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督軍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0 07:39: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7 246505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7:54
21.第21章 俠盜羅平

     本來寫小說算是他為自己考慮的一個賺錢金手指,可是思忖再三之下,他卻還是放棄了用小說賺錢的想法。究其原因,總結起來還是兩個字:身份。

    如果自己想要賺到錢,肯定是要寫出一定名氣,到了那個時候,自己想要隱身幕後就不可能。等轉到台前時,自己的混混身份,必然會成為一大障礙。沒人會相信,一個混跡於市井,以賣弄武力,吃打訛要為生的混混,有能力寫出這麼多小說來,到時候恐怕又會惹出無數的麻煩。

    再者,他也不是非要寫小說不可,雖然在這個時代發大財並不容易,但是以他的能力,要想過上一份衣食無憂的生活還是不難的,這個靠寫作賺錢並且出名的機會,他還是想留給蘇寒芝。

    最近蘇瞎子的行為越發反常,經常三天兩頭不回家,後來聽說是在三等小班裡包了一個紀女,整天就住在那裡。偶爾回家來看看,也會給蘇寒芝留下一兩左右的碎銀子作為零花,北大關那邊,卻也不見他出攤算命。

    往日裡他從沒有過這麼寬余的時候,見到蘇寒芝只是要錢,絕不會給錢,更別說一兩銀子這種巨款,肯定是要拿去孝敬給煙館,幾時會拿給閨女。

    有人問起來,他只說自己交上了好運,與人合夥做生意即將發大財,再不做這江湖營生。至於是和什麼人合夥,做什麼生意,即使是蘇寒芝也問不出來。如果不是知道他確實是個瞎子,而且素來膽小怕事,蘇寒芝都要懷疑自己的父親是不是學了那傳說中的梁山好漢。

    對於這些反常舉動,趙冠侯很是有些不安,只是手裡掌握的情報太少,推敲不出真正的原因。所能做的,就只有加強自身力量,讓蘇寒芝快速成長起來,有了屬於自己的基礎,惟有如此,才有可能決定自己的命運。

    隨著他的「懲罰」越來越頻繁,蘇寒芝的進步也異常明顯,她心靈手巧,對於語言方面也有著過人的天賦。現在已經能用鵝毛筆,在記事本上寫出較為工整的文字。

    趙冠侯斜著身子,看著她在那裡低頭書寫,陽光落在她白皙的頸上,泛起潔白反光,只覺得這是上天給自己最好的禮物。他在對待女人的問題上,比起過去的趙冠侯不能同日而語,也毫不介意施用手段,如果不是身體原因,他甚至不介意把蘇寒芝直接吃下去,免得再生其他變數。

    蘇寒芝初時對他的親暱也是用力反抗的,但人的接受底線,總是在逐漸變化。既考慮到可能有個不要臉的洋婆子存在,她就只好任他胡鬧一下。再後來,這個底線一退再退,就被佔去無數手口便宜,只是死守住自己最後的防線而已。

    無意中,蘇寒芝抬起頭來,卻正對上趙冠侯那熱情的目光,想起方才他的手在自己身上作怪時的情景,心內一陣亂跳「別胡鬧了,時候不早了,一會鳳芝他們該來了,讓他們看見不像話。」

    「我知道。但是我這不是胡鬧,而是很正經的親熱,咱們是要做夫妻的,做夫妻不能親熱,又叫個什麼夫妻了?姐,等我的腿好了,就跟師父提親,他要是不樂意啊,我們就來個先斬後奏……」

    蘇寒芝在他身上輕輕打了一記「誰和你先斬後奏,那不要臉的事,我可干不出來。成親就得名媒正娶,隨便就……那樣了,跟那些不正經的男女,不就一樣了?你放心吧,只要你能正經做事,有個好前途,我爹也不會反對咱的事的。我歲數也不小了,不嫁人,還能當一輩子老姑娘?總歸是你的,跑不掉。」

    她袒露了心扉之後,害羞的低下頭去,將寫好的東西放到趙冠侯手裡「你看看,這樣寫成不成?」

    趙冠侯只看了兩頁,姜鳳芝就風風火火的跑進來,天氣炎熱,她跑了一頭大汗,高聳的胸脯在劇烈的起伏著。進屋裡先是抄起茶壺灌了幾口水,接著就劈手去奪那個本子

    「我看看,給我看看。俠盜羅平……這個故事寫完了吧?昨天看的時候就沒寫完,弄的我一宿覺都沒睡好。」

    蘇寒芝笑著向後張望「丁師兄呢?他沒來?」

    「別理他,又犯什麼驢病了,今天一上午就在那犯牛脾氣,跟我又吵了一架,就彷彿我怕他似的。別說沒成親,就算成親了,他也別想管著我。姑奶奶,可不受人這個氣。」

    姜鳳芝氣呼呼的說著,找了把椅子坐下,開始翻看起記事本上的故事。她原本不認識什麼字,還是這段時間跟著趙冠侯學認字,倒是認識了一些,遇到不認識的,就去問蘇寒芝或是趙冠侯,算是個囫圇吞棗。她自己甚至攢了一些錢,也買了兩支鉛筆以及一個記事本,歪歪扭扭的學著寫字,還要跟趙冠侯學洋文。

    丁劍鳴初時對於趙冠侯的故事也是很感興趣的,但是最近,因為姜鳳芝學洋文及書寫的事,於趙冠侯的態度上,也有些冷淡。這種冷淡並不是太明顯,如果不是趙冠侯自己就是個察言觀色方面的好手,也是感覺不出來的。

    當然,他不至於真的因此就和趙冠侯理論或是爭執,可是基於男人是天的思路,他還是想要管住姜鳳芝,讓她和趙冠侯保持距離。他和姜鳳芝的關係雖然沒有確定,但是不出意外的話,將來也是要走到一起的。

    這兩人青梅竹馬,彼此熟悉的很,對於這個女孩身上發生的變化,還是可以感覺的出來,這種變化,讓他的感覺,很有些不放心,總覺得照這樣下去,她的心思會不在自己這。

    至少,一個女人認識太多字,沒事再去看書,就會變的心眼活泛,不安於室。他娶老婆,是要在家收拾屋子,伺候他吃喝的,並不希望她變成那種在外面獨當一面的女子。再者,她總是去聽西洋故事,萬一變的像那些洋鬼子女人一樣,由著自己的心意去挑丈夫那還了得?

    可是姜鳳芝是有名的小辣椒,雖然是女兒身,卻是個男人性子,對於丁劍鳴的約束很不耐煩,兩人在趙家就小吵過幾次,這回顯然是鬧的比較大。蘇寒芝數落著她,讓她去給丁劍鳴賠個不是,她卻不耐煩的搖著頭

    「我才不去呢,他愛生氣就生氣,跟我有什麼關係,才懶得理他。就算是我爹,也別想讓我全聽他的,何況是個師兄。別提他,提他心裡煩,一會連飯都吃不下去了。姐,一會你教我認字吧,我現在也能寫不少字呢。」

    蘇寒芝微微一笑「你找你師弟學去,我給你們去做飯,今天早晨我買了隻雞回來,一會就給它燉上。」

    辛各莊那件事順利解決,新娘子順利的過了門,也壓下了街巷間的非議。於了事的層面看,就要算最大的成功。趙冠侯雖然沒去喝喜酒,但是那對新人上了門磕頭道謝,還送了兩包點心來,表示了心意。

    與趙冠侯想的一樣,事情一結束,馬大鼻子的尾款付的就有點不痛快,但是蘇瞎子突然富裕起來,蘇寒芝的手裡,也就寬鬆了許多。她雖然善於持家,但是在趙冠侯身上,也極捨得花錢,為了給他補身體,葷腥就一直沒有斷過。

    這片貧民區裡,就算一個月能吃上一頓白面,就已經得算是好日子。現在趙家天天不是燉肉就燉雞,只要一做飯,一條胡同的人都聞著香味吃自己手裡的窩頭。

    姜鳳芝舉著本子坐過去,也和趙冠侯不見外「師弟,你教教我寫字吧。你上次教我那一百個字,我現在能記住三十一個,能寫十九個,怎麼樣,夠聰明的吧?那個剩下的,你還得再教我。不過你放心,我也不白跟你學,這個稿子,我明天就給你送到卡佩租界那邊的報館去,等著他們給咱寄番佛。」

    蘇寒芝一邊忙和著弄吃的,一邊笑道:「你別聽他胡扯,這東西是寫著玩的,就是賣給說書的先生,人家也未必肯要。還拿到卡佩的報館去,簡直就是自己找難看,到時候人家奚落你幾句,你可要好好聽著,不許和人家打架。」

    姜鳳芝理了理自己頭上包的絹帕「我信的著冠侯師弟,姐,你是沒看見。那天在狀元樓,冠侯師弟談笑自如,把那幫菜農收拾的服服帖貼。那個模樣就像是戲台上的大都督周公謹,這樣的人,怎麼會胡說呢?再說這故事我也聽了,確實好聽啊,何況你這還寫了一份洋文,說不定報館的人一看,還把你招去做翻譯呢。那個公理報是卡佩租界的報紙,聽說連泰西人都看,說不定這個東西一發啊,姐姐就成名了。到時候連泰西人都知道你的名字,還要來小鞋坊看你呢。」

    「這洋文和故事,都是冠侯寫的,要是寫,也是用他的名字才對,可是他非要讓我來,還給我起個什麼九河俠隱的綽號。這個綽號要是給姜大伯還合適,要是讓人知道是我這麼個大姑娘,不也羞死個人了。他啊,就是成心拿我開心呢,你別給他送,不丟這人。」

    趙冠侯糾正了一句「那不是綽號,而是筆名,我如果不是腿不好,就自己去送了。這小說雖然字不多,折成咱的文字,也不過幾萬而已,可是要我看來,這東西可是能給姐換來大錢的。你不是這幾天擔心師父惹禍麼,等到稿費到手,你存在手裡,將來有什麼麻煩,也可以靠這筆錢支撐一下。」

    於蘇寒芝而言,並不怎麼相信自己寫的這些文字,真的可以換來錢,甚至還因為九河俠隱這個綽號,而覺得有些羞恥。只是趙冠侯說的篤定,她不好去拂他的意,就依著他的性子行事。

    於趙冠侯而言,本以為這個俠盜羅平中的兩個小故事,換來稿費是板上釘釘的事,可是姜鳳芝把書稿送過去,一連過了數天都沒有回應,既沒有得到稿費,也沒有得到反饋信息,這倒是讓他第一次有了挫敗感。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7:55
22.第22章 總領事的要求

     在上一世,趙冠侯為了蒐集情報,要進入一個小圈子。那個圈子十分封閉,只吸收自己看的順眼,有一定經濟實力,且對於文學名著有興趣的人。經濟實力之類的東西,他可以通過一些手段偽造出來,但是文學名著方面,其要求十分嚴格,甚至要求對作品能夠背誦其中章節。

    他的記憶力可以算做天才那一類,只要是有心背誦,可以算做過目不忘,背下那些文學名著的章節不成問題。原本他對書籍看的有限,可是在完成了任務之後,他對文學從心裡產生了興趣,又去刻苦攻讀過。

    由於身份的關係,俠盜羅平這部塑造了一個介乎於偵探與盜賊之間,多情浪子形象的文學作品,很對他的胃口,記的非常清楚,就連法文原版,也背的很熟。

    蘇寒芝所寫的兩個故事,是他從裡面挑選出來的短篇,既有趣味性,也有一定的懸疑色彩,很適合在報紙上進行連載。所選擇的公理報,是華人雄野松於去年興辦的報紙。

    他打聽過消息,知道這報紙開設有文學版,確實會刊登一些小說之類的文學作品,這部俠盜羅平,按說是不會有問題的。難道遇到了一個無目編輯,不識真神,反倒是走了寶?

