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督軍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0 07:39: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7 246501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7:59
43.第43章 今之木蘭

     「他受傷了,而且失了很多血,所以就這麼暈過去了。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看看能不能幫上一些忙,另外一個就是給他補一槍,或者把人捆起來送到衙門去。當然,二百兩銀子的花紅是別想了,那是衙門裡各位老爺的,我們要敢分,準被辦一個通匪,先塞到牢房裡再說。」

    趙冠侯簡單的檢查了一下之後,確定孫美瑤不是使詐,確實是暈倒了。對於這個莫名其妙摸到自己家來的匪首,他是沒什麼好感的,兩下一共也沒說過幾句話,談不到交情。

    反倒是因為他的到來,讓蘇寒芝的夜奔變的徒勞無功,他心裡就很是不滿了。如果不是確定拿不到錢,以及考慮到孫美瑤身後還不知有多少黨羽,可能面臨著報復,他現在已經想把人捆起來,然後趁夜送到縣衙門去。

    當然,根據他繼承的肉身記憶,金國目前的衙門實在是不值得信任,即使這種重犯,也可能通過某種關係被賣放出來,那樣吃虧的還是自己。是以他這話雖然說的戲謔,但已經開始準備著救人。

    蘇寒芝心地善良,雖然方才被孫美瑤挾持過,但是考慮到對方並沒對自己毛手毛腳,也支持趙冠侯施救。

    「雖然砸明火的不是好人,可是總歸是落到咱門上了,這樣梁山好漢般的人物,如果交到官府裡,你的名聲就不好聽了。人活一張臉,你們混的就是面子,要是把名聲毀了,以後怎麼開逛?那二百兩銀子……就算官府真的肯付……也沒什麼用了。」

    她最後幾個字說的聲音極為含糊,但是趙冠侯耳力極佳,已經聽的清楚,正想問個清楚,可是眼前的情形,卻讓他的注意力不得不回到孫美瑤身上。

    他先是解除了孫美瑤身上的武裝,這種人身上多半裝有暗器,為防不測,他仔細檢查了一番,將其藏在身上的兩柄短刀以及幾隻飛鏢都取了下來。另外就是他懷裡的一個錢袋,裡面裝有幾張昭信股票,一些散碎銀兩還有兩條黃澄澄的小黃魚。

    這筆錢財數字不小,趙冠侯素無救死扶傷之良好習慣,這筆錢財已經被他看做自己囊中之物。有了這些東西,總算距離四百兩銀子更近了一步。可比起這些繳獲,接下來的檢查,卻著實讓他大吃了一驚。

    黑色綢衫上衣被解開,發現孫美瑤左肩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藥味撲鼻,血正從紗布里滲出來,顯然傷的不輕。接著,他就看到了孫美瑤健康的小麥色肌膚,以及一層又一層的布條也束縛不住的一對豐碩。再看看他的喉結,此時已經能斷定,這個孫美瑤與金十公子一樣,也是個女扮男裝的。

    許是江湖生涯讓孫美瑤多了歷練,與金十公子那種票友水平不同,孫美瑤的做派乃至聲音,都像極了男人,加上高領上衣,以趙冠侯的水準,卻也沒看出她是個女兒身,這個時候反倒是鬧了烏龍。

    孫美瑤既然是綠林響馬,肯定不是那種被人看了一眼,或是摸了一把就要死要活的性格,可同樣,她也不會是被男人隨便看隨便摸無動於衷的主。等到傷好之後,如果以這一點鬧起來,一樣有後患。

    蘇寒芝發現她是個女人之後,心裡倒是舒服了許多,畢竟方才捉自己時,被這個人又摟又抱的,即使窮人家的女兒沒有這麼多講究,可終究是不痛快。這時候發現她是個女兒身,心裡的不快,多少減弱了一些,隨後就對趙冠侯道:

    「她受的傷,你看能不能治?如果能,就趕快動手吧,等她傷好以後,我就說是我給她治的就好了。」

    孫美瑤身上一共中了兩彈,一彈在肩頭,一彈在上臂,彈丸已經取出去了,但是由於天氣太熱,加上消毒處理的不到位,傷口已經出現化膿的跡象。用手摸一摸她的額頭,也能感覺到燒的很嚴重,趙冠侯剛將手放在她的胳膊上,孫美瑤另一隻手就猛的扣向他的咽喉,還大喊著「山東好漢,不是好欺負的……」不過隨即,就被趙冠侯一掌把她的手打了下去。蘇寒芝跑到院裡燒熱水,又找了些剩下的酒出來,進行簡單的擦洗。

    「這種傷,很麻煩的,關鍵是沒藥,如果有洋藥的話,還好辦一點,沒有洋藥,就比較費力氣了。」趙冠侯上一世治療時,手裡有血漿和速效藥品、現在能用的只有一些草藥,效果他自己也吃不準。加上深更半夜,藥鋪大多都關門了,就是自己開出藥方,也不容易抓到藥。

    現在只能走一步說一步,家裡好在買了不少鹽,也有一些烈酒。再有,就是孫美瑤身上,還剩下十幾個紙包,裡面放著火藥和彈丸。

    先是用酒給匕首消毒,隨後以匕首剔除傷口四周的爛肉,接著就是用幾包火藥給傷口進行消毒加止血處理。蘇寒芝沒見過這種陣仗,忍不住用手捂著嘴跑到了院裡,趙冠侯自己則彷彿又回到了前世做秘醫時的歲月,饒有興趣的嘀咕著

    「嘖嘖,這傷口縫的其實還不錯,現在弄開了就不好辦,可惜手上沒有線,這下就麻煩了。沒有器材就是這樣,什麼都做不到最好。如果是在戰場上,我救了你,接下來大家就該找個時間約一下,找個旅館或是你家都可以。不過你有沒有這種覺悟,我就說不好……」

    就在他邊說邊做的時候,之前昏迷的孫美瑤忽然睜開了眼睛,幾乎沒有思索的時間,一記豪拳已經如閃電般攻向趙冠侯的太陽穴,可是在那之前,趙冠侯的手,也已經掐住了孫美瑤的脖子。

    「孫掌櫃的,冷靜一下,我這給你看傷呢,動手不是這個時候吧。」

    「冷你娘個腿!」孫美瑤初時是被疼醒,隨後就發現了自己上半身什麼都沒穿,只有纏胸布聊以遮羞。既然已經露了相,索性也就不再裝出男人的聲音,腳上使力,一記連環奪命腿就待踢出來,可是趙冠侯另一隻手,已經放到了她的傷口上「你再動一下試試?信不信我把你弄暈過去之後,立刻交到津門縣。那幫衙役看到你這麼個美人土匪進去,一定高興的很,這可比逮那野雞夠味多了。」

    孫美瑤聽了這句威脅,腿上的力量洩了一些,另一邊蘇寒芝也跑進來,連連道著歉「對不起,本來是我給孫掌櫃處理傷口的,可是我不會治槍傷,冠侯絕對不是有心佔孫掌櫃便宜,您要是有什麼不痛快的就衝我來,千萬別和冠侯生氣。」

    孫美瑤看看蘇寒芝,還不等說什麼,又覺得傷口一陣巨痛,趙冠侯冷哼道:「別亂動,你現在的傷口是重新弄的,如果再崩開,會很麻煩。你原來找的不知道是什麼醫生,連消毒都不做,是怕你死的不夠快麼?」

