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推理]偵情檔案二 作者:莫伊萊(已完成)

 
Babcorn 2016-10-26 21:15:5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42 79749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7 08:45
第七章死亡

  忽然跑去問了大劉那麼多關於江玉鏡的事情,同樣身為警察的大劉不可能不感到好奇,也自然猜得出來,其中必然有事情發生。

  田蜜被問起來,倒也不想隱瞞,畢竟江玉鏡現在被確定為遭到綁架的對象,綁架她的到底是什麼人,她現在身在何處,生命安全是否無恙,這些還都是未知數,他們正需要更多的協助和配合。

  大劉聽說江玉鏡可能遭人綁架,也挺驚訝的,雖說之前氣哼哼的說了不少風涼話,不過到底也是一條人命,她也不可能真盼著別人出什麼事,盤算盤算時間,答應田蜜中午就去問自己的兒子。

  找到任旭陽的家倒是費了一些力氣,原本以為按照戶籍上的記錄找過去就可以了,結果到了那個地址才發現,任家早就在一年多之前把房子賣掉,居家搬走了。

  多虧任旭陽一家原本住的就是老房子,或許和新建的那些漂亮小區比起來,這種老樓少了漂亮的社區景觀,少了健全的物業設施,卻多了許多熟悉的老街坊老鄰居,和更濃的人情味兒。

  一聽說田蜜是想找任旭陽一家調查任旭陽的事情,幾個上了年紀在樓下下棋摘菜的大爺大娘們立刻停下手裡正忙活著的事情,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了。

  「旭陽可是個好孩子!就是太可憐了,那麼小小年紀就尋了短見!」老大娘甲手裡攥著一把豆角。搖著頭,嘆了口氣。

  老大娘乙立刻接過話頭兒:「是啊,原本啊,我們這附近誰家不羨慕老任家,都說他們家是祖墳冒青煙了,一兒一女。兒女雙全,而且還都特別聽話懂事,家裡頭老人也都在,這可是難得的『全乎人兒』啊!多有福氣!接過小丫頭這一死,老太太就先頂不住了。一口氣沒上來,沒多久就跟著去了,老太太走了沒倆月,老爺子原本身體就不好,死了孫女又沒了老伴兒,也不行了,好端端的一家六口兒。一轉眼就沒了一半兒!」

  「那是一半兒麼?!」一旁手裡還攥著兩枚象棋的老大爺憋不住的糾正老大娘乙的信息,「他們家那個兒子不也離家出走了麼!現在家裡頭就剩下任毅和他老婆兩個人!這叫一下去少了三分之二!」

  「任毅他兒子那是跑了,又不是死了!那怎麼能算進去!你說的不對!」老大娘乙不服氣的頂回去。

  「你們知道任旭陽的父母搬家之後的新地址對麼?」田蜜聽他們七嘴八舌的議論了半天,總算聽出了一些端倪。

  幾個大爺大娘立刻紛紛點頭,又七嘴八舌的說起任家的新地址,田蜜在他們的互相糾正中好不容易弄清楚了正確的具體住址,連忙道謝,半逃脫似的離開了任旭陽一家原本居住的小區,留下幾個老人繼續意猶未盡的議論著。

  關於任旭陽本人,田蜜到目前為止已經從不同的渠道聽了兩種評價。無論是作為老師的侯強,還是作為鄰居的那幾位老人家,對任旭陽的評價都還是比較不錯的,至少能歸結出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脾氣很好。

  陸向東從重案組收到那盤光碟到現在,對眼前的這個案子始終表現的興致不高,只是偶爾才開口討論上一句兩句。大多數時候都只是充當著田蜜的司機,默默的跟著她東奔西跑。

  「你老媽取證的事情,還沒有結果麼?」在去往任旭陽父母家新住址的路上,本打算假裝不知情的田蜜,終於忍不住了。

  陸向東側過臉看了看她:「我以為你會忍耐更久一些才會來問我呢。」

  「你怎麼知道我知道?」田蜜沒想到他會如此瞭然。

  「你是在練習繞口令麼?」陸向東聽了她饒舌的話。笑了,事實上這幾天,除了面對田蜜的時候之外,他真正意義上的笑容可以說是少之又少,「既然你都去程峰家裡住過一夜,我怎麼可能相信劉嘉逸那個大嘴巴會不把我的事告訴你呢。」

  「你別那麼說,嘉逸姐也是一片好心。」田蜜生怕陸向東對嘉逸有意見,同時,聽陸向東這麼一說,她又忍不住有些不高興起來,「話說回來,你的事情,我做女朋友的還要從旁人的嘴裡才能聽說,如果嘉逸姐不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都瞞著我呀?」

  「是。」

  陸向東此時的坦白聽在田蜜耳中格外彆扭:「為什麼?因為告訴我,我也幫不上忙?」

  「因為告訴你,你會替我著急,我不希望這樣。」陸向東顯然早就猜到田蜜會有這樣的猜測,「更何況我還沒有通過你母親拿到關卡,不想給自己增加更多可能的負分數了。」

  田蜜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從個人感情上出發,她希望陸向東讓自己一起分擔,理智上她又很清楚的知道,這件事她除了心裡著急,一點實質的忙都幫不上。

  「你多提防著點,我諮詢過了,遺棄罪這種自訴案件,想要在證據上做手腳好像並不難。」田蜜只能儘量提醒。

  「放心。」陸向東伸手輕輕拍了拍田蜜的頭,彷彿在安撫一個不安的孩子。

  任旭陽父母的新家,位置比原本的住處更偏僻一些,到了目的地田蜜才發現,那裡的樓房比他們原本的家也更老舊,幾排低矮的樓房只有四層高,表面的水泥牆體因為年頭久遠,已經變成了黑色,一樓的外牆體上還掛著墨綠色的青苔,走到近處,還能聞到一股刺鼻的騷臭,估計夜裡附近光線昏暗,不少醉漢都在這裡解決過內急的問題。

  田蜜事先沒有能夠聯絡到任旭陽的父母,不過方才聽任家原本的老鄰居們提到,任旭陽的父親在女兒和父母相繼過世之後,因為精神恍惚,在工廠裡出了事故,之後就一直無法外出工作,只能在家休養,所以她也只能抱著碰碰運氣的心理,找上門來試一試。

  這個舊樓還保持著七八十年代典型的一梯三戶格局,根據老鄰居提供的地址,田蜜和陸向東爬上了三樓,找到正中間的那戶門前。

  同為舊樓裡的住戶,這一層樓的左右兩家即便看起來也很簡陋,只是鏽跡斑斑鐵皮包裹的木門,好歹門旁還貼著尚未褪色、破損的春聯和福字,而被夾在中間的任家,一扇油漆斑駁的木頭門,兩旁沒有春聯,只有光禿禿、髒兮兮的牆壁。

  看起來就是一副了無生氣的感覺。

  田蜜站在門前,又猶豫了。

  「你說,咱們這樣算不算揭人家的傷疤呀?」她於心不忍的回頭看著陸向東,「到目前為止,我們聽到的關於這一家人的遭遇,可真的是有夠慘的了!」

  「江玉鏡不管到底有多可惡,一條人命,終歸是一條人命。」相比田蜜的感性,陸向東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理智。

  知道他說的有道理,田蜜轉身敲響了那扇看起來不怎麼結實的木門。她的力道並不大,只敲了三五下,隨著門板微微的顫動,門框的磚縫裡落下一些細灰,差點迷了田蜜的眼睛,讓她咳嗽起來。

  吱嘎——。

  門開了,一個兩鬢斑白,臉頰枯瘦的男人從裡面探出頭來,看了看田蜜和陸向東,表情有些疑惑。

  「你們找誰?」他開口說話了,嗓音十分嘶啞。

  「請問,你是任旭陽的父親任毅麼?」田蜜雖然知道這樣有些明知故問的嫌疑,還是必須先確認一下。

  瘦男人一聽到「任旭陽」三個字,砰的一聲關上了門,任憑田蜜和陸向東在門外怎麼敲門,也不肯再開。

  「你們走吧!我不會給你們開門的!」過了好半天,田蜜敲門的手都有些發麻了,門裡面終於又傳出了任毅低啞的聲音,「我們家孩子死了已經很久了,你們這些寫文章的不要再拿她說來說去!算我求求你們,讓我們家閨女安生安生吧!」

  「任毅,你先開開門,我們不是報社的記者!也不是想要採訪任旭陽的事情。」田蜜聽出他誤會了自己的身份,連忙解釋。

  可是任憑她怎麼說,警官證就攥在手裡,隨時準備讓對方查驗,可是任毅就是不理不睬,到後來任憑田蜜怎麼敲門,怎麼試圖溝通,他都不做任何回應。

  田蜜一籌莫展,她長時間的敲門,已經讓左右鄰居在門內悄悄留意起來他們來了。

  「走,咱們先下樓去吧。」陸向東從背後拍了拍田蜜的肩,示意她和自己一起先離開。

  走到樓下,他把手機遞給田蜜:「你的電話沒有電了,田陽把短信發到我這裡。」

  田蜜看陸向東表情凝重,心裡頭已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拿過他的手機一看,屏幕上一條簡短的信息:速到xx路xxxx小區x樓xx單元江玉鏡家,屍體已找到。

  「快!先去那邊!」一看這條短信,田蜜也顧不上任旭陽的父親什麼態度了,趕忙上車,和陸向東直接按照田陽給出的地址,奔往江玉鏡家。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7 08:46
第八章駭人的現場

  江玉鏡的家並不難找,位置距離21世紀中學不遠,是一棟臨街的樓房,她的家就住在頂層6樓,

  陸向東停車的時候遇到了一點小麻煩,恰好江玉鏡所居住的這個單元裡有一戶居民正在裝修,樓下對著許多等待運走的建築廢料,還有一些建築工人在進進出出的忙碌著,單元電子門的門鎖都已經壞掉,鐵門大敞四開著,時不時的還會有人從樓上喊上一句「樓下的注意啦」,然後拋下一袋建築垃圾,摔在地上嗵嗵響。

  田蜜他們不得不把車停在附近樓下,然後再繞回來,氣喘吁吁的爬上六樓。

  田陽和墨竇早就已經在那裡了,田蜜和陸向東趕到的時候,只有墨竇在江玉鏡家門口等著。

  「田陽在江玉鏡樓下,方才我們就是從那家拿的備用鑰匙才打開的門!」墨竇對田蜜他們說,「就等你們倆來呢,屍體還沒移動過,你們先看看現場吧。」

  田蜜對他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走進去。

  才一進房門,一股濃重的腥臭味就撲面而來,讓田蜜的胃在腹中一陣不舒服的抽搐,那種味道很混雜,似乎有血腥味,血腥味當中又夾雜著一股類似於腐臭的味道。

  這一股子怪異的臭味讓田蜜心裡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還有在屋裡嗡嗡亂飛的幾隻綠頭蒼蠅也更讓她對自己將要看到的死亡現場有了先一步的猜測。

