭的一個疑問。只是藥劑這個疑問的解決,是建立在來了一個更大的疑問的基礎上。

    所以徐亦山談不上愉快。

    他甚至都想直接通過位階威壓,問許同輝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這就太不給背後那一位存在的面子了,別說是他,就算他的師尊,也沒有資格這麼做。

    而哪怕不考慮這點,這也同樣不是徐亦山的處事規則。

    修行修行,行到他這樣的層次,早已不僅僅是力量的問題了,更是關乎到規則。

    而且規則還更在力量之上。

    因為只有構建更高層次的規則,才有可能打破桎梏,獲得更高層次的力量。

    無視規則,妄行的結果只有一個。

    不是被「人」教訓,就是被天地教訓。

    反正落不了好。

    而他也就不要想著天階的什麼事了。

    「越強大的力量,就越是需要強大的規則來容納。你想晉入天階,那首先就需要知道什麼是「天」。」這是師尊教導他的話。

    很顯然,直到目前,他還不知道。

    或者說,知道的還不夠。

    「同輝,我也算是這個郡城的半個主人。」徐亦山的手指輕輕敲著石桌。

    這話太客氣了。

    如果他只是半個,那另外半個是誰?

    沒有人敢站出來的。

    其實也沒有人有資格站出來。

    「之前你擺攤賣那個湯餅我就有點不太理解。」徐亦山緩緩說道,「現在銀錢的問題算是解決了,同輝,你還有沒有什麼其它的需要?」

    有啊。

    當然有!

    許同輝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少爺昨天的那話。

    「你沒向他們索要修煉的秘法?」

    少爺當時,是這樣說……的……吧?

    下一刻,在徐亦山面前心神崩得有點緊的許同輝,直接就脫口而出了一句話:「前輩,您有修煉的秘法,可以供我一觀嗎?」

    而聽到這話,徐亦山也直接就呆住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1
第89章 證實
               
    對一個修者提出這樣的要求。

    基本上和對一個普通人提出「借你的頭顱一用」差不多了。

    那結果,不是劍拔弩張,就是血濺五步。

    此時此刻,如果彼此都換另外的人,結果差不多就是這樣。

    所幸,這是許同輝。

    所幸,這是徐亦山。

    所幸,這是徐亦山對上許同輝。

    徐亦山和許同輝之間的實力差距,和一頭大象與一隻螞蟻之間的差距差不多。

    是的,人階初中段對上地階終段,差距就是這麼大。

    也正因為差距太大,所以第一時間,徐亦山並沒有認為這是挑釁。

    如果許同輝不是現在的修為而是地階的初段、中段,甚至和徐亦山是一樣的層次,那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特別是,如果和徐亦山一樣的層次或只是略低,而提出這個要求,那不管雙方之前是什麼關係,這句話說出之後,場面都會立即瀕臨失控。

    而此刻,聽了許同輝的話,徐亦山本能地呆愣了一下之後,腦子裡立即就活躍開了。

    第一,這應該不是挑釁。

    許同輝不是直接無禮地提出這要求,而是在他的話語引導下。

    是他之前問著對方,還有什麼需要的?

    這次見面,徐亦山是很溫和的,他也沒用什麼前次見面時的高階位手段,但鑑於這次見面是兩人獨對的情況,許同輝嘴裡說出的,仍然會是他心底最想說的話。

    也所以,許同輝確實是這麼想的!

    他想借修煉的秘法一觀。

    第二,這是不是許同輝自己的想法?和他背後的那位存在有沒有關係?

    很快地,徐亦山就確定了,沒有關係!

    不可能有關係!

    那樣的存在,根本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第三,所以,這是許同輝自己的想法?

    問題確定。

    那麼,原因呢?

    提出這個要求,是基於什麼原因?

    這個不好判斷。

    可以設想出幾點,但並沒有太大的意義。徐亦山的思緒立即換了一個方向。

    背後有那等存在,許同輝不會不知道關於秘法的種種禁忌,那麼,為什麼還會提出這種要求?

    是什麼給他的底氣?

    那位存在?

    徐亦山立即否定了這一點。

    別的不說,若是那位存在知道許同輝是仗著他的勢胡作非為,估計就不是什麼將其斥出門下這麼簡單了。

    其實這種情況也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不是聖人子弟不會做出這種事,而是有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最初就根本就不可能成為聖人子弟!

    絕無可能!

    別說聖人了,就是天階中人,會收這樣的人為弟子麼?

    不可能!

    甚至,再退一步,退個一大步,他徐亦山會收這樣的人為弟子麼?

    不可能!

    那是嫌活得太榮光太體面,非要找個不肖的子弟門人來給自己臉上蒙灰麼?

    所以,關於這一點,根本就不用考慮。

    那麼,提出這個要求,底氣在許同輝自己。——是什麼?

    徐亦山心中沉吟著,他的手指依然在輕輕地點敲著石桌。

    很輕。

    但就是這很輕的動作,卻一下一下地像是點在許同輝的心臟。

    也讓他幾乎是在說完話之後,就立即醒悟過來,他剛才到底說了什麼了!

    天啦,他剛才怎麼就腦子發昏說出了這樣的話?

    甚至,換一個人都好啊,換成苗興禾苗前輩,又或者換成常振河常前輩,都好,而他此刻面對的,卻是一郡之主啊!

    少爺,你坑死我了!

    許同輝的視線不自覺地就移到了徐亦山敲著石桌的手指上。

    生怕就在他的下一個呼吸間,對方的手指就會化作利劍,毫不費力地穿破他的喉嚨。

    而且還是隔空地,就像少爺寫的話本中說的那樣,那個先生虛虛地一指點在冷青雲的眉間。

    話本……

    對,話本!

    突然地,許同輝心頭便是一亮。

    他對自己沒有信心,或者說,對上徐亦山這樣層次的人物,他沒有信心的依據。

    但他對少爺有信心!

    「你沒向他們索要修煉的秘法?」

    昨天,少爺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顯然,在少爺看來,他可以要,對方也有很大的可能會給。

    而他和那兩位老者之間,唯一的交集便是那個話本!

    念如電閃,這一刻,許同輝發現自己的思緒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而當徹底想清楚了這個問題的來去和根本之後,許同輝莫名地發現,對方身上的威懾,不存在了。

    或者說,還有,但不再是他前一刻感受到的那種沉重和壓迫。

    許同輝上身微微前傾,做足了恭謹,然後,也就在這恭謹中,他說道:「前輩,我這裡有一份話本,還請您聽一下。」

    徐亦山同樣微微正了正身,然後下額微揚,示意他繼續,或者說開始。

    話本的內容在許同輝心中流過,與此同時,一個人的身影也升起在他的腦海中。

    那個人說話時的語氣和神態。

    特別是,教導他的時候。

    許同輝微微垂下了眸,不去看對面,不去想這是一個修為層次不知有多高的大修士,只把其當作一個普通的人。

    而與此同時,他是那個人的化身。

    徐亦山的感受何其細微?

    就在這片刻間,他發現對方簡直彷彿是換了個人!

    那本有點凌亂的心跳,恢復了正常。

    那在他聽來本已是相當凌亂的氣息,也恢復了正常。

    這也都正常,以許同輝之前剛見面時所表現出來的神情氣度,他能很快地調整過來,不算很奇怪的事,也值得他的一聲嘉許。

    但是!

    就是神情氣度。

    許同輝此刻的神情氣度,不正常!

    極不正常!

    那不是一個才只是通脈的小修士對上他這樣的高階修者。

    徐亦山居然是有點荒謬地發現,這一刻,對方看他,和正常情況下他看對方差不多!

    此時此刻。

    對方的神態,並非是呈現在外而是表現於心裡的,那不是一個小修士對一個高階修士的本能仰視。

    不是!

    根本不是!

    別說仰視了,甚至連平視都不是。

    而是……

    俯視。

    甚至都不是簡單的俯視。

    那種,那種感覺……

    那是俯視,但又不是俯視,那種感覺裡,沒有居高臨下,沒有凌駕,更沒有威壓,那是……

    徐亦山不經意地也是微微垂了下眸子。

    這是他全力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而就在這時,那下垂的視線中,進入了一株小草。

    一株十數步外,長在石縫裡的小草。

    徐亦山一愣,然後霍然之間,心中大震!