    「他收了我一條小黃魚,卻給我治成這樣子,我饒不了他!」孫美瑤恨恨的說了一聲,又看了一眼趙冠侯,索性破罐破摔

    「你也都看見了,我們這碗飯,女人吃起來不方便,所以打一生下來,就當成男人養活。這些年,山東道上只知道孫美瑤是個爺們,你算是第一個知道我身份的,幫我離開津門回山東,價碼任你開,是想要錢,還是想要人,隨你。」

    「你……想多了。」趙冠侯冷冷一笑,忽然一把摟過蘇寒芝「有我的老婆在,你說這種話,實在是讓我只能選擇要錢了。但是談這個問題之前,咱們還是把剛才的話題說完,你為什麼要跑到我家來。難道趙某看上去很像宋江秦瓊,注定不會出賣綠林好漢?」

    孫美瑤原本被男人又看又摸的,又羞又急,可這回漸漸恢復了平靜,反倒是放鬆了下來,竟是連個被子也不擋,就這麼亮著身體,將後背斜靠在山牆上。「為什麼往你這跑?因為我想不出別的地方了。津門我認識一些人,既有官府,也有幫會。那天在蘇家打牌的裡,還有一個防營的哨長。我這次過來,本來是和他們說好了,從洋行搞一批軍火回去,沒想到軍火出了問題,就連前面交的錢都拿不回來。吃綠林飯的,可惹不起開洋行的,我也不能找洋行的人算帳。可是那筆錢,卻是我們抱犢崗的積蓄,我是大當家的,把這個錢弄丟了,就得想辦法找回來,不做點買賣怎麼行?」

    她說起這件事,氣又有點往上衝「我在津門一共就三五個夥計,做不了大買賣,聽說志誠信有股票,想著拿到山東去脫手,沒想到捅了馬蜂窩。蘇春華那幾個人把我賣了,先頭我是躲在租界裡,再後來,租界也藏不住,華探和那些阿三都在抓我。認識的人,也都幫著官府害我,都想弄這十幾萬銀子。我現在走投無路,想要出城,就得找個本地人幫襯,想來想去,認識的人裡,有這個本事的,就只剩你一個了。咱們沒交情,但好歹見過,我至少知道,你是個好漢。至於能不能賭的贏,就想不了那麼多了,看來我的運氣還不錯,老天爺沒想收我。」

    她大方的一揮手,「那些股票被我藏起來了,只要你送我出城,我就把它們藏的地方告訴你,你把它們挖出來,咱兩下二一添做五。要是你想要人,等我傷好了就陪你一回,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也沒啥。你身邊那大妹子一看就是個厚道本分的,不會跟你吵嘴。」

    蘇寒芝臉一紅「孫掌櫃的,您說笑了,我和冠侯不敢比你們這些英雄好漢,也沒你這麼大的本事,怕是幫不了你什麼。最多就是幫你治治傷,再不然就是幫你跑跑腿,要想出城,怕是幫不上吧。」

    她話音剛落,院門外,又響起幾聲不緊不慢的敲門聲,不等三人反應,下一刻,院門就被人一把推開,煤油燈的燈光照入房中,一條高大的身影幾步之間,就出現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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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貓鼠同路

     孫美瑤方才還是很大路的,就這麼光著上身任男人看,可是一聽到敲門聲,就飛速的把自己那上衣抓過來,擋在身前,趙冠侯則吹滅了房裡的燈,同時抓起了兩支手槍,將蘇寒芝向著身後一推。

    就在馬燈照進來時,他的雙槍已經對準了門首,只是這種手槍太過原始,有效射程低的可憐,趙冠侯並沒有把握現在開槍,就能將對手擊斃。也就在此時,來人已經開了口

    「趙冠侯,把你手裡的傢伙放下,我如果想跟你動手,就讓人進來了。我是來跟你談判,不是動手的,咱們道上的規矩我也沒忘,今天,你這保證安全。」

    隨著說話聲,門再次被推開,門簾掀動,李秀山的身影出現在門首,身上穿的並不是官服,而是一身黑色短打,左手提著一盞煤油燈,右手裡則是一支轉輪手槍。

    這個距離內,趙冠侯只要輕輕扣下扳機,就可以將李秀山的腦袋轟成爛西瓜,但問題是,他現在沒法保證,李秀山的同來者有多少人。一個哨官理論上可以指揮四十多名士兵,如果加上水梯子李家本家的打手,這個數字就要翻幾倍,跟這麼多人動手,就只有超人才能做到了。

    李秀山也看到了他手中的兩隻燧發手槍,隨後就看到靠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孫美瑤。利用這點時間,孫美瑤已經把上衣套上,只是扣子還沒系好。兩人白天時在城門朝過相,孫美瑤肩膀的槍傷,就是李秀山傑作,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孫美瑤如果不是被繳了械,現在多半已經抽出兵器上去拚命了。

    「孫大當家的,你別這麼看著我,我是官兵你是賊,官兵捉賊,天經地義。這個道理,吃綠林飯的人應該都明白,談不到誰恨誰。再說,要不是我網開一面,你以為你真能跑到這來?我只要在卡佩租界那一堵你,就算不用亂槍打死你,安南巡捕也早把你抓起來了。就算是現在,我如果想抓你,你也跑不了。你們這麼折騰,你當這胡同裡為什麼沒動靜,蘇姑娘,別的不說,你爹為什麼沒鬧?我手下幾個弟兄正陪他說話呢,還有鍋伙大寨那邊,也有人過去了,我若是有惡意,只要一句話,現在的小鞋坊,包準打成一鍋粥。孫當家的,就算你是趙雲轉世,呂布復生,我看今天也殺不出去吧。」

    孫美瑤幾個得力手下,有一半是死在李秀山手裡,其餘人的死,或多或少和李秀山也有關係,她自己也被李秀山打傷,仇恨不是這麼容易化解的。但是出來混江湖的,腦子如果轉不過彎,就活不長久,李秀山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如果還咬著要復仇,就不配做山寨頭把交椅了。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用粗嗓門道:「看來是孫某誤會這位爺了,您是個好朋友,是孫某不懂規矩,沒拜到碼頭。只要您今天高抬貴手放我一馬,今後水梯子李家的人到山東做買賣,孫某必定全力協助,絕不食言。」

    「好意心領了,可惜我們李家生意做不到山東。」李秀山毫不給面子,臉依舊冷的像冰塊。「你抱犢崗一百多好漢,敢劫普魯士人的洋行,那也是在山東威風,到了津門,一樣得給我老實待著,這是我們的地盤。我是吃官飯的,抓差辦案是本分,實話告訴你,今天你的一舉一動,就沒逃出我的掌握。可是你的命好,居然跑到我冠侯兄弟家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這個面子,我不給你,但是不能給我兄弟。」

    他轉過頭來,將煤油燈和手槍放在桌上,竟是給趙冠侯施了個禮「兄弟,衙門外頭,哥哥手重了,在蘇家那事,也是哥辦的不夠地道。今天哥拿這事,給你賠個不是,你要是還覺得不出氣,沒事,就拿你手裡那傢伙,給哥哥放血,我要是皺皺眉頭,就不算喝海河水長大的娃娃。」

    李秀山終究是混混家庭出身,並沒有因為軍旅生涯,就把他的混混本性給磨滅掉,這時用起街面上的潑皮手段,也是駕輕就熟。他現在帶大隊人馬前來,趙冠侯不管有多少怨氣,也不會真的朝他身上放槍,只好也將兩桿手槍一放,拉起李秀山

    「哥哥言重了。咱們弟兄誰跟誰,梁山的好漢,不打不交。都是街面上走動的人,沒有這麼多的說道,哥哥今天給做兄弟的這麼大的面子,過去的事,誰都不許再提了。咱就當沒發生過,您要是不嫌棄兄弟這的門檻太低,以後咱得常來常往。」

