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督軍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0 07:39: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7 246512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3
94.第94章 主教敗陣

     這個時代,金國辦洋務與洋人交涉,總是吃虧的多,平手時少,至於佔到好處,那多半是在夢裡。這各中原因,總離不開國力貧弱,軍事落後等因素,但另一方面,也有一個重要方面,就是不懂外交規則。還是拿著數百年前,藩屬體制下的思路,去辦理外交,自然也就處處碰壁。不是太軟了被人拿捏,就是太硬了又缺乏保障,被打個頭破血流。

    像是縣令與洋人交涉,通譯卻由當事人充當,導致談判為他一手左右,又哪有不敗的道理。趙冠侯的一口卡佩語,遠比李亭軒的卡佩語發音準確,馬雷丁便是一愣。聽到趙冠侯的問題後,又有一點激動

    「我可以保證,他確實包庇過拳匪。這些拳匪在巨野,殺害了兩名無辜的天主教神甫,貴國朝廷,為此已經付出了代價。但是這些暴徒依舊逍遙法外,並且獲得你們這裡百姓的接濟,逃避自己應有的處罰。貴國官府必須對這種行為進行處理,不能姑息養奸。」

    「如果您有確鑿的證據,那我也支持您的看法,可問題是,證據在哪?」趙冠侯冷笑一聲,用手一指李亭軒「如果靠當事人指控就能成立的話,那我也可以說,他包庇了拳匪,應該先把他斬首。在你拿出證據以前,就要求我國官府斬殺我國百姓,這同樣不符合外交規則與萬國公法。」

    趙冠侯事實上並不敢給姜不倒打包票。他交遊廣闊,朋友交的既多又雜,內中很是有一些來路不怎麼清白的人混在裡面,作姦犯科者不在少數。要說他包庇過大刀會的拳匪,也完全有可能。

    但是他吃定了一點,馬雷丁主教多半是道聽途說打聽到這個消息,而不是親眼目睹,手裡拿不出過硬的證據。既然如此,這就是自己一方的有利條件,只要咬死了證據不放,這個洋人,不管如何跳腳,也是拿姜不倒沒辦法的。

    果然馬雷丁面色陰沉的說道:「我是一名神職人員,不會說謊。我可以確認,巨野一案中的主要凶手劉大刀,就是被這位姜武師收容并包庇,最後還親自送他離開了津門。」

    「巨野一案所涉及的傳教士,無一例外,都是普魯士人。而山東一帶的保教權,也在普魯士人手中,閣下身為卡佩的傳教士,參與此事與理不合,所說言語,更不足為信。」

    趙冠侯在武備學堂,與齊開芬等人曾經談到過巨野教案,對此事還是比較清楚,也就知道這裡面涉及的都是普魯士人,與卡佩沒什麼相干。而且卡佩與普魯士的關係也並不融洽,兩下里沒有什麼良好合作關係。

    這個教士之所以出頭,恐怕還是關著那四十畝田地的事。畢竟有姜不倒在,教會想要收地就不容易。如果殺一儆百,將姜不倒的頭砍下來,不獨李家會屈服,將來教堂再購買其他人田地時,恐怕也沒人有膽子說不賣兩字。

    馬雷丁被趙冠侯堵的面色發青,「閣下,這件事情涉及的是地方治安,似乎不是軍人應該插手的範圍。如果你強行介入,所引發的一切外交後果,你將要承擔全部責任。卡佩的怒火,你能承受的起麼?」

    「馬雷丁閣下,作為一名神職人員,擅自啟釁,挑起戰爭的責任,你又承擔的起麼?」

    兩人針鋒相對,場面竟是一觸即發。趙冠侯拿住了馬雷丁拿不出證據這個短板,自是不肯承認姜不倒包庇拳匪。馬雷丁的人證,實際是幾名信了教的混混,確實也不怎麼過硬。

    但是一想到那四十畝田地,以及將來教堂要面臨的擴建,與地方上土地爭訟的問題一定不少,如果第一次就出師不利,將來的事就更沒的想。馬雷丁便死活不可讓步,只表態道:

    「如果現在不能確認姜不倒包庇拳匪,那也應該把他交給工部局審訊,如果確認他是無辜的,才可以得到釋放。而且他對於教會十分不友好,主動參與到地方暴民與教會的衝突中,我覺得這一點,就應該視做他對教會冒犯的證據。」

    「馬雷丁閣下,對這一點我嚴重不贊同。姜師父有權選擇自己的信仰,而且他並沒有傷害到任何一名教會中人,你不能因為他不喜歡天主教,就說他該受到審訊。」

    「我認為他在製造教民與普通百姓間的衝突。」

    「恰恰相反,製造衝突,導致民怨沸騰者,正是教會。若是百姓激憤之下,做出什麼不忍言之事,那曲也在閣下而不在我。」

    馬雷丁霍然站起「你是在威脅我麼?別忘了,上一次津門教案,貴國朝廷付出的代價。」

    「不,應該是你別忘了,上一次教案中,死的可是傳教士。」趙冠侯冷哼一聲,毫不畏懼的瞪了回去。「我今天來,就是要保釋走這位姜師父,這一點,恰恰是為了穩定局面,避免事態惡化。誰阻止我,誰就要為將來發生的一起負責!」

    「我絕不能容忍,有人保釋走一名潛在的危險分子。他可能包庇拳匪,更可能自身就是拳匪,絕對不能得到保釋。還有,你!」馬雷丁用手指著趙冠侯「我懷疑你也是一名反教會分子,我將保留向貴國朝廷提出抗議,將危險分子開除出軍隊的權力。你也無權保釋走任何人。」

    「他無權保釋任何人,那麼我有權保釋麼?」一個女人的聲音忽然從門外響起,門簾掀處,首先進來的,是個四十開外,體格健壯的泰西男子。他走進房間後,又做了個邀請的架勢,一名風姿綽約的歐洲貴婦從外面緩步而入。

    她徑直走到趙冠侯面前,伸出自己的手,以金國官話說道:「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前天晚上剛剛分手,今天就又見面了。那個夜晚,我非常……愉快。這是誰?你的新女伴麼?她可真美。」

    她看了看姜鳳芝,嘴角微微動了動「真像一個亞馬遜女戰士。」又轉身看向馬雷丁「馬雷丁主教,你覺得我是不是一個潛在的危險分子?我有沒有權力,保釋走那位可憐的姜先生呢?」

    馬雷丁對這貴婦也是認識的,他雖然是神職人員,但是對於這個上流社會大有名氣的簡森夫人,同樣也有過遐想。另一方面,與簡森夫人同來的,正是卡佩駐津總領事安托萬,這人恰恰是馬雷丁所不能招惹的主。

    安托萬這個冒險與偵探小說愛好者,在瘋狂的追求有錢的美寡婦簡森夫人,在租界上流社會裡不是什麼秘密,姑且不論是否追的到,至少他對於簡森夫人的討好是不遺餘力的。冒犯這麼一個女人,那就太不智了。

    只是他不明白,簡森夫人和金國人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會替這個武官出頭。他搖搖頭笑道:「簡森夫人,您當然有權保釋任何人。但是我必須說明一點,您可能對他們缺乏瞭解,而被一些人利用了您的好心腸。這些人是一夥十足的暴徒、強盜,他們涉嫌謀殺了兩名……」

    「他們涉嫌謀殺了兩名普魯士傳教士。這不是什麼秘密。」安托萬此時接過話來,他故意將普魯士三個字咬的極重

    「馬雷丁主教,正如這位閣下所說,山東的保教權,歸屬於普魯士而不是我們。你也從來沒在山東生活,又怎麼確定,他們真的包庇了拳匪劉大刀?還有,我剛剛聽到,你對金國提出了戰爭的威脅,我必須提醒你,你已經過線了,這不是你有權決定的事情。」

    安托萬面色很是有些不善,前次卡佩與金國在安南開戰,導致內閣垮台。他現在可不希望隨意挑起一場戰爭,更別說,是由一個教堂的主教挑起戰爭。這已經涉嫌侵犯了他總領事的權限,加上要考慮到簡森夫人的立場,他對於馬雷丁的不滿,也就不難想像。

    「馬雷丁主教,這件事情我剛剛已經瞭解過了,似乎起因是教堂和居民的土地糾紛?」簡森夫人開門見山「我想知道,土地的主人在不在這裡,有些話當面弄清楚會比較好。」

    李春亭雖然是武秀才,可是在這個場合,卻什麼都算不上,這時在一邊,連話都沒的所。直到許浩然叫他,他才過來分說「那四十畝田,是祖上流傳,我本來就不想賣。何況,教會分文不出,叫我獻納。我又不信洋教,為什麼要把田獻給洋人,這說不通啊。」

    趙冠侯把這話一翻譯過去,馬雷丁主教又喊了起來「撒謊!這個人在撒謊!我按照每畝田地十元鷹洋的價格支付了地價,他為什麼我沒付錢?這件事的經手人,就是李亭軒,他們可以當堂對峙。」

    李亭軒此時額頭上已經滲出汗來,他想要說些什麼,趙冠侯已經如同鬼魅般站在他身後,用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李亭軒,這事裡看來跟你關係不小啊。那好,仔細說說,這筆買地的銀子是怎麼回事,我是小鞋坊掩骨會的趙冠侯,漕幫裡禮字輩的人物。手上有幾十個好兄弟,道上有數萬同門。如果你今天敢說半字謊言,我保證你會後悔終生!就算這洋人馬雷丁,也保護不了你。」

    他手上微一加力,李亭軒只覺得兩個肩胛骨彷彿被人捏碎了一樣,當時便叫出聲來。趙冠侯的手一抖,他便如軟泥一樣癱倒在地上,驕縱的氣焰便是一減。

    姜鳳芝用靴子在他胸前一點「說!這到底怎麼回事?不說實話,我今天跟你沒完!」

    「饒命!千萬饒命!李春亭他……」他剛想說什麼,簡森夫人已經接過話來「為了避免有人做偽正,我覺得有必要說明一點,如果有人今天說謊,那麼他就將受到最嚴格的懲罰。」

    「沒錯,在神職人員面前說謊,是不可饒恕的罪行。如果誰敢於犯下如此大罪,我不介意親手絞死他。」安托萬湊了個趣,他對於這種案子是沒什麼興趣的,但是既然簡森夫人有興趣,他就要站在這個有錢的寡婦一邊。

    今天兩人打了一上午的野鴨子,算是難得的一種進展,他可不希望為了一筆幾百鷹洋的小事,就影響和佳人的關係。

    馬雷丁也對李春軒道:「李春軒,你已經皈依了主,就必須說實話。如果撒謊,你將來將墮入地獄。我希望你要說事實,否則我也無法為你做主。」

    「主教……主教英明,這事真的不怪我。他是個死腦殼,死活不肯賣地,我也只好出此下策。想的是先完成了交易,他認命點頭之後,再把錢補給他,哪知鬧成現在這樣。」眼見自己要成為棄子,李春軒的骨頭不硬,當時便有什麼就招什麼

    「那些鷹洋,也不是我自己花的,我給你找的那兩個女人,都是大姑娘,要不是給了家裡銀子,誰願意陪一個洋人過夜?那些錢,也得算我報效教堂,並不是我個人私留。」

    簡森夫人笑了一聲「我的上帝啊,卡佩人的信譽……」

    安托萬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馬雷丁主教,我覺得你應該給教會一個解釋。關於這件事,我會寫一份詳細的說明發給教會,由他們對你做出公正的處分。」

    馬雷丁沒想到李春軒居然把這事抖出來,臉瞬間變的通紅,大聲咆哮起來「你胡說!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居然對我進行污衊,你的靈魂,將永遠無法得到安寧!」

    「我沒胡說!你要姜不倒的命,也是為了殺雞給猴看,再說你還跟我說過,知道他有個漂亮女兒。若是能把他弄到工部局,就能讓他閨女乖乖的任你擺佈。等你享用夠了,再給我的……」

    姜鳳芝聽了這話面色一寒,腳下不自主的一用力,李春軒一口血便噴了出來,後面的話全都嚥了回去,人也沒了氣。只是這時,已經沒人顧的上搶救他,簡森夫人看了一眼安托萬「卡佩工部局的司法公正,似乎和我想像的存在較大出入。我必須慎重考慮一下,華比銀行在卡佩租界的投資了。」

    「不……夫人,我想這是一場誤會。」安托萬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馬雷丁「你現在不只欠教會一個解釋,也欠我一個解釋!關於你和本地居民之間的衝突,由你自己妥善解決,工部局將不會介入!」

    馬雷丁如同洩了氣的皮球,無力的癱軟在椅子上,趙冠侯則滿面笑容的看著姜鳳芝,事情到了這一步,姜不倒固然可以無事,這李春軒就算不死,也沒辦法再來找姜家的麻煩。至於許浩然,也就全無壓力的開始辦理起姜不倒的保釋手續,允許趙冠侯帶人回家。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4
95.第95章 女兒情

     趙冠侯與姜鳳芝來到牢房那邊時,姜不倒已經被從牢房裡提出來,他本是極為強壯粗獷的一條大漢,可是進了監獄時間不長,人就變的面無血色。雖然換了衣服,但是依舊要人攙著才能走路。姜鳳芝一見,就知道父親受了重刑,猛的撲過去,抓過一名獄卒的前襟問道:「是誰!是誰對我爹動了刑!」

    那名獄卒見趙冠侯的七品頂戴,哪裡還敢掙扎,只好舉著手告饒「姑娘高抬貴手,這事與小的沒什麼關係,實在是上峰有令,我們沒有辦法。咱們也是難做人……」

    像姜不倒這種在地面上極有身份的主,就算進了監牢,只要沒定成死罪,按說就不會吃虧。衙門裡也有他的弟子門生,多有關照,以往因為參與衝突,進過幾次衙門,日子過的很快活。住在牢頭的房間裡,和牢子喝酒吹牛,等混幾天釋放了事。這回被人下了黑手,卻還是第一遭。

    姜不倒為人硬氣,雖然傷的極重,但臉上依舊不露痛苦之色「這幾位朋友,也是受人之託,別為難他們。冤有頭,債有主,這筆債得記在洋人頭上。有朝一日,我定要跟洋人把這筆帳算清楚!」

    他在衙門裡放出這種狠話,著實囂張以極,只是他既有趙冠侯撐腰,別人又如何敢來指責。趙冠侯檢查了一下,對姜鳳芝道:「師父的腿被夾棍夾斷了,還是得送到蘇大夫那治腿。其他的地方多半也有傷,但是師父底子好,好起來很快。你們先走,我在這裡辦點事情。」

    說話之間,他的目光落在那幾名獄卒身上,抽出了腰間的手槍。姜鳳芝已知他意圖,搖搖頭「那不成,這事是我爹的事,哪能讓你來做。」

    兩人邊說邊活動著拳頭,向著幾個獄卒走過去,那幾名獄卒一見便知道情勢有些不妙,剛想要逃,趙冠侯將槍一指。

    「都給我老實站著!打人一拳,防人一腿,這就是最公平的事。要是誰想要亂動亂跑,就別怪我的傢伙不認人了。全都靠牆站好,我這人很公平的,我師父受什麼傷,你們也受什麼傷,至於看傷的錢,我出了!」

    幾聲慘叫聲響起,幾名獄卒都已經倒在地上,腿被趙冠侯生生折斷,在地上來回打著滾。姜鳳芝也打斷了兩名獄卒的腿,稍微出了一點氣,等到走出牢房時,卻又有些後怕。

    自己只晚來了這麼會時間,父親的腿就被人夾斷了,若是沒有趙冠侯,他的性命怕是也難保全。她心內大為感激,拉著趙冠侯的胳膊道:「多謝你了。要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自己人,說這種話太見外了。以後有什麼事情,都記得找我就好,哦對了,這裡有些銀兩,你拿去給師父看傷。」趙冠侯隨手從懷裡摸了兩張銀票出來,他在軍營裡有進項,但也要打點,身上自然留了一筆應急的款子。這兩張銀票也足以治療姜不倒的傷勢。