    他卻並不知道,此時公理報的報館內,圍繞著這份寄出的書稿,也鬧出了一番不小的風波。

    對於這份小說的質量,實際是沒什麼爭議的,雖然漢語部分文法不很通順,與時下的半古半白的文法不合,文字上也用的多是簡體字,不算什麼佳作。可是其發來的是中卡文字對照版,能在這報社工作的,都精通卡佩文字,不管是負責審核的編輯還是報社的管理者,都一致認定,這是一篇非常優秀的短篇小說。

    雄野松甚至有一種感覺,這只是一部長篇小說裡的節選,恐怕後面還有大量的內容。單以質量論,自己報紙所發表過的幾篇小說,都不能與其相比。

    問題還是出現在蘇寒芝的那份卡佩文字上,漢語部分寫的那麼彆扭,卡佩文卻又寫的這麼好,這就讓收到投稿的編輯犯了難。雖然在投稿上表標明了是原著,可是他沒有辦法斷定,這份書稿到底是這個九河俠隱的原創,還是他對外國小說的翻譯。

    這稿子的書寫字體娟秀,看上去是出自女子之手,字體上也還算工整,但是看的出,書寫人的筆力平庸,似乎是剛學會寫字的新手。這種新手,現在還是在努力把字寫好的階段,說是這種人能寫怎麼好的小說,他第一個不肯信。

    再者,津門之中,確實有一些飽學之士從事小說創作,但是文風上,不離舊派小說的桎梏,更不可能卡佩文版比漢文版流暢。這種文風和用詞方法,西洋味道十足,也讓人無法相信是出自華人之手。

    當然,公理報並非不接受翻譯作品,事實上,翻譯泰西文學著作,在這個時代是一項名利雙收的好差使。但是他既然標明了是原著,作為編輯,總是有義務弄清楚這一切,確認稿件的性質。這既涉及到了稿費的標準,也避免報社捲到什麼法律糾紛中去。

    編輯自己無法做主,就把書稿上交到了報社的副主編錢牧雲手裡,錢牧雲雖然博覽群書,卻也不敢確定自己看過所有的卡佩小說。如果搞出了烏龍,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煩。只好請了自己一個朋友,卡佩工部局的董事弗郎索瓦,請他去卡佩的書店問一下,這到底是不是已有的卡佩著作。

    這種請託算不上急事,他也沒指望對方會很快給他答覆,公理報手頭的稿子極多,這個小說不管多好,也沒到非發不可的地步。可是沒想到,第三天的早上,弗郎索瓦就急匆匆的跑到報社裡,一把拉過了錢牧雲。他在華多年,一口官話說的比金國許多外省官員還要地道,語言習慣上,也儘量入鄉隨俗。

    「牧雲兄,你委託我的事,我已經幫你打聽過了。這部小說,確實是我們卡佩人所寫,不過並沒有發行到金國,所以知道的人不多。這個什麼九河俠隱,居然聲稱這是自己的作品,實在是太無恥了……我今天來,一是向你通報這個消息,二是希望你把他的住址提供給我,我要當面向他提出抗議,對他這種無恥的行為,做出有力的批判。」

    錢牧雲見他這份義憤填膺的樣子,心裡頗有些後怕,多虧自己多問了幾句,否則不知道要鬧出什麼風波來。可這時,報社主編雄野松卻來到兩人身邊,笑著擺擺手「牧雲,不要告訴他。弗郎索瓦董事,並沒有對我們說實話。」

    「野松兄,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一直以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作為至友,你不該對我的人品有所懷疑。你要知道,懷疑一個紳士的人品,是對這名紳士最大的冒犯。」

    「弗郎索瓦董事,我想你也要知道,我們金人最重誠信,講究一諾千金,對朋友不忠,是會被人看不起的。」

    雄野松微微一笑「如果這份小說真的是冒名,那我們也可以當做翻譯小說發表。憑心而論,能把卡佩文字翻譯到這種地步,也絕對可以算的上人才。董事先生這麼急著問人的姓名,恐怕不是要討公道這麼簡單。工部局裡有這麼多的事,我想董事還不至於這麼閒吧?如果你不肯告訴我們實情,這個人的聯繫方式,你就別想得到。」

    弗郎索瓦被揭穿了謊言,卻也並不尷尬,反倒是一陣大笑「哈哈……野松兄,你確實比牧雲兄更為睿智。……看來,我必須對你說事實了。這份書稿,確實是這位九河俠隱女士自己的創作,當然,這沒有什麼,我是一個商人,並不是一個偵探小說愛好者。可問題是,我們的領事閣下,卻是個實打實的偵探小說迷。而他,又湊巧在我的辦公室,發現了那份手稿,並且馬上就被它迷住了。你們要知道,現在歐洲最出名的偵探小說,是阿爾比昂人寫的,寫的還是一個阿爾比昂偵探,這一點,讓領事閣下很不高興。」

    作為當今世界排名第一第二的強國,阿爾比昂和卡佩,差不多已經到了什麼事情都要比一比的程度。

    阿爾比昂說自己的海軍天下無敵,卡佩就要強調一句,自己的陸軍無人可比。阿爾比昂人建立了龐大的殖民地,卡佩就也要建立殖民地。卡佩把自己的國王送到鍘刀之下,阿爾比昂也要說一句,我們比你幹的還早。總之,除了比誰死的早以外,其他什麼都要分個上下。

    卡佩駐津門總領事安托萬,也是一個狂熱的大卡佩主義分子,什麼事都想要和阿爾比昂論個勝負的。就連這偵探小說一項,他也認為卡佩的偵探應該強過阿爾比昂的那個住在貝克街上的偵探。

    「尊敬的領事閣下認為這部俠盜羅平的主要優點有以下三點……」弗郎索瓦學著總領事的樣子,比畫著「第一,主人公是卡佩人;第二,主人公是一名出色的冒險家;第三,主人公是一名來自卡佩的出色冒險家。這三點,就足以讓總領事閣下成為九河俠隱女士的書迷。」

    「女士?」錢牧雲愣了一下,他不記得自己告訴過這位董事,他懷疑作者是個女人。

    「牧雲兄,我已經說過了,我們的總領事閣下是一位偵探小說愛好者,所以他在日常生活中,也很喜歡進行推理。通過字體,他可以確定,這部作品的作者,就是一個女人,而且是個剛剛學會卡佩語不久的華人女性。一個剛剛學會卡佩語的華人女性,就可以寫出巴黎的情況,我們只能說她是個天才。而總領事閣下,有一些想法,希望轉達給這位天才女性。」

    雄野松此時卻是佔據了主動,他在卡佩租界辦報紙,自然要看卡佩工部局的面子,而卡佩總領事是卡佩工部局的最高管理者。能跟他建立起關係,對於整個報社都是大有好處的事,這種好事,不可能讓弗郎索瓦獨享受,這件事,必須共同完成,利益均霑,否則就誰也別想做。

    他笑著問道:「弗郎索瓦董事,您找這位作者,到底為了什麼?如果您不說清楚,我可不敢把她的住址告訴您。再者,她並不住在卡佩租界,您也要知道,租界外的普通百姓對於卡佩人,並不總是友好的。有些事,還是交給我們來做,更方便一些。」

    弗郎索瓦聳了聳肩膀,兩手一攤「好吧,我必須承認你說的是對的,很多時候,我們離不開你們的幫忙,大家需要合作,才能共贏。我總是對我的手下這麼說,今天,我自己也要身體力行了。是這樣的,總領事閣下有個想法,他希望三件事,一,這個故事在貴刊上盡快發表;二,希望貴刊能夠允許,在我們卡佩自己的報紙上,發表這部小說的卡佩文版;三,我需要和作者當面談一談,總領事希望在不久的將來,看到亞森?羅平戰勝貝克街上那位偵探的情節。如果能做到這一點,總領事閣下會很高興,而讓總領事閣下高興,對我們也沒有什麼害處,不是麼?」

    雄野松知道,弗郎索瓦在工部局裡想要謀一個更好的位置,最近正在不遺餘力的討好總領事。這件事,自己如果可以辦成,既可以跟他加深友誼,也可以在總領事那裡,落一個人情。

    他點了點頭,點起了一隻雪茄「弗郎索瓦,我的朋友,我願意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助你,可是要想做到這事,其實並不容易,那位作者並沒有留下太多信息。我想,我們需要討論一下,該怎麼合作,才能完成這個總領事閣下交給我們的任務。」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7:55
23.第23章 登門造訪

     房間裡,幾個人的眼睛都睜到最大,聚精會神,關注著趙冠侯的腳步。慢慢的扔下枴杖,試探著向前邁出步子,一步……兩步……三步,隨後趙冠侯無力的坐回炕沿,搖了搖頭「果然是不行啊。你們看看,明顯左腿比右腿短了點,難道以後我要做個瘸子?」

    蘇春華的膏藥配合辛大慶給的藥丸,只十八天的功夫,他就可以勉強下地。他上一世做過一些地下組織的秘醫,對於急救方面,很是有些心得和手段,於骨科上,也有著不凡的造詣。但是他的治療手段主要是依賴科學儀器和現代藥品,在這個時代,就大受限制。

    他對於人體骨骼方面的瞭解,實際是比這個時代大多數醫生要多的,畢竟此時金國的郎中,對於解剖之類的事,輕易是不敢做的,即使是分解一具死屍都可能惹上關係。而他,卻曾經做過上百例以上的解剖試驗,還摘取過不少人的器官,對於人體構造,可說了然於胸。

    在骨頭生長過程中,他已經感覺出有一些不對勁,覺得腿並沒有像想像中那樣,徹底復原。可是蘇寒芝以及姜鳳芝對於蘇春華都有著絕對的信任,反倒是認為他疑心生暗鬼,過分小心,直到今天他可以行動時,她們才不得不承認,趙冠侯的腿現在確實是一瘸一拐。

    步履蹣跚,行走並不順暢,更重要的是兩條腿長度是不一樣的。當然,現在他能夠走路,就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在一般的郎中那,這種情況就可以算做治好。混混中,像是這種瘸子,也不知道有多少。

    蘇寒芝主動坐到趙冠侯身邊,抓起他的手「冠侯,你別多想,就算你的腿瘸了,姐也不會嫌棄你。今後你就在家待著,姐來伺候你,你能寫洋文,還怕吃不上飯麼?」

    見趙冠侯成了瘸子,丁劍鳴的心裡,反倒是一塊石頭落了地,偷眼看了一眼姜鳳芝,見她面色焦急的樣子,又有點不快。但不管怎麼說,師妹絕對不會給一個瘸子當二房,這種事是連想都不用想的。

    他這種情緒不足為外人道,上前安慰著趙冠侯「師弟,你也別多想,醫治不死病,佛渡有緣人。若是蘇大夫都看不好你的腿,那可著津門,就沒有第二家能治了。現在這樣,其實也算湊合了,也能下地走動,也能操持點營生,以後好好過日子就是了。但是師兄要勸你一句,今後還是安分守己吧。」

    趙冠侯對於丁劍鳴神情間的變化,還是能夠捕捉到,只是沒有必要說破,只笑了一笑「師兄說的有道理,不過,他蘇三兩敢收三兩庫平,把腿治成這樣,恐怕是說不過去。我得去找他理論理論,讓他給個說法。」

    「對,得找他要個說法,咱幾個師弟胳膊折腿斷了,哪次也沒治成這樣啊。若是治成個踮腳,那何必給他三兩銀子,路上隨便找個郎中不就完了?」

    「找他?這個,恐怕是很難說的出道理吧?」丁劍鳴語重心長「郎中也是治病不治命,若是傷勢如此,他也不是神仙,怕也沒有太多的好辦法想。你找人家,講不出道理啊。蘇先生與洋人也有往來,與官府之中也有門路,你去他那裡鬧,當心他找人把你送到牢房裡。這種事,你沒法認定是他的錯處,抓不住他的。」

    蘇寒芝聽到抓到牢房裡,也害了怕,死死抓住趙冠侯的胳膊「冠侯,聽丁師兄的,不能去找人家蘇大夫鬧。那天咱去的時候,和他打牌的就有一個防營的哨長,咱哪惹的起,就別再惹禍了。其實你腿這樣也沒事,省得你總出去亂跑,我倒放心了。若是那稿子像你說的,人家用了,姐掙了錢,一樣可以讓你吃好喝好的。」

    丁劍鳴一笑「大姐,那報社的事,你就是別想了。咱們自己鬧著玩還行,總不能拿玩笑當真事。人家公理報是開在卡佩租界的報館,是體面人,據說連卡佩工部局都能隨便出入,哪會看的上咱的楊家將、施公案啊。好在師弟現在有了名氣,大酒缸那邊,有他的份錢身股,這邊也有他的錢糧,總是勉強可以度日的。」

    正在這當口,忽然胡同裡響起一個人的大嗓門「雄爺,就這個門!您要說找人,就得問我李四,這片歸我管啊。姜鳳芝姜姑娘,沒在跤場,那就是在這呢。」

    院門被推開,一個穿著小褂的矮個謝頂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那,他的兩條胳膊上各紋有一條青龍,敞開的衣襟,露出胸前的猛虎下山岡刺青。卻正是小鞋坊這裡鍋伙的寨主頭領,飛刀李四。

    自從趙冠侯受傷後,他始終沒有露過面,即使是派人送錢慰問,也是部下出面,他自己從來沒有出來過。今天算是第一次碰頭,可是卻連看都沒看趙冠侯,只把手朝裡面伸著,又朝姜鳳芝點頭「大姑娘,有貴客來找你,正好我碰見了,就給人領過來了。您這面子可真不小,把雄主編都驚動來了。」

