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全知全能者 作者:李仲道 (連載中)

 
mk2258 2016-10-11 22:1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9 248914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7
第118章 披歷
               
    任何一次回首,看到的、感受到的,都不會是當初所看到和感受到的。

    昔日漫漫雪野中的徐亦山,和今朝湖畔草堂中的徐亦山,不止隔著時間,隔著經歷,同樣也隔著修行層次的巨大差距。

    也因此,回首當初,這一刻,徐亦山看到的,感受到的,其實比當初要多得多。

    只是,某種東西,依然像是深埋在地下的種子,缺少了某些條件,無法破土而出。

    徐亦山並無絲毫沮喪,身為天階弟子,老師教導他的,不止是修行,更是生活。

    從一種難以言喻的靜定中回過神來後,徐亦山再次動筆,在紙上寫著這樣的話語:

    「師者,道也,無師則無道。」

    「修者,首重緣法,師,是緣,是法,也是道。」

    這是徐亦山對「師道尊嚴」的理解。

    這理解,從親身經歷而來。

    他和家族內外的那諸多同輩子弟,出身相似,稟賦相似,其它亦相似,唯一的區別,就是他被老師收為了弟子,而其他人沿著正常的方向,在家族的傳承中向前走。

    走著走著,慢慢地,就彼此路遙。

    凝氣的時候,他比他們快了幾年。

    通脈的時候,他們反超了他幾十年,也居高臨下了他幾十年。

    只是彼時,不論是他們,還是他徐亦山自己,都不知道,他們雖同在修行,但其實,登得並不是一座山。

    所以高和低的對比,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意義。

    彼者,越走越艱難。

    通脈境,可能是他們的整個修行過程中,走得最順暢的一段路。

    而徐亦山這邊,通脈境,卻是在打基礎,在開拓和拓展根基。

    在老師的指引下,他走的是一條當初老師都未曾有機會去走的路。

    幾十年的起伏和浮沉,起伏伏伏伏伏,浮沉沉沉沉沉,徐亦山的一切矜高和心氣,都被消磨殆盡。

    其間經歷,以及心境上的種種來回反覆,實在是一言難盡。

    類似這樣的經歷,在煎熬中,要麼是化為渣滓,要麼就是百煉成鋼。

    看的不止是挺沒挺過去,更看的是在那個煎熬的過程中,有沒有獲得一種上升。

    只有不斷的上升上升再上升,才能化煎熬為熔煉。否則,煎熬永遠都是煎熬,就算咬著牙拼著命地死挺過來了,也廢了大半。

    幾十年的時間裡,那個絕對能算得上是「漫長」的時間裡,特別是後面的那二三十年。

    親負。

    友負。

    甚至連徐亦山自己都有點負了自己。

    但是修行沒有負他。

    或者說,老師所給他的指引,沒有負他。

    徐亦山背著越來越重的包袱,彎著越來越直不起來的腰,艱難地,也漠然地,低著頭,一步一步地蹣跚而上。

    直到那一夜,在不知不覺中,他居然就那麼地,登到了山頂。

    在一片漫漫無邊的黑暗中,突然而來的亮光,驚醒了他一直閉著的眼,也喚醒了他一直封閉著的心。

    當他在漠然和茫然中抬起頭來。

    那一刻。

    群星燦爛,明月璀璨。

    無邊亮麗的蒼穹,彷彿為他一人而設。

    徐亦山站在山頂,愣愣地看著。

    同樣是在不知不覺中,他那已經彎了不知道多久的腰,一點一點地直了起來,而背上一直背著的那個包袱,也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融入了他的生命之中。

    曾經,是不堪背負的重擔。

    而現在,已經變成了支撐著他的脊樑和力量。

    那一刻,是悲是喜,是哭是笑,現在的徐亦山已經回想不起來。

    不是真的回想不起來。

    而是當時,他就不知道。

    或許,是悲也有,喜也有,哭也有,笑也有吧。

    悲著,也喜著,哭著,也笑著,迷茫著,也清醒著,癲狂著,也平靜著……

    而當那些所有的情緒漸漸止息,站在山頂上的,是一個通脈大成初入開竅的修士。

    也就是在那一刻,徐亦山真正領略了,什麼叫修士。

    用一些話本中的說法,晉入了開竅境之後,徐亦山彷彿是獲得了奇遇。

    其實沒有什麼奇遇,他擁有的,只是之前的遭遇而已。

    而就是那些遭遇,讓徐亦山在開竅境中,突飛猛進,像是駕著一個小舟,在滾滾而下的怒江中順流而行一樣。

    他要做的,只是掌舵而已。

    修行,修行,別人都是越修越難,越行越慢。

    而他熬過通脈的那一段路之後,卻是突然,變難為易,變慢為快,以一種快到他自己都難以相信的速度,嗖嗖嗖地,就人階大成,然後更是半點也不停歇地,一沖而過。

    直接衝入了地階。

    轉身下望。

    家族內,家族外,曾經,那些以高傲的姿態走在他前方的同輩又或長輩,此刻,早已被他甩在了身後。

    身前,再無一人。

    徐亦山沒有下望太久,或者說,只是轉過身隨意地淡淡一瞥?

    一瞥之後,前塵俱散。

    重新轉過身來的徐亦山,還沒待怎麼沉吟,就被他的老師拎著,拎去了靈境。

    大瑤山靈境。

    被一個天階大修士收為弟子,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可惜這個世界沒有知乎,不然徐亦山大概就可以站出來回答了。

    答案是:

    給你最高明的教導。

    給你最高深的傳承。

    除此之外,給你最好的外部條件。

    靈氣豐富之地,是為靈地。

    凡山水集聚,靈地數不勝數。

    靈境本質上也是靈地,但超出靈地太多太多,靈境中,「靈氣自生匯聚,自生流轉。」

    整個南洲,跨越不知多少萬里,不知多少國度,也不過就是五大靈境而已,也是五大聖地。

    靈地中的靈氣,卻是發散的。

    所以,別看靈地中,草木韶秀,但其實,人在其中,獲益並不太大。

    當然了,這是相對靈境來說。

    在大瑤山靈境中,徐亦山非主非客,而單純是以一種寄居的方式,深居簡出,甚至只有深居而沒有簡出。

    二十年靈境生活,他認識的大瑤山的人,沒有超過兩個。

    那是真正的潛修。

    靈境中,徐亦山的修行,如魚得水。

    而且是干渴了很久的魚,跳入了無邊無際的水。

    放量地飲。

    恣意地游。

    大抵世間修士,進入地階,便皆如身陷泥淖,前行一步都難,而於徐亦山而言,進入靈境之後,卻是以比之前開竅境更順利的方式,完成了地階的前段和中段。

    「師道尊嚴。」

    「地德如海。」

    「天恩浩蕩。」

    前兩者,徐亦山都已經領略。

    而最後一個,尚有待他去體驗。

    這一天,草堂中,徐亦山慢慢地寫著這幾個字,慢慢地寫,慢慢地回憶,慢慢地思索。

    曾經,他有慢過。

    曾經,他也有快過。

    而現在,快也好,慢也好,都是修行,都是人生。

    徐亦山已不太計較快慢。

    一個地階大成的修士,距真正的「大修士」,也不過就是一步之隔而已。

    這一步,徐亦山既相信老師,也相信自己。

    從開始修行到現在,老師為他安排好了一切,從凝氣到通脈,從通脈到開竅,也從人階到地階。

    「從地階到天階,這一步,完完全全地需要你自己來跨了。亦山,能跨過去嗎?」當日,老師這麼對他說道。

    徐亦山當日的回答是,「老師,我可以!」

    而今日,一天將盡時分,離開書屋草堂之前,徐亦山所寫的最後一幅字是:

    一路平灘接險灘,一路披水與登巒。

    若無千山萬水艱,何來閒覽與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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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實驗
               
    田浩在同福樓的地位,水漲船高。

    其實之前就不低,雙方是正兒八經的合作者,而他在同福樓中的身份,是「副管事」。

    身份昭示地位。

    其他人既不管那麼多,也不知道那麼多,只是知道頭頂有兩個大boss,不管哪個boss說話他們都要聽,不聽就滾蛋,或者不只是滾蛋那麼簡單。——而其中的一個boss就是田浩。

    這就行了。

    但郡守府那一天的晚宴,雖然參加的人不算很多,消息還是零零星星地傳到了同福樓。

    於是同福樓上下,看田浩的眼光就又不一樣了。

    田浩是誰?

    一位修士的隨從。

    而那位修士,是郡守徐大人的小師弟!

    類似田浩這樣的人,同福樓的正管事或者說大管事,是見過的。

    一位。

    他的頂頭頂頭頂頭boss,就是這樣的人。

    郡守徐大人的隨從!

