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督軍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0 07:39: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7 246511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09
73.第73章 苦肉計

     這個時代的軍事科技水平,按趙冠侯看來,大約相當於他所處時空中,19世紀初中期左右。列強在內,武器主要都是前膛槍炮。金國的武器較為落後,前膛槍炮也一樣種類繁多,舊軍多備火繩槍,不獨遇雨雪不能發射,還不能裝備刺刀,臨陣時需有長矛手保護,或是自行配備大砍刀,戰力只能算末流。

    章桐辦洋務之後,大量採購洋械並於金國境內興辦官辦工廠,如津門機器製造局、江南製造局、漢陽工廠等等,自行仿製泰西槍炮。加之大量外購,用於給新軍換裝。

    時下配備前裝滑膛槍者,就可以稱為裝備精良之快槍隊。少數部隊裝備有前裝線膛槍,就算是精銳,或是衛隊。像是整個武備學堂裡,也只有十隻線膛槍,至於時下最為先進的米尼線膛槍,就只有新建陸軍中才有極少的一部分,學堂裡沒有列裝。

    至於火炮方面,學堂裡為了教學需要,有六門兩磅炮和兩門三磅炮,皆為仿製泰西火炮,優點在於造價低廉,移動方便。缺點則是威力有限,只能發射實心鐵球彈及霰彈,其他彈藥不能使用。但是從教學的角度上講,倒能算是合格的教具。

    總體而言,這個時代的軍事科技水平,決定了這個時代的陸軍戰術,按照趙冠侯前世經驗,這種戰法應該叫做:排隊槍斃。

    為了保證部隊最大的戰鬥力,必須讓士兵站成線列,在主官下達命令後,一起開火射擊。旗幟作為引導,軍樂手的鼓點,則是保持節奏,讓士兵踩著鼓點前進開槍。其要求的是頑強的意志及嚴格的軍紀,確保部隊的戰力。

    阿爾比昂陸軍曾在忍受卡佩陸軍數輪排槍射擊,部分部隊減員四分之一的情況下,仍然保持陣列完整,二十米內三排齊射,隨後以白刃衝鋒,將卡佩陸軍殺的落花流水。這種戰例,就是靠著軍紀乃至整個國家的強大國力作為支撐。

    普魯士同為泰西強國,國風尚武,推崇軍功。部隊亦有著強大的戰鬥意志,幾名教習,也按著泰西的方式教授這些學員,希望他們將來可以成為合格的軍人。但是從趙冠侯的角度看來,這個構想,多半也是難以實現。

    這些學員的培訓目的是將弁而非士兵,可是軍事知識的學習,卻並非朝夕可就,以一年時間學習基礎,一年時間到專一課程裡學習的想法很好,但是時間終歸還是太短,想要兩年時間培養出出色的指揮官,實在有些強人所難。而且這些學員中,不乏貧苦子弟,從小未曾進學,一年時間剛剛能把字寫好,至於軍事知識所學有限,更不要提化用。到了第二年,所學到的東西,其實也有限。這也就造成,金國以舉國之力打造的新軍,在基層軍官的素質上,實際就落後於泰西諸國。

    另一點就是操練上,學員的個人作戰素質也並不出色,雖然學堂有槍炮隊列等步操,但是射擊演練開銷巨大,學堂經費雖然由直隸衙門劃撥,但是要由新建陸軍經手。

    先是直隸衙門要過一道手,各位管事官員都要從中提幾分好處,新建陸軍自袁慰亭以下,也都提取過武備學堂的經費。到了學堂手裡,就不知能剩多少。學堂自身的各級官員,也要養家餬口,為國養士耗盡心力,自然要有大筆報酬,才對的起自己的付出。自上而下,層層剋扣,學堂經費也就格外緊張。

    除去伙食方面的粗劣之外,槍械射擊能免則免,至於操炮就更提不到。四個洋教習對於此事雖然知情,卻沒法約束,只仗著他們說洋話別人聽不懂,大發一通感慨,順帶問候一下金國官員女性祖先。

    趙冠侯的槍法,在整個學堂裡,怕是可算首屈一指,就是因為其他人的射擊量小的可憐,又怎麼可能有好槍法。學堂裡主要的訓練還是走隊列以及刺刀訓練,眾人以木槍往返衝鋒,捉對撕殺,實際還是與舊軍操法類似。其實戰能力,實在是不怎麼讓人期待。

    趙冠侯無心關注金國部隊的戰鬥力,他所在意的,是自己的安危。戰場上,個人的戰鬥水平所佔權重太小,流彈冷槍等意外因素,都會讓遠勝於他的高手窩囊的死掉。尤其金軍紀律渙散,要想保證士兵不至於臨陣而逃,長官必須站在隊前,士兵看到主官,就能維持隊伍不至於逃散。

    為了讓士兵能清楚的看到主官,軍官的衣服服色比較鮮明,與士兵有區別,反過來,也就是給敵人提供了鮮明的攻擊目標。泰西此時有紳士戰爭之論,不得攻擊帶隊主官,但是這種規則並不是人人都會遵守。前者大金將領左貴便是身著黃馬褂在陣前指揮,為扶桑軍所擊斃。

    趙冠侯想一想,自己若是也衣著鮮明出現在陣前,然後引來集火,一樣逃不掉。雖然根據他的觀察,時下的武器落後,導致大家射擊的命中率都不高,但是賭這種概率實在不怎麼明智。為了不被充做基礎軍官扔到前排,他也得好好學習一下,讓自己的考核成績好一點,爭取安排到一個略好的崗位。

    操場上,塵土飛揚,上百條漢子吶喊著,捉對衝鋒。這便是武備學堂日常科目,拼刺。除去照常的刺木人以外,就是兩隊學員,各持木槍對沖對刺,雖然免不了有人受傷,但是現在人命是頂便宜的東西,怎麼著也不如彈藥值錢,是以學堂裡對於刺刀訓練,始終很有興趣。

    趙冠侯這一棚被編入左隊,帶隊的正是教習施密特,而另一隊則是由齊開芬帶領的右隊。兩下皆有一名掌旗官做前導,一名鼓聲一名號手吹奏軍樂,等彼此接近時,鼓點加急,兩方的學員幾乎同時加快速度,向對方猛衝。

    「這個時候,應該是彼此對射了幾次,衝鋒的人,也就是三分之二吧。」趙冠侯心裡暗自回憶著昨天所學的操典,手中木槍,卻是已經將迎面一名衝過來的學院捅翻在地。

    拼刺並不是打架,更注重隊列和秩序,而到了一對一環節裡,前世做殺手的他,倒是不至於吃虧。只是他手上有准,這一擊,不會讓人受傷太重,只倒地即可。而差不多與此同時,自己這邊,也有幾個人被捅翻。身旁的馮煥章極是勇猛,一連捅翻了兩個,大喝中向前衝去,可隨後卻一聲驚叫,翻倒在地。

    助教龐玉樓,兩眼冒火,卻如下山猛虎一般,一槍捅倒馮煥章,隨後向著趙冠侯衝來。

    一般來說,每隊安排兩名助教參與拼刺,倒也很正常,可是看他的神態,就知道,絕對不是正常訓練,而是為了報仇。捅翻馮煥章那一下,是用了力的,估計要去醫務室才行。

    趙冠侯嘆了口氣「冤有頭,債有主,跟我的事,何必牽扯無辜?」他邊說邊向側翼做了個規避,龐玉樓則咬死了他追上去,已經是非跟他見輸贏不可。

    雖然兩人用的都是木槍,但其質地堅硬,用全力捅刺,也要在醫官那躺上十天半個月。龐玉樓從小學武,本領很是高明,在這種搏鬥中三五個人也不一定是他對手。一心衝鋒的他,就像是一輛戰車,幾乎無人可敵。

    施密特看他的步伐,也讚許的點著頭,這個助教個人白刃戰技能,還是不錯的。普魯士民風尚武,雖然他們與趙冠侯關係較好,但是在這種比武場合,他還是願意站在公正的立場。

    可是也就在他剛剛點頭稱讚之後,場面上變化已生,一生大叫連著怒罵聲中,龐玉樓已經捂著臉倒了下去。就在兩人即將沖在一起時,趙冠侯的手裡忽然丟出了一個石灰包,這種拍石灰的打法,加上趙冠侯速度也實在是太快,還不等他反應過來,眼前已經一片白濛濛。

    他一愣之際,小腹上一陣巨痛已經襲來,人便倒了下去。右隊的幾名學員,都忍不住罵起來「這……這怎麼還帶扔石灰的?」可是左隊這邊,卻分辯道:「教習什麼時候說過,不許扔石灰?」

    史季之從台上下來,面沉似水的看著施密特,由翻譯轉達「閣下,這趙冠侯的手法,似乎有失公平,史大人認為該對他進行處理。。」

    施密特卻搖了搖頭「對不起,這就是戰爭,戰爭中,只要能消滅敵人的方法,就是好的方法。你準備以什麼罪名處理他?打架取得了勝利麼?我無法認同。」

    隨後他來到趙冠侯的身邊,拍著他的肩膀「冠侯,你的這個戰術動作,在真正的戰場上千萬不要用,除非你有把握足夠快。否則,你已經被刺刀捅穿了,所以你被判為出局,不得參與接下來的肉搏。至於龐助教,你們誰來幫幫他,我感覺他太可憐了。」

    有他在這站台加上和稀泥,趙冠侯就算過關,而龐玉樓雖然疼的面色蒼白,可是心裡卻自發笑:姓趙的,你且得意著,我這條苦肉計只要瞞過了你,將來就有你哭的時候。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09
74.第74章 路見不平

     由於四個洋教習要禮拜的緣故,到了這一天整個學堂必須休息,學員中若是家在外地,或是不想回家的,多半是過了海河,到對面的紫竹林租界裡去找樂子。

    棚頭李士銳就邀著趙冠侯同行,說是他知道紫竹林裡,有幾家西洋的小俱樂部對華開放,裡面有脫依舞孃,若是看著合適,就可留宿。趙冠侯知他是有心巴結,畢竟學員中,大家天天都是小米飯加上素菜,只有自己天天在小食堂大吃大喝,享受著教習待遇,更在洋教習面前說的上話,他這是要討好自己,對於這種好意,他很感謝,但是邀請,還是拒絕了。

    另一個與他關係較近的則是那個被龐玉樓打翻的馮煥章,這人家境貧寒,上武備學堂就是圖著食宿免費,若是表現好還有津貼可拿。休息日依舊在營裡困坐,哪也不肯去。

    等到眾人都出去,馮煥章才對趙冠侯小聲道:「趙兄,那西洋的俱樂部不是什麼好地方,我在家鄉聽人說過,溫柔鄉是英雄冢,任你是何等好漢,若是迷戀美色,也只有兵敗將亡一個下場。那些西洋女人都會妖術,專門迷人心智,李士銳就是被這等人迷住了,不肯用心在進學上,我看他將來是難有什麼大成就的。你跟他不同,將來可做大事,何必在這等事上浪費光陰。」

    他邊說邊將筆記本打開,又取出了一支鉛筆「趙兄,你昨天講的普魯士文,我都已經記下了,請你趁著今天,再多教一些。這幾個人實在腦筋太笨,又不十分用心,你照顧著他們的進度,我卻是有些難受了。」

    趙冠侯沒理他的話,卻換了自己的衣服,隨手又丟下一塊銀兩「煥章,你這向學的心是好的,但是我可沒心思陪著你唸書。家裡還等著我呢,跟媳婦好幾天沒見面了,現在是歸心似箭,你就讓我趕緊回家進英雄冢吧。今天大食堂那邊不開火,你留在這就得餓一天,我這有二兩銀子,你拿著買口吃食,再找個地方玩會。就算不去那西洋俱樂部,也可以去看看別的,總歸別讀傻了自己。」說完這些,他又拍拍馮煥章的肩膀算是鼓勵,隨後就一溜煙一般跑了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馮煥章舉起手想喊,卻最後還是把話嚥回了肚子裡。先是收起了那塊碎銀,又把鋪開的本子收起來,頗有些掃興的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兒女情長,終究不是個做大事之人。」

    趙冠侯並沒在意馮煥章怎麼想法,出了土城,倒沒先急著回家,而是一路奔了津門的古玩鋪子。他想要提拔升轉,就要打點好這幾個洋教習,最理想的,就是給自己謀一個清閒離家近,還有點權柄的職位。

    現在袁慰亭身邊有普魯士人巴森斯,是普人顧問之首,地位甚高,在其面前進言極有份量。如果能讓巴森斯代自己斡旋,謀個優差不算什麼難事。

    當然,他要想直接見巴森斯實在太難,這中間就得仰仗幾個洋教習代為勾兌,上下奔走,他們的好處,也就不能缺乏。幾個教習與金人其實沒什麼差別,愛好總不離酒色財氣。他們月俸三百兩,算的上身家優厚,一般的事,倒是幫不上忙。但齊開芬過世的妻子據說是個考古學家,他受妻子影響極為愛好古董,若是能找到幾件不錯的古玩贈送,比送什麼都好用。

    那套金聖宗的餐具是十格格送自己的禮物,自是不能轉送他人,但是為齊開芬尋覓幾件文玩,倒是可以效力。而且他只能算是愛好者,卻非個中高手,於真假優劣所知有限,只要能把糊弄住就好,所費反未必會很多。

    趙冠侯選的是津門一處名叫天寶齋的古玩鋪,這個店的關係據說可以通到皇宮大內,手中確實有不少好物件。津門豪門巨室,多與他有往來,生意做的很大。因為它的關係,在周邊帶動了不少小店也賣古玩,乃至有的小商販把攤子擺在路邊,若是問起來,也會說是天寶齋的分號,扯虎皮做大旗。

    他剛剛走到街口,就見不少人圍成了一圈,裡面還有高一聲低一聲的叫罵,夾雜有女人的聲音,似乎是一男一女口角起來。他向裡走了幾步,就聽一個男人的在大聲罵著

    「你這女人是哪來的野雞,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不掃聽掃聽,我鐵頭王老是好欺負的麼?今天你要是不賠我的傳家寶,你就別想走,就算官司打到津門縣,我也不怕。」

    而一個女子的聲音則尖叫著「儂有話好說,不要拉拉扯扯的,阿拉一個堂堂的狀元夫人,儂個癟三也敢動手?若是阿拉老爺還在的日子,早就一張名片,送到衙門裡枷號示眾了。打碎儂一個破花瓶,就要五百兩銀子,怎麼不去搶的?」說話裡帶著很重的南方口音,一聽就不是北地人。

    趙冠侯等離的近了些,卻見發生口角的地方,正是路邊的一個小古玩攤,地上一個花瓶摔的粉碎,一個二十幾歲的癩痢頭後生,抓著一個婦人的手死活不肯放。

    那婦人身穿一件雪白的西洋女士禮服,頭上戴著一頂白色小帽,艘上戴著同色白絲製手套,將手及小臂遮擋個嚴實。一手持洋傘,另一手則拎著一個西洋女士皮包。下面穿的是一雙時下很是少見的高跟皮鞋,一副入時的西洋打扮。

    這漢子的手,緊抓著女人握皮包的手不放,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著「狀元夫人?你要是狀元夫人,我特娘就是狀元!我跟你說,我家一家老小,就指望我賣了這個花瓶換錢買糧食,你一腳就給我踢碎了,不給個說法,我不能鬆手。」

    「儂這個人……儂個青皮!」那女子見他抓著自己的手很不老實,還要將自己朝他懷裡硬拽,有意在眾人面前給自己難堪。加上腳上穿的是高跟鞋,想要站穩很不容易,情急之下,舉起陽傘對著那癩痢頭就是一敲。

