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全知全能者 作者:李仲道 (連載中)

 
mk2258 2016-10-11 22:1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9 248912
Babcorn 發表於 2019-8-6 20:05
第128章 竹溪村路板橋斜
               
    看著甘從式在那邊驚喜卻又疑惑地走來走去,許廣陵微微一笑。

    研究藥物的老先生,他一看就有親切感。

    原因自不必多說。

    不過甘從式和老師卻是不一樣的,這也並不是另一個章老先生。

    甘從式的修行天賦,應該比老師要高,但是其藥物研究的天賦,卻明顯是不如老師的,並沒有達到「大宗」的高度,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准大宗」。

    甚至還要再低一級。

    不過他的修行天賦並沒有得到完全的發揮。

    他修煉的功法,不太好。

    應該是在通脈大成的時候,這位閣下就陷入了瓶頸,正常來說,會是一輩子止於通脈。

    在那個層次,他應該停留了很長的時間。

    可能覺得那般下去實在沒有出路,他和前世的老師一樣,把突破的關鍵寄託在了他所研究的藥物上。

    其間不知經歷了多少波折和彎路,他終於是踉踉蹌蹌地從通脈境中走了出來,走到了開竅境,然後也終於再作突破,來到引氣境,成為了一名地階修士。

    而這個時候,任他再如何百般折騰,也不可能再進步了。

    一是功法普通,甚至可能直接就沒有地階的傳承。

    二是通過藥物輔助修行,並非沒有代價。代價就是此老的身體內,一眼望去,亂七八糟,五顏六色的。

    什麼樣的五顏六色?

    那種堆滿廢棄雜物和廢水的臭水溝!

    那樣的斑斕,絕非彩虹式的絢爛,而是會讓人多看一眼,都心中發毛。

    未曾達到大宗的高度,卻又以自身為試驗場,試驗來試驗去,有這樣的結果也並不奇怪。

    其實老師前世不也是在無知的情況下瞎搞過一次麼?

    許廣陵自己其實也瞎搞了很多,前世有,今世也有。

    所以這種事,真沒什麼好說的。

    但這般做的結果,也是要自己來承擔的。

    以甘從式來說,沒有藥物,他根本不可能走到地階,通脈就是頂了!

    但這般地做了之後,他卻又是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的前路給幾乎是徹底地堵死了。

    用前世的話來說,飲鴆止渴。

    不喝,兩天就渴死了,喝了,能支四天,但這卻又是毒藥。

    嗯,一開始喝的時候,甘從式多半並不以為那是毒藥,後來他肯定是發現了,但發現了之後,他一咬牙,又繼續喝!

    並且越喝越多。

    「老子都已經喝那麼多了,還怕你?來吧!統統都來吧!」

    他應該是這麼想的。

    大魯莽,其實也是大勇氣。

    在那個過程中,他的修行一定是走走停停,主要是停了又走,總體來說,頗值一讚的。

    而他對於藥物的研究,因為「切身」的關係,在那個過程中,肯定也獲得了不小的進步,並且消弭了很多藥物給身體所施加的隱患,但做得,又還是不夠。

    很不夠。

    結果便是許廣陵現在所看到的這個樣子。

    既是大宗師,又是醫和藥方面的大宗,許廣陵可謂是把甘從式的情況,看了個通通透透。

    然後就是微微一嘆。

    ——在修行這條路上,誰不是走得艱難呢?

    就算是郡守徐亦山,那位「安南之王」,也一樣不曾例外。

    「孩子,起來了!小年輕的,要學會每天早點起來,養成好習慣,不要偷懶!」仔細驗證了自身的情況之後,甘從式也沒有到這邊來,而是直接就在那邊大喊道。

    也不能說是大喊,只是大聲說話,而聲音麼,相當集中地傳遞到許廣陵耳邊。

    這個老頭還是挺可愛的。

    許廣陵微笑著起床。

    當然,只是心中微笑,而面上,他是睡眼惺忪,那演技也是不賴的。

    洗漱。

    和前世差相彷彿的牙刷,以及明顯是老人或藥師堂自己配製的牙粉。

    早餐。

    不是漢堡包三明治,當然也不是什麼「中式早餐」,而是兩個梨子一樣的水果,以及兩個地瓜一樣的地下果實。

    嗯,這個山谷中的就地取材。

    那地下果實微微有一點澀,而如果不計較這一點,其實是頗為清甜的,至於那水果就更是。——再怎麼說,這也是靈氣指數高達三點二的地方。

    任何一種草木或果實,都能稱得上是低配版的「鐘靈毓秀」。

    「小傢伙,怎麼樣,還行吧?」看許廣陵胃口很好地大口吃著,老頭還炫耀起來了,有點得意地問道。

    許廣陵當然會配合。

    「行,絕對行!」許廣陵滿口稱讚,然後道:「甘老前輩,這些也是藥草嗎?」

    「是,當然是!」甘從式哈哈笑著,「小傢伙,你猜一猜,我們外面的這山谷中一共有多少種藥草?」

    有多少種藥草且先不說,單憑你這句話,如果讓我的兩位師長聽到了,就會遭受他們的鄙視啊!

    許廣陵微微搖頭。

    「哈哈,諒你也猜不到!」老頭說著這話,伸出一個手掌來。

    「五十種?」

    「小傢伙,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許廣陵搖頭。

    「藥王谷!聽好了,藥王谷!」老頭魚目混珠地忽略了真正名稱前頭附帶著的「小」,「小傢伙,來,再猜!」

    「五萬種?」

    「咳……咳……」正吃著果子的甘從式差點嗆出來。

    從五十種到五萬種,小娃娃,你這跳躍是不是太大了點?誰教你的童學?把他拖過來,讓我老人家且捶上幾拳再說!

    「五千種?」許廣陵小心翼翼狀地再問。

    老頭的目光中都帶上了些幽怨了。

    「五百種?」

    「不錯。」老頭厭厭答道,口中鮮美的水果似乎都有點不是那麼鮮美了。

    你不過只是個幾歲的小娃娃,口氣咋就那麼大。

    一開口就是萬啊千的。

    嘿,好大的口氣!

    甘從式不和這無知的小娃娃計較,而是道:「孩子,吃快點,等吃完了老夫就來教你認識這些藥草。」

    五萬種?

    五千種?

    不,不要那麼多,就五百種,老夫就讓你這娃娃知道知道,什麼叫學藥!

    老頭笑得很慈祥。

    吃完飯,許廣陵在甘從式的帶領下在谷中行著,沒多久便來到了一個「百草園」。

    大型的天然的沒有圍牆圍欄和邊界的園子,園中盡數種植著藥草。

    「唉,外行啊!」

    許廣陵目光悠遠。

    他在思忖著,若是那一位老人在這裡,看到眼前的這景況,該是跺腳呢,還是跺腳呢,還是……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8-10 17:49
第129章 婦姑相喚浴蠶法
               
    最初,對這個修行大盛的世界,許廣陵以為其醫、藥會是很發達的。

    然而結果並非如此。

    當然了,從結果倒推原因,那原因也很簡單。

    根本還是在於靈氣指數。

    靈氣指數較高,生物的生命狀態也就較為良好。

    不止是動物,也包括植物,而動物再攝取食用良好的植物,那就是雙重良好。——所以就以這片地域來講,哪怕是普通人,身體狀況也相當之不錯。

    這就從根本上,抑制了醫藥體系的發展。

    特別是醫,截至目前,許廣陵居然都未曾發現針灸,你敢信?

    要知道,任何一個通脈大成的修者,都可以輕易地成為一個用針行家啊!

    給許廣陵的感覺就是,這是一個遍是黃金的大地,很多的地上都堆積著黃金。

    然後,所以就沒有一個人撿?

    而「藥」倒是要好一點。

    這或許是因為藥不僅可以用在普通人身上,修者自身也用得著,所以才有人研究這個,有了藥師堂這樣的集合體,也有了眼前這樣的老人。

    但甘從式的這個水平,還是遜了不少。

    或許,前世,是老師太過驚豔?

    其實也是,再怎麼說,老師也是傾一生心血在醫藥上面,而甘從式哪怕在這一道涉獵再深,本質來說也還是業餘。

    哪怕身為藥師堂堂主,他的專業也依然還是修行!

    而因為傳承的關係,這也只是一個地方型的土著式大佬,所以水平未能達到大宗的層次,其實也不奇怪。

    是他想多了!

    跟在甘從式身後,走在這個百草園中。

    許廣陵吐槽這個百草園的原因,就在於園中藥草的亂植。

    隨便放眼所及,很多在生長上以及藥性上相反、相剋的藥草,在這個園中,居然成了比鄰。

    滑稽!