  即使她已經盡己所能的去想像一個噁心、血腥的場景,當江玉鏡的屍體真的呈現在面前的時候,田蜜還是驚訝的站在原地,。瞪大了眼。

  江玉鏡的身上依舊穿著視頻中的那身衣服,唯一的區別在於現在這身衣服幾乎被血污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腥臭的血液乾涸在地板上,並且在地板縫裡染下了長長的紅線,江玉鏡的屍體以下跪的姿態,雙手反剪在背後,被用繩索固定在一把靠背椅上。她的額頭上還有視頻中用力磕頭留下的傷口,因為人已經死去多時,那傷口也變得顏色暗沉,兩隻貪婪的蒼蠅正被血液的味道和屍體的腐臭吸引著,在她額頭的傷口處爬來爬去。

  她的臉上。同樣沾滿血污,在血跡下面。是橫七豎八的傷口,傷口很凌亂,加上被凝固的血漬模糊了,看不出被劃成了什麼樣子。

  江玉鏡身上衣服上凌亂的破損、劃痕,讓人即便不上前仔細查看也猜得出,在她的身上,也和面部一樣,不滿了傷口。

  「挺讓人一見難忘的。對不對?」王純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田蜜的身後。對她說。

  田蜜專注的看著江玉鏡的屍體,冷不防被身後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是王純。不想失態,表面上沒有什麼反應,只是點了點頭,轉過臉卻悄悄的吐出了一口氣。

  「我見過的謀殺現場也不算很少,乾淨的,血腥的,都有,不過這種把人綁的好像秦檜一樣,跪在地上認罪,還真是頭一次!」王純從墨竇手裡拿過證物袋,遞給田蜜,「你先看看這個,我再給你講講江玉鏡的死因。」

  田蜜拿過來,看到證物袋裡裝著一張a4打印紙,最上頭暗紅色歪歪扭扭的寫著「認罪書」三個字,這三個字很模糊,顏色也很古怪。

  「是血?」田蜜詫異的扭過頭問王純,王純點了點頭。

  這三個血字下面,就是用普通的圓珠筆寫成的一篇「認罪書」,看得出書寫者在寫這篇認罪書的時候,整個人應該是處於極大的恐懼狀態下,有好多字抖得不成樣子,如果不仔細辨認,幾乎無法看出寫了些什麼,其他書友正在看:。

  大體上,認罪書的內容和之前他們收到的視頻當中江玉鏡自己所說的內容差不多,通篇充斥著「我該死」、「我有罪」之類的詞句。

  而在這張a4紙的背面,「我不是人,我該死」這句話被用同樣潦草到不成樣子的筆跡抄寫了整整一頁。

  確定田蜜看完了,王純才對她說:「我剛剛查看過,死者身上有許多處深淺不同的刀口,具體的數量恐怕得把屍體帶回去清洗過之後才能知道,不過死亡原因現在是可以確定的,她是死於失血過多。」

  「失血過多致死?!」田蜜看著江玉鏡的屍體,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或許在很多人看來,死後遭人分屍是非常可怕的,不僅血腥,並且恐怖,而這種失血過多的死法,聽起來似乎太過於平淡,可是事實上卻是恰恰相反的。

  試想一下,許多人都有過被鋒利的刀具或者玻璃割破手指的經歷,在被割破的那一瞬間,其實並沒有多大的痛楚,痛覺是在割傷這個動作完成之後,才會逐漸變得清晰和劇烈起來的。

  殺人也是一樣,一刀致命,或者打昏再殺死的那一種方式,無論在處理屍體的時候有多麼殘忍,對於死者而言,他們所承受的痛楚並不算大,或者應該說,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還沒有來得及痛苦,就已經丟掉了命。

  可是像江玉鏡遇害的這個過程卻並非如此,沒有直接的致命傷,只有滿身或深或淺的傷口,疼痛難忍卻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種殺人方式,倒是一種非常殘酷的折磨。」陸向東似乎看出了田蜜感到震驚的緣由,「據調查,大多數割腕自殺未遂的人,最後選擇求救的原因都是受不了失血過多之後傷口劇烈的疼痛以及周身的惡寒,好看的小說:。像江玉鏡這樣被人綁著,割下無數傷口,眼睜睜的流血流到死,這個凶手對她的憎恨可真是有夠深的!」

  「死亡時間呢?」田蜜問。

  「大約48個小時,」王純抬手轟趕著在周圍嗡嗡亂飛的蒼蠅,「原本關著門窗倒是還好,這會兒咱們進來了,這些蒼蠅也聞著臭味跟進來了!照這麼下去,就算今天田陽他們兩個沒找上門來,不出兩天,鄰居也會因為這屋裡散發出去的惡臭而報警的!」

  田蜜的手機這時候震動起來,電話是大劉打過來的,田蜜趕忙到一旁去接。

  「小田吧?我是大劉!我方才給我兒子打了個電話,問了問他認不認識一個叫任旭陽的小姑娘,你別說,他還真認識!要不然這樣,晚上他放學之後,你們到我家裡來,有什麼需要問的你們就跟他問問!」大劉絲毫不拖泥帶水,電話一接通立刻倒豆子一樣的把自己的安排說了一遍,「這孩子要不是下午還有課,我這會兒就把他帶過來了,趕緊找到線索,趕緊把那個江玉鏡找到比什麼都強。」

  「不急,那就晚上等孩子放學之後我們再去吧!」田蜜回頭看一眼身後正在被王純從繩子上解開的江玉鏡的屍體,「江玉鏡……已經遇害身亡了。」

  「啊?」大劉似乎也很詫異,「什麼時候的事?」

  「剛剛發現的。」

  「哎喲,死啦?!那行,晚上下班去我那兒再說吧!」大劉估計猜到田蜜應該是在出現場,倒也不囉嗦,把自家地址說了一遍,就掛斷了電話。

  現場照相已經結束,田蜜和陸向東看過現場之後,王純就開始張羅把江玉鏡的屍體帶回去進行更進一步的檢查了,田蜜便在江玉鏡的房間裡四下查看起來。

  江玉鏡的家裡裝飾裝修都很簡單,這套兩室一廳的房子,主臥當中一張雙人床,兩面牆邊是兩大面壁櫥,另外一間房是做書房使用,面積和主臥差不多,除了一個大書櫥之外,還有幾張大小不一,新舊程度不等的書桌,牆角摞著塑料凳,看起來是為了開補習班準備的,好看的小說:。客廳,也就是江玉鏡陳屍的地方,一張半新不舊的布藝沙發,上面鋪著一塊海豚圖案的浴巾,一個小茶几,一台液晶電視。

  主臥的雙人床床單有些褶皺,一隻枕頭被丟在地板上,另外一隻放在正中間。田蜜看看地上的那隻枕頭,抬眼看看床頭上方掛著的江玉鏡和丈夫的結婚照,皺了皺眉頭。

  廚房看起來有些冷清,冰箱裡也沒有什麼剩餘的蔬果食物,垃圾桶也是空的,在垃圾桶旁邊有一個啤酒罐拉環,田蜜撿起來,收在證物袋裡。

  隨後,田蜜發現了一件事情,江玉鏡家的廚房有一個一米多高的蓄水池,裡面蓄著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清水,蓄水池上方的水龍頭是大開著的,卻沒有水流出來,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衛生間的浴缸水龍頭上面,那裡同樣是只有少半缸清水蓄著,水龍頭大開卻乾涸。

  田蜜俯下身,把鼻子湊近水池邊聞聞,那水並沒有什麼異味,似乎還算新鮮。

  當她帶著疑問走出衛生間,恰好看到陸向東正一臉認真的端詳著客廳裡的一把椅子。

  「這椅子有什麼特殊之處麼?居然讓你這麼感興趣。」田蜜納悶的走過去問。

  「這椅子你認得麼?」陸向東問。

  田蜜看了看,點點頭:「和廚房餐桌旁邊的一樣,原本肯定是放在那邊的。」

  「也就是說,這椅子是被人搬到客廳裡去的,你再看看擺放的位置。」陸向東回手一指。

  田蜜順勢看過去,看到了椅子正對面不遠處地上江玉鏡留下的那攤血跡。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7 08:46
第九章血色作品

  陸向東繞到椅子後面,雙臂抱懷,用一臉欣賞的表情看著前方地板上暗紅乾涸的血跡。

  田蜜起初有些困惑,可是她看著陸向東的姿態和表情,腦子裡逐漸浮現出一個想像的畫面:一個人從廚房搬出一把椅子,放在江玉鏡的對面,然後坐在上面,欣欣然的看著自己不遠處跪在地上血流不止的江玉鏡哭泣,討饒,卻又不得不眼睜睜的任憑生命逐漸逝去。

  「凶手搬來這把椅子,就是為了欣賞江玉鏡的死?」她一臉厭惡的看了看椅子,心裡感覺很不舒服,「說真的,那種激情殺人的犯罪人,有時候我還覺得沒有那麼可怕或者可惡,畢竟誰都有情緒失控的時候,他們只不過是反應過激了一些罷了,事實上殺人或者傷人之後,那些人裡頭也有一大半都會感到害怕或者後悔。在我看來那才是正常的人類該有的反應。可是像這種,不但不後悔,不害怕,反而還感到興奮、欣賞的,真是太變態了!」

  「說凶手變態的話,倒也沒錯。」陸向東點點頭,不同於田蜜的厭惡,他看上去比之前倒是更有興致了,「說起來,這種犯罪人的內心世界比普通犯罪人更加有趣。」

  「有趣?我怎麼看不出哪裡比較有趣?我看到的只有殘忍!」田蜜一想到這個猖狂的凶手竟然在殺人之前還特意寄了光碟給警察,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你不覺得有趣。是因為我們看整件事的角度不同,你只看到了他的行為所造成的結果,我則是通過這個結果看他的內心世界。」

  「怎麼講?」

  「首先,從這把椅子就足以看出凶手當時的內心情緒。」陸向東站在靠背椅後面,伸手拍了拍椅背,「放一把椅子在死者的正對面。並且距離這麼近,為的是什麼?」

  田蜜腦子裡回憶了一下方才進門後看到的江玉鏡屍體被結結實實捆綁著的樣子,對自己揣測的答案不是特別堅定,「為了欣賞江玉鏡受折磨的痛苦模樣?」

  陸向東點點頭:「凶手高高在上的坐在靠背椅上,江玉鏡被捆綁著跪在地上。這種居高臨下的視角,以及自己舒適對方痛苦的處境差距,足以看出凶手追求一種內心精神上的勝利,他自己很享受這種優越感,並且樂於見到江玉鏡被這種優越感擊垮。」

  還真的是這樣!田蜜順著陸向東的分析想像了一下,假如自己正置身於江玉鏡遇害前的處境中,那個禁錮、傷害自己的人就舒舒服服的坐在跟前。看著自己哭嚎,哀求,看著自己的傷口不斷湧出鮮血,對於被害人而言,內心的恐懼和痛苦的確會增加許多。

  可是這麼一想,她又產生了另外一個疑問:「如果是為了舒適,那邊就有一張布藝沙發,坐起來比這木質的靠背椅終歸要舒服很多吧?」

  這個問題沒有問住陸向東,他伸手一指沙發的位置,再回頭看看玄關後面的入戶門。問田蜜:「如果凶手坐在沙發上,把江玉鏡綁在沙發對面的位置,那麼你進門之後最先看到的就會是江玉鏡遠遠的側面,而不會像現在這樣,一進門越過玄關,直接就看到江玉鏡沾滿血液、遍佈傷口跪在地上的樣子。這兩者之間的視覺衝擊力差距可不小。」