    兩人四手相握,一副肝膽相照的樣子,至於內心裡存的什麼心思,就只有各自知道。但是至少表面看來,李秀山帶大隊人馬過來,並不是要捉人,而是打算賣放孫美瑤。

    可是孫終究也是江湖打滾的人,明白其中的門道,他若是只想放人,就連來都不會來。現在帶這麼多人過來,說是放人,實際上想必也有所圖。她勉強朝李秀山一抱拳

    「官爺,我們山裡人,沒你們城裡人那麼多道道,您有話就說在明處。我也知道,您勞師動眾,帶了這麼多弟兄來,不會白跑一趟。若是讓弟兄們白折騰,孫某也不夠交情了,可惜我這次出來的急,又被人坑了一筆,身上只剩了兩條小黃魚,還請官爺笑納。等在下回到山東,再讓人送一批山貨過來,包您滿意。」

    「兩條小黃魚?」李秀山哼了一聲,又看向趙冠侯「兄弟,你看見了麼,這就是他們成不了氣候的地方,小氣!這次志誠信劫案,十幾萬兩銀子被劫,這是什麼?是大案啊,通天的大案!雖然是巡防營是主責,可是我們新建陸軍,也不是沒有責任。上峰震怒,把我們這些帶兵官痛罵了一頓,又發下比限來,必須破案。為這事,我一哨弟兄幾天幾夜沒闔眼,就今天城門那那通放槍,就打出去多少子藥?再說今晚上,我動的都是水梯子的人,那也是百十個弟兄,兩條小黃魚?讓我的人一人喝碗豆腐腦就打發了?這樣吧,兩條小黃魚您自己留著回家喂貓,這事我衝我兄弟面子,分文不要,白給你幫忙就是了。至於將來為這事砍頭抄家,也是我李秀山交朋友換來的,與孫當家沒有關係。」

    孫美瑤明知道李秀山說的是反話,但也只好先自己認錯「李哨官,我們綠林中人見識少,您別惱。我身上有傷,腦子也不清楚,請您賞下句話來,弟兄們這麼辛苦,到底要多少錢,才能安撫住他們。」

    李秀山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意,將左腿壓在右腿上,伸手從懷裡摸出一盒香菸,先抽了一支放在嘴裡,將剩下的丟給趙冠侯,又朝蘇寒芝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這話……你讓我怎麼說啊。你跟我兄弟既然是朋友,那咱就是朋友,朋友之間,提錢……太遠了。志誠信丟失股票十三萬,交差是要交一部分的,我琢磨著,怎麼也要還人家三萬,這事才好交代下去。至於剩下的,咱們算八萬,這是股票,不是現銀,一年頭上,才能得四千兩利息,太慢了。我倒是有個路子,有朋友想要為國出力,願意折七收這些股票,人家給現錢,七八就是五萬六……孫掌櫃,抱犢崗那地方日子難過,你拿回兩萬銀子回去,他們就該燒高香了吧?」

    他這一刀下去,就斬掉了大半,孫美瑤折損數名手下,險死還生的行搶,最後卻只落了兩萬銀子,不由怒氣上湧。

    她在山東本也是綠林巨魁,直屬部下百餘人,可要是真拉攏隊伍的話,聚集過千人槍也不費力,一般來說,地方官軍對她惟恐避之不及,絕不敢出頭抵抗,小小的哨官,就更不放在眼裡。可是現在形勢比人強,李秀山只要一聲令下,她就出不了津門。

    再者,就是這股票的問題。雖然股票的前景很樂觀,每年的利息百分之五,在當下來講,得算高息。可是對於土匪來說,二十年的收益期,他們實在等不及,即使拿回山東,也是得找中間人出手換錢。

    這種東西與珠寶絲綢等物一樣,賣出時,值十賣一,即使在本地銷售,最後也是要被人當成肥豬來斬。對比起來,若是從李秀山這裡出手,倒也並非不能接受。

    她點點頭「一言為定。我們抱犢崗的人,有一句說一句,那些股票的埋藏地點,我會告訴趙會首。咱們三家,一起把它處置了,得來的錢財怎麼分,聽李爺的分派就是。」

    「好!孫當家快人快語,李某佩服。事情就這麼辦,我的人,會裝做看不見你,但是孫當家,你自己也要加點小心。現在津門上下,想要這錢的人不知多少,若是你落到別人手裡,李某也是無能為力。兄弟,你跟我出來一下,咱哥兩聊點事。」

    他點手叫出了趙冠侯,兩人一路走出胡同,來到外面的馬路上。貧民窟這裡沒有路燈,馬路上也沒有行人,只能看到四處黑影搖晃,顯然都是李秀山帶來的部下。李秀山笑了兩聲

    「兄弟,你敢去元豐當手指頭,這是我都沒想到的事,咱津門,終於要出一個爺字號的人物了。哥哥當初做的那點事,你別往心裡去,我也是不知道,原來你和曹幫帶還是拜把兄弟。要是知道的話,也就不會做那些了。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今後咱們弟兄,多親多近,可著津門,就不用怕任何人。這孫美瑤的事,我分六千兩銀子給你,你不嫌少吧?」

    「哥哥說的哪裡話,六千兩銀子,是給多了。」趙冠侯心知,這種分配比例,實在是跟公平無關。可是要是參考彼此的地位差距,實力強弱,六千兩銀子,已經得說是非常良心了。

    李秀山見他識時務,心裡也很痛快「不嫌少就好,我跟你交個底,我可以不抓孫美瑤。但是送他出城,我也沒把握,龐家的人,也在查城門。要是落到他們手裡,孫美瑤一樣走不了,我最多是給你行點方便,可是要想出城,還是得想辦法。水上,陸上,現在都有卡子口,外鬆內緊,你得想點轍,把人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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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45章 黃魚立功

     正如李秀山帶大隊人馬殺上門來,又高舉輕落,最後只收了錢,卻不拿人一樣。他並非沒本事把孫美瑤弄出城,只是通過帶兵搜捕,以及送人出城兩件事,把面子做給趙冠侯,讓孫美瑤感謝趙冠侯的人情。

    如果趙冠侯自己想不出什麼辦法,他自然就會幫他想辦法,李家是吃魚行飯的,與水上人家聯繫的近,想找一條船夾帶個人出城,也不費什麼力氣。在狀元樓那回,他還有些不滿趙冠侯借自己行事,可是鬧了元豐當以後,他卻是從心裡開始認同父親的觀點,這個人自己是該結交一下了。

    趙冠侯略一沉吟,「李少把,這事先不說我怎麼帶人出城,你這邊,得先想好怎麼交差。這件事總要有個瞭解,要是辦成了懸案,我想你那也不好交代吧?」

    「這事好辦,我們李家鍋伙裡已經抽了死簽,有弟兄專門頂著死。到時候給他一槍,死屍往海河裡一扔,人成了河漂子,就算神仙來了,也查不出他的相貌。再從身上翻出股票來,這事就算是齊了。你把手裡那燒火棍給我來一根,往死屍上一放,這就板上釘釘。至於股票……哼,十幾萬股票被歹人花了,扔了,怎麼說都好。還他兩萬,志誠信那邊就得給我送匾,想多要,一個子沒有。可是,龐金標那人精細著,他也是街面上的人,我這把戲瞞不住他,他的防營是地頭蛇,怎麼從他眼前把人弄走,還是個問題。」

    「只要李少把那邊把這事辦好,我這邊就好辦。」趙冠侯不慌不忙「我們這掩骨會三天兩頭往外抬死人,把人找個蘆席一卷,出城不費什麼力氣。就算是龐家有心挨個死屍查一遍,他手下的兵,也受不了這個罪。」