    若讓老師看到這個園子,他都能用鬥雞眼看這個甘從式的。

    甘從式卻很得意。

    在一個小孩面前,他的得意可以很淺薄地顯露,而無須任何裝飾,更不須端著什麼架子。

    「孩子,怎麼樣,這個園子很大吧?要是讓你自己走的話,走到腳底板起泡,你都走不出這個園子!」邁步在自己的王國裡,甘從式笑指左前右。

    「這園子中,你現在眼睛看到的所有東西,樹也好,藤子也好,草也好,都是藥草,也都是我老人家親手一株一株栽種的!」

    「怎麼樣?」

    不怎麼樣。

    手中有著幾張ssr,你就以為自己不是非酋了?

    不,你是!

    手中拿著根繡花針,你就以為自己是東方不敗了?

    不,你不是!

    「甘老前輩,你太厲害了!」

    「那我要學藥,該從哪裡學呢?」

    「不急,呵呵,不急,我們先逛逛這個園子。」甘從式笑呵呵地說道。

    隨後,一老一小,一前一後,就在這個園子中隨便地逛了起來,一直逛了整整一個上午!

    「孩子,怎麼樣,逛累了吧?來,上老夫的肩來!」甘從式說著,然後再次地手一撈,把許廣陵撈到他的肩頭坐著。

    走起!

    縮地成寸!

    來時走了一上午,回時卻連盞茶時間都不到。

    兩人再次回到了草屋。

    其實也可以說是木屋。

    裡面是木,外面覆草,正在生長著的草。

    「孩子,來,我們今天的學習開始了!」甘從式笑呵呵地拿出紙拿出筆,把紙攤到桌上,把筆盒放到桌上,更把其中的一支筆直接塞到許廣陵手上。

    「小傢伙,逛了半天了,來,剛才你都看了哪些藥草?現在用筆把它們給畫下來,能畫多少是多少。」甘從式很慈祥地說道。

    他都在等著看面前這小孩的目瞪口呆了。

    許廣陵果然「目瞪口呆」,「甘老前輩,要……要把看到的那些都畫出來?」

    「對!」

    「只要你還記得的,都畫!」

    「怎麼樣,不會連一種都不記得吧?哈哈!」

    嘿呀!

    老甘,我是該配合你的演出,還是該讓你此生此世都忘不掉今天的這一幕呢?

    許廣陵微微笑著,然後就站在桌邊,開始畫了起來。

    一叢綠色的小灌木很快地在紙上成形,然後,灌木的頂上,很多新長出的枝頭和葉子都是彎曲的須狀,顏色也大都是紫色的。

    大量的深紫。

    少量的淺紫和紅。

    更少量的綠。

    「甘老前輩,這是什麼藥草啊?」畫完,許廣陵放下筆,抬起頭來,「天真無邪」地問甘從式。

    甘從式略有驚異。

    這孩子畫得……很準確啊!

    顏色且不用說,枝和葉子的形狀也不用說,他居然還把三片葉子對生的情況也都給畫了出來!

    這真是很不錯了!

    不過甘從式也只是略有驚異而已。

    略有!

    小孩子的記性和專注本來就好,都要超過一般成年人的。

    之前逛園子,這小傢伙如果是對這紫須草印象深刻,能全部記得其形狀也並不奇怪。

    不過接下來,嘿嘿……

    老夫倒要看看你究竟記得幾種!

    這小傢伙是大家族出身那是不用多說的,多半是上品世家!就算不是上品世家,也最少是四品!

    上品世家的小孩,嘿!

    其實就憑許廣陵剛才畫出的這一種,在甘從式這裡就算是合格了。

    不要說只是「帶帶」,隨便地教教,就算當他的正式弟子都是有資格的。

    早上逛的時候,甘從式既沒有任何暗示,也沒有露出任何在逛之後還要考校一番的意圖。

    而且一路向前走的過程,速度說快不快,說慢卻也不慢,根本就沒有停下來圍繞著某一種藥草轉悠過。

    在這種情況下,能相當細緻地記得其中的一種藥草,足以說明,這孩子有記性,更有專注!

    特別是專注。

    這是接觸和學習藥草的必要天賦之一!

    「你要能記得三種,老夫必定用心教你!」

    「你要能記得五種以上,老夫可能就要想想辦法,真把你給收為弟子了!」

    甘從式在心裡這般地說道。

    「紫須草。」

    從甘從式這裡得到了答案,許廣陵重又拿起筆,把這三個字寫在剛才的那幅畫上,然後換一張新紙,繼續畫著。

    很快,第二種藥草成形。

    這是一種山野間很常見的藤子,葉子也圓得幾乎沒有任何特色,只是稍有點奇怪的是,平滑的籐條中,不時地有一個個較為粗壯的小節。

    然而同一株藤樹上,卻又有的籐條一直平滑,從頭一直平滑到底,沒有任何粗壯小節。

    不同的籐條上。

    有三個小節的,有兩個小節的,有一個小節的。

    還有一個小節也沒有的。

    這些特徵全都被畫在了紙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10 17:49
第130章 閒著中庭梔子花
               
    許廣陵所畫的這第二種,是一種和前世具有極高相似度的植物。

    前世,這個東西叫葛根,又叫葛藤。

    葛藤枝條上的「節」,並不屬於葛藤本身的生長性狀,而是寄生在其中的一種蟲子,雪白的,肥嘟嘟的,像是初生的蠶寶寶,但是要短。

    這個蟲子,就叫葛根蟲,以汲取葛藤的汁液為生。

    其實類似這樣的蟲子有很多,比如生長在竹子裡的,叫「竹蟲」,生長在甘蔗裡的,叫「蔗蟲」。

    不是寄生在植物裡而是生長在海邊沙灘裡的,叫「沙蟲」。

    其實條件放寬點,蟬的幼蟲「知了猴」以及尋常陰濕泥土裡的蚯蚓,都可以歸於這一類。

    這些都是比較常見的,而不常見的,就林林總總、數以百計了。

    這些東西看起來與「可愛」無關,甚至膽小的看了會心裡發毛,但其中相當一部分,味道其實相當不錯。

    特別是寄生於植物中的。

    這些蟲子,本身富含蛋白質,而因為從小到大以植物汁液為食的原因,又富含各種所謂的礦物質和維生素,某種意義來說,可以認為是橫跨動物、植物兩大體系。

    所以不需要任何搭配,也不需各種亂七八糟的調料,只簡單地清洗一下,然後入油鍋炸了,再灑點鹽,就是上好的美味。

    連醬油味精等都是多餘,完全不需要。

    當然了,美味是美味,但它們於植物本身來說,是絕對的害蟲,不僅吸食汁液造成植物自身生長過程中的營養不足,更破壞植物根或莖的結構。

    「這是白瓜藤,它藤子底下的根長著白瓜,是個好東西,能配製凝氣丸的。」

    對許廣陵畫的這一個,甘從式介紹起來不像第一種那麼簡單地,只給一個藥草的名字。

    「凝氣丸?」許廣陵問道,「吃的嘛?吃那個東西就可以凝氣的麼?」

    甘從式簡直想吹鬍子瞪眼。

    這小娃娃是怎麼回事?

    怎麼讓他一說,明明很了不起的東西就一下子變得很……很一般的樣子了?

    簡直有毒!

    「不是!但是每天服用凝氣丸對修煉是大有好處的!」

    「就像你這小娃娃,等你開始修煉後,如果正常二十年才能凝氣大成的話,每天服用一粒那個凝氣丸,大概只需要十七八年就能凝氣大成了!」

    甘從式很耐心地介紹道。

    不知為啥,雖然這小傢伙時不時地就會「嗆」他一下,但這會兒,半天的相處下來,他居然莫名地看著這小傢伙很順眼。

    哪怕才畫出兩種來。

    但是……

    但是他已經有點想把這小傢伙收為弟子了!

    這第二種藥草的介紹,其實,隱隱地就已經是在指點和教導了。

    「一天吃一粒,吃十七八年,那樣才能把修煉時間減短兩三年?好麻煩!太劃不來了!」許廣陵道。

    你……

    甘從式想揍人了。

    不過這小娃娃的來頭大得很,他還真揍不得。

    至少暫時,揍不得。

    如果老夫把他收為弟子,那以後揍著就沒事了吧?