    哪知一傘下去,這癩痢頭立刻倒在地上,口眼歪斜,嘴裡吐出白沫。圍觀的人群中,又沖出三四個大漢,把這婦人團團圍住,大喊道:「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就敢行兇殺人,你的眼裡,還有王法麼?今天你哪也別想去,跟我們到縣衙門說個明白,跟我們走。」

    這幾個人身強力壯,一把就奪下了那婦人手裡的陽傘,挾著她就向街口走。可是

    剛剛走出人群,趙冠侯迎面就走了過去,攔住了這一行人的去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09
75.第75章 救人救到底

     那女子被人挾持著,腳已經離了地,但仍然拚命掙扎,兩隻腳四下亂踢,只是那些漢子是做慣了這勾當的。手上稍一用力,就疼的她叫出聲來,吃了苦頭不敢再亂動,只是不停的喊著救命,間或有些地方土音,卻不知說的是什麼。

    圍觀百姓雖然有幾十人,但是與這女子不認識,犯不上出頭,加之這些大漢說是帶她去見官,誰又能阻攔。等到趙冠侯這一出來,那女子就似看到了救星似的,大聲喊著「救命!他們是枴子,要把阿拉綁去賣了,這位好漢行行好吧,只要救了阿拉,什麼都肯依。」

    由於是對面站著,這回趙冠侯總算是看到了那女人的模樣。這女人生的身形嬌小,年紀大概已經超過了二十五歲,但是皮膚白嫩,丰韻極佳,臉上施了脂粉,身上用了香水,離著遠一些,也能聞到陣陣香氣。一張雪白細嫩的瓜子臉,兩道細眉,鼻樑挺直,唇如涂朱。其一雙美目最是動人,此時被人挾持,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人忍不住生出憐惜之意。

    這女子耳朵上戴著一對紅寶石耳環,手上還戴著一枚金剛鑽的戒指,卻似個富貴人,不知這些人生了多大膽子,敢綁這種女人。

    那幾條大漢見趙冠侯攔了路,一個漢子迎上去打量著他,隨後一抱拳「朋友,您有什麼事只管去辦,這婦人打壞別人的古董還要傷人,目無王法,我們這是送她去見官,大家兩不牽扯,誰也不要妨礙誰的事情。」

    「見官?大家都在街面上討生活,用這種話騙人,就未免不夠朋友了吧。」趙冠侯沒把那人放在眼裡,冷哼一聲「地上那位朋友,現在天氣入了秋,雖然還是有點熱,可是總在地上躺著,當心涼氣入骨,老來落個殘廢。」

    那為首的大漢見他不肯讓路,臉微微一沉「兄弟,你是哪條路上的,自己管好自己的事,不要強自出頭。鮮花人人愛,但是也要看自己的腰夠不夠硬,不要沒摘到花,把自己搭進去,到時候就是哭,都找不到廟門!」

    他的人多,其他幾條大漢裡,已經有人抽出了暗藏的棍棒。見到這情景,看客也明白過來,這些人多半是人販子或是鍋伙,都向一旁躲避著,生怕把自己牽連進去。

    趙冠侯卻沒有懼色,臉上神色如常,只抱了抱拳「我麼,頭頂興腳踏大,懷中抱著禮!」說話之間,又把左手小指一挑,將那缺了半截的手指,露在幾人面前。

    聽口音,這幾個漢子都是津門本地人,並非是外來的流匪,再者,真是外來流匪,也不敢在津門光天化日做這擄人勾當。凡是在津門地面討生活的江湖人,不管是吃哪一碗飯,都會與鍋伙牽扯上關係,或多或少,也都要賣鍋伙幾分面子。

    漕幫歷史悠久,分支眾多,在地下社會裡,一直是一個強有力的組織,他已經亮出了自己禮字輩的身份,又露出了斷指,想來,這些人就該知道自己身份了。

    果然那為首的男子見他報出切口,就朝身後人比了個手式,幾條大漢把武器迅速的收了回去,大漢的臉上也露出笑意「原來是漕幫禮字輩的爺們,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差點衝撞了您,您老別見怪。敢問一句,您老貴姓?」

    「在家姓潘,出門姓趙,小鞋坊掩骨會會首」。在家姓潘,出門姓某(某即指本姓),乃是漕幫的切口,見他說出這話,就更證明不是冒充。等聽到小鞋坊掩骨會的字號,那大漢神色一變「您老莫不成,就是二次折腿,又在元豐當海底撈印的趙二爺?」

    「不錯,我就是趙冠侯。二爺那是秦瓊,咱可不敢當,幾位,這位大姐我雖然也是初見,但是既然遇到,就不能當沒看到,給個面子,放她條路行不行?那花瓶值多少錢,我付了。」

    大漢試探著問了句「這人……您認識?」

    「就算是吧,總之我看到了,也站出來了,就不好再回去。怎麼樣,給個面子吧,要不然,大家怕是今天都不怎麼好過了。」

    大漢連忙擺擺手,幾個人將那婦人鬆開,卻不想這婦人極是潑辣,剛一掙脫開,就抬起腳來,對著身邊兩條大漢的小腿脛骨上各踢一腳,又在他們腳上狠狠的跺了一記,隨後一把奪回陽傘,搖搖擺擺的跑到趙冠侯身邊,緊拉住他的胳膊不放。

    「儂是好人,可是一定要保護我的,儂們漕幫的大爺,阿拉也認識幾個,大家自己人。」她一邊說,一邊用柔軟的胸脯,輕輕蹭著趙冠侯的胳膊,陣陣香氣撲鼻,趙冠侯剛剛成親,就到軍營裡熬了幾天,如同一人剛剛吃了幾天葷腥就被強迫著吃素,早已是難熬的很。此時心裡不由有些意動,同時也確定一件事,這女人恐怕路數真的不正。

    楊翠玉雖然也是風臣中人,但是依舊不失清純之氣,這女子論清純不若楊翠玉遠甚,但是若論媚功,倒是遠在其之上,恐怕發倒是楊翠玉的前輩了。那幾個大漢見此情景,只當兩人是相好,自己這事做的,就有點不講究。

    為首那漢子招呼一聲,躺在地上裝死的癩痢頭站起身來,摸著光頭,有些不好意思「我這人有點小毛病,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抽羊角風,方才犯了病,與這位夫人倒是沒什麼關係的。不想差點鬧了場誤會,這花瓶就算了,就當是交個朋友。我們寨主改日,自當到小鞋坊拜見,咱們再會……。」

    這幾人顯然承擔不起跟趙冠侯衝突的責任,連場面話也不敢放,連忙的離開,那隻碎花瓶也不要了。那女子舉著洋傘,很有些恨恨不平的,在後面揮舞了兩下「一群青皮,居然打老娘的主意,也不去打聽一下我是誰。若是在松江啊,我只要說一說話,就要把他們全都種荷花!」

    趙冠侯微微一笑「這位夫人,你沒事吧,如果沒事的話,請你放開手。我還有些事情要忙,咱們就此別過。」

    大概猜出對方的身份,他也不想和這人有過多的接觸,想著快些買幾件古董就回家去,哪知那女人卻死抓著他的胳膊不肯放。「這可不行,儂救了我的命,我怎麼能就這麼讓儂走了。我曹夢蘭也是場面上的女人,不是那些不曉事的,知道知恩圖報的道理,我的住處離這裡不是很遠,到我家坐一坐,我家裡有從普魯士帶來的正宗咖啡……你要是喝不習慣這個,還有從杭州帶來的龍井,保證是正宗貨。」

    趙冠侯禮貌的一笑「夫人,多謝您的好意,只是我家裡還有些事,恐怕是沒時間去坐,改日,一定前去叨擾。」

    曹夢蘭卻並沒有鬆開手的意思,反倒是顯的十分可憐的說道:「先生,那些青皮是地頭蛇,我是外來的弱女子,又被他們盯上了。儂要是這麼走了,他們又來抓我可又該怎麼辦?看在我孤苦無依的份上,請儂行行好,就送我回家去好不好?」

    這曹夢蘭的媚功極是了得,吳儂軟語,加上軟玉溫香的挨蹭,讓男人的心,根本沒法硬的起來。趙冠侯上一世,也和許多高級應招女郎有過接觸,對於這些東西,還是有一定免疫力的,卻也不由得佩服這女人的功夫了得。如果拿到後世,大概也是有資格角逐一下業界一流身份。

    他倒不至於硬不下心來離開,但是曹夢蘭的話,卻讓他覺得有點道理,這件事自己已經出了頭,如果最後她還是被捉去了,不是很沒面子?既然了事,那就一了到底。再者,他聽到這女人家裡有咖啡,不由升起一個念頭,隨即問道:「夫人懂咖啡?難道,你還懂的泰西的東西?」

    女子見他終於有了點興趣,也露出一絲笑意「懂啊懂啊,我跟我家那個死鬼周遊過泰西四國,普魯士、鐵勒、哈布斯堡、尼德蘭全都去過。泰西的話,我也會說的。怎麼,先生儂對泰西的事感興趣?那個……我們可以到家裡,慢慢聊。」

    趙冠侯見她如此大膽,心中倒是覺得頗為滿意,這樣的女人,倒是與自己的算計很合適。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回去。只是,我先要買幾件古玩……」

    「好巧啊,我也是要去古董店,結果遇到那個青皮赤佬。」曹夢蘭邊說,邊大方的挎起趙冠侯的胳膊,很大方的將傘張開,頭歪在他的肩頭上,彷彿是泰西熱戀中的男女一樣,走向天寶齋古董行。

    這種情景,在後世倒是常見,在此時卻是離經叛道,等閒人就是被女人這麼一拉,骨頭都要輕幾斤,魂都要飛掉。趙冠侯則是有著前世的經歷,比這更大膽的事都做過,倒是大而化之,既然她做初一,自己也就全當享受,與曹夢蘭就這麼進了古玩店。

    天寶齋對外面發生的衝突,實際是清楚的,只是事不關己,沒必要管閒事。可是這時已經知道,趙冠侯就是折騰的津門第一號大當鋪元豐當五勞七傷的狠人,哪裡還敢小看。方一進門,就有四名夥計圍上來,又是上茶,又是遞煙,掌櫃的也親自從櫃檯後轉出來招待,生怕哪裡怠慢,就也在自己這裡鬧上一場事。

    不管背後有多硬的靠山,總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混混有的是陰損手段,生意人跟他們作對,肯定是要吃虧的。水漲船高,曹夢蘭的待遇,也就跟著上去了。

    當然,看她穿戴,也是個體面的人物,這些人本倒是也不敢小看。趙冠侯看了些古董,倒是不急著買,而曹夢蘭則朝著掌櫃甜甜一笑「阿拉來是想租些古董的,你們這裡有什麼好貨色,都可以拿出來,價錢……好商量。」

    聽到她是租古董,再看她與趙冠侯的親近樣子,那名掌櫃心中有數,這女人多半路數不正,是南方來的流昌,來此做生意立碼頭。租古董,是裝點場面的門面,與官老爺的儀仗高腳牌一樣,不管多窮,也要有這些東西撐架子。

    此時的古董店,亦有租賃古董的業務,公事上迎接過往官員,或是某一家宴客擺場面,租幾件古董過去,都是常有的事。古董的租金不低,還另有一筆押金,曹夢蘭卻很是有些為難,最後挑選了半天,只能選了幾樣中等的古董回去,從包裡拿出的銀票,也是大小金額都有,最後還不得不把手上的金剛鑽戒摘下來,充了抵押,可見生計不怎麼得過。

    趙冠侯挑選的,也是樣子很古舊,但是價錢不高的便宜貨。掌櫃原本也沒指望在這等人身上賺到錢,只求他不要搗亂就好,見其真心買東西,反倒是出了口氣。命兩個夥計將物件包起來,準備著送到家裡去。

    曹夢蘭的住處距離這天寶齋並不太遠,趙冠侯的那幾樣古董還不等他開口,曹夢蘭就已經說道:「一起送到我那裡去好了。」隨後又哀求的看著趙冠侯,「儂就不要跟我鬧彆扭拉,先跟我回家去,什麼都依儂好了。」

    說的彷彿是兩人正在情熱,卻因為什麼事鬧了衝突,結果鬧到了古董鋪子一樣。趙冠侯並沒做聲,他也有事想要著落在這曹夢蘭身上,倒是不想戳穿她的假話,點點頭,點手叫了一輛人力車,直奔了曹夢蘭的下處。

    她住的地方乃是一棟獨門獨院的小四合,趙冠侯看了看,門首並沒有貼「不是民宅」的告條,再想到她新買古董,多半還是沒開門做生意。門上一個五十幾歲的男聽差,另有一個四十來歲充當假母的僕婦,其他便再無外人。

    見曹夢蘭回來,這對男女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那僕婦道:「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家裡來了一夥人好凶的樣子,好像就是那天來過的那個姓萬的。」

    「曉得了,這裡沒儂的事,只管去泡茶就好,我今天帶了個朋友回來,他會保護我的。」曹夢蘭邊說,邊將身子靠的更緊了一些。那僕婦打量兩眼趙冠侯,目光裡露出明顯的鄙夷神色,鼻子裡哼了一聲,轉到廚房那邊去忙碌。

    趙冠侯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這個婦人,居然對自己是這種態度,但是聽說什麼姓萬的找上門來,心裡倒是慶幸自己多虧是跟了來,否則曹夢蘭多半還是要吃虧。

    那名聽差在前面開路,來到客廳前打起簾子,只見客廳裡,十幾條大漢四下里亂轉,時不時的對著擺設發出些議論,再不然,就是拿起些什麼東西擺弄。正中太師椅上坐著一個四十幾歲的男子,生的滿臉橫肉,相貌凶惡左眼上戴著黑色布罩,手裡拿著煙袋在抽。

    兩人方一進來,一邊轉來轉去的混混中就有人高聲喊道:「冠侯!果然是你,我還當是有人冒你的名字呢。」

    趙冠侯尋聲望過去,臉色就是一沉,說話的人,卻是被自己趕出小鞋坊鍋伙的飛刀李四,而與他站在一處的,則是劉雄。而那個正中坐著的男人,此時也站起身來,朝趙冠侯一抱拳,喊了一聲「師弟,師兄給你見禮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09
76.第76章 狀元夫人

     這大漢趙冠侯面生的很,卻是未見過,聽到他喊自己師弟,就知道多半也是漕幫中禮字輩的人物。當下便抱拳還了一禮,那大漢道:「我叫萬禮峰,家師與令師,那是換過貼的兄弟,咱們兩人,可是親門近支的師兄弟。我聽說過,你為了你的女人,不惜斷指訛當,又要海底撈印,是咱津門地面上出了號的好漢。只當你是個情種,只惦記著你的女人,不偷嘴。今天這事,下面的人回過來,我只當是有人冒你的名號招搖撞騙,沒想到,卻是真的。看來這坊間的話不能全信,看來這貓就沒有不偷腥的,你們說是不是啊?」

    幾個混混齊聲大笑起來,萬禮峰又道:「這女人年歲是大了點,可是有味啊,聽說還是什麼狀元夫人。你說說,誰要是和她睡一晚,那不就是成了狀元了?師弟,我今天過來,本來是要看看,要是有人冒了你的名字,我便要給他三刀六洞,讓他長點記性。可既然真是你,那就沒什麼可說的,咱是自己兄弟,哥哥吃了多大虧,也是應該的。現在就是要你一句話,這個女人的事,你是不是管定了?」