    姜鳳芝方才與他雙手緊握,倒是沒覺得什麼,此時反倒是有些扭捏,推拒了幾下,還是被他強塞到了手裡。她忽然想起了那個西洋女人,即使同為女性,她也不得不承認,那個女人實在太有味道,不是自己所能比擬的。心裡就有些莫名的酸溜溜

    「那個女人,跟你很熟麼?」

    「你是說……簡森夫人?她跟我倒是不熟,她跟金十格格是熟人,大家算是這麼個轉圈的朋友,這次其實她不來,我也有把握把那個主教收拾掉,把師父救出來。可是既然她張了口,我就得欠她個人情,現在還得去見她支會一聲。」

    客廳內已經變成了閒談時間,馬雷丁被踢爆了醜事,處境極是不利,已經沒有了方才的傲慢與氣勢力,安托萬對他也沒有什麼好臉色。趙冠侯進來,與幾個人見了禮,簡森夫人笑著說道:

    「你和這位美麗的小姐在趕往縣衙的路上,就已經被我看到了,只是你沒看到我而已。我想,你可能是遇到了一些麻煩,我或許可以提供一點幫助。看來,我來的還很是時候。你欠我個人情。」

    「正是如此,伯爵夫人的恩情,趙某記下了。今後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只管吩咐,趙某絕不含糊。」

    簡森夫人朝姜鳳芝笑了笑「借你的男伴用一下。」隨後拉起趙冠侯的手,來到客廳之外。泰西人視這種接觸為尋常事,可是在姜鳳芝看來,就覺得有點吃味,對於這個簡森夫人的觀感,就更差勁了。

    「冠侯,請允許我這麼稱呼你。我現在對你就有個要求,下周陪我去白洋淀打獵怎麼樣?」簡森夫人嫣然一笑「你要知道,我是一個打獵的愛好者,而這位總領事閣下,卻實在不是個很好的同伴。他總是想把我當成獵物,瞄準我的時間,比瞄準野鴨子的時間還要多。我需要一個優秀的騎士保護,我想你是很不錯的人選。」

    「我非常願意效勞,但是,您要知道,袁大人那裡,週末並不休息……」

    「這不是問題,貴國朝廷向我國借了一大筆錢修鐵路,而貴國的官員,卻對這筆借款大肆挪用。我作為經費監督,隨時可以終止後續款項的撥付,為了後續的款項,他們也不會拒絕我的請求。那麼……我們就說定了,下周你陪我去獵野鴨,順帶,還要為我畫一幅肖像。」

    「在下願意效勞。」趙冠侯施了個禮,這件事就算應下。不管這個有錢的美寡婦到底想做什麼,自己總歸是不吃虧,也就沒有必要拒絕。姜不倒已經被送去了蘇三兩那裡,趙冠侯這邊,則有另一件事要做。那就是為姜不倒,解決後患。

    李春亭被他請到了一旁的小客廳,趙冠侯與他就沒什麼客氣,開門見山道:「李二爺,不怕賊搶,就怕賊想。今天的事你已經看到了,我們就算這次過了關,將來的事,也很難說清楚,那塊地皮,依我之見還是早早出手為妙。當然,這也不是強迫之意,只是出個主意供你參考,何去何從,李二爺自己決斷。」

    李春亭見了今天的場面,心裡其實也有了點分寸。自己與趙冠侯沒有交往,對方不可能為自己出多少力,洋人勢力太大,縣令的衙門如同私宅隨意出入,若是也給自己安上一個交通拳匪的罪名,要自己的人頭也不是難事。

    他頗有些恨恨不平「這幫子洋人!這地……我是真不想賣,我堂堂李家,又哪到了賣地的地步?只是人在矮簷下,不能不低頭。這地,我答應了!」

    此事一說,安托萬臉上也有了笑容,自己把土地的事談妥,再把馬雷丁的醜事上報教會,整起事件中,自己就有了面子也有了業績,將來說不定還有希望提升為公使。至於許浩然,自也是樂得見到轄地之內,教民兩安。就連這買地之費,也由縣衙撥付,不再讓洋人出資。

    事情等到這一步,算是完滿解決,簡森夫人與趙冠侯儼然多年知己一般,談笑著來到衙門外。早有衙役叫來幾輛人力車,將趙冠侯與姜鳳芝送上車去。而在他們身後,簡森夫人與安托萬俱在,馬雷丁和知縣許浩然,也就都跟著出來。

    以縣尊加上主教,送一個七品武官出衙門,卻是金國自立國以來,從未有過之事。守在門外的龐金標,原本以為趙冠侯要吃一個大苦頭。可是先見姜不倒被抬出來送走,現在再看到洋人與他很是親密,簡森夫人還與他行了貼面禮告別,只覺得報仇雪恥再無希望,身形連晃幾晃,一口血猛的噴出來,人向後直挺挺倒了下去。

    等到人力車離開了衙門,姜鳳芝的臉色依舊很難看,趙冠侯以為她擔心自己父親的身體,在旁安慰著「師父的身體硬朗著,這點傷不算什麼。用不了幾天,就能有起色,蘇大夫送的膏藥和丸藥我手裡還有一些,回頭給師父拿過去,讓他老快點好起來。買通衙役下黑手的,我雖然沒有詳查,但多半就是李春軒無疑。洋人對這些東西玩不熟,再者李春軒得罪了師父,也怕師父將來饒不了他,下暗手把人廢掉,就可以高枕無憂。你那一腳,他不死也就剩半條命,何況現在沒了靠山,不用我們動手,李春亭也不會饒了他。你要是還不出氣,那咱們就去次小李莊,我替你把這口氣出了。」

    姜鳳芝忽然叫停了人力車,從車上跳下來,趙冠侯跟著她下去,見她漫無目的的向前走,便從後面跟過去「你這是要去哪?是去金家窖看師父,還是先回家?回人力車再說啊,自己走太累了。」

    「都不是,心裡煩的慌,想走一走。」姜鳳芝向前又走幾步,忽然回頭問道:「那個西洋婆子,為什麼這麼幫你?難道就因為金十?我可告訴你,你不許……不許對不起寒芝姐。要不然我饒不了你。那幫西洋女人,素無廉恥,大白天就和男人拉拉扯扯的,髒的很呢。說不定身上還有什麼毛病,你自己最好小心點,別被她們傳上。」

    趙冠侯啞然一笑「簡森侯爵夫人,是這次比利時派來監督築路款用處的財務監察人員之一,便是直隸總督衙門,大概也進的去,師姐你倒真是看的起我。我這點身份,大概還入不了她的眼吧?至於她為什麼幫我,我想或許也有所圖,但總之,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那可說不好,洋人的想法跟咱們不一樣,誰知道她們是怎麼看人?」姜鳳芝想到簡森夫人和趙冠侯那幅親近的樣子,心裡就不舒服。只是聽到對方的身份後,她也覺得,兩人不可能有什麼瓜葛。這等大人物,也不是趙冠侯個七品小官可以高攀得上的,心裡多少舒服了一些。

    又想到,這次沒有趙冠侯,自己老父就得死在監牢裡,自己卻和他發著脾氣,實在不太應該更無立場。又有些不好意思「對不住,我不該衝你發火的……這次多虧了你,要不然,我怕是就只能想著劫獄了。」

    「話說的遠了,寒芝那邊一直蒙你照應,大家就是一家人,做點事也是我應盡之責。發火也沒什麼應該不應該,想發火就發,再不解氣就打,你當初又不是沒打過我。」

    趙冠侯這一說,姜鳳芝不由想起當初學藝時,自己拿這個師弟練手,或是以彈弓攻擊,或是以拳腳喂招。看功的時候,一個做不到,就是一棍子過去豪不留情。又想起他主煉跤法,和自己也曾經像男人一樣在一起摔跤的情景,心裡莫名的一暖,那一點不快,也就隨風消散了。

    她噗嗤一笑「現在我可不敢了,你是官老爺,我打你,不就成了殺官造反,要吃官司的。也就是寒芝姐才敢打你幾下,可她那性子,又那麼軟,最後合該被你欺負。」

    趙冠侯見她沒了火氣,心裡也一塊石頭落地。自己跟這一世的人沒有幾個朋友,自己不在家時,多虧姜鳳芝照應,且有她保護,蘇寒芝不會吃虧,這個朋友還是想要維護的。

    「師姐想打儘管打,就算我做了提督,你照樣打過來,我絕對不敢還手。」兩人說笑了一陣,芥蒂盡去。相伴而行,卻又多了幾分別樣味道。

    姜鳳芝見他與自己並肩而行的樣子,心裡既有些羞怯,又有些喜悅。就如同從蘇寒芝手裡要走了那瓶卡佩香水一樣,自己彷彿又拿走了姐姐的一樣東西……

    只是這件東西,總歸還不是自己的。一層胭脂,染滿香腮,一向颯爽大路的姜鳳芝,這時卻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心頭狂跳,腳下也沒力氣,不自覺的抓住了趙冠侯的胳膊。

    趙冠侯這時問道:「師姐,你跟我交個底,師父到底和拳匪,有沒有什麼來往啊?就是那什麼劉大刀的,我只知道這是朝廷要一體嚴拿的犯人,怎麼,和師父還有聯繫?如果真的在你們那,我就想法把他送出津門,這樣的禍胎,不能留在家裡。」

    「別提了,還不是那個張師叔。」一提起這事,姜鳳芝也有火氣。「我爹交遊廣闊,江湖上的朋友遇到難處,在我家借宿也是常有的。靜海那個張德成,跟我爹換過貼,他前段時間帶到我家一個人,說是他山東的同道,是個姓劉的大漢,使的一手好刀,手底下很硬扎。後來才知道,他就是在巨野殺了洋神甫的劉大刀,這種要犯,我爹也是不喜歡留的。但是江湖朋友來,總不能不招待,接待了幾天,就送他上火車,聽說他還要回山東,投奔我朱師叔朱紅登。聽說現在山東那邊,又是離字拳,又是坎字拳,搞的很熱鬧,具體是個什麼東西,我也不知道。天知道怎麼走漏風聲,讓那幫洋人知道了。」

    她說到這裡,又替劉大刀抱著不平「聽說他也是因為跟洋人結怨,被官府害的很慘,不得已才拿刀殺人。就像那個戲文裡說的……逼上梁山!對,就是逼上梁山。你今天也看到了,洋人多壞,又是要奪人田地,又是要暗害我爹。哼,那個張德成雖然說的天花亂墜,本事我看也稀鬆平常。但他有一件事我是認同的,就是他反洋人!有朝一日,我若是有了機會,也把洋人給……」隨手就比畫了一個以刀下劈的動作。

    趙冠侯搖搖頭「你功夫很好,師父功夫更好,可惜洋人有槍。所以……別犯混。」

    「我聽說,那練過拳的,能刀槍不入,不怕洋槍。張德成說他要修成了法,能閉住洋人的大炮。這話我倒是不信,只是若真能不怕槍,那就好了。我就把那幫洋人都剁了,連那洋婆子一起剁,你說你心疼不心疼?」

    姜鳳芝俏皮的問著,舉止如同戲謔,趙冠侯就也不與她認真「你要是真練成了,我也不敢心疼,要不然你連我一起剁了怎麼辦。走吧,我剛才沒吃飯就被你拽來了,咱們先回去,我請你和寒芝一起吃八大碗。」

    姜鳳芝想了想,搖搖頭「你幫我這麼大的忙,該是我請你。我知道衙門這片,有一個地方有羊腸子吃,你來不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4
96.第96章 合作

     等到回家時,天色已經到了下午,趙冠侯好不容易回來一次,自然是想和蘇寒芝多待一陣,卻沒想到被姜不倒的事耽擱,又陪姜鳳芝吃飯,用去了大半天,很有些不好意思。蘇寒芝倒不介意,反倒是關切的問著姜不倒傷勢如何,是不是該去看望一下。又把趙冠侯身上的官服脫下來,仔細的疊好,將那頂銅頂官帽,在手裡反覆打量著,時不時就笑幾聲。

    趙冠侯見她笑,自己也就歡喜,從後面抱住她,在她耳邊問道:「怎麼?很喜歡官帽?你看看這銅頂、花瓷翎管,都算不了什麼上品。等什麼時候我要換上紅藍頂子,你是不是就更高興了。」

    「不……不喜歡。戴這個的好人少壞人多,有什麼可喜歡的。可是只要是我的男人戴著它,我就高興。以前認識的你,是個只知道好勇鬥狠的混星子,生怕你哪天出了什麼閃失,就再也見不到你。那時候,我天天在心裡禱告,就是求神佛保佑你,無病無災,不用靠賣命吃飯。現在看到你有了官身,有了前程,我就自然高興了。不管是藍頂還是紅頂,我都不稀罕,我笑的是,我的冠侯,終於是個官,不再是個混混了。」

    她摩挲著那顆黃銅珠子,「我剛才算計了一下,咱們現在也有了點錢,是該搬家的時候了。這片地方不好,住在這,會有損你的名聲,更別說,侯興、馬大鼻子他們知道你當了官,少不了會來找你辦事。我們搬到個好地方,離他們遠一點,也就可以和他們少來往,你覺得怎麼樣?」

    「夫人說什麼,我就聽什麼。等咱們到了新家,再雇幾個人,買幾個丫頭,專門伺候你,讓你當官太太。」

    「我不求當官太太,只求著你平平安安,別的我都不在乎。至於你當了什麼官,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區別,總之我知道,你是我的男人,就足夠了。」兩人相擁一處,趙冠侯心內,卻有一絲愧疚,自己終歸是有負於她。

    普魯士純種獵犬衝到草叢裡,將野鴨子趕出來,就在其剛剛騰空之時,一聲清脆的槍聲響起,一隻野鴨子應聲而落。

    一身獵裝的簡森夫人做了手勢,一名男僕就跑過去揀獵物,另一名男僕則趕緊將第二支裝填好的步槍遞過去。

    米尼步槍,時下最為先進的步槍,因為價格昂貴,即使是新建陸軍裡,也只有不到六百桿。而這位艾米?簡森侯爵夫人,居然使用米尼步槍打獵,在趙冠侯看來,簡直是敗家到了極處。要知道,不算槍,一發米尼彈的價格,怕是比這野鴨子也不便宜,她倒也真捨得。

    他方才也放了十幾槍,小試了一下身手,一口氣打了十幾隻鴨子下來之後,簡森夫人就不許他再開槍,否則自己沒得獵物打。將他趕到樹下,替自己畫像。

    趙冠侯的油畫功底,還是上一世,為了混進藝術學院而練出來的,在這方面有極佳的天賦。對於人體的結構,也比很多人瞭解的更清楚,有這個做支撐,畫人物肖像的水平沒得說。之前因為給漢娜籌備禮物,又進行了恢復訓練,差不多已經找回了當初的狀態。

    雖然畫一時完不成,但就完成的部分看,已經可以算的上水準以上的級別。簡森夫人一連放了三十幾槍之後,才邁著輕快的步子來到他身後,端詳著這畫。

    「我必須承認,你的畫藝很不錯。而且比起普通的畫師,你的畫裡,總讓我感覺到一種靈性。這幅作品……我很滿意。」

    「感謝夫人的誇獎,只要您喜歡就好了。我的手藝一般,不是那些大師可比,獻醜而已。」

    簡森夫人做了個手勢,那些同來的男僕就牽引著獵狗離開,將這片地方留給他們兩個人。簡森夫人伸手拉住趙冠侯的手「你的華爾茲和波爾卡跳的都很不錯,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探戈。」

    比起前兩種舞蹈,探戈的舞步更為熱情奔放,加上男女的身體接觸更為緊密,即使在泰西,也不是所有的貴族都能接受。作為一個女性,在這種場合邀請男性跳探戈,就更有些值得玩味。