    甘從式牙癢癢地,某個念頭卻更加明顯起來。

    幾種顏色的水筆交替輪換間,很快地,紙上又一種植物形成。

    這是一種在植株形狀上像小芭蕉一樣的植物,它的葉子很特別,像是人的手掌一樣,但是,細數起來,是八個手指。

    甘從式也是這樣介紹的:

    「孩子,你看這葉子,和人的手掌是不是很像?你再數數,它有幾個手指?」

    「八個。」

    「不錯!娃兒你觀察得很仔細,所以這種藥草的名字很簡單,就叫做『八爪』,也叫『八爪樹』。」

    「那它有什麼用呢?甘老前輩,這個也能配製修煉用的藥丸嗎,凝氣丸?」許廣陵問道。

    其實大凡這種長著很大葉子的,不管它是草,還是藤,又或是樹,其入藥作用大都是屬於調和類,而非滋補類。

    前世,章老先生給許廣陵上課,講藥的時候,便講了草藥的「辨識九法」。

    其中一法便是觀葉之大小。

    單獨一法,正確率只是在50%以上,兩法交叉,大體就可以定位到80%以上了。

    而如果是三法交叉,那基本就可以定性了。

    「葉子越大,越不值錢。」

    「就像小葉紫檀和大葉紫檀,拙言,就算你不知道紫檀是什麼東西,光聽到這兩個名字,你就應知道小葉比大葉的好。」

    「大凡此類,十之七八,皆是如此。」

    前世,書房裡,章老先生這般說道。

    這一世,草屋裡,甘從式搖著頭,「不,不不不!娃兒,這個東西不能配凝氣丸的,正好相反,它會讓人散氣、逆氣!」

    「你要是一天服用一粒這樣的藥丸,別說二十年凝氣大成了,就算三十年,能不能凝氣大成都不好說!」

    許廣陵在這幅畫的紙上寫著「八爪」,然後又在後面打了個「×」,叉後面又寫道,「壞東西」,還加了個很重的感嘆號。

    甘從式見了便笑,「對,壞東西,我們不管它!」

    已經三種了!

    娃兒,你不是想學藥麼?

    從今天開始,咱們好好學好不好?小傢伙,站在你面前的,是藥師堂堂主啊!

    你知不知道這個身份代表著什麼?

    小娃娃家的,估計不太懂,那老夫該怎麼讓你主動拜師呢?總不能讓我老人家向你提起吧?

    甘從式背著手,站在桌邊,臉帶微笑。

    當許廣陵又順利地把第四種藥草畫出來的時候,他臉上的微笑就更盛了。

    當許廣陵仍然沒有半點疑難地把第五種藥草畫出來,甘從式手撫長鬚,不,短鬚,心中憑空地生出快意,如處快哉堂中。

    草屋中明明無風,卻恍若風從四面來。

    清風!

    和風!

    令人心曠神怡的那種。

    娃兒,既已落入老夫手裡,你就休想再跑掉了!——乖乖地做老夫的弟子來吧!

    許廣陵畫出第六第七種藥草。

    枝葉具體,特徵詳細。

    一如前面的一二三四五種。

    甘從式臉上的微笑,已經變成毫不掩飾的讚賞之色。

    許廣陵畫出第八第九種藥草。

    甘從式有點瞪大了眼。

    許廣陵畫出第十種藥草。

    依然沒有遲頓,依然是下筆一口氣畫出來。

    「老夫就算拼著這張老臉不要,去請,去求,去讓老徐搭面子,也非得讓你做老夫的弟子不可!」

    甘從式心裡說道。

    許廣陵畫出第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種藥草。

    甘從式:「……」

    好了,計畫任務初步達成。

    這位老先生已經成功地目瞪口呆了。

    可以收工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10 17:50
第131章 咬定青山不放鬆
               
    在藥園中隨便逛一圈,然後把二十種藥草的形狀具體畫出來,難度有多大?

    答案是,很大!

    大到心不在焉的人,甚至連一種都畫不出!

    你可能記得那是一棵樹,你可能記得那棵樹的葉子是圓的……然後,你大概也就記得這兩個了……

    樹的葉子是綠的,你不用記也知道。

    但是那棵樹的樹幹是什麼顏色?

    灰?

    什麼樣的灰?

    樹的表皮,又是什麼樣的?是有深淺的褶皺還是一片光滑,又或是光滑與粗糙間隔?

    ……

    如此等等。

    這些東西,一般人都是不會在意的。

    別說你只是溜躂一圈,看那麼一眼兩眼,你哪怕溜躂幾十年,也未必清楚這些東西!

    對這個情況,甘從式再清楚不過。

    這個藥園,有很多人看過。

    一百五十多年前,他帶自己的兒子來這裡。

    對第一個孩子,他是傾注了很多關心的,帶其來這個藥園的時候,那小子是七歲。

    當時也是這樣,藥園中逛了一會。

    記得多少?

    一種!

    就那一種還是殘缺不全的。

    甘從式當時就在心裡暗暗地嘆了口氣。

    後來果不其然,哪怕他用心栽培,那小子也不是學藥的苗子,再後來,就連修煉,也是顛三倒四,完全不行。

    好在有他這個老子,又是藥丸又是藥粉又是藥水的,勉勉強強將其拉扯進了開竅,卻也只是開了幾個沒什麼用的廢竅,想再作突破,那是再也不能了。

    後來,藥師堂中也陸陸續續地出現了一些不錯的苗子。

    但表現最好的,也不過就是畫出三樣具體的藥草,以及一樣特點不全的藥草,拖泥帶水地,算是四樣。

    那小子,現在是藥師堂的副堂主。

    堂裡不少人將之視為他的嫡系傳人,也是最有出息的傳人。

    但甘從式卻是再清楚不過,那小子,潛力已經到頂了,卻還是差了他好些功力。

    大幾十年都沒追上,以後也沒機會了。

    所謂「人才濟濟」的藥師堂,在甘從式的眼中,卻是人丁寥落。

    眼高過頂,自認老子就是強,實際就是個夾心飯的傢伙,有。

    窩裡橫,他還沒死呢,就開始拉幫結夥想為以後登上堂主作準備的傢伙,有。

    吃著藥師堂的飯,根子卻是在別家的傢伙,有。

    刻苦用心地鑽研藥草,資質卻實在是比較平庸的傢伙,有。

    ……

    總之,亂七八糟,什麼樣的傢伙都有。

    偏沒幾個能讓甘從式合意的。

    而現在,甘從式看著這個被塞到他手裡的小傢伙,心中有點不平靜起來。

    二十種!

    我的天娘哎!

    這是記性好到什麼地步了?

    一想起他只是帶這小傢伙隨便逛了一圈,甘從式就心驚不己。

    沒有任何提示。

    隨便逛了一圈。

    ——就是這樣的結果。

    那如果讓這小傢伙專心地好好地記上一天,一天能記得多少種藥草的形狀?

    三十種?

    五十種?

    一百種?

    還是……有可能更多?

    甘從式都有點不太敢想。

    因為別說三十種五十種一百種了,哪怕就是現在畫出的這二十種,也已經足夠足夠足夠了!

    太足夠了!

    他的這個藥園中一共才五百種藥草!

    一種不多,一種不少。

    而如果就以一天二十種的進度來記的話,那豈不是只需要半個多月,就能把這五百種給記全了?

    這……

    甘從式真的無法想像,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結果。

    南州很大,安南郡也不小,這些年來,他幾乎踏遍了整個安南郡,然後順利地把藥師堂的傳承藥草在兩千一百八十四種的基礎上,又增加了十一種,只差五種就達到兩千兩百種了。

    但這兩千多種藥草,有很多都是藥性相近及重合的,可以相互替代,還有很多,雖然有用,但其實用處根本不大。

    而他的這個藥園,雖然只有五百種藥草,但卻是從那兩千多種中選出來的精華。

    真正想學藥草,學這五百種就足夠了!

    甘從式心潮起伏,思緒萬千,拿著手中的二十張紙,看了又看。

    下意識地,他似乎有點想找出這二十張紙裡,有哪些畫錯畫漏了的地方。

    但事實上他也知道,這根本就是徒勞。

    小傢伙剛才一張一張畫的時候,他也是一張一張看著呢。

    哪有錯!

    哪有漏!

    除了長在地下的根果之類的沒畫出來,這二十種,所有畫出來的,都無一錯漏!

    甚至可以直接拿去,讓新學藥草的人當範本來記的!

    「嘖,嘖,這些畫得多好啊!」

    錯找不到,漏也找不到,甘從式的目光就從挑剔陡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向,在心中,開始讚不絕口。

    「小傢伙,不管你是什麼出身,也不管你的心裡是怎麼想的,更不管你的那個叔父是怎麼樣的,你這個弟子,老夫我是收定了!」

    甘從式合上手中的紙,放回桌上,然後輕咳一聲,道:「娃兒,你的記性,不錯?」

    「還行吧?」許廣陵道,「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甘從式牙疼。

    比上不足?你是要和聖人比呢?