    是了。

    是了!

    就是這樣的感覺!

    人,在看著草。

    許同輝現在的心裡,看他,絕大可能,是像他看這株小草一樣的!

    這不是許同輝!

    這不是正常狀態下的他!

    他是在模仿!

    呼……

    徐亦山長長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無聲的。

    之前,心中的那個猜測,此刻,徹底證實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1
第90章 亦山
               
    聖人……就是這樣看人的?

    徐亦山的心神有點恍惚,而就在恍惚中,許同輝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傳來:

    「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冷青雲進入族學的第一天,教他們的先生用一支雪白的小手指般粗細的小棍子,在一個黑色的平整的佔了小半邊牆壁的板子上寫下了這八個大字。

    ……

    就這樣,徐亦山這位地階強者,開始了一場奇幻之旅。

    這是……話本?

    從聽到第一句,徐亦山的恍惚就被強行地拉了回來,也被從對於聖人的某些猜想中拉了回來,其心神被牢牢地釘死在話本的內容裡。

    話本,四海門的聚星樓搞出來的玩意兒。

    其實這東西南州也有,京都也有,不是聚星樓的獨創,應該說,聚星樓是效仿其它地方的做法。

    但在這郡城,確實是聚星樓才有。

    而話本,徐亦山也看過不少。

    畢竟是修行者搞出來的東西。

    作為一個高階修者,其實,任何一個有關修行的東西,他都會願意去接觸,特別是地階大成,修行久久地陷於停滯之後。

    最初,他甚至都把話本當成是一種可能的突破手段之一。

    誠然,寫話本的多數都是一些低階修者,他們的層次,他們的水平,所有人綁一塊兒,都不夠徐亦山一個小手指頭捏的。

    但話本之所以是話本,就在於它的虛實相間。

    實自不用說,在徐亦山這裡,那些話本中所有的「實」,都是垃圾,不值一看。

    而偏是那些「虛」,既有胡編亂造,也有想入非非。

    當一個低階修者突破現實的桎梏,開始想入非非的時候……

    其想出來的東西,對徐亦山來說,絕大多數,仍然是垃圾。

    卻,還是有那麼一小點,一小丁點兒,有時就能給他一些不一樣的啟發,讓他眼前一亮,「唔,還可以這樣?」「不錯,可以試試。」

    這些啟發也是極零星的,並且都是小啟發,認真講起來,算是微不足道的。

    但徐亦山也還是樂此不疲。

    修行之餘,總要找點休閒。

    這種在沙攤上撿貝殼的舉動,算是個小樂事。

    是的,小樂事。

    海浪不停地來而又去,去而又來,偶爾地,就留下了那麼一些貝殼在海灘上。

    隨手撿起來,看看。

    這些貝殼大多相似,少有新奇。

    但這並不妨礙有新的貝殼被海浪帶起來的時候,仍然去撿起來看看。——萬一有新奇的呢?

    這就是徐亦山對「話本」這種東西的總體印象。

    是的,聚星樓的話本陳列閣裡的那些話本,有一個固定的讀者,就是徐亦山這位郡守大人。

    這要是讓那些撰著者知道。

    不,哪怕是讓四海門知道,也足以讓他們得意半天。

    徐亦山啊!

    他們安南的天!

    但,當然,他們不知道。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徐亦山不想他的這個小愛好變質,被那些別有用心的傢伙弄得無趣。

    也所以,自始至終,他的這個愛好都只是愛好,不為外界所知。

    此刻,這位「老讀者」,就是平生第一次地,以比較特殊的方式,不是看,而是聽著一份話本。

    在完全未想到的情況下。

    他更未想到的是,這一次,他不是在海邊撿貝殼。

    而是在他全無任何心理準備之下,就被突起的海浪一下子,捲入了浩浩蕩蕩的大海之中。

    「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這短短的八個字,這話本開頭的八個字。

    聽在他的耳中,就像是在東山,他修煉的靈地,黃昏,漫步於山腳。

    太陽漸西落,倦鳥次第還。

    而一片寧靜之中,忽然,一聲巨鐘鳴響。

    鳴響在耳旁,鳴響在心中,也鳴響在不知多遠的山外。

    徐亦山的神情變得很凝重,態度也變得很認真,甚至,如同變成了話本中的那些小學童,在仔仔細細地聽著從許同輝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

    「你是小孩,我是大人。」先生說著,「我比你『高』,這是一種大。」

    「小的盛的少,大的盛的多,『多』,這也是一種大。」

    聽到這裡,徐亦山心中的震撼,簡直莫名。

    這是話本?

    這居然是話本?

    修行之道,務實就近,必由近而及遠,一步一步,篤實前行。

    偏愚蠢之輩,好高騖遠,好虛慕玄。小小凝氣之輩,動輒天階,動輒聖人,連地階都經常不放在眼中。

    在話本中。

    不止一個話本。

    徐亦山經常就看到,「你一個小小地階,也敢在我天階面前無禮?退下!」

    雖然知道這只是話本,但每當看到這種場景,徐亦山都還是禁不住地搖頭。——小小地階?

    就憑這樣的語氣,其中所透露出來的心態,便注定了這樣的修者,不會有什麼前途。

    不要說什麼其自身晉入地階這種事了。

    那不實在。

    就是其在人階的層次上,紮紮實實地走好,也不可能!

    看不上「小」的人,從來就走不向「大」。

    當年,入門之初,他的師尊便也像是這個話本中的先生一樣,給他上了一次課。

    州府,師尊的家裡。

    師尊伸手輕輕一按,一座龐大的假山在他眼前化成碎片,而且那些碎片俱都指頭大小。

    「亦山,你給數數,這些碎片一共有多少。」師尊說道。

    那之後的差不多一整個月,徐亦山就在做這事。

    把那些碎片劃拉著,一片一片地數。

    數到腰酸背痛手發麻。

    數到天昏地暗眼發花。

    三十七天!

    數了整整三十七天,差三天就是一個整月!

    徐亦山一輩子都會清清楚楚地記得這事,記得當時的幾乎每一點細節,包括那三十七天裡,他的所有想法變化。

    從最開始的新奇和興奮,到很快地厭倦和小抱怨,到麻木和只求盡快完成,到最後終於完成。

    當他終於劃拉完最後一塊碎片。

    當他站起身來,看著已經完無一物的眼前,再看看龐然大物般的身後。

    這時,他的師尊出現。

    撫著他的頭。

    「亦山,看好了。」

    就在小小的徐亦山眼中,那些每一塊都被他親手劃拉過的碎片,就在原地,一塊一塊,慢慢地,重新組合。

    由碎而整。

    真的是慢慢地。

    每一塊的組合,徐亦山都看得清楚!

    慢慢地,底座形成;慢慢地,底座由小變大;慢慢地,一塊又一塊的小碎石不停地融合在底座上。

    徐亦山的小手牽著師尊的大手。

    小的人影靠在大的人影身邊,由長到短,又由短到長。

    一個完整的全新的假山,就這樣在徐亦山的全程注視下,一點一點地形成。

    最後,假山對著他們的這一側由碎石形成了兩個字,「亦山」。

    「亦山,從今往後,這座假山名字就叫『亦山』,你的山。暫時寄放在為師這裡。等你將來成就天階之後,再來把它帶回你自己的地方。」

    那是很久……

    很久之前的事了。

    卻一直都像是發生在昨天。

    而師尊的這一次教導,也一直都被徐亦山銘記心中。

    隨著他修為層次的不斷變化,當初的那一課,也不斷地在心中變幻著內容。

    從凝氣到通脈,是一番模樣。

    從通脈到開竅,是一番模樣。

    從人階踏入地階,又是一番模樣。

    一番模樣一番新。

    卻再怎麼新,當初,他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劃拉著小石塊兒的形象,都從未變過。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1
第91章 大悟
               
    他能把一整座假山的石塊兒從身前劃拉到身後。

    他就能把修行的所有境界和層次,都從身前劃拉到身後。

    這話,徐亦山從未對師尊說過。

    甚至,這都不是當時的想法,當時站在師尊身邊,看著那假山重新慢慢地生成,他並沒有這個想法。

    ——這個想法是在其後,他在師尊的教導下,一點一點向前走的時候,慢慢生成的。

    就像當初那座假山的慢慢生成一樣。

    當把「亦山」從師尊那裡搬走的時候,他會把這話告之師尊的。

    只是,那會是什麼時候呢?