    「你有數就好,如果不成,就跟我打個招呼,咱們弟兄,總要多親多近,不能讓姓龐的佔了上風。」

    李秀山說到此,又停頓了片刻「你在元豐當鬧的那事,我估計龐金標也知道了,咱們混星子不怕官府,可是防營是咱頭上的天,若是惡了他們,打群架的時候一拉偏手,就能把你整個鍋伙都抓到牢裡。好端端的,怎麼想起鬧他的當鋪來?這裡,準是有什麼隱情吧。」

    趙冠侯也不瞞他,或者說想瞞也瞞不住,鬧到最後,這件事的底牌總要掀開。李秀山的為人雖然不怎麼可信,但至少目前為止,他表現出來的都是善意,自己也就沒必要把他往敵人的方向推。

    「九記孟家?這事裡,還有他們家的事?這就有點意思了,孟少爺現在辦紡織廠,是咱們津門頂出挑的商人,若是和他交上朋友,卻不是交上了一座金山?可是這事有點大,光憑你小鞋坊一家的本事,我看多半是吃不下龐管帶吧?他身後還有個太監龐得祿,那是在乾清宮的首領太監,萬歲身邊得用的人,你靠這半根指頭,或許可以讓收了你指頭的當鋪關張,可是想要出那枚珠子來,我看……還差點份量。」

    趙冠侯笑了一聲「聽這個話頭,你有心參一股?」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咱們既然是兄弟,這事哥哥能不給你托底麼?你放心,這事是你打的前站,哥哥不干抄人後路的事,你只管折騰,出了事我幫你頂著,你跟孟少爺該怎麼算怎麼算,哥哥當初對不起你,這事就當是賠罪,保證分文不沾。」

    「二哥,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不是剛才說了麼,過去的事就過去了,誰也不許再提,你怎麼又提起來了?我明天給孟思遠那去信,約他出來吃頓飯,你要是不來,這飯,我可就不吃了,這事,我撒手不管,手指頭就當白掉。」

    李秀山乾笑幾聲,拍了拍趙冠侯的肩膀「兄弟,你這是陷我於不義啊,你說說,你這麼一安排,好像我反倒是從你那吃現成的似的。明天這飯,我來做東,你們誰也不許搶。」

    如同來時一樣,李秀山的人退下去時,一樣沒發出什麼動靜。李秀山臨走時,又拿了些紅傷藥留下,這是他從軍營裡帶出來的,於治療槍傷大有好處。他為人精細,既然談成了生意,就不想得罪孫美瑤太深,留下傷藥,也算買個好。

    等到人馬離開胡同,他心腹的長隨湊過來道:「少爺,這事辦利索了?其實要我說,不如綁了孫美瑤,押回咱家用刑,不怕他不招。先問出那股票在哪,再把他做了,一了百了。」

    「你懂個蛋!」李秀山哼了一聲「如果他逃到別處,我也就這麼辦了,可是他跑到趙冠侯家,這是老天給我的機會,正好跟他交個朋友。這人有膽有識,運氣也好。他跟孟思遠都能交上朋友,這是多大運道?聽我說,這做人跟耍錢一樣,不能跟有大運氣的人對著干,否則是要倒霉的。孟思遠這條線我要是能拉上關係,就能為袁大人搞來大筆軍餉,到時候,對咱都有好處。這個人,我們現在是要把他當朋友看,不能當冤家的。你去給我聯繫一下藤田先生,昭信股票的事差不多辦妥了,去讓他準備好錢。七折五,差一個子都不行!他要是拿不出錢,我就去找阿爾比昂人或是卡佩人,想做這一票生意的商人,多著呢。」

    蘇瞎子聽到動靜,又發現女兒不在,正要喊叫時,就被人用匕首頂住,不敢出聲,報出龐金標的名字,卻沒有什麼用處。等到人去了之後,他一條人命嚇去了八成,癱軟在床上動彈不得。

    趙冠侯與蘇寒芝進屋時,卻先聞到一股惡臭味,想來是蘇瞎子在匕首的刺激下,沒分清臥室與廁所的區別。趙冠侯倒也不嫌髒,上前為蘇瞎子解下衣服去洗。知道強人退去,蘇瞎子膽氣漸漸壯起來

    「反了!反了他們了!也不掃聽掃聽我是誰,敢拿刀子來我家比畫,等天一亮,我就到防營去找我姑爺,讓他派幾個大兵過來給咱家站崗,我倒要看看,還有沒有人敢來我這搗亂!」

    他心裡以為是趙冠侯派了鍋伙的人來嚇唬他,說話有一多半是說給趙冠侯聽,蘇寒芝的眼眶又有些紅,眼淚在裡面來回打滾。可是趙冠侯根本沒往心裡去,依舊在那低頭忙和著,把他的髒衣服泡到木盆裡,隨口應道:

    「師父,您要是想去喊巡兵,可得預備好錢。那幫人站崗沒有白站的,別說是龐金標,就算是章桐章中堂要他們站崗放哨,也得先給足犒賞。您先預備一天一兩銀子的人工,再給他們備辦上燒酒燉肉,他們興許能在門口站會。要不然,就算是來了,也是換個地方睡覺。您的心思我明白,可是這事,真跟我沒關係,具體跟誰有關係您也甭問,問多了怕嚇著您,只跟您說一句,這次是有個闊主來談生意,怕讓人壞了好事,所以鬧這麼一出。也是看在您歲數大的份上,只用了攮子,要是直接拿快槍頂到頭上,您怕是現在還醒不過來。」

    「快槍?……快槍我也不怕!……我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麼可怕的!」蘇瞎子強撐著說了兩句硬話,但是一想到泰西快槍,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

    蘇寒芝拿起紅繩,要給爹纏上,蘇瞎子卻一把推開「不要臉的東西!爹給你繞紅繩是為你好,你倒學會糊弄我了。你們……你們要真做出醜事來,龐金標可不是好惹的!不但你活不了,趙冠侯,你也別想活。到時候他派人挖兩個坑,把你們兩都給埋了。」

    「龐金標?他算個什麼東西!」趙冠侯不屑的哼了一聲「師父,我知道,您是看中龐家的財勢地位,這也不能算您的錯處,可是您就不想想,他那麼大年紀,配的上我寒芝姐麼?我跟您說句實話,我師姐,我娶定了。他不是拿了二百兩聘禮麼?我退他兩千兩,就不信他不肯放人!」

    「兩千兩?」蘇瞎子被他說的數字嚇了一跳,畢竟對於小鞋坊這一帶的百姓來說,兩千兩這個數字,離他們實在太遠了一些。為了兩千兩銀子,就算賣命也是有人做的,現在要是有人扔下兩千兩買走蘇寒芝,蘇瞎子也不會猶豫。

    「你……你小子在騙我?你就算也學那土匪去砸明火,也沒地方去搶兩千兩啊。」

    「這事空口無憑,這個,先算徒弟給您的定錢。」趙冠侯從懷裡掏出一根小黃魚,塞到了蘇瞎子手裡。孫美瑤身上的兩根黃魚,分了一半給他,算是送孫美瑤出城以及治療槍傷的費用,他轉手,就放到了蘇瞎子手裡。

    錢之一物,妙用無窮,可令英雄落馬,可令烈女失節,盲人復明,不過是小道而已。蘇瞎子摸著那金條的形狀,再掂一掂份量,面露喜容,忙把它放到口邊就咬,然後問蘇寒芝道:「快幫爹看看,上面有牙印沒有?黃魚!這是小黃魚!我蘇瞎子也有能摸到小黃魚的一天!」