    就算讓老徐過來,讓他也那麼走一圈,都未必能記得二十種吧?

    或許能,但他差一點點就是大修士了啊!

    甘從式心裡著實有點小鬱悶,因為這一刻,他發現自己赫然是那「比下有餘」中的「下」!

    這破小孩,真是不讓人舒心。

    但想及這小傢伙以後很可能是他的弟子,甘從式心裡的那個爽,卻又彷彿是無邊無際。

    爽到頭髮梢了!

    爽到腳底板了!

    所以他完全不計較老大一把年紀地被比成了很不堪的「下」,而是老懷極慰地溫聲說道:「小傢伙,餓了吧?來,我們今晌兒做頓好吃的!」

    拿了一些油鹽等物,甘從式又帶許廣陵去了藥園。

    但這次他是全程把許廣陵架肩上,生怕其多走一步路累著了。

    到地點兒,才放下來。

    這是一個不太高的小山峰底下,有清澈的泉水從坡間緩緩地流下來,然後形成了一條長長的蜿蜒曲折的小溪,小溪兩旁,包括這山峰之上,也都是藥草。

    接下來,全程是甘從式在收拾和準備,許廣陵就是干坐著。

    沒多久,中飯好了。

    三樣。

    一是一種草的根子燉小野雞。

    一是好幾種藥草煮野雞蛋。

    一是雜菜湯。

    燉小野雞嫩、甜、香。

    煮野雞蛋恍然有幾分茶葉蛋的韻味,但是比前市街頭巷尾的那些茶葉蛋要有滋味多了,只有那些大廚專門做的精品茶葉蛋才堪一比。

    雜菜湯,菜頭很嫩,湯水極鮮。
Babcorn 發表於 2019-8-10 17:50
第132章 立根原在破岩中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在廚藝一道上,這句話基本可以用來形容材料和製作之間的關係。

    論廚藝,甘從式是沒有的。

    嗯,用許廣陵的評價標準來看,就是沒有。

    但他會藥啊。

    燉小野雞不需要廚藝,處理乾淨之後,直接冷水下鍋,放到鍋裡燉就行了。

    一直燉,啥都不用管。

    什麼大火燒開轉小火,不需要的!

    熟沒熟,燉沒燉好,這個甘從式還是懂的。

    然後,燉好之後,烹製過程中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燉小野雞,就因為這是靈氣豐厚之地,小野雞的材質比較好,再加上一味藥草的投入,立馬就變得其嫩無比。

    濃郁的香,淡淡的甜。

    這一鍋東西,放到前世任何一個大街小巷的門面房內,哪怕那個門房上沒有任何飯館的標識,也會引得所有經過的人不自禁地要朝裡瞥上一眼,然後引得那些大膽的、愛吃的,自顧自地走進去問一下。

    「老鄉,你這是吃的啥子呀?」

    這就是材料的威力,更何況加上了極適合的搭配。

    美味本天然,烹製不須工。

    這是第一道菜,真正是「大巧不工」。

    從一些小細節來看,甘從式應該是不懂那些「巧」的,但在這道菜上,他避開了需要巧的做法,以一味清甜,加上主料本身的嫩和香,直接鎮壓一切。

    「老甘,這其實也是修行啊,無須千般機巧,只是一味本心,不知道這個道理,你懂得否?」

    許廣陵在心裡淡淡微笑道。

    然後是第二道菜,煮野雞蛋。

    其實應該還有野鴨等什麼蛋,總共十幾個蛋,七八個品種,

    大如雞蛋,小如鵪鶉蛋,大小不一。

    顏色則是從灰不溜丟,到黑白相間,到五彩斑斕。

    也算是洋洋大觀了。

    一鍋煮之!

    和著清水一起下鍋的,還有種類比這些蛋的個數還多的各種藥草,有嫩葉,有老葉,有樹枝,也有樹根,有花,也有果。

    不是「雜燴」。

    還沒等煮熟後的蛋吃到嘴裡,只看這些藥草許廣陵便知道,甘從式的這個「配方」,極具水平。

    這基本都可以直接用來衡量他藥的水平了。

    他在藥之一道上的水平和造詣,就濃縮和體現在了這個煮雞蛋裡。

    前世,茶葉蛋華夏獨有。

    那不需要什麼多高的製作工藝,單純地放入茶葉,又或在茶葉的基礎上,再加入八角茴香桂皮香葉等等什麼的,都可以。

    下不設限(只一味茶葉。)

    上不封頂(你就算投入一百味香料,也沒人說你這茶葉蛋「不正宗」,只要你做得好吃。)

    但不高的製作工藝裡,卻滲透著華夏獨有的「道」。

    這是中醫理論上的「藥食同源」,在飲食上的投影反應,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那麼大的世界,那麼悠久的歲月。

    這麼簡單的做法。

    別個地方的人居然想不到?

    對。

    就是想不到。

    不是不聰明,也不是缺乏智慧,而就是沒有這個概念。

    都說技進乎藝,藝進乎道,但實際上,很多方面,卻是從一開始,從源頭上,就由「道」決定了「技」的起始。

    「此生無悔入華夏,來世願在種花家。」

    這是前世流傳於網絡上的一句話,並和那兔以及追夢赤子心聯繫在了一起。

    舍家國大義之外,於許廣陵而言,華夏,既是文明,也是文化,既是傳承,也是造化。

    同樣地得到了鑑天鏡,如果他是生長於其它的國度,那其後的發展,當是完全的另一個樣子。

    「得鑑天鏡,是我之幸。」

    「遇兩位師長,是我之幸。」

    「而時間線再往前推移,生於華夏,沐浴在華夏的文明、文化、傳承、造化下,是我之幸。」

    「聖也好,神也好,向著什麼方向和目標前進都好。根基,卻已經早早就鑄下了,從父親那裡,從母親那裡,從兩位師長那裡,也從整個的源遠流長的華夏文明那裡。」

    源遠,流長。

    前世,許廣陵既探了源,從易經那裡,從諸子百家那裡,也泛了流,從二十四史,到各種地方志,縱橫千年,領略千家萬家。

    那裡面。

    既有中央與諸侯、世家與寒門的對抗,各種陰謀陽謀,謀國,謀家,謀當世,謀後世。

    也有如《三字經》《菜根譚》《山家清供》《隨園食單》等等這般的佐餐小物,便如一片絕世錦繡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幾朵同樣不起眼的小草小花。

    在你不經意間,湊近了,才發現,一樣是別有風味。

    便如現代史上的那位陳寅恪先生,出入詩史,宗教、語言等等多有涉獵,而他的「涉獵」,也足以蔚然巍然,自成一家。

    一輩子潛心於史學的研究和闡微,晚年,卻是來了一本《柳如是傳》。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和心境?

    大抵是,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一生的縱橫馳騁開疆拓土之後,回到故園,栽幾棵梅樹,釀幾罈酒。

    然後在一個細雨熟黃梅,梅子半青半黃的時節,燃一爐炭火,既祛著陰濕,也煮著梅酒。

    淡淡的香甜,就在那炭火偶爾的噼啪中,也在那細雨一直的淅瀝中,慢慢慢慢地散逸出來,填充著屋子的每一個角落,並繼續散發到天地中去……

    此身固已老,此心尚年少。

    此生固有涯,此意向無窮。

    許廣陵把眼前別樣的「茶葉蛋」,一樣吃了一個,餘下的留給甘從式。

    甘從式問:「可好吃?」

    「非常好!」許廣陵道。

    此岸彼岸,一水相通;前世今世,一菜相連。

    不由得地,許廣陵又想起了前世那首不大氣卻相當婉約的小詞: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而他最早知道這首詞,卻是以歌詞的形式,從鄧麗君的歌聲裡。《淡淡幽情》,他母親很喜歡的一張專輯。

    這一刻,從幾枚茶葉蛋中,許廣陵思起了前世。

    想起了很多人。

    老師,陳老,還有兩個丫頭,不知你們現況是否安好,就算不那麼好,也一定要挺住啊。

    等我!