    在他身後,一個頭戴巴拿馬草帽,襯衫長褲手拿文明杖的中年男子,對李四說了聲「謝謝。」隨手從懷裡拿了兩枚銀角,放到李四手中,再不看他,而是邁步走進院子。

    李四在後面連連作揖,喊著「雄爺,您這是干什麼?咱是什麼交情,哪裡用這麼見外,今後您有什麼事,只管知會一聲就行,在這一片,就沒有我李四辦不了的事。咱們誰跟誰,您要是每回都給錢,那就顯的生份……」

    他還想再說什麼,在這個中年人身後,兩個很是干練的年輕人,已經隨手帶上了院門,把他隔在了院子外面。而那名中年人自己,則低頭貓腰,來到了房間裡,摘下草帽,向眾人鞠躬行禮「鄙人,公理報主編雄野松,敢問哪位是姜女士?」

    只看他的打扮,就知道不是住在這片地方的苦力,再聽到他的名字,姜鳳芝就像裝了彈簧一樣,從炕邊跳起來,頗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並不怕生,也不怕男人,但是面對一個可以辦報紙的飽學之士,她卻有些不知如何自處。

    於此時的普通百姓而言,新聞紙是跟自己沒什麼關係的,連字都認不得,怎麼可能看的懂這個。更無法理解,他們是怎麼知道那麼多的大事,又能發出那麼多議論的,都是當做神仙星宿來看待,她臉紅耳熱的低著頭,半天才結巴著說「是……我就是……姜鳳……鳳芝。」

    雄野松微微一笑「姜女士你好,在下未曾預約冒昧拜訪,還請您原諒。實在是事情比較緊急,在下也只好不顧禮數,在此,請允許我向您表示歉意。」

    說完話,他就又鞠了個躬,倒是讓姜鳳芝不知如何是好,連忙揮著手「別……您可別給我鞠躬……您一鞠躬我不知道怎麼辦了。冠侯,說話!」

    她潛意識裡,此時已經認定,遇到這種場面,自己是沒辦法的,丁劍鳴雖然是個男人,卻也只能和粗魯人打交道,只有趙冠侯才能接待這樣的客人。說來奇怪,趙冠侯也不過是個混混而已,論身份與飛刀李四沒什麼差別,可是她從心裡就認定,趙冠侯肯定可以接待好這位雄主編,如果他不行,別人就誰也不行。

    趙冠侯笑了笑,站起來,朝雄野松施個禮「雄先生您好,在下趙冠侯,是這間房子的主人。腿有些不方便,方才沒來得及跟您見禮,還請見諒。蝸居簡陋,不足以接待貴客,讓雄先生見笑了。您請坐,我們有話慢慢說。我這裡沒有咖啡也沒有紅茶,只有一些高碎,雄先生請將就著喝幾口。」

    雄野松進來時,並沒有注意趙冠侯,此時才發現,這裡還坐著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

    看這房間低矮破舊,證明主人的經濟實力一般,佈置上也很簡陋,而他的穿著與那個叫李四的混混頭子沒什麼差別,身上也刺有幾樣刺青,多半是一類人。可是看他的談吐氣質,卻又彷彿是唸過書,有一定的修養,讓他有些摸不清底細。

    對於他這種人來說,一般的小混混是入不了法眼的,但是對於一個有知識有涵養的人,他則要給予同樣的尊重。點點頭,表示了一下謝意,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兩邊只寒暄幾句,他就切入了正題。

    「不知幾位,哪位是向鄙刊投稿的九河俠隱?」

    他說話時,眼睛看向姜鳳芝,姜鳳芝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拚命搖著腦袋「您別看我啊,我可寫不出來這個,這是我寒芝姐寫的,她就是九河俠隱。」說著話,就用手拽著蘇寒芝,拉到雄野松面前。

    蘇寒芝的臉紅的比姜鳳芝還厲害,她以為只是去寄了稿子,就沒有其他的事,從沒想過可以收到錢,更沒想到,會把人家的主編給招到家來。這種當面鑼對面鼓的事,超出了她的接受上限,讓她不知該如和是好,就連基本的對答都做不到。

    還是趙冠侯接過話來「雄主編,她是我的義姐,這部俠盜羅平,確實出自她的手筆。只是姐姐生性靦腆,不怎麼喜歡和外人交談,雄主編有何指教,對我說也是一樣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7:55
24.第24章 大新聞(一)

     雄野松看了一眼蘇寒芝,後者點點頭,就又低下頭去不說話。這個時代的女性,大多數就是如此,雄野松倒也不覺得意外,唯一有些疑惑的,就是一個對西學精通的女子,為什麼會這麼內向,又為什麼和這麼一個混混模樣的男人走在一起?

    他身為報人,平時見多了世上醜惡,腦海裡,已經構想出許多不堪的情節。這個女人恐怕是被這個男人強佔在身邊的,只是這種事發生的多了,他只是個報人,與這個女子之間,跟多的是合作關係,對方不開口的話,他也犯不上為其出頭解決什麼問題。

    見蘇寒芝自己同意,雄野松也不多說什麼,先是詢問了一下蘇寒芝的姓名,又旁敲側擊的詢問了一下她的求學經歷。趙冠侯在發表文章之前,就已經想到會有這種詢問,把卡佩文的事,說成是前幾年一個老修女教授給蘇寒芝的,這個人現在已經離開,不知下落,無處查訪。

    至於這個故事,就是蘇寒芝自己,根據修女描述的巴黎,在腦海裡構思出的故事而已。受華人自己文化的影響,她的故事裡,難免有俠義公案小說的影子,羅平先生武藝高強,自己也是半個綠林中人。與傳統的歐洲偵探形象,並不是完全重合。

    前些年津門發生教案,教堂被燒,傳教士被打殺,修女流落在外的事,也並非不可能。雄野松如果想要調查,以他的人脈,倒是能查出這個修女是否存在,可問題是,是否有這個必要。他所關心的,只是這個故事剩下還有多少,以及蘇寒芝是否有能力完成他的委託。

    聽趙冠侯簡單敘述幾句,雄野松就斷定,這個俠盜羅平的故事是一部長篇作品,作者腦海裡,應該已經有了相對系統的構思和大綱,自己只要肯付錢,她就會源源不斷的提供後續書稿。其實,俠盜羅平的故事剛剛刊登,效果還看不出來,可是雄野松能夠在卡佩租界內辦第一家華語報紙,自然不是一個糊塗人。

    既然卡佩總領事都對這個故事感興趣,報紙的銷量怎麼會差?現在的津門,報業還是新興產業,圈子小的可憐,有什麼消息都瞞不住人,自己如果不搶先下手,這個作者說不定就被哪個同行挖去了。

    他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封套,往桌上一放「蘇女士,這裡是二十元鷹洋,其中十五元,是你的稿酬。你的作品共計兩萬五千字,我們每一萬字付鷹洋六元。另外五元,是我向您預約稿件所支付的費用,您這部俠盜羅平後續章節,我公理報要獨家刊登。如果日後要刊印出版的話,會另行支付稿費。」

    鷹洋為泰西流入的銀幣,其價值比金洋為高,老百姓則給其起了個番佛的綽號。二十元鷹洋,差不多可以兌換十二兩左右的庫平銀。蘇寒芝頗有些不敢相信,就自己寫了那麼點字,就能值二十尊番佛?忍不住轉頭去看趙冠侯,卻見趙冠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對那錢,也沒去點收。

    「哦,這事倒是不能草率決定。稿費我們會收下,至於拿五元定金,我覺得雄先生該拿回去,羅平這個故事的銷路未必很好,如果寫出來沒有人看,不是讓您白白損失了定金?我們做事要講良心,雄先生如此厚愛,我們不能隨意敷衍。寒芝構思出的故事,遠不止羅平一個,若是這個故事不好,其他的故事,或許更符合讀者的需求。到那個時候再行預定也不晚,這本羅平如果倉促定金,我怕為時過早,將來您會後悔的。」

    雄野松自然明白,對面的年輕混混口口聲聲說要講良心,實際就是嫌代價給的不夠,不想和把羅平後續的故事賣給他,準備待價而沽。如果是其他人,此時的雄野松完全可以一走了之,接近三兩的銀子,換一個新人的稿子,這已經是天價。

    不管小說寫的多好,一個新人,也不能奢望太高的價錢,再說她的書還捏在自己手裡。只要自己撤下羅平的小說不發表,她的故事再好,沒有人知道,一分錢也換不回來。再看這房子的簡陋程度,這戶人家怕是連隔宿之糧都沒有,跟自己打消耗戰,最終只能是他們先撐不住。

    但問題在於,現在時間並不在他這一邊。總領事大人的要求,是不能夠輕視的,如果遲遲做不好這件事,弗郎索瓦那邊可不會始終等待自己。

    租界裡願意為總領事效力的人很多,自己並不是唯一的選擇。再說總領事既然成了這本書的愛好者,自己想要封殺她,也根本做不到,這個故事,自己如果拿不下來,最終被其他報館搶去,公理報就成了業界的大笑話。

    他笑了笑,又掏出兩枚鷹洋「先生客氣了,以雄某報人的眼光來看,這部小說的質量無可挑剔,我有信心,它將成為一部有影響力的優秀作品。不但能在報紙上連載,將來有機會,我還要將它出版,發行到海外去。近年來,泰西人的小說行銷我大金,我大金的作品卻很少銷往泰西,這次,我們就要開一個先河。請你們相信,公理報是一家有實力的報館,雄某與卡佩的總領事也是很好的朋友,只要蘇小姐和我們合作,她的作品銷售到卡佩甚至整個歐羅巴,都不是夢想。」

    一邊姜鳳芝已經聽著意動,不住的示意蘇寒芝,可是蘇寒芝的眼睛只落在趙冠侯身上。趙冠侯卻是不慌不忙,從雄野鬆手中接過擬訂好的合同,看了幾遍之後,才對蘇寒芝道:「姐,既然雄主編有此美意,我們也就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簽了吧。」

    蘇寒芝點點頭,拿起羽毛筆,在那份合約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上了鮮紅的手印。這個時代的合約,內容條款上都比較粗糙,也沒什麼公平性可言,嚴格說,對於蘇寒芝的權力是沒保障的。

    可是客觀上,現在的報業發展緩慢,沒有多少人可選,對比而言公理報給的稿費,已經算是良心價。不和他簽約,也沒有更好的報社可供選擇。

    趙冠侯只是看到雄野松親自上門,意識到這書稿可能引發了自己不知道的某些反響,應該是有個大人物,或是某些有勢力的人,對這書產生了興趣。他的心態很好,雄野松從裡面得到多少利潤,並不是重點,總歸自己不吃虧就可以了。至於將來的合作,有公理報的資源在,如果對方真的肯推一下蘇寒芝的作品,對於打造蘇寒芝的名氣,也是一件好事。

    雄野松見這份契約終於敲定下來,心裡也略微放鬆了一些,隨後又說道:「既然合約簽訂,我們今後就是合作夥伴,以後一定要多多來往,互通有無。另外,鄙刊這裡,還有一點小事,希望蘇小姐幫忙。鄙人有位好友,也是個偵探小說愛好者,他有一個想法……」

    蘇寒芝聽完他的提議後,嘴巴微微張開,臉上的表情很有些迷茫,她壓根就不知道福爾摩斯是何許人也,怎麼可能把這個人物放到故事裡。她也不認為冠侯會知道這個人,也不認為他會有什麼辦法。

    可是趙冠侯一臉淡定,只點點頭「哦,這寫書的事我是不懂的,但是我聽過書,也聽過戲。總歸就是加個人進去,不算難事,既然那是雄爺的朋友,就也是我們的朋友,幫點小忙,也是應該的。只是這故事,畢竟得重新弄,您得給我們點時間,不能立刻就要。」

    「那是自然,這一點我們是懂的。只是給蘇小姐一點建議,時間上麼,不急,我們可以慢慢來。」

    即使蘇寒芝現在真的寫了羅平大戰福爾摩斯,雄野松也不會現在用出去,對比福爾摩斯的大名,羅平差的太遠。總要把這個角色的知名度打出去,讓讀者知道有這麼個人存在,再把福爾摩斯加進去,才有效果。總之,總領事閣下想看,只要能保證時間,按時供稿,其他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他見談判的很是順利,心情也是極好,至於多付出的兩塊鷹洋,於他而言,實際算不了什麼。笑著問道:「蘇女士是否有空,到租界的羅曼餐廳坐一坐?那裡有我一個位子,不久前,有一位非常出色的卡佩大廚剛剛被他們聘請為廚師長,他做的鮮蚝湯,絕對不會遜色於那些巴黎飯店的口味。為了慶祝我們的合作,我想請我們應該喝一杯,不知蘇女士意下如何。」