    許同輝的聲音繼續傳來,話本的內容卻彷彿便是老師當初的教導,而身為地階大成的徐亦山,輕而易舉地便沉浸在了「先生教小學童」的故事之中。

    地階大成,坐鎮一郡的大佬。

    幾歲到十幾歲的孩童。

    這兩者之間,這一刻,在某些層面上,似乎並無差別。

    雖然沉浸著,極為專心地聽著從許同輝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但徐亦山仍然有暇想及其它。

    地階大成畢竟是地階大成。

    其心神意識,別說什麼一心二用,就是一心二十用,也仍然會是遊刃有餘。

    徐亦山由話本中那位先生的教導而想及當初自己師尊的教導,再然後,他想著的便是話本中的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也便是許同輝背後的那位存在?

    或者說,投影。

    想到這裡,徐亦山眸光深深,而他心裡對於許同輝,又多了一份認同。

    相當深的認同!

    雖分屬兩門,更不是什麼師兄弟的關係,但他們,實是同道中人!

    徐亦山的手指再次於石桌上輕輕敲起,極輕的,微不聞聲。

    這一次,不再是沉思,不再是審視,更不是什麼居高臨下,有意無意地給對面施加壓力,而只是,愉悅著。

    此時此刻,他確實是以一種類似於「師兄弟」的心態,聽著對面的述說。

    今天的陽光很好。

    天邊的雲朵也很白,就在南方的天際,鋪成了一長條白線兒。

    這一刻,徐亦山不是眼簾下垂,而是眼睛微微眯起,像極了天上的那條白線兒。

    徐亦山有點想喝酒,而且是和許同輝一起喝。

    濃淡皆可。

    濃則暢快,淡則舒心。

    如果是老甘泡的幾種藥酒則更好,老甘那人修行不行,但對藥草的認識和鑽研還是有點本事的。

    但徐亦山不想打亂許同輝的節奏。

    他也舍不得打亂。

    接下來,那位先生,還會教些什麼呢?

    有點出乎徐亦山的意料,重頭戲,卻就是一開始的那一課,後面的雖然還是精彩,甚至精彩程度猶有過之,但在徐亦山看來,在根本高度上,卻是反不如之前的第一課。

    想到這一點,而後,徐亦山便又恍然地點點頭。

    那樣的教導,一次,原也足夠了!

    本不需多。

    甚至,都不能有多。

    一次便是足夠,連二次都是多餘、累贅。

    就如當初他的師尊對他的教導一樣,一次便足以銘記終生,一次便足以永遠都給他的修行帶來力量。

    如果是兩次,那到底選哪一次的好呢?

    還是交替著來?

    只這麼一想,徐亦山便覺得,一次,是至高無上,兩次,就已經淪為一般的高了。

    恍然。

    恍然!

    理解了這一點之後,徐亦山突然地有所悟。

    大悟!

    關於他的修行。

    雖然有師尊的高妙教導,雖然有他這些年來的不斷前行和思索以及修正,但這時一看,還是有點「雜」了。

    他的修行,很多方面,豈止是有二?

    那是有三、有四、有五、有六、有七……

    往日,徐亦山甚至都隱隱地以此自得,嗯,或者說沒有自得,但他確實是認為這樣才是一個地階大成者的模樣,這樣才是一個天階子弟的模樣。

    而這時,徐亦山知道,他錯了。

    「多」沒有錯。

    但不能止步於「多」,而必須從「多」中誕生出於「一」,那才叫「大」!

    那也才是話本中先生那一課的核心!

    「先生,請受學生一拜!」徐亦山在心裡,默默而又莊重地說道。

    這一刻,他把最高的敬意,和他尊敬著師尊一樣的敬意,通過話本的內容,通過許同輝,奉給了那位存在。

    莊重之後是狂喜。

    這是百餘年中都未曾有的情緒。

    他發現了一條新的路!

    一條才甫一發現他就意識到必須要走的,而在此之前他卻從未發現的路!

    夠了!

    夠了!

    話本只須到這裡,就夠了!

    就憑這個,許同輝的什麼要求,他都會滿足。——只要他能做到!

    盡心。

    盡力。

    儘量。

    但徐亦山也還是沒有打斷許同輝的講述。

    也還是那句話,他捨不得!

    就如喝到了一種美味的酒,前所未有的美味,在它的對比之下,以前喝過的所有的酒,都頓時不堪,甚至變成了垃圾。

    這時,貪婪地品嚐著。

    卻既想一天只品嚐一口,一口就夠了!餘下的改日慢慢品嚐。

    又忍不住想一口氣地,把這罈美酒全都喝完!

    這就是徐亦山這一刻的矛盾,但只是另類的矛盾,那就是矛也可,盾也可,怎麼都行!

    話本的內容繼續往下。

    進入了族學的考核。

    「嗯,不錯。」聽到這裡,徐亦山在心中微微點頭。

    徐亦山背後也有家族,家族內其實也存在「考核」,只是並不在族學之中,也並沒有這麼地明顯和正式,而是在那些子弟成長過程中,視其表現,分批篩選的。

    兩種方法說不上孰優孰劣,但如果結合著來,無疑是最好!

    徐亦山心中下定決心,徐家的族學,以後,就依照話本中這樣的來!

    只是,想要找一個同樣的「先生」,卻是不可能的事了。

    就算他自己頂上去,也完全不管用。

    甚至,哪怕是把師尊請來,估計也還是要遜色些。——師尊,請恕弟子小小無禮一下了。

    想到這裡,徐亦山小小微笑。

    而隨後,聽到考核的三項內容,徐亦山又是驚奇起來。

    其實講到這裡的時候,許同輝是有所刪減的,就比如第一部分的「文」,有些部分就沒法口述出來,所以那些內容也就被他不得不省掉了。

    但這樣的內容並不多。

    也所以,徐亦山幾乎還是聽了近乎於全部的內容。

    「文」的部分,讓他大開眼界。

    「數」的部分,讓他大開眼界的同時,其中好幾道,讓他不自禁地陷入沉思。

    最後,是「道詩」。

    徐亦山先是不知「道詩」為何物的,這個世界本也沒有這種東西,但就在聽了幾首之後,他的心中便是大震!

    原來,還可以這樣?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1
第92章 大笑
               
    原來,還可以這樣!

    這哪裡是什麼「道詩」,這分明是「道引」,引道之物!

    人之心性,縹緲無端,亦變化莫測,就像天上的浮雲一樣,而這「道詩」,卻是將那浮雲拴到「樁」上,使其千變萬化,不離其端!

    妙哉!

    絕妙!

    徐亦山差點重重一掌拍在石桌上。

    不過如果他真拍下的話,不止石桌要化為粉碎,正講述著話本的許同輝估計也要被他直接送到東街去了。

    所以徐亦山只是強自按捺著心中的激動,然後將激動化為敬仰。

    敬仰許同輝背後的那位存在。

    敬其高,亦仰其高。

    徐亦山自然不會認為這「道詩」是出自許同輝,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而那位存在能想出以這樣的方式教導子弟,難怪許同輝的進步駭人聽聞。——其實,如果跟在那樣的存在身邊,又有誰會不進步呢?

    如他徐亦山,連那位存在的面都未曾得見,只是聽著其弟子的一番「話本」,就已經找到了一條更上的路。

    一個地階大成的更上的路!

    這才叫駭人聽聞!

    然而,這似乎也不算什麼了。

    日後,不止是徐家族學要引入這道詩,就是他徐亦山自己,也要引入,並將其作為修行的一種重要手段!