    於是,立即地,現在看來,身名地位還「不高」、「不顯」的田浩,被他和那一位並列了起來。

    於是,這位大管事,在面對著副管事的時候,不像是一把手面對二把手,同樣也不像是二把手面對著一把手,倒像是一隻兔子面對著一隻羊。

    說不上誰虛誰。

    但這隻兔子卻是知道,那隻羊有極大可能一步步長成狼。

    如果沒有之前就飄然後沉澱下來的經歷,田浩現在說不定會飄,而且飄得厲害。

    但自身幾十年的沉浮,嗯,主要是沉,還有那股子不可對外人言的心思和心氣,再加上大院裡的,嗯,算得上是言傳身教吧,這一切加起來,讓田浩淡定得很。

    他用更加的潛心和專心,來抵擋外面的這奉承和抬舉。

    專心到了簡直有點瘋魔的地步,那就是心心唸唸都是菜的研究,而全無其它。

    終於,各種零碎的實驗之後,到了比較完整地試制一些菜的時候了。

    田浩聚集了一批人,進山。

    這批人中,既有居中協調一切人手及諸事的大管事,也有同福樓的幾位幫廚。

    其實都是大廚。

    他們以前全都是郡守府下的餐飲類產業中,響響噹的一二號大廚。

    然後到了田浩所在的那個同福樓,就只能是幫廚了。

    除了幫廚之外,還有藥師堂的兩位藥師。

    此外,還有十好幾位護衛,田浩不知道他們什麼層次,或許他連層次的概念都不太清楚,但他還是能看出來,這些護衛都是氣勢不凡,那種步伐間的沉穩和矯健,完全不是他這樣的普通人能比的。

    「老田,我們這次,是要試制什麼菜品?」進山後,大管事鄒和看起來有點親熱實際上非常親熱地問道。

    只是他的架子,擺得很足,任誰看去,都是一把手的親和,而不是下屬的那種奉承。

    就連田浩,感覺都很舒服,而少爺的交待他更是從來都掛在心上。所以兩位正副管事之間,一個是暗自地抬舉對方,一個是明暗都有的尊重對方,雙方相處可謂是融洽無比。

    「鄒老,具體我還不確定,但是有個大概了。」田浩回道。

    之前在同福樓,田浩已經做過很多的試驗了,只是那些試驗都是零碎片斷式的,談不上什麼階段性的成果。

    不過通過那些實驗,田浩和同福樓或者說大管事鄒和,雙方卻是配合得有了默契。

    少爺教了他好幾個菜式,但其實,並沒有教他任何一個具體的菜怎麼做,而只是告訴了他一些思路,讓他自己摸索。

    比如其中一道「開水白菜」。

    少爺說,選用一種味道淡的菜類,用開水燙熟。

    只這樣吃的話,會非常寡淡無味。

    但可以用其它的菜和肉等等熬製出清湯,用清湯澆在這菜上。看起來,這菜就像在開水裡燙熟一樣,但是卻非常鮮美,能饞掉人的舌頭。

    少爺說,這叫從無味到至味。

    這種情況下,寡淡無味的菜反而是優點,只有無味才是最好的味,才可以完成從無味到至味的變化。

    相反,一些本來就比較有滋味的菜,就不太適合這麼做了。

    田浩其實不懂做菜,前幾十年,他從來都沒下過廚。

    但他有好幾個「幫廚」。

    而以他在同福樓的身份和地位,也足以讓那些幫廚盡心盡力地為他做事。

    但其實,就算沒有這一茬,當田浩把他的思路說出來時,那些大廚也全都聽傻了,然後一個個兩眼冒光,躍躍欲試。

    正因為他們是大廚,才會這麼興奮。

    因為……

    這是新世界的大門啊!

    然後,在身份上,田浩是主持者,是小組長,是當家人,在實際廚事上,田浩卻又是一個小學徒,跟在這些大廚身後,他們一起實驗。

    瘋狂地實驗。

    菜場上,所有青菜白菜黃菜紫菜。

    以及各種能買到的肉類魚類及可食的野獸肉類。

    田浩不懂廚,但是那些大廚懂啊。

    他們一種又一種單材或組合地試驗,從簡單到複雜,從根據經驗組合到異想天開。

    這種情況下,各種稀奇古怪的成品,以至於真正的「黑暗料理」,簡直是不知凡幾。

    但也必然地,在那些無法形容的成品中,會有一些真正的成果出現。

    多番實驗之後,其實,同福樓中已經可以向外推出「開水白菜」了,而且還有好幾個版本。

    但田浩的目標只有一個:

    「能和十全大補湯一樣好吃甚至比它還好吃嗎?」

    「能饞掉人的舌頭嗎?」

    答案當然是不能。

    沒有任何一個版本的「開水白菜」,能達到這個標準。

    也因此,哪怕這些天跟在那些大廚身後,田浩從幾乎完全不懂廚事已經進化成一個小廚了,但他的實驗,仍然還是進行中,沒有任何一道菜,算得上「成功」。

    也因此,才有了這次的進山之旅。

    他要找更多的食材!

    進山後,田浩和大管事不停溝通著,也和他的幾個幫廚不停溝通著,同時更和那兩個藥師不停溝通著。

    而隨後,他們就泡在了大山裡。

    打獵,取各種野獸肉。

    採摘,取各種草木的花、葉、莖、根之類。

    然後就是,一樣又一樣地實驗。

    這行人,包括田浩自己,也都是飽了口福。

    因為就算實驗的結果再糟糕,大山裡很豐富的材料,在田浩的那些思路下,在幾位大廚的具體製作下,也足以讓他們每天至少有一餐,可以享用到非常美味的食物。

    漸漸地,好多人,特別是那些護衛,簡直都有點樂不思返了。

    而隨著大量的實驗,田浩+大廚+藥師的搭配之下,有兩三樣菜,田浩終於是確定了骨架,基本上,再研究研究,就可以在同福樓中推出了。

    於是,隨後,田浩便把心思專注於其中的兩道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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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爆炸
               
    徐亦山這次的閉關,雖是靜修、潛修,但卻並不需要長期。

    說白了,主要還是意識上的梳理或者說心境的調整和重構,而這些,並不用朝朝暮暮、月月年年,也因此,只是閉關了小二十天,他就出關了。

    得知許同輝也正在閉關,這位閣下灑然一笑。

    大管家薛守一依著以前的慣例,事無鉅細地對徐亦山匯報。

    徐亦山並不會插手薛守一的做事,最早的時候,他還會有所指點,慢慢地,就只是聽了。

    事無鉅細的匯報,並不是徐亦山不放心什麼,他只是把這些,當成故事來聽而已。

    知道主人的這個習慣,薛守一這麼多年來也早已磨練出了應有的水平,能把一件平平無奇乏然無味的小事說得妙趣橫生。

    事沒有趣就把經事的人說得有趣,經事的人無趣就把事說出有趣,事與人都無趣,薛守一還可以吐槽嘛,一吐槽,本來全都無趣的事和人,好像也就被添加上了那麼一點趣味。

    也因此,這位大管家若是放著管家不做,去講話本,估計也會講得蠻不錯的,絕對秒殺絕大多數的說書人,然後被各大茶樓高價爭搶。

    人才啊!

    這樣的一個人,絕對可以擔任一家大茶樓的鎮樓之寶。

    一家茶樓哪怕只賣水,而且是白水,只要有他在,也絕無須擔心客源的問題,反而是要擔心客人太多,把茶樓踩塌。

    郡內無事。

    城中無事。

    薛守一一路匯報下來,直到最後提及,同福樓中又新添了兩道菜。

    「哦,怎麼樣?」徐亦山饒有興味地問道。

    薛守一微微舔了下嘴唇。

    「你這老貨!」徐亦山戳指笑罵。

    薛守一當然不至於饞成這樣,再好的菜餚,也不行,所以,他只是以這樣的方式,表示那新出的兩道菜還不錯而已,至少,能和之前的十全大補湯有得一比。

    「走,我們現在就去嘗嘗!」

    閉關期間,徐亦山只喝酒和水而無半點進食,倒是好些天未嘗人間滋味了。

    兩道菜,一道田浩版的「開水白菜」,一道同樣是田浩版的「黃花菜燴豬肉」。

    當然,白菜不是白菜,黃花菜不是黃花菜,豬肉也不是豬肉,所有的原料俱皆與原本的菜式截然不同。

    但,原料雖改,風味彷彿。

    而其中核心的文化,更是一脈相承。

    諳熟美食的人,一嘗,就知道。

    兩道菜的最早推出,並不是在同福樓,而是在大院。

    田浩以最虔誠的心和最細緻的動作完成了這兩道菜,把它們搬上了大院的餐桌,然後垂手一側,忐忑不安地等著少爺的點評。

    「不錯!」品嚐了之後,許廣陵點頭嘉許,「繼續努力!」

    許廣陵已經可以進食了。

    他並沒再配製什麼好的或壞的藥劑、線香之類,而就是像旁觀者一樣,看著身體內生與死兩種力量的對抗。

    其實說旁觀者也不對。

    所謂旁觀者,其實只是指他的心態平靜如水,但事實上,他的心神,已經和身體一起,站在了「生」的那一邊。

    於是。

    從最初的冰凍。

    生的力量被壓縮到極致,彷彿只是大海上一個微不足道的漩渦。

    那漩渦是「生」,而除了漩渦之外,整個大海都是「死」。

    用毫不誇張的話來說,許廣陵的整個身體,真的只是「一息尚存」。

    然而,只需這一息尚存,也就夠了!