    蘇寒芝搖了搖頭「我……我要照看冠侯……他的腿。」

    聽到蘇寒芝這麼說,雄野松忙笑道:「這怪我,是我沒有注意這一點。這位先生的腿似乎有些不方便,在津門,要說治療骨傷,還是要到金家窖去拜訪蘇郎中。我與他有一面之識,你可以拿我的名片去找他……」

    趙冠侯搖搖頭「感謝雄爺好意,不過您這話說晚了,我這腿,就是在蘇大夫那看的。看完以後,就成了現在這樣了。也不怕您笑話,成了個踮腳。」他邊說邊站起來,走動了幾步,並不因為自己的不方便而有什麼慚愧。

    雄野松先是一愣,可是片刻之後,忽然眼前一亮,朝著外面高喊「小劉,你回報社再叫兩個人,把相機拿上。小張,你到外面去叫人力車,送這位先生到金家窖去,我覺得我們可以做一個採訪,拿出點本事來,把新聞給我做好一點。」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7:55
25.第25章 大新聞(二)

     按說即使是蘇寒芝簽約,雄野松也是犯不上這麼巴結她的,兩下的關係中,雄野松是強勢方,蘇寒芝是弱勢方。

    當然,她是一個很美貌的作者,如果要稿時用的上,不要稿時可以上,雄野松也樂得收這麼個私寵。可是他老於世故,自也看的出來,這個美麗的姑娘,不是那種為了成名勇於奉獻的性格。既然跟自己沒關係,那麼再漂亮又有什麼用,討好她是沒什麼意義的。所以他這次的安排,實際真的和蘇寒芝沒什麼關係。

    能夠在租界開報館的,自然沒有省油的燈,雄野松本人是教民,受過洗,又在海外自費留學,將泰西記者鷹目犬鼻飛毛腿黑心肝的本事學的爐火純青,隱約有青出於藍之勢。

    蘇春華的名字他自然是知道,兩人還算有點交情,但是在新聞價值面前,不管是人情還是舊交,全都是可以拿來犧牲的。古人可以大義滅親,他雄主編自可以為公正而害友,何況區區一蘇郎中?

    蘇春華對於列強的態度並不一致,總體而言,是親阿爾比昂,而疏遠卡佩,比如他孫子在阿爾比昂醫院工作,他自己與阿爾比昂工部局的人,也多有往來。墨林洋行的華人帳房,還是他的麻將搭子。

    對比而言,卡佩這邊和蘇春華的關係就比較淡,只有醫療上的往來,私交就很一般。要知,卡佩租界總領事既然是堅定的反阿爾比昂分子,身為租界中的一員,自然也承擔著反阿爾比昂的重擔。公開站出來跟阿爾比昂人打對台,借他雄野松幾個膽子也是不敢的,可是迂迴前進,隔山打牛,這個膽子他還是有的。

    憑藉他一支生花妙筆,到時候,還怕不能把阿爾比昂牽連進去,不疼不癢的罵上幾句?反正阿爾比昂人不怎麼看華文報紙,不會記恨上他,自己還能在總領事面前買個好,何樂不為。

    更重要的是,蘇春華在津門是有頭有臉的知名人物,報人與混混一樣,放倒名流,都是自己成功的不二法門。津門百姓中,關心時事的人遠不如關心八卦逸聞的人多,只要自己把這事炒起來,一些平日不喜歡買報的,也多半會買上一份。不但能把銷量炒上去,更重要的是能推廣知名度,報紙只要有了知名度,還愁沒有經濟利益麼。

    兩名他帶來的隨員,一個回去叫人,順帶去搬那沉重的古董相機,另一個就忙出去喊人力車。雄野松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不像話,實在是太不像話了。蘇郎中人稱杏林妙手,其醫術,我是絕對信任的。如今看來,這根本不是水平問題,而是個態度問題,他對於病人,太不負責任了。把好好的一個人,治成了這副樣子,這是在犯罪,這是在草菅人命!我公理報為公理代言,絕不可袖手旁觀,這件事,我肯定要討一個公道回來。」

    偉大的雄主編此時已經忽略了,如果一個人真的是好好的,又怎麼會送到蘇三兩那裡,獻上三兩庫平?

    可是這不重要,總之,只要我們雄主編認可的事情,那就一定是真相,不管趙冠侯的腿是否是醫療事故,只要他認定是醫療事故,那就一定是醫療事故。除非蘇春華拿出幾十兩銀子在報紙上包個廣告位,否則的話,就算是把泰西醫療泰斗請來,他依舊是個草菅人命的無良醫生。

    蘇寒芝等三人,已經徹底不知所謂了,怎麼好端端的,把事情鬧到了這一步,連報館都摻和進來了?他們都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態生活的和平主義者,這種變化,讓幾個人都有點接受不能。

    尤其是丁劍鳴,他沒想到趙冠侯隨便寫的東西,居然可以換來二十幾塊鷹洋,以他丁劍鳴的本事,就算是一年不吃不喝,也未必攢的下怎麼多錢,心裡的不舒服就越發嚴重了。

    這時見堂堂公理報的主編都為他出頭,一種無力感襲來,讓他覺得,自己離師妹似乎遠了一些。他忍不住向前湊了了湊「冠侯師弟,我陪你過去吧。」

    「丁師兄,這就不必了,我們去那裡是講道理,不是動手打架,帶人多了沒用。有公理報幾位記者在,就比的上百萬雄兵,您就只管放心。」

    等到公理報的三名記者扛著複雜的照相器材滿頭大汗的跑來時,人力車也早就準備妥當,蘇寒芝和姜鳳芝也一人跳上一輛洋車,跟著往蘇家趕,雄野松貴人事忙,自然不可能跟隨,只吩咐著手下用心做事,自己先行回轉報館,只留下丁劍鳴看著房子,心裡五味雜陳。

    人力車趕到蘇家的四合院時,院裡很是忙碌,十幾個人在院子裡等著,看樣子就知道,都是身上有傷的病號。

    原來今天是租界紫竹林碼頭因為卸船,兩個鍋伙起了糾紛,兩邊的寨主都死在站籠裡,現在的腳行把頭,都是新上來的,脾氣很是火暴,又想立威,所以事情很快激化起來。幾十條好漢相對而立,抽了簽的人站出來,用棍棒打斷自己的手,比著誰更有骨氣。

    袁慰亭治理地面用法嚴苛,聚眾鬥毆,說不定要被關上幾年。但是話說回來,大金律上,自傷是不犯法的,用棍子打斷別人的手要吃官司,打斷自己的手,只需要吃藥。

    於是兩下都選擇了這種方式較量,一場比並下來,打碎骨頭無數。這種傷若是救治不及時,一輩子就廢了,碼頭這碗飯也吃不了。兩下的把頭早就準備好了銀子,人一受傷,就有車朝這裡拉,蘇大夫今天財源廣進,生意興隆,忙的不可開交。

    趙冠侯走進院裡,朝眾人拱了拱手,朗聲道:「在下,小鞋坊趙冠侯,前者在津門縣衙門外頭唱戲賣打的就是我,兩條腿被水梯子李少把打斷了,多虧蘇大夫的膏藥,讓我從癱子變成了踮腳。這個恩德,我是要報答的,今天特意上門,就是來給蘇大夫掛匾道謝,各位老少爺們,還請行個方便吧。」

    這些混混中,有一些人是知道津門縣衙門外發生之事的,這時一聽他的言語,就知道原來那位少年好漢就在眼前。再看他的腿一長一短,就知道這是上門鬧事,也不說話,只是移開身體,讓出一條路來。

    蘇春華見他進來時,先是愣了一愣,但隨後就恢復如常,依舊忙著給眼前的病人接骨,直到趙冠侯說完話,他才笑著一抱拳「恕老朽眼拙,一時沒認出,原來是趙二爺來了。來,有話咱們裡面說,幾位,對不起,我們這裡有點事情要說,等說清楚,再給各位醫治。」

    津門規矩,從不稱呼人大爺,因為大爺單指從天后宮栓來的泥娃娃,也就是所謂的娃娃大哥。在家行大的,都稱二爺,餘者類推。蘇春華能在津門街面生存,且與混混結交,除了一身過硬的醫術外,自身也是個極有膽略之人。並沒有因為對方的興師問罪而膽怯,也沒因為那幾個扛著照相機的記者就害怕什麼。

    幾名記者進了書房後,剛剛架起機器,蘇春華就揚起了手「且慢,都是街面上的事,就別架這個了。你們是哪家報館的?我與幾家報館的主筆都有交情,大家是朋友,擺弄這些,就不講交情了吧。」

    一名年輕的記者一臉正氣的大喊道:「新聞自由,採訪自由,乃是神聖不可侵犯之權力,我等都是有良心的新聞人士,不會受你的威脅。不管你認識誰,也別想阻撓我們探求真相的決心。」

    他話音沒落,蘇家老管家已經走進來,給每人遞上了一個小小的紅包,每個紅包內,都包著六元金洋。蘇春華則捻髯笑道:「今天老朽生意不錯,幾位也都沾沾光。蘇某若果真是欺世盜名之徒,這些人,又怎麼會上趕著把六塊大洋送我?」

    事實證明,有單純有良心,是做不成事的,這個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是大洋而非良心。幾位空有良心而無大洋的記者,在大洋攻勢面前潰不成軍,將相機收起來,不再拍攝,還有人開始在本上記錄著津門國手,藥到病除,一日之間救治數十人之類的文字。

    姜鳳芝卻不吃這一套,她叉著腰問道:「蘇伯父,我們把師弟送來那天,我姐為了求您,腦袋都快磕腫了,圖的就是您能妙手回春。可是這人怎麼治來治去治成了個踮腳,一條腿長一條腿短,你蘇三兩就不怕砸了招牌?」

    蘇春華微微一笑,管家又遞過一個小小的封包來「這裡是庫平銀二十兩,就在你們來之前,有人送到了我的府上。至於誰送的,趙二爺心裡應該有個數,誰打的您,這錢就是誰拿的。人家的意思也簡單,讓您成了踮腳,說是給您長長記性,知道津門的規矩。小老兒是個江湖郎中,不是你們這些人物字號,惹不起那等好漢,就只好按著人家的吩咐辦事。您的腿,陰天下雨不疼,走路不受影響,現在走的慢,只要走開了以後,也就可以恢復正常。唯一遺憾,就是左腿比右腿短上三分,這是接骨時的手法,您就算到了泰西的醫館,也沒什麼辦法。錯非是今後再遇到這等情形,斷後重接,只要是小老兒動手,保證他恢復如初,兩腿一般長短。」

    他嘆了口氣「那天我不接您的腿,就是想讓您另請高明,津門這地方藏龍臥虎,不知道哪裡就有一位骨科聖手在,換個別人,也就沒這麼多麻煩了。可是蘇姑娘寧可當了鐲子,也要讓我出手,我實在推辭不開。這二十兩銀子,我分文未動,趙二爺拿去買點好藥補身,就當是小老兒的一點心意了。」

    姜鳳芝氣的就要去拉刀,蘇寒芝雖然沒說什麼,但是眼神裡也充滿了怒火,幾個記者小聲嘀咕著,覺得這事實際大有新聞可做。可是再想想人家送上的六元錢,做人是要講良心的,收了錢,怎好還去暴光?