  「也就是說,江玉鏡對於凶手而言。根本沒有被視為一個平等的生命,而是相當於一個作品,或者是作品的一個組成部分?」田蜜從陸向東的話中得到了一些啟發,漸漸有些領悟了,「他所做的一切。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犯罪一樣,是為了儘可能的消除痕跡,逃避懲罰。他做的這些都是為了讓他的『作品』效果更完美!這個凶手也未免太自大了吧!」

  「再想想血書和之前收到的光碟。」陸向東見她已經開竅了,便沒有自己繼續剖析下去,而是改成了啟發。

  田蜜皺著眉頭想了想,腦海裡很快便有了答案:「他讓江玉鏡在懺悔書後面抄寫了整整一頁自辱的話,這個行為倒是很像過去有的老師懲罰學生的手法,視頻裡面,他顯然是強迫江玉鏡對著鏡頭坦白自己做過的違背職業道德的事情,江玉鏡說不下去的時候,他還用她自己的鞋子砸她……這個凶手有很強的控制慾!整個犯罪過程就像一個表演一樣,他就是導演,一切都得按照他的計畫實施。並且我有一種感覺,凶手堅持讓江玉鏡坦白『罪行』和寫下懺悔書,除了在精神上摺磨江玉鏡之外,還有一種給自己的犯罪行為尋找道德依據的意思。」

  「對,這正是我想說的。」陸向東看著田蜜,對於她的悟性似乎很滿意,「讓江玉鏡坦白自己的邪惡,就是凶手在標榜自己的正義,加上他把光碟給公安局的行為,這個人顯然把自己當成了法外正義的執行者,比真正的執法者更有權威,只是這種權威顯然不能夠得到社會的認同,所以他只好通過這些手段來向被公眾認可的權威發起挑釁。」

  「這人把自己當成上帝了吧?!」田蜜一想到凶手的挑釁行為,忍不住又有些火氣上升,「這個社會什麼時候輪到個人來充當正義使者,執掌生殺大權啦!」

  「過度的自信往往是自卑的掩飾,同樣道理,一個如你所說,試圖親自扮演正義使者的人,往往是經歷過某些非正義,或者不公平的對待,因為無能為力,所以便覺得法律或者執法者力度不夠,索性自己親自解決。」不同於田蜜的氣憤,陸向東倒是比這個案子剛開始的時候顯得興致盎然了許多,「原本我以為這只是一起普普通通的綁架案,不過現在看來,這個凶手的內心世界還是很耐人尋味的,既然他煞費苦心的『雕琢』自己的作品,那就絕對不會輕易結束,接下來估計還有好戲看。」

  「我有沒有對你說過,你在面對犯罪和命案的時候,經常表現的很沒人性?」田蜜對陸向東的態度有些難以接受。

  陸向東倒不覺得她的話有什麼冒犯,無所謂的聳聳肩膀:「把你的人性留給尋常生活吧,和犯罪、罪犯打交道,人性幫不上你的忙,理性才是唯一有用的。」

  儘管心裡頭明知道陸向東說的話其實是有道理的,田蜜從感情上來講還是有些無法完全認同,正想說點什麼,她忽然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凶手想要挑釁權威,那他應該會想到,寄給公安局的那段視頻,警方是不會對外公開的吧?如果不公開,這件事就不可能造成多大的社會影響,如果他真的有心挑釁,並且給警方施壓,那就必須擴大影響,所以,他會不會把影碟也寄給報社或者其他媒體啊?」

  「之前不好說,因為命案未出,影響力不夠大,不過現在江玉鏡的死亡結果已經造成,凶手把這件事向媒體曝光的幾率應該佔七到八成。」

  「走,咱下樓看看田陽那邊的情況,然後趕緊想想對策!」田蜜一聽急了,連忙往外走。

  兩個人走下樓,江玉鏡樓下的那一戶人家防盜門敞開著,田蜜禮貌性的輕敲了幾下門板才走進去。這戶房子的格局和樓上江玉鏡家是一模一樣的,裝修卻更精心一些,客廳裡一個看上去應該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女人正哭喪著臉坐在沙發上,兩隻手在自己的膝頭上來回摩擦,她本人彷彿對這個動作毫無意識。

  田陽坐在裡她不遠的一隻單人沙發上頭,也是一臉的無奈。

  「怎麼樣?」田蜜湊到田陽身旁,低聲詢問。

  田陽搖搖頭:「沒有多大收穫,這麼半天了,問什麼都沒反應,就一直在那裡搓膝蓋,不知道是不是嚇壞了。」

  「她看到現場了?」

  「看到了,我們也沒想到江玉鏡會死在自己家客廳裡,還正對著大門,要是早知道,我們都不會讓她跟著上樓開門!」田陽有些懊惱。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低,基本上一旁的人沒有辦法挺清楚談話的內容,卻依舊能聽到一些隻言片語。

  女鄰居在聽到「江玉鏡」這個名字的時候,渾身猛地打了個哆嗦。

  「看來真是嚇著了!方才開門一進去,看到那個場景,差一點當場就癱倒在地上,多虧墨竇在後面幫忙架住身子才沒倒。」田陽沖女鄰居悄悄努了努嘴,「其實沒當場昏過去,就已經算是很勇敢了。」

  「既然她都開不了口了,你還在這兒等什麼呢?」田蜜不解。

  「等她媽!方才回來,她唯一做過的事,就是給她媽打了個電話讓老太太趕緊過來,聽那口氣,老太太應該也認識江玉鏡,而且我琢磨著,呆會兒自家人來了,她定定神,或許就能溝通了。樓上那邊怎麼樣了?」

  「屍體已經運回去了,現場的工作也接近收尾,不過我們剛剛意識到一件事。」田蜜湊到田陽耳邊低語了幾句。

  田陽一拍額頭:「別說,差點把這茬兒給忘了!那這樣,你在這兒等著做筆錄,我趕緊去找熟人打聽打聽,爭取別讓媒體把這事兒捅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7 08:46
第十章漏水之謎

  「為什麼是我留下?這事兒不是你的嘛!」田蜜沒想到田陽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把燙手山芋丟給自己了。

  換成別人還不好說,自己的哥哥她田蜜還是很瞭解的。像眼前這個女人,明顯是被嚇得六神無主,呆會兒家裡人一來,免不了又是一陣痛哭流涕,這筆錄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做好,多半還得費口舌在一旁勸說安慰,田陽這輩子別的不怕,就怕女人哭鼻子,所以一聽說有了合理的理由,自然會想方設法的躲開。

  田陽衝她擠擠眼:「女人更懂女人!」

  說罷,站起身對在沙發另一頭兩眼無神搓著雙膝的女人說:「小魏,這位是我們重案組的女警田蜜,呆會兒等你母親來了,她會為你們做筆錄的。」

  說完迅速的離開了。

  田蜜有些無語的看著田陽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轉頭發現被稱作小魏的女人正看著自己,連忙端出友善的笑容,小魏還是一臉木然,好像她只是無意中看到田蜜,卻還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一樣。

  小魏的反應雖然讓田蜜感到訕然,倒也能夠理解,自己出現場這麼多次之後,乍看到江玉鏡的死狀都覺得很震撼,換做普通人,能夠保持清醒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她乾脆不用小魏招呼,自己在田陽原來的位子上坐下,陸向東雙手背在身後,站在客廳的窗前,朝對面張望著。

  屋裡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只有牆上鐘錶的指針跳動發出輕微聲響,小魏兩隻手掌摩挲著膝蓋發出的細小的沙沙聲。

  好在這種死寂的時間持續的並不長,沒過多久,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還不等田蜜反應過來。小魏就噌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衝了出去。

  「媽!」她高聲喊著,衝到門口去,和在門口還沒來得及進屋的中年女人抱在了一起,放聲大哭起來。

  「沒事兒!沒事兒!媽在這兒呢!不怕啊!」中年女人一面安慰著小魏,一面扶著她走進屋。看到田蜜愣了一下,客氣的對她點了點頭。

  小魏的母親和小魏長得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唯一的區別就是歲月留下的滄桑而已,小魏媽在來的時候顯然已經知道了這裡發生的事情,她的面色也不大好看,只不過因為女兒在懷裡泣不成聲,已經嚇得魂不守舍。她不得不保持著冷靜。

  田蜜沒有好意思開口立刻詢問情況,等了幾分鐘,讓小魏能在母親身邊痛痛快快的發洩心中的恐懼,等她的哭聲漸漸減弱了,才開口對小魏媽說:「你好,我是重案組刑警田蜜,負責江玉鏡的案子,聽說,你也認識她?」

  「認識,我和她是同事來著。」小魏媽一手摟著依舊瑟瑟發抖。低聲啜泣的女兒,嘆了口氣,「方才小魏打電話給我,讓我過來的時候,我都不相信她說的話,覺得一個人好端端的怎麼就會突然死了呢,方才到了樓下。看到那麼多警車,還有警察出出入入的,這才覺得事情肯定不小。」

  原來小魏媽和江玉鏡過去曾經是同事!那這件事情就好辦多了!雖說小魏手上會有江玉鏡家的備用鑰匙,足以見得這兩家人有一定的交情,但田蜜之前還是很擔心小魏因為受了刺激。沒有辦法好好的陳述,現在得知小魏媽的身份,她的心裡頓時覺得樂觀了許多。

  「你平時和江玉鏡熟悉麼?打交道多麼?」田蜜乾脆把詢問小魏的事情放緩,首先和小魏媽聊了起來。

  小魏媽的表情似乎有心想要迴避這個問題,卻又不能,一臉的掙扎,好一會兒才說:「實話實說,我挺不願意被牽扯到與江玉鏡有關的事情裡來的,尤其還是這種人命官司。我和她原本是一個辦公室,一個年級組的,她沒當上年級主任那會兒喜歡拉幫派,搞小團體活動,把一個教研室的氣氛搞得怪怪的,她那時候一直想要拉著我,還有另外的一個幾何老師,一個英語老師,一起合夥辦補習班賺錢,我年紀大了,賺錢是其次,主要是不想被人吆五喝六的指揮著,就沒想攙和她的那些事,之後多少有些被排擠,嫌煩,就乾脆神情調到另外一個年紀去了。不過這是我個人的事情,她和我女兒住鄰居,相處的倒是還不錯。」

  田蜜知道小魏媽說了這麼多有的沒的,不過是怕事後他們查出她與江玉鏡關係不好,會對她產生什麼懷疑,對此,眼下田蜜也不好發表什麼態度,只好小魏媽說著,她聽著。

  「平時在學校裡面,江玉鏡樹敵多麼?」田蜜問小魏媽。

  「這話讓我咋說呢!我可不想給不相干的人惹麻煩,我離退休可還有幾年呢。」小魏媽左右為難的扭了扭身子,「要是講實話,江玉鏡在單位的人緣是真的不怎麼樣,你要讓我說都誰不喜歡她,那都不如讓我說誰喜歡她!可是大夥兒背地裡不喜歡她,無非也就是嫌她專橫,跋扈,平時也都是惹不起躲得起,沒有那種非得把人弄死不可的深仇大恨。」