    這漩渦,彷彿無中生有般地,一天一天地擴大。

    每天擴大的幅度都極小,極艱難,但是,它確實是在擴大!

    從只是腰身處的脊柱,向上,向下,慢慢地擴大,擴大,拉伸,拉伸,然後把整個脊柱包裹在內。

    那一刻,身內,大震動。

    彷彿是取得了一個階段性的極大勝利。

    哦,沒有彷彿。

    就是!

    而這個勝利,是致命性的。——對「死」的力量來說。

    這個勝利,意味著核心防禦體系的徹底形成,意味著,已無需用身體的最核心,與「死」的力量直接短兵相接,它只需源源不斷地提供力量、製造戰兵就可以了。

    於是。

    生的力量,再次以脊柱為中心,向左,向右,向前,向後。

    激戰,激戰,激戰。

    收復!收復!收復!

    每收復一處,被收復的地方,立馬就成了新的抵抗與戰鬥之地。

    這是誰的領土?

    這是誰的領域?

    生的力量說,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於是。

    最初是艱難,絕望般地艱難。

    慢慢地,變成困難。

    慢慢地,變成只是棘手。

    然後,大地全面性地解凍。

    再然後……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那一天,身體的大部分依然還是處於敵對的勢力之下,但讓許廣陵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那一夜,身體吹響了全面反攻的號角。

    進攻!進攻!進攻!

    那一夜,許廣陵簡直是驚奇中帶著震驚地,看著身體內的瘋狂。

    生的力量瘋狂。

    死的力量一樣瘋狂。

    但現在,或許,已經不能稱為是死的力量了,而最多只能說是破壞性的力量。

    破壞性的力量仍然佔據著身體內的大半地域,但就在這一夜,生的力量彷彿完成了根本性的蛻變,它不再是和煦的春風,也不再是小範圍的熱水,而完全變成了普照整個身體的烈陽。

    在這烈陽所照之下,那些破壞性的力量,歇斯底里地瘋狂起來。

    瘋狂地湧動,瘋狂地流竄,瘋狂地破壞。

    破壞它面對的一切。

    但生的力量只是冷笑。

    它早已完成了最基礎卻也最根本的鋪墊和架設!

    它簡直是以極度的熱情,讚歎著那破壞,因為就在那瘋狂的破壞中,破壞性的力量本身,被分散,被稀釋。

    而這時,生的力量不是緩緩,而是突然,不是和風細雨,而是暴風驟雨。

    突進!突進!突進!

    許廣陵心如止水,含笑淡看著身體內的瘋狂。

    前世,很早時候,在他還未晉入大宗師之前,在長白山的時候,他就見識到了春天的力量是如何一種澎湃。

    最初,它是和緩的、細微的、微不足道的。

    但就在這和緩與細微中,那微不足道的力量一點點地滋長,不分日夜。

    第一朵雪花的融化。

    第一顆種子的迸裂。

    第一棵樹的甦醒。

    第一叢小草的綻芽……

    那些無數個「第一」,就在那個滋長的過程中,一個又一個地發生。

    一個。

    十個。

    一百個。

    一萬個。

    一百萬個。

    一億個。

    一百億個……

    那不是勻速,那也不是加速。

    那甚至不是指數式的上升。

    那是爆炸!

    一點點的滋生,一點點的萌長,滋生和萌長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突然地,就爆炸了。

    就如此刻,許廣陵的身體內。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7
第121章 成就
               
    沒有鏖戰。

    再不是勢均力敵,再不是浴血搏殺。

    生的力量,就如一位絕世的統帥,率領著億億萬萬的大軍,然後隨便指著一處道:「上!」

    然後那億億萬萬的大軍就一撲而上。

    收復!

    攻克下一城,繼續擁兵而上,然後再指一處道:「上!」

    再收復!

    就這樣,一路地。

    收復!收復!收復!

    戰火越燃越烈,直至全面開花。

    許廣陵的身體內,頭部,腳部,臟腑,胸腹……

    所有的地方,都在戰鬥。

    而那些破壞性的力量,就如被放入熱鍋中的凝固塊黃油,而且是越來越熾熱的鍋。

    滋!滋!滋!

    破壞性的力量,全面融解,全面崩潰。

    直到某一刻,許廣陵整個身心,都是一震。

    他已經好多天,沒用心識,藉助不滅真性,溝通天地力量了。

    而就在這時,在生的力量全面性地收復了身體之後,它並沒有停下來休息,反而是挾著前所未用的澎湃、浩蕩和大勢,從身體的各個角落,自周圍向中心聚集。

    然後,陡然一「撞」。

    下一刻,就如那句詩所言,天門中斷楚江開!

    浩浩蕩蕩的如同靈氣卻又不是靈氣的力量,從身體的說不出是外部還是內部的某一處,莫名而來,突兀而來。

    而在它湧來的第一時間,就如一柄極鋒利的尖刀,匯聚著萬鈞之力,以世間無物可擋的姿態,向著許廣陵身體的最核心,也是三大根本竅的命竅之處,穿刺了過去。

    是破壞,也是生成。

    瞬間,許廣陵感覺自己的腰身,像是冰雪一樣的融化。

    而他轉世時跨越兩個世界所獲得的不滅真性,那些若有質若無質的存在,這一刻,受到了莫名的牽引,填補了腰身中被融化後的空白。

    只是一小處。

    而那一小處,就是命竅之處!

    說不清實際是快是慢,反正在許廣陵的感覺中,只是一瞬,下一刻,他身體的整個呼吸都為之中斷。

    口鼻處的呼吸中斷。

    身體各個地方的皮膚呼吸也中斷。

    從頭到腳,徹底中斷!

    身體陡然地,中斷了與外面的一切常規連接,陷入死寂。

    而就在這死寂中,命竅所在,微瀾泛起。

    真的只是微瀾。

    就像是最輕微最輕微連一絲花蕊都吹不動的春風吹在平靜的水面上。

    看不出任何的動。

    但是。

    確實有動。

    一點點,一點點。

    慢慢地,微微起伏,慢慢地,開闔生息。

    「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

    老子的道德經中這麼說道,而這句話所述,就是這一刻許廣陵的身體。

    具體地說,是他的腰身之內。

    再具體地說,是他的命竅之處。

    三大根本竅之一,這幾乎代表著大宗師成就的命竅,這一世,居然就這樣地,在許廣陵毫無心理準備之下,以不滅真性為體,凝就,啟動。

    而在它成就的第一時間,就自然而然地接過了身體的絕對中心。

    它在微微旋動著。

    由小到大,由中心到四圍,整個身體的氣血,都被它慢慢地帶動了起來。

    不是簡單的帶動。

    更像是……融化,融解。

    除了命竅所在,許廣陵感覺整個身體都在失去知覺,或者反過來說,整個身體,都像是變成了命竅,與命竅融化為一,而就在這個過程中,身體內,無數的沉渣泛起。

    許廣陵都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內有這麼多的沉渣雜質。

    就算之前作死,把身體糟蹋到最糟糕時,也沒有現在這麼糟糕。

    身體內,此刻,像極了一個旋轉著的大海。

    無數的沉渣雜質,被攪蕩了起來,以所有的海水為載體,旋轉,沉浮。

    然而,不是單純的旋轉,也不是單純的沉浮。

    就在這旋轉中,就在這沉浮中,那些渣滓,那些雜質,俱皆被「分解」著,俱皆被「融化」著。

    分解和融化後的渣滓和雜質,就不再是渣滓和雜質了嗎?

    是的!