    徐亦山淡淡想著,仔細聽著。

    聽著從許同輝口中說出的每一首道詩。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釣絲一寸鉤。一曲閒歌一碗酒,一人獨佔一沙洲。」

    這首道詩,徐亦山經歷過。

    不過,他不是垂釣,而只是漫步。

    漫步於修行閉關處的東山,也漫步於這郡守府中。

    兩處並無差別。

    漫步與那垂釣也並無差別,「一曲閒歌一碗酒,一人獨佔一沙洲。」

    這樣的心,這樣的意,對面的許同輝現在應該還並不太懂,所以這首道詩也極明顯地並不是出自於他。

    但他往後,是會懂的。

    必然。

    不存在任何疑問。

    「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十片百片千萬片,飛入蘆葦都不見。」

    安南其實沒有這樣的景象。

    整個安南都沒有。

    也只有在上京那邊,可以得見此況。

    八月伊始,大雪落降,整個天地都化作一片雪白。

    十片百片千萬片,飛入蘆葦都不見?

    這首,徐亦山還不太懂。

    很顯然,這是天階中的心,天階中的意。

    他的師尊,或許應該會懂,但也說不定。

    一首首道詩從許同輝口中唸誦而出。

    徐亦山靜靜聽著,無驚無喜。

    或者說,他的一顆心早就處於一種巔峰的狂喜中,此際,是在那巔峰的狂喜之中,獲得了一派寧靜,然後,站在了那樣的寧靜之上,聽著這些道詩。

    或是應該屬於人階的。

    或是應該屬於地階的。

    或是應該屬於天階的。

    人階的那些,徐亦山聽得泛起微笑,就像仰起頭看天上的浮雲一樣。

    不論它是白的還是黑的,不論它是動的還是靜的,只要你是輕鬆的,那它就是好看的。

    而徐亦山就是在完全的輕鬆之中,欣賞著那些屬於人階的景象,也會在心裡小小地猜測一下,這些是否就是那位存在的曾經。

    或許,他也可以把他人階時的那些曾經,通過這道詩的方式,寫下來?

    以交流的方式予許同輝一份。

    呈給那位存在閱覽。

    就不知其是否能看到,又是否願意垂覽。

    地階的那些,徐亦山聽得不時微微頷首。

    那些,他有的經歷過,有的沒有,但不管經歷與否,都是可以理解的,也都是如與老友相對,談天說地論人世,心無拘,意無束。

    真是何其快哉!

    徐亦山快樂得都想哼起調來。

    那些屬於天階的,徐亦山就只能是聽著然後記在心中了。

    轉瞬,二十首道詩過去,話本進入新的內容。

    徐亦山既萬分滿足,又小有遺憾。

    二十首哪裡夠,縱二百首、二千首、二萬首也是遠遠不夠!

    但能聽得這二十首,得知這「道詩」擬寫的修煉方式,已經是天大的運道了!

    真的是天大!

    「萬千年來,諸法皆廢,此規不廢。」

    故事繼續向下,當聽到這句話時,徐亦山心中又是一震。

    這次,不是驚於新,而是……

    很熟悉的感覺。

    徐亦山想起了師尊說過的那句話。

    「天道曰常,常中有變,變也是常。」

    這兩句話中,透露著一樣的意蘊,但那意蘊,對徐亦山來說還有點像是天上的浮雲,不太把握得住。

    雲不總是在天上。

    也可以是在地上。

    東山,那些較高的山脈,有時,雲便是生成於山頂之上,以至山腰山腳。

    其時,漫步其中,雲就在身邊,伸手可握。

    但握住的,只是空。

    「東嶺千峰萬峰簇,白雲繚繞甚可觀。漫行其中試握之,方知觀易取卻難。」

    這就是那……道詩吧?

    他的第一首道詩。

    徐亦山心中微笑。

    這首道詩中所述,是一種「見之卻得不到」,那恰是當下,天階之於他。

    但此時此刻,徐亦山心中卻並無惆悵,而是湧起一股極大的豪情,也正是在這豪情之下,他的第二首道詩,繼第一首之後,緊接著,就如清晨那升起的朝陽一般,噴薄而出:

    「東嶺千峰萬峰簇,白雲繚繞甚可觀。他日當提三千尺,攜於師處作欄杆。」

    第一首,是地階之述。

    第二首,是地階之想,地階之望。

    聞道詩於今日,作道詩於今日。

    雖身處地階,但知天階只在上,等著吾去取而已。

    天不負我,我不負天!

    彼此終有攜手時!

    兩首道詩,相繼於心中自然形成,徐亦山那一直就非常激盪但卻被他強自控制住的心情,於此刻終於是再也控制不住,他也無心無意去控制。

    於是,下一刻,他直接就是站起身來,哈哈大笑起來。

    天在上,地在下,而我輩在其中。

    從空無之中,一步一步,循道而上,那種大苦,那種大累,那種大樂,那種大喜……

    此時聞新道,此時聞大道。

    若無大笑,何以酬之?

    徐亦山這一笑,當真是快意至極,也響遏行雲。

    許同輝愕然收聲,卻見得對面徐亦山對他大大地一揮手,意態極親近地對他笑說道:「同輝,說了這許多,也有點累了吧?」

    「今天就到這裡,且稍歇,我們喝酒。」

    「不醉不歸!」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2
第93章 瘋了
               
    管家薛守一帶著驚詫地匆匆趕至,「老爺?」

    徐家是大家族,而薛守一是很早便作為僕從跟在徐亦山身邊,主僕倆可謂是一起走過來的,這麼多年來,薛守一也一直是跟在徐亦山身邊。

    徐亦山小的時候,他是保姆。

    徐亦山大的時候,他是隨從。

    徐亦山主鎮城、郡的時候,他是管家。

    徐亦山閉關的時候,他是徐亦山的代言人,並代為處理相當多的對內對外事務,大事小事一手抓。

    對於外界來說,他就是半個徐亦山。

    而陪伴在主子身邊這麼多年,他什麼時候見到徐亦山是這麼一副模樣?

    這是……狂喜吧?

    薛守一差點做出抬起手來擦擦自己眼睛的動作。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這一刻所看到的。

    徐亦山不是那種粗豪的性子,他會笑,但多半隻是微笑,而像現在這樣狀極快意地仰天哈哈大笑,真的,從小到大,薛守一從未見過!

    一次都沒有!

    他都有點懷疑自家老爺是不是換人了。

    這明顯不對路麼!

    什麼事值得喜成這樣?

    最早,跟在徐亦山身邊的時候,薛守一是通脈,徐亦山很多修行方面的東西,還是由他指導的。

    後來,徐亦山在層次上超過了他,並越來越大地拉遠著距離,開始輪到徐亦山指點他的修行了,而徐亦山的指點中頗不乏此類話:

    「守一,要穩,穩穩穩!」

    「心要穩,行要穩。」

    「勿大悲大喜,大驚大怒,過於悲喜驚怒,則傷神傷氣,傷身傷骨。」

    老爺,這些都是你說過的話吧?

    看著此刻的徐亦山,薛守一頗有點無語的感覺。

    說好的要穩、穩、穩呢?

    「守一,你過來得正好!」徐亦山大聲吆喝著:

    「散我的名帖,請客!就今天,府中,晚宴,你把該請的人,都給我請到了!」

    「另外你讓老甘把他那裡所有的好酒都拉過來,所有,統統,一點不留!」

    「好的,就這些,快點去辦!」

    老爺這是瘋了,瘋了,真瘋了!

    薛守一有點驚疑不定地看了站在一邊的許同輝一點,試圖通過眼神示意地詢問,你到底是干了啥了?能讓郡守大人瘋成這樣?這是出大事了你知道不?

    可惜許同輝自己也正驚愕著呢,沒能對上他的眼神。

    薛守一也就掃這一眼,然後他就轉身匆匆而去。

    請人!