    看著眼前的這一位老者,就因為這個茶葉蛋,許廣陵決定,拉他一手。

    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是麼?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閒。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我從天外來,重生此世間。

    度你前行,不為慈悲。

    只是遇到了。

    只是你於我投緣了,也用心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16 00:20
第133章 千磨萬擊還堅勁
               
    這是許廣陵吃得很開心的一頓飯。

    靈氣在身邊圍繞,香味在鼻間縈繞,而面對的,也是一個可以作專業交流的人。

    雖然,當前情況下,他們的交流僅限於:

    「好吃嗎?」

    「好吃!」

    諸如此類。

    飯後,甘從式帶著許廣陵在藥園中散步,算是消食。

    不過這次的散步,就不是隨便走了,而是有著固定的目標。

    甘從式帶著許廣陵來到了一個小土坡邊,大約有十來畝地的小土坡上,遍地只是栽種著一種植物,一種特徵不太明顯的樹。

    有大有小。

    大需一人合抱,小則尚不到手指粗。

    「娃兒,你拔一棵下來看看。」甘從式帶著某種神秘的笑意,說道。

    於是許廣陵就這麼做了。

    然後,他很順利地配合著玩起了二人轉,不經意間,他把拔下來的小樹根湊近了鼻間,然後驚奇地道:「甘老前輩,這是我們剛才吃的……」

    如果鑑天鏡沒有沉睡。

    如果它不是那麼高冷。

    那這個時候,它多半就會恥笑某裝傻賣萌的大宗師了。

    「對!就是那個!」甘從式手撫短鬚,欣慰而笑,「娃兒,我給你說,好多藥草就是用來吃的。怎麼樣,這個好吃吧?」

    「好吃!」許廣陵用力點頭。

    「這個藥草,叫做『香根樹』。」甘從式進入講解模式:

    「它的根帶著清香味,有些許泛甜,可以用來煮湯,像剛才吃的那樣,我們用來燉肉,燉什麼肉都行,很好吃。」

    「也可以單獨用這個根直接煮,煮水喝,每天早上喝一碗,有清腸、暖身、補氣的功效。」

    「它的根是香的,但是往上,它的枝幹都是苦的,特別苦,還有它的樹皮,不止苦,更是澀,你要是不小心咬上一口,能讓你的整個嘴裡好半天都又苦又澀,就算用水拚命漱嘴,也解不了。」

    「那它的葉子呢?」許廣陵抖了抖手中的小樹苗,適時地捧哏。

    「葉子啊,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就和其它樹的葉子差不多。」甘從式道。

    許廣陵點頭。

    許廣陵在甘從式這裡的學習,就是這樣開始的。

    接下來,一老一小一起動手,挖了幾棵香根樹帶回去,一棵大的,直徑在五釐米左右,一棵中等的,直徑在三釐米左右,然後兩釐米一釐米的,好幾棵。

    返回之後,就是許廣陵自己動手了。

    首先,在甘從式的指導下,用小鋸子把香根樹從根截斷,只留下根。

    「娃兒,看到沒,這邊是樹根,這邊是樹幹,兩部分之間的區別不是很明顯,但還是能看出一點不同的,對吧?」對大小不一的幾棵樹,甘從式引領著許廣陵仔細觀察。

    「千萬要截好,不能把樹幹的部分留在樹根上,那樣的話這個香根就廢了,不能用。」

    「也最好不要多截,因為這個香根上最有用的,就是最靠近樹幹的那部分。」

    這其實是植物的一種自我保護,就像把最重要的物品或錢放入保險箱中一樣。

    這樹,因為根是香的,而又富含營養,所以容易招蟻,於是它就把營養富集在了根的上部,最靠近樹幹的部分,用這樣的方式來保全自身。

    然後它的根須很多,大概是想告訴那些避不掉的蟻類,告訴它們,你就算吃,也吃我的這些根須好了,不要動上面的主根啊!

    這算是,「舍財免災」?

    甘從式說這樹的葉子沒什麼特點,其實是不對的,因為它一樣富含營養。

    但和葉子相伴的,是樹枝和樹皮,自然界的野獸,像什麼野羊野牛之類的,如果想吃這樹的葉子,「撈一口」,然後它們就會像走進了兒童樂園,經歷過山車一般的體驗。

    葉子好吃,比其它樹的葉子都好吃。

    但是!

    緊接著,尼瑪的,這是什麼玩意啊?

    好苦!

    好澀!

    並且那苦澀從樹枝和樹皮那裡一直延伸到了葉子的柄以及主脈上!

    這就坑死羊坑死牛了。

    它們會拚命地甩頭張嘴伸舌頭,然後狂奔到小河邊拚命地喝水,但哪怕把肚子喝撐了,也解不了口腔中那濃重的苦澀。

    於是這種樹,就被它們列入了「灰名單」。

    除非實在沒有其它樹葉吃了,否則,這種樹的樹葉不能吃!

    在許廣陵看來,這是已經進化得相當完備的一種植物了,從它的根,到幹到枝,到皮到葉,都被納入了一個合理的成分分配鏈條。

    從這個意義來說,這種樹,已經有了一種相當的「智能」。

    換言之,這是一棵聰明的樹。

    而在藥草中,如果用星星來作檔次劃分的話,它可以劃入最高檔的五棵星。

    如果把這種樹架設在聚元聚靈大陣的陣眼上,它的上限會很高,有很大可能,會像前世的蓮花一樣,從量到質,然後發生跳躍性的質變或者說異變。

    用丹藥的概念,這種樹可以合成:

    「培元丹」,培元固本,單純取樹根。

    「行氣丹」,在養氣、補氣的基礎上,活泛氣血,取其根和葉。

    「洗髓丹」,配合其它的藥草,使其藥性經由氣血一直深入骨髓,然後通骨淨髓。

    ……

    還可以延伸到很多其它的方面。

    總而言之,這個「香根樹」,不止是對普通人大有裨益,哪怕對修者來說,也是一種萬金油般的良藥,可以廣泛地應用於凝氣、通脈、開竅階段。

    甚至進入地階之後,也可以用這種樹配製出來的「辟榖丹」,來清體養身。

    轉瞬之間,許廣陵便在腦海的藥草庫中建立了這個香根樹的詳細檔案,並將之提檔為「主藥」。

    所謂的主藥,在許廣陵這裡,就是值得用聚元聚靈大陣的陣眼來專門培養的藥,在前世,如人參,如刺五加,如甘草,如蓮,以及水果中的獼猴桃和火龍果等。

    畫面轉入當下的場景。

    第一步,截根。

    如何最恰當地根干分離,在甘從式不厭其煩的講解下,許廣陵已經「學會」了。

    然後就是清洗。

    這一步沒什麼好說,就是像洗菜一樣直接洗乾淨就行了,沒有太多講究,也不怕刮著蹭著,甚至那些很多的小須,大量地扯掉都行。

    洗淨後,放在陰涼通風處晾曬,不宜曝曬。

    處理好這些之後,就是回到屋裡了。

    這時,甘從式又讓許廣陵畫,只畫這個香根樹。

    這次就是畫它的全部了,它的干,它的皮,它的枝,它的葉子,還有它的根。

    等許廣陵畫好的時候,甘從式也把才纔剛剛寫好的一張紙遞給他看:

    「香根樹」。

    「其用在根,強身補氣,可久服,於修者大有裨益。」

    「其枝苦,其皮澀,致喉嚨腫痛,有小毒。」

    在檢查過許廣陵新畫出的東西,確認無絲毫錯漏之處,甘從式又從屋內拿出了另一種紙,明顯正式的也比較高檔的那種。

    那是小學生作業本一樣的紙,在一頁紙上,以□□的方式,作出了左右兩個分頁。

    甘從式讓許廣陵把香根樹的形狀,畫在了左頁,又讓其把那行字,寫在了右頁。

    這就是甘從式對許廣陵的,第一種藥草的教導。
Babcorn 發表於 2019-8-16 00:21
第134章 任爾東西南北風
               
    九層之台,起於累土。

    所謂學習,也就是從這樣一點一滴地開始。

    稍微值得一說的是,這是一位大宗重新以小學徒的方式學習。

    對許廣陵來說,其實並不全是做戲。

    這些藥草他確實不認識,也確實是在甘從式的教導下學習,這是事實。雖然他自己學的話,可以「一日看盡長安花」。

    其次,甘從式的教導,代表著其對藥的認知,也代表著其對人體及修行的認知。

    這一點,對許廣陵來說還是蠻有用的,讓他可以用這樣的一種方式,來深度解析甘從式的修行。

    地階引氣境。

    傳承一般。

    藥學高手。

    ——這是一份很有價值的樣本,也相當有代表性的意義。

    時間一天接一天地過去。

    而甘從式就是以「食」作為誘餌,引誘許廣陵的學習。

    他一般都是以藥草作為主料、作為配料、作為調料來做飯做菜,然後吃完之後,便帶著許廣陵去挖掘、認識、炮製其中的某一味或某幾味藥。

    很用心。

    說是循循善誘、諄諄教導一點也不為過。

    對這樣的老人,許廣陵是沒有抵抗力的,一丁點兒都沒有。

    就算有朝一日他真的跨出那一步,成為「神」了,對類似這樣的老人,也依然不會有任何抵抗力。

    所以當時間步入第四天,這一天清晨的時候,許廣陵在這藥王谷中,第一次練起了「開架練體拳」。

    甘從式蠻稀奇的。

    前幾天早上他會鍛鍊,那時這娃兒都是笑咪咪地在一邊看著。

    今天,甘從式看回來。

    但看了一會,他就愣了。

    不是小愣,是大愣。

    ——這娃兒,這拳架打得也太好了吧?