  「那她有沒有和學生或者學生家長發生過比較嚴重的矛盾衝突?」

  「這年頭學生家長主動和班主任,尤其還是她那種升學率高的班主任起衝突的,真不多,」小魏媽搖搖頭,「誰也不想跟孩子的前途過不去,除了……」

  話說了一半,她忽然停了下來,眼神裡有些猶豫。

  「你是想說除了任旭陽的那件事麼?」田蜜猜到她避諱的事情。

  聽到這個名字從田蜜嘴裡說了出來,小魏媽倒是鬆了一口氣:「你們已經知道了呀!那是我知道的鬧江玉鏡鬧的最凶的,想想也是,誰家的孩子不是寶兒啊!那孩子自殺之後,他們家人倒學校去鬧了很久,據說孩子的媽媽還跑來這裡,說要死在江玉鏡的家門口,讓她一輩子都過不安生,是不是?」

  她說著,向依偎在自己身旁已經漸漸停止啜泣的小魏求證。

  小魏哭的幾乎脫了力,沒精打采的點點頭。

  「那後來事情怎麼樣了?」田蜜之前倒還沒聽說過任旭陽的母親還到江玉鏡家鬧過自殺的事。

  「聽說把手腕割了,流了不少血,」這次說話的是小魏,她的聲音很輕,要不是室內很安靜,恐怕田蜜很難聽清她的話,「多虧她丈夫跑來阻攔,否則搞不好就真的死在這個樓裡了。」

  一說起這個死字,小魏就又哭起來了,邊哭邊對母親說:「怎麼辦啊媽!原本還覺得江玉鏡和我兩個人都是丈夫不在身邊,相互有個照應還挺好,可是現在她人竟然死在樓上!我一個人害怕呀!這房子我可不敢住了!」

  「沒事兒!沒事兒!一會兒收拾收拾衣服,去媽那兒先住著!等小山回來了,你們兩口子再研究這個房子怎麼處理的事!」小魏媽說完,歉意的對田蜜笑笑,「我女婿是部隊的,在外地,不經常回來,孩子一個人住這兒害怕,我呆會兒把我們家地址給你們留下,有什麼其他事,就麻煩你們去我家吧!」

  田蜜對此沒有意見,當即答應下來,隨口問小魏:「那平日裡江玉鏡家裡就她自己麼?有沒有什麼親戚往來?」

  「她還不如我呢,丈夫涉外務工,一年到頭也就至多回來一次,娘家在鄰市,遠倒是不算遠,可是經常走動也不大可能,所以平時就是一個人獨居,除了辦補習班來的學生,還有接學生的家長,沒見她和什麼人走動多過。」小魏回答。

  小魏媽忽然想到了什麼,讓小魏靠著沙發,自己站起身來一邊朝廚房走,一邊說:「瞧咱們娘倆,都懵了,也沒說燒點水給兩位警官倒杯茶。」

  「媽,沒水,小區管道維修,停水了。」小魏連忙出聲阻攔母親。

  「你說小區停水?停了多久了?」田蜜想到樓上江玉鏡家打開著的水龍頭,和蓄水池、浴缸裡少量的蓄水。

  「前天后半夜裡頭停的,到現在,也就一天半吧,外面貼了通知呢。」小魏對於田蜜關心停水的事情顯得有些疑惑。

  田蜜此刻卻沒有心思替她解疑:「你去過江玉鏡家麼?知不知道她家裡的蓄水池?」

  「知道啊,之前還跑過水,把我家天花板都氤濕了一大片。」小魏回答,順便伸手指了指客廳一角的天花板上一團發黃的水印。

  「那你知不知道平時她的蓄水池裡蓄水麼?」

  「應該是不蓄的。」小魏的語氣聽起來還算篤定,「她自己告訴過我,自從那次發水淹了我家天花板之後,平時就都把蓄水池放空,得到停水通知之後,在停水前的晚上再接滿水池關好龍頭。」

  田蜜聽了小魏的話,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那大開的水龍頭和堵死的下水口,究竟是巧合,還是凶手為了暴露江玉鏡已死的一種方式?

  如果是凶手有意而為之,顯然他並沒有實現得知停水的消息,否則江玉鏡的死或許會更早暴露。

  可是,他又是怎麼知道江玉鏡家會往樓下漏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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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刻在臉上的字

  「你們小區經常停水麼?」田蜜心裡存著疑問,隨口問小魏。

  小魏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水不總停,停電倒是常事兒,好像這附近的小區都經常出現電力故障,動不動就停電檢修,水還可以,一年能趕上一次就算多的了。」

  「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江玉鏡家發水淹過你們家的天花板這件事?」

  「我老公還有我父母,江玉鏡和誰說過,我就不知道了。」小魏的情緒穩定下來不少,思維和表達能力也逐漸恢復起來,「我們這個小區的防盜門鎖芯不能換,我和江玉鏡因為平時又都是獨居的時候居多,所以就互留了自家的備用鑰匙,免得哪次出門萬一忘了帶,找鎖匠技術開鎖之後還得花錢換防盜門,費錢費神。除了這個之外,也就是平時遇到的時候打個招呼,偶爾閒聊幾句,實質上的交往也沒有的。」

  這番話裡或多或少有些替自己撇清的意味,田蜜只是點點頭,沒有去深究,在這種情況下,撇清是一種人的本能,而且會發揮這種本能反應的人,往往有兩種,一種是自保心態極強,另一種則是關係真的沒有親密到被牽扯進去的程度。

  「你能回憶一下,在今天得知江玉鏡死訊之前,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麼?」既然小魏已經平靜下來,能夠考慮到撇清和江玉鏡的交情的程度,田蜜自然要好好的詢問一下關於江玉鏡被鄰居見到的最後時間。

  這個問題倒是把小魏難倒了。她回憶了半天,才吃不準的說:「你要是問我以前,我還真說得出來,她家辦補習班,總有學生出出進進的,樓上腳步聲啊。開門關門的聲音,我都聽得見,不過最近她放假休息,也沒見有什麼學生上門,白天我上班不在家。每天晚上樓上靜悄悄的,在走廊裡也沒遇到過她。上次和她打招呼說話還是五月份的事兒呢,在看到她,就是剛剛……」

  這麼一說,小魏自然而然的又回憶起方才看到的畫面,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小魏媽連忙在一旁摟著她的肩膀安慰她。

  「那最近一段時間。有沒有在周圍看到什麼形跡可疑的人呢?」田蜜趕忙岔開話題,不想小魏又開始哭哭啼啼。

  小魏搖搖頭:「這個小區是開放式的,每天走來走去抄近路的人很多,再加上現在樓下有人裝修,進進出出的更多,我晚上下班回來的時候,除了能看到裝修工人下班,也遇不到什麼別的人。」

  陸向東在窗口邊站了半天,這會兒聽到小魏提到裝修工人的話題,扭過頭來問她:「你們這個單元是哪一家在裝修?」

  「三樓一家。四樓一家,不過四樓那家基本上裝修完了,每天只是有人過來開窗關窗的放放甲醛,沒什麼工人進出,三樓那家好像在趕工,這幾天木匠、瓦匠一起幹活兒呢!」

  「裝修工人在這裡工作很久了麼?」

  「有幾個好像還在這兒忙活挺長時間了,遇到過幾次之後看著眼熟。但是大多數都記不得,也不知道到底呆的久不久。」小魏也說不出個確切的答覆。

  陸向東對她的答案沒有提出進一步的疑問,對小魏點點頭,掃一眼田蜜:「你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沒有了,」田蜜看了看自己本子上的記錄。覺得差不多只能這個樣子,也已經有了離開的念頭。

  他們要走,小魏母女兩個當然是求之不得,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傳統思想,誰會願意為了一個鄰居的人命官司和刑警打交道呢。

  臨走的時候,小魏媽又徵求了田蜜的意見,詢問是否確定可以把小魏接回娘家去住上一陣子,田蜜給了肯定的答覆,雙方互留了聯繫方式之後田蜜和陸向東就離開了。

  離開小魏家的時候,樓上江玉鏡家的收尾工作也已經結束,大夥正好一道回公安局,田陽自己去找報社的熟人打聽消息,墨竇還在現場這邊,回公安局的路上和田蜜、陸向東同乘一輛車,聽了田蜜關於凶手可能會寄同樣的光碟到媒體那裡的分析,也感到憂心忡忡。

  「你們說,這個江玉鏡生前的那些所作所為——辦補習班斂財,收學生家長的財物,歧視後進生,其實很多老師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這種問題,只是沒有江玉鏡這麼嚴重罷了,這個人,這麼高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折磨了一個中學班主任,會不會是想要對這一類有『違規』行為的老師下手啊?」

  「存在這種可能,只是這麼快無法得出結論。」陸向東邊開車邊回答墨竇的疑問。

  田蜜扭過頭問坐在後排的墨竇:「現場有什麼發現沒有?」

  「有,但是意義不大。」墨竇搖頭,「室內沒有打掃、擦拭的痕跡,指紋隨處都能夠提取得到,可是越是這樣,越是沒有什麼希望,基本上可以說明,凶手從進屋的時候開始,就帶著手套,所以根本不存在留下指紋的可能性,因此不需要去特別擦拭打掃。」

  「那足跡呢?」田蜜一聽就意識到,這次他們遇到的是一個非常小心謹慎的犯罪人。

  「說起足跡就更有意思了!」墨竇笑了,那笑容倒與開心一點關係都沒有,完完全全是一種無奈,「在現場唯一找到的足跡,是一個連三分之一都不到的沾了血的鞋印,更可氣的是,這個沾血的鞋印本身就夠小的了,邊緣還模模糊糊的,刑技的哥們兒剛才跟我說,感覺應該是凶手在腳上套了鞋套!」

  「這人要麼是個慣犯!要麼就是一個心思特別細的人!而且看來殺害江玉鏡這件事,此人是蓄謀已久了呀!準備工作這麼充分!」田蜜感到很驚訝。

  「這事兒還很矛盾,如果凶手是針對江玉鏡自己,來報私仇的,或許還好辦一點,如果真的是像方才我猜的那樣,針對教師這個職業,那咱們不提醒市民加強防範肯定不行,但是提醒了,或者凶手真的寄了光碟給報社什麼的,又會攪合的人心惶惶!」墨竇有些焦躁的捶了自己的大腿一拳。

  「回去聽聽消息吧,搞不好根本沒有咱們以為的那麼不樂觀也說不定!」田蜜對事態還抱著一絲幻想。

  「但願如此。」說話的是陸向東,對於田蜜的樂觀心態,他好像並不看好。

  車子還沒到公安局的時候,田蜜就接到王純打來的電話,王純本以為她早就已經回來了,聽說還在路上,便告訴田蜜回到局裡直接先去找她一趟,有些東西要讓田蜜看看。

  田蜜知道,一定是王純在屍體上有了什麼重要的發現,所以才會急著讓自己過去,於是到了單位她沒有和墨竇一起回重案組,而是直奔王純那邊去看情況。

  趕過去的時候王純人正在解剖室裡進行尸檢,田蜜按照要求戴上了帽子和口罩之類,才被允許進入解剖室。

  「你來啦?挺快的嘛!」王純看到急急忙忙走進來的田蜜,把手上的手術刀放了下來,她的半張臉被淡綠色的口罩遮住了,看不到表情,從眼睛和語氣倒是能夠猜得出應該是微笑著的,「我剛剛還在猶豫要不要開始解剖呢,怕你來了之後會被嚇到。屍體拉回來之後,我清洗了一下表面的血污,然後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田蜜被她的話勾起了好奇心,伸長脖子向王純身後瞄。