    趙冠侯微笑著將手放到了簡森夫人的纖腰上「很久沒跳了,我盡力。」隨後面容變的嚴肅起來,抱著簡森夫人腰的手微一用力,簡森夫人也順勢貼在了他的身上。必須承認,她的尺寸,似乎只有孫美瑤堪可一敵,蘇寒芝或漢娜,都不是對手。

    交叉、跳躍、旋轉,忽而分開,隨後又貼緊在一處。雖然沒有音樂伴奏,但是兩人都是此道中的上手,第一次配合,竟是合作的天衣無縫,彷彿是合作多年的舞伴。

    隨著兩人的身體再一次貼近,簡森夫人輕聲道:「如果不是我確定你是個金國人,而且瞭解過你的出身,我甚至要懷疑,你是一名留學歸來的學生。恕我冒犯,貴國朝廷選派出的留學生,舞也沒有你跳的好,於各國語言也沒有你說的流利。」

    「過獎。但是我想,夫人總不至於因為這一點,就格外賞識在下吧。」

    「如果我說,因為你長的比較英俊,是不是個令你滿意的答案呢?」簡森夫人輕輕笑了一聲,隨後就是一個利落的旋轉。

    「我是因為,聽說了你的故事。你為了你心愛的女人,可以切斷自己半根手指。哦,你要知道,十格格跟我說了這件事之後,我就在想,一定要見你一面。即使公理報不能幫助你,我也會向貴國朝廷提出抗議,確保你的愛情可以得到保障。」

    「這……倒是讓我沒想到,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但是我還是要對夫人說一聲謝謝。」

    「不必要客氣,這沒什麼。」簡森夫人搖搖頭,終止了舞蹈,重新坐回樹下,端詳著自己的畫像,「當初,我也有過和你類似的經歷,以為我愛的男人會為了我,和侯爵決鬥。如果他肯的話,我會在他們決鬥之前,就和他私奔。但是很遺憾,他膽怯了。因為他知道,伯爵會派出自己的代理人出戰,而那位代理人是我們比利時最出色的戰士之一,他害怕那名代理人用利劍刺透他的胸膛,所以他放棄了。看看,這就是我愛的男人,不管以前多麼海誓山盟,但是卻不肯為了我去決鬥。所以,我對於所有為了愛情敢於賭上性命的男人,都有好感。尤其是面對自己無法戰勝的敵人,還敢於挑戰時,我願意為他們提供一點幫助。當然……幫助的多少,取決於他們是否英俊。」

    趙冠侯不想,這位闊寡婦居然還有這麼一段經歷,苦笑了兩聲「夫人過獎了。其實我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至少,我參加了漢娜的生日舞會,也來陪你打獵。如果是你的男伴,我想你多半會用步槍朝他身上開火。以你的槍法,大概不會射偏。」

    簡森夫人搖搖頭「不,與你想的相反,我不會這樣做。我喜歡浪漫的愛情,轟轟烈烈,驚天動地。卻不喜歡把一切禁錮起來的婚姻,我和那個男人相愛時,也知道他在追求其他的女人,這沒有什麼奇怪的。尤其現在的我,就更不會了。我知道你有家庭,也無意破壞它,但是不代表,我會放棄捕獵你。從金十格格介紹你之後,我就覺得,你是一個值得我注意的人。而你恰好足夠英俊、強壯,也足夠優秀。所以,我會考慮你做我的追求者,不過在那之前,你要做好準備,應付無數人的決鬥。」

    她笑了笑,神態已經從回憶往事時的溫柔恬靜,又變成了平日的雍容高貴。「另外,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這筆路款的使用上,你們朝廷存在著很多問題。你們的的官員向我乞求方便,並會給我一部分報酬,我決定用這部分報酬來做一件事,在津門修電車,建立一家專門經營電燈、電車業務的公司。從建立電站到鋪設鐵軌,都要和地方打交道。你們的國家,對於風水這種東西太迷信,而對於泰西造物有天然的敵視感,我希望由你出面替我和他們協調關係。當然,你會得到應有的報酬,比如和我共進晚餐。」

    這種委託,其實就類似於買辦,趙冠侯心知,共進晚餐是句笑話,做買辦的,只要不是太蠢或是運氣太差,都會賺個盆滿缽滿。簡森夫人等於是把一個金飯碗給了自己。他笑了笑「夫人,這麼好的事情,津門有的是人搶著做,您何必一定找我?」

    「因為我有眼光,我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眼光。我到現在為止,沒看錯過任何人,你也不例外。我見過的人很多,但是在年輕人裡,你是最優秀的一個。在津門,我可以找到很多人為我做事,但是結果,不會比那個無賴好多少。我不想像馬雷丁那個笨蛋一樣,搞出巨大的矛盾。津門地方上,有著名為混混的地下社會團體,而你,恰好也與這個團體有關係。我希望你用最穩妥的辦法,解決所有的矛盾,儘量避免衝突,更不要製造仇恨。」

    簡森夫人看了看遠處,神態裡帶了一絲殷憂「我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類似馬雷丁主教這樣的人,在金國實在太多了。他們彷彿行走在軍火庫裡,手上提著馬燈,卻沒有加蓋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引發一場巨大的爆炸。我是一個商人,不希望我的產業捲到這種危機中,所以需要一個熟知地方情形,又能辦事的人。我相信你,冠侯,讓我們一起,把這件事做成。這對於你,對於津門對於你們朝廷,也都是一件好事。」

    趙冠侯並不相信,這種女商人會離開自己就無路可走,這種需求背後,多半還是藏著骯髒的XX交易的願望。但是,這種機會,自己卻也不能錯過。不管是修電廠,還是修有軌電車,或是和這個洋寡婦有點什麼,他都不想放過。

    這麼大生意,光是投資,就要二十幾萬阿爾比昂磅,想想也知道,不是那麼容易做成的。而且津門四面修有城牆,無法鋪設鐵軌,要想架設軌道,首先就得把城牆破壞。這涉及到軍事要事,並不容易做。

    再者,金國之事,向來不是看是否有利於朝廷,而是要看是否有利於經手人。以章合肥這等名臣,也因為個人的好處,而讓朝廷蒙受巨大損失之事,何況於其他。雖然簡森夫人的手段通天,但是比國乃是小國,不能擺出幾十條兵船和金國講道理,金國也就不是很害怕比國的外交壓力。是以想要推動這個洋行,非得有大有面子大有來頭的大員操辦不可。

    趙冠侯並不認為自己有這個本事,可是簡森夫人卻對他極有信心「你相信我,在未來,用不了多久,你一定會成為你們國家裡,一個很有影響的大員。即使不能在津門修電車,在其他地方,也一定可以修成。還有,你現在的上司袁慰亭,他雖然現在只是一名道員,但是卻訓練出了一支極為出色的部隊。我相信,在未來,他肯定是這個國家舉足輕重的人物。投資分為長短期兩種,你讓我信任,我願意在你身上,進行長期的投資。」

    分手之時,簡森夫人竟是主動在趙冠侯臉上親了一口,隨後就向後一退「這是預先支付的定金,只要你能夠在慰亭先生面前,為我和我的洋行美言,你得到的將會更多。禮和洋行可以買到的,在我的洋行,你一樣可以買到。只要做成生意,你就可以得到你的……佣金。」

    趙冠侯雖然對於這位美麗的異國女子頗有些念想,但也不至於真為了一個美人,就去袁慰亭面前建議拆城牆的事。只是將簡森夫人意圖建立一個洋行,並請袁慰亭入股的事做了回稟,多餘的話並不肯說。

    袁慰亭愣了一愣,隨後就笑了起來「這洋人倒也有趣,本官只不過是個道員,她就肯讓我入乾股?你不妨對她說明白,我上面有直隸總督,若是想要做生意,與直隸總督合作,直接要一道文書下來,我還不照辦?」

    趙冠侯連忙上前一步「大人英明,這西洋女人久在我國,於我大金情形並非一無所知。她之所以想和大人合作,是認定大人他日必能飛黃騰達,而現在總督衙門的那個琉璃蛋,眼花重聽,就算是上趕著想要入股,恐怕簡森夫人也未必看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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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97章 初入京城

     袁慰亭面色一沉「放肆!妄議上官,該當何罪?」

    趙冠侯心裡有數,這又是他的梟雄手段,明明心裡高興,表面上偏要做出一副發怒的樣子,讓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才好御下。只是這些手段,他在前世見的多了,袁慰亭的心機,卻瞞不過他。

    因此,他也就裝出害怕的樣子,單膝下跪「卑職該死,請大人責罰!」

    「責罰倒也不必,只是以後說話小心點。耕娛公乃是國朝老臣,於我新建陸軍向來寬厚,怎麼能背後說他的壞話?跪著幹什麼,坐下回話。」

    先是做勢威嚇,隨即便賞座位,趙冠侯表現的誠惶誠恐,心裡卻對這位上司的性情摸了個清楚,也就談不到有多少畏懼。袁慰亭則從自己的案頭,將那本趙冠侯獻上的拿破崙傳拿起來,這書還不算譯完,但是袁慰亭顯然頗為喜愛,每天都要看上幾段。

    「你譯的這書,不好!波拿巴出於行伍,卻最終做了帝王,這不是人臣之道。然其中有泰西兵法,陣列操練之道,又是我輩帶兵之人應讀之物。是以這書,絕對不能流散到外面,否則人心就會變壞。這個天下,經過幾番動盪,已經經不起折騰了,若是再出個狼子野心之輩,這天下怕是就無可挽回。」

    「卑職明白。此書只獻給大人,絕不敢再給其他人看。」

    「我知道你是個有分寸的,也就信的過你。」袁慰亭將書翻開,頗有些感慨道:「那位簡森夫人說我日後必有重用,這話實在是她不懂我金國體制之故。我是連秀才功名都不曾中,又如何能蒙重用?若是在洪楊之亂時,靠軍功不知保舉了多少黃馬褂,二十二行省內,一品提督不知凡幾。可如今局面不同,朝廷重出身科甲,我這出身在此,能做個道員,就已經是朝廷恩典。其他的事,便不再做妄想。朝廷終究不是泰西,拿破崙以布衣之身,而至元戎,國朝之內,這出身二字,就不知讓多少人束手無策。」

    他看看趙冠侯,顯的推心置腹「冠侯,本官限於出身,你又何嘗不限於出身?要知道,保舉你一個七品武職,本官身上就受了多少物議?這次觀操是你的機會,也是本官的機會。是龍是蟲,就只看這一遭了,內中的干係,你可明白?」

    「大人放心,卑職定會約束部下,加緊操練。」

    「糊塗!我跟你說的不是操練的事情。」袁慰亭露出一絲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們的操練已經很好了,再好也沒什麼用。我說的,是關節。你啊,還是太年輕,很多的事,根本還要多學多看。太后來看操,若是只知道出操,那是注定沒好果子的。這功夫,要在戲外。你拿我的手令,去糧台那裡,提兩萬兩銀子銀票,想辦法送到皮硝李手裡。現在太后身邊,皮硝李權勢第一,若是這兩萬銀子能買動他,咱們這次會操,就萬無一失。這差事,一般人做不來,本官只信的著你,千萬不要辦差了。」

    「至於這入股的事……你回頭去找糧台,就說是我的話,拿幾千兩銀子入股玩玩。但要跟那女人說明,只是以袁某私人身份,朝廷方面的助力,她就不要想了。拆城牆修電車?真虧她想的出來!這樣的摺子誰敢遞上去,包準被言路群起而攻,等著革職開缺吧。」

    趙冠侯暗道:袁慰亭果然高風亮節的很,以軍儲而入私股,且聲明絕不會因私害公當真稱的上公私分明。想來洋行從徵地到移民,再到用工用料,身為津門道的袁慰亭絕不會大開綠燈,行以方便。大金官吏若皆如此,何愁天下不興。

    等到趙冠侯領令而出,袁慰亭捻髯微笑,簡森夫人身家豐厚,比國雖小卻富。這等人選擇自己做合作夥伴而非王文召這個上官,看來,這天下終有慧眼識英之人。這趙冠侯雖然精通洋文,也足夠精明強幹,但是官場經驗終究是太少,自己能壓的住他。日後便是手中的一柄利刃。

    趙冠侯出了這帥廳,心裡也在想著,袁慰亭多半認定,自己是他夾袋裡的人物,注定受他擺佈。且讓他這麼認為下去也好,目前的自己還不具備單飛的氣力,在這麼個強人的羽翼庇護下,才好發展。至於將來的事,那就走一步,說一步吧。

    至於為什麼這個差事派給自己,其實也簡單的很。李連英是當今太后身邊第一親信,想走他門路的人不知道多少,兩萬兩雖然是個大數目,但是是否真能送到李連英面前,或是能否打動他,卻說不好。手裡雖然拿著豬頭,卻未必找的到廟門,總要有個引見才好。而自己和十格格的關係,就是最好的門路,袁慰亭這種安排,也是人盡其材。

    走出城南馬家堡車站時,趙冠侯取了打簧金表來看,只見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一點。望著車站裡來往的行人時,心內暗自嘀咕了一聲:京城,我終於來了。

    車站位於永定門外,原本是個大村子,天橋說書的先生說黃三太鏢打猛虎救駕,就是在離此不遠的大紅門皇家圍場。由於修了車站,這裡也變的繁華熱鬧起來,腳伕苦力,以及賣吃食的客商,讓這裡變的喧囂異常。偶爾還能看到些金發洋人,來往經過,儼然一個熱鬧集鎮。,

    臨動身前,趙冠侯已經找到簡森夫人,給十格格拍了電報,想來她會派個人來接待自己。走出車站,並沒有見到人,就只好扛著行李包,繼續向前走。走了不到百十米,就見幾個小販行色匆匆的跑過來,邊跑邊道:「這位爺,可別往前走了,前面兩位爺打起來了。那陣仗,看樣子是要打場大架,離近了留神崩一身血,趁早離他們遠點。」

    趙冠侯一笑,逆著人群走過去,走不多遠,就聽到了爭吵聲。等離的近了,卻見是兩輛馬車停在路上,兩輛馬車上,各有一人指著對方叫嚷,馬車前,各自的跟班列成陣勢,如同兩軍對陣撕殺。

    這兩輛馬車一輛是極為豪奢寬大的十三太保,另一輛略為小巧,但價值比起十三太保只貴不賤,乃是泰西傳過來了「亨斯美」前檔西洋兩輪車。拉車的馬,也是泰西的高頭大馬,與十三太保的馬大不相同。兩下的人,火氣都極大,嘴裡喝罵不停,手上就也有推搡之類的動作。

    趙冠侯等離的近了些,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那大喝著「你這是沒事找事,我的車愛停哪就停哪,與你有什麼相干,難不成你是步軍統領,還是巡城御史?」

    而另一邊的聲音則比較粗「你平日裡愛去哪去哪,我管不著。可是今天這事我是非管不可的,聽說你是在這接野漢子的。我不能讓你接了野漢子,你們兩個去快活。你家裡人不管你,我得管你,要不然,你就變成你娘那樣不要臉的賤人了。」

    這句話瞬間點燃了導火索,金十頓時大喝起來「與我打!混帳東西,居然敢胡說八道,辱罵我額娘。今天打輕了他,你們就別在我手下當差。」

    兩下的人原本只是隨意的衝撞,這下頓時變的激烈起來,趙冠侯已經看見,金十正站在亨斯美馬車的御手位置,揮著胳膊指揮著手下動手。另一邊則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孩子,身材倒是很高大,生的也頗魁梧,生的滿面橫肉,嘴唇高高翹起,彷彿裡面含了半隻香腸。

    他的年紀不大,但是聲音倒是極高「給我打!把她的車給我砸了,馬也殺了,絕對不能讓她接個野漢子去廝混,毀了我們完顏家的臉面!」

    他的嗓音洪亮,一喊就喊出老遠,金十已經氣的身體直抖,可是她帶來的人,對上這個少年的手下,並不怎麼佔便宜,兩下里只能算個平手。既奈何不了他,也就沒法阻止他叫罵。

    忽然,兩名守在這少年身旁的護衛,發現從車站那邊走過來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似是看熱鬧一樣,朝著這輛馬車過來。兩邊的人打鬥的很混亂,拳腳毆擊,棍棒交加,還有幾個人手裡拿著匕首,總歸除了洋槍不能動,其他的傢伙都是可以的。這種場合,一般人有多遠躲多遠,遠遠的看著熱鬧還可以,徑直走過來,這就太奇怪了。