    趙冠侯拉住兩個女人,又朝蘇春華一抱拳「原來如此,那是我誤會蘇大夫了。您是好手藝,華佗再世,在下佩服。我不怪您,要不是您老出手,可能我現在已經廢了,到現在這樣,就算不錯,可是我要問一句,若是這腿真的再斷一次,您真的能保證他復原?」

    「趙二爺,若是這一點做不到,老朽就把自己的兩條腿賠給您就是。」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辭了!」趙冠侯起身,也不去拿錢,拉著兩個女人向外就走,蘇春華見他如此痛快,心裡倒是一塊石頭落地,連忙送出來。等來到院裡,趙冠侯朝那些等待治療的混混一抱拳「幾位老少爺們,我這腿不是蘇大夫手藝不好,實在是有小人從中作梗,大家別疑心人家的醫術。蘇大夫說了,只要我這腿斷後重接,保證恢復如初,今天就請幾位做個見證。」

    他邊說,邊來到蘇家門首,猛的坐下去,將左腿放在門檻上,右手抄起一塊身旁的青磚,回頭問道:「蘇大夫,您倒是指一下,到底是哪塊骨頭差了三分沒對上茬,我這也好動手。」

    說話之間,手中磚頭高高舉起,蘇春華剛剛一指,他就猛的將磚頭朝著自己的左腿猛的砸了下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7:55
26.第26章 再次折腿

     一聲悶響,伴隨的是兩個女人的尖叫,甚至分不出誰快誰慢,兩個女人差不多同時撲到趙冠侯身上。

    「你瘋了!」

    「你這是干什麼啊?哪有自己砸自己的?」

    在身後,一聲「砰」的響聲,一道亮光閃起,隨行的記者不愧是新聞界的精英人士,趙冠侯說話時,就有人意識到了有事要發生,三名記者手腳利落的將相機架好,及時抓拍到了這張照片。

    既要講良心,也要搶新聞,蘇春華庸醫的新聞不能做,就用這混混自殘的新聞吧。作為華文報紙,主要銷售的對象還是金國人,燕趙之地,自古就羨慕遊俠。像是這等任俠使氣之徒,很有群眾基礎,一些讀書人,也會將之當做談資講述,這一期的報紙,應該不會難賣。

    這時,一個身穿長袍,頭戴瓜皮帽的年輕人正從外面進來,看到那鎂光燈閃起,下意識的用袍袖一遮臉,但是隨即,來人的注意力,就被趙冠侯吸引了。

    他的左腿無力的耷拉在地上,神色如常,面不更色。一群混混雖然也是敢賣打斷手的主,但是在實行前是抽了簽,不得不為,動手時也是由同夥代勞,完事之後也難免疼的冷汗直流,或是小聲哼哼幾聲。見趙冠侯只一下就把自己的腿砸斷,神色如常,不見半點痛苦表情的樣子,心裡都有些敬畏。

    只見趙冠侯朝蘇春華拱拱手「蘇大夫,這回能治了吧?您摸摸看,如果還不成,我就接著砸,您說哪不對勁,我就砸哪。只要它能走道,怎麼砸都行。」又朝一眾混混抱抱拳「列位,對不住,我先夾個塞。哪位要是急呢,就說一聲,咱商量著辦。」

    見他這副模樣,已經沒人敢出來跟他搶位置,這樣的好漢,可不是自己惹的起的。跟他搶個先後,就算自己的同夥也要幫著外人的。

    那名進來的年輕人這時主動來到趙冠侯面前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左腿,用帶著山東口音的官話道:「朋友,你這腿砸的可夠狠的,能自己對自己下這種手,確實是個硬漢,在下佩服。咱們這是第二次見面,交個朋友吧。」

    來人年紀比趙冠侯略大一兩歲的樣子,麥色皮膚,高鼻大眼細眉毛,相貌很是俊俏,一身穿戴也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打扮。津門為五方雜地,各省商人都有,倒也不覺得意外,忙抱拳還禮

    「您老客氣。在下小鞋坊掩骨會的趙冠侯,未敢請教?」

    「山東臨清人,我姓孫,你就叫我孫掌櫃就行。在下自幼習武,也懂得一些醫術,雖然不敢與蘇大夫相比,但是一般的骨傷,也是能治的。若是這腿蘇大夫不好接,孫某願意代勞。」

    蘇春華已經吩咐兩名學徒來抬著趙冠侯到房裡去,邊走邊高挑大指「趙二爺確實是個好漢,自己砸折自己的腿,面不改色氣不長出,可比當年刮骨療毒關夫子,蘇某服了。孫掌櫃的,您只管放心,這腿要是治不好,蘇某從今以後,就閉門謝客,再不行醫。您只管到客房休息,我先給幾位治傷,回頭再聊。」

    趙冠侯這一磚的力氣,並不比李秀山那一棍來的輕,原本長好的骨頭,又被砸了開來。蘇春華依舊是以雙手接骨,又以柳木做了夾板,最後親自取了些膏藥和丸藥出來。

    「上次的膏藥別用了,用這個吧。這個膏藥光是本錢,三兩銀子就下不來,一般的病人用不上,非得是我們蘇家的好朋友,或是親近之人,才肯給這個藥。您十八天能下地,多半是吃了外人送的丸藥,實不相瞞,那個藥其實也是我家的方子,還是那話,太貴。要是賣的話,五兩銀子起價,所以很少往外散,趙二爺是條好漢,蘇某佩服,這膏藥和丸藥,就當是我給趙二爺賠禮之用。這次您好了以後,若是還有什麼閃失,您只管一把火,燒了我的房子,我絕對沒有二話。」

    他是在街面上跑的主,自然知道,趙冠侯這種年輕氣盛的混混,比那些有一定社會地位,也有了家業的混混更為難惹。他們一無所有,又年少衝動,如果記恨上自己,那也是後患無窮。

    再者,這是砸折自己的腿都面不改色的人,若是收拾起別人來,只會更狠。蘇家畢竟不是混混,又有家業有子弟,犯不上與這種人結大仇,乾脆做一些姿態,拿出點誠意來,兩下就都該退一步了。

    果然,趙冠侯並沒有推辭這些藥,反倒是對蘇春華道:「蘇先生放心,這事是我跟水梯子的事,與您沒什麼關係。將來腿好之後,我還要給您送匾,感謝您的妙手呢。您這還有客,我就不多叨擾了,告辭。」

    一名記者出去叫了人力車,趙冠侯這次是一腿斷了,倒是也可以坐車,不用再躺床板。出門時,那二十兩銀子的封包,被蘇春華遞給了姜鳳芝,後者可不會和他客氣,一把奪過錢,轉手塞給了蘇寒芝。

    到了院子裡,見趙冠侯拄著單拐,如同鐵拐李似的向外挪動與身邊的人談笑自如,並沒有痛苦的表情更沒發出痛苦的叫聲,院子裡的混混不知是誰忽然喊道:

    「小鞋坊真出好漢啊,二次折腿,是個人物。咱津門這塊地方,又出一個爺字號的人物了。」隨後,就是一陣雷鳴般的喝彩聲。

    三名記者拿到了照片,就記著回去編輯發稿,趙冠侯這邊回了自己的家裡,姜鳳芝看他的目光裡,又多了幾分崇拜。一進家,就滔滔不斷的介紹起趙冠侯是何等英勇,一磚頭砸斷自己的腿混若無事的樣子,又罵起李秀山如何不是東西,居然以二十兩銀子就要買人殘廢。

    丁劍鳴的臉色越發難看下去,可是姜鳳芝沒發覺,還在那說著,自己看到一磚頭下去時,是何等的揪心,等看到趙冠侯的腿斷掉時,自己又是如何的難過。

    等到吃晚飯時,丁劍鳴只說是忽然有事告辭離開,如今晚上有小鞋坊這邊的混混過來伺候,倒是不需要把式場的人。姜鳳芝卻看看天色

    「著什麼急?這離天大黑還有一陣呢,回去那麼早幹嘛,吃完飯,陪寒芝姐說會話再回吧。那個什麼雄主編,不是留下二十幾塊錢,要買那書的後續麼,我們正好聽師弟說說,後面的事怎麼寫。」

    「我家裡還有事,你要是不回,那我就先回了。」丁劍鳴甕聲甕氣的說著。姜鳳芝不在乎的一甩腦袋「那你就先回吧,我晚上回去也不害怕,再不行,就跟寒芝姐那睡去。反正這些日子,瞎子叔也不回來,正好給寒芝姐那做伴。」

    丁劍鳴沒再說話,只朝蘇寒芝點個頭,自己轉身出去。蘇寒芝戳了姜鳳芝一下「還不趕緊追出去?他這又不高興了。」

    「愛高興不高興,挺大個老爺們還得別人哄他,你看師弟,一磚把自己腿拍折了,不也好好的麼?」

    趙冠侯苦笑一聲「這個不是一回事,如果是姐這麼跑出去,我現在就算是一條腿蹦著走,也要追出去了。他人現在走不遠,以師姐的腳程,追上沒問題。趕緊趕上去,有什麼誤會澄清一下為好,日子拖久了,真把問題留在心裡,就成了疙瘩。誤會比較容易化解,疙瘩,可是很難解開的。」

    姜鳳芝嘀咕了一句「就你知道的多。」伸手撕了條雞腿下來,向外面跑出去。蘇寒芝搖搖頭,伸手撕下另一條雞腿遞給趙冠侯

    「你多吃一點,趕緊把你的腿補好了。真沒想到,蘇三兩會暗算你,要不是幾個記者跟著,還不知道會怎麼樣。怎麼樣,傷口疼不疼。」

    「有姐在,自然就不疼了。」

    蘇寒芝啐了一口,從身上將那二十兩銀子拿出來,又把雄野松給她的鷹洋都拿了出來「這些錢你留下,加起來就有三十幾兩銀子,若是省著點用,足夠辦喜事,下聘禮的。我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成親沒這麼多講究。你又能寫故事,將來我們的日子錯不了,我想爹那裡,也不會拒絕的。」

    趙冠侯並沒有接錢,反倒是把錢朝她那一推「這錢我不要,連這二十兩,也都你帶著。今後咱家的錢,全都是你來管。不管我有多少銀子,都會交給你。」

    蘇寒芝心裡一暖,任他拉著自己的手,將身子靠在他的懷裡,呢喃著「你自從站籠裡出來之後,這嘴是越發的會哄人了,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反正我這輩子,就注定是你的人,也不用想著法子騙我什麼。今天我一直想跟雄主編說,那些東西都是你寫的,讓你有個正道出身,總比當個混星子強。可是你是男人,家裡你說了算,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聽到她說這句,趙冠侯心裡頓時就有了一些別樣想法,手不由自主的就朝她衣服裡伸過去,蘇寒芝扭動了兩下身子,卻還是任他施為。眼看就要得手,姜鳳芝就氣沖沖的從外面衝進來,將氣氛完全破壞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7:55
28.第28章 津門大案

     看她進來的樣子,不用問也知道,她追出去的解釋,並沒有起到效果,反倒是讓事態變的更糟糕了。只是她是個辣椒性格,這個時候,沒人會去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感情上的問題,最終只能自己解決,外人很難幫的上手。再者趙冠侯看來,也許丁劍鳴真的不是很適合姜鳳芝,至少連起碼的信任都做不到,心眼實在是小了一些。

    可是由於她的不開心,蘇寒芝就只好去安慰姐妹淘,加上趙冠侯的右腿已經好了許多,她的關注,自然就要轉移到好朋友身上,倒是讓趙冠侯頗有些失落。

    第二天清晨,他剛剛醒過來,馬大鼻子又一次端著早點上了門,進門之後,就滿面賠笑「兄弟,你不對啊。昨天找蘇春華鬧事,怎麼不叫著哥哥啊,怎麼,看不起我?你要是帶著我,昨天咱非拆了那老東西的忘八窩不可。好大膽子,敢給咱哥們下黑手,這事不能這麼算了,回頭咱叫點人去,好好跟他算帳。」

    「算帳就不用了,人家也不容易,既在江湖內,就是苦命人。大家都是出來討生活的,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我也不怪他。當然,要是誰拿咱當成好欺負的,我也不會放過他。蘇大夫這人不錯,很是會做人,我就不計較這些過去的事,只要他言而有信,讓我一切恢復如初,也就不與他一般見識了。」

    馬大鼻子聽他說起言而有信,似乎想起了什麼,忙朝自己後腦上一拍「看我這記性,上次就說給兄弟送來,結果被事情一耽擱,就給忘了,這話是怎麼說的。」他說話間伸手入懷,摸索出四枚銀元放在桌上「這是上次辛各莊那事的尾款,一直就在我懷裡揣著,可是我這腦子真是不行,總是忘事,兄弟別過意。」

    王掌櫃的事順利解決之後,馬大鼻子的尾款就付的不怎麼情願,趙冠侯這次折腿揚名,在混混裡,已經把臉露到了天上。更重要的是,這件事上了報紙,今天公理報在華界大銷,其中逸事版上,不但有趙冠侯折腿始末描寫(當然,對於折腿原因使用了春秋筆法,確保蘇春華名聲無損),還配了大幅照片。

    一般的武混混是不認識字的,對於報紙,也不感什麼興趣。可是津門有專門的文混混,也有一幫愛看報的讀書人,混混中間,也有著自己的消息渠道。馬大鼻子從熟人那裡得到了消息,就知道趙冠侯又露了一次臉,雖然現在還是個普通混混,但就算一些新晉上位大大把頭,見到他也要稱一聲老弟。自己黑了他的尾款,等他腿好之後,怕是不會跟自己善罷甘休。

    一想到他連砸斷自己的腿都面不改色,一磚頭下去,就把腿砸斷的狠勁,馬大鼻子心裡也有些害怕,早早的買了份報紙過來彌縫。見趙冠侯那起報紙來,他還在那陪著好話

    「也就是兄弟你,哥哥我可是看不懂這個,不認識字,睜眼瞎。看這照片,照的你多威風,這要是在戲台上那麼一亮相,這不就是一黃天霸麼。」

    這個時代的相機原始,那張照片照的很是倉促,實際是不怎麼清晰的,趙冠侯費了好大氣力,才勉強確認那是自己,朝馬大鼻子一笑,沒有說什麼。他並不關注這點,相反,對於報紙上其他的內容,關注度更高。