    就是如此!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在整個身體都彷彿化作命竅的旋動之中,那些所有的雜質,都在這旋動之中,一點一點地消滅。

    由大至小,由小至微,由微至無。

    直至所有的氣血,都化作一片純淨,一片晶瑩。

    之前,身體內還在激戰,生的力量與破壞性的力量還以身體為戰場,全面開戰,而現在,再無一絲戰鬥過的痕跡。

    甚至,這都不像是身體了。

    許廣陵對身體的感受消失,他感覺不到臟腑,他也感覺不到肢體。

    他只感受到氣血。

    在命竅的作用下,氣血一派沖和,旋動著,也平靜著,純淨著,也晶瑩著。

    彷彿是天上地下,造化之中最無瑕的「水」。

    下一刻,水化為霧。

    這個時候,許廣陵終於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臟,而且是極細緻細微的感受,竟彷彿絲毫不遜於他前世的時候。

    而也就在感受到的第一時間,那些化成霧的水,以最細微的方式,滲入了心臟之中。

    心臟被融解。

    全面地融解。

    只短短的幾息時間,整個心臟就被「攻克」,然後,那水那霧挾著大勝之勢,向著下一個目標漫延。

    然後,許廣陵感受到了自己的脾臟。

    感受是新奇的。

    但是過程卻是極熟悉的,而那結果,卻是許廣陵更熟悉的。

    只不過,這樣的過程,這樣的結果,前世,是零零碎碎地分散在好多天裡,也零零碎碎地分散在他的不同修行層次中。

    而這一世,這一刻,就這樣地,一個目標,又一個目標……

    紅色花開。

    黃色花開。

    青色花開。

    白色花開。

    黑色花開。

    五朵花的先後次第「綻放」,在許廣陵的感受中,只是片刻間!

    然後,由髒而及腑。

    在完成了臟腑整個的昇華之後,那水,那霧,終於止歇了下來,而命竅也終於由起到伏,由開到闔,慢慢地趨向止歇。

    許廣陵的意識和感受亦趨於沉寂,整個身心進入大定之中。

    當靈覺如初陽一般從黑暗中升起,許廣陵從大定中醒來,而沒待他做什麼想什麼,那早先蟄伏的命竅,就再一次自行啟動,然後帶動著整個身體的氣血,隨之而動。

    然後許廣陵就發現,這一刻,身體內的氣血已經和大定之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變化極大!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7
第122章 一步
               
    如果說之前,被命竅旋動的大部分是血,那現在,大部分就是「氣」。

    清清的彷彿無半點雜質的血液在身體內自顧自地周流,從頭到腳,從腳到頭,遍及臟腑與肢體。

    而與此同時,一種似無形似有形、似無質似有質的「氣」,在身體內,與血液既同又異地流轉著。

    其中的小部分伴隨著血液一起周流全身,其中的大部分,此刻,卻是在命竅的帶動之下,在整個身體內,旋轉。

    說不出是溫暖還是清涼。

    也說不出是痛苦還是痛快。

    許廣陵感覺整個身體,都在被「剮」著。

    不是千刀,而是千千萬萬刀,也不是真正的萬「剮」,而是以最細微的方式,滲透著,是在滲透中,如水如霧如風一樣地,遍及整個身體的內部。

    就這樣旋動著「剮」了不知多久,整個身體中的周流再次慢慢止息。

    就在許廣陵以為會再次進入大定之中時,身體中氤氳著的氣,不約而同地向著心臟處聚集,而後,如同聽到號令,忽然地一凝。

    由霧化水。

    而那水,潺潺地流向一處之前並未被感知到的所在。

    不是血管,而是氣脈。

    最初,像是遇到了什麼阻礙。

    但那阻礙就像一扇紙糊的窗戶一樣,被一沖而破。

    流水潺潺向裡,漸漸地,就形成了一條脈道。

    心脈!

    水在心脈中流動,似快,似慢,總之不久就到了盡頭,然後,又一個小小的阻礙被衝開,溪水流注入另一條脈道,而這條脈道的盡頭,是小腸。

    就這樣,由髒而及腑,許廣陵身體內的第一對臟腑,被打通,被連通。

    自此之後,這對臟腑,再不是暗自地相互影響,而是直接地變成了一對「雙子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此榮則彼澤,此損則彼援。

    但這不過只是開始。

    那溪水,彷彿半點無損般,在身體內繼續潺潺,流向下一處脈道……

    就這樣,髒,腑,氣脈。

    直到,所有的臟腑都一氣連枝,被氣脈所連接,完全成為了一體。而後,挾著大勝之勢,那溪水由臟腑處,繼續向外潺潺……

    胸口,胳膊,手肘,手腕,手心,手指。

    後背,大腿,膝蓋,足踝,足心,足趾。

    頭頂,耳朵,眉心,眼睛,鼻子,舌尖。

    全身上下,從頭到腳。

    一氣之間,毫無停歇地,一條脈道、兩條脈道……五條脈道……十條脈道……

    臟腑,肢體,全身百脈,悉皆貫通!

    許廣陵終於又再一次地進入了大定之中。

    不知多久,許廣陵再次醒來,而全身的氣血,又再一次地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在許廣陵靜靜的觀注之下,命竅一如之前,由蟄而起,再次帶動身體的氣血開始周流。這一次,所有的臟腑與肢體,俱在感受之中,然而,卻又恍若無物。

    沒有任何淤滯,沒有任何阻礙!

    髒、腑、肢體、氣血,完全地連成了一體,完全地打成了一片。

    然而,身體中,不止是臟腑,也不止是肢體和氣血。

    還有骨骼。

    特別是脊柱,那才是身體真正的中心和核心,也是身體最後的陣地。

    清澈的血液,自在周流。

    而遍及全身上下,幾乎無所不在的「氣」,就在周流中,慢慢地,遇上了阻礙,而那阻礙就是骨骼所在。

    這一次,就不是之前那麼容易了,阻礙如窗紙,一沖而破。

    現在,不是這樣。

    像是水,往木頭裡滲,一點點地滲。

    但其實這麼說也不太恰當,因為那「氣」不是靜態的,不是緩緩的,它是在命竅的帶動下,遍及整個身體的旋動著。

    當它的旋動受到阻礙之後,忽然地,一下子,由散為聚。

    其中的一小部分,仍然在身體內周流,遍及臟腑和肢體,但其中的絕大部分,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般的速度,倏然聚集在一起,聚集在腰身處,然後向阻礙發起了一股腦地衝鋒。

    衝!

    衝不下,退。

    再衝!

    再退!

    慢慢地,這股如水如霧的進退,恍若變成了海潮,而許廣陵的整個心神,亦被挾入了這海潮的起伏之中。

    嘩!嘩!

    恍惚之中,許廣陵彷彿來到了海邊,他坐在海邊的一塊礁石上,聽著亙古就有的響聲。

    也感受著這亙古就有的起伏。

    但亙古並不代表永久。

    潮起,潮落,潮起,潮落。

    不知道多少次的起落之後,許廣陵心中聽到的不再是「嘩」,而是「嚯」,那再次向著堤岸發起衝擊的潮水,彷彿找到了豁口,然後全數地,狂湧而入。

    大海不見了,只有潮水。

    而潮水在全新的通道中流注、沖刷、滲透。

    從內到外,也從外到內。

    許廣陵全身都在發麻、顫抖、悸動,類似於毛骨悚然,但其實並不是悚然,而是無法形容的那一種……

    那一種什麼,也同樣無以言表。

    只能說,這一刻,許廣陵的身共心一起,在極致的纖微感受中,感受著那種真正深入骨髓的滲透。

    這一刻,許廣陵再次感受到「融化」。

    他的整個脊柱在融化。

    而事實上,在真正的物理層面,他的脊柱,也真正地在「水霧」的作用下,開始融解,由硬化軟,彷彿是逆生長一般,回到了母胎中的狀態。

    血液也好,「氣」也罷,一無阻礙地,在整個脊柱的上下內外穿行。

    從上到下,從下到上。

    從內到外,從外到內。

    至此,整個脊柱,也完成了「花開」,在氣的層面,與身體的臟腑、肢體,完全地成為了一體。

    脊柱,是第一步。

    這是第一步,卻又是最重頭的一步。

    而當這一步完成之後,身體其它部分的骨骼,竟是幾乎沒有半點抵抗之力地,被水霧一沖即潰,只頭部略有抵抗。

    但也只是略有抵抗而已。

    許廣陵再次進入大定。

    而當他醒來之後,略微感受了下身體內的情況,不由得地,心中便是輕嘆一聲。

    「哎,到底是無法真正地從頭再來。」

    大宗師,就是大宗師。

    哪怕是他自己,也無法輕辱。

    當前世大宗師的成就僅僅作為心識,作為一枚種子存在於這個身體中時,這個身體還能慢慢地「正常」發育,但當他自己作死,讓這個身體處於跡近崩潰之境時……

    那屬於大宗師的成就,再也無法坐看。

    它不止是抵抗。

    它不止是收復。

    它更是集抵抗為收復,集收復為勝利,然後挾著大勝之勢,一路衝衝衝,衝破身體內所有的阻礙!