    其實龐家給的兩百兩聘金,比起一根小黃魚的價值要高出許多,可是小黃魚對於普通人來說,卻有著白銀不能比擬的震撼。而且隨手就能丟出一根黃魚做定錢,也讓蘇瞎子對於趙冠侯的支付能力,有了個全新的認識。

    他的神情也從一開始的面沉如水,變的有些猶豫,拉著女兒的手,盡顯慈父風範「兒大不由爺,寒芝的娘去的早,我又當爹又當娘,把她拉扯大不容易。只要她自己滿意,我是不管的。只要你真能拿出兩千兩銀子,我就答應你們的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00
46.第46章 鬧婚

     孫美瑤既然在趙冠侯房子裡,蘇寒芝就算想做些什麼,也做不成,蘇瞎子有了黃魚,又有了兩千兩銀子的指望,對於蘇寒芝與趙冠侯的接觸就不反對。

    他現在也有點為難,到底是龐家好,還是趙冠侯好,兩下倒真是難取捨。當然,於他而言,自然是錢最好,可是兩者誰能給他最多的錢,連一向自詡多智的蘇瞎子也拿不準了。

    蘇寒芝跟著趙冠侯來到胡同裡,跟著他,不管是什麼地方,她都不會覺得害怕,黑暗中的小巷,也沒那麼恐怖了。

    「冠侯,兩千兩銀子,你給的……太多了。咱們這小門小戶的,哪用的了那麼多。」

    「兩千兩很多麼?不覺得啊,如果只花兩千兩就能把姐娶回家做老婆,那是我揀了大便宜。再說,咱們怎麼能叫小門小戶,等有了六千兩銀子,我們買所房子,然後盤個店面,也能過個體面日子。姐你還能在報社拿錢呢,好日子在後頭,別急。」

    兩人的手緊握在一起,蘇寒芝只覺得身上漸漸有了力氣,在遠方,似乎有一盞燈被人點亮了,光芒逐漸驅散了黑暗,為她照出了一條光明之路。院門之前,趙冠侯才道:「姐,你跟我說實話,你今晚上過來找我,恐怕……不是那麼簡單吧。你這些日子,是不是就惦記著任我擺佈,等到上花轎之後,再去尋死?那天問鳳芝師姐的事,恐怕也和這有關。」

    「你既然猜出來了,還問什麼。」蘇寒芝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這種事被人說穿,總歸是臉面上下不來。「我……我是不會嫁給龐金標的。可是也不會……不會讓你為我去玩命。龐家勢力大,咱惹不起,可是我也不會讓你吃虧。鳳芝人也挺好的,跟你也能過日子。可是今天爹給我栓了紅繩,我就想著,要是龐家真派人過來看著,我就算想找你都找不了了。今晚上,原本是想……是想和你做了夫妻,等天一亮,我就去跳海河……」

    趙冠侯沒好氣的推開院門,將蘇寒芝推進去「我一直以為姐挺沉穩的,怎麼遇到事,比我還毛躁。幸虧是有了這檔子事,否則的話,不是坑死人了?聽我的,今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相信我有辦法,別總想著尋死的道。」

    房間裡,孫美瑤的聲音傳出來「你們兩,別在那嘀嘀咕咕,等有了錢,有的是你們膩乎的時候,現在還是先想想,怎麼出城再說!」

    她對於趙冠侯解開她衣服的事,還是有些耿耿於懷,尤其是看他和蘇寒芝親近的樣子,心裡就更不舒服,忍不住出言諷刺幾句。趙冠侯笑著走進來,將李秀山留下的煤油燈挪的近了點

    「孫當家放心,我不是你那些朋友,收了錢,就一定會辦事。若是不能把你送出津門,我就沒臉在街面上混了。可是眼下,倒是有點麻煩,你這傷口還是得先用鹽水擦一擦,你說你這麼早穿上衣服幹什麼,還得脫一回。」

    他雖然調笑幾句,可之後的傷口擦洗,總歸是不能自己動手,只有蘇寒芝代勞。李秀山留下的紅傷藥,是軍營裡專門治療槍傷的,比孫美瑤找的江湖郎中所用野藥更為對症。到了後半夜時,身上又出了許多汗,天亮時,她閉眼睡過去,額頭上已是一片清涼。

    折騰了一晚,趙冠侯也頗是疲憊,可是一想到黃魚,還有銀子,精神又足了。家裡這邊簡單安排幾句,自己直接奔了孟家去送信。

    這次接待他的,不再是孟家的管家,而是孟思遠本人。發生在元豐當的事,他也已經得到了消息,一見到趙冠侯,就鄭重的鞠了一躬「趙壯士,為我孟家之事,居然連累你損失一根手指,這份人情我孟某無以為報。今後若有需要之處,儘管開口,思遠定當全力以赴,不敢有半句推辭之語。」

    雖然孟思遠是留過學的,但終究還是個金國人,金國自立國之後,與前朝相同,一樣推崇儒學。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損壞這些觀點,已經深入他的心裡,當然對於辮子之類的東西,他是不接受的,可是切手指這種事,他也同樣難以理解。一想到是為了自己的事,連累眼前這個草莽豪傑丟了半截指頭,就覺得十分過意不去。

    如果是對一般人,他可以拿出一筆錢來算做慰問,可是與趙冠侯交談後,他又覺得眼前人是個奇才,不可以江湖草莽對待,拿出錢來,是對這個豪傑的污辱,未免不夠朋友,一時反倒是覺得有些不知該如何自處。

    趙冠侯反過來倒是安慰起孟思遠「孟先生,您就不用這麼客氣了,您是做大事的人,想要實業興國,機器救國,這都是好事。我不過是個混飯吃的鍋伙頭,幹我們這行的,十個有八個是殘廢,就是早晚的事。我這手指頭掉的,也沒什麼大不了,不用往心裡去。我今天來,是想請您見一個人,新建陸軍哨官李秀山。他是我的朋友,聽聞孟先生的遭遇,深表同情,願意盡力幫您。我想,有他幫忙,奪回您的傳家之寶就更有把握一些。只是不知道孟東家是什麼想法,今天又有沒有時間?」

    「有,當然有時間。地方由趙壯士來選,派人通知我一聲就好,孟某定然準時參加。」孟思遠將趙冠侯一直送到大門處,又命下人取了個包袱過來「我一個關外的朋友,送來幾根野山參,這兩棵參就算是孟某的一點心意,給壯士補一補身體。」

    趙冠侯也不推辭,坐了洋車,直奔水梯子李家,至於這兩根人參,他也想好了下處,回頭送給蘇瞎子,算是自己娶寒芝姐,給老丈人的孝敬。

    李秀山在軍營告了假,一直待在家裡,見了趙冠侯之後十分親熱,拉著他去拜見自己的父親李榮慶。與孟家不同,李家雖然也是大戶,但是始終保留著江湖習氣,家裡的下人也顯的野性剽悍,總有些身帶刺青,面目凶惡之人,在前院走來走去。

    李榮慶為人豪爽,見了趙冠侯,就連稱讚著他是少年英雄,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乃至於日爹罵娘的,罵起了龐家的八輩祖宗。

    「我在津門混了一輩子,還沒見過這麼霸道的主,九河下梢這地方,是講規矩的。出來混事,不能亂了江湖規矩,黑了人家的當物,轉過臉來不認帳,津門娃娃的臉,都讓他給丟光了。李某不能坐視不管,水梯子的人馬,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什麼時候說聲打,咱們立刻帶上人,跟他龐家見個高下。他龐金標別看在高麗殺過東洋人,我李某眼裡,還沒他這號人物,就算他那當老公的叔叔來了,我也不在乎。」