    首先注意的,就是俠盜羅平那部小說,雄野松辦事能力和效率都不錯,羅平的故事已經出現在了連載版上。至於這個故事能帶來多大的收益,從堂堂主編親自登門來談合同這一點,他就可以斷定,銷路肯定不會太差。

    匆匆掃了一眼,確定沒有什麼問題後,他就轉去看其他版面。這個時代消息太過閉塞,既沒有電腦也沒有網絡,想要獲取外界信息太過困難,他原本是想買報紙看,只是這片地方住的基本都是文盲,有腦子的報童都不會往這裡來,他想買也很困難。今天第一次看到報紙,自然如飢似渴的閱讀起來。

    這份報紙既有華語也有卡佩語,華文部分目標讀者就是津門認識字的人群,很多地方使用的都是這個時代的半白話文,看起來很有些不順暢。另外一點,就是報紙上的文字之間沒有標點,讀起來很費力氣,但總歸還是能看明白。

    上面的新聞,倒是沒有什麼太稀罕的,既有一些京師裡的人事變動,也有一些租界裡的船期、貨物價格之類的信息。還有一些,就是從海外傳來的情況,從內容看,現在泰西諸國一團和氣,大金國國運昌隆,雖然地面上有一些小問題,但是沒有動搖根基的大事發生。除了這些信息外,還有一些,就是對一些地方官員的臧否,評點一下施政得失。

    翻過這幾版,就是津門本地新聞,像趙冠侯的行為,就被作為燕趙俠士的典範,在這裡被大大吹捧了一番。他又向旁邊看去,忽然,目光就留在了一條消息上。

    「志誠信票號昨日傍晚遭劫,損失巨萬之資,幸者無人員之傷亡,本報將全程關注進一步案情發展。」趙冠侯看著新聞內容,轉頭問馬大鼻子「志誠信票號被搶的事,馬哥知道麼?咱們津門可是水旱碼頭,城裡有防營有衙門,什麼人這麼大膽子,敢在這搶票號?」

    馬大鼻子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這你就是問我,問旁人多半是不知道的。津門縣衙門裡的孫班頭跟我是過命交情,我們兩昨天抽菸的時候,他親口跟我說的,這次的事大了。報紙上說是五萬兩,那還是藏著說的,怕是讓人聽了害怕,不敢存錢,實話告訴你,這次志誠信倒了血黴,讓人搶去十幾萬銀子。這話你知道就完了,可千萬別說出去。志誠信的東家說了,誰要是能幫他訪出賊人下落,他願意拿出二百兩銀子作為答謝。二百兩啊,要是我能找到這個賊,可就發了大財了。」

    案值十幾萬兩的劫案,在此時絕對算的上通天大案,二百兩的賞格,也算的上少有重賞。趙冠侯也來了興趣,「志誠信東家不是好惹的,聽說那票號裡養著十幾個好把式,怎麼會讓人砸了明火?不知道去了多少賊人?十幾萬兩銀子,光是搬運這些銀兩,就得用不少人手,這麼大的隊伍進城,都沒人發現,巡防營幹什麼吃的?」

    馬大鼻子一笑「哪有那麼多人啊,我跟你說,一共就一個人,就把這票號給搶了。沒錯,這票號裡是有十幾個好把式,可是那頂什麼用啊,那強人據說武藝高強,飛簷走壁,刀槍不入。兩個旋風腿,護院的讓人劃拉倒了一片。這還不算,人家手裡拿著帶響的傢伙呢。」

    他邊說邊用手比畫了一下「兩桿洋槍,就那麼一比,咱們津門的老少爺們平時也是好漢,可是誰見過這個。一看見洋槍,誰還敢動,只好乖乖的給人家拿錢了。」

    一個人?趙冠侯頗有些難以置信「一個人,他怎麼拿的走十幾萬銀子,就讓他自己搬,也把他累死了。即使是黃金,這數目也不小,一個人怕是也拿不走吧。再說票號裡,平時也不放那麼多黃金啊。」

    「票號裡哪有那麼多金條,我跟你說吧,根本不是金子,是紙!這個賊來的是時候,志誠信的東家,一向與朝廷合作,還幫著辦過庫款。新近認購了一批昭信股票,足有十三萬兩,這回倒好,倒是都便宜了那強盜。那些股票就是一堆紙,拿著方便的很。那是不記名,不掛失的,若是強人把股票出了手,我看志誠信的東家,也沒什麼辦法了。」

    金國前者於扶桑會獵於高麗,金兵太過英勇善戰,搞的金天祐帝不得不裁減士兵,編練新軍,以免嚇壞了友邦。為了安撫友邦受傷的心靈,要賠償給友邦扶桑湯藥費兩萬萬兩白銀,又見扶桑用兵甚勤,百姓羸弱,特補助扶桑軍費紋銀三千萬,前後合計兩萬萬又三千萬兩之數。

    大金雖然富有四海,物富民豐,然近年來與泰西諸國親善,幫各國貼補軍費,資助貧苦,耗費甚大。前些年又鬧了長毛,朝廷開支本就入不敷出。現今每年歲入不過九千萬兩之數,要想支付兩萬萬兩白銀的湯藥費,便有些有心無力。

    朝廷裡有些大員是見過世面,與泰西人打過交道的,便獻了這個發行公債,募集經費的辦法。昭信股票雖然有股票之名,實際上,還是金國以田賦及鹽稅為擔保發行的公債,約定年利五釐,每年付息,至二十年時,一次還本。

    志誠信票號與朝廷關係甚深,甚至幫著戶部經營國庫盈餘,這股票一發行,就認購了很大一筆數字。一個強盜,劫走了十幾萬兩銀子的有價證券,讓趙冠侯覺得很有些意思。他將報紙一丟「馬哥,別想了,人家手裡有兩桿洋槍,就你的人,就算看到了他,又能怎麼樣呢?畢竟票號裡十幾個保鏢都沒能把人拿下,咱的人,就別逞這個能了。」

    「話也不是這麼說。」俗話說人為財死,馬大鼻子本來是不敢和有槍的人作對的,可是一想到二百兩的花紅,又有些蠢蠢欲動。「又不是讓咱的人上去動手拿人,左右就是訪查消息,在津門這塊地方,論起耳目靈通,咱哥們可是頭份。等到查清楚人落在哪,向著防營那邊一報告,就算二百兩銀子不都落到咱手裡,少說也得有個一百兩吧?你說這一百兩到手,我還用犯愁過日子麼?」

    這起票號劫案的性質,事實上遠比馬大鼻子感覺的嚴重的多,就在他做著發財美夢時,津門衙門、防營以及其控制下的地下勢力,正在津門開始了挖地三尺似的大搜索。

    侯家後,三等小班內,幾名巡兵推開了房門,驚醒了還沒睡醒的一對男女,幾個巡兵的眼神,不懷好意的朝那女人的胸前看。而那個年近五十,體型乾瘦的瞎眼老人,雖然看不到巡兵的行為,卻因為被擾了清夢而破口大罵。

    一個巡兵見他一個老瞎子還敢罵自己,抬手就給了他一記耳光,可是等到那老人報出一個名字後,幾個巡兵全都面面相覷不敢做聲,一個人跑出去請示上級,時間不長,帶隊的棚頭就衝到屋裡,把幾個巡兵挨個扇了耳光,又跪在蘇瞎子面前說起好話來。

    而在小站,新軍軍營裡,李秀山眼前也放著這份公理報,他的目光緊緊落在趙冠侯折腿那一幕上,一動不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7:55
29.第29章 婚事

     送報紙來的,乃是李家的一名心腹下人,與李秀山很是熟悉的,在一旁開解著「老太爺讓我送報紙過來的意思,就是讓少爺看看,這個趙冠侯,確實是個人物。跟這樣的人,能交就交,最好別得罪。」

    他見李秀山的眼睛緊落在報紙上,生怕這位大少爺想要鬧別的事,忍不住提醒著他,不可因小失大。

    過了半晌之後,李秀山忽然一陣大笑「忠義,你搞錯了,我看的壓根不是趙冠侯。我跟他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光棍打光棍,一頓還一頓,這沒什麼可說的。我確實拿二十兩銀子買他的腿腳不便,他要是不服氣,就找機會把我的腿砸斷便好。若是做不到,就該認栽服輸,現在是我強他弱,我用的著考慮著對他下手麼,沒必要。我現在看的,根本就不是他。」

    他用手指了指照片的角落,一個青年人似乎是從外面進來,正好被鎂光燈掃到。雖然他做出了舉袖子遮臉的動作,但還是被照進去一部分。

    「我的能耐你是知道的,看人最準不過。前兩年,山東那邊發來過孫美瑤的通緝令,那上面正好也有一張照片,是他搶洋人的貨車,被車上的記者拍到的。據說他沒見過相機是什麼東西,還當是洋人用暗器,嚇的落荒而走。從那以後落下一個毛病,就怕鎂光燈。雖然兩張照片都不是太清楚,可是我總覺得,這張照片上的人,就是那個孫美瑤。」

    這名叫忠義的僕人是家裡的管事,於江湖上的事也有所瞭解,知道孫美瑤是山東新近崛起的巨匪,據說手下有幾百號人馬,是山東響馬中,極有勢力的大山頭。他不禁又看向報紙另一版「大少,您的意思是,這個劫案,是孫美瑤做的?他一個山東的響馬,敢來津門搶票號,活膩味了?」

    「這話可難說,能開票號的,沒有省油的燈,他要是在山東搶票號,才是活膩味了。可是這津門的票號,想要追到山東去報仇,總歸是不方便的,他若是能順利離開津門,志誠信也很難把他怎麼樣。再說,孫美瑤本就是膽大妄為之徒,當初他起家時,帶著人搶了普魯士人在山東開的洋行,奪走了十幾桿快槍。整個基業,就是那時候打來的,這人膽大心雄,敢想敢幹,說他幹出這事來,我倒是會相信。」

    「那大少您看,要不要我們通知一下防營的龐管帶?」

    「龐金標?我通知他幹什麼?他破了這案子,只會請我喝頓花酒,若是想喝花酒,我請他就好了。面額十三萬的昭信股票啊,若是落在我們手裡,還給志誠信六成,他們就要對我們感恩戴德,不敢多說什麼。我跟你交個底,孫美瑤是個土鱉,不懂得這裡面的細節,這次朝廷發行的股票,銷路很成問題,他搶過來也早晚成了廢紙。可若是落在我們手裡,趁著眼下還沒徹底完蛋,我們折半賣出去,也是幾萬兩銀子。」

    他眼中露出貪婪之意,手在空中一揮「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天下要想成事,第一就是要有錢。小站新軍,操法器械,全都是假的。這些士兵為什麼這麼賣命,還不是為了軍餉。有了餉,就有忠心,就有軍火,就連洋人也得為我們幹活。將來想要做點大事,手裡必須多存點錢,這幾萬兩銀子,我要定了。」

    他做出了決斷,忠義也不好再勸,再者孫美瑤進津門,並沒拜李老太爺的碼頭,李家就對他沒有保護的義務,於是回到府裡,開始組織人手,參與起官府的搜檢來。

    蘇瞎子這邊雖然賺足了面子,可是被幾個巡兵一鬧,原本就不怎麼強悍的某一方面,似乎有受驚嚇過度需要靜養歇假的趨勢。一想到若是晚上不能完成任務,怕是要被含煙姑娘笑話,再一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叫了一輛人力車把自己送回了家裡。

    蘇寒芝正在趙冠侯那學著寫字,聽到父親的叫喊,只好擦了擦手,向回就跑。姜鳳芝一臉嚴肅的,用手握著筆,學著蘇寒芝的樣子寫字,即使房間裡只剩了她和趙冠侯兩人,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或者說她的注意力已經全被知識所吸引,對於其他的事,都已經顧不上了。

    蘇瞎子雖然心憂某一部分功能陷入沉眠不能再起,可是聽到姑娘的聲音後,情緒還是不錯的,又從身上拿了二兩銀子出來,遞給女兒

    「別委屈自己,想買什麼,就買點什麼,爹眼睛不行,看不見東西,就算有這個心,也沒這個本事,你自己隨便買。這些年,爹沒能耐,沒給你置辦下什麼像樣的衣服首飾,將來啊,會有人為你都備辦齊的。老天開眼,我有個像樣的好閨女,不但自己有好日子過,連爹,都能跟著沾光。」