    凝氣,通脈,開竅。

    這個世界的修行體系,修者們需要一步一步去成就和達成的層次,在許廣陵的身體中,卻彷彿只是掛了鎖的現成房間。

    而那些所有的鎖和門,都是阻礙。

    凡是阻礙,皆需破壞。

    衝!

    衝!

    衝!

    這一世,許廣陵本打算從頭開始,一步一步地修行。

    他確實是從頭開始了,但是,在還沒有真正開始,在還只是作著準備工作的時候,就身不由己地,就這樣,跨出了「一步」。

    一步間,凝氣大成。

    一步間,通脈大成。

    一步間,開竅,t√。

    一步間,引氣,t√。

    若以此世的修行體系劃分,他已經一步跨過了人階的層次,進入了地階的領域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8-6 20:04
第123章 谷口春殘黃鳥稀
               
    不說長生,不說力量,也不說心境等等什麼的。

    修行,對一個人最大的改變是什麼?

    是身體。

    從前世的大宗師,到今世的普通人的身體,許廣陵一開始其實是頗不適應的。

    哪不適應?

    哪都不適應!

    兩者之間,差距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但回首前世,他也是從普通人起步,而不是直接就大宗師。所以,重新體驗一下普通人的身體,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而此刻,一下子,他又告別了「普通」。

    許廣陵感受著現在的這個身體。

    先是感知。

    眼耳鼻舌身。

    許廣陵此刻,是坐在小木屋的地板上。

    不須用心,也不須凝神,耳邊自然而然地傳來種種聲音。

    大的,是淅淅瀝瀝的雨聲,小雨。

    雨滴落在小河裡,落在泥土裡,落在石板上,落在大樹上,落在草叢裡,落在屋頂上,以及透過林蔭,滴落在他的這個小木屋的頂上……

    這些種種,都是各各不同的聲響。

    似嘈雜,似融和。

    許廣陵只是稍作屏蔽,其實也就是對有的聲響聽而不聞,立馬地,耳中聽到的,就是一首完全由雨聲組合成的交響樂。

    石板如快板,水面如琵琶,草葉萋清如簫,樹葉幽怨似笛,而暗若不聞的地面,則低徊如陶壎……

    單是一個雨聲,就足夠許廣陵品味良久了。

    他也真的品味了良久,以這些雨聲為菜,以前世那些與雨相關的詩文為酒。

    這是一場美妙絕倫的「美食」盛宴。

    這一刻,那些豪邁的,那些淒涼的,那些淡然的,那些倉皇的,那些天真的,那些世故的,種種種種的意象,漸次而來,在樂曲的背景下,一一展示於他的腦海中。

    「細雨濕衣看不見,閒花落地聽無聲。」劉長卿這麼說道。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李煜這麼說道。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蘇東坡這麼說道。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陸游這麼說道。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圖書管理員這麼說道。

    ……

    彼時,一個又一個的生命,面對著時令大小等種種都不同的雨,留下了這樣的印記。

    今日,許廣陵同是在雨幕下,品讀著這些印記。

    這是世間,最好的佳餚。

    除了雨聲,還有吹拂在整個院落間的風聲。

    和雨聲比起來,風聲看似單調,其實更加多變和複雜,而它們,是更加全面的音符,奏響在以整個大院為骨架的鋼琴上。

    單是這《風》,許廣陵就能輕易地寫出一百首以上的樂曲。

    不是創作。

    而只是陳述。

    陳述這片天地呈現給他的天籟。

    雨聲,風聲,是大的背景。

    而在這片背景下。

    小河裡,某隻魚如同夢遊般地順水漂流著,忽然驚醒,尾巴濺起一陣浪花。

    石板下,一叢小草似乎是個夜貓子,別的草木大都在沉睡,而它在雨水的滋潤下,卻正恣意地舒展著身體,把根須一點點一點點地向著地面以及四邊散開。

    就在這叢小草的邊上,一個有著數百隻螞蟻的小蟻窩裡,正上演著一番動盪。

    ……

    這是耳朵。

    之前失聰了的耳朵,這一刻,以全新的面目閃亮登場。

    這些,於許廣陵來說並不新鮮,只是,確實是「隔世」了。

    緩慢而深長地呼吸著,許廣陵的左右鼻翼,好像兩扇門,而這兩扇門彷彿很久很久都沒有開啟過了。

    此時,如同乍啟。

    腐朽的氣息,直衝而來。

    但片刻之後,這濃重的腐朽被各種各樣的生動所代替。

    最生動的,便是草木的氣息了,那些清新以及氣味,交織在一起,層層疊疊,閱覽不盡,足以讓人徜徉其中,流連忘返。

    然後就是水的氣息。

    還有泥土的氣息。

    河水的氣息和雨水的氣息是明顯不同的,共同的是,它們之中全都混雜著泥土的氣息。

    許廣陵緩緩睜開眼睛。

    之前,哪怕白天,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也彷彿是在黑夜裡一樣。

    而現在,就是黑夜,並且無星也無月,濃重的黑暗裡,他卻清晰地看到了身前的一切。

    木板的紋路,繁複卻簡單地呈現著。

    小木屋外,從上往下落著的雨,雖是動著,卻恍若靜止。

    「視小如大。」

    「視動如靜。」

    這其實,都是次要的。

    主要的是,許廣陵微微凝神,視線便彷彿穿過了一層無以名之的東西,視野切入了另一個層次。

    還是這小木屋,還是這樹,還是這雨,但在這些正常的景象之中,一片極淡極淡的白霧繚繞著。

    ——靈氣!

    前世的天眼,最低層次的天眼,也在此刻,伴隨著歸來了。

    這些,都是感知上的改變。

    其實最根本的改變,還是身體。

    身體內,唯一開啟或者說成就了的「竅」便是命竅,它是根本竅,其重要性和層次更在大竅之上,但前世所有開啟了的大竅中竅小竅,此刻,俱都沉寂著。

    這個開啟的順序,和前世是截然不同的。

    不過命竅一成,就會接過身體的主控,自此之後,只要這具身體未曾崩壞,就始終都會處於最接近於「完美」的狀態。

    身體層面,一切負面的影響和因素,都會被以最快的速度所消除。

    或者,就如那句話所說的,「一塵不能加,一障不能存。」

    許廣陵以前還需要通過和天地的連接以消除這具身體的波動帶來的些微意識上的影響,自此以後,不需要了。

    這具身體,已經「無瑕」。

    雖然還是比不上前世所達到的最高高度,但已經足夠合格了。

    這個世界的修行體系,人階,地階,天階。

    人階三境,凝氣,通脈,開竅。

    凝氣不須說,通脈也不須說,這兩項許廣陵都已經跨過,完成度100%。

    特別是通脈,許廣陵此刻的身體內,那些大的、主要的脈道且不提,哪怕就是最細微的脈絡,也悉數貫通,無有任何淤滯。

    不過開竅境,許廣陵不知道此世的修者開的都是什麼竅,以及通常都開多少竅,他自己現在卻只是開了一個根本竅,所以本質來講,他這個身體還是處於這一境中。

    但又有一隻腳已經跨入了地階。

    此刻,就是一隻腳人階,一隻腳地階。

    所以下一步,就是好好探索一下地階的風景?

    那麼,應該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介入這個世界的地階修者中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8-6 20:04
第124章 辛夷花盡杏花飛
               
    一步踏出,眼前的天地隨之改變。

    現在,想要把他怎麼樣,以這個世界的修行體系劃分,只有天階修者才能辦到了。

    哪怕他才只是一隻腳人階一隻腳地階,但就算地階大成的修者,如徐亦山之流,也傷不了他一根頭髮絲。

    曾經的大宗師,就是這麼不講理。

    許廣陵笑吟吟地,心情甚好。

    這個地方雖然堪稱治世,生態環境相當不錯,但對許廣陵來說,還是「沒底」。

    遊走在一個遍是修者的世界,作為一個普通人,不是你行得端走得正就可以無咎的,易經裡有一個詞對這種情況形容得非常之好,「無妄之災」。

    前世有一句俏皮話,老大和老二打架,把老三給打死了。

    話是俏皮,但如果當事人是老三,那就一點都不俏皮了。

    其實都是一樣的道理。

    小舟沒有悠遊於大海的資格。

    小舟可以悠遊麼?