    曹夢蘭此時頗有些恐懼的看著趙冠侯,心知對方若是撒手不管,自己的處境怕是危險萬分,目光中充滿了祈求的味道。趙冠侯看看她,又看看萬禮峰,依舊面帶笑容「師兄,我前者與龐家擺油鍋時沒看到你,要不然咱們那時就認識了。這女人的事,有什麼麻煩麼,怎麼就犯到師兄手裡了。」

    「談不到麻煩不麻煩,是她不懂規矩!自以為是什麼狀元夫人,就不把我放在眼裡,她也不想想,自己的男人要還是狀元,還用出來賣麼?已經不是狀元了,又憑什麼壓我?這一片是我的地盤,想在這立碼頭可以,得先來拜我的山門吧。總不成一句話不說,就這麼做買賣,這不沒了規矩了?在津門這地方開混,規矩大過天,我得教教她怎麼做人,怎麼守規矩。我原本想的是,把她賣到三等班去,她不是想出來賣麼,那就讓她賣個痛快。可是,你這一出頭,我就有點不好辦了,師兄我可有點為難,該怎麼發落她,聽你一句痛快話。」

    「師兄,這個女人,其實我今天才剛剛認識,對她的瞭解,或許還沒你知道的多。」

    聽到趙冠侯這麼說,曹夢蘭心中一涼,牙齒緊咬住了下唇,不知該如何是好。萬禮峰哈哈大笑著正要說什麼,趙冠侯卻已經繼續說道:「但是,有些事既然我看到了,就不好不管。咱們吃街面這碗飯,講的是規矩,她壞了規矩是不對,所以我要替她向師兄賠個不是。咱們混的是臉面,猛虎不吃伏食。要惹,就惹英雄豪傑,不能欺負婦孺。她一個外省來的女人,舉目無親,欺負她,不合適吧?」

    他的手在桌上猛的一拍,面容逐漸冷峻起來「我現在不吃鍋伙飯,而是投了新軍,在武備學堂裡進學。平日沒假,所以她要是有點什麼事情,可能還要師兄多費點心。等我放假時,自當向師兄拜謝,這事也算趙某欠師兄一個人情,他日必有補報。我這個人的為人很簡單,有恩要報,有仇不饒!師兄有什麼麻煩,自管開口,若是她在這受了什麼人的欺負,我可是先找師兄說話,再去找那人算帳!」

    趙冠侯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可是語氣卻寒冷如冰,讓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寒意。李四一瞪眼睛「趙冠侯,你和誰說話……」

    話音未落,萬禮峰卻猛的跳起來,一記耳光落在李四臉上「滾出去!我們師兄弟說話,有你插嘴的地方麼!」

    「師兄,這人是我們鍋伙以前的寨主,可惜啊,連個站籠都不敢去,也好意思稱寨主?加上他的帳目不怎麼清楚,大家都不肯容他,你收留他,算是積德行善了,可是也要小心點,你們鍋伙的帳目,可一定要看的緊一些。」

    萬禮峰乾笑幾聲,神色上卻是比方才多了幾分恭敬「好說,好說。我就是看他可憐,給他一口飯吃而已。這位曹姑娘的事,原本其實也就是小事,說句話,點個頭就過去了。現在師弟既然出馬了,那就更沒得說,今後這就是我的弟妹。誰要是敢欺負她,師兄保證不會坐視不理!」

    「如此,就有勞了。」趙冠侯抱一抱拳,又朝萬禮峰身後的人掃視了一圈「這位曹姑娘初來咱們津門,身無長物。家裡的擺設,有不少都是租來的,若是有了短缺,將來跟店裡不好交代。大家誰若是看哪個東西好,跟我說一聲,我送他。但是可不能不告訴主人,就往口袋裡裝,那可就不夠光棍了。」

    萬禮峰神色更加尷尬,朝著身後人罵道:「一群不要臉的東西,我讓你們來,是跟我見師弟的,誰讓你們拿人東西。趕緊的,誰拿了什麼都放回去,要不然,回了大寨,我剁了他的手。」

    混混們方才趁著沒人看管,往口袋裡裝了幾件小器物,這時見自己的寨主發怒,就連忙都拿出來,又一一擺了回去。萬禮峰本來帶了一群人過來想壓住趙冠侯,不想反被壓了回去,也覺得掃興,又說了幾句閒話,便連忙告辭。

    出了曹家的院子,李四湊過來道:「寨主,您不是這個娘們一來,就惦記上了麼,怎麼又收兵了?他就一個人,咱怕他幹什麼?您只要一句話,不用別人,我就拿刀捅了他!」

    話音剛落,他另一邊臉上就又挨了一記耳光「滾蛋!沒事就會出餿主意的飯桶!他現在是武備學堂的學員,是袁慰亭的人,袁道台的手段已經見過了,咱惹不起!我今天過來,只是看看他是什麼路數,如果對這個表子就是見個面,不肯幫忙,我就把人佔下了。可是看他這意思,分明是要為她撐腰了,為這麼個老女人,得罪一個新軍軍官,我腦子還沒壞!你們都聽著,今後這個女人的主意,大家誰都不要打,誰要是給我惹禍,我第一個把他送到小鞋坊去。」

    曹家院子裡,曹夢蘭對趙冠侯的態度就更慇勤,跑來跑去,如同一隻花蝴蝶。先是泡了一壺頂好的龍井,又沖了一杯咖啡,接著又將乾果盤子端上來,親手給他剝花生來吃。

    趙冠侯將咖啡輕輕品了一口,心內暗生感慨:終於又喝到這個東西了。自從再世為人,喝的最多的是茶葉,基本和咖啡無緣,心裡極是懷念這種飲品。這咖啡豆的味道還不錯,應該是這個時代比較高檔的貨色,看來這個狀元夫人倒是有點來歷,雖然現在落魄了些,卻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

    曹夢蘭又讓那僕婦去準備酒飯,趙冠侯連忙攔住「酒飯都不用預備了,我家裡還有事,在這是坐不住的。只是有幾句話,想要跟曹夫人聊一聊,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曹夢蘭很是嫵媚的一笑「回家?家裡有夫人等著?那急什麼,一天的時間呢,阿拉先陪儂一天,到晚上的時候回家,保儂能交帳。難不成家裡有頭母老虎,胃口大的不得了,怕喂不飽?」她忽然用雪白的手套擋住櫻口,笑了起來

    「儂一看就是個好漢,怎麼會怕老婆呢對不對?我這裡有上好的大土,你到裡屋躺下,我伺候你點個松、黃、長的煙泡,我們有什麼話可以到大煙榻上慢慢談。儂來看一看,阿拉這個床是從南方帶來的,津門八成還沒見過。」

    說著話,就拉起趙冠侯向臥室裡走,放一進屋,一股沁人的香氣撲面而來,但見四面牆上,掛著十幾副泰西油畫,全都是女子的人體素描。畫師的手法不錯,美中不足,就是忘了畫衣服,讓人無法一窺當代泰西服裝之奧秘。在房間裡,最顯眼的就是一張寬大異常的大床。這床足可以躺的開三四個人,並非是常見的木製結構,而是鋼絲床上面鋪了席夢思床墊。

    雖然都是開口通商之地,但是南北方文化差異巨大,像是松江或是廣州,都比較容易接受泰西文化,到了津門,風氣卻趨於保守。雖然與泰西人做生意,也用洋貨,但是泰西的風氣在津門流傳的還不廣,這種西洋床即使是行院裡,也很少有人用。

    曹夢蘭拉著趙冠侯坐在床邊,就要伺候他寬衣,卻被他一把攔住「曹夫人,不必如此,我不抽洋煙。」

    「哦?儂居然不抽福壽膏?」曹夢蘭頗有些驚訝的打量著他「還很少見到有人不吃這個,那……那我們先躺下,不耽誤儂回家陪老婆好拉。還是儂嫌棄阿拉年紀大了?其實人家今年也才二十五,雖然比儂大幾歲,但是也不是大很多的。同儂講,阿拉以前的那個死鬼是狀元出身,出使過四國,阿拉在泰西,和那些國王啊、首相啊,一起跳舞的。這裡的女人,只會金國的本事,阿拉可是學過西洋技藝,包準伺候呢儂舒坦。」

    她初到津門,人地兩生,加上自己相貌確實出挑,極容易被些惡客惦記上。以往在松江,自有一班姐妹護持,到了這裡,就要找個靠的住的男人當靠山,才能立住腳。方才趙冠侯的態度和身份,她都看在眼裡,知道他既有江湖地位,又有官府的路子。最為成功的混混,便是穿上官衣的混混,他既然入了武備,那便不是那些普通地痞招惹得起的。有這麼個人給自己撐腰,還用的著怕誰?也就寧願倒貼身子,也要將他拴住。

    只是她知道,自己的年紀是個硬傷,時下大金的風氣雖然不像前些年,但是整體上,還是喜歡十四五小姑娘的居多。以她的年紀,多少有些過氣。趙冠侯相貌英俊,又在少年,她頗有些動心,若是當初手頭寬裕時,是很願意養這麼一個小白臉的。再者,她現在要連這麼個年輕後生都留不住,在津門又拿什麼立碼頭。

    她自信以自己的手段用出來,不怕不讓這個男子動心,可是趙冠侯輕輕的攔住了她「也不必如此,我幫你,是看你可憐,不是有所圖謀。跟你聊聊,也確實是有些正事問你,咱們先說些正經話吧。聽你口音,似乎是南方人,怎麼跑到津門來討生活,這個狀元夫人,又是怎麼回事?只要你肯對我說實話,我是可以幫你的。」

    見他一臉正色,曹夢蘭心中有些沮喪,方才輕觸之間,她已經確定這少年不是宮裡的公公,可是表現的卻對自己興味索然。難道自己真的年老色衰,已經失去魅力了?

    聽他問起,她只好照實回答。「阿拉原本是蘇州人,本來就是長三堂子出身的,後來被狀元公洪均看中,贖出來做了偏房。儂不要看我現在混成這個樣子,人家當初可是堂堂的公使夫人了。」

    她的丈夫洪文卿,乃是先帝同惠七年的狀元,於天祐帝時任內閣學士、兵部侍郎。彼時朝廷中仍是章合肥掌樞,保他出使歐洲四國,擔任大金公使。其夫人乃是個大家閨秀,循規蹈矩,本就忌憚拋頭露面。兼聽說洋鬼子見面要摟抱親穩為禮,就嚇的不敢同去,洪某本有一妾,乃是另一位仕林前輩陸狀元之女,亦是名門閨秀,亦怯於出洋,所以只好讓曹夢蘭同行侍奉夫君。

    只是泰西一夫一妻,不承認妾侍,所以權假誥命,曹夢蘭亦就成了「公使夫人」。其隨夫在外,遊歷四年,與無數西洋政要結交,頗有些豔名,也極有些不堪與人道的醜聞,洪文卿卻忌憚泰西西門慶的強橫,不敢出頭鬧翻,只能做了大金武大。

    再後來,因為一張地圖的事,鬧出大的紕漏,平白損失了數百里國土,又惹來阿爾比昂人不滿,算是外交上的一大醜聞,洪狀元內外加攻,竟是生生氣死。

    曹夢蘭在洪文卿死後,索性下堂離開洪家,在松江居住。洪文卿曾做過兩任考官,又做過公使,很有些資財,下堂時曹夢蘭除了分到許多首飾擺設外,光現銀就分了兩萬,本也是該吃喝不愁。只是她手面太闊,雖然重出江湖,卻不是隨意接待。若是看不順眼的,浪擲千金也難搏一笑,看的順眼的情願倒貼小白臉。因此時間不到三年,兩萬銀子就補貼的差不多,只剩了裝點門面的首飾陳設,只好認命下海。

    松江那地方待不住,便到了津門,想要靠著這個大碼頭,多賺些銀兩。只是她在松江,有一干舊日蘇幫姐妹,於地方上黑白兩道都有面子,倒是不用考慮那些人的意見。到了津門人地兩生,她生的又美,打扮洋氣,又有錢財,便引起不少人覬覦。

    像是萬禮峰,就是這一帶的鍋伙首領,有外地的流鷹到此撈食,必要先上門拜貼,再送上一筆孝敬,乃至白陪他睡上幾晚,才能開門做生意。像曹夢蘭這種愣頭青,什麼規矩都不管,直接就要做生意的,還是破題第一遭。事實上,要不是因為她生的確實俏麗,怕是臉上都要被人割幾刀了。

    今天差點被人捉了去,她也知道津門混混不好惹,只能討好的看著趙冠侯「我曉得儂有老婆,不過沒關係的,我們可以偷偷的來往,不要她知道就好。我比儂大幾歲,就認儂做個兄弟,儂就叫我聲姐。我在這裡舉目無親,能依靠的就只有儂這個好兄弟。只要我做起了生意,賺到了錢,肯定不會讓儂吃虧的。」

    她邊說邊向趙冠侯身邊蹭了蹭,臉上又露出幾分媚態「儂想不想當一回狀元公?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咱們好過一回,絕對讓儂忘了家裡那個黃臉婆。在外面,儂不是問我會不會泰西話麼?我出使四國,當然會說他們的話,就算讓我裝成泰西貴婦,也不費什麼力氣。儂是想做鐵勒的駙馬,還是普魯士的國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0
77.第77章 賽金花

     趙冠侯不想,她居然還懂得COS,心內暗稱了幾聲天才,他憋了將近一週,最多只有左右夫人解煩。守著這麼個佳麗,若說不動心,那純粹是欺人之談。只是他還能控制自己,當下一笑

    「既然夫人這麼叫,我就恭敬不如從命,稱你一聲姐。咱們有了姐弟之分,一些話,我也方便說。姐,你想不想在津門打出一番名氣,做出一番事業來?」

    「名氣?事業?」曹夢蘭一愣,隨即一笑「我們這個營生,名氣是有的,像我的好姐妹,在松江人稱四大金剛。可是要說事業,難道陪男人睡覺,也算事業?」

    「若是單純以色娛人,確也不好算事業,說句阿姐不愛聽的話,你年紀也不小了,雖然天生麗質,但花開並無百日紅,總不能一直這麼下去。你手面又很闊,若是不想個賺錢的生計,終歸是不大成的。」

    趙冠侯聽完她的敘述,已經明白為什麼那個僕婦對他態度不好,多半是將自己也當成了吃拖鞋飯的小白臉。曹夢蘭現在的情況已經十分窘迫,雖然有些首飾,還有不少從泰西帶回來的物件,但依舊是坐吃山空。

    再者她的排場大,開支也不小,很多東西又是擺場面必須的,變賣不得。像是這次租古董撐檯面,就讓她不得不押上了金剛鑽,對她而言,經濟問題已經是個很重要的難題擺在了其面前。

    他耐心的分析道:「津門與松江雖然都是大碼頭,但終究南北有差,風俗不同,大家的路數也不一樣。阿姐要接待的,並非販夫走卒,而是豪客巨紳,南北兩地就更加不同了。你拿出狀元夫人的稱號,倒是可以為自己抬一些身價,可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萬一再遇到哪個熱心的都老爺,說不定為了維護洪狀元的聲望,要把你趕出津門了。再者,地面上的同行,乃至城狐社鼠,未必就怕了那位過身狀元。一個照顧不到,總歸是要吃眼前虧。我想,你得換個思路,另走一條路。」

    「另走一條路?」曹夢蘭一陣迷茫「我什麼都不會,不做這個,還能做什麼?除非儂把我娶回去做小,我給儂做個偏房。」

    「那我可養不起。我是說,讓你做的,更有技巧一點。不是單純的迎來送往,熟魏生張。津門之地,貴不及京師,富遜於松江。但是外地來京之官吏,多要路過津門,自有無數貴人往來;商賈之中,有長蘆鹽商亦有吃洋飯的買辦洋行。他們中,有人想要求官,有人想要求財,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門路。若是阿姐可以成為他們中的一道橋樑,幫他們牽線搭橋,從中勾兌,自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慢說區區幾個混混,就是津門縣令,怕是都要怕你三分。」