    老爺說了,把該請的人,都請到。

    很快,從府邸內的過道,薛守一出了家府,去了城府,坐於辦公處,招來一干得力的下屬。

    薛守一親擬名帖。

    名單根本不用想,就在心中。

    紫華閣,這是和郡府走得最近的七大宗門之一。

    他們不止是走得近,根子上也是近的,甚至都能說是一家。

    紫華閣是朝廷最大宗門,而老爺的師尊,以前就曾執掌過紫華閣。

    紫華閣現任的安南郡分部閣主葉南平只是開竅,其實紫華閣人才濟濟,地階中人不說數不勝數,至少擔任一部閣主的人選還是有的,而且是大把。

    何以只派了個開竅過來?

    一是讓這個開竅追隨老爺,算是老爺的半個門生,二也是告訴老爺,在安南郡,紫華閣的一切,老爺說了算!

    這既是對老爺的尊重,也是對老爺師尊的尊重。

    從這一點考慮,讓同為地階的人過來,明顯就不如讓只是人階開竅的人過來。

    不管怎麼說,地階中人,還是要講究和注重自己身份的,就算不注重自己的,也要注重自己身後的。

    所以,葉南平,算是這邊的真正小弟。

    但薛守一併沒有擺架子,不止是他,就連老爺都沒怎麼擺過架子。

    不過請帖上,就顯得隨意了一些。

    當然,隨意中透出的是親熱,自己人的架式,「南平閣主,老爺今日甚開心,欲於晚間在府內大開宴席,您可以攜閣中親近,前來赴宴。」

    「以最快速度,送紫華閣!」寫完,薛守一將名帖遞給左手一人。

    那人也無二話,行了一禮,持著名帖快步而出。

    紫華閣之後,是藥師堂。

    據說藥師堂原本與郡府走得不是很近,但近百餘年來,因為老爺的關係,甘從式自個和這邊走得近,也因此,連帶著整個藥師堂也像是郡府的延伸。

    百餘年的時間過去,現在,甚至都有一些不明內情的中小勢力誤以為藥師堂就是郡守府的。

    「甘老,老爺今天瘋了,急需您的美酒洗心浴神,清淨身心。作為他的知交好友,還請您莫要吝嗇,將手中一應美酒與您老一起,於晚宴時分打包送於府中。」

    「老爺說,老甘手中的美酒要是少於一千壇,我是不信的。」

    「您老信否?」

    寫完,薛守一將名帖又遞於一人,「藥師堂,速!」

    這人同樣飛速奔走。

    如此這般,一份又一份名帖,一人又一人奔走。

    明山宗,安南郡七大宗門之一,據說這一宗擅於「識山」,在莽莽群山之中,他們總是能找到最好的靈山秀水之地,也因此,這一宗總能找到最好的修煉之地,讓宗內的地階中人,世代從無斷絕。

    「宗主呢?」

    「閉關。」

    「閉關前有什麼交待麼?」

    「宗主說了,無有大事,不得驚擾。」

    「敲起清音鈴,喚宗主出關,郡守府今日晚宴。」

    朝山宗,同為安南郡七大宗門之一。

    朝山宗雖然和明山宗只有一字之差,但兩個宗門完全不是一回事,更不是什麼孿生兄弟,而是有點老死不相往來。

    在外頭,朝山宗的人看到明山宗的人,遠遠地呸一聲,掉頭就走。

    明山宗的人看到朝山宗的人,下巴高高仰起,把臉整個地與天空平行,目中有天沒有人。

    不過今晚,他們要共聚一堂了。

    「宗主呢?」

    「讀書。」

    「請宗主換個讀書的地方,去郡守府,參加今日的晚宴。」

    瀾水宗,這也是個大宗門,不止跨州,更是跨洲,據說好多個國家和洲域都有這個宗門,它們共同的特色就是山門只會建在水裡。

    海中,江中,湖中。

    安南郡的瀾水宗山門,就建在東山一處大峽谷的汪洋之中,那不是瀾水,而是怒濤。

    「宗主呢?」

    「觀潮。」

    數十條大瀑布,彷彿從天而來,挾著動地的轟響,匯聚到一起,激起巨大浪潮,這就是整個南州都很有名的怒水河的源頭。

    南屏秀就負手站在一處觀浪亭中。

    說是觀浪亭,其實就是一片危崖,只是上面建了個亭子。

    站在亭中,眼前,就是連天巨浪,腳下,是真的腳下!除了那一片遠遠延伸出去的危崖,就是千仞懸空,以及怒濤拍岸。

    聲勢駭人至極。

    不要說尋常人,就是修者,哪怕開竅之境,來到此處也會戰戰兢兢,生怕一下子,耳中就會聽到喀嚓一聲。

    站的危崖斷裂了……

    「秀姐,郡守府有請,說是今日晚宴。」

    南屏秀轉過身來,那一剎,一頭青絲微拂,使得石芍雖同為女子,更身為瀾水宗的副宗主,也不可避免地驚豔。

    那不止是青絲,更不止是容顏。

    真正使她驚豔的,是宗主的神情氣度。

    清如水中花,燦如天上星。

    幾乎同一時間,八極宗和四海門也都收到了同樣的邀請。

    紫華閣,藥師堂。

    明山宗,朝山宗。

    瀾水宗。

    八極宗,四海門。

    這就是安南郡所有的七大宗門,也正是徐亦山口中,「該請的人」。

    薛守一寫完了七份請帖,分派出去,而後他也一刻不停地,開始操辦。

    晚宴。

    規模很大,時間很短,而所有的一應事務,都需要他的一手操辦,所以他同樣也一刻不得暇,腳上要帶著風地走路。

    瘋了!

    老爺這真是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2
第94章 狂瀾
               
    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異世界,有這麼一句話。

    郡守府的七份請帖,召集的不是千軍萬馬,而只是七個宗門的當家,但事實上,這比召集千軍萬馬要難多了。

    紫華閣,瀾水宗。

    這兩個,都是實實在在的大宗門,哪怕是它們在安南郡的分部、分宗,其位階也絕不在郡守府之下。

    甚至,如果換一個郡守,去紫華閣,去瀾水宗,弄不好都要用「拜見」這個詞。

    其它幾個宗門也各有各的說頭,反正,沒有一個是簡單角色。

    但這一天,就是來自郡守府的請帖,讓七大宗門的當家悉聚郡守府,無一缺席!

    邀請別人赴宴這種事,在這個世界,提前半個月是正常,提前一個月是尊重,提前十天是緊急操辦,提前……沒有提前!

    當天操辦。

    這就只是操蛋了!

    但如此操蛋之事,七大當家沒有一個有所不悅,更是不管之前做著什麼事,全都放下,前來赴宴。

    這不是郡守的面子。

    這是徐亦山的面子。

    背景,實力,處事,三者合一才為他搏得了這樣一個面子,缺一不可!

    而就這麼一件「小事」,卻明明白白地昭示了,安南郡的天,到底是什麼樣的。

    許同輝是懵的。

    他也不知道這位郡守大人到底是發了什麼樣的瘋,好在,沒要多久,少爺和田浩也都被人邀請過來了。

    「小陵!」

    許同輝在兩個身份之間行雲流水地無縫切換,如今,操作流暢度已經是100%。

    這其實並不是熟能生巧,而是緣於信任。

    內心深處極度的信任。

    不管他叫著「少爺」,還是叫著「小陵」,少爺都還是那個少爺,他也都還是那個他,所以,叫什麼,都一樣,並不存在任何心理障礙。

    哪怕是聖人在此,估計都很難看出什麼不妥或者說不諧。

    許廣陵一個眼神,許同輝的心安定下來了。

    剎那間,風停雨住,剩下的,只是晴空萬里,與心共澄。

    「紫華閣閣主,到!」

    郡守府常年不開都快要打不開了的大門今日洞開,門口有專人通知和傳唱。

    這一切,都宣示著,今日的晚宴雖然操辦得極為倉促,但卻是絕對正式,絕對高規格!

    葉南平出入郡守府多少次了,這還是第一次走正大門,挺稀罕的。

    他特意放慢了腳步,問站在大門口迎客的薛守一,「老薛,到底啥事啊?」

    「老爺高興唄!」薛守一笑呵呵說道。

    老爺一直在後院陪那個許同輝,卻打發他在這裡迎客,迎七大宗門的當家啊!