    蘇寒芝聽父親說的迷糊,自己也不知道做何解,但還是從身上把那二十兩銀子,和二十二塊鷹洋都拿了出來,放到了桌子上。接著又面紅耳赤的,把趙冠侯提親的事說了,邊說邊小心翼翼的看著蘇瞎子的表情。

    提親的事,趙冠侯以前說過幾次,每次都被蘇瞎子罵回去,如果不是忌憚他是個混混,蘇瞎子是不會讓女兒再和他來往的。饒是如此,他也是像防賊一樣的防著他,不讓他跟女兒有太多接觸。當然,他反對的理由也很充分,自己的女兒,是不能嫁給一個窮鬼的。除非趙冠侯能管的起自己下半輩子的吃喝還有大煙,否則就別打自己女兒的主意。

    按蘇寒芝看來,現在的趙冠侯今非昔比,能拿出三十幾兩銀子作為聘禮,於小鞋坊這片貧民區而言,這筆錢可以算的上是一個天價,就算是娶幾個年輕的大姑娘多半都夠了。自己的父親,或許真的能看在這筆巨款的份上,答應下這件婚事。

    蘇瞎子卻似真的見過大場面,變成了很有身份,見過大錢的人,聽到三十幾兩銀子這個數字,居然還能穩如泰山,沒像被蠍子蜇到一樣跳起來,反倒是用手捋著稀疏的鬍鬚冷哼道:

    「三十幾兩銀子?行啊,我蘇某收徒也不算白收,居然收了一個能賺來三十兩銀子的徒弟,在這片地方,就得算是出類拔萃了。可惜啊,終歸還是格局有限,沒離開小鞋坊這點地方。閨女,你也是讓爹連累了,這些年,一直在這點地方待著,沒見過多少天地,一聽三十兩銀子,就動心了?在小鞋坊,三十兩銀子確實算是一筆大錢,可是到了外面,這點錢,連個水花都翻不起來。知道人家有錢人一頓飯花多少麼?知道人家聽一齣戲,隨手賞下去的錢又是多少麼?等你將來見了大世面就知道,冠侯這兩下子,差的遠了。」

    他咳嗽一聲,伸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又吐了出去「咱這的水,就是不能喝,太鹹。還是你含煙姨那的水好喝,是甜的。我跟你說啊大閨女,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想嫁人,是沒錯的,爹也不會反對。但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一時衝動,隨便找個男人嫁了,將來,就該是你自己哭都找不到門了。你娘死的早,爹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不急著把你嫁出去,就是想為你找個好人家,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個好人家,讓你爹我找到了。」

    蘇寒芝一聽這話,面色變的一白,急道:「爹,您……您這些天在外頭,是給我找人了?」

    「瞧你說的,爹還能把你賣了麼?我給你找的,是個正經人家,進門去,是當夫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銀,讓人伺候的。這個人,也不是趙冠侯那樣的混星子臭無賴,而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咱們津門巡防營,龐金標龐管帶看上你了,要娶你做個二房。前些天,就是龐府上的管家,到北大關找你爹我,說這個事情。」

    他頗為得意的一挑大指「龐金標,那是咱們津門的這個。中過武舉,頭上有功名,身上有功夫,七八個漢子近不了身。在高麗,跟扶桑人刀對刀槍對槍打過仗,一把大刀,砍死了十幾個東洋人,誰不得說他是一聲好漢?據說連章桐章中堂,馬玉侖馬大將軍,都沒少誇他。比起那只會賣打折腿的趙冠侯,不強到了天上去?還有啊,他的親叔叔,就在宮裡當差,是在萬歲身邊當差的,還是個總管!跟那皮硝李比起來,也不相上下。皇上家三天兩頭的就賞點什麼小物件下來,他也沒有別的子侄,最後不都給了龐管帶?那些都是皇上用的好東西,隨便拿一樣出來,都價值連城,你跟著龐爺,還會受罪麼?」

    龐金標?蘇寒芝此時終於知道,父親最近做的是什麼生意,又哪來的這麼多錢逍遙。她只覺得周身的血液,都向頭上湧去,牙齒不住的打顫,眼睛裡充滿了悲傷和絕望,顫抖著聲音道:「爹,除了冠侯,我誰都不嫁!」

    她的態度很是堅決,可是這話說出來時,卻只在嗓子眼打轉,聲音小的,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聽見。這是自己的父親,是他把自己拉扯長大的,與父親對抗,她卻下不了這個決心。

    蘇瞎子卻自顧的說道:「龐管帶雖然比你大了二十幾歲,可是那算什麼了?男人大點好,知道疼人,再說你也二十多了,是老姑娘了,論歲數,是人家龐管帶吃虧了。他家裡是有個正室,你去做個小,可那又有什麼關係了?他那大婦我是知道的,是出名的藥罐子,津門大小中醫就沒有沒給她看過病的,沒用!什麼藥都治不了,始終半死不活,比死人多口氣,用不了多久,一踹腿,你就可以扶正當大夫人了。你再給龐爺生幾個孩子,這份家業還不都是你的……」

    他在那裡口若懸河的說著,直到聽到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才知道情況有異,連喊了幾聲大閨女,都得不到回應。蘇寒芝此時已經從炕邊滑落在地上,眼睛緊閉,臉上全都是淚水。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7:56
30.第30章 攤牌

     蘇瞎子及時的喊叫,總算是喊來了姜鳳芝和拄著枴杖的趙冠侯,蘇瞎子對於趙冠侯以往是不怎麼喜歡,但也絕對不得罪,畢竟他這個混混身份很讓人頭疼。可是今天,卻是難得的硬氣起來

    「冠侯,師父跟你交個底,你師姐已經許配人家了,津門防營的龐管帶。那是什麼人家,你自己應該心裡有數,憑人家的身份地位,只要二指寬的一張條//子,就能把你送進去蹲幾年大獄。我不管你是衙門口賣打,還是二次折腿,都跟我沒關係。今後,我們是要當體面人了,這塊破地方,我們不住了,跟這地方的人也沒瓜葛,你也就別想不該想的。不過咱們師徒一場,師父也不能說虧待你,這所房子送你了,也算咱們師徒之情。」

    姜鳳芝這時總算是把蘇寒芝救醒過來,聽了這話,忍不住道:「蘇大叔,您這怎麼說話呢,我寒芝姐剛醒過來,你想把她再氣死過去是怎麼著?龐金標今年四十好幾了,聽說他特愛打老婆,原配就是被他打的落了病根,前幾年還活活打的一個小妾跳了河,這怎麼又看上我寒芝姐了。他們家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兩兒子,開煙館、開紀院、開當鋪,沒有他們不干的事,沒有不賺的黑心錢,把閨女往那送,是把人往火坑推呢。」

    蘇寒芝在那裡只是一個勁的哭,並不說什麼,蘇瞎子則理直氣壯「你這孩子怎麼說話,人家龐管帶是堂堂武舉出身,現在當管帶,是朝廷命官,將來的前程不可限量。能到這樣的人家做小,是我們幾輩子的造化。至於打人,男人打媳婦,又叫個什麼錯了?只要自己小心點,好生伺候著,他怎麼會打人呢。煙館、紀院,那都是賺錢的生意,一般人想幹,可還幹不成呢。寒芝,爹跟你說一句,爹是瞎子,看不住你管不住你,你要真想任性,爹也沒辦法。可是人家龐爺的聘禮,二百兩銀票,爹已經接了。這些天用出去幾十兩有餘,你要是嫁過去,那自然沒什麼話說。可你要是鬧出其他的事來,爹就只有拿命,去填這個虧空了。」

    他行走江湖,頭腦是很好用的,知道以自己的身體條件,不可能限制女兒的人身自由,如果真把她惹急了和趙冠侯私奔,三十幾兩銀子足夠兩人跑到哪個村裡過日子去。

    龐金標雖然安排了一個小管家出頭談這件事,但是卻並沒有派兵來看住未來新娘的打算,加上出了志誠信票號被砸明火的事,他短時間內,也不可能迎娶蘇寒芝過門。

    要想讓她別趁著這個機會跑掉,就只能靠父女之情,和自己的安全來拴住她。趙冠侯一旁聽著,坐實了自己曾經的懷疑,但是臉上不動聲色,反倒是幫著勸蘇寒芝「姐,你先保重身體,死事活人辦,總是要把身體保持住,才能想解決的辦法。」

    他又轉過頭來對蘇瞎子道:「師父,弟子謝謝您的厚愛,這所房子是您的家業,弟子不能要。倒是弟子那所房子,應當奉送給恩師才對,其實給恩師養老,伺候您的晚年,也是弟子的本分。這龐金標既是官府中人,高門大戶,想納妾,也有的是人選,何必非選咱們這小門小戶的出身。」

    「你懂個什麼?這全都是命數!」蘇瞎子一臉得意「龐管帶的叔叔,就是宮裡的龐總管。他老人家在京裡認識一位神算子,給自己的侄子算過命,說龐管帶要想官運亨通,再進一步,就得娶一個八字相合的女人。你說巧不巧,我的閨女,正好是八字屬性相合,這種好事,上哪找去?這二百兩銀子裡,有五十兩我特意送給了那位合八子的謝鐵嘴,人家是好人啊,要沒有人家幫著合這個八字,哪有寒芝的好運氣。以前我沒少罵我這個師兄,這回一看,還是自己人靠的住。」

    他又拍拍趙冠侯肩膀「你幫著勸勸你師姐,讓她想明白一點,我是送她去享福,不是送她去受苦。至於你……有這三十幾兩銀子,你在小鞋坊這片地方也算個財主。回頭讓你師姐跟你姐夫說一聲,在防營裡給你補個名字,怎麼也比當混星子強。」

    蘇瞎子邊說,邊得意的從身上摸索出一包香菸,往日裡他只抽菸袋,現在有了錢,卻抽的起海盜牌的香菸。只是他的煙還沒點著,外面就進來一個中年男人,進門就給蘇瞎子磕了個頭

    「蘇姑爺,您趕快去看看吧,您這一走,含煙姑娘就要死要活的,非說您蘇老太爺有了前程,就不要她了,非鬧著要吃大煙泡。我們掌班的讓我跟您報個信,這要是去的晚了,見不著最後一面,您可別跟我們算帳啊。」

    蘇瞎子手裡的香菸落在地上,人一跳三尺高,連女兒都顧不上,就跟著這個大茶壺相外跑,邊跑邊回頭囑咐「閨女,這些天好好收收心,把自己打扮的好看點,到龐家早日當上少奶奶,爹就跟你享福了……」

    等到人去的遠了,蘇寒芝卻是一頭撲到姜鳳芝懷裡痛哭起來,趙冠侯拄著枴杖,面無表情的站著,姜鳳芝一邊安慰蘇寒芝,一邊嗔怪「你別跟個木頭似的戳著,趕緊過來幫著勸啊。這要是再哭死過去可怎麼是好。」

    她將蘇寒芝拉到炕邊,用手拍著她的後背,安慰了好一陣,最終咬著牙道:「這事,是瞎子叔辦的不對,明知道姐你心裡有人,還把你的終身隨便安排。許他不仁,就許咱不義,按我說,趁著他不在家,你和冠侯私奔!」

    私奔在這種時候,絕對得算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就算是姜鳳芝說出來,也覺得一陣緊張,可隨即,她又陷入一種闖禍之後的興奮感裡。覺得自己能夠策動這麼一場私奔,促成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實在是功莫大焉。又想著狀元樓以及與雄野松對話時,趙冠侯揮灑自如的有樣子,心裡砰砰直跳。

    「我家是山東人,在山東,還有些同門,雖然關係不算太近,但是托他們照顧你們一下,也是可以的。再說,冠侯師弟能寫故事,還能說洋文,山東那有好多普魯士租界,你們到那做點小買賣,或是乾脆去租界找點事做都能養活自己。你們先奔山東,到那藏幾年,等生了孩子以後再回來,或者就不回來了。他龐金標不管有多大勢力,還能追到山東去?」

    她在那裡盤算著,越發覺得自己說的是個好主意,可看看趙冠侯的腿,又有點含糊「師弟,你這腿沒問題吧?」

    趙冠侯一笑,也坐在了床邊「姜師姐,現在的問題不在於我的腿,而在於師父。我們可以一走了之,他卻被那含煙姑娘纏住了,估計那些銀子使完以前,他是不怎麼願意離開那家三等小班。再說,他也不願意認我這個姑爺,我們就這麼走了,他那邊跟龐金標,是沒辦法交代的。至少也要先拿出兩百兩銀子,讓他可以歸還龐家聘禮,才能談其他的事。可按照我對龐家為人的揣測,拿走他們二百兩,歸還時,至少是要還四百兩,否則他們還是不會善罷甘休。」