  王純閃開身,她背後的解剖手術台暴露在田蜜面前。

  江玉鏡的屍體已經被脫去了衣服,洗乾淨身上的血漬,赤條條的躺在解剖床上,身上橫七豎八不滿了深深淺淺的傷口,淺一些的被洗乾淨血跡之後,就只剩下淺淺的痕跡,幾乎看不出來,深一些的傷口處的皮肉朝外翻著,露出裡面的肌肉,或許因為之前失血過多,肌肉的顏色沒有田蜜以為的那麼暗紅,也和江玉鏡整個人一樣,偏蒼白。

  「你來看她臉上的傷口!」王純站在解剖床一旁,伸手把江玉鏡的頭慢慢轉向一側。

  「這樣沒關係麼?會不會……」田蜜看她挪動屍體,有些擔心。

  王純猜到她想說什麼,搖搖頭:「沒事,江玉鏡的死亡時間已經超過了48個小時,屍僵現象已經開始消失,我有數兒。」

  田蜜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擔心是多麼的多餘,王純無論怎麼說,都是專業人士,自己這回可真的是咸吃蘿蔔淡操心,有些班門弄斧了。

  她趕忙湊上前,朝江玉鏡的臉上一看,當即被嚇了一跳。

  江玉鏡臉上的血污被擦乾淨之後,臉上的傷口竟然不是原本以為的那樣凌亂分佈。在她的左邊臉頰上,從顴骨位置一直到下顎,歪歪扭扭的被人用刀刻著三個字——「殺人犯」。

  「還有這邊。」王純邊說邊轉過江玉鏡的頭。

  在另一側的臉頰上,相似的位置,刻著另外三個字——「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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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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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王純比起來,江玉鏡臉上被刻下的話顯然更讓田蜜感到震撼,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在死者臉上刻字的案子。王純雖說也是頭一次遇到,但終究因為法醫這個特殊職業的緣故,對任何形態的屍體都比較容易承受,唯一讓她抱怨了幾句的,竟然是在酷暑的房子裡被耽擱了整整兩天的屍體發出來的腐臭。

  因為還沒有對江玉鏡的屍體實施進一步的檢查,只是發現了臉上的刻字,田蜜沒有在王純那邊耽擱太久,帶著一種複雜的心情回到了重案組,把江玉鏡臉上的內容說給墨竇和陸向東聽。

  陸向東打從看到了江玉鏡的陳屍現場之後,對這個的熱情就有了顯著提升,現在又聽說江玉鏡臉上被刻字的事情,就興致更高了。

  「有意思。」他一掃近一段時間以來的低沉,聽完田蜜的話,兩隻眼睛裡幾乎快要發出興奮的光芒,「咱們中國自古以來就有對犯罪之人面頰刺字的刑罰,這種刑罰從漢代之前就有,一直延續了很久,目的有二,一來以免罪犯脫逃後不容易尋找,第二點也是最主要的一點,就是起到羞辱和警示的作用。罪行越嚴重,面頰刺字就刺的越深!」

  「羞辱我能理解,刻在臉上,走到哪裡去都能被人看著,永遠被人指指點點,一輩子都背負著一個賊名。雖說當初上學那會兒法制史選修課上講的東西差不多都還給老師了。不過古裝電視劇什麼的我還是沒少看的,水滸傳裡頭那個宋江不就對自己臉上被刺了字特別介意麼!」墨竇有些慚愧的隨聲附和,同時也帶著疑問,「可是警示作用這個該怎麼講?是讓被刺字的人每次看到自己臉上的字,就想到自己受到的制裁和懲罰?」

  「道理說白了,就是『殺雞儆猴』四個字罷了。如果你看到別人臉上被刻了諸如『小偷』、『強盜』、『弓雖.女干犯』之類的罪名,你會怎麼想?」陸向東提出了一個疑問,倒沒真的要田蜜和墨竇來回答,他停頓了幾秒鐘,就繼續說了下去。「在看到有人因為犯了這樣的罪過,所以臉上被刻了字,人們本能的就會警醒自己,把犯了罪過的前人當做是一個道德或者法律的反面教材。」

  「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江玉鏡的臉上刻字,除了進一步的羞辱她之外,還有可能是為了警醒世人?」田蜜聯想了一下從案發之前到現在。這個案子呈現出的各種特徵,「這個說法倒是和本案相符合!這個凶手在折磨、殺害江玉鏡之後,非但沒有費盡心思轉移我們的注意力,相反,他還主動寄來光碟,給我們線索,讓我們去發現這起殺人案!難道他的根本目的是想借此來給社會上的其他教師一個警告?」

  「警告世人和侮辱死者,這兩個目的可以同時存在,但是哪一個方面佔主導,就要看那幾個字是凶手在江玉鏡活著的時候刻上去的。還是死後了。」陸向東給出自己的觀點。

  田蜜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忍不住一拍腦門兒:「瞧我!看到江玉鏡臉上被刻字,光顧著回來和你們說,連那是生前傷還是死後傷都忘了問!」

  「那倒是不急,反正驗屍報告都還沒有出來,到時候就算你不問。也會有個明確答覆的。也不知道田陽那邊是個什麼結果!這事兒要是捅出去,咱們的壓力又小不了!前陣子的爆炸案讓我這神經一直繃得緊緊的,還沒等稍微鬆弛一下,這個案子又有可能被凶手直接捅到媒體那裡去!」墨竇愁眉苦臉的哀嘆,「只盼老天有眼。讓咱們能不受外界干擾的好好調查!否則總這麼大的外界壓力,神經總是繃得那麼緊,早晚要斷掉!」

  「不行,我還得去任旭陽家裡看看!」田蜜想起得到江玉鏡已死消息之前,在任旭陽家門口吃了閉門羹的事情,噌的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就往外走。

  原本她還考慮到任旭陽自殺之後家裡的不幸遭遇,打算一點點的做通任旭陽父母的思想工作,讓他們配合自己的調查工作,可是現在江玉鏡遭人殺害,她越琢磨方才陸向東的那一番分析,越覺得任旭陽的家人無論從哪方面考慮,都比其他人更顯敏感,如果單純因為對他們遭遇的憐憫就耽誤了排查工作,後果可絕對不是她田蜜承受得起的。

  陸向東對於她又風風火火的想趕去任家一點都沒有意外,不急不忙的起身跟了上去。

  「那我在這兒等田陽的信兒,順便再查一查江玉鏡的其他人際關係!」墨竇當然也不可能閒著,趁著田蜜還沒走遠,先和她通個氣兒。

  發現江玉鏡遇害的時間就已經是中午,經過現場取證,給鄰居小魏做筆錄等等這一些瑣瑣碎碎的事情之後,不知不覺時間就已經到了傍晚,陸向東開車載著田蜜重返任旭陽家的途中因為下班車流高峰而遇到了塞車。

  田蜜心裡急躁,身子在座位上扭來動去,每隔一小會兒就把頭伸出窗外,想看看前方的路況有沒有變得暢通一點。

  「不用著急,你去任旭陽家裡,最壞的結果,也無非就是在吃一個閉門羹,他們不會跑掉的。」陸向東根本不需要詢問田蜜焦慮的緣故。

  這番話沒有讓田蜜踏實下來,在她聽來,陸向東此刻無非是在安撫自己罷了。

  「我知道急也沒用,就算任旭陽的家人真的是凶手,現在正在打包準備外逃,我也不可能長出翅膀飛過去,或者把你的車變成直升飛機。」田蜜嘴上說著,臉上依舊滿滿的都是焦急。

  「我沒有試圖安慰你,實事求是而已。」陸向東只好正色對她說,「如果任旭陽的家人不是凶手,他們自然是不需要逃避的,即便他們當中真的有人是殺害江玉鏡的凶手,按照這個案子呈現出來的特徵,凶手也絕對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逃跑的。」

  「為什麼?不逃跑,難道坐在家裡伸著兩隻手,等著我們帶著手銬去抓?」田蜜心裡煩躁,陸向東那種輕描淡寫的口吻讓她有些不爽。

  陸向東嘆了口氣,耐著性子問田蜜:「我問你,如果你心情很壞,寫了一篇東西,又不想讓別人看到,你會寫在哪裡?」

  「日記本裡啊。」

  「如果你希望把這篇東西發表在網絡上,又會是什麼目的呢?」

  「希望有人看到,尋求安慰唄!」田蜜隨口回答,說完之後才意識到陸向東給自己的這個比喻,「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凶手做了這麼多暴露其犯罪結果的事情,無非是想讓這個命案得到關注!既然凶手希望案子被關注,那麼就自然不會早早的躲起來,相反,還會密切留意外界的反應!」

  見田蜜明白了,陸向東滿意的點點頭,同時也忍不住「損」她一句:「你這個人一急躁起來腦子就不轉,還好殘存了一點悟性。」

  田蜜的臉微微泛紅起來,和陸向東在一起,她經常扮演著衝動、欠考慮的角色,而陸向東則永遠都是冷靜的,深思熟慮的那一方,這讓田蜜時常產生出一種矛盾交織的感受,一方面她覺得有陸向東在身旁做對比,讓自己相形見絀,另一方面,從女人的心態出發,自己的男朋友比自己更聰明和優秀,又讓她感到隱隱的驕傲。

  「我很多時候都覺得,你就好像我的老師一樣,在你身邊時時刻刻都可以學東西。」田蜜的心裡踏實下來了,情緒也得到了放鬆,想想方才自己的心浮氣躁,說話口氣好像吃了火藥一樣,有些過意不去,再開口的時候,語氣裡多少帶著些示好和奉承。

  陸向東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幸虧你不是我的學生。」

  「為什麼?」

  「因為我絕不會愛上這麼笨的學生。」

  田蜜衝他皺著鼻子做了個鬼臉。

  又在車流中挨了將近四十分鐘,田蜜和陸向東才總算駛離了交通堵塞最嚴重的市中心區域,臨近任旭陽家的時候,路況就已經變得很暢通。

  下午剛剛來過一次,這一次田蜜即使不對照著任家老鄰居給的地址,也已經輕車熟路。到了任家門口,她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默默祈禱這一次能夠有機會說服任旭陽的父母為自己開門,然後伸出手,敲了敲那扇看起來不怎麼結實的木門。

  吱呀——。

  門開了一道縫,之前見過的中年男人從門裡探出頭,一看是田蜜,眉頭立刻擰成了疙瘩:「怎麼又是你們!」

  「你是任毅吧?我是警察,不是記者,今天過來是想瞭解一下……」

  田蜜的話還沒有說完,中年男人有一次砰的一聲重重的關上了門。

  「你們走吧!當初需要你們警察的時候你們什麼也做不了!現在人死了那麼久,你們來假惺惺的做什麼戲!」男人憤怒的聲音從門板後面傳出來。

  之後,任憑田蜜怎麼敲門,如何商量,裡面都再沒有任何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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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誰是硬骨頭

  這已經是田蜜第二次在任家門外吃了閉門羹,上一次會匆匆離開是因為接到了江玉鏡已經遇害的消息,這一次無論是本著「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的準則,還是因為江玉鏡的死亡結果,她都不會再輕易放棄了。