    這一舉動,等於直接是把那個許同輝擺在七大宗門之上了,薛守一心中其實是翻天覆地,如果老爺不是地階大成,他會真的懷疑,老爺這是瘋了!

    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那個許同輝,又到底是何來歷?

    簡直不能想,因為隨便怎麼想,結果似乎都有點嚇人。

    「四海門門主,到!」

    又一行人到來。

    許同輝認識的苗興禾、常振河兩位副門主也在其中,但這兩位副門主兼地階強者,此刻是毫無風頭可言,居然都沒有唱名的。

    這不是徐亦山高傲又或是薛守一的安排出了什麼漏子。

    這就是郡守府現在的格局!

    接到請帖,四海門幾乎是傾巢出動!

    所以此刻前來的,不止有門主,他們所有的副門主和堂主,但凡大四海門內稱得上「大佬」級的人物,幾乎無一遺漏地,全都出動了!

    而那些知道話本存在的人心中,都是比較沉重的。

    許同輝上午被召進了郡守府,他們是知道的,現在但凡是涉及到許同輝的事,都是門內的頭等大事。

    而沒要多久,來自郡守府的的請帖就送到了聚星樓。

    隨後,一干大佬面面相覷。

    到底……

    發生了啥?

    「八極堂堂主,到!」

    因為距離的關係,八極堂接到請帖的時間稍晚。

    而後,他們得知四海門是傾巢而出。

    堂中一干大佬簡短碰頭之後,幾乎沒有任何商量地,迅速下了決定,他們也要傾巢而出!

    不需要知道什麼,他們只需要和四海門一樣做就行了!

    ——如果八極堂有什麼舉動,大概四海門也會做出相應的舉動,這就是八極堂和四海門,你伸左腳,我必伸右腳,你耍刀來,我必出劍。

    「明山宗宗主,到!」

    「朝山宗宗主,到!」

    這兩宗幾乎是一塊到的,卻是一條大道走兩邊,井水不犯河水。

    「瀾水宗宗主,到!」

    這一宗卻是來得人最少的,就宗主和一位副宗主。

    但只要宗主來了,其實來一人和來一百人,並無差別。

    「藥師堂堂主,到!」

    藥師堂是最後來的,也不知甘從式是心疼他那些美酒,還是攜著那些美酒確實不便,總之,載滿酒的幾十大車,招搖過市,一路招搖進了郡守府。

    沒到晚上!

    七大宗門的七大當家,悉數到齊。

    宴席也就此罷開。

    場地就在後花園。

    所有來賓悉數安置妥當,最中心的一桌,桌上卻只有九個人。

    七位當家。

    徐亦山。

    以及……

    許同輝。

    這一刻,全場的目光都聚集在這一桌,聚集在這一桌的某個人身上。

    天還沒黑呢。

    太陽還高掛在天邊。

    許同輝站在陽光燦爛之下,這一刻,終於又不安寧了。

    豈止是不安寧,從頭到腳彷彿都有螞蟻在身上爬,那真的是坐立不安,舉止無措,他狀若無意地偏頭,試圖尋找他的「定心石」,卻發現少爺不知道被安排到哪一桌去了。

    這一刻,只有他站在這裡,站在全場的最「中心」。

    凝氣的,通脈的,開竅的,地階大佬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也虧得是現在的他。

    換了昨天上午的他,如置身於這樣的場景,再怎麼死撐,也撐不下去的,只會在短短的數息之間,就心神俱垮,然後整個人毫無形象地跌落地上。

    這一刻,雖然還是心神極度不寧,但他還是咬牙死撐著。

    少爺在看著呢!

    「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

    徐亦山已經不癲狂了,這一刻的他,端著酒杯,長身如山地站在席邊,淡淡含笑,如山,如水,身定如山,神凝如水。

    「許同輝。」

    「大家可以把他當作是我的小師弟。」

    喀。

    輕微地喀嚓一聲,八極堂堂主成紹安手中的杯子失手跌落,卻又被他極快地伸手撈回,只在原地留下一抹殘影。

    而席間其他的幾位當家,也全都目瞪口呆。

    小師弟?

    這個許同輝明顯不是徐亦山的小師弟,就幾天前,他們彼此還不認識呢!

    當然,徐亦山也沒說是,只說是「當作」。

    當作!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

    這個許同輝也是出自天階門下?

    至少。

    而如果沒有這個「至少」……

    這一刻,幾位當家的心也都亂了,和許同輝一樣的亂。

    只有徐亦山一人,朗笑穿庭。

    這一晚,是他的舞台,他在舞台之上遊走。

    而舞台的正中心,其實卻是站著另一個人,一朝名動,十方皆知。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2
第95章 止水
               
    晚宴結束得並不太晚。

    畢竟,沒人勸酒什麼的。

    而且,雖然是擺了二三十桌,但最關鍵的,也就是中心那一桌而已,其他人都是打醬油的。

    三杯兩盞淡酒。

    太陽甚至都還沒有完全落山,今日的這個「晚宴」,就散了。

    各回各家。

    這一次,徐亦山終於不擺他那「安南郡老大」的架子了,親自把來賓送到府邸門口,但他究竟送的是七大當家還是那個許同輝,誰才是搭頭,所有該明白的人,心裡都明白。

    而這一次宴會的目的也只有一個。

    為那個許同輝「正名」、「定位」。

    名是什麼名?

    徐亦山的小師弟,不管是「當作」還是「是」,反正對外界來說,都一個意思。

    位是什麼位?

    徐亦山的小師弟,「老大」的小弟。

    你們可以不把他當老二看,但他是我的人,有我罩著。你們……明白?

    當然明白!

    如果連這都不明白,又怎麼可能從人階一路修行到地階。

    人階,苦修就行了。

    想晉入地階,你先得有「地」,而想要有「地」,你得是勢力中人,並且,你得是那個勢力推出來的,當家人、頂樑柱、核心傳承者,如此等等。

    這樣的人,對這種三歲小孩都會懂的事,還會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們不明白的只有兩點。

    一是這個許同輝到底是什麼身份,在「徐亦山的小師弟」這個身份後面,藏著的到底是什麼?

    但這個短期內沒有答案。

    調查是肯定的。

    之前青水城的調查無果,這次肯定是要換個方向調查的,如八極堂四海門這些土生土長的宗門且不說,像紫華閣、瀾水宗這樣的「跨界」宗門,必定是要把這個消息往上報的。

    他們不知道這個許同輝的根腳,但上面的人肯定知道。

    天階啊!

    弄不好過不了多久,上面就會有大佬駕臨安南郡。

    他們的不明白之二,就是徐亦山為什麼會這麼罩著許同輝。

    罩沒問題。

    就像之前郡守府和許同輝這邊合作一樣,那才叫罩啊,正常的罩。

    而今天的這個,明顯就不正常了。

    極不正常!

    這根本不是徐亦山往常的做派,如此張揚,如此誇張,簡直就像是做戲。

    但他卻又做得很認真。

    是戲嗎?

    不是。

    有今天這一出,今天,這個許同輝是徐亦山的小師弟,明天,以後,這一輩子,都是!

    他們雙方誰都甩不掉這個身份。

    而後,他們想到的是,東山,今天以後恐怕又要多一個主人了。

    七大宗門,只有四海門有點特殊。

    他們是驚疑不定地來,也是驚疑不定地走。

    ——故事的進行,根本沒按照他們想像的來啊!

    這是徹底失控了好不!