    趙冠侯說的,差不多就是他自己所在時空裡,社交名媛的路數,在金國眼下,還確實沒有幾個女人能走這條路。於津門風臣界中,更是半個也無。曹夢蘭周遊過海外,腦子比普通女人靈活的多,趙冠侯一說之下,她略動腦筋,也覺得此事大有可為,頻頻點頭稱善。

    但是她隨即又搖搖頭「不行的,要像儂說的這樣,首先就要有個靠的住男人做靠山。否則不成了個空心大老倌,沒幾天,就被人把西洋鏡戳破了。」

    「那是自然,這個靠山,一來要有權柄,二來要不怕物議,三來還要罩的住。只是這樣的人要是找來,阿姐能吃的定他?」

    「怎麼,儂有路子?」曹夢蘭心頭大喜,看來自己今天真的是遇到貴人了,不但是個相貌出眾的少年郎,還有這種通天門路,可以讓自己結識到硬扎人物。看來老天開眼,自己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趙冠侯見她的欣喜模樣,便知她方才對自己的好感表示,也不過就是想找個靠山,一個出人,一個出力而已,倒是談不到其他。這種關係,其實他是很欣賞的,彼此牽扯不深,沒必要搞的刻骨銘心,彼此麻煩。便接著問道:「若那人是個洋人,阿姐也能接受麼?」

    他所擔心的,其實關鍵就在於此,津門地方風氣不如南方,對於洋人總歸是恨多於愛。不敵對方船堅炮利,不得不開關做生意,但是對於他們表面上賠笑,心裡罵八輩祖宗的大有人在。

    乃至花界中人,也輕易不喜歡接待洋客,甚至有接了洋客,導致自己身價大跌者也不在少數。這一來是****上國的體面,看不起洋人,跟他們做人體研究,未免有失體統。二來就是擔心洋人身上有病,怕傳染到自己身上,也是敬而遠之。

    若是曹夢蘭也有此擔憂,趙冠侯就準備將她推薦到京師,再給楊翠玉寫封信託她照顧一二,也就算對的起她。哪知曹夢蘭聽了這問話,表情很是詫異

    「洋人,洋人怎麼了?我在泰西出訪,洋人見的多了,就算是……算了,不說這個。總之儂認識洋人?這個一般的洋人可不行,像是什麼安南巡捕,紅頭阿三,我可是不接他們的。」

    趙冠侯聽她這麼說,就知道這事成了,微微一笑「阿姐說的什麼話,那些人與咱們這拉膠皮扛大包的有什麼區別,怎麼能輪的到他們?我在武備學堂裡進學,認識幾個洋教習,月俸有三百兩。當然,這點薪俸,只夠在你這裡喝杯咖啡,說幾句話的。但是他們可以把你介紹給一個極有權勢的洋人,袁道台在小站練兵,身邊有個普魯士參贊,名叫巴森斯。這人在袁道檯面前說話一言九鼎,這且不提,他是個洋人,是個普魯士人。阿姐既然出過洋,就該知道,現在大金國,洋人和金人,誰說了算。若是你能籠絡住這個洋人,還怕不能揚名立萬?」

    曹夢蘭這等女人,就算下海做生意,也不是什麼人都接待,所侍者必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至不濟,也是腰纏萬貫的豪商。

    巴森斯既然是洋人參贊,倒是可以入她法眼。尤其她想到趙冠侯那條路子,將來必然要有個靠的住的洋人為後台,巴森斯是極佳的人選。至少現階段,在她能認識的人裡,這個人的地位無可比擬,只要從他身上打出名氣,將來還怕不能攀上高枝,與真正的達官顯貴接近?

    她想到此,卻又不知,眼前人到底是真有這麼大的本領,還是花言巧語,要騙她的財物。心裡又泛起一絲疑雲,試探問道:「要做成這事,儂要多少錢?」

    「錢?」趙冠侯愣了愣,隨即失笑「你拿我當了騙子?那就沒什麼可談的,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我便不管了。告辭。」

    說話間起身就要走,曹夢蘭見他惱了,心頭大驚,若是沒了這個靠山,萬禮峰那干人,她就招惹不起。連忙從後面抱住趙冠侯的腰「儂要是狠心跨出這個門口,我就吞大煙泡。我只是好心,怕儂為我辦事,還要自己墊辦錢財。雖然我手頭不寬余,但是為了做這事,破出些銀兩總是要的,怎麼儂偏要多心。大不了,這事就不做了,大家就當沒說過。」

    趙冠侯見她說哭就哭,說笑就笑,這時滿面淚痕,如同慘遭拋棄的少女,頗能惹人憐惜。心內不由暗自挑了挑拇指,連讚了幾聲,有這種手段,籠絡住巴森斯就大有把握了。

    便又坐回位子上,冷哼一聲「阿姐,你的手段是高明的,可是對我就不要用了,我有媳婦,她很漂亮,所以不會圖你的身子。我們雖是初見,但是也算是緣分,這事上,我成全你,也自有我的考量。錢財的事,我不過手,你也就不用擔心我要用你的錢。我看這牆上有這些油畫,這很好,我問一下,你會不會跳西洋的舞蹈。」

    「跳舞?會的。」曹夢蘭點著頭「我在泰西經常參加舞會,人們叫我舞廳皇后,舞跳的很好,跟很多大人物一起共舞過,就像普魯士,有好幾位伯爵都和我有交情……算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不必提了。總之,舞是可以跳的。」

    「那就好,那番菜想必你是會吃的。」

    「不但會吃,我還會做。只是這些東西,在金國沒多少人認,我就沒提過。」

    趙冠侯又點點頭「那阿姐在普魯士,可曾與什麼要人有過合影留念?」

    「有啊。普魯士的皇帝和皇后,和我們夫妻合過影,合影的照片,就在堆房裡放著,由於沒什麼用,就沒掛出來。但是我知道沒有丟,如果需要,我可以找出來。」

    趙冠侯聽她將自己和丈夫的合影丟在堆房裡,暗讚了一句:好個有情有意的狀元夫人。最後道:「這事還有一節,你曹夢蘭這個名字就別用了,按我們津門規矩,入行的女子,都取個花名,不用本號。狀元夫人可以用,但是曹夢蘭的牌子別打,否則洪家萬一有人找上門來,會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曉得,我的花名其實已經想好了,只是還沒用。」曹夢蘭點著頭「我的花名,就叫做:賽金花。」

    趙冠侯聽到賽金花這個詞,總覺得有種熟悉感,但又想不起在哪聽說過,索性不去想它,只說著

    「那些古董我看也別擺了,太貴。還是租幾樣便宜的古董回來,撐撐場子就好。再不成,就去那小攤上,買點假貨。那些洋人中,真懂得古董優劣的十中無一,普魯士軍人,多半更是外行人,不必理會。把那鑽戒拿回來要緊,有那東西,比古董好用多了。記得,把和普皇的合影放在正中,包準先讓巴森斯心生敬意。」

    曹夢蘭一一點著頭,見他要告辭,卻又拉住他的手,這時她明白,趙冠侯多半是不想和她有什麼糾纏。可是她生性就喜這英俊少年,見他生的相貌出挑,不由心裡總有些意動,笑著問道:「天色還早的很,儂的老婆,總沒這麼大胃口吧?要不要先考教一下我的本領?」

    「考教本領?」趙冠侯嘴角微微上翹「這倒也使得,這裡地方我看也合適,我就看看阿姐的舞到底跳的怎麼樣吧。」說話間先是彎腰一躬,隨後一把捉住曹夢蘭的手,另一手托住她的腰。

    曹夢蘭只當他下一刻就要撲上來,順從的貼了上去,卻聽趙冠侯道:「舞廳皇后,你總不是這麼跳舞的吧?來,手放我肩膀上,恩對,就這樣……下面,我來哼節奏……」

    雖然沒有音樂伴奏,但兩人的舞步都極為嫻熟,配合的竟是毫無瑕疵。等到一曲舞罷,曹夢蘭臉色通紅的坐在椅上,「儂……儂的舞跳的真棒,真不敢相信,儂是個武備學堂的學員,不知道,還以為儂是哪裡的外交官呢。阿姐也不是洋盤,儂的意思我能明白,儂是想要借洋人的大樹發跡。阿姐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只要能和巴森斯攀上交情,阿姐肯定為儂說話,保舉儂的前程。對了,儂不是急著回家看老婆麼?我這裡有好東西送儂。」

    卻見曹夢蘭從梳妝台上翻找了一陣,翻出一個包裝完好的禮品盒,遞到趙冠侯面前「這裡面是卡佩香水,還是當初普魯士一位親王送給我的禮物。我一直沒用,儂拿回去給老婆,保她歡喜。也算是我的謝意,不管這事成與不成,總算救了我一次,不能沒有表示。」

    趙冠侯並沒有推辭,大方的接過禮盒,拿起了自己的東西告辭。這件事還沒開始實施,現在談什麼,都是空中樓閣。曹夢蘭雖然輕浮虛榮,但是絕對不是笨蛋,不會冒著風險得罪自己,去做沒有好處的事情。她應該明白,兩下聯合,對對方的好處最大,這個道理她應該能明白。

    至於和這個女人發生點什麼,他倒沒有這方面的潔癖,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再者,和蘇寒芝分別數日,現在他最想做的,就是趕回家裡。其他的女人,還不在他考慮範圍內。

    等到人一離開,那個僕婦走進來,提醒著曹夢蘭「小姐,這個男人可靠不可靠,千萬不要像在松江一樣,又是個滿口說的天花亂墜,實際什麼都做不來的癟三騙子。」

    「懂什麼?這個男人我看的出來,是個能成大事之人。」曹夢蘭隨手一揮,像趕蒼蠅似的趕著這個婦人。「儂的器量啊,就只能一輩子當個傭人,我的眼光准的很,這是個貴人。說不定靠他的關係,我還能進京呢。以後少在我面前說他的不是,滾出去。」

    那婦人知道曹夢蘭脾氣大,不敢多嘴,只好依言退出去,卻與那聽差小聲發著牢騷「在松江兩萬銀子都被人騙個精光,現在還在養小白臉,早晚被人騙個人財兩空才肯罷休。他有本事又怎麼樣,跟她有什麼關係?還進京?進了京,也是做這營生,我就不信,她還能到紫禁城裡去住一住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0
78.第78章 陞遷之計

     小鞋坊,趙冠侯家中。

    姜鳳芝這幾天都睡在這裡,與蘇寒芝做伴,有她這麼個好拳棒在,蘇寒芝倒是不用害怕有什麼壞人。只是這個好姐妹最近的表現,讓她總覺得有點怪。

    今天天一亮,姜鳳芝早早的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裙,竟是連蘇寒芝都沒見過。問起來才知道,是上次趙冠侯去的時候,送來的料子,她為做這身衣服,卻是差不多用去了自己全部的貼己錢。穿上之後,不住的在蘇寒芝面前走動,「怎麼樣,好看不好看?」

    那是一件玫瑰紫緞子的襖,月白軟緞的撒腳褲,外罩一件寶藍寧綢長背心,下面穿的是一雙大紅繡花鞋,耳朵上還帶了長長的金耳墜。蘇寒芝點點頭「嗯,確實好看的很,這才像個大姑娘,就該這麼穿。」

    「可是這衣服彆扭死了,穿這衣裳,怎麼打拳啊。」

    「你這話說的,好好的大姑娘,誰讓你打拳來著?」蘇寒芝嫣然一笑,「你今天怎麼想起穿這身了?這樣的好衣服,不留著你出門子再穿?」

    姜鳳芝臉微微一紅「出門子?我才不出門子呢,有什麼好的!看你,倒是出了門子了,不還是跟當姑娘時一樣麼,也沒見有什麼好。師弟一走好幾天不見面,好不容易今天說是放假,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回來,不知道又到哪野去了。我就這樣挺好的。這衣服啊,我就是想穿就穿,再說今天要是他回來,我非敲他帶我下館子不可,可不得穿好一點,要不讓人笑話。哪知道他連人影都不見,簡直太不像話,待會回來,不能給他好臉。」

    蘇寒芝微微一笑,像看小妹妹似的看著她「你啊,還是個孩子脾氣呢,男人總有他的事要做,哪能光顧著家裡。其實要是我想,他今天多半是不會回來的。你想,他剛到武備學堂,正是要多認識一些熟人,多交些朋友的時候。這樣的日子,就該叫上三五新認識的朋友,找個地方喝酒聽戲,將來互相都有個照應。你是跑江湖的,這些,你比我懂。」

    姜鳳芝聽了這話,有些失落的坐在蘇寒芝身邊「可是你也等了他好幾天啊,他就不想想你?再說,男人湊一起就沒好事,吃完飯聽完戲,說不定就去逛窖子了。」

    「嗯,我知道。」蘇寒芝並沒有怒意或是醋意「應酬,這也是難免的。冠侯將來要做官,就少不了應酬場面,只要他的心在我這,就算有了什麼新的相好,我也不怕。總不能為了我,就扯他的後腿,我倒是希望他鵬程萬里,想怎麼飛,就怎麼飛。」

    姜鳳芝被說的一陣氣悶,情緒變的有些沮喪,越發覺得這新衣裳有點彆扭。伸手就要把衣服扣子解開,卻被蘇寒芝一把按住手「你要瘋啊,這大白天的,不知道誰會進來,萬一來個鍋伙的人說事,你還活不活了。」

    就在這時,胡同裡響起了腳步聲,蘇寒芝連忙站起來,頗有些慌張的整理著自己身上衣服,幾步走到門口,還不等姜鳳芝發問,院門就被推開,趙冠侯已經出現在門口。

    他手裡有好幾個包裹,蘇寒芝連忙接過幾個,姜鳳芝也跑來幫忙,嘴裡嘟囔著「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和寒芝姐,還以為你今天陪那幫狐朋狗友去胡鬧,不回來吃飯了。」

    「哪能不回來,七天只休這一天,還是托洋教習的福,我不回來不是犯傻?只是實在是有些事絆住了,所以略微晚了一點。師姐,這幾天你受累很多,我給你買了些醬肉,正經的傻子醬肉,好東西啊,帶回去點孝敬師父,讓他老多喝二兩。寒芝,我給你帶了這個。」

    他從自己胳膊上的小包裹裡,將禮品盒拿出來,小心的拆開,露出裡面玻璃瓶裝的香水。蘇寒芝正在端詳,趙冠侯已經拿出來,朝她身上噴了兩記,將她羞的一邊用手擋,一邊羞的低下頭去。「你幹嘛啊……鳳芝妹子還在呢,別亂鬧。」

    姜鳳芝使勁聞了聞,大叫道:「好香,好香。這就是那洋人的香水吧?聽說是很值錢的物事,而且只有洋行有的賣,你去洋行買這個了?」

    「朋友送的,這東西雖然香,可是要我說,它再香,也沒有醬肉香。師姐趕緊把醬肉吃了吧。」

    姜鳳芝的眼睛卻盯在那香水上,捨不得錯開,蘇寒芝見她喜歡,便將小瓶朝她手裡一放「我不用這東西,噴的那麼香,我都沒法出去見人了。你若是喜歡,就你留下用,要不然,我就放到哪個盒子裡,時間一長,自己多半也忘了。」