    可以。

    你到小池塘裡。

    或者向來就無風無浪的小河裡。

    就如同是雨天,閒敲棋子落燈花是一個樣子,東臨碣石有遺篇又是一個樣子。

    總而言之,就一句話,許廣陵現在不用擔心和考慮一些亂七八糟的雜事了。

    眼前,是萬里無雲,身前,是海闊天空。

    甚至,惡作劇點,他都可以扮一下「聖人」。這個世界的聖人他恰好見過一位,cospy起來,都不帶眨眼的。

    許廣陵出了小木屋。

    小雨淅淅,但已無一滴可以沾他的身。

    這個境界,這個世界叫做「引氣」。

    引氣的涵義有兩個:

    一是通過打通的竅穴連通自身與外界,從而援引天地間的靈氣滋潤、洗滌身體。

    二是在身與外界相合的過程中,心神像是操控自己身體一樣地,操控外界。

    簡而言之,修者從開竅境踏入引氣境,也就是從人階步入地階,自此之後,修煉將不再是侷限於己身,而是更多地依賴於身外的環境。

    來到泳池邊,許廣陵三兩下抖落衣服,跳了下去。

    此刻,他的身體內固然是一塵不染接近無瑕,但皮膚表層,卻是有著不少雜質。

    沒有許同輝之前幾次徹底「換膚」那麼誇張。

    幾乎是許廣陵跳下水的一瞬間,隔了好遠,正沉沉酣睡著的許同輝一下子坐起身來,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只拿了放在床頭櫃上的劍,就縱身飛一般地向這邊撲來。

    「少爺?」

    來到近前,許同輝的倉促化為疑惑。

    「把劍放下,沒什麼事,更不是有什麼外敵入侵。」許廣陵笑吟吟說道,「來,下來一起游泳。」

    許廣陵其實都好多天沒泡過水了。

    許同輝也一樣,這個傻子,在前些天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衛在許廣陵身邊,就連夜裡休息時也都隨侍在側,也就是最近幾天許廣陵身體轉好,才吆喝他轉回以前一樣。

    「少爺,你的身體……」許同輝有太多疑惑。

    「沒事了,徹底好了,比以前還要好。」許廣陵道。

    許同輝明顯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心底放下了那根一直緊繃著的弦,然後把自己像是利箭一樣地投入水中。

    入水時,卻幾乎沒有激起一點水花。

    比前世的那些跳水健將還要靚。

    泡在水中,身體表層的污垢漸漸地化為烏有,許廣陵的身體也很快地呈現出了前世才有的特質。

    晶瑩若玉。

    這是「不合理」的,連修煉的年歲都沒到,身體的體徵怎麼能像是大修士一樣呢?

    別看許同輝換過幾次膚,但那不過是徒有其表而已,如果是白天,兩人站在一起,就能明顯地看出區別來了,而且是天壤之別。

    所以就在游泳的過程中,許廣陵的身體又漸漸地發生著變化。

    劍收進鞘。

    玉封入匣。

    或者用道德經中的那句話來說,「和其光,同其塵。」

    片刻後,若從外表看起來,許廣陵,還是以前的那個許廣陵。

    這也是「大宗師」才能辦到的事了。

    至此,意外晉陞之事,告一段落。

    事是好事,而且是大好事,但這無疑打亂了許廣陵以前的計畫。

    所以說,計畫趕不上變化呢,許廣陵真的沒想到,身體在徹底地陷入崩壞後,隨後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一種反彈。

    怎麼說呢,只能說造化太過神奇,哪怕是大宗師,所窺及的,也不過只是大海之一粟而已。

    大宗師?

    大宗師就了不起麼?

    在造化面前,何足道哉!

    當然了,這也是一次大收穫,為許廣陵的「大宗師領域的大宗」研究開拓了一個新體系,補上了一個許廣陵以前的認識空白。

    但接下來,該如何研究呢?

    許同輝和田浩以後都會是地階。

    但這都需要時間。

    哪怕即時成就,許廣陵也需要更多的樣本,以進行他對於基礎修煉階段的研究和探索。

    許廣陵自己也是樣本之一,而且是最好最方便的樣本,但他的這個樣本並不「標準」,幾乎沒有任何普適性的參考意義。

    ——從這次晉陞就可以看到了。

    轉世重來,他連按部就班都做不到。

    老黃瓜再怎麼刷綠漆,也裝不了嫩的。

    他自己假裝嫩,別人也認為他嫩,但造化不承認啊,隨便道一聲「去!」就把他給一腳踢到了地階。

    說不想前進那是矯情,但這個階段的前進,許廣陵那是真不想!

    他想的是研究。

    但這一步跨出,他自己這個樣本,不能用了。

    仰躺在水面,兩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蹬著,許廣陵把自己當成是一葉小舟般地向前劃,然後思忖著。

    以前,他是做了「百年規劃」,打算在一百年內自身只是凝氣及通脈層次的。但這麼長的時間如果只研究凝氣及通脈,又無疑是太過浪費了。

    所以許廣陵是做了兩手打算的。

    排除在莊家的落子不提,一手打算,許廣陵是以自己的這個身體為樣本,研究凝氣,研究通脈。

    另一手打算,就是以許同輝和田浩為樣本,在這百年時間內,推著他們一直往上走,從凝氣一直往上,具體能上到哪裡不作限定。

    而他們能上到哪裡,許廣陵的研究便也能推行到哪裡。

    現在,計畫徹底報廢。

    眼下,原定計畫需要作重新修正。

    一是網羅更多的基礎樣本,許同輝和田浩雖然還能作樣本,但他們都是「非典型」的,正宗的、典型的基礎樣本,許廣陵以前可以自己來,但現在已經徹底出局。

    所以,要找一個或多個小孩子來。

    二麼,地階的研究也可以同步展開,他的這個樣本還是不標準,沒有代表意義,需要找一個或多個地階的修者。

    這兩個。

    他的切入點,應該是什麼?

    念動之間,許廣陵便想到了。——其實可供選擇的本來也不多。

    大宗師。

    大宗,醫之大宗,藥之大宗。

    這三個領域都是可以拿出來的,其它的各個大宗,或者說他其它領域的成就,於修行而言都只是外道。

    大宗師,這個方面的成就,應用在許同輝和田浩兩人身上就可以了。

    所以,剩下的,就是醫、藥兩途。

    「這位是藥師堂堂主,甘從式。」那一天,宴會上,徐亦山對許同輝這般介紹道。

    就是你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6 20:04
第125章 始憐幽竹山窗下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時隔近兩個月,在外界不知多少人的期盼中,盼得眼睛都方了,盼得青苔都長了,東正街上那扇一直緊閉著的大院門,終於在吱呀作響中,艱難地打了開來。

    是真的長了青苔!

    並且,青苔把大門的底部和邊緣的門柱都給堵死了。

    如果不是許同輝,換田浩來,一時半間還真打不開這門。

    普天同慶!

    放煙花!

    放鞭炮!

    看到這一幕,不知多少專業探子和業餘探子立馬地四散奔走,不用一個時辰,這個消息就會傳到所有該知道的人手中。

    不用懷疑,在郡城中,許同輝現在絕對是如日中天的流量之子,隨便一舉一動,都必上頭條的。

    不過出關的第一時間,許同輝卻是攜著許廣陵,去了郡守府。

    徐亦山這些天正逍遙著呢。

    其實這位大人近幾十年來一直都很逍遙。

    在他的坐鎮下,安南郡可謂是風調雨順、天地人和,民眾安居樂業,修士安分守己,哪怕是在整個崤國評選「十大優秀郡守」,他也絕對是榜上有名的。

    不過以前的逍遙,到底是滲雜了些許的苦澀。

    就如一桶新釀的酒,明明各個環節上都很完美,卻還是需要時間來繼續釀化和柔化,才能獲得最好的品嚐滋味。

    現在就是了!

    找到了繼續前行的方向,徐亦山的身心兩方面正處於穩步向前推進中。

    雖然一時來說進展不大,但哪怕只有一丁點兒的進展,和以前的「止步」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也因此,這些天來,徐亦山三天兩頭地去東山靜修一會兒,然後又回到城中,開始「微服私訪」。

    到同福樓中坐一坐,到有說書的茶樓中喝個小茶,到街頭那種修士一般都不會去的鬧市上吃個簡飯,到城中幾個大的交易市場轉一轉……

    小日子過得,那真叫一個瀟灑。

    「同輝,哈哈,為兄正念叨著你什麼時候出關呢!」

    許同輝攜著許廣陵到達的時候,徐亦山直接迎到了大門口,朗聲說道。

    不過內裡的一抹驚疑或者說驚豔被他小心地收了起來。

    用完了最後一支清血香,許同輝不再蛻皮,他的頭髮眉毛等都已經長出來了,但是,全身上下還是嫩啊!

    除了沒有嬰兒肥,他的肌膚看起來簡直是和嬰兒差不多了。

    甚至,嬰兒都比不上。

    因為嬰兒也只不過是普通人,而許同輝此時,可是正兒八經的凝氣大成通脈起步啊。

    其身中氣血,早就經歷了不止一番的昇華和轉化。

    除了身,還有神。在徐亦山的眼中,此際的許同輝,和上一次所見相比,改變太大太大了!