    然而,就算比其他人更多地知道一點內情,這其中也還是迷霧重重,根本就看不清。

    到得這個時候,四海門的幾位大佬都有點悲哀或者說鬱悶地發現,捷足先登,是沒有用的,有用的還是力量。

    就算再怎麼捷足先登,再怎麼搶佔先機,沒有控場的力量,那就都還是白搭。——你搭場子,別人登台。

    「不論平地與山尖,無限風光盡被佔。采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返程的路上,一位堂主忽然輕輕地念起了這首「道詩」。

    這是那二十首道詩中的其中之一。

    幾位大佬腳步略頓了頓,然後皆是無語。

    倒不是說他們在許同輝這件事上忙而無得,他們其實也沒忙什麼,只是剛想出門遇著大雨,出不去罷了。

    正經是當值此際,這首道詩,讓他們對於修者、修行,有了更深的一些體會。

    修者,修者,說到底,還是修行為本。

    其它任何,都是無用。

    四海門的門主已經是在想著,他們四海門向來的立門宗旨,到底是不是「為誰辛苦為誰甜」了。

    許同輝亦是心懷百結。

    回到大院後,攆著田浩去睡覺,而他直接就是請罪般地把事情發生的經過無有鉅細地稟告給了許廣陵,然後道:「少爺,我錯了!」

    「錯在哪裡?」許廣陵道。

    「我不該胡亂自作主張,把話本的內容說給徐大人聽。」許同輝道。

    「不,這個沒有問題。」許廣陵搖頭道,「我都讓你把話本遞給聚星樓了,如果那邊沒有控制的話,整個郡城的人都有可能看到,讓徐大人看到又怎麼了?這不是事。」

    「但你確實有錯。」

    微微低垂著頭的許同輝身子顫了一下。

    「你錯在宴會的時候表現並不好,是不是那些目光落在身上,你的心就亂了?」

    「少爺,我的心現在還亂著!」許同輝如實稟告。

    雖然已經離場了,但那些目光好像還留在他的身上,那些驚疑,那些審視,那些凝重……

    場中那些人目光中所帶著的情緒,像是外來的河水,蠻不講理地衝貫進了他的心湖之中,讓本來平靜且清的心湖,現在變得動盪且濁,根本靜不下來也清不下來。

    「這樣,我給你講個小故事吧。」

    許廣陵給他講的,是前世但凡對佛道文化有點瞭解,就幾乎人盡皆知的「把心拿來,吾給汝安」的故事。

    一夜過去。

    第二天,徐亦山去了東山,開始閉關。

    而來訪的各路人馬來到東正街,來到那個院子,卻連院門都未能進。

    大門緊閉。

    也就在大門上,牢牢地粘貼著一張紙,紙上是幾個大字:

    「閉關中,請勿擾,出關時間未定。諸位大人前輩,敬請見諒!」

    見諒。

    當然見諒。

    不見諒行麼?

    就算你不是徐亦山的小師弟,若非惡客,我們也沒有相擾的道理啊。

    作為修士,誰還沒個閉關靜修的時候呢?

    理解。

    理解!

    於是,所有訪客俱退走。

    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沒有木屐,沒有蒼苔,沒有推敲,也沒有柴扉。

    沒有春色,同樣也沒有紅杏。

    倒是大院的草木,似乎確實是在繁茂生長中,有些鄰近院牆生長的大樹,也確實是把枝葉伸向了院牆之外。

    而大院的大門,卻始終是緊閉著,大門上的那張白紙,也久久都未曾撕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2
第96章 開端
               
    把心拿來,吾給汝安。【思路客】

    這話著容易,真正做來卻是很難的。

    想讓不安的心能夠安下來,需要三個條件,一是識,二是力,三是境。

    識是要知道這心為什麼不安,如果你連原因都不知道,那就很難進行下一步了。

    知道了緣由之後,想要解除這種負面狀態,還需要足夠的力量或者能力,不然,就算知道了為什麼,也還是只能無可奈何。

    此外,還需要境的配合。

    如果面對的外界環境太過不堪,則就算能力強大到近乎逆天,也依然無奈,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運道」了。

    許廣陵給許同輝講這個故事,只是隨意,算是給其開一下眼界,而並沒指望其聽了這個故事之後,就「立地大悟」。

    對於一個修者來,想安心,還有一條不是捷徑的捷徑。

    那就是從身入手。

    身心互轉,這是一個基礎。

    而還有一個基礎,那就是,心是搭建在身這個平台上的。

    如果身足夠穩固,足夠強大,足夠靈動及生機勃勃……

    那麼,心,想要進入負面狀態,都很困難。

    「閉關吧,斬斷外緣。」講完故事之後,許廣陵對許同輝道。

    把握未定,宜絕跡塵囂,使此心不見可欲而不亂,以澄吾靜體操持既堅,又當混跡風塵,使此心見可欲而亦不亂,以養吾圓機。

    菜根譚中這麼道。

    前世,鑑於「身」的突破並不是很容易,儒佛兩家且不提,就連向以修身為主的道家,也滲入了大量修心的內容。

    各種齋戒、儀軌,其實都是借助於某些手段從而靜心、澄心。

    當然,也正因為絕大多數人在身的突破上乏善可談,導致很多修心的內容,無法深入,只能是處於lv、lv1的層次。

    於是,不是泛泛,便是偏狹,不是空談道德,便是妄談心魔之類,從而真正地走向「唯心」。

    以至於,雖然最初是從修行出發,但走著走著,就和修行沒什麼關係了。

    遠離根,遠離質樸,走向荒誕,走向光怪陸離,走向神婆神漢巫卜之流,走向佛家所謂的歪門邪道。

    道藏中,這部分的內容,要佔個十之三四。

    一棵大樹,砍了主幹,只要樹根還沒死,它還是會發芽,發出很多很多的芽,長出一大叢的不能成材的樹條。

    這就是前世,修行領域,在修心面的基概況。

    儒家不例外,佛家不例外,道家同樣也不例外。

    國內不例外,國外同樣也不例外。

    然而,高度上雖然乏善可談,但在廣度上,卻是林林總總,把一顆「心」,伸向各個不同的向。

    就連很多與修行無關的世俗者或者哲家之流,也對此類問題多有思考和闡述。

    菜根譚中這句話,就是簡單一例。

    這一世,雖然是修行大行於世的世界,但是修心的內容,卻未見於人階。

    這奇怪麼?

    不!

    恰恰因為修行大行於世,才導致了這樣的情況。

    身既可進,心便無用。

    「修心」,至少在人階的層次,是一種「異端」。

    這個世界,修行的主流是什麼?

    就是凝氣、通脈、開竅。

    凝氣,培育氣血。

    通脈,身體的氣血壯大後,生而發之,「清輕者上升為天」,孕育出純粹的氣,然後用這氣打通身體諸脈。

    開竅,竅為脈之節,在通脈的基礎上,繼續發展。

    而這三個層次,都與「心」無關。

    然後,這三個層次的修者,已經是佔據了整個修行界的甚至。

    地階修者,對於「心」的認知情況如何?

    許廣陵暫時還不清楚,他拋出那個話,雖然主要是閒著無事的消遣,但其中也未嘗沒有的試探之意。

    人階的情況,他通過莊家,通過青水城,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

    目前為止,他的觸角還並未能延伸到地階。

    不過,局面已經打開了。

    和這個郡城上層也即郡守府及七大宗的交流通道已經打開,日後只要慢慢地走下去就可以了。

    這有點快。

    許廣陵來是打算用三五年的時間,逐漸地打開這通道的。

    反正不急。

    別三五年,就是三五十年,也完是在可接受的區間。

    手段很多,話,藥草,以及許同輝身的修行進展及與其他修者的交流……,這些,其中任一個,都可以鋪就那通道。

    奈何。

    出了點意外。

    許同輝這傻子和徐亦山那傻子,兩個傻子一起,誤打誤撞地讓這個局面直接過早地出現。

    這有好有壞。

    好自然是來作中長遠打算的目標一下子就達成了。

    壞則是目標來得太快,而準備還未做好。

    他也好,許同輝也好,層次都還太低,還不具備和地階中人平等交流的資格,而只能通過其它式謀取變相的平等,但無論如何,交流是要受到限制的。

    這沒辦法。

    修為的層次擺在那裡。

    就比如你和你家的狗,你可以和它知心話,你可以和它感情深厚甚至生死與共,但你沒法正兒八經地和它交流討論習問題、工作家庭問題、世界和平問題。

    限制這種交流的不是你們的感情,而完就是層次。

    智力和見識上的層次。

    當下,雖然是有點意外,但其實也無傷大雅,走一步看一步就行了。

    之前,通過聚星樓的那些話,許廣陵判斷這個世界或者這個地的修行環境,是處於白銀時代的尾端。

    這個判斷,同樣也在修心這件事上暫時得到了佐證。

    人階,不涉修心。

    地階,不知涉不涉,但天階,肯定是要涉的。

    這在這個世界修行界的上層,不會是秘密,更不會是什麼隱密,而絕對是常識!