    姜鳳芝拿起香水朝自己身上連噴幾下,趙冠侯卻一把把她手裡的醬肉搶過來「祖宗,一會你再噴肉上。我也是服了你了,怎麼什麼都要,活土匪啊。」

    「我樂意,寒芝姐送我的,你管不著,快把肉給我,要不然我不客氣了啊。」

    三人說了一陣閒話,姜鳳芝本以為自己換了身衣服,很是能惹眼,又噴了香水,更該引起注意。卻不料趙冠侯並沒有看自己幾眼,反倒是拉著蘇寒芝的手不放,眼睛也只看著自己的老婆。心裡不痛快,又覺得有些礙事,便尋個由頭告辭。

    等來到胡同口,侯興正好過來,遠遠的施禮,剛喊了聲姜大姑娘,就被她狠狠瞪了一眼,隨後揚長而去。侯興揉著後腦「我沒招她啊,這是跟誰啊。還有,怎麼這麼香,抹了什麼了這是,也不怕招蜜蜂……總感覺她今天有點怪,邪門!」

    房間裡沒了外人,趙冠侯就有些放肆起來,蘇寒芝一邊推著他,一邊嗔怪道:「一會侯興准來找你交帳,現在不是胡鬧的時候……等……等等再說。」話音未落,人就被趙冠侯攔腰抱起,隨後放在了床上。

    侯興是個乖覺人,直到天過了晌午,才敲開了趙家的門,他做事很是穩妥,這幾天的收支羅列的清楚,趙冠侯卻並沒有看的太細,只掃了一眼「弟兄們要是不說什麼,你也就不必給我看了。有孟少爺撐著,鍋伙裡的錢,現在不至於太為難,有你理財,我也放的下心。岳父那邊,還要多仰仗你們照應,錢財的事,你就不必與我交代。」

    等到送走了人,蘇寒芝才從廚房跑出來,頭髮依舊有些凌亂,頗有些埋怨的看著他「都是你幹的好事,這要是讓那幫嬸子大娘知道,我可沒臉見人了。」

    「怕什麼,咱們是夫妻,做這事不是天經地義的麼。再說,我現在是一素就要素六天,等到能動葷時,你卻要我矜持,這哪裡熬的住。」

    蘇寒芝被他說的很有些無語,對著鏡子梳著頭髮,整理著衣裳,趙冠侯為她幫忙打扮著。此時,蘇瞎子的叫喊聲再次傳了出來,整條胡同都聽的一清二楚。趙冠侯搖搖頭,不去看看這個岳父,看來是不成了。

    蘇瞎子的身體,始終沒什麼起色,除了抽大煙的時候以外,其他時候基本都是不清醒的。蘇寒芝已經放棄了找仙人做法這個手段,倒不是她認識到這些東西不靠譜,而是覺得他們提出的手段太過離奇。

    除了吃香灰以外,還要喝符水,乃至有個神漢還對她動手動腳,說是神靈上身,唯如此,才可施術。只是神仙遠在九霄之上,於人間的法力不大靈通,竟是不敵一眾混混潑皮的拳腳,被打的回了天庭,只留下神漢在那裡哭爹叫娘。

    有了這次的波折,她就對神棍更無信任,郎中開的藥照拿,但是能起多大作用,她自己心裡都沒什麼把握。

    趙冠侯對於這種遭受強烈刺激後導致的精神疾病,也沒什麼好辦法,所能想到的,惟有靜養而已。好在李家又送來了幾兩煙土,蘇瞎子有了這個東西,就能保持安靜。只是看他身體日漸消瘦,狀態不大樂觀。乃至趙冠侯來時,他還拉了他的手,管他叫龐老爺,讓蘇寒芝很有些尷尬。

    等到回了房,蘇寒芝見趙冠侯那出紙筆寫東西,只當他有些吃味,心裡就越發難過。拿起針線為他補著衣服。過了良久,房間裡寂靜無聲,蘇寒芝的眼淚卻忍不住的流出來,一邊縫著衣服,一邊小聲的說著

    「這些日子,鳳芝一直在這陪著我,還有巷子裡,始終有鍋伙的人出入。我爹那邊,就沒缺少過人,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一問。」

    「我為什麼要不信?姐若是想要攀龐家的高枝,又哪會嫁給我,現在咱們親都成了,哪會想那些。岳父的腦子不好,我若是連這話都要往心裡去,這日子就沒法過了。我看你不說話,還當你跟我一樣在想事情,就沒打攪你。」

    「那你……你在幹什麼呢?」

    「寫故事啊。俠盜羅平的故事還沒完事呢,不好欠了人家雄主編的稿子。好幾萬字,寫出來也是個時間呢。我在軍營裡寫了一部分,不過還有一部分,得拿到家裡寫。還有,我現在在想一件事,可能比較佔時間,這故事的事,就得往後挪,怕是不能保證休息的時候給你。要不然,你就打發人到學堂找我吧。我雖然不能離開學堂,但是有人來找我,我總是可以出來見一面,送點東西出去也不成問題。岳父的病我想過了,終歸還是大夫不夠好。」

    「我聽說,袁道台身邊有個醫官,叫屈廷桂,乃是西醫聖手,若是他能出手為岳父看一看,八成就有希望。只是這個人可是不怎麼好請,他醫道高明,袁道台離不了他,我一個小小的武備學堂學生,哪有資格請他來診脈。要想能請動人,怎麼也得入了袁道法眼不可。我這想法,原本就想著弄,只是一時沒想好,該不該交上去,看了岳父的病之後,這事是不能再拖了。」

    胡同裡,又響起蘇瞎子的叫聲,想是大煙的勁過去,人又開始犯瘋病,蘇寒芝扔下衣服,緊緊抱住趙冠侯,久久無語。趙冠侯則輕輕拍著她的手安撫著

    「不要緊,這事我來想辦法,你現在是大作家呢,連卡佩總領事都是你的書迷,怎麼可以哭鼻子呢,讓人看到會笑話的。一切有我,你只管放心就是……」

    趙冠侯的想法,早就存在於腦海裡,只是沒想好,是不是真的有必要弄出來,當他決定之後,就開始動手書寫,第二天回了學堂,又忙了一個下午,總算他書寫的是普魯士文版,寫起來比寫繁體字更快一些。同學之人雖然看到了他寫的東西,奈何文字阻隔,卻是不知道是什麼內容。

    等他將這些東西拿到四名洋教習面前時,幾個洋教習也是面面相覷,施密特頗為不解的問道:「冠侯,你這個東西的想法……很好。其實我國很早以前,就搞過這種模式,但是你們金國,這方面的訓練才剛剛開始,部隊的訓練,還沒走上軌道。所以這種模式,我們沒有建議,你提出來的這個提議,我個人很支持。但是你為什麼不自己交到袁大人面前,而要由我們轉交?」

    他們說話的地方,是在施密特的教習宿舍,趙冠侯給齊開芬送的古董很對他的心意,他便替趙冠侯說著好話

    「我覺得冠侯是一片好意,只是為什麼由我們轉交這一點,我也不是太明白。據我所知,袁大人是一個重視人才不重視出身的官員,只要你能證明你是個優秀的人才,他一定會對你予以提拔。當然,我們可以保薦你,像是這份會操計畫,如果由你提出,並且取悅於你們的太后,我想袁大人一定會對你有所任用,這難道不好麼?」

    趙冠侯點點頭「幾位說的有道理,我也感謝你們的好意,但是大金國的事情,並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這個會操計畫一來就是時間緊張,再有不到兩個月,太后就要來,如果按著這上面操練,怕是要晝夜不停,加強訓練。如此一來,開銷既大,士兵亦疲,萬一有人因此記恨上我,就是一個麻煩。二來就是到底成果如何,我也說不大好,若是勞民傷財,太后並不喜歡,袁大人見怪,我哪裡扛的住。所以,由幾位教習提出,縱然不成,也不至於有什麼妨礙,這就是我們金國的實際情形。同樣的事,由洋人做,最多是無功無過,若是由我們做,那就是勝不賞,敗必罰。」

    「你們真奇怪。為什麼非要考慮這麼多東西,搞的自己畏首畏尾。」艾德開了一句玩笑,趙冠侯的社交能力很強,與幾個教習很是談得來,與四個人的關係都不算差。聽到他的分析,幾個人也明白他是有點怕。

    這幾個人倒並沒因此看輕了他,金國官場本就是這種環境,他能夠把話坦率的說出來,倒是比利用他們,讓他們不知死活的踩進去更夠朋友。四個人對視了一下,施密特道:「這件事,我們其實也不好介入過多。我們是貴國聘用的教習,會操是貴國內正,如果我們介入過多,有可能引發外交上的衝突……」

    「幾位所說的極是,所以這事,我也不準備讓四位教習直接出面,這事我是想請四位幫我請個人出頭。袁大人身邊的那位普魯士軍事顧問巴森斯。這個提議由他提出,正是天公地道,再合適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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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79章 巧設機關(上)

     新農鎮營房內,軍官大聲的吆喝,鼓號震天,人喊馬嘶聲,沸反盈天。新建陸軍的操練,最近變的忙碌且嚴格起來,步兵騎兵每天操練不停,自軍官以降,全都滿身是泥,滿頭是汗。

    簽押房內,徐菊人望著正用熱手巾擦汗的袁慰亭道:「容庵,我看總這樣不是個辦法,下面的人,實在有點太辛苦了。巴森斯這個主意不能說不好,可提的實在太晚了一些,這個時候著手操演,我怕是來不及。還不如就依過去的成法操演,太后……也不懂軍陣,看個熱鬧就是好的。」

    「兒郎確實辛苦,但也只能辛苦一點。巴森斯的這個主意出的不錯,泰西強國的軍隊,都有這般軍威。朝廷籌巨款,操練新軍,所求者,便是使我之軍與泰西列強的虎狼之師一般強悍。看到我大金將士與泰西強兵一般,老佛爺自是歡喜的。她老雖然不懂軍事,但是人卻精明著,想要糊弄她,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太后觀操,除了打靶以外,槍炮之內不得配備彈藥,否則倒是可以槍響炮鳴,聽個熱鬧,現在卻是連熱鬧都聽不了。怎麼討老佛爺歡喜,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袁慰亭也知,最近因為訓練強度的加大,下面人有不少意見。那些人不敢直接來找他反應,多半是疏通了徐菊人的關節,便解釋道:

    「我也知道下面的人辛苦,不少人都在我面前求過情,可是我也沒辦法。時間太緊,不多付一點辛苦,又怎麼能練的出來。步兵的方陣還好,騎兵的什麼舞步,聽說是阿爾比昂皇家儀仗最為擅長,我們要練,就不知要費多少心力,這不拚命是不行的。至於老兄你說的按著過去的成法,過自然是沒有的,可是這功,也就沒了。要在往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也就只好用這個法。可是現在不行。武衛軍大事已定,幾路軍合歸北洋,已是大局。一口氣多了幾個搶飯吃的,我們若不是表現的出挑一些,輪到咱手裡的,就是些殘渣剩飯,將就著可以餬口,想要像現在一樣吃飽飯,可就難了。到那時候,大老那邊,又拿什麼孝敬?」

    徐菊人也知,慶王視新軍為自己的銀庫,於經費上多有提留挪用,帳目上有極大的虧空。當然,新任總督是他的至交,絕不會查袁慰亭的帳。可是,若韓仲華真砍了新軍的經費,將來慶王那裡的應酬必有短缺,慶王一旦發怒,朝內頓失奧援,這一干人的日子就都不好過。

    他只好點點頭「容庵你說的有道理,那就讓下面的人多付點辛苦,好生操練著。既然吃糧當兵,就不能怕苦,就算受再多的罪,也得扛著。」

    「就是這麼一句話,若是連苦都不能吃,將來又怎麼肯吃子彈?」袁慰亭對這事下了定語,又招呼徐菊人「老兄,現在有兩件事,是要緊要做的,軍營裡我能信的過的不多,能做事的更少,也只有請你參詳了。你說這儀仗隊檢閱,三軍方陣受驗,乃至整個流程,當真是巴森斯想出來的?」

    徐菊人思索了一陣,做出了否定的答案「我對巴洋人的瞭解不多,但是總覺得他,沒有這個本事。或者說,即使有,也是一時沒想到,否則怎麼之前不說出來。這背後,怕是有高人為他出謀劃策,聽說他的子弟從國外來看他,會不會是他們為老父出謀?」

    「應該不會,他的子弟據說是學地質的,並不通軍陣。西人不開幕府,巴森斯沒有幕僚,這事絕對背後有高人指點。這個高人,一定要找出來,能籌劃出這一方略的,我們怎麼也要拉到自己身邊。」

    「此事,我會留心。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就比較荒唐了,這是直隸總督衙門發下來的批覆,准武備學堂試制炸蛋。」

    「炸蛋?」徐菊人接過那份批准的電報,眉頭一皺「先前試驗,據說死傷了人命,不是說就不許再提了麼,這是誰又把它翻了出來。就算是想抖機靈,也要挑個時候,眼下這個時機……」

    他說到此,忽然閉口無語,想來袁慰亭也是想到了這一層,才把自己叫來商量。太后即將到新農觀看會操,此時卻有人要求試制炸蛋,此事不管成與不成,史季之乃至批准此事之人的頂戴都應該摘了再說。

    他看看袁慰亭「耕翁乃是個持重之臣,怎麼會批了這麼一份荒唐的請求?」

    袁慰亭冷笑兩聲「琉璃蛋年老力衰,精力不濟,這些公函,多半是府中幕僚代為批覆。史季之與他門下幾位幕友很是來得,多半是走了這個門路。他這個時候研製炸蛋,這是故意讓我睡不安穩啊。」

    「他……未必有這麼大的膽子!」

    「我不怕他有膽子,我只怕他沒腦子。天下間,素來不乏有勇無謀的匹夫,若是會操時真的出了什麼不該出的響動,卜五兄,我袁某人不但頂戴難保,就是項上人頭,怕也危險。你通知偵探局那邊,給我多派些精明強幹的人手,仔細勘察。尤其是咱們新農附近,凡是眼生的人,都要盯牢一些,不可出了紕漏。至於武備那邊,等到太后觀操結束,史季之的督學差不多就當到頭了。」

    他久視武備學堂為自己囊中之物,不管是裡面培訓的學員,還是每年一筆不菲的經費,都讓其垂涎三尺。只是武備學堂畢竟為章桐主創,朝廷已經剝了章相國的黃馬褂,總不好連最後的底褲也除掉,是以還是讓其自主辦學,給章相留三分體面。

    可是這回出了這樣的事,新建陸軍侵吞武備學堂的大勢已定,接下來的,就是一些細節上的處理。徐菊人點點頭「容庵言之有理,這事我會去安排,老佛爺的慈駕,絕對不能受任何驚擾。」

    武備學堂內,趙冠侯的日子過的還不錯,他按著前世所看過的閱兵儀式結合自己目前所知的操典,所寫的會操流程,經過四教習的手交了上去。據說巴森斯對於這份企劃案很滿意,連連稱讚。畢竟這是趙冠侯用現代模式寫出來的完整策劃,與當下搞的條陳,不可同日而語。

    巴森斯已經向幾個洋教習表示,只要袁大人看了滿意,巴森斯就會加以保舉,只是現在兩人還沒建立關係,他的保舉力度有限的很。四教習與他雖然都是普魯士人,但是私誼並不算十分親厚,在這事上能出的力量有限。是以趙冠侯就得抓緊安排賽金花的出場,為自己做個晉身之階。

    見到巴森斯時,是趙冠侯來到武備學堂的第二個週末,這次他沒有回家,而是陪著四名教習到教堂去做了禮拜。在那看到了那位同為教徒的普魯士顧問。這位普魯士貴族五十幾歲,身材適中,戴著單片眼鏡,身穿軍服馬褲,給他的印象,總覺得這人像是個刻板的中學校長而不是一個軍人。