    身定!

    氣定!

    神定!

    只是簡單地站在那裡,徐亦山竟看不到一點的輕浮氣息,存在於這位「小師弟」身上。

    不愧是……

    聖人弟子啊!

    徐亦山心中暗自感嘆。

    此刻,他還是能俯視這位「小師弟」。

    但這種俯視,能維持多久呢?

    就像以前,族內族外的那些同輩,俯視他徐亦山一樣。

    朗聲大笑中,徐亦山示意了一下,然後當先向著府中而行,「同輝啊,我們兄弟倆雙雙閉關,這番再相見,得好好杯酒相對,徹夜長談才行!」

    「師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許同輝道。

    這麼稱呼,倒不是許同輝攀附這位郡守大人。

    講真,就算真的是聖人當面,許同輝現在估計也會淡定淡然得很,但先有宴會的事,而這次,這位大人更是直接迎到門口。

    人家做出如此姿態,他如果還是說著什麼前輩甚至大人,那就太過不給面子了。

    還是那個花園中。

    徐亦山主座,許同輝客座,許廣陵陪座。

    杯酒相對。

    酒是醇酒,清香四溢。

    下酒的,則是各色水果乾果,乾果且不論,那些水果,不管大小種類,俱都是水靈靈的。

    明明果子上未沾一點水,看起來卻還是「水靈靈」的樣子。

    許同輝的目光直接就被那些果子所吸引,好在他也是見過一次世面的。——雖然只一次,但也足夠了!

    而且這些果子,根本就比不上莊家的那一次呢。

    所以雖有注目,但他的目光也只是稍注即移。

    「山野果實,鄙陋得很,同輝,將就點啊,這是為兄這裡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果子了,哈哈。」徐亦山笑道。

    您的這鄙陋的果子,隨便拿出一個來,都能讓外邊打破頭呢。

    酒過三盞,許同輝道出來意。

    「哦,想學藥?」徐亦山的目光掃過許廣陵,心中微有詫異。

    藥師堂的那些修者,說實話,徐亦山是不大看得上的,因為修行這種事,在地階之前,尤其不能分心。

    而草藥之學,那是相當需要用心的東西。

    不用心,根本就學不好。

    然而一旦用心,就會耽誤了修行的進展,那根本就是捨本逐末,識者不取。

    沒有任何大世家,會這般地培養子弟的,就算那些最不堪最沒出息的子弟,族中也不會一開始就讓他們學藥。

    ——哪怕想學這個,好歹也得等過個幾十年,在修行上實在沒多大進展的時候,再進行吧?

    然後也可以說,只有沒什麼出息的子弟,才會去學這種東西。

    此時,徐亦山確實是頗為不解。

    要說許同輝不重視這個族侄,將之隨便打發吧,也沒有這般打發的道理。

    再說,為這件事找上他的門來,又哪裡是不重視?分明是重視已極!

    徐亦山不由得地再次打量著許廣陵。

    一看,再看。

    當然,他什麼都看不出來。

    再怎麼看,這也只是一個尋常的小少年,而修行的資質好壞什麼的,也不是輕易就能看出來的。

    至少對徐亦山來說,不行。

    「為兄沒記錯的話,這小傢伙是叫許廣陵?小廣陵還沒開始修行吧?」徐亦山道。

    「對,還有大半年的時間才到修行年限呢。」許同輝毫不虧心地說道,他是真不知自家少爺已經跨出了「一步」。

    或許,是這小傢伙貪新鮮,在這大半年裡瞎玩玩?

    徐亦山想到一個可能。

    雖然說是「師兄弟」,但他和許同輝這邊其實根本談不上什麼瞭解,徐亦山也沒多想,接下來便直接道:「這事簡單,我把老甘叫來,讓他親自來帶小廣陵。」

    許廣陵沒拜師。

    因為已有的認定,徐亦山怎麼可能讓這邊做出什麼拜師的舉動?就算他和甘從式的私交不錯,也頗為認可老甘這個人,但一碼事歸一碼事。

    至少在這件事上,他認為,老甘是不配讓許廣陵叫一聲老師的。

    絕對不配!

    所以他的話說得很明白,「老甘,這是同輝的族侄,想學學草藥,你帶帶他?」
Babcorn 發表於 2019-8-6 20:04
第126章 不改清陰待我歸
               
    「帶帶」是個什麼意思?

    不管什麼意思,反正不是師徒的那個意思。

    甘從式答應得倒是挺爽快。

    其實也沒有不爽快的道理。

    第一,這件事是徐亦山提出來的,於情,兩人也是多年的知交好友了,幾十年的交情,不是開玩笑的,於理,徐亦山是郡守,從官面講,實實在在是他的半個上峰。

    第二,這實在只是一件小事。

    不過是帶個小孩隨便玩耍幾天,算個多大的事?

    這小孩一看就是修行將近,蹦跶不了幾天就會乖乖修行去了,現在估計根本不知道學藥怎麼回事,八成還當是好玩呢!

    嘿,待老夫略微給你這小毛孩展示一下什麼叫「好玩」。

    當然了,其實還有第三。

    甘從式雖然算得上耿介,但並不孤傲。

    就算原本孤傲,歲月和修行也都會讓他慢慢地發生改變,變得至少,不那麼孤傲。

    許同輝身份成迷,但至少,來頭很大是錯不了的。教他侄子,這件事雖小,但多多少少是個人情。——人情就是路,一份人情一條路,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用上呢?

    其實就算用不上,擺在那裡看著也挺賞心悅目的對不對?

    總之呢,傍晚時分,小小的私宴之後,甘從式是頗有興致地帶著許廣陵直接回返東山去了。

    許同輝倒是不放心地想跟著,但被許廣陵的目光阻止了,徐亦山也看出了他的擔心,不禁笑道:「同輝你且儘管放心,老甘也是老把式了,肯定會把孩子照顧周全的。」

    甘從式這時就「孤傲」了,對兩人的言行,當沒看見,也當沒聽見,徑直牽著許廣陵的手,走了。

    走出郡守府沒多遠,甘從式手上稍一用力,許廣陵就輕飄飄地坐上了他的肩頭。

    「孩子,坐好了。」

    老頭說得倒是挺客氣。

    接下來,很「神奇」的一幕立時就發生了。

    他還是正常地邁著步,不是跑也不是大步地快走,但就在正常地不緊不慢地邁步間,大地卻是不正常地向後倒退,頗有點「縮地成寸」的樣子。

    這一走,就直接出了城,進了山。

    而出城之後,甘從式的速度更是變得飛快,沒多久,好多個山頭都過去了。

    天地間的靈氣指數也一點點地上升。

    城中是一點三左右,出了城,一路向東,指數也在一路向上,一點四,一點五,過了一處平緩的峽谷盆地,然後直接上到了二點一。

    這裡居然還不是目的地。

    最後,當進入一處小盆地的時候,靈氣指數赫然來到了三點二!

    甘從式放下了許廣陵。

    看起來很清癯端莊的老者,此時一臉的淡然,看著許廣陵。

    #此處應有掌聲#

    #接下來是誇獎環節#

    許廣陵當然是秒懂的,也樂意配合,「甘老前輩,您太讚了!剛才這一路上,您施展的,是縮地成寸的神通手段吧?」

    神通?

    不,不不不,神通肯定不是,我老人家可不是大修士。

    甘從式被這小毛孩說得老臉暗熱,當然了,只是暗熱,不可能發紅,老臉不可能有那麼薄,「咳,咳,怎麼樣,還行吧?」

    「行,絕對行!」許廣陵豎起大拇指。

    這小孩還真不錯。

    至少,懂事。

    甘從式之前別的都不擔心,就擔心這小孩完全無法溝通,那就沒啥意思了。

    現在看來,嗯,還行。

    「這就是老夫住的地方。」甘從式指著前方說道,「接下來,你也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問題?」