    事實上,按他對於龐金標這種坐地虎的分析,即使現在他有四百兩銀子,也未必可以解決這件事情。但是這事現在顯然不適合說出來,打擊師姐的神經,只能先說錢款的事情。

    單純是四百兩銀子這個數,就把薑鳳芝嚇的目瞪口呆,半晌之後才道:「四……四百?這就是做強盜,怕也拿不出這麼多現銀吧。這得是多少錢啊!我這輩子,也不曾見過四百兩銀子,就算把小鞋坊這條胡同的房子都賣了,能拿的出四百兩?」

    趙冠侯點點頭「四百兩確實不是一筆小數目,對於我來說,要拿這筆錢,也非常困難。可為了姐,我也只能先想辦法搞到這筆錢再說,你們放心,我是男人,這件事交給我來想辦法就好,你們不用多想。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姐,你別哭了,哭解決不了任何事,相信我,一切有我,決不會讓你被龐家抬過門去。」

    聽到這句話,蘇寒芝哭的卻更厲害一些,她將頭埋在姜鳳芝懷裡,哽咽道:「冠侯……你先出去,姐跟鳳芝說點私房話。」

    趙冠侯點點頭,朝姜鳳芝做個手勢,自己拄著枴杖,先離開了蘇家。看著桌上蘇瞎子沒碰的那些銀子和銀元,原本以為這些錢足夠了,即使不夠,加上蘇寒芝未來的發展前景,蘇瞎子也會仔細斟酌。沒想到,他卻是一下惹來這麼一個大人物。

    龐金標雖然不在鍋伙,但是作為防營管帶,在津門黑道之中,卻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任何一路黑道大魁,都要賣他的面子,否則自己的勢力,就沒法生存下去。他本人的風評,還算是不錯,只是子弟的行事,就霸道了一些,做的生意也是偏門為多。像是放印子錢,逼良為昌的事,做了不少,每年海河的冤魂中,總有幾條要記在龐家的帳上。

    這樣的人物壓下來,不是自己所能惹得起的,可是……自己也沒的避了。心裡已經決定,要守護這個善良溫柔的女子,不管對上的是誰,也沒什麼差別。總歸自己有的只是這一間破房,外加一條性命,對方則是有家有業,一拍兩散的話,也是對方付出的多一些。

    如果可以搞到一支前世用的狙擊槍,他倒是有把握點掉那個龐金標和他家的子侄,讓喜事變喪事。可在這個時代,就算是給他這時最先進的槍械,也做不了什麼。

    回到自己的房子裡,他先是從床鋪下面摸出一把匕首,將它綁在右腿小腿上,放下褲角將匕首擋住。隨後拄著枴杖,向著胡同最裡的一間院子,也就是小鞋坊鍋伙的大寨走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7:56
31.第31章 奪位(上)


    鍋伙的大寨,不是綠林山寨的聚義分金廳,只是一群潑皮,半搶半租,佔那麼幾間房子,作為自己的據點。混混們平時出去開逛惹事,到了開飯的時候,就聚在鍋伙裡等著開飯。

    這地方沒有什麼擺設,只有一鋪大炕,一領炕席,外加就是桌椅及炊具。在院子裡,放著石鎖、石墩以及花槍單刀之類的兵器,至於屋子裡,不知道在哪個角落,就會放著一把匕首,或是磨得飛快的斧子。

    趙冠侯自從站籠裡出來之後,就只在自己的房子裡單獨開伙,不來這邊吃飯,也沒上門拜訪過。院子裡種有一棵大樹,幾個混混在樹陰下說著閒話,見到趙冠侯進來,連忙跑過來打招呼,還有人挑著大指稱讚

    「冠侯你絕對是這個!好樣的,二次折腿面不改色,這一磚下去,把咱小鞋坊的名號算撐起來了,今後咱哥們出去一提是小鞋坊的,誰都得高看一眼。」

    有比較乖覺的,小聲問道:「怎麼意思,今天你是奔著這個來的?」邊說話,邊伸出四根指頭「你放心,他這個寨主,我們大傢伙都不打算捧他了,他在屋裡,我們都上外頭待著來,不愛跟他湊合。這人軟貨囊的貨色,跟他干,沒意思。別看你年輕,你要當這個寨主,我們全都捧你。」

    「其他人呢?」趙冠侯前幾次與眾人談及這個寨主問題時,都是顧左右而言他,並不正面回應,今天算是態度鮮明的表示出,對這個位置有興趣。小鞋坊鍋伙的核心骨幹有十幾號人,如果到打群架時,可以湊出四十多個,算是個中下游力量。在院子裡的佔了核心人員的半數以上,可是趙冠侯還是比較關心,其他人的態度。

    「你放心,其他人也是這個意思,我們早看李四不順眼了。天天給我們備的那也叫飯?純粹就是豬食!他自己倒好,外面養著好幾個,沒事還抽口大煙,大夥早就不服他,就是找不到人帶著。這回你來當這個寨主,我看誰反對!」

    趙冠侯朝眾人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先應下這事。只是我才略有限,歲數也小,怕是當不好這麼大一個家,以後還需要各位前輩叔伯多多照應,大家捧著我,我也絕對不會讓老少爺們吃虧。」

    他從蘇寒芝那出來時,是將二十兩銀子放在身上的,這時將銀子拿出來,朝眾人面前一亮。「這點錢不多,算是點小心意吧,等我做了這寨主位置,大家按人頭份下發,保證不會剋扣。」

    這幫混混平日裡多是和銅元打交道,銀子見的時候多,花的時候少,一見這雪花紋銀二十兩,頓時被晃的花了眼。目光裡多了幾分貪婪,幾個人已經忍不住去找兵器

    「你說怎麼辦吧,我們全聽,要不現在進去,把他們兩收拾了?我跟你說,劉雄那也不是個好東西,他跟李四是穿一條褲子的,要想奪這個寨主,他絕對不能留。」

    劉雄當然不能留。寨主趙冠侯肯定是要自己做,誰來搶,就是他的敵人。可是軍師這個職務,他並不能兼任,而鍋伙裡,軍師兼理財務,這些潑皮全都盯著這個位置,劉雄如果留下,這個肥缺怎麼到的了他們手裡。趙冠侯對這一點也很清楚,只是他也要靠著這根骨頭,讓這些人為自己所用,因此並不點破他們的算計。

    「不必那麼麻煩,大家自己人,以和為貴,不要見血為好。」趙冠侯沒讓眾人動手,自己拄著拐來到門口,回頭對眾人道:

    「現在津門縣那邊,為著訪拿強盜的事,怕是眼睛已經藍了,咱這邊有點什麼動靜,衙門口還不把咱當了土匪,先送到牢裡再說。趕緊買點面條去吧,今天中午咱鍋伙吃打滷麵,蝦仁雞蛋鹵,告訴弟兄們都過來,管飽。」

    這片地方的房子,都與他自己的住處一樣低矮破舊,採光不好,雖然是上午,但屋子裡依舊昏昏暗暗的。人一進門,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房間裡只有兩個中年漢子,一個坐在門邊的小桌旁,手裡撥拉著算盤珠子,另一個則坐在炕邊抽著煙袋。

    這兩個人與之前的趙冠侯極是熟悉,自然是認的出,抽菸袋的,正是這處鍋伙的寨主飛刀李四,打算盤的則是軍師劉雄。鍋伙之中,頭領稱寨主,文膽為軍師,取自水泊梁山,自比梁山好漢之意,只是這個李四,卻與好漢是沒什麼關係的。

    他這個飛刀的名號,並不是說真有一副百發百中的飛刀絕技。而是他早年間參與鍋伙鬥毆,眼見一刀下去,對方閃避不及,就要出人命官司,他急忙將刀朝旁邊一飛,才免去一場血光。

    這件事後來傳出去,飛刀李四這個名號,也就被人傳講開。至於能當上這片地方的寨主,也純粹是前些年小鞋坊這邊與另一處混混發生大規模衝突,一場架打傷了元氣,幾個出名的人物不是被打死,就是抓去了衙門裡,也就只有他來出這個頭。

    論起來,李四與趙冠侯的父親還是結拜兄弟,因此趙冠侯進房間之後,也恭敬的喊了聲四叔,又朝劉雄那喊了一聲劉叔。只是這房間隔音效果很差,他在門首喊的話,房間裡肯定是能聽到的,這兩人,肯定知道他來者不善。

    趙冠侯是做好了動手的準備的,雖然他身體不是太方便,但是解決兩個潑皮的能力總是有的。真正困難的,是殺人之後自己該如何善後,又該如何躲避法律的制裁。因此他剛才在外面的喊叫,實際是向這兩個人示威,讓他們意識到局勢的嚴重,以及自己現在鍋伙中掌握的人心,讓他們放棄動手的想法。

    李四將煙袋在炕邊磕了幾下,朝他比畫了一個坐的手勢,「大侄子,自從你從衙門回來,四叔沒去看過你,心裡不痛快了吧?這你也別怪四叔,若是空著手上門,四叔實在是沒臉,可要說拿著東西上門,四叔卻又實在拿不出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給鍋伙的弟兄混一口飯吃,說來容易做來難。等到你到了這個位置上,就知道這件事有多難做了。咱們小鞋坊是小門小戶,進項有限,我這幾年,也是勉強維持。有心交了印,又沒人能接,擱車就不夠仗義了。可是現在你起來了,四叔也就放心了,這個鍋伙,也是該交印的時候了。劉雄兄弟,交帳吧。」

    劉雄坐在桌子旁邊,原來一直是在算帳,混混們沒有什麼理財概念,鍋伙的帳目,實際就是一泡污。趙冠侯前世在莫尼卡指導下,甚至有一個會計師的證書,可是看這個帳本,依舊覺得是一頭霧水。

    文盲的帳目,就是這個樣子,就算自己想要查,也查不出什麼,到最後,只是看自己是想放過他們,還是要窮追不捨。

    他來奪這個寨主位置,當然不是心血來潮,想要做一做十幾隻城狐社鼠的首領,更不是以為靠著小鞋坊這些潑皮,就能扛住龐家的力量。他真正在意的,還是錢。

    四百兩銀子未必能解決問題,但是沒有四百兩銀子,一定不能解決問題。蘇寒芝只是一個民間女子,既沒有顯赫的身世,也沒有豐厚的嫁妝,在民間也不是什麼成名美人,按說龐金標不至於對她志在必得。

    如果自己把錢填上,再請曹仲昆出面交涉一下,還是有可能讓他另外換個人的。但是,不管請誰出面,四百兩銀子,總是不能少的。

    蘇瞎子既然姘上了一個三等班子的女人,那些銀子,多半就是扔到了海裡,他不指望能拿回來。曹仲昆雖然收入不錯,但是開銷也大,不可能拿出四百兩銀子幫忙,現在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籌到這筆款子。

    以他的能力和知識,或者叫做金手指,要想在這個時代混一個溫飽,或者生活的比較體面,還是沒什麼問題的。可是要想在很短時間內發橫財,就大有問題了,四百兩銀子這個數字,著實讓他感覺為難。

    做殺手肯定是不可能,既沒有中介人,也沒有條件,連一隻像樣的槍都搞不到,拿什麼做事啊。至於翻譯或是小說方面的才能,都是細水長流,如果日積月累,還是可以賺到一筆小錢,短時間內,卻搞不到很多錢。

    至於偷搶賭錢之類的手段,也不是那麼容易,現在的時代,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社會。各行各業,都有著自己的小圈子,內部力量強,且嚴重排外。不管是偷還是騙,都屬於影響了那些小圈子的利益,到時候這些人,就會成為自己最大的敵人。怕是自己才一動手,那邊就會查到自己頭上,到時候錢成了賊髒,問題根本解決不了。

    留給他的時間和門路都不多,現在唯一能想的辦法,就是小鞋坊這個鍋伙。這裡既收著這一代店面的常例,還有一筆掩骨會的公帳。

    即使財務狀況糟糕,湊不出四百兩銀子,他算計來,一二百兩總該是有的。為了蘇寒芝,他不介意搏一搏,把全部的錢先挪一下,再找曹仲昆借一筆,其他的部分,哪怕是以高利貸的方式借款,將來總是有辦法還上的。

    如果李四不配合,他為了蘇寒芝,也不在意和對方翻臉。沒想到李四表現的很是恭順,乖乖的移交帳本,沒想過戀權。只是看到帳本上的數字,趙冠侯的心,卻漸漸涼了下去。

    鍋伙裡的公帳上,只有二十幾兩銀子,其中還包括一些是以借據的模式出現,並非現金。而且這並非盈餘,而是全部錢款,以這二十多兩銀子,不要說填補蘇寒芝的聘禮,就連維持這個鍋伙,都嚴重不足,李四扔給自己的,不但是個爛攤子,可能還是一個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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