    與他同來的,則是普商禮和洋行大班,去歲山東曹莊發生教案,普魯士趁機出兵侵佔膠州(注,架空世界,比歷史時間提前,類似情形後文不再單獨解釋)。後由章合肥出面斡旋,將膠州半島以租借形式,租與普魯士九十九年。

    同時規定金國需要以山東出產為抵押向普魯士貸一筆款,而款項用途,只允許購買普魯士所產軍火。

    具體條件苛刻非常,但總歸還是簽字畫押,有人說章相公從中得了一筆極大的回報,想來宰相合肥天下瘦,章相公家財萬貫,怎會貪圖普人存於匯豐銀行那五十萬馬克的回報,此種說法定是污衊無疑。是以禮和洋行大班,於新軍中,亦相當於半個糧台,與巴森斯之間,自是就有了許多接觸。

    等到禮拜結束之後,四個教習將趙冠侯帶過去與巴森斯見了面,巴森斯倒是很有禮貌的與他握了握手,但是沒有繼續交談的意圖。他出身普魯士貴族,乃是堂堂男爵,自是不怎麼看的上一個小小的學員。

    即使他能說一口地道的普魯士語言,能寫出一份非常完美的策劃案,在巴森斯看來,也不過就是個優秀的辦事員,與貴族始終是兩回事。

    接下來,施密特提出,有一位狀元夫人邀請巴森斯參加酒會,倒是讓他很有些興趣。他平時沒去過津門的煙化之地,對於這裡面的門道並不清楚因為出身貴族的關係,對於金國的貴族向來抱有好感。同時也知道狀元是金國極為尊貴的一種頭銜,能夠被邀請參加貴婦人的酒會,這是他在金國從未享受過的殊榮,便也欣然應諾。

    來到賽金花的房門外,但見一身洋裝的賽金花款款而出,表情莊重中又不失嫵媚,看不到風臣味道,又不會真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個中尺度掌握之好讓趙冠侯也暗自喝了聲彩。見面之後,她先是提裙一禮,隨後又主動將手遞了過來,巴森斯的單片眼鏡後,似乎閃過一道精光。神情也大為變化,刻板如撲克牌的臉上竟是看到了笑容,輕輕親了一下賽金花的手背,亦表現得極有風度。

    等進到房間裡,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幅特意被放大過的合影,巴森斯神色一變,來到合影前雙腿併攏,鄭重的向普魯士國王的照片施以軍禮。隨後看賽金花的目光中,就多了幾分迷戀之意。

    「美麗的夫人,你竟然……與我們的皇帝合過影?」

    「正是如此,我之前出使貴國,曾與貴國國王陛下與王后結下深厚友誼。王后還向我贈送了一些小禮物,如果巴森斯閣下感興趣的話,我很願意把它們拿出來。」

    「夫人,您真慷慨,另外請允許我讚美您,您的普魯士語說的真是太好了。」

    兩人談的極是入港,一邊禮和洋行的大班見此情景便拿起禮帽告辭,隨後四個教習就也與趙冠侯告辭而出。施密特在趙冠侯的肩上一拍

    「上帝保佑,我的朋友,你是怎麼做到的?你難道有能變出一切的神燈?為什麼能找到這麼一個貴婦人?我們可憐的巴森斯,他大概要陷入愛情的陷阱不能自拔了。你要知道,他是個老鰥夫,自從妻子十幾年前去世後,就沒和其他女人有過接觸。我有一種感覺,我們偉大的普魯士男爵,即將名譽不保。」

    「你這樣說,我和巴森斯閣下都會很傷心的。」趙冠侯得意的一笑「我也不過是運氣好,正好遇到了這麼一位狀元夫人罷了。至於巴森斯能不能和她取得進展,我也說不好。或許巴森斯只是出於禮貌,跟這位夫人多聊一會,他似乎不是很喜歡金國人。」

    「我可不這麼看,這個時間,他應該返回軍營,可是他卻留在了那位賽金花夫人那裡,這就足以說明問題了。他是不喜歡金國人,但是他喜歡金國的貴族,這位賽金花夫人,又是個不打折扣的金國貴婦,他怎麼可能不喜歡?我打賭,他會沉迷進去。」

    齊開芬對於巴森斯瞭解略多,點頭道:「他最喜歡的就是貴族,這位夫人有資格和我們的皇帝陛下成為朋友,這一點就足夠吸引他了,比其他什麼都重要。冠侯,我估計,你要走運了。如果老巴森斯想要提拔你,他只需要在袁道檯面前說一下你的名字,你就可以很快離開武備學堂,然後在新軍中擔任一名職位不低的軍官。你應該知道,史大人不喜歡你,正如你不喜歡他一樣,早一點離開這裡,並不是壞事。但是我比較擔心的一件事,就是你所學的東西還不夠,這麼短時間的學習,你是沒辦法有效指揮部隊的。所以這段時間,我覺得需要對你嚴格要求,另外,將我所帶來的軍事著作借給你看,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趙冠侯四個教習鞠躬一禮「你們四位的栽培,我由衷感謝,如果我真的可以離開這裡,希望將來有機會,繼續做你們的學生。」

    「不……不是學生,而是朋友。」齊開芬搖搖頭「你對我們很真誠,既不向一部分人那樣刻意討好逢迎,也不像另一部分人那樣,表面恭順,內心仇視。我想我們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沒錯,我們是朋友,最好的朋友。」趙冠侯心知,自己送的那幾件古董算是最對齊開芬心思,是以兩人的關係也最近。其他三個教習,雖然不像齊開芬的關係這麼融洽,但是也不會遜色到哪去。若是自己有朝一日,真能飛黃騰達,倒是真希望與這四人共事。

    賽金花與巴森斯今天到底到了什麼程度,暫時還問不出來,他也沒有無聊到等著巴森斯離開,再回去問個究竟的意思。與四個教習先是在酒店喝個暈頭轉向,就回了家。

    等到第二天,剛剛到學堂出操,史季之就在操場上宣佈了兩個消息,一是由趙冠侯全權負責炸蛋試制,所需經費物料,皆由學堂劃撥,不得阻撓。二是,三日之後,將舉行一次大規模野外拉練模擬對抗,所有人必須參加。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1
80.第80章 巧設機關(中)

     「冠侯,我覺得你不該接受這個任務,試制炸蛋的事,之前就搞過,還死傷了人命。貴國朝廷已經終止了這種危險的試驗,而且這種武器對於軍隊來說,意義並不明顯。」

    午餐時,施密特第一個開口反對,仗著大家都說普魯士語,也不怕走漏風聲,他說的很直接。「史季之這是公報私仇,為他的弟子出氣。我們看過公理報,知道你與龐助教家庭間的矛盾,這種矛盾,應該用決鬥的方式,體面的解決,這才是紳士應該選擇的辦法。可他們卻要用這種陰謀詭計,實在是讓我們太失望了。而且他們用的藉口,居然是你懂普魯士文字,可以看懂我國的軍工著作。這簡直太荒謬了,我國目前使用的手留彈是點燃式,與你們的要求完全不同。我真想不明白,為什麼看的懂我們的書籍,就要承擔這種危險的工作。如果這種理論可以被認可,我不得不認為,這是對普魯士的一種歧視。你放心,我們會支持你,如果史大人不肯同意的話,我們會與他理論,必要時,可以請殷會辦出面負責解決。」

    趙冠侯當然知道對方這是出於好意,他也能明白,史季之這種招數,完全就是大金官場上的所謂虛實相濟。自己當然可以走通門路,把他的吩咐抵制,但同樣,也必然會落下一個********,不服管教的名聲。接下來,自己的任用,就是個巨大問題。

    軍營裡,是最重視主官權威的場所,就是有巴森斯的舉薦,也不會有人喜歡難以控制的部下。袁慰亭本就是梟雄般的人物,如果認定自己桀驁不馴,難以控制,他一樣不會用自己。

    以當前金國官場而言,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風氣,長官參下屬,每本必中,何況是監督與學員。即使鬧到殷昌那,回絕掉此事,自己一個目無上官的評語,也是逃掉的。

    他們是不知道,自己上次搞這個東西,是鬧出了多大動靜。想起自己前一世組裝這玩意的經歷,趙冠侯臉上泛起一絲笑意,以眼下的火藥水平。最多就是威力不足,但是想弄傷他,太難了。但是對於四位教習的好意,他還是要表示感謝的。

    「多謝你們的關心,但是反過來想想,這也不錯不是麼,這個差事第一可以解決我之前缺課的問題,史監督答應了,只要炸蛋製成,就把之前的成績都給我算成優等。第二,可以避開一些蒼蠅,畢竟炸蛋的試驗充滿了危險,龐助教如果願意來幫忙的話,我不介意發生一點意外……希望他也不介意。」

    雖然他和幾個洋教習走的近,龐玉樓依舊沒放棄過找他麻煩的行動,從出操到隊列,一直到操行評定,內務檢查。總之他能夠插手進去的事,肯定會對趙冠侯以最嚴格的標準要求。甚至在週一的時候,會專門起來在土城之外,等著查崗。

    好在趙冠侯上一世受的訓練,比學堂的操練要殘酷嚴格的多,這種體量的訓練,對他而言,實在算不了什麼。只是他從上一世,就是個散漫慣了的性子,而武備學堂裡終究是有紀律在,這一點比操練讓他覺得難受多了。

    再者就同棚的人,總是來向他請教普文,這也讓他十分煩躁。他們確實是很好學,也確實是想上進。就像那個馮煥章,恨不得把所有該趙冠侯做的事都替他做了,只求能多學一點普文,多學一點軍事。可是趙冠侯的性子本就不適合做教師,這些人又都是大漢而非美人,他就更沒有耐性,教授洋文對他來說就是個折磨了。

    試制炸蛋,可以自己住在工房裡,除非是不怕死的瘋子,否則沒人會來打擾,他倒是可以安心的享幾天清淨,順帶做些自己早想做的事。

    整個學堂佔地千畝,自身並沒有軍工作坊,但是後來發現,將槍械送到津門機器製造局維修更換,浪費時間過長,工價也高的嚇人。於是就在學堂裡自己開了個小作坊,不能製造槍械,但是卻可以對損壞的武器進行簡單的維修,附件的更換。

    另外一些送來的教學武器,也都存在這邊,既是倉庫,也是工坊。自然存有大批的子藥,而試制炸蛋所需的洋火藥,便在這裡領取。

    朝廷自洪楊之亂後,於軍械的管控嚴格,倉庫裡存放的子藥有嚴格定數,乃至試制炸蛋的洋藥、生鐵等,亦有嚴格的重量,領用多少,都需要簽字之後,才能發放。每十日就要核准一次數量,若是有所短缺,是要人命的大事。

    管倉乃是個四十幾歲的小軍官,生的相貌很是忠厚,他得了史季之的吩咐,不敢索取。見了趙冠侯,就連施幾個禮,隨後就為他發放應用物品。那名軍官從倉庫裡面,搬出一桶火藥,又帶著趙冠侯去領生鐵及藥繩等物。邊稱著份量,邊囑咐著

    「你可千萬仔細著些,上次試制炸蛋那個,還是咱學堂的一位教習,也是懂的火器的。可是到底是出了事,不但自己被炸成了殘廢,給他幫手的學徒也被炸死兩個。從那以後,上面也就不願意讓人再試這個,軍中臨陣,總是靠刀矛槍彈,這炸蛋,我看也沒什麼用。帶在身上,一不小心自己就響了,當兵的誰敢帶?」

    這時金兵中雖經洋務,不少部隊配發了洋槍洋炮,但惟獨對手留彈之類的武器不感興趣,亦是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這東西連炸自己還是炸敵人都說不好,除了那些不要命的亡命徒之外,誰又敢真的帶在身上。自上而下,對於研製這東西,全都沒什麼興趣,也是因為缺乏實用。

    趙冠侯領了東西出去,遠遠的龐玉樓對身邊一人道:「現在,該你上了,知道怎麼做麼?」

    「小的明白,只是他也在幫,這似乎……」

    「你都當了兵,就別想在幫不在幫的事了。終究是朝廷大,不是漕幫大,別犯糊塗。這事做成,不但可以除去這個人,還能為國家社稷立下大功,將來能夠青史留名,何去何從,還想不通麼?」

    「小人明白,二少只管放心,我肯定會把事情做好。」

    趙冠侯的工房位於學堂的一個角落裡,四下沒有住房,顯然是避免誤傷。整個工房為三間房子打通的一個套間,原本是住三個人。但是自從上次試驗失敗,出現人命之後,就不給人配副手。趙冠侯也不希望自己試制時,有人在旁邊搗亂或是偷學,並沒有要求人員協助。

    房間收拾的很是干淨,稱重的天平,乃至篩火藥的篩子等器皿準備的也很齊全,不管出於什麼動機,至少表面上的功夫,不會給人以紕漏。這種官吏的心思和手段,趙冠侯也能想明白,但是他並沒有急著動手制蛋。在他看來,做這玩意是輕而易舉的事,剩下的時間,主要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桌上鋪開筆記本,以羽毛筆在上面寫下了一大串的卡佩文,下面附的則是中文翻譯。

    這是他準備有朝一日晉獻給袁慰亭的覲見之禮,一部泰西著作的翻譯版,題目便是《拿破崙傳》

    在他與幾個洋教習的交談中已經確認,這位縱橫歐羅巴的的人中之傑,在這個位面同樣存在,並且同樣建立下赫赫武勳。其以布衣而起,終至皇帝寶座的人生經歷,也足夠鼓舞人心,算的上武人楷模。

    只是此人的事蹟近似於篡逆,若放之於金國,便是操莽一般的人物,不適合在金國發行。趙冠侯採取的方式也就是託名偽作,把自己記憶中的拿破崙傳寫出來,當做翻譯稿交上去。反正泰西作家眾多,縱然袁慰亭手段通天,也沒辦法去一一落實。

    這時代已經有人翻譯了茶花女,並且在報紙上公開刊登聲明不要稿酬,翻譯泰西文學作品,算的上是文人時尚,只是以此牟利還是末流。袁慰亭身為大吏,對他而言,沒有什麼書是不能看的,且此書中涉及到拿破崙的若干戰例,也可以算做武人參考。趙冠侯相信,送他這個,比送他幾張銀票更有價值。

    他剛剛動筆時間不長,門外就響起敲門聲,他推開房門,見馮煥章扛了鋪蓋卷站在門首。「冠侯兄,這制炸蛋的事太危險,一個人做精力不濟,難免出什麼差錯。我向史監督那裡討了令,前來給你做個幫手。」

    見他確實是準備搬過來,趙冠侯一皺眉「煥章賢弟,之前學堂裡試制炸蛋的事,你可聽說過?」

    「嗯,我聽說過,當時我已經進學了,雖然沒趕上,但是也聽到了動靜。傷了一個教習,死了兩個學員,還有幾個學員有傷。」

    「那你還敢過來,難道就不怕把你也炸死?」

    「我對冠侯兄有信心。你看文字能過目不忘,乃是神童般的本事,若是去考功名,我看中個狀元都不在話下。這炸蛋你要是搞不成,那就沒人搞的成了。可是這東西,扶桑人據說搞的最好,已經有了雛型,咱們也是受了扶桑人的啟發,所以才要搞。不管怎麼說,你不會比扶桑人笨,我相信你一定能做的成。」