  不理會屋內男人的刻意無視,田蜜耐著性子繼續的敲門,沒過多久,一旁的鄰居家門內就有了悉悉索索的輕微響動,似乎有人在門裡聽了一會兒動靜,又悉悉索索的走開了,沒有人出來。

  門裡門外的雙方就這麼又僵持了十幾分鐘,樓梯間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女人從樓下急急忙忙的跑上來,一抬頭看到田蜜和陸向東,顧不上把氣喘勻,一臉戒備的問:「你們找誰?」

  田蜜被她這麼一問,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和意圖,也拿不準要不要亮出自己的身份,畢竟任旭陽的事情當初也鬧得沸沸揚揚,她的父母舉家搬來這裡,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躲清淨,如果貿然對不相干的人說明身份來意,很可能給任旭陽家人造成一定的影響和壓力。

  「我是來找任旭陽的家人的。」她對女人說。

  「任旭陽是我女兒。」原來女人就是任旭陽的母親,聽了田蜜的回答,她表情裡除了戒備,又多了幾分排斥。

  「c市重案組警察,能進屋去談談麼?」田蜜看得出女人臉上清清楚楚寫著的情緒絕對不是代表著歡迎和友善,同時她也憑藉著自己的直覺做出了判斷——對方也一定不願意自己在走廊裡和她糾纏。

  事實證明,她的判斷是正確的,女人在矮半層的換台上停留了幾秒,一聲不吭的走了上來,越過田蜜和陸向東,掏出鑰匙開門進屋,沒有招呼他們,也沒有急於關門。

  田蜜連忙跟上。陸向東走在她身後,不緊不慢的走進去,把門關好。

  「回來啦?今天有兩個人來,說是什麼警察,想問小陽的事情……」男人聽到門響,從屋裡拄著枴杖一瘸一拐的走出來,當他看到妻子身後跟著的兩個不速之客,說了一半的話卡在了嗓子眼兒裡。

  「你怎麼……你怎麼……」他一臉惱火。不滿的看著妻子,似乎想說些責怪的話,卻又開不了口。

  「我不讓他們進來,難道還要在走廊裡頭吵吵嚷嚷麼?我想安安靜靜的過日子,不想再被人議論長短,說三道四!」女人冷著臉。斬釘截鐵一樣的說。

  男人臉色一滯,硬是沒有說出話來,拄著枴杖挪到客廳裡的小餐桌旁,拉開椅子一屁股重重的坐了下去。

  田蜜這才注意到,男人的腿跛的很厲害,即便拄著枴杖,走起路來兩個肩膀依舊一高一低,身體艱難的維持著平衡。

  他的兩鬢幾乎全白,臉頰上的皮膚非常鬆弛。好像是一個原本豐滿微胖的人急速的削瘦造成的,此時此刻坐在椅子上瞪著田蜜和陸向東的眼神,幾乎快要能夠噴出火來。

  女人方才的態度,似乎壓制了男人的火氣,見丈夫氣哼哼的坐下了,女人也放下肩上的包,在丈夫身旁坐下,伸手拍拍面前的小餐桌,對田蜜不冷不熱的招呼說:「有什麼事坐下說吧。」

  田蜜依言在女人對面坐下。還未開口。女人已經先開了腔:「我叫曹雲,這是我丈夫任毅。你們不是說想要談小陽的事麼?談吧,我們聽著!」

  男人一臉憤懣的瞪著田蜜和陸向東,田蜜被他看得心裡直發毛,又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那麼仇視自己。

  「我們來是想瞭解一下任旭陽和她的班主任江玉鏡之間當初的事情。」田蜜努力讓自己無視對方毫不掩飾的敵意。

  「問什麼?!還有什麼好問的!這回你們還能找出什麼理由來栽贓我們啊?!難不成說我們小陽變成了厲鬼,要去害江玉鏡那個女人?!」任毅譏諷的問。

  「栽贓」這兩個字聽在田蜜耳朵裡格外引人注意,但她不動聲色的沒有立刻揪住不放,而是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陸向東,然後對曹雲、任毅夫婦說:「在我們開始談任旭陽和江玉鏡過去的矛盾之前,有一件事我認為你們有必要知道,江玉鏡死了。」

  曹雲愣了一下,任毅臉上先是流露出不信任的冷笑,隨後看到田蜜嚴肅的表情,也愣住了。

  田蜜看了看陸向東,陸向東微微點了一下頭,田蜜見狀,表情悄然的放鬆了一些。

  「江玉鏡被人害死在自己家中,死狀很慘,在死前曾經被錄製了懺悔視頻,其中提到了你們女兒任旭陽的事情。」田蜜接著說。

  「她替小陽幹什麼!還想給小陽潑什麼髒水!」任毅一聽這話,臉漲紅起來,看樣子是真的動氣了。

  現在田蜜沒有辦法不對他話裡流露出來的信息進行進一步的盤問了:「江玉鏡和任旭陽之間還有什麼其他的隱情麼?為什麼你一直說江玉鏡給任旭陽潑髒水?」

  「人都死了,被坑害的死了,坑害別人的也死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曹雲沒等任毅開口,直接攔下了這個話題,「這位警官,如果你們今天特意跑過來,就是懷疑我們會不會因為女兒的事情記恨江玉鏡,跑去害了她,那我拍著良心對你發誓,我們絕對不會做那樣的事情!江玉鏡不管被誰害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我們既不同情,也不想落井下石,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儘管去調查。」

  田蜜終於看明白了一個事實,雖說讓自己吃了兩次閉門羹的人是任毅,進屋之後態度表現的最牴觸的也是他,可是這個家裡,最不好說話,最難對付的人反而卻是讓他們進來的曹雲。

  曹雲一臉滄桑,灰頭土臉,五官平凡中帶著質樸,可是她的眼神卻十分堅定,似乎是一個倔強不容易動搖的人。

  除此之外,她也是眼下對警察的戒備心最強的那一個。

  該怎麼鬆動她的提防心態,這讓田蜜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泛起了嘀咕。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7 08:47
第十四章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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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的時候,田蜜下意識的打量著這個面積不大的客廳。這裡的感覺,用「家徒四壁」來描述再確切不過了。

  四周的牆壁連時下比較常見的乳膠漆都沒有塗過,更不用說壁紙之類,只有雪白的塗料,從齊腰高的位置一下是墨綠色的油漆,自打田蜜十歲之後,好像就很少見過這樣的牆壁,可見這個房子有多「歷史悠久」。

  正對著入戶門的那面牆跟前,擺著一個小方桌,上面端端正正的立著一個黑相框,裡面放著一個小姑娘的照片,小姑娘眉眼和任毅夫婦各有相似,相比應該就是任旭陽,只不過照片是彩色的,並非尋常遺像的黑白照,這倒是讓田蜜有些覺得不可思議,要不是照片前面還有一個小小的香爐,上面插著幾支燒得長短不齊的香,她就真的要吃不準了。

  曹雲的目光順著田蜜打量的方向看過去,見她盯著照片看,輕輕的嘆了口氣:「那是我女兒,任旭陽。」

  「看得出來,和你們長得很像。」田蜜說完這句話,才覺得自己有些欠考慮,這麼講,恐怕會對曹雲和任毅夫婦造成情感上的刺激,心中懊惱的簡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曹雲兩隻眼睛看著任旭陽的照片,面無表情,語氣也平淡的好像一潭死水一樣:「我喜歡放小陽的彩照,彩照比較有生氣,不像黑白照片那樣死氣沉沉的,我不想讓小陽看著好像個死人一樣。」

  問題是,她的確已經是個死人了。田蜜在心裡瞧瞧嘀咕一句,當然,沒有敢把這話說出來,曹雲講這話似乎不帶一絲情感,聽在田蜜的耳朵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寒意。

  「我們瞭解了一些關於任旭陽那件事的經過,也看到了報紙上不同的說法。」田蜜的這句話剛剛說了一半,任毅的臉色就陰沉起來,就連一直面無表情的曹雲的面部肌肉也開始變得僵硬,田蜜沒理會,繼續把自己的話說完,「這件事,我也只是旁觀者,媒體的報導客觀與否並不能夠保證。之前我們從學校的其他老師和你們的老鄰居那裡也聽到不少對任旭陽的讚揚,關於孩子,我想,還是你們做父母的最有發言權,所以,我們想和你們聊一聊。」

  「是啊。這個世界上最瞭解孩子的當然是孩子的爹媽,可是我們說什麼,你們會信麼?別反過頭來又說我們包庇、美化自己的孩子!」曹雲聽完田蜜的話,排斥情緒略有收斂,提防和不信任卻依舊如故。

  田蜜不大在意的淡淡一笑:「即便是在古代,也有『親親得相首匿』的傳統,親人之間比外人更多包容和美言是正常的,至於什麼是包庇,什麼是客觀。我們分辨得出。」

  曹雲有些愣住了,扭頭看看任毅,任毅對田蜜這麼回答也沒有料想到,臉上同樣帶著些驚訝。

  「你這小姑娘說話倒是還算中聽。」遲疑了一下,曹雲嘆了口氣,嘴上沒明說,態度上已經放緩了不少。

  「不管你們信不信,對於任旭陽的死,我也覺得很遺憾。雖然知道可能會讓你們有些不好受。但是還是需要請你們回憶一下當初那件事發生的前因後果,不管在你們的情感上來衡量。江玉鏡有多麼的死有餘辜,畢竟這是我們現在負責調查的案子,是一起謀殺,其中又牽扯到任旭陽的事情,我們必須向當事人家屬瞭解清楚。」田蜜見曹雲和任毅鬆了口,連忙說出自己來訪的目的。

  任毅發出一聲響亮的冷哼,吃力的用枴杖支撐著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進臥室,重重的關上了門。

  這個男人還真是有夠喜歡摔門的!田蜜心中暗想。

  「孩子她爸爸因為小陽的事情,一直很難過,你們多理解一點吧。」曹雲看著丈夫回房關門,嘆了口氣,對田蜜說,「雖然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江玉鏡的事情跑來之後,心裡也不想和你們談下去,但是想一想,小陽被那個女人害得小小年紀就丟了性命,現在死了還要被牽扯進什麼謀殺案裡,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乾脆有什麼事情需要說清楚的就都跟你們說清楚,以後你們就請不要因為這件事,再來打攪我們一家人的清淨吧!」

  田蜜點點頭,對曹雲的要求表示理解和接受。

  曹雲又嘆了口氣,她每次嘆氣的時候,呼吸都特別的深長,就好像胸中有吐不完的怨氣:「這件事情給我們家裡每個人帶來的打擊都不小,孩子她爸爸是最難過的一個,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人說過,前幾年我們夫妻兩個都下崗了,為了維持生活,就又到其他單位找臨時工的工作來做,孩子出事那天,我正好是輪夜班,不在家,孩子她爸爸下班回來看到小陽悶悶不樂的,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說,孩子她爸也沒在意,他那時候的工作是重體力活兒,上一天班累的半死,第二天一早還得起早去上早班,也沒再多留心,早早就睡了,結果第二天一大早我下夜班趕回家給他們做早飯,做好了早飯去叫小陽起來吃飯上學的時候,發現她已經渾身都涼透了,手腕上面的傷口那麼深,血流了一地。」