    李秀山在父親面前,表現的很像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並沒有多少話,這時也只是勸著父親「年紀大了,氣大傷身,您老還是穩重為上。外面的事,自有兒子去辦,保證不會讓咱自己的兄弟丟了人。冠侯,你今後可一定要多來,否則我爹生氣,備不住叫上車,就到小鞋坊去罵人了。」

    孟家送的禮物是人參,而李家送的見面禮,則帶有著自己的特色:四兩印度大土。

    「聽說蘇瞎子好抽這個。我是軍人,不吃煙,家父倒是也有這口嗜好,加上家裡做這生意,所以大土這東西,你別跟我客氣。我估摸著,蘇瞎子抽上這公班土,比跟他親爹重逢都高興。晚上的飯局,你是主角,我只是搖旗吶喊,不會搶了你的風頭。」

    趙冠侯心中有數,不管李秀山怎麼說,今晚上的飯局,他肯定是要想辦法出風頭,和孟思遠拉上關係。可是這也不能算過錯,畢竟現在李秀山手頭人多槍多,光是水梯子李家,就能動員起好幾百混混來,自己只能聯結他,卻是不好得罪。

    等洋車到了胡同外面,卻見胡同裡一片狼籍,蘇家門口,有一些被撕碎的綵綢,還有踩爛的紗燈,彷彿是剛經歷過一場風暴。等回到自己的家裡,姜鳳芝攬著蘇寒芝的肩膀勸著什麼,蘇寒芝則大哭不止。孫美瑤則靠在山牆上冷眼旁觀,一語不發。

    一問之下才知,就在他出去後不久,龐金標那邊派了人過來,正式來下聘禮。按說娶個小妾,是沒那麼多說道的,到婚禮當天,派頂轎子過來接人就好。可是龐金標似乎對這個新人挺在意,竟是按著娶媳婦的規矩來的。

    侯興帶著鍋伙的人,正好在外面閒逛,當下發一聲喊,就與龐金標的人打起來。鍋伙人多,龐家的人並沒防備到打架,吃了大虧,被打的逃了回去,連帶帶來的綢子都被撕碎了。可是這麼一鬧,蘇寒芝大覺臉上無光,在胡同裡都抬不起頭來,那些鄰居婦人,也在背後說了不少難聽的閒話,讓她無地自容,窩在趙冠侯這痛哭起來。

    蘇瞎子那裡倒是無所謂的態度,尤其聽說有四兩公班土,就更是眉開眼笑「這土是好東西,我得拿到煙館裡,讓含煙替我點上泡。她點的泡,最是地道。」

    趙冠侯冷哼一聲「龐金標倒是挺急的,這邊的事剛有個眉目,他那邊就想要討老婆了?我在這等著他,看看他,能有多大本事,在我眼前把人娶走。」

    他邊說邊取出了那支燧發手槍,將彈藥和通條放在面前,仔細的檢查起槍的情形。姜鳳芝本來在安慰著蘇寒芝,可這時見他整頓槍械的樣子,覺得日光照射下,這個師弟的身影,變得漸漸高大起來,讓她有些恍惚,竟捨不得錯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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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47章 昔日裡有個三大賢(上)

     龐宅之內,龐金標在房間裡來回踱著步,如同一頭籠中猛獅,雖然不曾以爪牙傷人,但是氣勢依舊讓人望而生畏。

    他四十出頭的年紀,生的高大魁梧,標準的武夫身材。相貌極是威猛,稱的起儀表堂堂,在臉上,有兩道明顯的傷疤,顯的格外猙獰。

    這兩道疤,乃是他在高麗,親與東洋人白兵相擊時留下的痕跡,也是他極為光彩的經歷。當日高麗大戰,金軍水陸兩師皆北,十數萬大軍一潰千里,幾不成軍。龐金標所部卻保存了相對完整的建制,且主動為全軍斷後,初戰摩天嶺,次戰大平山,頂著彈雨,馳驅於冰雪間,督隊力戰。坐馬中炮斃,重新易騎,繼續督戰。

    在戰鬥中被圍垓心,帶領部下主動向扶桑軍發起白兵衝鋒,闖出重圍後,因見友軍尚在圍內,轉身復殺入扶桑軍陣,衝開一路,護之而出,本部百人兩次衝殺,僅剩二十餘人,扶桑軍戰場遺屍亦過百數,堪稱金兵在高麗打的難得的一場有骨氣的硬仗。龐金標軍功至偉,自己則是被親隨從死人堆裡背出來,才僥倖揀了性命。

    當時他身上中了好幾處刀傷,傷勢異常嚴重,昏迷之中,只依稀覺得眼前有一白衣仙子繞著他飛來飛去,將那如同妖魔一般的扶桑兵盡數驅散,保住他的性命。到他做了管帶,帶隊巡邏時,卻在北大關那裡,見到了那位仙子的化身。

    驚鴻一瞥之間,蘇寒芝雖然一身荊釵布裙,卻難掩其顏色。龐金標是見多了女人的,本人也並非酒色之徒,一般的美人,對他也沒有太大吸引力。

    可是這女人的模樣氣質,像極了他夢中的仙女,他當即就發誓,不管這個女人是否有了男人,自己都要娶她。這是自己夢裡的貴人,只要娶了她,自己就能飛黃騰達,官運亨通。

    以龐金標的勢力,想要打聽一個女人,也不是什麼難事,很快就知道,她就是蘇瞎子的姑娘,還沒許人家。雖然他還有個正室,但是看她的身體,也熬不了多久。按龐金標的想法,先按著娶妻的規矩,把她做妾納過來,等到妻子一死,就可以把人扶正。兩下年齡差距是大了點,可是自己是朝廷命官,娶她個寒門之女,實際還是自己吃虧的。

    從聘禮到規格,他都給足了面子,從沒想過仗勢欺人,也不認為對方有什麼立場拒絕,這應該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大好事。但是事情的發展,卻超出他的意料,一夥混混居然敢不買他的面子,連上門下聘禮的人都被打傷了,這就是拿龐家不當做一回事。

    他大兒子龐玉堂因為元豐當被人用半根指頭訛去一百大洋的事正在心煩,這時聽了小鞋坊的地名,就一下子跳起來「爹,訛咱們元豐的,就是小鞋坊的混混。那幫人是有心和咱們作對,兒子這就叫上人,滅了他們小鞋坊。」

    「別胡鬧!」龐金標厲聲制止「小鞋坊這幫人,八成是九記孟家請出來的。他們兩下里有來往,當初小鞋坊鍋伙的寨主是飛刀李四,那個人沒什麼膽子,我也就沒把他們放在心裡。現在換的寨主,卻是個敢玩命不怕死的,歲數又年輕。這樣的人,正是為了成名,什麼事都敢幹的時候,他是有心和咱們龐家鬥一鬥了。」

    黑掉那枚五竅珠,是龐玉堂的主意,但是龐金標卻也是點頭同意的。那枚寶珠是有大用項的,準備等到老太后壽辰時,當壽禮送上去,若是能讓太后高興,自己的前程就有了希望。

    孟家吃了這種虧,肯定不會這麼算了,是以這段時間,龐金標並沒有閒著,而是上下奔走,找了自己的關係,也做了準備工作,不管孟家是打官司還是動武,他都有把握應對。他也沒想過趕盡殺絕,只是現在還不是低頭的時候,總得要先把孟家的氣焰打下去,再找個機會和他們談一次,交出一些好處,兩下把事情解決才好。