    對許廣陵會打拳,甘從式一點都不奇怪。

    應該說,這麼大的年歲,都快要接觸修行了,還沒鍛身煉體,那才不可思議呢。

    然後,因為那比較神秘的出身的關係,甘從式本就在心裡對許廣陵的這方面高看了一眼。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只高看一眼,不頂用。

    完全不頂用!

    要高看兩眼、三眼、四眼、五眼、六眼那樣的!

    最開始只是略帶著好奇地看著,然後只是一個呼吸之後,甘從式的目光就端正了起來。

    前世那句土話怎麼說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三息之後,甘從式的神情從正視變成嚴肅。

    十息之後,雖然知道不應該,但甘從式還是偷偷地把這套拳架一式式地往腦子裡記。

    或者,不能說偷偷。

    而是,他在聚精會神地觀看,觀看的同時,完全無法自控地把自己代入到了這套拳架中。

    開架練體拳是什麼東西?

    是給小孩子作練習用的,用來在正式修行之前,舒展肢體,疏通氣血,調和心神。

    而當正式修行之後,這玩意就沒什麼用了。

    所謂「過河筏當舍」,沒有人會在渡過河之後,把竹筏背在身上繼續趕路。

    就算有人在正式修行之後還繼續開架練體拳的,那更多的也只是一種習慣,而且這習慣也最多持續到通脈結束。

    再往上,那就真的是毫無用處了!

    跨過凝氣,跨過通脈,跨過開竅,也跨過整個人階,甘從式已經是地階的修者,而他的那套開架練體拳,更是早已經從記憶中拋去。

    已經丟下一百多快兩百年了!

    而今天的這個早晨,這位地階的修者,在不經意中卻倏然地發現,原來,開架練體拳也可以很不一般。

    原來,別人家的開架練體拳,是這個樣子?!

    正視之後,凝重之後,甘從式更是駭然地發現,若是他按照同樣的架式來作鍛鍊,居然……

    居然對他很有用!

    修者的通脈之後,可謂是心到則意到,意到則氣到,靜靜地站在一邊觀看,但是甘從式的腦海裡,卻是也在同步地緩緩打著這套拳。

    打著打著,氣血便在這套拳法的引導下,於身體內以一種相當奇怪的方式流轉。

    說奇怪,是因為那氣血的流轉方式甘從式以前從來都沒有體驗過,

    而只是這般「虛擬」地體驗了一番之後,甘從式竟然發現,他身體氣血中的一部分好像發生了一種奇妙的變化,像是從水變成了霧一樣,滲入了身體中以前不能滲入的地方。

    雖然只是相當細微的一點點變化,但這卻著實讓甘從式心中怦怦怦地狂跳不已,也震驚不已。

    狂跳是因為這種變化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現在不是什麼開架練體拳的問題,而是這套拳法居然對他有用,能撼動他那早已無限接近一潭死水的修為!

    震驚則是因為,這只是開架練體拳啊!

    還沒修行的小孩子練的東西!

    這樣的東西居然對他一個地階修者起作用?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就算把甘從式的頭砍掉,他也絕不相信世間會有這麼荒謬的事情。

    然而,這樣的荒謬,卻是事實!

    隨後,甘從式便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許廣陵這娃兒,或者說,許同輝那個人,嗯,一股腦地算是這對叔侄好了,他們究竟是什麼來歷?

    之前,甘從式不會去想這個問題。

    不管這對叔侄什麼出身,都和他無關。

    就算許廣陵這娃兒來自四品甚至上品的世家又怎麼樣,能嚇倒他?

    嚇不倒的!

    他甘從式作為藥師堂的堂主,雖然論修行只是一般,但論藥的話,就算那個世家的大人物當面,他也不虛的好吧?

    簡單來說,就算許廣陵這娃兒的祖父、太祖父、太太祖父什麼的過來,甘從式也可以很冷靜很自信地說道:「你家的這小娃兒真的很不錯,很有學藥的天賦,就讓他跟我學藥好不好?」

    真的,這話甘從式絕對敢說!

    他不虛!

    然而這時,他不得不認真地想著許廣陵出身的問題。

    然後相關的信息就在他的腦海裡彙集起來。

    十全大補草藥包,那個他大半都看不懂只感到深不可測的草藥配方,越思索,越是感覺其中處處有玄奧,而且一環扣一環,令人頭皮發麻。

    徐亦山鄭而重之地介紹著許同輝,幾大勢力一個不漏,這般地大張旗鼓,近百年來,甘從式是從未見過!

    徐亦山說,許同輝是他的「小師弟」。

    好歹也是幾十年的交情,徐亦山有沒有小師弟甘從式還不知道?

    但之前他也沒有多想。

    主要是沒想。——這和他無關。

    而這時,一旦就這個問題想下去,甘從式就再也無法淡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16 00:21
第135章 自小刺頭深草裡
               
    四品世家?

    不不不,四品世家還不值得徐亦山這麼大張旗鼓。

    三品世家?

    在徐亦山那裡,三品世家就很稀罕麼?

    不見得!

    在百年前徐亦山坐鎮安南郡的那一天,郡城的各大勢力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探這位郡守大人的來路。

    而事實上,那並不難。

    一個指尖兒大的小仔魚生活在一個湖裡,就算你把那整個湖的水都放幹了,也未必能找到那條小仔魚,它可藏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但如果這條魚很大很大,稍微翻個身都能掀起很大波浪,那在這個湖中,它根本無法隱藏。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底層望上層,雲霧繚繞,隱秘莫測,但對同為上層的勢力及人物來說,越往上,越是透明,根本不存在什麼隱密。

    你是一棵樹,你能藏在大山的某片叢林裡。

    但如果你就是那座大山——

    你往哪裡隱,你往哪裡藏?

    甚至,你就是掛在天上的那太陽,你還隱藏?說笑呢。

    徐亦山,地階中人,但無限接近天階,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跨了過去。

    其師尊,貴為崤國三公之一,位同國主!那也是在層次上可以和聖人有所交遊的人物!

    這個信息,沒要多久,便被郡城所有的大勢力知悉。

    不想不知道,一想心亂跳。

    關於許同輝叔侄的來路,之前是相當不清不楚的,綜合所有的信息來看,藥師堂的判斷有三個:

    一、來自小世家,但有特殊際遇。

    二、來自中品世家,最有可能的是四品世家,其世家和徐亦山有關係。

    三、來自更上。

    最終,堂裡的大多數意見是第二個判斷。

    那也是藥師堂以後對於和許同輝叔侄之間交遊的定位。

    而這時,在這套令人難以置信的開架練體拳面前,甘從式心潮起伏,根本難以鎮靜下來。

    以這樣的開架練體拳作為正式修行前的鍛鍊,這個起點是有多高?

    甘從式不知道!

    因為這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可以望見的層次!

    一個小孩子練的東西對他一個地階都有用?反覆再三地確認了他沒有搞錯也不是在做夢之後,甘從式還是覺得自己如同身在夢中!

    這太不真實了!

    晨練之後是早飯。

    這也基本上是所有修者的共同習慣。

    飯後,甘從式遲疑再三,也沉吟再三,還是忍不住地說道:「娃兒,你這個練體拳沒當著其它外人練過吧?以後也記著,不要在外人和生人面前練。」

    「我知道的!」許廣陵道,「甘老前輩,你又不是外人!」

    我不是外人?

    聽到小傢伙嘴裡說出這話,甘從式居然有一種莫名的受寵若驚。

    雖然他已經決定傾心傳授,把自己會的所有草藥知識都傳授給對面的這小傢伙,但這只是他自己的決定。

    從情況看,這娃兒在他這裡最多也待不到一年,是必定要回去修行的。

    而這段時間,對這娃兒來說,與其說是學習,不如說是「玩耍」。

    小孩子時候的玩耍,算什麼呢?

    什麼都不是。

    都不用等到成年,只需過上幾年,這小傢伙應該就會把他這個糟老頭子忘得一乾二淨。

    甚至就算記著,也不抵什麼事。

    小傢伙是要修行的,而以他的出身——都不管具體是什麼出身了,反正跑不了那一個層次,以那個層次的出身,其子弟的修行,要麼是一開始,要麼是修行到一定程度,肯定是要找一個好的地方的。

    靈境?