    更為奇怪的是,這麼混亂的場合,居然沒有一棍子落在來人身上,這也有點讓人想不透。這兩名長隨到底是見多識廣的,一人快步迎上去,伸手攔住趙冠侯的去路。可是還不等他說話,一根堅硬的金屬管,已經頂住了他的小腹。

    趙冠侯帶了巨款出門,為防不測,兩隻左輪手槍全都帶在身上。右手拎著行李,左手的槍已經頂住來人,那人神色一變,剛要喊叫,趙冠侯小聲道:「別嚷嚷,否則我就給你們主子一槍。這個距離內,我不會射空。跟他說一句,道歉。讓他向對面那位道歉。」

    「爺們,你是哪府上的?慶邸的人,難道還敢拿槍打儁二爺?」

    「儁二爺?對不起,我是外地來的,對你們京師特產不熟,不知道這儁二爺是個什麼玩意變的。咱身上背著幾十條人命,也不差多這一條,我知道你有功夫,想試試是你快,還是它快麼?」

    那人搖搖頭「既然你這麼說,那好,我去跟主子回一聲,至於聽不聽,我們當奴才的做不了主。」他向後一退,趙冠侯卻已經跟了上去,一進一退之間,距離並沒拉開。從場面上看,倒似是這名長隨倒退著,給趙冠侯領路。

    另一名跟班看出來情形似乎有些異常,喊了一聲「老三,怎麼回事?」

    「別過來,當好你的差使!」

    另一名長隨先是點點頭,應了一聲,隨即猛的大喊道:「二爺小心,有刺客!」人已如巨鷹一般凌空飛起,向著趙冠侯撲擊而下,而那名被槍制住的長隨,則不顧自己安危,合身向前一撲,用的乃是柔然摔交的路數,想要拚命制住來人。

    趙冠侯右手的行李捲,如同一柄流星錘脫手丟出,大喝了一聲「看炸蛋!」而左手的短槍當做匕首向前一推,右拳猛然擊出。

    聽到一聲炸蛋,那名本已經衝天而起的長隨,不再撲向趙冠侯,轉為撲向那個行李捲,抱著行李捲滾到了路邊,用身子死死的壓住。那名被制住的長隨,被戳的後退幾步,隨即卻又撲了上去。雙手屈指成爪,用的是正宗的北路鷹爪功。

    趙冠侯卻壓根不理會這一抓,丟出行李的同時,人已經如同獵豹一般向前疾奔,三兩步間已經來到馬車之前。這名少年帶來的扈從正和金十的人互毆,聽到刺客二字,一時反應不過來。

    幾個離得近的,這時已經不管身邊的人衝過來,意圖阻攔。幾個拿匕首的,已經將匕首朝著趙冠侯這邊捅過來,包括金十的人這時也要以抓刺客為主,兩路人馬同時朝著趙冠侯衝來。

    金十卻也在馬車上看到了趙冠侯,厲聲吩咐道:「這是我的朋友,你們給我護住他!」

    那名長隨的鐵爪,已經抓住了趙冠侯的後心,可是隨後,就是一聲痛呼,一柄匕首已經在他的手腕上劃了一記,血光與衣服碎片差不多同時飛起,而趙冠侯卻已經衝到了馬車頂上,冰冷的匕首,頂住了那名少年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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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98章 殺馬砸車

     這個少年人膽氣卻也不小,方才聽到有炸蛋,還朝金十那喊了聲「有亂賊,你快跑!」這時被匕首頂住,也渾然不懼,乜斜著眼睛看著趙冠侯「你是誰?知道我是誰麼?想要多少錢說話,我家裡有的是,你說個數,爺讓人拿給你。這是我們兩口子的家事,你少摻和。」

    金十聽到這話氣的勃然變色「混帳,誰跟你是兩口子,小小年紀怎麼不學好啊!從哪學的這四九城的下賤腔調,替我收拾他。」

    那少年身邊的護衛,這時已經不敢交手,任憑金十這邊的人棍棒落下來,就只敢躲藏招架。那個抱住行李捲的長隨,已經把行李扯開,發現裡面根本沒有什麼炸蛋,知道自己上了當。面色陰沉著與另一名被傷了手的同伴圍在車下,厲聲道:「放了我們儁二爺,用錢用物有事告幫好商量。否則的話,大家今天誰都別想好!」

    那名長隨又看了一眼金十「十格格,你和我們儁二爺偶爾鬧著玩,這也是常有的事。可若是為這事動了真火傷了和氣,兩邊的老人臉上,恐怕都不好看吧?難道真要出了人命,您才滿意?」

    「是他招的我,不是我招的他!你們主子剛才說了什麼,你們自己知道,我就告訴你了,他就是我要等的男人。怎麼了?有能耐,上宗人府告我去啊!」

    那名為儁二爺的少年聽到趙冠侯是金十等的人,頓時來了脾氣,匕首橫在脖子上,依舊不肯老實,拚命的掙扎道:「小子,下黑手算什麼能耐啊,有能耐把爺放開,咱兩一個對一個,單挑!」

    「單挑?你帶了這麼多人,我一鬆開你,你肯定是派人群毆。像你這樣的孬貨,見識的多了,只會仗著家裡打手欺負人,又哪有敢單挑的膽子。你看看你那些手下,就差把洋槍亮出來了,沒膽子就直說,何必玩這套把戲。我也沒指望你是個爺們,還單挑,笑死爺了。」

    那位儁二爺聽了這話,氣的面皮發紫,朝下面的長隨跟班罵道:「沒用的東西,都讓人到了我身邊了,還牛個什麼!滾,都給我滾遠點!我今天要和他單挑,你們誰敢摻和,我就砸折誰的腿!」

    這些隨從護衛聽了這話面面相覷,知道本家這位公子性情就是如此,腦筋實在是不怎麼夠使。從小喜好京劇,練過把子功,有幾下身手,平日裡就愛惹事生非。若是與宗室們打群架,左右是出不了什麼大事。可是像趙冠侯這個生面孔,卻有些拿捏不準。

    那個傷了手的隨從,小聲對另一名隨從道:「師兄,既然有十格格在,我想總不會出人命。那人身上有洋槍,現在卻拿匕首,證明也不想把事鬧大。若是下死手,二爺已經死了兩回了。今天這個跟頭,我們是栽定了,不若就退一步,免得真傷了小主子,大家都沒法交代。」

    趙冠侯與儁二爺近在咫尺,隨從裡有帶了槍的,自度準頭也不敢保證只傷來人不傷貝勒。若是槍一響,把自己的主子也打中了,那便是自討苦吃。因此那名首領也只好點點頭「想不吃虧也是不成了,這口氣先嚥下,將來再慢慢算帳!」

    這兩人是隨從裡的頭領,他們帶頭一退,其他人也就不得不退。趙冠侯又喝了一聲「扔兵器!」這些人手裡的棍棒匕首,就被丟了一地。

    儁二爺喝道:「行了,這回該咱兩單挑了。我告訴你,十格格是我的福晉,誰也別想打她的主意,誰動她的腦子,我弄死誰!」

    「單挑是吧?那好,按你說的做。」趙冠侯一下子收了匕首,儁二爺只覺得脖子上的冰涼觸感突然消失,正待抖擻精神,腰上就覺得一股大力襲來,人隨後就被從馬車上丟了下去。

    他練過功夫,能翻三張半,但是這是被人一腳踢下去的,來不及反應,一下子就摔了個結實,砸起一片土來。趙冠侯也隨著跳下去,依舊不離他咫尺之地,只要那些護衛一動,他還可以挾持這個人質。儁二爺卻是個硬性子,爬起來,扎煞著手,便要過去摔跤。卻只覺得眼前一花,隨即四記響亮的耳光,就砸在了他的臉上。

    「胡說八道,便是這個下場!」這四下來的極快,儁二爺來不及招架就接連中招,他的打架經驗倒是有,但是卻沒有這種單方面挨捶的經歷,竟是被打的暈了頭,連怎麼招架抵擋都忘了,只剩了挨揍。

    趙冠侯四記耳光打過去,回頭看了一眼金十「怎麼樣,出氣了麼?不出氣,你下來親自打。」

    金十見趙冠侯背後衣服破碎,隱約見了血,知道是他方才向馬車上衝時,在那善鷹爪的護衛手上受了傷,搖了搖頭「事情到這就差不多了。」

    「好!」趙冠侯說了聲好,將儁二爺向地上一推,猛的抬起腿,向下踩落,地面發出一聲悶響,這只腳就落在他臉旁,饒是這少年有些膽色,這下也嚇的一閉眼睛。

    「聽著,今後別在外面惡語傷人,否則,會有報應的!」趙冠侯低下頭去,冷冷說道:「還有,你方才說,要殺馬砸車來的是吧?這個主意不錯啊,那我今天就殺了你的馬,砸了你的車,你覺得怎麼樣?」

    「隨你的便!今兒個爺是栽了,你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可是你好想了砸了車殺了馬,咱兩邊就是死過節,今後哪遇到哪算,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趙冠侯點點頭「就這麼簡單麼?我很喜歡這個結果,那我們就這麼愉快的決定吧。你說的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是不是這樣?」

    說話間匕首猛然揮出,一匹拉車的駿馬一聲悲鳴,鮮血狂飆。金十在亨斯美上一見,也大喝一聲「你們傻站著幹什麼?動手!」

    她的部下一見主人有令,當下也一窩蜂般的沖上去,很快,這駕十三太保的馬車,就被砸成了一堆破爛,連帶兩匹口外來的好馬,也被斬了頭。

    儁二爺被人扶著站起來,他終究還是個未進學的孩子,見到心愛的馬車被砸碎了,好馬也被殺了。氣的兩眼通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嘴唇翹的更厲害。

    兩名長隨向他小聲說著什麼,他搖搖頭「今天咱栽了就是栽了,等我回去叫來了人,跟這小子算個總帳!別跟傻子似的站著,派人給我盯著,看他們要去哪,找機會把我的福晉搶回來!」

    亨斯美馬車的車廂很小,嚴格說是單人乘坐,趙冠侯與十格格兩人生排進去,就只能靠在一起。御手站在車廂後面,十格格把其他的下人也都趕了回去,一個不帶。大家看的出,自己主人的情緒不好,兩隻眼睛還腫的像桃子,這時候也是離她越遠越安全,不用吩咐,也是有多遠躲多遠。

    她向馭手說了個地址,那人搖動馬鞭,鈴鐺聲響,馬車向著目的地前進。趙冠侯見金十依舊是一副強憋著眼淚的傷心模樣,咳嗽了一聲「如果你不開心,我們現在可以下車,再去打那個混蛋一頓。如果你想要出氣,殺了他也沒關係。」

    「那是儁二爺,他爹是端郡王,乃是當今萬歲的堂兄,他的福晉是老佛爺的外甥女。殺了儁二,就算是跑到租界,端邸也非把你抓出來剝皮不可。就是現在,事情也不好辦。」

    「那又怎麼樣呢?當初你幫我的時候,沒有問過這麼多,我幫你,難道還需要問這麼多亂七八糟?我管他是什麼王的兒子,總之,你要是想讓他死,我就去殺了他。然後再跑路就好了,你只要點個頭,我現在就下車了。」

    金十拉住了趙冠侯的胳膊「別胡鬧,我確實想揍他一頓,但是你已經把他打的夠慘了。又是砸車,又是殺馬,這個跟頭算是栽到了家。以後在四九城的圈子裡,他是不好見人。我不是跟他……是跟我自己。」

    「總歸還是我的問題,如果不是叫你來接站,也就不會鬧這麼一出,你想怎麼才能開心,說出來,我肯定幫你。」

    金十愣了愣,看著趙冠侯,忽然說道:「你轉過去,我看看你後背。他府裡大總管王蘭亭專好結交江湖武師,據說家裡有位姓楊的武師,一手太極功夫,可以以手托鳥,讓鳥都飛不起來。雖然這兩個人沒有這麼高的功夫,可也不好對付。那鷹爪力,連木頭都抓的碎,你傷的要不要緊。」

    「小意思,這種傷算不了什麼。他們的武功很好,可是殺人不是比武,我打不過他們,不代表殺不了他們的主人。如果我鐵了心想要儁貝勒死,那幾個人根本攔不住我。只是我想著,你們打群架,我一槍射爆儁貝勒的頭,最後還是會連累你,就只好嚇一嚇他,沒想到這傢伙骨頭很硬。如果他肯跪在地上磕頭認錯,你也許就消氣了。」

    「他不是骨頭硬,是傻渾。」金十沒好氣的說了一句,在她的車廂座位下面,就放著一個藥箱,她打開藥箱,拿出了藥膏還有紗布,親自動手為趙冠侯包紮著。「我原本是想先去東郊民巷,那裡有普魯士醫院,讓他們給你治傷,現在,我還是先給你上藥吧。我的手藝不是很好,可能有些疼,你忍一點。」

    她箱子裡的藥,乃是上好的刀傷藥,效用自是不凡。趙冠侯的傷勢看上去很慘,實際卻沒有多嚴重,這上好的刀傷藥一敷,頓時就不覺得疼。他朝金十笑了笑「十格格這藥是真好,我這倒是要說聲謝謝了。要沒有這事,我怕是沒身份用這好藥。」

    「回頭我送你一些,這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內務府那邊剋扣的厲害,藥力已經不比當初了。總是阿瑪在總辦各國事務衙門辦差,他們還不敢做的太過。我的身份,你已經知道了?」

    「聽簡森夫人提過一嘴,只知道原來你是個格格,當初拿你當成了男的,言語間有些地方不周全,格格你可千萬別見怪。」

    一聽到格格這話,十格格的眼睛又是一紅「別說了。要不是提格格,我還沒有這麼大的火。我這個格格,就是個笑話,整個京裡,都拿我當個笑柄看,誰又真的拿我當過一個格格了?就連那個濮儁都敢和我沒大沒小。論輩分,我是他的姑姑,他卻敢跟我放肆,這不就是欺負我不是個覺魯而是覺魯禪麼?」

    金國規制,宗室與人私生的子女,如果不被承認,就不歸入內務府的冊籍,也不能姓覺魯,別起一姓,叫做覺魯禪。金十便是這麼個私生之女,也就不能和正經在冊的宗室論輩分。

    她一邊說一邊急,不由又哭了出來。兩人初見面時,金十一副京裡旗人大爺的模樣,彷彿什麼事都不曾放在心裡,這時這一哭,反倒是真的多了幾分女兒家惹人憐愛的溫柔之態。

    「我那個爹,乃是戶部的司官,因為報銷軍餉時拿了別人好處,被都老爺拿住了把柄,不但要追比賠償,還要下監論罪。他便慌了手腳,四處託人去想辦法,結果就是那時候……求到了阿瑪府上。」

    十格格的生母出自江南望族,盡得江南水鄉女子靈秀之氣,知書達理,落落大方。卻是第一次入府,就被慶王看中,兩人一個是一心救夫,一個卻是有意納美,最終在慶王回護下,那位堂官的案子不了了之,而他的夫人,認了慶王做乾爹。名義上兩人父女相稱,多有往來,實際上怎麼回事,大家誰心裡都清楚。

    因那位堂官姓陳,而另有一位姓朱的大員,則認了慶王的福晉為義母,時人有促狹者擬了首詩來諷刺這一家的關係:居然旗漢一家人,乾兒干女色色新。也當朱陳通嫁娶,本身雲貴是鄉親。鶯聲嚦嚦呼爹日,豚子依依戀母辰。一種風情誰識得,勸君何必問前因。一堂二代做乾爺,喜氣重重出一家,照例定應呼格格,請安應不喚爸爸。岐王宅裡開新樣,江令歸來有舊衙,兒自弄璋翁弄瓦,寄生草對寄生花。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5
99.第99章 與爾同銷萬古愁