    趙冠侯這混混手段,算是傷了他的面子,但是不傷根本,還不到讓他陣腳大亂的地步。現在對他來說,還是蘇寒芝的婚事,更讓他覺得有點難以忍受。

    「這幫混混敢這麼幹,肯定是有防備,你現在帶人去,不一定能揀到便宜。我讓你沒事的時候多讀點兵書,你肯定是沒聽話,如果看過兵書就知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咱們要做的,是看明白他要幹什麼,又有什麼靠山,什麼佈置,然後……就可以把他連根拔起!」

    龐金標的手做了個用力下揮的動作「小打小鬧的,那是街面混混的格局,打個腿斷胳膊折,也沒什麼意思。要不就不做,要做,就要一下把他弄死。我已經派人去打探消息了,等把他們的虛實摸清楚,就能把他徹底解決。你去一趟津門縣,跟那邊疏通一下,等把人送過去的時候,讓他們下死手。多送點錢,現在袁慰亭治津門混混,把這種人治死,他也不會說什麼。」

    「爹,您放心吧,孩兒心裡有數,這種事我辦的多了,保證沒差。」龐玉堂很有些得意,他嬉皮笑臉的湊上一步「爹,我那二娘的事您是怎麼想的?她這可是丟您的臉,連帶咱龐家的臉都丟了。要依兒子的看法,她不要臉,咱也就不給她臉,現在帶人把她抬回家裡,往床上這麼一丟,就什麼都齊了。將來訪到她那個相好,大卸八塊……」

    話音未落,龐金標猛的揮起了手,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兒子臉上,將龐玉堂打的退後數步,嘴角淌血。龐金標如同一頭怒獅般瞪著自己的兒子「你給我記住了,對你二娘客氣點!等你娘死了,她就是你娘。你在外面怎麼惹禍,爹給你兜著,你要是敢對你二娘不恭敬,爹就饒不了你!她是神仙你懂麼?是神仙!……」

    他想起下聘禮的人被人打的這麼慘,略一猶豫,又吩咐著龐玉堂「你先別去衙門了,那邊讓管家去,你帶幾個人,去查查蘇瞎子在哪,把他的行蹤掌握好。她爹只要能掌握在咱們手裡,還怕她能飛到哪去?」

    龐玉堂挨了一記耳光,頗有些膽怯的看著父親,試探問道:「爹……您不是說,那是神仙麼?咱……還能算計神仙?」

    「廢話!你二娘是神仙,她爹又不是神仙,北大關擺攤算命的騙子,我恭敬他幹什麼。你先被動他,一起等我命令行事!」

    將龐玉堂打發出去,龐金標的心裡,升起一股難言的不安。這個仙女,自己是志在必得的,可是突然出現的這個趙冠侯,難道真和她有什麼私情?如果真是如此,他可以原諒蘇寒芝,誰讓她是神仙轉世呢,但是絕不會饒恕趙冠侯。

    自己在高麗,殺東洋人都不眨眼,殺一個混混,也沒什麼大不了。他抽出腰間的佩刀,用擦刀布在刀身上反覆擦拭,望著雪亮的刀鋒,他已經想像出,這刀砍在那名混混的身上,所發出的那如同天籟般的聲音。

    趙冠侯並不清楚,龐金標已經對他動了殺心,在他看來,這次自己可以搞到一大筆錢,就足以解決蘇寒芝的婚事。如果再不成,那就借水梯子李家的勢力,和他周旋一番,也未必就鬥不贏。

    他選的地方,是津門以做魯菜聞名的登瀛樓,孟家起自山東,在這裡吃魯菜,也有一番別樣的鄉情在裡面。李秀山等到了地方,卻發現除了三人以外,趙冠侯又請來了一位陪客。這人面向憨厚,人也沒什麼架子,見他來,就忙站起來打招呼

    「李老弟,你也來了,我正好在城裡辦公,被冠侯請過來,實在是騰不出工夫,要不然,我就先到你家,找你一起來了。快坐快坐,你這次能擊斃孫美瑤,可是在大人面前立了功的,回去之後論功行賞,用不了多久,老哥就要讓位了。」

    曹仲昆!

    李秀山此時,一點也不想見到這張憨厚的臉,雖然在軍營裡,自己不論是位置還是實權,都在這個掛名幫帶之上。可是論品級,他依舊是壓著自己。對於孟思遠這個不瞭解新軍內情的人而言,有曹仲昆在,對自己的關注必然會受到影響,隨即他也明白過來,這個人,就是趙冠侯找來制約自己的。

    李秀山最大的王牌,並非是水梯子李家那些混混打手,而是新軍裡的影響。孟思遠是商人,以後要想長期經營下去,不受干擾,找一個有力的靠山是必然之舉,李秀山的新軍,顯然足夠可靠。

    如果只有他和趙冠侯兩人陪客,他有充足的把握,讓孟思遠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雖然趙冠侯幫了孟思遠的忙,為此還斷了半根手指,可是最後落到最大實惠的人,還是自己。

    曹仲昆這一來,情勢就是一變,即使他不能管自己,卻也可以和自己弄個分庭抗禮,不上不下,這一來,自己的計畫,就要受到巨大影響,孟家的利益,怕是只能和趙冠侯均霑了。

    趙冠侯把曹仲昆叫來,固然是為了這樣的好事不能忘了自己的結拜手足,也是拉他的虎皮做大旗,這時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拉著李秀山不住道謝。曹仲昆素有曹三傻子的綽號,裝起傻來,只能算是本色出演,三人表面上一團和氣,儼然桃園三英。就在三人差不多要找個地方結拜為兄弟時,孟思遠也在夥計的帶領下,走入了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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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48章 昔日裡有個三大賢(下)

     酒菜是早已選好的,人一到齊,就立刻上菜,趙冠侯將兩人一一介紹,果然,孟思遠聽到兩人一個是幫帶,一個是哨官之後,對於曹仲昆的態度,就顯的熱情起來。

    以他的水準,當然不會讓李秀山感覺到冷淡,從表面看,似乎對兩人也是一視同仁。但是李秀山終究是江湖出身,看人的眼光何等毒辣,心知,孟思遠還是把寶押在了曹仲昆身上。

    他和曹仲昆在這個時候,是不能明著拆台的,否則就連自己的台也要坍光,只好在一旁幫襯著。等到酒過三巡之後,李秀山才道:

    「孟東家,你的遭遇,我冠侯兄弟已經和我說了。我們軍隊不能直接介入地方政務,尤其咱們津門這地方還有洋人,一個鬧不好,被洋人說成什麼武人幹政,就要鬧糾紛。可是你放心,我冠侯兄弟既然答應了幫你,我也肯定要為他幫忙,這件事,我們李家幫定了。」

    「沒錯,這事我們表面不管,但是實際上,肯定是向著孟東家。」曹仲昆喝了兩杯酒,臉就紅的像個螃蟹蓋,彷彿已經酩酊大醉,拍著桌子道:「秀山,我今天說句話,你要用多少人,用多少條槍,只管說,我保證全都批准,不會為難你。」

    他說的彷彿李秀山日常用兵用槍,都要他批准一樣,實際上他這個既沒有人事權,也沒有經理權的空頭幫帶,什麼都幫不了。

    李秀山不好明著揭穿他的西洋鏡,只好含糊著應了一聲,心裡暗罵了幾聲曹仲昆外傻內奸,不是個好東西。孟思遠不知根底,只當兩人心口如一,心內大為感激。

    他雖然是個成功商人,但是與軍界交往不深,最多是在山東那邊,認識一些小軍官,與津門這邊沒有往來。一旦得到兩個新軍軍官的門路,將來不管是做生意,還是日常安全都大有好處,忙從身上取了兩張銀票出來,遞到曹、李二人手中