    這一點不用任何懷疑。

    然而這個常識並未普及到修行界的下層、底端。

    這是修行資源上的一種壟斷麼?

    可以這麼認為。

    或者,上層可能有一些這面的考量。

    但總的來,還是比較正面的。

    假如修行界的上層把這面的知識向底層大為普及,卻又在真正關鍵的修身層面加以控制,那才是糟糕的事情。

    修心知識普及,然後通過上層手段,以考核、選拔等式,逐漸把下層修者轉變為「修行知識研究者」,讓千千萬萬實際的修者,由實轉虛。

    把整個的下層修者也轉變為一種資源。

    一種修心及修行知識研究的資源,專為上層服務。

    屆時,如果這樣的局面出現,那就是連黑鐵時代都算不上了。

    而只能算是黑暗時代。

    現在,還好。

    還有光芒。

    並且那光芒還不是很微弱。

    這也意味著,目前,這個世界的上層修行資源,還不是很匱乏,還不需要以過度透支的式,向下層索取,以及完鎖死下層的向上晉陞通道。

    真相未必如此,但大概率不會錯。

    這就很好。

    哪怕崎嶇些,也是有路可走。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3
第97章 靜修
               
    許同輝靜修。

    許廣陵也開始靜修,算是正式地對「身」著手。

    前世,人體的生理時鐘是男八女七,而這個世界則大為延長,據許廣陵的觀察,當為男十二女十。

    這也意味著,對於男性來說。

    自誕生起到十二歲,嗯,需要把在母胎裡的時間也算上,這段時間,是身體的第一階段發育期。身體,不是大部分而是全部,全部的氣血,都被應用於身體的發育。

    這個階段,氣血有多少用多少,是沒有剩餘更不能被截流的。

    也就是說,不能修行。

    一旦修行,就是截流。

    那麼一來,身體的發育就大受影響。

    就算你幾年時間就凝氣大成,後面也別指望繼續通脈大成、開竅大成。

    沒可能的。

    因為脈不成脈,竅不成竅。

    作為根本和平台的身體都被你給毀了,你還指望在這個平台上一步步走向大成、走向輝煌?

    洗洗睡吧。

    是以,十二歲之前修行,基本就等於把一個才剛長沒幾天的小瓜摘下來。

    之後,你就算把這個小瓜泡在營養罐裡,也沒有用了。

    它不長了!

    它就是這樣了!

    又或者說,它已經夭折了!

    這也算是另類的「揠苗助長」。

    從十三到二十四歲,是身體的第二階段發育期。

    第一階段,身體的主要發育目標是臟腑,而經過一整個階段,臟腑已經完全發育成熟,到這第二階段,則只是「抽枝長葉」了。

    也就是俗話所謂的「長個子」。

    長骨、伸筋。

    把身體這個平台完全鋪展開。

    這個階段,氣血是有剩餘的,因為臟腑已經發育完全,去除了一個最大的消耗,不但如此,最大消耗戶反轉為強力供給者。

    供給肢體發育,那是綽綽有餘。

    而與此同時,陰陽交配的天地規則還未強制降臨,這個時候,人雖分男女,但其實從某種意義來講,還是可以算作「無性人」的,非男非女,非陰非陽。

    又或者說,男不男,女不女,雌雄雖已判,陰陽實未分。

    再加上,這個時候,心、意,都還比較純粹,沾染較少,極易專心致志,隨便接觸什麼,都會本能地一心沉浸。

    身心兩個方面,都是最好的階段。

    也因此,這是修行的「黃金時代」。

    第三階段,經過前面兩個階段,身體,不論是臟腑還是肢體,都已發育完全。接下來,就只是成長,而不是發育了。

    男真正變男,走向堅實。

    女也真正變女,女大十八變,長成一枝花。

    身也好,心也好,意也好,沾染越來越多地出現,以修行而言,從最好的「黃金時代」,掉落為次一等的「白銀時代」。

    許廣陵現在,算上母胎裡的時間,只是十一歲零三個月,正常來講,還需要七個月的時間才能過渡到第二階段。

    這個時間可以提前。

    但沒有必要。

    這一世的修行中,自起步伊始,許廣陵不會用上任何「非凡」的手段。

    也因此,許廣陵現在的靜修,更多的還只是「靜」,而不是「修」,更不是「修煉」。

    不再是躺在躺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曬著太陽。

    白天,許廣陵也是在樹上,在小木屋中。

    他很罕見地採用了雙跏趺坐的姿勢,端坐在地板上。

    這個姿勢的真正妙處有二,一是全身血脈皆不受阻,二是脊柱可以保持最大程度的豎直端正,讓以它為中心的整個身體,都處於最好的放鬆狀態。

    當然,想完全達成這兩個妙處,並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就以第一點而言,一般人以這個姿勢坐了,最先受到影響和阻礙的,恰恰就是血脈,「不榮反辱」,「未得先失」。

    而這第一點卻是基礎。

    基礎未達成,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第二點,也就無從談起。

    所以這個姿勢,以這個世界的修者而言,須得通脈大成,晉入開竅境之後,用起來,才算是正當其時。

    許廣陵自然不是勉強。

    不論是對身體血脈氣脈筋骨竅等方面的認識,還是在這個世界差不多十年之久的開架練體拳,都足以讓他這一刻,以這個姿勢坐下來之後。

    只是經過些許的微調,就讓整個身體處於最接近於完美的狀態。

    然後,許廣陵就闔起眼來。

    靜。

    不是用心去看,用心去聽,用心去聞,而是恰恰相反,心不外用意不馳,整個心神,漸漸地,在自然而然中,返照回了身體內部。

    血液,在身體內流動著。

    許廣陵就如一個新手,他也完全放下了前世的經驗,只是單純純粹地以此刻的心神,去一點點感受著此刻的身體。

    感受著血液在身體內的流動。

    頭,手,腰,腳,前胸,後背。

    感受得還很粗疏,並不能「細」,更談不上「入微」,甚至連臟腑都感受不到。

    許廣陵也不在意。

    甚至有一種微妙的小欣喜。——這可算是真正的從頭再來了!

    全新的!

    這甚至讓他的某種「潔癖」得到了相當的滿足。

    而這一感受,就過了兩三個小時。

    兩三個小時之後,心神再不能沉浸,而是自動地被「踢」了出來。

    「嘖,這就是普通人的身體!」許廣陵搖頭。

    下了小木屋,也是下了樹,許廣陵很快地開始游泳起來。

    中午時分,池子裡的水被太陽曬得暖熱,就算下面還是涼的,也只是稍涼,而整體,還是溫熱的,這讓許廣陵這個還是普通人的身體,在池子裡游起來很愜意。

    靜修之後輔以動。

    不止是身動,也是心動意動神動。

    這是最簡單的動靜調節。

    一邊游著泳,許廣陵一邊在思索推敲著。

    他想弄點「藥」出來,給自己用。

    大宗師的手段,許廣陵不會用,但大宗的手段卻是無妨,因為這只是「識」,是會在任何世界都通用的。

    大宗師固然凌駕一切大宗,但它屬於「力」,在力用不上的時候,就有點尷尬了。

    就如許廣陵此時,很多大宗師的手段,別說不用,就是想用,也是用不出來的。

    但作為「藥之大宗」,他的發揮,在中低層面,幾乎沒有影響。——哪怕已經換了世界。

    這個世界可能沒有幾味草藥和前世是一樣的,去東山的那幾次,許廣陵已經大致瞭解。

    但作為藥之大宗,這其實只是參數變了而已。

    其它,都一樣。

    體系還是那個體系。

    框架也還是那個框架。

    所以,大宗,也還是那個大宗。

    前世,是這樣;此世,是這樣;後面的世界,只要有草木的地方,也依然會是這樣。

    這也是「大宗」的核心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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