    馮煥章毫沒意識到,自己被趙冠侯擋在門外,且對方沒有讓自己進去的意思,依舊神色如常的說著「高麗大戰,咱們大金國吃了扶桑人的虧,這口氣我嚥不下。你說咱們敗給卡佩人,敗給阿爾比昂人就算了,什麼時候輪到扶桑人站在咱頭上了?而且一要就是兩萬萬兩白銀,又險些把龍興之地佔了去,咱們被誰超過,也不能被扶桑人超過去啊。那當年,可是咱的藩屬,是要給大金進貢的。所以我不服氣!他們能造出炸蛋,我相信,我們也能造出來!就算是真的搭上性命,只要能把炸蛋造成,我就不怕。」

    趙冠侯只好閃開身子,放他進來,馮煥章無意的朝那本子上瞥了一眼,只看到拿破崙傳等字樣,隨後就問趙冠侯,自己該睡在哪裡。

    史季之給趙冠侯的時間相對比較長,至少從表面上,他不能讓人挑出破綻,造成他催比工期,導致人員損傷的把柄。趙冠侯也沒急著動手,只挑揀了火藥,動手裝填了一枚,又拿來幾根拉火管,在上面比畫著,最終沒有組裝。

    馮煥章在一旁緊張的看著,見他不肯動手,只當他沒有把握,出言安慰著「冠侯兄,這種事是急不得的。即使你看過普魯士人的書籍,也未必能看懂這個,再說書和實際動手,總是差了一兩層。就像教官教的步兵、炮兵操典,雖然說起來頭頭是道,可是戰場上千變萬化,若是到了陣地上,我看那幾位教習,也未必能像他們說的一樣指揮若定。冠侯兄,不必急在這一時麼,慢慢來,反正時間還早的很。」

    趙冠侯打量他幾眼,見他一臉真誠的樣子,不由笑道:「你就不怕我是胡亂弄的,一點火,大家一起完蛋?」

    馮煥章的表情卻極嚴肅,他的性子沉穩,不喜歡開玩笑,就算在棚裡,說笑話時也是沒有他的。聽到趙冠侯這麼問,他搖搖頭

    「不會,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性子,若是李士銳在這,肯定是嚇的不敢動手,再去想辦法用錢疏通門路,若是學堂裡的其他人,有好為大言者,也許會像你說的那樣去做。但是冠侯兄和他們不同,不會那般毛躁。」

    「你,還會算命看相?」

    「算命我倒是不會,但是看人我還是看的准的。冠侯兄以後是要做大事的人,不會讓自己冒生命危險。我只求一件事,若是冠侯兄日後能發跡,請提攜煥章一把,我鞍前馬後,為你效力!我的家窮,不比你們這些人吃喝不愁,家裡就指望著我能出人頭地,改換門庭。我不吃煙,不找女人,只求光宗耀祖。只要冠侯兄肯給我機會,我寧願粉身碎骨,報答你的恩情。」

    他這種說法,不啻於要投效,趙冠侯未置可否,只笑了笑,敷衍道:「我現在跟你都是學員,沒資格對你說關照的話。等到將來考滿,說不定你的前程比我好,我還指望你來提攜呢。」

    兩人說了一陣閒話,門外又傳來敲門聲,伙房那邊,一名伙伕挑了食盒過來送吃喝。趙冠侯自從在小食堂陪著洋教習用飯,飲食上比起在家裡實際更好一些,這回試制炸蛋期間,不方便再到小食堂去吃,已經準備好吃幾天粗礪食物。

    不想,這頓飯準備的很是豐盛,四樣菜三葷一素,還有雪白的饅頭,在當下就算是軍官,也未必能享受的上。

    那名火頭軍看了看馮煥章,又悄悄拉了拉趙冠侯的衣服「借一步說話?」

    趙冠侯不明白他要做什麼,兩人前後到了左邊的臥室裡,那名火頭軍先是遞了一隻香菸過來,隨後小聲問道:「趙二爺,小人劉四保,雖然在軍中吃糧,實際也是漕幫的子弟,不過論輩分比您小,乃是通字輩的。今後您的飲食,我來想辦法,保證不讓您吃一口粗糧。我這次來,是受人之託,有一件事想要麻煩您老。咱們話說在前面,買賣不成仁義也在,若是不願意做,可也別惱。」

    「但不知是什麼事?」

    「好事,或者說,是發財的事。有人想送一筆錢給趙二爺來使,不知道趙二爺有沒有興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1
81.第81章 巧設機關(下)

     趙冠侯臉上不喜不怒,點了點頭「送錢的事,我當然歡迎了,卻不知我能為他做些什麼。我雖然在幫,可是只是個旱鍋伙,碼頭上的事,我怕是很難插手,最多幫著講講人情。」

    「不,是您誤會了,這事是營房裡的事,與碼頭沒什麼關係。」那名火頭軍頗有些緊張,猶豫了半天才說道:「小人有個朋友,是山裡人,私自開了個礦。這年頭,大家活的都不容易,他也得給自己找點錢花不是?您也知道,開山離不開火藥,可是外面的藥力量小,炸不動。洋藥威力大,一桶能頂咱自己的藥四五桶,

    朝廷對於洋火藥管理嚴格,想搞一點,實在太難了。您這次試制炸蛋,聽說是領了一小桶洋火藥出來,我是想,能不能勻出來一些?我那位朋友手面很闊,只要您肯幫這個忙,他願意拿三十兩出來,讓二爺留著賞人。」

    送禮稱為備賞,這是京裡的話,凡是對親貴獻金,都說「備賞」,已成慣例。趙冠侯將煙吸了幾口,並沒接這個話,而是反問道:「你在裡面抽多少?」

    「不,這是我朋友的事,我們兩個是過命換貼的交情,我怎麼能抽水?這錢您是自己純落,小人分文不沾。」

    「那他要多少火藥?我這一桶只是一小桶,數量也不太多。再說,將來也是要交帳的。」

    見他話語鬆動,劉四保很是歡喜,為他出著主意「這沒什麼,這一桶洋火藥足有十五斤。您勻出五斤給他,他肯定就知足了。至於消耗上,您就說試驗失敗,多爆掉幾枚,就也無處去查對。再說,季監督這個人,是個老冬烘,筆下很來得,做事就馬虎了。真讓他去查火藥消耗,他也算不出來。」

    「那火藥,我怎麼帶出去?我與龐玉樓不對,你是知道的,天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在門樓那裡查我的崗,被他翻到火藥,我的頭還要不要了?」

    「您放心,這藥只要您準備出來就好,至於帶出學堂,那是小的我的差使,就算出了什麼漏子,也落不到您頭上。」

    「這樣麼?那我明天會爆掉幾顆炸蛋,然後你晚上送飯過來時,我會把火藥給你。對了,我外面有個夥計,不管怎麼說,這事也瞞不住他,跟你的朋友說一句,再加二十兩,是買他個嘴嚴。」

    在武備學堂對岸的紫竹林租界內,守著河邊不遠處,就有一家極小的旅館,這裡的規格不高,老闆也不怎麼和氣,客人自然就少。這幾天據說是來了一群南方的客人包店,就連外客都不接待了。

    第二天白天的時候,兩名菜販進了旅館,老闆看看他們,並沒有阻攔,放任他們走到裡面,敲響了上房的門。

    房間裡,三個年輕男子正在一起推牌九。見兩個菜販進來,這幾個人都站起身子,一個人去關上門,另一個人操著生硬的官話問道:「情況怎麼樣?」

    「四保說了,今天早上,學堂裡炸了幾枚炸蛋,說是試驗失敗。連幾個洋教習都驚動去了,他們都怕那個趙冠侯受傷。結果可想而知,他裝的藥少,怎麼會傷到自己,這五斤火藥的事,差不多有眉目了。」

    一個漢子哼了一聲「臨時漲價,這樣的貪財之人,炸死他才好。這次我們兩路同出,若是讓那一路得了手,我們兩廣強學會,怕是就要被他兩湖強學會壓下去了。

    」

    他說的雖然是官話,但是南方腔依舊很重,情緒也很有些激動「要不是何鳳三他們出了問題,火藥都被丟進水裡,我們也不用搞的這麼狼狽,連件武器都搞不到。現在銀兩也不寬余,他還要坐地起價……」

    另一人勸解著「好了,現在事情已經如此,發脾氣又有什麼用呢?津門不比廣東,就算想買一隻洋槍也買不到,就只好用炸蛋了。好在我們在扶桑學過怎麼製造炸蛋,只要能炸死那妖婦,歸政於陛下,我中華就有希望了。」

    那名發脾氣的男子也冷靜了一些,坐下身子,卻不去看牌「我也知道,解決了那老妖婦,光復中華就有希望。可是,兩湖的強學會在這裡更有根基,畢永年交遊廣闊,聽說與津門附近的一夥強人有交情,說不定連洋槍都搞的到。我們呢,卻被紅頭阿三追的連火藥都沒了,萬一這功勞是他們立的,咱們以後還有站的位置麼?偏生在這裡人地兩生,連款都籌不到,坐困愁城,我怎麼不急?」

    「所以現在第一要緊,就是搞到火藥啊。只要做出炸蛋,我們就有希望。五斤火藥,我想差不多就夠用了。我們可以在鐵片上下毒,這樣,威力會更大一些。」

    一名菜販左右看看,忽然問道:「國棟呢?我們之中,以他功夫最好,他跑到哪裡去了。」

    「還說他,一到津門,就被一些女人勾住了魂,大白天就跑過去。他是富家子弟,身上還有幾個錢,又喜歡吃洋煙,現在不是在紀院就是在煙館。要不然,就是到

    賭館裡去募集資金。哼!募集資金,不要把自己輸進去才好,不管他了,我們做事。」

    銀子已經給了劉四保,他們知道這人亦是自己的同志,想來事情不至於出紕漏,等到天色將晚的時候,劉四保從外面跑進來,接著小心翼翼的解下了背後的包裹。

    一個年輕人向外面看了看,隨後關上門問道:「怎麼樣,有沒有被他們發覺?」

    「放心吧,我跟守門的官兵熟的很,給他們送了點好處,他們就放我出門了。我只說是出來找女人,他們也不起疑心,在這之前,我經常這麼出來,他們也習慣了。幾位看看,火藥沒有問題就好。」

    幾人中的首領,卻是這間小旅館的掌櫃,他拉著劉四保的手,連連感謝著,劉四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謝我了,我是個粗人,什麼都不懂。還是前者康聖人來講學時,我進去旁聽,才知道世上有這麼多的道理。從那天開始,只要是聖人說的話,我肯定就聽,赴湯蹈火,再所不辭。咱們先做成大事,回頭還能收拾個小人,一舉兩得。」

    負責檢查火藥的人,仔細把火藥過了重量,大概四斤出頭,不由又罵了趙冠侯一頓。但是事到如今,即使是四斤左右,也只有認了。再說這事做成以後,那個姓趙的肯定要被丟出來背鍋,左右是要死,也不差這一斤份量。劉四保不敢在這裡多留,完成交接便告辭離開。

    可就在他剛剛走出旅館沒有幾步,迎面就有兩條大漢腳步踉蹌的撞過來,與他撞個滿懷。還不等他發作,兩支短槍已經抵住了他的腦袋。隨後警哨大作,數十名紅頭阿三將小旅館包圍起來,片刻之後,槍聲大作。

    「這群紅頭阿三,也太沒用了,幾十人對付幾個人,居然還讓他們逃了一個,可見,這天竺人,就是不會打仗。」為了給趙冠侯慶功,四個洋教習特意把趙冠侯請到宿舍,說是要為他賀一賀。畢竟偵破了一起陰謀行刺老佛爺的案子,不論如何,都是該要有所表示的。

    這事他辦的隱秘,事先根本沒向史季雲報告,而是利用自己會普魯士語的優勢,告訴了四名教習,又由他們轉告了巴森斯,最後出面交涉的,則是新軍衙門。由於事發在租界,津門縣的衙役以及防營,都不能動手抓人,洋人得到照會之後,命令那些紅頭阿三以及華探動手抓捕。

    按趙冠侯想來,以多打少,又都背著槍,怎麼也能把人都留下,卻沒想到,還是有一個人負傷而逃,下落不明。從下處搜到了不少危險物品,包括地圖,以及武器。根據情報綜合判斷,已經可以斷定,他們的目標就是當今大金帝國的最高權力者,慈喜太后。

    這種事幹係重大,已經算是通天的大案,居然跑了一個人犯,這得算是個極丟臉的事情。阿爾比昂方面也很沒面子,不得不向袁慰亭那裡表示了歉意,又願意協助大金,對於租界內開始搜捕,捉拿可能存在的亂黨分子。

    眼下不是當初火燒圓明園的時候,大金有了總辦各國事務衙門,也有了一批辦洋務的人。抗議這種事,除了這些列強會以外,大金朝的官也學會了抗議,若是處理不好,連總領事這次都會被動。從這個意義上說,反倒是金國難得的在外事上,揚眉吐氣了一回。

    對於這種越級上報的事,原本也是官場大忌,但是這回,史季雲還真挑不出什麼毛病。畢竟劉四保是武備學堂的人,他都跟亂黨勾結在一起,趙冠侯新來乍到,又能相信誰,又或者敢相信誰?

    事實上,等這事發作之後,史季雲已經上本請罪,表示自己約束不嚴,請朝廷責罰。好在他上頭還有個會辦殷午樓,要是追究,殷盛第一個要糟糕。慶王要保他,就只能把史季雲一起保了,他的頂子倒是沒問題。

    只是有了這事之後,眼下他是不敢找趙冠侯的麻煩,畢竟這是舉發了亂黨的功臣,誰知道將來朝廷有什麼酬功。現在動他,按就是自找苦吃了。

    聽著趙冠侯的抱怨,齊開芬將杯子裡的香檳一飲而盡「冠侯,你說的非常正確,天竺兵就是一群猴子,他們壓根不懂得如何使用武器作戰。人犯的逃離,也在情理之中,更何況,這中間說不定還有人作梗。」

    「阿爾比昂租界的華探長,我看根本就是同情亂黨的人,或者他自己也很有嫌疑。他佈置的抓捕行動,破綻百出,與其說抓人,我看不如說是想辦法放人。」施密特將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頓

    「雖然不知道亂黨的來歷,但是我可以想見,他們中必然有朝廷的大人物在後面做靠山,所以他們才能在各個環節找到幫手。就算在這所學校裡,也同樣不安全。冠侯,你最好小心一點,防止有人暗算。」

    「多謝。我想,他們還是不大敢動手的。現在出了這事,已經引起了很多人注意,如果再對我下手,他們就真的藏不住了。依我看,他們最多是在背後罵我幾句,反倒是不敢加害。我若是有個什麼好歹,袁道台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把這裡的教習換一茬,那些人應該也能明白這個道理。」

    趙冠侯對於告密出首,倒是沒什麼心理負擔,他沒辦法確定,這次購買火藥到底是真有這麼筆生意,還是龐玉樓的又一次陷害。再者,那些亂黨不管要對誰下手,總歸不是自己的盟友,自己又何必去保護他。

    劉四保這個活口,已經交到了偵探局手裡,但據說他的嘴很硬,雖然偵探局用了刑,但他死活就是不肯鬆口,最後竟是莫名其妙的死在了牢裡。誰完成的滅口,卻是始終查不出。總之金國眼下的情況亂的很,對於重案犯的管理,也讓人放不下心。

    只是初步得到的情報,已經可以確定是一件大案,如果不是趙冠侯檢舉有功,這些人即使買不到火藥,也可能做出其他驚駕的事。如何酬功的安排現在還沒下來,但是想來,總不會太差勁。有了這層關係在,就連做炸蛋的事,暫時都沒人提。如果這麼個大功臣,在封賞下來時已經被炸死,那是誰都交代不下去的事。