    或者其它的地方。

    總之不會在安南郡。

    這裡只是崤山的餘脈,嚴格說起來連支脈都算不上,別說帝都的人了,就連南州那邊,都有點不大看得起的這邊的。

    「這麼聰明又用心又還很聽話的娃兒,可惜了……」

    幾天的相處下來,越是教,甘從式越是想真正把小傢伙收為弟子,把自己會的,統統統統地都教給這個小傢伙!

    但是……

    而此時,聽到「不是外人」的這話,講真,甘從式真的是心頭一暖,甚至鼻子都有點微微泛酸。

    真的是……懂事的娃兒啊!

    「娃兒,你這練體拳是家族的傳承嗎?」甘從式問道。

    他不是想套話。

    而就是,忍不住地想知道更多一些。

    「不是呢,甘老前輩,我的拳法是老師傳給我的。」許廣陵道。

    乍一聽到這話,甘從式心裡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失落!「你有老師了?」他差點都忍不住脫口說出這樣的話。

    所以,我是沒有福氣聽小傢伙叫一聲老師了!

    那條他這幾天一直妄想著卻也心知很不靠譜的路被堵死了之後,甘從式反而另類地安心了下來。

    「他能在這裡待多久就待多久,他待一天,我就教一天,他待一百天,我就教一百天!」甘從式在心裡這麼說道,然後,這幾天的患得患失全都不見了,代之以輕鬆。

    「你的老師是?」

    這話,甘從式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問的,太犯忌諱。

    甚至就連他看小傢伙的晨練,也都算是犯忌諱,但小傢伙也看他了,而且還有模有樣地看了好幾天呢!

    再說了,以他地階的修為,小傢伙在這裡的動作,他就是想不知道,也難啊!

    事情其實本身是比較複雜的,因為對修者來說,凡涉修行,皆無小事,而窺探別人修煉(哪怕只是鍛鍊),那就是禁忌。

    但具體到他們一老一小的情況,情況卻又很簡單。

    ——就這麼個事而已。

    許同輝,他應該有想到這一茬的吧?

    所以……

    他是怎麼想的?

    「娃兒,那你老師有說過,這個練體拳需要保密,不能外傳嗎?」甘從式問道。

    其實正常情況下,就算小傢伙打的練體拳再好,再精妙,出於好奇之下甘從式固然會瞧一瞧看一看,但在瞧看之後,肯定也拋在腦後,不會記掛著的。

    但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練體拳,居然對他停滯的修行有作用啊!

    「不需要啊!」許廣陵一臉的「莫名其妙」,「甘老前輩,這就是一套開架練體拳,算是正式吃飯前的漱口水,漱過嘴就吐了的那種,沒什麼緊要啊!」

    「甘老前輩,你沒見我也就是隨便瞎練練?這個拳,我都好幾天才練一次的,想起就練,想不起就算了。」

    「老師也說了,這東西沒什麼用,讓我想練就練,不想練就不練。」

    甘從式:「……」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用犯忌諱,也不用無恥地佔一個小娃娃的便宜。——他可以學著練這個練體拳!

    但是,這一刻。

    甘從式卻憂傷了。

    甚至是這輩子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的憂傷。
Babcorn 發表於 2019-8-16 00:22
第136章 而今漸覺出蓬蒿
               
    你珍而寶之,別人卻是隨手可棄。

    最關鍵的是,你已出走半生,別人卻還只是少年。

    坐在餐桌邊,甘從式抬起頭來,透過木屋的窗戶,四十五度角地仰望著外面的天空。

    陽光正好,空氣也很明媚。

    在山谷罅隙間潺潺流淌的水聲,在林陰樹梢間宛轉鳴叫的鳥聲,形成了一組歡快的聲響。

    這歡快卻是屬於對面這個瓜娃子的。

    而他……

    已經老矣!

    老到這山間的風,已經吹不進被歲月煙塵所覆蓋的心和身。

    有一種煙塵,就在你的身上,從頭到腳。你看不見,摸不著,祛不走,也趕不跑,卻時時刻刻都感受得到。

    以前就算面對如日中天的「安南之子」徐亦山,甘從式也只是些微地羨慕,但那羨慕也很快地就過去了,一顆心重新恢復安然。

    仍然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現在,甘從式卻著著實實地嫉妒了,好像有點晚節不保了。

    他如何能不嫉妒!

    於是隨後,今天的教學,從昨天以及前兩天的一種藥草,一下子變成了五種!

    小傢伙,你不是聰明麼?你不是用心麼?

    那就好好發揮你的聰明,好好用心地學吧!

    嘿。

    一天五種!

    從草藥的形狀記背,到挖掘、清洗、分割及炮製處理,到這種草藥的功效用途,到這種草藥和其它草藥的一些搭配。

    就這樣就行了?

    不行!

    你還要嘗呢!

    學習草藥,不親自品嚐一下,怎麼行?

    前幾天為什麼沒有品嚐?

    那不是剛開始學麼?只是讓你娃子稍微適應一下的,今天才是正式開始!

    ……

    甘從式設想了種種可能的情況。

    比如,小傢伙挖樹挖得腰酸背痛手抽筋。

    比如,小傢伙的記性確實好,但在記那麼多各不相干而且還亂七八糟的東西后,終於蒙圈,腦子裡一片昏昏,甚至金星亂冒。

    比如,小傢伙被一味苦藥苦得整張臉都皺巴了起來,一整天裡,舌頭都是麻的,然後拚命地喝水,把肚子喝成圓球狀。

    ……

    這些一種都沒發生!

    小傢伙的力氣很大,他都還沒有修行,也不知道力氣哪來的,明明是小小的身子,倒像是天生的大力娃。

    小傢伙的記性真的好,好到完全超出了甘從式的預料。

    五種?

    哪怕五十種,甘從式都「擔心」小傢伙還是能應付得來。

    看他那輕鬆的樣子!

    比喝水都還要輕鬆!

    甘從式今天專門教了一味無毒卻很苦的藥,也真的狠下心,把這味藥碾成粉末後,讓小傢伙少少嘗了一下。

    只是少少地嘗,對身體其實還是有好處的,清心,提神,去火,祛燥。

    這個時節用這味藥烹製一鍋「安神湯」,清心潤肺,去火安神,那是再適當不過。

    只是需要和其它東西搭配。

    單純品嚐這味藥的話,嘿嘿,那叫一個絕妙!

    然後……

    小傢伙沒伸舌頭,沒皺起臉,更沒有狂喝水。

    他就像吃了一個甜甜的紅心果一樣,甚至,臉上還有一點點愉悅的神情?

    這真是見了亡靈了!

    莫非是這株藥草在什麼特殊的情況下,發生了某種異變,導致苦味消失?

    甘從式自己也用手指頭沾了一點粉末,然後彈到自己的舌頭上。

    立時地,他的老臉皺成一幅至少有五千年歷史的藝術品畫。

    #@#$%a;^a;**(((*a;^%!!!

    運氣!運氣!運氣!

    氣行周身!

    到底是地階層次的修者,在行氣及狂喝了幾大口水的情況下,甘從式還是順利地祛除了舌尖及整個口腔的極大不適,然後他就再次地憂傷了,也憂鬱了。

    甘從式用極度懷疑的目光,緊盯著小傢伙的臉。

    他試圖從對面的那張小臉上看到被極力抑制和隱藏起來的不適。

    他試圖從對面的眼神裡,看到一種惡作劇的嘲謔。

    但是。

    沒有!

    這兩者都沒有!

    那臉上,是真的很輕鬆愉悅的,那眼神裡,只有對他這種奇怪注視的疑惑。

    那是只有一指深的水,極清見底,什麼都沒有隱藏!甘從式堅信,此刻他看到的,就是小傢伙的真實表現,而絕非什麼裝模做樣!

    於是甘從式也疑惑了,他極度不解地道:「娃兒,這個藥草,你沒嘗出苦來?」

    「它是苦的啊!」許廣陵道。

    「那……」

    那你的臉怎麼沒皺起來?

    但這麼問好像不是很適合的樣子?