     十格格就是那位陳大人的妻子所出,不為慶王福晉所承認,也就入不了宗人府,不算真正的格格。起名時沒資格參考慶王家譜,胡亂起了個名字叫毓卿。

    倒是慶王對她極為寵愛,自小父女兩個就投緣,許是出於補償心理,吃喝用度上比起真格格還要好,更由得她在京裡任意遊蕩。其生母管束不了,名義上的父親更懶得過問,也就養成她一個天地不怕的混不論性子,四九城裡惹是生非的慣家。京裡曉得她身份的,叫她一聲十格格,不知道的,也叫她一聲十爺,或者衝著那亨斯美,稱呼她一聲金大亨。但是私下裡,就沒什麼好話可聽。

    論輩分,她該是和濮儁的老子,端王平輩分的人,只是她娘既然認了慶王為父,她也就憑空被算矮了一輩,濮儁與她只叫姐姐不叫姑姑。他對於十格格倒是不壞,一直追著這個姐姐玩,也不肯小看她。為了拿她開心的事,還和京師的宗室覺魯打過幾次架。

    但是他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年紀稍長一些,知道男女之事,就死活要娶十格格為妻。這事固然是十格格不答應,端王府那邊也不會點頭,他便鬧起來不成話,讓十格格不勝其煩。前者到津門,也是躲這個魔星,沒想到今天在車站,又鬧了這麼一回。濮儁是個渾人,說話沒輕沒重,就連那傷感情的話也說了出來。

    十格格哽嚥著說道:「若我是王府正牌格格,他敢這麼說話,我早到宗人府告他一狀,與他理論了。可現在,卻只能受著,這個京師裡,大家都拿我當個野種看,誰又肯拿我當個格格。趙冠侯,你現在是不是也瞧不起我,嫌棄我是個野種?」

    趙冠侯見十格格哭的花容失色,泣不成聲,一口氣橫在胸裡,竟是把臉憋的通紅。也顧不了許多,伸出手,為她輕輕拍打著後背,又柔聲道:「你想哭,就只管哭出來,有我在這裡,什麼都好。其實你這遭遇,又有什麼讓人看不起的?好歹慶王千歲還肯認你,也拿你當個格格看待。這就不錯了。上一輩的事,是非曲直,且不去論它,只說慶王對你,那是沒話說的。就是那些宗人府有名字的親格格,我看反倒要羨慕你。你可以四處去,她們就不行了,一言一行,都有宗人府管著。至於一些混帳東西說些混帳話,都知道是混帳話了,你又理他們做什麼,不是自尋煩惱?誰敢在你面前說這個,就挨個揍過去,打到他們不敢說為止。」

    他扶起十格格,雙手抓著對方肩頭,眼睛緊盯著十格格紅腫的雙眼。

    「格格你我初見時,還是在元豐當。那時,我可不知道你是女流,而是把你當做了戰國四公子一般的豪傑看待,在我看來,你是個頂天立地的人物字號,就算是女兒神,也是巾幗英雄,不讓鬚眉。別人怎麼看你,是他們的事,在我而言,卻永遠忘不了,你當日於我的好處。再說我跟你比,身份差距懸殊,只不過派封電報,你就肯親自來接,就沖這個,我就要幫你到底。那個什麼貝勒也好,或是其他什麼人也好,再敢跟你犯渾,我替你殺了他們,又能如何!」

    他這話說的斬釘截鐵,十格格身邊,原本也不至於少了幫閒,逢迎她說好話的,也自不少。可是金十本身,也是極聰明的人物。這些人說的話,她只一看,就知道是言不由衷,無非是貪圖著她的錢財權勢,她也只貪圖著身邊有人陪她玩,並不點破罷了。

    趙冠侯這番話說的卻是發自內心,絲毫沒有做偽,絕對沒有任何輕視她的意思。於眼下這個時代而言,私生女本就是個很尷尬的身份,更加上是以父女名分上生出來的私生女,就更難看一些。即便是百姓人家,知道這事,也要說一句不要臉,天皇貴胄之家,這等事就更是醜聞。

    從小到大,白眼她也受了無數,即使慶王家的那些貝勒格格,這干名義上的兄弟姐妹,她也是沒什麼好臉色看的。濮儁算是一個少有能和她平輩論交的貝勒,結果今天說出這麼惡毒的話來,也讓她寒了心。

    她自不知道,趙冠侯來自後世,思想遠比這個時代的人開放的多,對於這種身份根本就無所謂。她只覺得心頭一陣溫暖,真是遇到了知己,竟是一頭埋到趙冠侯胸前,再次嚎啕起來。

    趙冠侯對於這種表現,也在預料之中,以手拍打著她的後背「哭吧,哭吧,有什麼委屈都哭出來。哭完了,人就好過了。其實我想,儁貝勒也是有口無心,他說這話,自己都沒過腦子,卻不是有意罵你。但是話已出口,想收亦難。你也就被太往心裡去,只當是遇到個渾人,說了幾句渾話,不值當的生氣。」

    「我知道他是隨口一說……就因為這我才難過。」十格格哭的去更厲害了一些,兩條胳膊抱住了趙冠侯的後背,頭緊緊的埋到他的懷裡。

    「他平日裡與我很好,我還當他是好人……最多是有點渾,有點不知天高地厚。那什麼福晉的話,就是小孩子的言語,沒人認真。可是他……他一個孩子,也把我看成了不要臉的女人。這種話,必是大人教的,可見,端王背後,也沒說過我和我額娘的好話。」

    「一群庸人!這幫人只有背後說人是非的本事,真若是辦事,我看一無所成。慶王千歲在總辦各國事務衙門,還能為朝廷辦洋務,他們除了會說些便宜話,又能做什麼?好好哭一場,再不舒服,我們就再去找那位儁貝勒打一架,總之,只要把這口氣順了就是。」

    十格格在趙冠侯懷裡足哭了半個小時,才漸漸收了哭聲,但還是抽搐個不停。馬車這時已經停了,那馭手是個極乖覺的聽差,雖然見主子和男人這樣摟抱不妥,但也絕不敢多說半個字。

    下了馬,不知躲到哪裡去,將車留給了自己的主人及趙冠侯。哭了這麼久,心裡的委屈,多少減弱了一些,十格格抬起頭來「你這次來,不是替袁慰亭走門子的麼?結果卻打了儁貝勒,又是殺馬又是砸車,你們兩邊可是死過節。他老子現在管著武勝新隊,現在怕是滿大街撒下人去找你了,你這差使可怎麼辦?」

    「涼拌吧。」趙冠侯說了句俏皮話逗了一下十格格「袁大人是我上司,你是我的朋友,他那的事是公事,你這邊是私事。兩下遇到衝突,我自然是舍上司而顧朋友,顧私交顧不上公事。袁大人的事,隨他去吧,大不了革了我的差使不當了,接著回小鞋坊當我的寨主。」

    他雖然說的灑脫,但十格格是官宦子弟,自然知道差使辦砸,事情絕沒有這麼簡單。再說現在武勝新隊乃至街面上負責巡邏的堆兵,怕是都在找趙冠侯,他能否出的了京師都在兩論。

    而自己固然是因為接他的車,才與儁貝勒口角,可是沒有這事,這場架也無非是個早晚的時間問題。說到底,總是自己牽連了他,害他壞了差事,心裡就有幾分歉疚。再看他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既不求自己辦事,也不向自己開口借盤纏路費,天大的事自己一肩扛起來的樣子,心裡一處柔軟所在就被莫名的一觸。

    「你的差事,我想辦法保了。但是現在,還是先保住你自己要緊,儁貝勒不敢把我怎麼樣,可是敢對你下死手的。總是要先到他不敢去的地方,才能先保住安全。另外,今天的事很謝謝你,那車砸的,解氣!」

    她恨恨的說了一句,想到那輛全新的十三太保被自己砸的粉碎的樣子,心裡就格外的舒坦。趙冠侯一笑「多謝十格格了,京師那麼大,他儁貝勒總不是千手千眼,我想藏他逮不著。真逮著了,也無非就是他說的,哪見著哪算。」

    他一撩長衣,露出腰裡的兩支左輪槍,十格格搖搖頭「不必如此,跟我走,咱們到這個地方,就算是他有多少兵,也不敢來捉!」

    兩人下了馬車,趙冠侯這才發現,二人現在所在的地方,乃是一處林蔭道,而在道路兩旁,儘是嶄新的洋房,建築風格全是西洋風範,與自己這些日子常見的雕樑畫棟或是低矮平房完全不同。路上行人,也多是戴禮帽穿西裝、燕尾服的泰西男子,以及穿著洋裝的洋女人,若不是間或有中國聽差、隨從、翻譯同行,直讓人以為到了異邦。

    「這裡是東交民巷,乃是萬國使館的所在,附近有翰林院還有肅王府,我帶你去六國飯店,那裡有我的一處包房,常年定著的。不去住,房子也有人打掃,那是幾家洋人合股經營,嚇死端王,也不敢派兵到那去捉你。那叫引發外交糾紛,這個沉重,他還擔不起。」

    十格格一邊介紹,一邊大方的挎住了趙冠侯的胳膊,她受過西洋教育,行動上也與泰西女子接近,倒是不覺得有什麼難為情。只是隨即看到趙冠侯身後那一片破損的衣服,總歸是不雅。趙冠侯自己的換洗衣服,都在行李裡,冒充炸蛋扔在了車站,幸好的是所帶銀票都在身上,倒是不曾遺失。

    見這情形,十格格皺了皺眉頭,將那名馭手叫來,對他嘀咕了幾句。那馭手先是打量幾眼趙冠侯,隨後轉身離開,過了時間不長,就託了一套泰西的燕尾服、一條龐塔龍褲、禮帽、手杖、尖頭皮鞋過來,與趙冠侯換上。若不是那一條大辮子,儼然就變成了一個留學生的模樣。

    完顏毓卿仔細端詳著趙冠侯,臉微微一紅,將頭側開道:「看不出來,你這一換上衣服還挺精神的,要是現在這樣帶你去陝西巷、韓家潭,那群『蘇幫』的姑娘準得把你留下。誰能想的到,你之前還是當指跳寶的混星子來著。人配衣裳馬配鞍啊,就是這辮子討厭,真是難看到家了。老祖宗留下的這玩意有什麼用,要我說,早就該剪了。」

    趙冠侯見她情緒好轉,便也陪著她說笑「格格還去過陝西巷?」

    「那怎麼了?我要不去那,又怎麼認識的翠玉?只是她那也不保險,要不我把你往她那一藏,包準她高興的要死。」十格格說到這裡,臉又有點紅,但還是揮手趕走了馭手,又挽起趙冠侯的胳膊「你陪我走走,散散心,心裡堵的慌,得找個樂子。」

    他們所去的,乃是六國飯店附近一處普魯士人開的酒吧,老闆是個漢語精熟的普魯士人,與十格格似是極為熟悉的朋友。一見面就熱情的用漢語打著招呼「十格格,你又來看我了。這位可愛的年輕人是?你的男朋友?」

    十格格平日作風豪放,與男兒無異,乃至與宗室打群架都不當回事。可是今天聽到男朋友三字,竟有些靦腆,但隨即又想起濮儁那句「勾引野漢子」心裡又是一疼,竟點點頭「沒錯,他就是我男朋友。」

    「哦,這個消息讓我太傷心了。我一直以為我是你最先考慮的對象呢。」這個年過四十,腰粗如桶的酒店老闆,裝出一副傷心的樣子,又朝趙冠侯拉了一個拳擊的動作「嘿,幸運的小子,你想要跟我決鬥麼?我們比賽……喝啤酒,我敢保證你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沒問題,不管是喝啤酒,還是吃土豆又或者是豬肘,我都奉陪到底。」趙冠侯用普魯士語回應著,老闆一愣,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的普魯士語說的真棒!你應該去你們的總辦各國事務衙門。當然,我覺得你還是不去為好,你們的官員給我們的生活帶來很多歡樂,如果你去了那裡,這種歡樂就沒有了。」

    這時,酒吧裡人沒有幾個,兩人坐下之後,老闆端來兩大杯啤酒放下「這是送給幸運的小夥子,和我們美麗的十格格的禮物。為十格格的健康,乾杯!」

    「祝你健康!」趙冠侯將杯端起來,與完顏毓卿碰了一下,卻見她一揚頭,將半杯啤酒一口氣灌了下去。連忙按住她的胳膊「這普魯士啤酒有後勁,別這麼喝。」

    「我樂意!少管我!」十格格的格格脾氣上來,卻不肯聽勸,又喝了一大口,將杯朝桌子上重重一放「這幫混蛋,不是說我平日就不檢點麼?我今天就不檢點了,就是和男人喝酒,待會還要和男人去飯店呢,怎麼了?我又不是真格格,誰能管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5
100.第100章 解憂且莫用杜康

     十格格一口氣灌了大半杯啤酒,喝的又快又急,臉上微微泛起一絲紅暈。拍著趙冠侯的肩膀,依舊是個四九城爺們的做派。

    「我在租界裡朋友很多的,幾國公使我都熟的很,要是端王那邊搜你搜的急,我就把你藏到使館去,跟公使的馬車離開。現在大金國的事,說到底都離不開洋人兩字。可是朝廷裡真懂洋人的,又有幾個?我學洋話,跟洋人打交道,就是為了多學一點他們的東西,將來也為阿瑪分點憂,可是家裡卻說我不檢點,說我和洋鬼子勾三搭四,背後裡難聽的話不知道說了多少。額娘經常偷偷的抹眼淚,這事還當我不知道?」

    她又喝了一口啤酒「今天這事不怪你,是我大哥。就是我阿瑪的大兒子,振貝勒!簡森夫人給我拍的電報,只有他知道,準是他跟外面散的閒話,讓濮儁聽見了,所以才帶人去車站堵我。當哥哥的,背後說妹妹的閒話,這樣的事,就算在百姓人家都少見,他就干的出來。為什麼?還不是欺負我是個野格格?」

    「話別這麼說麼,他也許是嫉妒你。畢竟王爺疼你,他這個做兒子的,還不如閨女受寵,嫉妒之下,什麼事都做的出來。蠢人的腦子,你是想不通的。來,我陪你一杯。再讓你高興一下。」

    趙冠侯起身,來到老闆面前,與他聊了兩句,那位腰身粗壯的普魯士人愣了愣,但還是拿了一把小提琴出來,趙冠侯拉著小提琴,一路來到十格格面前,輕輕拉動琴弦,音律流淌。

    十格格先是不知他要鬧什麼,等看到拿出小提琴,便起了幾分興趣,這東西她也學過,只是藝不甚精,便只藏拙不大獻醜。可是鑑賞的能力,總歸是有的,聽的出這段音律韻律極美,卻也把注意力移到了音樂上。等到趙冠侯一曲終了,又一把拉起十格格

    「我剛才拉的那曲子叫一步之遙,是一首舞曲,下面,我來教你跳舞。探戈……會吧?不會也沒關係,我帶著你,讓我們用舞蹈,來化解憂愁。」

    十格格學過西洋舞,但是所學有限,探戈這種舞蹈太過熱情奔放,就更沒涉獵過,顯的有些笨手笨腳。趙冠侯在她耳邊輕聲道:「放輕鬆,把一切都交給我,跟著我的節奏走就可以……好吧,你踩了我一下,不過這沒什麼……沒關係,繼續踩……」

    兩人身形旋轉,十格格的動作由稚澀到流暢,漸漸可以跟上節奏,在酒館裡翩翩起舞。老闆先是含笑看著,後來卻看的入神,最後更是伸出一對巨熊般的手掌,用力的拍著。

    端王府內,幾十名護院武師以及數十名官軍,都已經準備妥當。濮儁手裡提了支左輪槍,在那比畫著瞄準,等候著下人回報。不多時,就有消息反饋回來,十格格和那個野漢子進了東交民巷。