  曹雲的眼圈紅了,她微微仰起頭,深吸了幾口氣,朝任旭陽的遺像看了幾眼,沉默了一會兒才接著說:「我們趕忙打電話,110、120都打了,但是心裡也明白,孩子早就死了,沒得救。孩子她爸一直很內疚,覺得是自己太疏忽了,如果前一天晚上多重視重視孩子的反常,可能就不會讓女兒那麼悄悄的一個人死掉。」

  「那關於任旭陽為什麼要自殺,你們瞭解多少?」田蜜心裡面為曹雲情緒的控制力感到驚訝,她明明已經眼圈發紅,十分難過,卻硬是可以把眼淚壓下去,用平靜的語氣繼續講述事情。

  「小陽留了一封遺書,她覺得自己沒有臉面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了,說自己活了15年,智慧、學識、容貌,什麼都沒有,不能為父母爭光添彩,不能分擔我們的生活壓力,只會給我們丟臉,將來也考不上大學,到時候我們下崗好不容易找到工作,還要再負擔她,她覺得特別對不起我們,所以覺得只要她死了,我們都會活的輕鬆。」曹雲邊說邊緩緩的搖著頭,喃喃的說,「這個傻丫頭啊!」

  「那關於江玉鏡的部分,你們又是從哪裡知道的呢?」

  「一個孩子,不可能好端端的就忽然跑去尋思,所以我們就去問了平時和她關係還不錯的幾個同學,然後才知道,原來這三年裡頭,因為我們家條件不好,江玉鏡沒少對小陽不留口德,小陽死的那天白天,就是因為月考成績出來,小陽的成績考砸了,偏偏那次月考好像還參加了一個什麼評比,因為影響了江玉鏡的成績,江玉鏡就惱火的當著全班面罵了她整整四十分鐘,說她活著也只是個造糞機器,浪費糧食浪費錢,不如去死,還打了她幾個耳光。」曹雲說得咬牙切齒,兩隻手絞在一起,擰得都發白了,「小陽這孩子本來心事就重,自從我和她爸爸下崗之後,她就一直挺替家裡面的情況操心的,上了初三之後,也一直怕自己考不到公費的名額,家裡負擔不起兩萬多塊的贊助費。結果被江玉鏡這麼一說,就鑽了牛角尖了。」

  「既然是任旭陽的同學告訴你們的這件事,為什麼事後記者採訪的時候被採訪的學生都否認任旭陽被江玉鏡打罵的事情呢?」田蜜的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猜測,只是需要曹雲的話來進一步佐證罷了。

  「還不是因為害怕江玉鏡打擊報復!當時給我們通氣的那幾個學生事後還特意跑來我們家裡,給我們道歉,說他們實在是害怕江玉鏡,不敢惹她。我們也理解,他們也只不過是幾個孩子罷了!我們也不想讓他們為難。」曹雲抽了抽鼻子,冷笑著問田蜜,「你們應該也看過了那個叫熊奇的記者寫的報導吧?」

  「看過。」田蜜不打算隱瞞,坦誠的說,「我們之所以對任旭陽的事情還無法梳理清晰,也多少與那篇報導和那之後的其他轉載、後續新聞有關。」

  「那個熊奇是江玉鏡的朋友,當初他寫那個顛倒黑白的新聞出來,我們跑去質問過他,他理直氣壯的對我們說,既然我們可以維護我們的女兒,他就可以維護自己朋友的利益。」曹雲說起這件事,情緒終於有些壓制不住,語速急促起來,「之前有個本地的小報聽說了這件事,跑來採訪我們,然後寫了篇報導,誰知道那個熊奇工作的報社影響力比較大!他寫了維護江玉鏡的那篇歪曲事實的報導之後,又動用關係,讓其他報紙也轉載了,結果原本我們是受害者,一轉眼江玉鏡倒成了可憐人!小陽人都死了,還要被人批評指責!我們全家,幾乎因為熊奇的那篇文章被攪得家破人亡!」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7 08:47
第十五章潛在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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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曹雲這麼一提,田蜜心裡忽然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熊奇之前供職的那家報社,就像曹雲之前說的一樣,在c市算得上比較有影響力的大報了,在關於任旭陽的報導刊登並且掀起軒然大波之後,熊奇忽然離職,遠走他鄉,這很難不讓人感到詫異。

  要知道,新聞行業不怕轟動,就怕平淡,寫出一篇有人叫好有人罵街的報導,對於記者本人來講,是福不是禍,如果熊奇繼續留在原單位,相信他的前途發展會有很大程度的提升,去報社瞭解情況的時候,田蜜也得知熊奇的年紀和江玉鏡相當,都是三十剛出頭,雖然不算年長,算下來也是有了幾年工作經驗的人,沒道理會不懂得新聞行業的規矩,為自己的前途鋪好了路之後,卻選擇放棄。

  除非,他當時感覺到了危險信號。

  那麼,說起來,現在熊奇的處境又會是怎麼樣的呢?

  這麼一想,田蜜更加確定,有必要和熊奇見一面。畢竟凶手對江玉鏡下手,主要是因為任旭陽的那件事情,而這件事裡頭,熊奇也起了不可推卸的推波助瀾作用,凶手會不會不僅僅針對江玉鏡一個人,而是要清算當初所有的參與者,這還是個未知數。

  這些田蜜都只是不動聲色的在心裡盤算著,曹雲對熊奇掩飾不住的厭惡和憎恨明明白白的擺在面前,田蜜不能不有個提防心,更何況,之前就瞭解到任家除了任旭陽之外,還有一個長子,可是現在家裡面儼然就是一副夫妻兩個一起生活的冷清狀態,曹雲話裡話外也絕口不提自己的兒子,這也同樣沒有辦法不讓田蜜產生懷疑。

  「你的手怎麼了?疼不疼?」田蜜沒有直接詢問關於任家長子的事情,而是關心的詢問起曹雲來,從方才曹雲說話的時候她就注意到。那雙絞在一起的雙手上面,不滿了老繭和舊傷口。

  她的話一說出口,曹雲和陸向東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應,前者有些驚訝,回不過神兒來,後者則滿意的微微頷首,表示贊同。

  「沒什麼,剛開始的時候會疼。時間久了,就麻木了。」曹雲攤開手掌,看著自己傷痕纍纍,繭子層層疊疊的雙手,神色中不覺多了許多的憔悴,「原本其實我們一家人在一起。雖說沒什麼能耐,還下了崗,但是咱勤快,肯幹,沒用多久就找了新工作,累是累了點,雙職工兩份收入,維持生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結果小陽出事之後。孩子她爸心裡自責,魂不守舍的,結果上班的時候出了生產事故,把腿給弄斷了,而且還是因為個人的過失,廠子給拿了一筆醫療費,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出院之後腿腳不利索,也沒有辦法再出去工作。這個家就只剩下我這麼一個棒勞力。難免要辛苦點。」

  「那現在生計上,有沒有什麼困難呢?」田蜜關切的問。

  曹雲搖搖頭。田蜜真誠的關心,讓她原本渾身豎起的提防的刺也收斂了許多:「日子啊,富就富過,窮就窮過,只要過得下去就行唄。我白天在一家小襪子廠上班,晚上回家吃完飯了貼版畫做點計件算錢的零活兒,就兩口人,花銷也沒有多大。」

  雖然她嘴上說的輕描淡寫,臉上的憔悴卻是掩藏不住的,田蜜看著曹雲臉上細碎的皺紋和頭上斑駁的白髮,忽然想起,之前調查任家的情況時瞭解到,她和任毅兩夫妻今年都只有四十四五歲,看上去卻好像足有快六十歲了一樣。

  生活的波折和喪女的打擊讓他們的身上過早留下了歲月的痕跡。

  「任安平的經濟**,不用你們負擔了麼?」田蜜故意很自然的說出任家長子的名字,眼睛觀察著曹雲的反應。

  曹雲聽田蜜問起自己的兒子,只略微愣了一下,並沒有太多驚訝或者詫異,眼神黯淡的回答說:「我都不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過的怎麼樣。」

  「這話怎麼說?他去了外地?」

  「不知道你們信不信,我連我兒子人在哪裡都不知道。」曹雲說起活著卻同樣不在身邊的長子,似乎又勾起了不愉快的記憶,「那孩子從小就疼妹妹,別人家兩個孩子還經常有打架拌嘴的時候,安平就不,從小到大都護著小陽,幫我們照顧妹妹,自己不欺負,也不許別人欺負她。後來小陽自殺了,我們跑去找江玉鏡理論,被她反咬一口,夥同那個熊奇,把我們一家給寫成了胡攪蠻纏的壞人,安平氣不過,就跑去騷擾了江玉鏡幾次,江玉鏡報警,把安平給帶去了,好在他也沒做什麼太過格的事情,警察說服教育了一頓,就讓我們把人帶回家了。回家之後這孩子就犯擰,嫌我們兩個太懦弱,讓小陽白白被人害死了,我們倆哪敢讓他再出去惹事,小陽已經死了,我們承受不起再失去一個孩子。」

  曹雲哭喪著臉,無奈的搖著頭:「誰知道,到最後,還是失去了。他嫌我們懦弱窩囊,夜裡留了一封信,身上就帶了兩百塊錢一個人離家出走了。雖然說安平應該是好好的,一直也沒有什麼壞消息,可是一點關於他的消息也沒有,我們也聯繫不上他,實際上和沒有孩子的感覺是一樣的。」

  說完,她遲疑了一下,不放心的打量著田蜜的表情,見她什麼也不說,只好主動開口道:「警官,我兒子是個好孩子,絕對不會做出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來,更不可能殺人害命,他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了,那孩子離開家的時候技校剛剛畢業,現在估計應該都工作了,你們千萬別冤枉他,也別誤了他的前程啊!」

  田蜜被她說的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是身份和職業決定了她不能一味的同情、理解對方,最重要的原則底線是不能夠動搖的。

  她悄悄用眼神詢問陸向東,想知道在他的觀察結果裡面,曹雲在任安平蹤跡的這件事上有沒有說謊,見陸向東那邊覺得曹雲的態度可信度較高,於是只能說:「從我個人的感情上,我很理解你們的遭遇和感受,也願意相信任安平是與本案無關的,但是想要證明就要有調查的過程,這也希望你能夠理解。」

  曹雲的臉色開始發紅,看得出來,田蜜的這句話讓她覺得不中聽了。

  田蜜猜到她心裡的想法,乾脆不等她開腔,主動說:「我知道你們會覺得憤憤不平,覺得任旭陽當初死的時候,我們警方沒有興師動眾的立案調查,現在輪到江玉鏡的時候卻這麼重視。事實上任旭陽的事情,我們也很惋惜,卻真的無能為力。任旭陽是自殺身亡的,對於這個結論你們做家人的也同樣認同,江玉鏡的行為的確過分,可是她一沒有動手殺害任旭陽,二沒有雇凶,三沒有脅迫,四沒有在任旭陽自殺時提供幫助,所以除了能夠在道德上譴責她,根據法律我們沒有辦法制裁她,我們做警察的必須依法辦事。」