    「那你是什麼感覺?」甘從式問道。

    「感覺很好啊!剛才嘗了這個藥草,我只感覺一種清涼從舌尖一直傳遞到全身,哇,就像大熱天曬得滿頭大汗然後洗了個涼水澡一樣,全身爽,透心涼啊!」

    「甘老前輩,我感覺這個藥就像你的姓一樣,它的味道是苦的,但它的藥性卻是甘的,非常甘甜!」

    「這是個好藥!」

    許廣陵一回答就回答了一大串。

    甘從式聽得整個人都風中零亂了,嗯,沒有風也零亂。

    「你且走開,我想靜靜。」

    他差點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到底是地階中人,心境還是非常強大的,甘從式微微吐了口氣,然後以非常平穩的心神對許廣陵說道:「娃兒,今天的晚飯你來做,就用這個藥草做,搭配一些其它的東西,怎麼樣,來試試?你可以把它當成是配藥。」

    你自己做的湯飯,可怪不到老夫頭上吧?

    一點點嘗不出苦,一頓飯,我看你還怎麼「甘甜」!

    「好啊!」許廣陵躍躍欲試地應道。

    南山采藍草,北坡取紫枝,西澗捉白魚,東溪摘綠衣。

    許廣陵坐在甘從式的肩上,指揮著這架人形自走式飛毛腿,在這個藥王谷從東走到西,又從南走到北。

    採集到了一應所需的藥材和食材。

    然後。

    小山腳下,夕陽影中。

    好炭煮活水,諸料次第入。

    不同的食材和藥材,有的是冷水下鍋,有的是溫水下鍋,有的是開水下鍋,還有的,起鍋前才下鍋。

    甘從式這次不是老臉皺,而是鼻子「皺」。

    還沒等到水開,他就不自禁地一直嗅著。

    怎麼這麼……

    好聞?

    不是香,也不是甜。

    而是一種說不出具體什麼味道的氣息,但聞嗅著這氣息,甘從式卻一下子想起了小傢伙之前說過的話。

    「一種清涼從舌尖一直傳遞到全身。」

    「就像大熱天曬得滿頭大汗然後洗了個涼水澡一樣。」

    「全身爽!」

    「適心涼!」

    這就是甘從式這一刻的感受。

    熱氣騰騰中,那向上升騰的蒸氣,卻彷彿帶來了一場從天而降的清涼之雨,這雨從頭到腳,淋遍甘從式全身的從外到內。

    他又感受到了一種以前從沒有體會過的……

    舒心!

    這次不是憂傷和糟心了。

    而就是舒心!
Babcorn 發表於 2019-8-16 00:22
第137章 時人不識凌雲木
               
    吃飽喝足,是消食時。

    地階修士就是牛逼,雖然甘從式這個地階本質來說有點菜,但絲毫不影響他就地取材,用斧子直接像是削豆腐一樣地削出了兩塊大石供兩人躺臥。

    山坡上,斜著躺。

    面對基本已經滑下了山谷的夕陽。

    屬於白天的時間已經過去,夜幕,正在開始變得微微涼爽的晚風中,緩緩拉開。

    一個老頭和一個小孩,看流星雨。

    若是前世,夏夜這般朝天望,在空氣較好的地帶,或者是在雲嶺之城,將在天空看到一條從東北直貫西南的巨大光帶。

    那便是銀河。

    牛郎小哥站在銀河的這一邊,織女妹子站在銀河的那一邊。

    隔著時空,這一世還是能看到銀河,但不論是方向、大小還是密度,都和前世有著較大的差別,許廣陵甚至都無法確定,這裡還是不是銀河系。

    但是不是好像也沒什麼兩樣。

    哪怕他出身銀河系,銀河系也不能說是他的「故鄉」,太陽系才是。

    更進一步,那顆水藍色的星球才是。

    銀河系麼,太大太大了,你認它是故鄉,它未必認可你是它的遊子啊。

    這一世,小時候,許廣陵就經常臥在涼床上仰望星空,並以這樣的一種方式進入泛冥想狀態,此刻,也是一般。

    甘從式這老頭卻是有點聒噪。

    「小陵子,你還會做飯?怎麼做得這麼好吃?」甘從式問道,還改了稱呼。

    還好我不叫許廣喜,否則,此刻我就要翻臉了。

    「一般吧,前輩你也看到了,我也就是像你那樣,把材料隨便朝水裡扔就是了,沒什麼講究。可能是我選的東西,本身就對您老的胃口?」許廣陵道。

    嘿!

    我能告訴你,前世我為了討好兩位老人,同時也討好自己,後來的時候,特意把廚藝推進到了一種相當的程度麼?

    用「大宗」都有點不足以形容了。

    人喜歡吃什麼,一大半是由自己的身體決定的,一小半才是由經歷及口味決定。

    我不知道你的經歷,不確定你的口味,但卻掌握了你的身體狀況,基於你的身體狀況而烹製出來的食物,哪怕酸甜苦辣咸這五味一味都沒有,對你來說也是美味。

    當然,這點就沒必要對你這麼一個小小的半調子引氣境修者說了。

    說了你也聽不懂。

    甘從式頗為認同,「也是,老夫就琢磨著今晚吃的特別對胃口!」

    在難得的美食麵前,甘從式忘掉了那些小小的鬱悶和憂傷,然後安靜地消起食來。

    甘從式今晚吃的有點多,許廣陵做的那些,有四分之三以上都被他吃了,不過對地階修者來說,哪怕吃得再多,只要還沒把肚子撐壞,消食也是很簡單的。

    絕無可能出現積食的情況。

    一夜安寧。

    第二天清晨,甘從式看起來相當地神清氣爽,他也就在神清氣爽中,練起了從許廣陵這裡學到的那個拳法。

    許廣陵笑咪咪地在一邊觀看。

    直待甘從式打完之後,許廣陵才道:「前輩,這套拳法我打的話比較適合,你打的話,其中一大半的拳架,都是沒什麼用的,純粹浪費時間。」

    甘從式這可就不服氣了。

    你一個小毛孩子,連修行都還沒有開始。

    就算你天賦再好,得到的傳承也再好不過,那也起碼得一百年後,才能與老夫論修行。

    現在?

    去去去,你懂什麼!

    哪怕這個拳法老夫是從你那學來的!

    甘從式彷彿神人降世一般地淡淡瞥了小小凡人許廣陵一眼,然後輕笑道:「小陵子,哪些拳架對老夫有用,哪些拳架對老夫沒有用,這個你還能知道呢?」

    這話,他說的相當雲淡風輕。

    「我當然知道,我有天眼啊!」許廣陵回答得同樣雲淡風輕。

    啥?

    啥啥啥?

    甘從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更懷疑自己是不是神志突然恍惚了那麼一下。

    他剛才聽到了什麼?

    還有,天眼是什麼東西?

    「小陵子,你說的,是……靈眼?」涉及到這等事,甘從式再不敢「雲淡風輕」了,而是神情端正地問道。

    「靈眼,算是天眼的第一個層次吧。」許廣陵一本正經地給他科普:

    「《萬法真經》上有提到,天眼分許多個層次,第一個層次便是洞察幽冥,能觀有色,也能觀無色,能觀光明,也能觀黑暗,能觀宏大,也能觀細微……」

    啥?

    啥啥啥?

    甘從式直接就震驚了。

    還有,那什麼「萬法真經」,是什麼東西?怎麼聽起來那麼唬人呢?

    遲疑中,下一刻,他也遲疑地問了。

    天眼靈眼什麼的,被他短暫地拋在了腦後,現在他最想知道的,是這個「萬法真經」!

    「小陵子,這個『萬法真經』,是什麼?」說著這話,老頭下一刻又立時地補充,「要是你老師叮囑過你的話,那就千萬不要告訴老夫。」

    其實這話本來就不應該問。

    甘從式不用想也知道,那必然是相當相當……的東西。

    小傢伙的老師如果在這裡,聽到他問這種東西,一掌把他劈了的可能都是有的!

    但他又如何能忍住不問!

    問了,小傢伙沒說,這是一回事。

    不問,那就是另一回事。——甘從式能確定的是,如果他不問,那以後這一輩子他可能都在心裡念叨著這事,再不得平靜。

    「萬法真經啊,那就是記載著上中下萬般法門的書啊。」許廣陵純潔無瑕地回答道:「下等法門只能修煉到地階大成,算是最沒用的東西,萬法真經裡記載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種法門。」

    「中等法門可以修煉到天階大成,也沒什麼大用,萬法真經裡記載了九百九十九種法門。」

    「上等法門只有九十九種。」

    甘從式,甘從式,甘從式……

    在完全的呆若木雞中,甘從式瞪著大大的眼睛,像是失去了神智的植物人一般地,看著許廣陵。

    剛才,他聽到了什麼?

    呆若木雞隻是外表。

    內在,甘從式的心臟卻是怦怦怦地拚命狂跳著,跳到他身體內的血液,上衝腦殼子,下衝腳底板。

    也就是在氣血的極度激盪中,這一刻,他從頭到腳都是麻的。

    全身都處於一種類似於驚悸的極度顫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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