    王府大總管王蘭亭為人極是謹慎,連忙上前阻止「二爺,這東交民巷不比別處,可不好去那裡動武。一旦驚動了洋人,引發外交糾紛,恐怕連王爺那裡都要受牽連。」

    「洋人!又他娘的是洋人!」濮儁恨恨的將左輪槍一扔,盯著東交民巷的方向「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這地方全燒了,洋人都殺了!來人,別給我在這傻站著,去給我接著掃聽,看看十格格什麼時候從那出來,那小子什麼時候走?我就不信,他能在東交民巷住一輩子!」

    只是濮儁此時還不知道另一條足以令他含血噴天的消息,就在第一名密探回去稟報時,趙冠侯已經扶著十格格離開了酒吧,來到六國飯店之內,由侍從引領,一路來到了十格格長期定下的包房裡。

    這是六國飯店裡最高檔次的套房之一,三間房子帶有讀立洗澡間,臥室裡是席夢思床墊,鋼絲大床,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牆壁上則掛著油畫。趙冠侯酒量極好,幾杯啤酒下去,並沒什麼影響。十格格原本酒量也不差,可是她今天情緒不好,酒入愁腸,卻是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加上跳了一陣舞,就有了幾分狂意。

    人一喝多了酒,便總覺得自己千杯不醉,趙冠侯好說歹說,才把她拉到了包房裡,搖著頭,將她勸的坐下,就要去找些醒酒的東西。哪知十格格卻笑著,從房間內一個櫃子裡,拿出了一個小酒罈。

    「嘿嘿,我想喝酒,誰能攔的住我?你看看,這是什麼?我告訴你啊,這酒可難得的很,是我阿瑪珍藏的上好南酒。(南酒即是紹興黃酒)這酒啊,就算是那個混蛋承振,也喝不到。我阿瑪有一個小酒窖,裡面存了幾十壇,我是前段時間偷偷跟蹤他,這才發現了這些。阿瑪沒辦法,跟我說了實話,這是關外老參泡的藥酒,對男人最好。說是太珍貴,不能給別人用。我悄悄配了鑰匙,偷出來一壇,阿瑪發了好大脾氣,在家裡打了一堆下人,就是沒懷疑到我頭上。我怕被發現,就把酒藏到飯店裡,怎麼樣,聰明吧?嘻嘻,蘇氏現在懷上沒有?要是還沒懷,你喝幾口藥酒,回去之後,保證她給你生兒子。」

    她一邊說,一邊將兩個喝茶的茶碗拿來,將酒罈啟了封,就往裡面倒。這酒色如琥珀,粘稠似蜜,一看就知是陳年的花彫。

    趙冠侯劈手奪過十格格手裡的酒碗「這酒是補男人的,你個大姑娘喝它幹什麼。兩碗都是我的,喝完了你趕緊醒醒酒吧,這樣讓人看見,會說閒話。」

    他不說還好,一說這句,十格格反倒來了脾氣,猛的撲上去,將另一碗酒抓過來揚頭就倒進嘴裡。又示威似的鼓著嘴巴,朝趙冠侯直搖腦袋。

    等到她將酒嚥下去,隨手扔下帽子,又解開發辮,將頭髮任意的披散開,撫著著流雲般的烏髮道:「愛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吧。你說的對,我何必管他們說什麼。我自己活痛快了就完,別人愛怎麼說怎麼說,愛怎麼想怎麼想,隨他去吧。承振不是說我不要臉,丟了慶王府的人麼?我就丟人給他看了,我就要跟男人喝酒,跳舞,看戲,他能把我怎麼著?你是不是我朋友?是我朋友,就陪我喝個痛快!」

    趙冠侯只好又給她倒了一杯「這花彫酒,也是後勁綿長,你自己悠著點。別的不說,單說這頭疼也不好受。再說這是酒膏,喝這個可不好。借酒澆愁愁更愁,打開心結,自己想通了,比什麼都重要。其實王爺對你這麼好,就是想要看你開心,你要是覺得哪種生活你最滿意,就自己去選,我相信你只要高興,王爺、福晉,都會很歡喜的。丟他們的人,似乎……不大好吧。」

    「阿瑪對我確實好,可是兄弟姐妹,就沒有一個好人。還有王爺那個福晉,見了我就像見仇人!我招她惹她了,難道是我自己願意生出來的?我呸!那個府裡,我只認阿瑪一個,其他人,我都不認他們是我的親戚。丟他們的臉,我高興!」

    那一壇上好的南酒,足有十斤,因為時間的關係,似乎有一些物質蒸發了,剩下的也在七斤多往上,兩人喝了半斤出頭。趙冠侯猛的把碗往面前的茶几上一放「十格格,這酒,你阿瑪是不是說過,不許你喝?」

    南酒性子綿軟,以他的酒量,喝兩三斤都不成問題。但是此時只喝了不到半斤,就只覺得小腹內,一團火在升騰,某一支大軍已經整裝待發,就待衝鋒陷陣。而對面的十格格已經脫了馬褂,長袍,露出裡面的泰西緊身小衣,一身如雪肌膚盡露於外,除去幾處要緊關隘尚有泰西洋布護持,餘者一無所飾,自己卻渾若無知。

    媚眼如絲,兩頰似火,這般媚態,卻是二人相識以來,第一遭見到在她身上顯露出來。看的出,她沒受過風吹日曬也沒從事過體力勞作,身上的肌膚光滑,沒有一點瑕疵,雙腿長而有力,宛如一尊完美的玉雕。而這份媚態,就更讓男人難以自持。

    聽到他發問,十格格媚笑著「是啊……阿瑪特意說過,這酒女人不許喝。憑什麼!我偏不聽,我就要喝,但只和最好的朋友喝。我只有這一壇,喝了就沒了。自然要和最好的人喝才對。你對我最好了,幫我打架,幫我打了濮儁,為了我拚命。你說,你是不是為了蘇氏也沒拼過這麼大的命?呵呵,她沒我漂亮吧?我是格格,她是個小門小戶的女人,哪有我好看,對吧?來,你別停下,接著喝啊,要不然你坐我身邊來,我們兩個你喂我,我喂你好不好?」

    趙冠侯這時已經明白,這酒是個什麼名堂。京師裡從清吟小班到三等堂子,都有類似的玩意,為男女助興所用。不想這柳巷俗物,也入得天家貴胄法眼。只是慶王乃是堂堂親貴,所用之物,自非那普通行院能比。奇珍靈藥,功效非凡,饒是趙冠侯定力非常,此時卻已經有些難以自控,忍不住想要將對面佳人就地正法。

    當然,這種東西的破解也很簡單,只要用涼水一激,便什麼藥勁也下去了。趙冠侯望著眼前冰肌玉骨,傾城佳麗,心內百念叢生。十格格卻已經不能自持,嬉笑著向他挪過來。

    「你這人……不好。膽子太小。我們這麼熟,你抱抱我,難道又會死?來,我們學泰西人,來個親面禮。」

    她幾步之間已經湊過來,趙冠侯一把捉住她的胳膊,卻覺得她身如火炭,彷彿是一根燃燒的木柴般通體火熱。此時自己若是將她抱進浴室,倒是可以解決這場尷尬。只是酒醒之後,兩人依舊是有些難以相處,之間的距離怕是反倒要拉開。再者,佳人在抱,趙冠侯只覺得若是這麼把她弄醒,如同入寶山空手而歸。

    不知是酒的作用,還是人的作用,本來想抱著人向浴池走的腳步,卻改為了走向那張席夢思洋床,在一陣令人眼花耳熱的喘息聲中,兩人的衣物化做蝴蝶在空中肆意飛舞。

    幔帳搖動,西洋床墊發出調皮而又歡快的顫動聲,火炮轟鳴,刺刀閃爍,槍炮交轟之後,復又刺刀見紅,白刃搏擊,血流沃野,億萬將士一去不回。那壇罪魁禍首的南酒,翻倒在桌上,琥珀色酒漿順著桌子汩汩流淌,將地毯染上了一片紅色。

    在端王府內,濮儁聽到回報,十格格在六國飯店過夜,一晚未出。而隨她同去的那個男人,也同樣沒出飯店之後,將桌上擺的一個宋朝青花瓷碗隨手摔個粉碎,仰天長嚎。

    清晨,一縷陽光照進套房裡,地面上,一片狼跡,衣服散落的到處都是。一件女士的小衣上,蓋的卻是一件男人的燕尾服,龐塔龍褲子則壓著一條上好寧綢織成的皸褲,顯的極不莊重。幔帳裡,白色的煙霧緩緩升騰,紅光明滅之間,主人深吸了一口氣,隨後響外一吐,一個白色煙圈就在空中成形、凝聚,直到消散。

    「聽人說,辦了事之後要抽菸,說會很舒服,我看也沒什麼感覺,是不是騙人的。你和蘇氏成婚那天,抽沒抽菸?」

    完顏毓卿轉頭看了看趙冠侯,後者沒好氣的一把將煙從她手裡奪過來「那是說男人抽菸,又不是說女人抽菸。你抽菸舒服個鬼。抽你的鼻煙去。」

    「沒勁。」完顏毓卿哼了一聲,想要起身去找自己的衣服,卻起的猛了,疼的皺了皺眉頭。「你怎麼用那麼大勁,跟要吃人似的。那蘇氏看著柔柔弱弱的,你這麼弄,她受的了?」

    「對不住,那酒鬧的,人失了分寸,再者你又抓又撓的,就像是餓瘋的野獸見到羊肉,我不用點勁,你那關就過不去。我得向你賠個不是。」

    趙冠侯一把抱住完顏毓卿,完顏毓卿的身子僵了一下,隨後就輕微的掙紮起來「鬆開!我……我昨天晚上喝多了,做了什麼都不算數。再說,你幫我打架,我看你順眼,就和你荒唐了一回,你別當成一回事。你沒聽他們說麼,我是個賤貨,專門愛勾引野漢子,你就是我隨便找的男人。喝多了,一起快樂,醒了,就各奔東西,別的什麼都別想,也什麼都別問。你這小小的七品官,離我還差的遠呢,攀不上我這根高枝,今後咱各走各路,誰也別理誰……」

    「你什麼時候能改了嘴硬的毛病,日子過的就舒心了。你說你閱人無數,那這見紅,又該怎麼說?」趙冠侯並沒被她的冷漠態度激怒,反而用手指了指床單上那一朵紅梅。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8
101.第101章 紅線

     完顏毓卿神色略變,但隨即就恢復正常「這有什麼?你看書看的少,契丹蕭太后,有面首無數,每次都有紅。本格格天賦異稟而已。你昨天為我打架流了血,我也為你出點血,這都不是什麼大事,別那麼墨跡。」

    趙冠侯冷笑一聲,手上卻一用力,完顏毓卿的身子一軟,無力的癱在他懷裡。「哼。昨天晚上,你身上哪一處我沒看過?是不是身懷異稟,我難道還不知道?別嘴巴硬了,你昨天晚上是第一回做這事,我是你第一個男人,騙不了我。」

    「那……那又怎麼樣。你有老婆,還為她斷指,難道能停妻另娶。就算你想,阿瑪那也不會答應的。光是彩禮錢,你就拿不出來。我就算是把個姑娘的身子給你,也是我的命,難道要死要活,尋活覓死的逼你先休老婆,後想辦法娶我?那種事,本格格做不出來。」

    她原本就是強撐,此時偽裝被揭開,就再也掩飾不住情緒,一手將蓬亂的發絲用力一扯,生生拽下幾根柔順青絲,另一手在枕頭上用力的一捶。

    「他們不是說我是賤貨麼?我就當個賤貨怎麼了?我就勾引野男人了,我就樂意讓人睡。我就願意給個沒前程的武官又怎麼了?這是我的命,我認了。你少管我,穿上衣服滾蛋!要是……要是被我阿瑪知道了,仔細他剝了你的皮!」

    「剝我的皮,我也認了。」趙冠侯一把將完顏毓卿翻轉過來,緊盯著她的眼睛道:「你聽著,完顏毓卿,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了。我就要對你負責任,就算不能明媒正娶,也不會置身事外。你阿瑪若是降下責罰,自有我一力承擔。你若是心裡委屈,覺得昨天晚上跟了我,是我佔了你的便宜,就儘管來殺我,我絕對沒二話。」

    他說話間從枕頭下把左輪拿出來,塞到完顏毓卿手裡。「這槍會用吧?我這裡已經裝了子彈,你現在就對準這裡……扣扳機。」

    「你混蛋!」完顏毓卿將左輪槍隨手丟出去,雙拳在趙冠侯胸前擂鼓似的捶了一陣,但最後卻是抱著他的脖子大哭起來。趙冠侯任她捶打著,只一個勁的說著對不起,完顏毓卿哭了一陣:

    「我……我要是對你沒點意思,為什麼要帶你到六國飯店,為什麼要跟你喝酒啊。可是要說我就願意跟你做這事,我還沒這麼下賤。這是我的命!那酒,那酒不是好東西!我明白了,我額娘當年,可能也是吃過這酒的虧,所以從我記事起,她不但自己不喝酒,還不許我沾酒。我喝酒每次都得背著她,現在想來,可能就是這事。當初阿瑪用這酒害了我額娘,如今別的男人用這酒,睡了他女兒,這是報應!我認命了。」

    「其實我在津門見到你時,就覺得你這人挺好。但是咱兩……不可能。再說我們這些女人的婚事,也不能自主,我就想著,先瘋玩幾年,等到隨便找個男人嫁了,也就該收心過日子。你就是我的一個夢,緣分不會長。沒想到,造化弄人,最終還是沒脫出你的手去。我不能逼你,咱就當這事沒發生過,不好麼?」

    「不好。」趙冠侯搖搖頭「你這樣,還怎麼嫁人?被夫家看不起,以你的性子,不是他死,就是你亡。所以,你除了我,誰也不能嫁。我娶你!我不是慶王,沒有他那麼多顧慮。我喜歡的女人,自然就會給一個交代,只要你願意嫁,我就娶。寒芝那邊,我來想辦法,慶王這邊……走一步說一步,大不了就帶著你跑。」

    聽到他這番近似強盜般的言語,完顏毓卿心內卻是升起暖意,她自小就飽受身份之苦,於男子得到女人之後就遠遁而去深惡痛絕。趙冠侯這種負責任的態度,讓她覺得自己總算沒有把身體給錯人,只是她並非糊塗人,自然也明白,這個娶字對於現在的趙冠侯來說,實在太難了。

    「別犯渾了,你現在根本娶不了我。我阿瑪那不會答應,額娘也不會。就算他們答應了,也不成。我和蘇氏不能見面。我們兩人見了面,若是敵體相待,我就吃虧了,她也吃虧了。若是一大一小,一樣難取捨。最好的辦法,就是一邊一個,誰也不見誰的兩頭大。在我這,我就是夫人,在她那,她就是正室,誰都當對方不存在就好了。可是以現在的你,要做到這一步,難。說實話,你養不起我。」

    她並不隱諱這一點,開門見山說出來「我從小使錢如流水,你哪裡招架的住。所以,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自己做大官,發大財。等到你有了錢,有了前程,再去阿瑪那裡求,也許會有一線希望。這件事,我幫你。」

    趙冠侯並未因為她的直白而發作,反倒是點了點頭,他很喜歡這種女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不會隱瞞這些需求。有話說在明處,總比窩在心裡要好。他先是自己穿好了衣服,又到洗澡房那邊弄了盆熱水,絞了熱手巾,為她擦起身上來。

    雖然已經有了這層關係,但是兩人之間的感情,事實上遠沒到這種地步,完顏毓卿自己也有些覺得彆扭,很是害羞。「這事在府裡,都是丫鬟干的,哪有讓額駙干的道理。按說是媳婦該伺候自己的男人,可是……可是我不會。」她有些羞赧地說道:

    「從小在家,都有人伺候我,我會好多東西。洋文、使槍,還練過拳腳。可是你要讓我伺候人,我就不會。從小到大,就只給阿瑪裝過煙袋,可是一想到他多半用那酒算計過我額娘,今後再也不給他裝煙了。」

    趙冠侯笑著,用手巾在她的身體上擦拭著,想著昨晚將這冰肌玉骨仔細咀嚼的情景,終究還是有一些得意的情緒。不管怎麼說,高級應招女,和皇室成員,心理上的感覺總歸是不同的。十格格自身姿色固然是極佳,貴胄身份,卻與自己共枕的吸引,就不免讓他更覺滿意,語氣也分外溫存

    「老一輩的事,我們做小輩的,就不要參與過多了。你和慶王鬧翻了,老夫人那裡或許更不開心。當然,要是老夫人的意思是不想跟慶王往來,也沒關係,總之,你按你額娘的意思做就好。」

    「那我額娘要是也讓我跟他鬧,我出了府,就沒了錢花,也沒了格格身份,你還要我麼?」

    完顏毓卿心裡始終有點心病,她的身邊,從來沒有缺少過追求者。這其中有華人,也有洋人。或是圖她家財,或是圖著慶王的權柄,給自己謀個出身,又或者是單純的圖她的身子。總之,她身邊並不缺男人。

    但她性子聰明,目光犀利,看的出這些人的企圖,也就不會讓他們如願,最終多半是她將來人戲弄一番,再無情的踢掉。她這惡女的名號,有一多半都是這些人擴散出去,於她的名譽大為損害。如今和趙冠侯生米已經成了熟飯,可是對這個人,卻是還沒看透,是以用這種說法,進行著試探。

    趙冠侯笑了笑「你對我有情,我何嘗對你無心?若是別人,我犯的上管車站那閒事麼?整個京師每天不知道多少人打架,難道我還要都幫過去?問這種問題,可不像你的風采。在我心裡,你從來都不是什麼十格格,就是那個我認識的金十而已。錢財我當然喜歡,但是有固然好,沒有也沒關係。若是你真的厭惡了那座王府,就跟我回津門,我來想辦法養你。」

    「滑嘴,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完顏毓卿嗔了一聲,抬腿虛踢,卻被趙冠侯捉住腳,將她掀翻在床,兩人又笑鬧了一陣,完顏毓卿的心卻是真的放下了。

    她於趙冠侯之間的感情還不算多深,最多算是彼此都很對眼,但是還達不到共效於飛的地步。

    出了這樣的事,彷彿老天開了個惡毒的玩笑,月老拋下套索,硬是將兩人捆在一起。不管她表面上嘴巴多硬,終究還是個金國女子,對貞潔並不可能真的看做鴻毛。

    乃至趙冠侯伺候著她穿好衣服,又為她梳起辮子時,她的眼睛裡隱約泛起點淚水,鏡中這個男人,就是自己一生要相伴的額駙了。他那個原配,萬一染了什麼病,就此亡故了,自己也許就可以和他光明正大的配成夫妻,將來相守一輩子。可是那樣一來,對那個蘇氏,似乎又太殘忍了一些,總之是沒有太好的辦法。

    她心裡轉了多般念頭,心情也有著初為人婦的欣喜與羞澀,卻也有對未來的迷惘與擔憂。乃至對這個男人是否足夠愛,她也是說不準的,但是總之木已成舟,就只好努力的經營下去。

    等用過早飯,她便開始為趙冠侯籌措著「王府我肯定是要回去的,不管當初是怎麼有的我,總之阿瑪就是阿瑪。你啊這次也要把差事辦好,讓袁慰亭賞識你。將來放了大官,咱們跟阿瑪那裡也好張口。不過你記得啊,到時候千萬別說你有原配,否則我阿瑪非吃了你不可。等到過門之後,我們怎麼相處,阿瑪就管不著了。大不了,我就學那代戰公主,三人同掌昭陽院,學一對鳳凰侶伴君前。這都是將來的事,現在,我先要幫你把這送禮的事做好。」

    她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儼然一副出謀劃策的智囊樣子,趙冠侯端詳著她,由衷讚道「毓卿,你這樣真好看。」

    「去……跟你說正事呢。當額駙的人,得有個穩當勁,要是太輕浮,下人背後會笑你的。尤其是說正事的時候,別鬧……」說著別鬧,可是完顏毓卿的臉卻首先紅了。一說到鬧,就想起昨天晚上與今天清晨趙冠侯瘋狂需索的情景,怎麼也嚴肅不起來。

    她將手邊的面包丟過去「再這樣不理你了!你想好怎麼送禮了麼?總不能你真要拿著錢,到宮裡說,大總管,卑職給您送孝敬來了?那不被打出去?」

    完顏毓卿撲哧一笑「京城裡最大的飯莊是東興樓,那就是皮硝李開的,有的想要送禮的,就去東興樓立個摺子,存上一筆錢壓櫃。就算都老爺查起來,也可以說這是在飯莊的壓帳,任誰也說不出不是來。但是你要是直接到東興樓可不成,皮硝李為人謹慎,跟袁慰亭沒有這麼深的交情,你一下子送上兩萬,他就知道有大事求他,多半不敢接這個款。」

    「那夫人,你說這事該怎麼辦好?」

    完顏毓卿得意的一笑,下意識的架起了二郎腿,但隨即又覺得在自己的額駙面前,這樣不太雅觀。自己現在是個妻子,不再是個姑娘,得有個太太樣子,忙又放下了「這個……咳咳……山人……我是說妾身自有妙計。我給你找個人,咱們把皮硝李請來,當面跟他說話。」

    完顏毓卿於宮中要人情形全都瞭解,李連英在宮內炙手可熱,傢俬豪富。但是太監無子,他將自家侄子小名三大肚子的李福坤當做兒子看待,家財都交他打理。李福坤在京師之中,也就成了一個呼風喚雨的能人。能走通這條門路的,也就有機會見到李連英真面。

    「他這個人架子挺大的,但是分跟誰,我還是能支的動他。我給他寫封信,讓他把他叔叔請過來,跟咱們見一面,還是可以的。另外,你還得給李連英備幾件禮物,他這個人啊,最喜歡的就是希奇古怪的洋玩意。我跟他熟,就是我懂這個,可以給他買東西。你不方便動身,我打發手下人去買。這個混蛋的濮儁攪的,要不然,咱兩還可以去逛逛京城。等見到皮硝李,我們再跟他說,總是不能在飯店裡窩這幾天。」

    她想的是,不管是否發自本心,總之事情已經作成了。兩人的關係到了這一步,新婚夫妻出去轉轉,逛逛四九城也是應該的。泰西人講個度蜜月,難道自己就不能度了?再說趙冠侯進京一次不易,若是只來過一回六國飯店,回去怕是要被同袍取笑的。

    她打了幾個電話,聯繫到了自己家裡的聽差,把命令吩咐了下去。趙冠侯這邊取了一疊銀票過來,十格格一愣「你給我這個幹什麼?我買這東西,不用你使錢。這錢你留著,在袁慰亭身邊的人,想來也是愛財的。你把他們打點好,自己的官才好做。」

    「那是兩回事,我若是用了你的錢,不成了你養的小白臉?」

    完顏毓卿噗嗤一笑,用手在趙冠侯臉上輕佻的一摸「你的臉別說,倒是挺白淨,只是人家小白臉,都是細聲和氣的,不像你這麼壯,也不像你這麼凶。本格格就將就著,包了你這小白臉了……」

    話音未落趙冠侯已經一把抱起她,將她丟到席夢思上,完顏毓卿只象徵性的反抗幾下,就小聲道:「好不容易穿好的,你仔細著些,別弄亂了,我這沒有幾套合適的換洗衣裳。」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8
102.第102章 皮硝李

     下午三點鐘一過,房間的門被人敲響,等到打開門,從外面進來的,是一個六十出頭,身材高大的老人,長隆鼻,金魚眼,頭上戴著一頂瓜皮帽,身穿六合同春貢緞長袍,外罩馬褂,雖然年紀大了,但是精神抖擻,步履生風,全無老邁之態。

    完顏毓卿一見了他,竟是變的乖巧無比,儼然是個淑女,先是請了個蹲安,隨後又叫了聲「李大叔,您好。」

    那老人一聽這稱呼,向旁一閃身「我說我的十格格,您可千萬別嚇唬奴才。奴才活這麼大把歲數不容易,您這一聲李大叔,是要折我十年的陽壽啊。您就體諒體諒奴才,可別喊這大叔了。您喊奴才一聲連英,那就是給奴才臉了。三大肚子給我去了信,我這沒敢耽誤,扶著老佛爺遛了遛彎,伺候她老睡下,我就趕過來了。總算是沒耽擱太長的時間。」

    他說話的鼻音很重,帶著些北直隸鄉間土音,趙冠侯心知,眼前這老人,就是權傾朝野名動天下的大總管李連英,亦是掌握大金國事數十年的慈喜太后身邊第一親信之人。雖以閹豎之身,卻可影響慈喜的決斷,乃至當今天子見了他,也要喊一聲「諳達。」便是內閣軍機,親貴宗室,也未必及的上他的權勢。

    連忙上前施禮,恭敬的叫了聲李總管,李連英看看十格格「十格格,這位小爺是哪府的?我這歲數大了,記性是真完了,怎麼認不出來了。有話起來說,既是十格格的朋友,那就不是外人了。」

    李連英乃是個半路出家的,對於男女事並非一無所知,加上在宮裡侍奉著,見多識廣。房間裡只有男女二人,再一聞聞房間裡那股奇怪的味道,就知道兩人做了什麼。心道:慶邸這回,怕是真要丟個大人了。

    可是這事和他沒什麼關係,李連英為人甚是謹慎,即使極得意時,也不曾忘乎所以,哪怕是十格格這種野格格,與他沒有利害衝突,他也犯不上輕視開罪。明知道兩人私會在一起,也全當沒發覺。

    只是既然十格格把自己請來,想來多半是為了這個少年人著想,他倒是不介意結個善緣,在力所能及範圍內幫他一把。至於將來事情鬧大如何收場,就與他沒什麼關係了。

    等到落座之後,十格格將趙冠侯的身份先說了,隨後,又送了兩件東西過來。這是她的聽差從洋行買來的,一個乃是個西洋暖爐,依據受熱程度不同,暖爐上可以顯示出花開花謝圖。冷時花為蓓蕾,受熱過程中逐漸開放,至熱時達到盛開。另一件是一個製作精巧的上弦娃娃,只要上滿了弦,就可自己行走,內置音盒還有樂聲。

    這兩件東西所費不多,但勝在心思奇特,李連英最喜歡這種西洋玩物,一見之下頗為歡喜。

    「十格格,您這可真有心,每次奴才見您,都少不了討您的賞。這兩件東西,當真是有意思,可著京師的宗室覺魯裡,怕是也沒人有您這份心思和眼光了。」

    趙冠侯此時才將那兩萬兩銀票捧出來「大總管,這兩件小東西,是我和十格格的一點小意思。而這二十吊銀子,這是我家大人的一點孝敬,大總管請留著賞人。」

    李連英見了那疊銀票,連忙將銀票一推「這……可當不起啊,趕緊收起來。我和你們袁大人素無往來,如此厚幣,如何敢收?讓他把錢留著,充當軍餉。就算是李某為朝廷,做一點事,這份心意我領了。」

    完顏毓卿在旁道:「李大叔,你就算信不過冠侯,難道還信不過我?這筆銀子您拿著,保證不咬手。來去都乾淨的很,求的,就是和您交個朋友,請您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袁容庵在津門練兵,也不容易,阿瑪那裡也總誇他的好。冠侯在他手下當差,差事辦不成回去不好交代,您就成全了他們這點心意,這是件善舉,保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對不會再有別人知道。」

    李連英愣了愣,隨後嘆了口氣,臉上露出幾分為難神情「十格格,您這話說的……可是讓奴才為難啊。若是收了這錢,不是顯的奴才也太過黑心,連主子的錢,都敢收麼。」

    趙冠侯一笑「大總管,話不是這麼說。您在京裡侍奉老佛爺,我們這些做外官的,都感唸著您的好處。若沒有您在佛爺面前回護著,我們哪有好日子過?這點錢,不算什麼,就是點心意,算是道謝。再者我們大人這是頭一遭和大叔打交道,就算是百姓人家相交,頭一次上門,也要買兩盒點心表表心意,將來我們常來常往,還指望大總管關照呢。」

    李連英聽了這話,心知袁慰亭這不是一錘子買賣,將來就要細水長流,和自己長來往。有十格格這個熟人為中介,他這錢,也就敢收。只是他從銀票裡數了四千銀子出來,向回一推。

    「冠侯,你是第一次進京吧?京城這地方,開銷大,隨便出去玩玩,就是一筆花消。你個吃糧當兵的,身上有多少錢可用。這點賞你了,免得你缺了短了,讓人看袁慰亭的笑話。至於他求的事……我答應了。」

    得他這一句話,這筆銀子就算沒有白使,趙冠侯的差事,就算做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李連英是否肯面授機宜。

    十格格撒嬌似的抓住李連英的胳膊「大叔,你要是就說這麼一句,我今天可不讓您走。等晚上佛爺傳膳時,您包準回不去。」

    李連英哈哈大笑道:「我的小祖宗,您趕緊撒開吧,奴才這老胳膊老腿的,您這麼一晃蕩,我還不散了架?」

    他又打量打量趙冠侯,心道:果然是個俊後生,身子骨也好,比起當年的韓仲華,也是差相彷彿。怪不得十格格願意倒貼養這個小白臉。如今慶邸在總辦各國事務衙門,簾眷亦厚,結交好了十格格就等於結交好了慶邸自己又何不結這個人情?