  曹雲還是不大高興,但田蜜的話說得清清楚楚,她也沒有辯駁之處,到最後只能不情不願的點點頭,答應如果有兒子的消息,一定不隱瞞,及時告知。

  「警官,我就還剩下一個請求。」田蜜和陸向東起身告辭,曹雲送他們到門口,臨開門之前,不放心的囑託道,「江玉鏡家裡頭財大氣粗,上次她就求人花錢,搞了那麼大的聲勢,搞得後來我們家孩子死得不僅冤枉,還被人說成是心理脆弱,經不起風雨的嬌嬌女!當初我們安平去找江玉鏡的時候,我們到派出所去接人回家,江玉鏡特別凶的沖安平嚷,說走著瞧,再敢去搗亂,就要讓安平吃不了兜著走,讓他進監獄。我怕她家裡人記著這事兒,硬是誣賴我兒子,說是他做的!我女兒死的已經很委屈了,求求你們千萬別讓我兒子再蒙冤受屈啊!」

  「江玉鏡財大氣粗?」陸向東一副不可置信的口吻。

  他的強調激怒了曹雲,曹雲瞪著陸向東,質問的聲音不由自主提高了幾度:「你不信?!你是不是也相信外頭說的那些鬼話啊?什麼清貧女教師,什麼一心撲在工作上!那都是撒謊!都是騙子!她就會穿著些不打眼兒的衣服出來糊弄人!讓人覺得她多樸素,實際上都是假的!她丈夫在國外上班賺錢本來就多,她自己收的禮、賺的補課費也多了去了!」

  「你對別人家的家底還挺瞭解的。」陸向東戲謔的說。

  曹雲的臉徹底紅了:「這話是她自己說的!她為了收禮,把班裡不給送禮的學生都安排在教室最後一排,誰送了禮,就把誰作為調回前面,小陽被丟在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裡,一個班級八十多人!她看不見黑板,我們只好買了雞買了魚去送禮,結果江玉鏡看不起我們送的寒酸東西,陰陽怪氣的炫耀了一通,就把我們給轟走了!」

  「好的,你放心,我們心裡有數。」田蜜對她點點頭,安撫樣的輕拍曹雲的手臂,轉身開門,和陸向東離開了任家。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7 08:48
第十六章失實報導

  從任家離開,田蜜還有下一站需要去,那就是政治處的大劉家。

  大劉的家就住在距離公安局步行十分鐘多一點的地方,田蜜和陸向東商量之後,決定先回局裡一趟,一來現在雖然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但是還沒到高中下晚自習的時候,二來,田陽和墨竇應該也還沒有回家,關於媒體那邊的消息,田蜜他們心裡也很惦記著。

  結果回到重案組,才一進門,田蜜就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已經不需要向任何人詢問了,不光田陽和墨竇,就連程峰也和他們坐在一起,面前的辦公桌上放著一份c市本地的某晚報,從三個人的臉色就看得出來,他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陸向東走過去,伸手拿過桌上的報紙,眼睛在醒目的大標題上掃了一下,默默的遞給田蜜。田蜜心中忐忑的接過來,一看那新聞題目,立刻忍不住有些火冒三丈。

  「優秀女教師遭虐殺,警察知情不作為?!」田蜜用最快的速度把這個篇幅並不算很大的報導看完,覺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通篇報導裡面,把視頻內容添油加醋的渲染了一遍,然後大肆抨擊警察,稱警察在瞭解到情況之後,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未採取任何行動,結果導致了一名優秀的年輕女教師慘死在歹徒的屠刀之下,也令這個窮凶極惡的歹徒至今依舊逍遙法外。

  「什麼叫做我們事先知情卻不作為啊?!我們除了一張光碟,一小段連環境背景都無法判斷的視頻之外什麼線索都沒有!我們這兩天忙裡忙外的排查被綁架人的身份,想辦法收集線索的時候,那些記者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瞭解,就連這篇新聞被發出來之前,也沒有任何人來採訪或者詢問過我們任何情況!憑什麼他們就可以這麼不負責任的信口雌黃,把我們之前做的努力都抹掉,還顛倒黑白的給咱們扣罪名啊?!」田蜜喘著粗氣。怒火難平。

  「別看之前沒人來理咱們,明天一早,我們就等著一大群記者又跑來追著採訪外加質疑吧!」墨竇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苦著臉哀嘆。

  田陽看看他,也是無能為力的樣子,搖搖頭:「你先別急著頭疼,咱頭兒還沒顧得上替自己頭疼呢!明天一早估計他就得被上頭叫去談話,咱們有峰哥擋著。受到的『風吹雨淋』已經小很多了。」

  「峰哥,苦了你了!」墨竇可憐兮兮的對程峰說。

  程峰苦笑著擺擺手,對這件事,他比幾個年紀較輕的警察更看得開:「這件事情的事實真相到底是什麼,我們心知肚明,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帽子上的警徽,就夠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上頭會調查清楚的。記者的報導是為自己供職的報社牟利,他們當然不會把我們的名譽和利益擺在首位。」

  「沒人需要他們為咱們的名譽什麼的考慮,可是,做事說話,最起碼要講良心吧?要尊重事實吧?!怎麼能夠連最起碼的調查都沒有就憑空編造呢!虧他們還叫什麼無冕之王!」田蜜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即便是有冕之王,不也有開明和昏庸的區別麼,無冕的更是一樣。」陸向東從頭到尾都沒有因為此事流露出詫異或者惱火等情緒。「犯罪類型的發案率高低和其本身的新聞價值剛好成反比,這種虐殺案的發生率本身就極低,如果再加上警察不作為這樣的噱頭,新聞的聳動性和社會影響力就全都被發揮到極致了。有這麼大的利益誘惑擺在面前,事實真相自然而然會被罔顧。」

  「你不是去找你的熟人打聽了麼?怎麼報導還是被發出來了?」田蜜不解的問田陽。

  田陽忿忿的朝桌面擂上一拳:「你別提了!我的確是找了報社的熟人,結果他側面的詢問過之後,告訴我他們那邊沒有收到過類似的東西,我還不放心,特意讓他通過關係。含蓄的從其他媒體那裡也打探一下。答覆都差不多,沒有人提到最近有什麼特別有爆點的大新聞。最可氣的是。發表這個新聞的這家報紙,我那朋友也打聽過了,對方還裝的好像沒事一樣跟他抱怨最近沒有什麼好題材啊什麼的,結果現在想想,那會兒他們都已經搞定了這篇新聞稿了!」

  「我以後再也不會完全相信報紙上的那些添油加醋的東西了!」田蜜咬牙切齒的抱怨。

  陸向東在一旁笑了笑:「恭喜你終於長大了。」

  「你就別說風涼話了,有什麼比較有建設性的觀點沒有?」田蜜因為心情很差,對陸向東事不關己一樣的態度有些遷怒。

  「還真是,」程峰聽她這麼一問,也想到了,「現在咱們多少都被這篇報導的偏頗給影響了情緒,只有向東,雖然也跟著一起查案,但是畢竟算是局外人,你有什麼看法呢?」

  陸向東當然不會把田蜜小孩子氣的情緒當回事,關於程峰他們的詢問,他似乎早就有了答案:「建設性談不上,觀點到的確有一點。拋開對你們工作的無視,和名譽的玷污這些不算,單純的從這篇報導的措辭來看,凶手給媒體寄出視頻光碟的時間顯然和寄給你們的不同步,是在確定你們收到了視頻之後才通過秘密途逕寄給報社的。」

  「凶手製造這個時間差的目的是什麼呢?」田陽沒有參透其中的緣由。

  「可能性有兩種,一種是處於挑釁,關於凶手可能有向權威發起挑戰的目的這一點,我之前已經說過了,如果這個理由成立,凶手故意延遲寄視頻光碟給報社,可能就是想在你們剛剛著手,還沒有頭緒或者剛剛找到頭緒的時候,通過媒體給你們施加輿論壓力,進一步達到他向警方挑戰的目的。」陸向東豎起一根手指。

  「看來我們面對的這個凶手,除了狡猾,還是個經常讀書看報,搞不好還是和媒體打過交道的人呢!」墨竇諷刺的苦笑,「這人對媒體用報導做投槍匕首的殺傷力還真是比較熟悉!」

  「那第二種可能性呢?」田蜜急切的問。

  「第二種可能性,」陸向東又豎起一根手指,「你們的偵查範圍觸及或者接近了凶手,讓他給予通過外界壓力擾亂你們的判斷力和方向,從而達到脫身的目的。不管這兩種可能性哪一個會得到印證,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凶手不僅沒有在犯案後急於遠逃,反而就在c市,在暗中留意著你們的行動。」

  「陸博士,被你說的我都有些緊張了!看來我們這次要對付的犯罪人,還是個別有用心的難纏角色!」墨竇深深的嘆了口氣。

  陸向東倒不否認他的話:「善於利用難纏的新聞媒體,說明這個人比媒體要更難纏。」

  「這個人,是吃過媒體的虧,還是嘗到過利用媒體的甜頭,要不然或者乾脆就是媒體中人?」田陽大膽猜測。

  「反正我現在的想法是盡快找到熊奇,他要不然就是有很大的危險,要不然他本人就是危險!」田蜜更堅定了自己之前的念頭。

  「我剛才試過了,他電話關機,聯繫不上,實在不行,明天一早你們去一趟他的新單位吧。不管怎麼樣,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不能讓他出什麼岔子!」田陽回答。

  程峰看看時間,站起身:「今天可能大夥兒得晚點回家了!既然案子的事情被晚報添油加醋的給捅了出去,明天上頭詢問起來,我們的進度哪怕已經按部就班,恐怕也是不夠的。」

  「那我們這就去大劉家,她之前給我打電話說,她兒子確實和任旭陽同班過,一個班主任如果能把一個小女生打壓到沒有辦法活下去,肯定也不是一次兩次、一天兩天的結果!」田蜜把桌上的報紙拿起來,狠狠的折起來丟進腳邊的垃圾桶。

  田陽和墨竇他們看著她有些意氣用事的舉動,都有些想笑,卻也頗為理解。

  「在大劉家瞭解完情況之後你就不用回來了,直接回家休息吧。」程峰估算了一下時間,對陸向東點了下頭,「向東,田蜜就拜託你了。」

  「份內的事情。」陸向東回答。

  兩個人並肩走下樓,田蜜看著樓外已經被夕陽染紅了大半邊天的暮色,想想手頭的案子和明天就回鋪天蓋地襲來的輿論壓力,忍不住有些哀怨。

  「你說,別人談戀愛,咱們也談戀愛,人家天天花前月下的說著甜言蜜語,咱們倆天天周旋在活人和死人中間,談論案情!原本還以為了結爆炸案之後能鬆口氣,好好享受一下業餘時間,結果現在來了個更棘手的!」田蜜可憐兮兮的扯著陸向東的袖子,「咱倆的私人約會還真是遙遙無期!」

  陸向東順勢把她的手拉過來握在手中:「你一起不是一直抱怨我這人沒有情調不懂趣味麼,我以為你會覺得和我約會跟和我查案的感受沒什麼不同。」

  田蜜當然聽得出來他是在調侃自己,扁了扁嘴:「聊勝於無嘛!算了!來日方長!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豬豬肉肉!」

  她有意活躍氣氛,一轉臉才發現,陸向東的臉色不知何時已經陰雲密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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