    「您老人家儘管安排,晚輩聽從吩咐。」許廣陵道。

    聽得這話,甘從式相當罕見地給了個微笑的讚許,「好,不錯!」

    一老一小,這一夜,就住在了山谷中。

    沒有第三人。

    這其實是甘從式的清修處。

    郡城的幾大勢力,每個勢力在東山都有自己的靈地,有的集中,有的分散。

    而如甘從式這般,身為一大勢力的頭面人物,有自己的清修處實是再理所當然不過。

    不過事實上,甘從式是換著地方住,這裡,正常情況下,他一個月也就是待十天左右而已。但從今天開始,他可能會被拴住一段時間。

    這一晚,一老一小間並沒有什麼相處和對話,就是休息。

    對許廣陵來說,倒是小小的意外之喜。

    其實時間推前幾天,他到這裡來也都沒什麼用,但現在不一樣啊。

    踏出了「一步」後的許廣陵,來到靈氣如此濃厚的地方,不是如魚得水,而根本就是游魚入海。

    隔壁的甘從式很快地進入了靜修中,物我兩忘。

    而這頭,許廣陵靜靜地躺在木板床上,他甚至不是正躺,而是很休閒很「普通人」式地不規則側臥著。

    他甚至都沒用什麼心念。

    但那個已經成就了的命竅,卻如同一個正面對著滿滿一桌絕世美味的饕餮,開始了極興奮卻又很淡定地……

    不是品嚐。

    是胡吃海塞。

    豬八戒吃人參果。

    牛嚼牡丹。

    靈氣瘋狂地倒灌而入,然而,卻並沒有引起什麼劇烈的動靜。

    甚至,不是天階人物在這裡,都很難發現什麼。

    不過如果真有天階人物在這裡,就會有點目瞪口呆了,因為……

    動靜雖不劇烈,但範圍,卻是極大。

    周圍,足足幾十公里的方圓,那麼大範圍裡的靈氣,全都緩而又緩地向著一個中心點聚集。

    這個時候,許廣陵也終於發現了一些和前世的不同。

    應該說,很大的不同。

    這般地汲取靈氣,前世,他也是能做到的,但絕無法如此不動聲色。

    「不滅真性」!

    許廣陵瞬間便明白了造成這種不同的源由所在。

    前世,他就是正常地修煉了「歸元息機根本竅法」,然後成就了命竅。

    這一世,他沒有修煉那個法門,而是身體絕地大反擊後,自然而然地成就了命竅。但這並不是區別所在,真正的區別,是「不滅真性」融入了命竅。

    「不滅真性」是鑑天鏡的說法。

    但此時,感受著身體內的情況,也感受著身體和靈氣及整個天地交融的情況,許廣陵倒是對這東西有了新的認識。

    「不滅真性」就像是磁鐵。

    而此刻,那些靈氣就像是鐵粉,不,是融化的鐵水。

    那些鐵水,既爭先恐後,又井然有序地,向這個磁鐵所在的「磁井」中,投入了進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6 20:04
第127章 雨裡雞鳴一兩家
               
    從一個完全的普通人到凝氣大成,本質來說,其實只是氣血的性質發生了變化。

    就如青的麥粒變成了黃的麥粒,又或者青的西紅柿變成了紅的西紅柿。

    又或者說,一個生雞蛋,變成了荷包蛋?

    蛋還是那蛋,沒有變多,也沒有變少。

    原則上,一個凝氣大成的修者並不會比一個普通人力氣更大。

    當然,這只是原則上。

    實際並非如此。

    或者,換一種說法,普通人和凝氣大成的修者,兩者的屬性,其上限其實都是一樣的,但下限不一樣。——凝氣大成的修者,其下限被大大提升了。

    然後,從凝氣大成到通脈大成。

    只是身體內一些通道被打通而已,或者,本沒有的,被開闢出來。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身心的各方面都會得到整合,從而形成高度的統一。

    然而還是那個問題。

    西紅柿沒有變大,雞蛋也沒有從一個變成兩個。

    但是有一種東西,改變了。——身體對於靈氣的容納情況。

    普通人,如同一個竹籃。

    竹籃盛水(靈氣)一場空。

    這是前世很早時候,許廣陵就知道了的,那時候他甚至都不知道那「白霧」是什麼東西,更沒有真正認識到什麼叫修行。

    從兩位老人身上,他發現了他們和靈氣之間的格格不入。

    就如一個人暢遊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四下而望全都是水,但是明明渴極了,卻沒有一滴水可以喝。

    沒法喝。

    這是普通人和靈氣之間的關係。

    開竅境以下的修者,全都可以納入這裡的「普通人」。

    開竅了之後呢?

    身體就會如一個已經乾旱了五百萬年的沙漠,不管來多少水(靈氣),都會無聲無息地沒進去。

    這也是許廣陵現在的情況。

    身體雖然成就了三大根本竅之一的命竅,然後在命竅的作用下,一步而凝氣大成、通脈大成,身體內發生著既翻天覆地又開天闢地的變化,但終究還是頗有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很多進一步的變化,本應是同樣一步達成的,就因為環境的因素,或者直接說,因為靈氣的關係,而遲滯了下來,等待後續慢慢地跟上。

    而這時,許廣陵來到了這裡。

    靈氣指數三點二的地方。

    大鵬一日同風起,摶搖直上九萬里。

    彷彿前世晉入大宗師時的一樣,此夜,這漫漫山野,漫漫的靈氣俱為他一人而設。

    不過事實上,不論範圍還是動靜,都比晉入大宗師時小多了。

    身體內,驚天動地的變化。

    身體外,這天地間,卻是波瀾不驚、點塵不動。

    此際,如果有天階人物在這裡,並且其天眼達到了一定程度的話,就會看到,這個不妨稱為「小藥王谷」的地方,正是以其中的某棟小草屋為中心,形成了一個相當龐大的靈氣漩渦。

    無數的靈氣緩緩卻漫漫地,從四面八方而來,投入了那個彷彿無底的漩渦之中。

    許廣陵靜臥在那裡,心底帶著微笑,默默地感受或者說「觀看」著身體內的變化。

    命竅在全力地運轉著。

    一邊汲取著靈氣,來多少汲取多少。

    一邊卻如同轉化中心一般,不停轉化著身體內的氣血。

    氣血的運行,必經此處,但是經過這個漩渦(關卡)之後,卻是被極大地改頭換面著。

    就如一個小石磨,黃豆從上面的磨眼中投進去,下面出來的,卻已經變成了粉末。

    經過一次,一重轉化。

    而一重又一重根本數不出多少重的轉化,就在身體內,從部分到整體地發生著。

    最早是氣血的變化。

    而在氣血變化的過程中,不論是臟腑、骨骼還是肌肉等等,俱都隨著氣血的滲透和流轉,而同步發生著變化。

    一點點。

    一點點。

    直到滄海桑田。

    許廣陵通過層次還很淺的天眼觀照著自己身體的內部,只看到在一片氤氳之下,代表著身體的靈光,從最初的只是零零星星像是暗夜裡的幾隻螢火蟲一樣。

    慢慢地,星星之火,開始燎原。

    越來越多的螢火蟲出現,漸至,彷彿夏夜星空。

    萬里無雲,星辰漫天。

    漸漸地,每一顆星辰都越來越大,光芒也越來越盛,於是,無數星辰匯合在了一起。

    再沒有什麼星辰。

    也沒有什麼氤氳。

    身體內,一片明亮,一片浩然光海。

    但在這明亮和浩然之中,卻有更加璀璨的光帶,漸次形成。

    那就是身體內的「脈」。

    對這一幕,許廣陵既熟悉也陌生。

    就如同一個還鄉的遊子,雖然是重返故鄉,但故鄉好像已經有了不小的改變。

    然而,再怎麼變,卻又依然還是那個故鄉。

    離別家鄉歲月多,前塵與我兩消磨。惟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

    許廣陵全程觀看,彷彿一個完全事不關己的看客,僅僅只是在外界靈氣波動稍微有點大的時候,心念動間,讓命竅的運轉也跟著稍微緩緩。

    時間一點點推移,眼看接近晨曦了,身體的這一次「鯨吞」也終於徹底結束。

    命竅由動而靜,進入蟄伏狀態。

    身體已然處於極清極盛。

    不過卻還是沒有第二處竅穴被打開,就連前世最開始那般半不調的手心竅腳心竅也都全無動靜。

    許廣陵也不以為異。

    一個很合理的猜測或判斷是,有了命竅的「示範」,其它諸大中小竅的打通條件全都變得極高,有一種,條件稍低都不遷就的意思。

    直白點說,眼睛裡容不得半點沙子。

    身體的氣血沒有轉化到一定的層次,就基本不會再有竅穴被打通。

    如果真是這樣,那今後這個身體想要徹底地「開竅大成」,可能還頗有難度。

    那就好玩了。

    ——如果和前世一模一樣,又有什麼意思呢?

    修行過程中,所有的變化,都是我所歡迎的,也是我想看到的。

    不遠處的又一個草屋裡,那個這一整夜都在緩緩流轉著的生命光環開始加速地流轉起來。

    許廣陵微微一笑。

    熟練地醒來,熟練地睜開眼,下一刻,甘從式卻又微微一愣。

    好像……

    好像有哪裡發生了變化的樣子?

    當站起身,在室內緩緩走動的時候,甘從式終於發現了,他的修為,好像,莫名其妙地有了一點點的上漲?

    這是錯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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