    思考了一陣,李連英道:「軍務上的事,奴才也不懂,只是按著宮裡辦事的章程,胡亂說幾句。老佛爺年紀大了,喜歡個熱鬧,也愛看個威風,所以就去觀操。你們就按著平時操練那樣來,不至於出了什麼紕漏。只是要提醒你們兩點,第一,老佛爺這次要看你麼打靶。你們選的槍,不要能打遠的,更不要能打准的。老佛爺在觀禮台上等著報靶,你們到時候只要把現成的靶子舉過來,讓老佛爺看看就好。我聽說你們軍中有一種米尼步槍,可以打幾百步,這種槍彈,絕對不許攜帶。」

    趙冠侯也明白過來,觀禮台距離操場,也不過就是幾百米距離,米尼槍可以射中靶子,就可以射中觀禮台。若有一二人心存不良,太后就有不測之憂。何況她年事已高,歸政在期,心裡正是疑心最重之時。一看到米尼槍的射程,歡喜是絕對沒有的,說不定反倒生疑。

    他點點頭「多謝大總管點撥,讓晚輩頓開茅塞。我軍中有滑膛槍,百步之內,已難定準頭,況且總是神射手,使那槍也難保命中,我們到時就以滑膛槍百支試演槍法,炮術只說火炮聲音太大,恐驚慈駕不演也就是了。」

    「行,是個當差的料。袁慰亭把你派來辦這事,看的出,他是個會用人的。這是一,第二件,就是那槍法演示時,準頭不能太壞,也不能太好。你們吃肉,別人也得喝湯,總得要給別人,留點面子。」

    十格格接口道:「大叔,你說的是祖家街那位帶的武勝新軍吧?他那邊槍法稀爛,別人還得將就他?這也忒霸道點了。」

    李連英笑看著十格格,如同長輩看著淘氣的子侄「小祖宗,你心裡有數就行了。你在馬家堡那,把人家的十三太保都砸了,也就該差不多了。殺人還不過頭點地呢,是不是?好歹祖家街那位,是個郡王,統帶的又是禁衛。若是新軍把禁衛都比下去了,他的臉,就沒地方放了。袁大人根基不牢,現在可不是多結仇家的時候,能多個朋友就多條路,能少造一堵牆,就少造一堵牆。」

    他說的祖家街,乃是端王承漪的府邸,話中的意思,自然是不希望袁慰亭表現太過出色,讓端王無地自容。但是能做出這種提醒本身,也證明了在這位大總管心目裡,武勝新隊實際上遠不如新建陸軍優秀。

    十格格點點頭「感謝大叔。砸車那事,您也知道了?」

    「這麼大的事,誰還能不知道啊。十三太保的車,全京師就那麼幾輛,亨斯美洋馬車,除了洋人,也就是十格格你自己有一輛。這事一說,就知道誰是誰了。他們那邊鬧的也有點不像話,派了堆兵滿大街的找人,很是鬧了些是非出來。等我今天晚上的時候,跟老佛爺提一句,明天,也就沒事了。」

    他這沒事了,顯然就是指趙冠侯可以放心大膽的到街上去逛,端王哪怕有多少不情願,只要李連英張了口,他就不能在街上動武。再想到那四千銀子,十格格明白,這事李連英讓趙冠侯給自己買東西用的,兩人這點事,是沒逃過李總管的法眼。

    臉微微一紅,低下頭道:「多謝李大叔了。」

    「謝什麼,一句話的事。十格格放心,只要奴才在這個位置上,總要護持個花團錦簇的局面,不能讓京城亂起來。不過我也有句話,軍伍裡事情多,該回也得回。別貪戀京城風景,誤了公事。等到冬天,津門紫蟹銀魚正肥時,十格格大可到津門去,嘗嘗這鮮物。整個京師的王府貝勒裡,怕是只有你,有這個福分了。」

    祖家街,端王府內。

    端王福晉滿面愁容的問著管家「你們二爺還是不肯吃飯?」

    「回福晉的話,儁二爺不肯吃,還在那叫……」

    「沒用的東西,他不肯吃,你們就不許喂他吃?給我滾下去!」

    罵走了管家,福晉又看著一旁穿著小褂,手裡捻著串珠的端王。見他一副不著急的模樣,頗有些氣悶「王爺,兒子嚎了半天了,你也不想法管管?你要是沒轍,我便進宮,去起老佛爺。」

    「管?怎麼管。他從小就這個德行,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就嚎,誰管的住。他為什麼嚎,我也知道。這不是早晚的事麼,就慶叔家老十那樣的,我怕她不是頭一回跟男人住旅館了。這回讓兒子知道,斷了這念想,也挺好的。你難道要去找老佛爺,求她發兵,把那小子從六國飯店抓出來砍了?雖然老佛爺是你的姨娘,但是你去,準是碰釘子。」

    「我也不喜歡那個野種,也知道去了是碰釘子。可是,咱兒子被她又殺馬又砸車,還被氣成這樣,這口氣就嚥了?」

    「不咽,不咽又能怎麼著?」端王哼了一聲「慶叔辦著洋務,老佛爺護持著他,咱動不了。六國飯店,那是洋人的地方,咱大金管不到。皮硝李那邊也跟我打了招呼,我能不賣他面子?街面上的人,我都撤回來了,且讓他逍遙幾天。」

    說到此,端王的臉微微一沉「我管著武勝新隊,軍中很有幾個好槍手,我一人給他們發了一長一短兩樣傢伙,這幾天都在車站那轉悠。只要這小子一進車站,他們就開槍。得罪我的兒子,還想活著回津門?做夢!咱的兒子還是太嫩,遇事不沉穩,得讓他跟我學,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回頭拿新聞紙給他看,他就什麼氣都消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8
103.第103章 請救兵

     有了李連英的保障,趙冠侯第二天就敢出門去逛逛。按說他辦完了差事,是該回去交令,但是和完顏毓卿正在熱火的時候,卻是無論如何也走不開。即使一開始是一場錯誤,但是已經開了頭,就不可能停下來。

    兩人到了琉璃廠的豐泰照相館,一如當初的蘇寒芝,坐在一起,拍了一張合影。十格格照相照的多了,可是這次當煙火冒起之後,她卻覺得這次的照相與以往歷次都不一樣。任趙冠侯挽著自己,回到亨斯美上,將頭靠在男人的肩膀,突然生出一種倦鳥歸巢之感。

    趙冠侯就這麼與她擁在一起,半晌之後,將李連英賞的銀票拿出來,遞到毓卿手裡。

    「這錢你留著花吧。雖然你使錢如流水,但是有這四千銀子,總夠你支應一陣了。」

    「誒?這是皮硝李賞給你的,你給我做什麼?」

    「男人拿錢給女人花,不是很正常麼?在津門,是寒芝管著我的錢,你們二人既以敵體相待,京師裡這部分收入,就歸你管了,天經地義。我說過要養你的,雖然你說我養不起,但是我總要努力一下才對。你如果不喜歡住慶王府,或是和誰吵架,就搬到外面來住,一應開銷,我來想辦法。總之,你是我的女人,我就要養你。」

    四千銀子對於完顏毓卿這等大手大腳慣了的來說,並不是一筆如何令她心動的大數字,單是這輛亨斯美,四千銀子連個軲轆都買不起。可是這個要養她的態度,卻讓她大為受用。

    以往男人討好她,都是想從她身上拿錢,只有這個男人,面不改色把一萬銀子給了她,確實真想為她花錢。她這時覺得,老天或許有眼,給自己安排了個不錯的男人。再看看他那截斷指,忽然問道:「你肯為蘇寒芝斷指,那你肯為我做什麼?」

    「做什麼?毓卿你說吧,你要我做什麼,都行。」

    「那我……要你剪辮子。」完顏毓卿有些不講理的說道。金國此時辮子依舊是禁令,不是教民或是留學生的,剪了辮子就是死罪。趙冠侯身為軍人,若是剪辮,隨時可能掉腦袋。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剪。」趙冠侯點點頭,一手扯直了辮梢,一手就要去拿匕首。完顏毓卿忙一把拉住他「跟你鬧著玩呢,怎麼當真的。這是殺頭的大罪,要剪,也等買了條假辮子再說。」

    雖然有些冒失,可見到這男人肯為自己剪辮子,她心裡的一絲芥蒂就去了,或許這傚法代戰公主的話,不再是隨便一說。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和蘇寒芝論個大小,別看自己是後來的,也未必就不能壓過她去。

    旗人那些真格格,婚姻多不幸福,內中越是出色的,相反婚姻越是淒慘。與她們比起來,自己或許算是結果最好的一個了吧。

    她微微一笑,在趙冠候臉上親了一口,離開車廂,將馭手趕下去,自己坐到了馭手位置,趙冠侯將頭探出車廂問道「咱們這是去哪?」

    「陝西巷。」說話之間,金十已經嫻熟的扯起了韁繩,這種馬車本就偏於自駕,她駕車的手藝也熟的很,車既快且穩。

    趙冠侯取了金表看看「現在才剛十點,這個時候去陝西巷,是不是忒早了點。那幫姑娘可能剛起吧?現在去,只能看她們梳頭,別的也做不了。」

    他知道完顏毓卿有些雙刀屬性,便拿這話來逗她,完顏毓卿卻瞪了他一眼「我是去給你找路子的,你倒還來逗我。再這樣不管了啊。你想想,你得罪了濮儁那混球,他阿瑪要是到袁慰亭那去告你,袁慰亭還敢不敢用你?不管怎麼說,他阿瑪是端王,還管著武勝新軍,他額娘又是老佛爺的外甥女。這是實在的親戚,京城裡敢得罪他的也不多,何況是你這麼個芝麻官。縱然有我的面子,袁慰亭多半就要把你保舉到其他衙門做事,自己兩不相幫。那樣一來,你不是就白白做了這許多事?所以啊,我得給你找個救星,讓袁慰亭不至於開革了你,還要從此以後,把你視為真正的心腹。」

    「哦?還有人有這麼大本事,能讓袁慰亭冒著得罪端王的風險,保下我?」

    十格格得意的一笑「這是我為阿瑪留下的一步暗棋,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再用來結好袁容庵的。他若是有了前程,這步棋就是兩下示好。若是沒了前程,也就是一步廢子。可是現在情勢所迫,就只好提前用了沒什麼大不了。這只棋與翠玉很是相得,要做這事離不了她。」

    陝西巷位於西城,與韓家潭一樣,都是四九城有名的銷金窟,才子們追風驅月之地。內中多有清吟小班,讓京師的達官貴人,天皇貴胄流連忘返。楊翠玉所在的鳳儀班的下處,在胭脂胡同裡,門上的人,對於這部亨斯美熟悉無比。因此金十一下車,就有茶壺過來招呼,請著他們進到班裡。

    此時天剛剛十點過,姑娘們也就是剛剛梳妝完畢,或是在房裡撥弄琴弦,或是在院子裡吊嗓子。還有的則倚靠在自己的房門處,無聊的磕著瓜子。

    十格格是這裡的熟客,大家見的慣了,倒是趙冠侯面生的很。一身洋裝,只當是哪個洋行的買辦,或是使館的通事,他穿的好,人也英俊,不少女人就朝他身上丟著媚眼,或是用瓜子殼丟他。

    金十也不用人引見,徑直來到楊翠玉的住處,只聽房間裡,正傳來女子婉轉的清唱「勸大王……」

    「翠玉,你看看誰來了。」房門推開,見楊翠玉穿了件水袖,正拿著兩柄寶劍在房間裡練著霸王別姬。看到十格格進來,忙把劍放下,待等看到趙冠侯,面上就是一喜。

    但她剛想快步跑上去,叫一聲恩公,就看到趙冠侯與金十的親暱情形,又見金十今天穿的是女裝,就又一愣。她既在風塵中打滾,於此事自是看的極其明了,心知竟是被格格捷足先登。

    神色不自覺的一黯,隨後就又滿面帶笑,招呼著丫鬟將果盤點心拿來,又準備了上好的香茶,半點看不出不快。等到準備齊全了,她才來到兩人面前萬福下拜「給十格格還有額駙道喜了。」

    完顏毓卿臉上也有點尷尬「對不起啊,我本來說想法成全你們的,可沒想到,造化弄人,到最後,反倒是把我們兩個弄到一起去了。這事說起來,挺亂的,有機會跟你仔細說。」

    「格格說的什麼話,奴婢何等樣人,哪敢和格格爭?我倒是覺得,你們兩個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惟一可慮者,就是慶邸那裡,可該怎麼說?再者,昨天街面上不大太平,堆兵四處找人,陝西巷這裡,也來了不少人盤查行人,結果遇到一位都老爺在,都給罵走了。後來一掃聽才知道,是端邸的儁二爺被人打了,正在滿世界找人出氣,該不會就是你們這一檔子吧?」

    「你說對了,就是這一檔子事。」完顏毓卿倒不瞞她「今天來找你,也是為著這個。」

    「哦,這樣啊。」楊翠玉並沒有什麼為難的情緒,而是把事包攬下來「我這裡,他們還不敢亂搜。回頭啊,我想個什麼辦法,也能把恩人送出城去,包準不讓武勝新軍的人找著。」

    完顏毓卿搖搖頭「我不是說這個,出城的事,我來想辦法。我來找你,是想請你去見一下金英。就跟她說,她們夫妻團聚的機會,終於來了。」

    「金英姐?十格格你的意思是,現在就要金英姐張口了?原本不是說,要小恩公在袁大人身邊有些根基,再找她出面比較好麼?」

    「顧不得了。他打了儁貝勒,萬一端王往袁慰亭那發一封八行,就只能指望著金英姐的面子,頂住端邸的面子。」

    聽到趙冠侯為十格格打了濮儁,楊翠玉的眼神中,就又多了幾分哀愁,只是她掩飾的功夫到家,並沒引起注意。而是先招待兩人喝茶水,又吩咐了丫鬟幾句,才轉身下樓。那名丫鬟慇勤的將茶點送過來,十格格則為趙冠侯,介紹著沈金英其人。

    她原本是陝西巷「蘇幫」裡比較出挑的女人,亦是花魁行首之屬。彼時袁慰亭科甲不利,困頓京師,於侯家巷內遇到了花魁沈金英,二人竟如紅拂識李靖,紅玉逢韓五,一見鍾情。

    沈金英不但拿出了全部的積蓄為袁打點,又發動了自己的人脈,與花媚卿、花寶琴等好姐妹每天陪伴袁慰亭及其幾個朋友,不是牌局,就是打茶圍,既貼錢,又賠人情。最終打通翰林王修植關節,王把曾代他人擬的一稿練兵紀要轉贈慰亭。袁慰亭就靠這一稿,才得發跡,亦有今日之格局。

    當初高麗亂生,袁慰亭遠赴戎機,臨行前曾向沈金英發過一個宏願,只要自己得志,便要迎娶沈金英,娶她回家做夫人。可是到現在,袁慰亭於小站掌兵,是否算得得志未知,迎娶沈金英的事,卻沒了下文。

    完顏毓卿嘆了口氣「這事,其實也不是全怪袁慰亭。他從高麗回來後,本已經娶了高麗王的小姨子做妾,但依舊不曾忘情於沈姑娘,派人到侯家巷這邊找過她。只是沒找著。要知道,為了他的前程,沈金英可稱破釜沉舟,傾其所有。還借了一大筆京債,很難還上,也難的很。一個鹽商看上她,要買她做個偏房,她又沒有辦法,就被接出了院子,袁慰亭到哪裡去找?那商人的命數不好,納了金英時間不長,就牽扯到一樁大案裡,被抄了家。沈金英幾乎淪落到官賣的地步,也是可憐的很。」

    若是自己在八大胡同裡開碼頭,好歹還能算個紅倌人,真到了官賣,就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客人也沒得挑。多虧這事為十格格得知,便在裡面疏通了關節,將沈金英保全下來,安頓在陝西巷附近一處民居里。日常靠著教授新近的姑娘彈琴唱曲,勉強可以維持,生活卻不怎麼如意。

    她這種紅倌人,是享受慣了的。就是給鹽商當外室的時候,也是使錢如流水,如今自食其力,生計上很有些問題。楊翠玉與十格格偶爾接濟她一下,兩下的關係很是親近,楊翠玉與沈金英,相處的一如姐妹。沈金英也曾經惹過些狂蜂襲擾,還是楊翠玉幫她擋了下來,兩人的交情是沒得說。

    毓卿今天,就是想用一用這個人情,托一托沈金英的面子。

    「我當初讓你去投新建陸軍,就是想著,我有這麼個關係在。袁慰亭並非負情之人,他曾經給沈金英寫過一幅對聯:商婦飄零,一曲琵琶知己少;英雄落魄,百年歲月感慨多。這幅對聯她一直留著,見物思人,看到這東西,袁慰亭必要動心。你作為引見人,亦可受他賞識。只是這關係我是想等你大用的時候再用上,現在就顧不得了。」

    趙冠侯思考了一陣問道:「沈夫人既然如今生活的不夠好,為什麼不去津門,投奔袁慰亭。」

    完顏毓卿搖搖頭「面子。她的面子下不來的。當初袁容庵許她是做夫人的,雖然做正室這話不怎麼可信,可是她卻是當了真話聽。可是如今,先不提袁慰亭家有原配,他又從高麗娶了王妃之妹為妾,身份高貴,縱然原配死了,也多半是那高麗女人扶正,哪有沈金英的位置。她拉不下這個臉,不想讓人說她是活不下去了,不得不去投奔袁慰亭吃飯。只等著袁慰亭來接,就連一封書信也不肯寄。而袁慰亭那邊,又不知道她在這裡,兩下就這麼僵住了。」

    她將那四千銀票,又放到趙冠侯手裡「你待會把這銀票送給沈夫人,就此拉上關係。若是我所料不差,沈夫人這次回去,地位非比尋常,有她在袁慰亭身邊為你美言,就不怕端王下爛藥。四千銀子,就是結交她的敲門磚。」

    說話之間,樓梯聲響起,楊翠玉當先打開門,隨後一個將近三十歲的美婦人,懷中抱著一面琵琶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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