    施密特道:「學堂裡有一批到扶桑留學,學習軍事的名額,大家都在搶,說不定你立了這個大功,就把你保去了。如果你想去,我會在巴森斯閣下面前,幫你說情的。事實上,你不需要我,只需要賽金花女士就夠了。你要知道,現在的巴森斯閣下,每到週末都打扮的像是個老鄉紳一樣,他之前可是說過,一生與軍裝為伴的。」

    「這事……可能還真需要幾位幫忙,跟巴森斯閣下說一聲,千萬不要讓我去扶桑啊。我對到那邊進學沒什麼想頭,要學軍事,跟你們學就夠了。我在這邊還有家眷,留學又不能帶,一走幾年。如果真的要我去扶桑,我寧可直接跑掉好了。」

    施密特等人頗有些目瞪口呆,朝廷現在重視軍務,去扶桑留學,回國之後必有重用,這是毋庸質疑的。有這個履歷,將來升轉,也會有優待,類似於文官中的翰林外放。大家都打破了頭,找各種關係想要一個名額,卻沒想到,還有為了不要名額要跑路的。

    齊開芬搖搖頭「真是個奇怪的金國人,居然會為了自己的太太而放棄前程,好吧,我尊重你的個人決定,讓我們幹一杯。」

    兩天之後,蘇寒芝過來給趙冠侯送了許多吃食。她已經知道,趙冠侯即將參加野外拉練,要一走幾天,怕他路上挨餓,特意送了些自己鹵的肉過來。同時,趙冠侯也將寫好的一部分俠盜羅平的稿子交給她,以便應付雄野松。

    他現在是功臣,背後又有四教習撐腰,出了學堂,與蘇寒芝說一陣子話,倒也沒人能說什麼。在垛口上,龐玉樓用千里鏡,將兩人手拉手的樣子盡收眼底,心內不由又是一陣怒意升騰。

    兩人每一次親近,就相當於在龐家臉上扇一記耳光,這種仇,他是沒法忘的。他悄悄的走下城牆,回到自己的房中,一個人已經侯在角落裡,他冷聲吩咐道:

    「這次的事,你沒有辦好,讓我失去了一個機會。接下來,記得將功補過,如果做的不夠好,你不但去不成扶桑,就連學堂,也待不下去,明白了麼?按我的意思辦,這次出操拉練,我不想看見他活著回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1
82.第82章 被擒

     月光從樹隙間灑下,林間偶爾有小獸奔走踩動落葉之聲,夾雜間,還有幾聲野狼淒厲的嚎叫作為點綴。

    幾點火光,在漆黑如墨的夜色裡,帶來些許光明與溫暖,篝火之上,兩隻野兔被來回翻轉,烤的滋滋冒油。趙冠侯小心的將鹽面均勻的撒在上面,臉上帶著豐收的喜悅。長途行軍,吃喝不能講究,野兔加細鹽,便是一等一的珍饈。夜晚巡邏吃頓這個,也勉強算對的起自己。

    篝火對面的的馮煥章明顯很緊張,緊緊攥著手裡的步槍,四下張望,如同一張拉滿弦的弓。趙冠侯笑著將一隻兔子遞過去

    「你別那麼緊張,一會留神走了火。這裡點著火堆,狼應該不會過來,它來了你這樣更糟糕。槍只能打一發子彈,夜間的命中率低,除非人衝到眼前,否則不大可能打的中,等狼到了你眼前再打不晚。這山裡沒聽說有什麼有名的強盜,就算有,也不會打我們這一百多名窮大兵的主意。這又不是真打仗,晚上放哨純粹撐的,上面說是讓咱們來當遠哨,實際就是有意折騰我,有這個時間打打牙祭,吃點夜餐不好麼?這山裡的兔子還挺肥,味道應該過的去。」

    馮煥章接過兔子,輕輕咬了一口,隨後就挑起拇指,稱讚著趙冠侯的手藝。趙冠侯笑了笑「你是受了我的連累,龐玉樓打發我來做探子,跟你沒什麼關係的,你何必非要跟來。」

    「沒啥,咱是一個棚的,總不能看你一個人出來探路。再說,在學堂裡,一個月也摸不到幾回槍,當一回探路的,還能摸到一支真傢伙,其實倒也挺值。」他邊說,邊將手裡這支已經很老舊的滑膛槍拿在手裡,反覆擦拭,很是愛惜。

    武備學堂的拉練計畫,是早就定好的,這其實也是每批新晉學員操練中的一部分,五百餘人分為四隊,每隊由兩名教習,四名助教帶領,目的地為薊縣的山區,主要是訓練學員的識別地圖能力及行軍能力。

    在拉練期間,教習一般不發表意見,任學員自行發揮,除非到了出現大問題時,才由教習出來總攬全局。

    四隊人馬按照到達指定地點的時間順序,以及人員數量,要做出獎懲,表現優異者可以賞假或是賞銀,反之,則要處以成績上的減分降等。每年這種訓練,都有倒霉的學生在行軍中掉隊,當然,最慘的就是再也找不回來。

    四名洋教習還要留在學堂裡教學,幫不上趙冠侯什麼忙,只有叮囑他千萬小心。齊開芬則將一柄西洋指揮刀和自己的普魯士造六響轉輪手槍遞給他「你剛剛告發了一群亂黨,現在誰也沒法確定,在隊伍裡是否有亂黨的同夥,你需要注意安全。」

    趙冠侯所在的第三隊,帶隊官乃是提調周殿臣,另一人則是女真兀顏魁,這人雖然是個女真人,但是學識很不錯,乃是個飽學夫子。在學堂裡,主教的是經史舊學,對於行軍之類的事務,實際也不怎麼瞭然,帶隊的差便委了助教龐玉樓。

    人馬出了學堂,龐玉樓就只負責維持紀律,行軍路線之類的事,他概不參與。這是從學堂定下拉練的章程後就有的規矩,哪怕整隊人馬走迷了路,助教也不能幫忙。這些人將來是要做帶兵官的,若是連行軍都做不到,那也就沒必要畢業了。

    大家穿著軍裝,肩上扛著武器,掌旗官舉著龍旗,軍樂手敲著鼓號,隊伍倒很有些威風。一百餘人的隊伍,只有二十桿槍,彈藥也極少,戰鬥力是談不到的。好在一路上素來太平,也不用擔心什麼。

    部隊已經到了薊縣範圍,明天就可以到預定地點,隊伍的掉隊情況也不嚴重,大概有五個人在路上失蹤。等到演習結束後,再原路回去尋找就行了。可也就在進了山區之後,帶隊的隊長找到趙冠侯,提出想讓他幫著探一探路,做探路的斥候。

    行軍安排斥候,打探情報,也是考核的一部分,教習們雖然不說話,但是也會對行軍過程的安排進行記錄,作為最後給成績的評判。在山裡夜間當遠探是苦差,非但不能休息,還要負責勘察地形,繪製草圖等等,明知道什麼都沒有,也要按著戰時標準仔細搜索,大家都不願意做。

    山區的情形比較複雜,加上天黑,確實需要個人作戰技術出色的戰士才能勝任。在這一隊裡,最合適的人選就是趙冠侯,只是這種安排,他怎麼看也不是出於善意。他可以選擇拒絕,但最終為難的還是隊長。自己在這裡混,總不能得罪所有人,所以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令他意外的,倒是馮煥章主動出來,願意與他一起承擔。

    對於探察敵情之類的事,趙冠侯沒往心裡去,兩人領了一支槍,幾十發子藥,溜躂出軍營以後,便胡亂敷衍著看了看。隨後靠著自己的野外求生技能獵了點野味,開始興致勃勃的預備燒烤打牙祭。馮煥章聽趙冠侯如此說,神態也放鬆了點,把槍放在了一邊。趙冠侯又從身上將水壺拿出來,裡面盛的,則是滿滿一壺好酒。

    「家裡媳婦給送的,你不喝一點?抽不抽菸?」

    馮煥章搖搖頭「家裡窮,這些嗜好都沒有,也好不起,我不喝酒也不抽菸,教習們以為我『在理』,其實只是沒錢。這東西如果沾上戒不掉,就麻煩了。」

    「也沒有什麼麻煩的,想辦法賺錢就好了。等你將來進了軍營,有了官身,每月有了薪餉,菸酒就都不是事。」趙冠侯將酒喝了一大口,又對馮煥章道:

    「跟你說件事,你知道就完,別往外說。去扶桑留學那事知道吧,我保舉了你。我這次立了點功,按說想要去扶桑,應該沒什麼問題,用我的名額換給你,我想上頭不會拒絕。總之,這段時間多學點扶桑話,但是一定要防著別人,別出去聲張,走漏了消息,可能就出變故。」

    馮煥章本來在低頭啃兔子,聽到這話,卻似中了定身法一樣,一動不動,手上的兔子落在了地上都沒察覺。愣了足有幾秒鐘之後,他才抬起頭,用一種極為誠懇的態度辯白道:

    「我……我沒想去扶桑……不,我是說,我沒想過佔你的名額。我可以考試,我可以自己考取那個名額的。這個機會很難得,聽人說從扶桑回來,最小也是放個管帶,而且是實授,這樣的機會,你怎麼能讓給我,這可使不得。」

    「怎麼使不得?咱們是朋友,我說讓,也就讓了,憑什麼使不得。區區一個留學名額而已,看把你激動的那個樣子。」趙冠侯拍拍馮煥章的肩膀,將自己剩下的兔子遞過去。

    「那考試,就是騙鬼的,千萬別信。名額差不多已經分完了,從直隸總督衙門到新軍,大家都在找自己的關係,就連那些助教,都想辦法去撈一個名額留學。真正留給考試的名額才有幾個,你就別指望了。我家裡有家眷,一去扶桑好幾年,根本顧不上家,我媳婦怎麼辦?所以我壓根就不想去,與其把名額便宜別人,還不如給個自己人,你一心向學,上進的心是有的,這個機會留給你,也好讓我看看,你將來能做到哪一步。」

    馮煥章的手劇烈顫動著,不知說什麼才好,猛的用袖子抹了一把臉「冠侯兄,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這個機會對我……對我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將來我若發跡,必不忘你的大恩!冠侯,我們老家有句話,燒香引鬼。咱晚上點這麼堆火,我看還是滅了吧,留神真招來點不乾淨的東西。」

    趙冠侯一笑「神鬼怕惡人,我就是最大的惡人。真有神啊鬼啊的,不來是便宜,來的話,就都得死!」

    趙冠侯手上沒了兔子,就用一根木柴,撥拉著火堆,說到這個死字,忽然將木柴點著了火,猛的向著森林裡一擲,人向另一個方向猛的跳出去,也就在此同時,以極快的速度,將馮煥章腿邊的那支滑膛槍抓在手裡。

    就在他剛剛躍出的當口,兩聲悶響響起,兩發彈丸自林中射出,但卻全都偏的不知道到哪。馮煥章想要抓槍,已經抓了個空,但他反應極快,伸手抽出了攜帶的馬刀,貓著腰,向黑暗處躲避。

    這時,從森林裡已經衝出十幾個人,將兩人所在的火堆包圍起來,這些人臉上蒙著黑紗,身上穿著夜行衣,手中或提刀斧,還有幾個人拿著槍。趙冠侯步槍幾乎不用瞄準,只看到人便扣動槍機,,一聲槍響,一條黑影已經應聲倒地。

    只是這種前裝步槍發射一次到再次裝填,需要相對較長的時間,這個時候,沒有他再次裝彈的可能了。幾個蒙面人已經從四下撲來,手中的槍,緊緊頂住了他的頭。另一邊的馮煥章則遠不如趙冠侯,只兩三個人持著刀,就把他逼住,讓他不敢動彈。

    指揮刀和步槍都被解除,兩條大漢拿了繩索,將趙冠侯雙臂反剪,捆了起來。另一人則來到倒地的同伴面前,仔細檢查著傷勢,隨即就痛呼起來

    「老大,老六不行了,這個狗官,又添了筆血債。弄死他算了!」

    「不許亂來!剛才響了槍,不知道會不會引來人,把他押回去,交給幾位好漢處置。這是他們要的人,我們不能碰。至於他……」那首領用手中的短刀一指馮煥章「拉到林子裡,槍斃。」

    兩條大漢將馮煥章拽進樹林,隨後解下面紗,又在馮煥章的腰上踢了一腳「廢物!怎麼連槍都讓他搶去了?你小子是不是聽說他把留學名額讓給了你,你就要反水?燒香引鬼是什麼意思?我警告你,只有活人,才能去留學,死人是沒指望的。」

    馮煥章對這兩人極為恭順,不住賠著小心「不敢……絕對沒有這等事。我對於幾位是忠心耿耿的,怎麼可能想反水。我的投名狀,還在你們手裡壓著呢。只是……只是他的本領太大了。我說燒香引鬼是嚇唬他,可是你們也看到了,我跟他說著話,他都能聽到你們來了,說開槍就開槍,彈無虛發,我哪是他的對手。想要暗算他,……我不敢。」

    「沒用的廢物!」一人譏笑了一聲,朝他揮揮手,像是趕蒼蠅似的「滾吧!回軍營知道怎麼說吧?這事做的漂亮一點,別再他娘出紕漏了,真難為龐二少,怎麼找了你這個飯桶。」

    兩人搖著頭,轉身離開,馮煥章先行了幾步,忽然轉過了身,向下一哈腰。魁梧的身軀,竟是靈活的好似狸貓,在遠處跟隨著,一路綴了下去。

    趙冠侯一上了綁,身上臉上,就很是吃了幾記拳腳,一個大漢恨極了他,掄起槍托砸在他臉上,將他打了一個趔趄,臉上也見了血,可是神色卻依舊是傲慢不屑,彷彿未將他們放在眼裡。那大漢覺得受到了歧視,罵了一句,猛的端起了槍,卻被那首領一把按住了槍管

    「我說過了,這人是幾位好漢要的,他們才有權處置。人家跟他有血海深仇,得讓他們親手報仇才對。」

    「老大,我兄弟!那是我親兄弟!就被他一槍給……我不殺他,也得卸他條胳膊!」

    「別怒鬧了,等見到人,什麼仇也報了,不許節外生枝。」這首領極有威望,那大漢雖然不服,但也只好多踢了趙冠侯幾腳,不敢多說一句。

    夜色昏暗,雖然黑衣人點了火把,但是視線依舊很差勁,趙冠侯又不比他們道路熟悉,走起來很吃力。這些人有意的選了條崎嶇的小路走,路上的荊棘,地上的坑窪,時不時將趙冠侯身上掛個口子,或是把人絆一個跟頭。

    看他那副狼狽的樣子,那個被他殺了兄弟的人,多少出了點氣,用槍托在他背後敲著「快走……走快一點!早死早托生!我還要等你的心下酒,走這麼慢幹什麼。眼看就要死了,還怕摔幾個跟頭麼!」

    走了大約四十分鐘左右的路程,眼前出現了一座殘破不堪的廟宇,山牆已經塌了一半,匾額也看不到,卻不知是什麼香火。火光透過破損嚴重的窗戶透出來,證明裡面有人在,那首領將趙冠侯朝裡一踢,隨後自己跟著進來,向裡面一抱拳

    「幾位,人我給您帶來了,大家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廟宇裡,有四個人圍著火堆坐著,另有一人身上纏著繃帶,躺在一扇門板上,下面墊了許多草,火上熬著藥湯。另有一個人被綁在牆角,嘴裡塞著一團布。

    這四個人全都身著長袍,高矮不等,其中一人猛的站起身來,從腰間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徑直來到趙冠侯面前「就是你,出賣了我們,害的我們死了這麼多人麼?今天,大家要好好算一算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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