    「初次見面,沒準備什麼禮物,這是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兩位大人笑納。孟某這次若能取回傳家之寶,必對二位有重謝。」

    「孟東家,您這是干什麼?我們和冠侯是朋友,就拿你當朋友,你給我們這個,難道是看不起我們?」李秀山故意把臉一沉,把銀票向前一推「你要是弄這一手,這件事我可就不管了!」

    曹仲昆雖然心疼銀子,可在面子之前,也只能說「沒錯,您要是給錢,那我們就走了。我們調動軍隊,也是擔著天大的干係,沖的是冠侯的交情,可不是錢財。您把我們當成那些防營的舊軍,這不是罵人麼?」

    孟思遠只當兩人真的是看著趙冠侯的面子,只好收了錢,又連連道著謝,最後問道:「兩位,對於如何拿回寶珠,不知你們有何高見?這當票我已經問過很多人了,他們說就算鬧到京裡告御狀,有這張當票在,我也是打不贏的。」

    趙冠侯點點頭「確實如此,有當票在,您的官司確實很難打贏。可是我們不是衙門,也沒人和他們打官司,江湖人,有江湖人講理的辦法,他們用這當票坑了孟東家,我就也用這當票,和他們做一做文章。這兩天我手上有些事,等過了這兩天,我就去一趟元豐當鋪,贖當!」

    曹仲昆道:「孟東家,我冠侯兄弟為你的事,可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你可不能忘了這交情。依我看,今天咱們四人結拜為兄弟,將來有我們在,就沒人敢欺負你。」

    金國結拜不搞磕頭結義,大家只要換個生辰帖,寫個蘭譜,就算是拜過了。孟思遠留學出身,對這套玩意並不認同。但是卻也覺得,有這個關係在,對於自己經營有利。再者就是,趙冠侯斷指之恩,似乎也之後這麼才能報答。

    只是簡單的寫了庚貼互換,所謂的結拜就算完成。四人中,曹仲昆居長,孟思遠次之,趙冠侯居末。除了曹趙之間早已換貼,其他人之間沒什麼過深的友誼,但是各去所需,卻也如同手足般親密。

    從狀元樓出來時,天色已經大黑,李秀山對於趙冠侯的行事又有了些認識,心知這人年紀雖然小,心眼卻多的很,自己要想算計他並不容易。但不管怎麼說,總算是搭上了孟思遠這條線,又拜上了弟兄,只要拿回了寶珠,兩邊就算是交上了朋友。有了這個關係,將來自己向孟家借餉,也就好張口,自己的目的差不多是達到了。

    他有心帶二人找個小班裡去過一夜,趙冠侯卻搖著頭「那地方我不是不去,可是現在……不是時候。再說了,也不見有什麼好貨色在,沒意思。」

    曹仲昆笑著打趣道:「好貨色有啊。京師的楊翠玉姑娘到了津門了,聽說是跟一位京裡的貴人一起來的,你要是有能耐去見她,保證比寒芝妹子好看。聽說京裡多少貝勒都盯著她呢,可惜啊,就是誰也沒弄上手。這樣的女人,見一面就要幾十兩銀子,再坐下來聽個曲,又要上百兩,還得看人家高興不高興。所以我說啊,有個女人就不錯了,別挑肥揀瘦的。」

    李秀山說道:「既然冠侯不想去小班,那咱就去白玉池,泡一泡澡,喝壺茶水。」

    泡澡是假,三個人商量個對付龐家的章程是真,談事情若是在家裡,或是在衙門中,就要一本正經,循規蹈矩,最後多半是什麼也談不成。非要是酒樓茶肆,書寓清樓之內,或是軟語溫存,或坦誠相見,大家心無芥蒂,知無不言,方有可能將事情談論出個眉目。

    三人先是在池子裡泡了一陣,又讓小工給自己搓背捏腳,忙和了一通之後,才喝著香茶,談起五竅珠的事。

    「我的人準備好了,你過幾天就去贖指頭,元豐當拿不出,你就和他鬧。只要他敢說一聲打,我的人就敢抓人。別看龐家是防營,一點用沒有。現在津門,是袁大人說了算,舊軍要是敢和我們放對,就打他娘的。鬧到哪,也是咱們有理。可是你最多是攪他的當鋪,離著那顆珠子,還是有點遠。我倒是有個主意,不知道你有沒有膽子聽了。」

    聽李秀山這麼說,趙冠侯喝了口茶水「李哥,事情已經到這個份上了,兄弟我有進無退,還有什麼事不敢做的?你只管說吧,是要我殺人,還是要我放火?」

    「沒那麼邪乎,但是這事做起來,也是有點危險。這是我們李家自己的舊事,咱津門是九河下梢,行商最多,津門之利,首重牙行。廣州有十三行辦洋務,當初跟英國人打仗,就是從這上鬧的事情,我們李家原本也想在津門牙行裡,吃上一口飯。結果就和牙行原來的把頭安家槓上,在安家牙行外面,支了一口油鍋……」

    李秀山說起這事,就連曹仲昆都來了精神,他並不是混混,但對於混混的事情也有些瞭解,問道:「怎麼,你們是要和安家比死簽?」

    「是啊,就是比死簽。一上手就打群架,動靜太大,鬧不好就得進衙門。跟今天的情況一樣,動手永遠是最後的一步棋,能用談的,就不用打的。再說,混混靠的是面子,能把對方震住,總歸是件好事,我四叔二話沒說,將自己的右手直接放到油鍋裡,炸了個爛熟,面不改色,論骨頭,也不比冠侯差了。可是安家那邊,卻是他們家主直接跳進油鍋裡,把自己給炸成了葷餡的卷圈,從那以後,這牙行的念頭,我們是不動了。不光是我們,整個津門多少好漢,誰也不敢琢磨安家這個生意,他們到現在也靠著那口油鍋,吃著牙行的飯。」

    趙冠侯這時也明白過來,龐玉堂名義上也算是半混不混的,雖然不是混混裡標名的,但是街面上的規矩,總是要守。自己擺了油鍋,他就要想辦法接招,如果不接的話,那就沒了臉面,要想動用武力,水梯子李家的打手加上小鞋坊的,也能湊出幾百人,並不處於下風。何況新軍還可以出來有偏向性的彈壓,最後還是龐家吃虧。

    至於這個油鍋的過程……他思考片刻,點頭道:「李哥這個主意好,我就跟他支油鍋了。」

    「我也就是這麼一說,你那麼一聽,別真當這就是個萬全之計。」李秀山反過來,又勸解起來「你手上有這麼聽話的弟兄麼?這種事,你得選好了人做,一要有膽子,二要有骨頭,三要不怕死。做混混雖然都說自己膽大,可是真要說把自己往熱油裡跳的,一般人可沒這個膽。總歸這件事,別人做,你別做。咱自己弟兄,以後還有的是發財的時候呢,犯不上玩這個命。」

    曹仲昆也道:「是啊,我聽著這事就覺得嚇人,那麼個大活人,說炸就給炸了?我覺得,你還是從長計議一下,不可一時衝動,腦筋一熱的就沖上去。」

    泡過了澡,時間已經到了深夜,三人就在澡堂裡睡了。次日,李秀山回了水梯子,趙冠侯則說是陪曹仲昆去看曹父,實際兩人卻是一路奔了小鞋坊那邊。

    曹仲昆見李秀山不在,才道:「他那主意你可別聽,我瞅這小子跟你玩心眼呢。你真往油鍋裡一跳,就算叫住了龐家,最後的好處也是他一個人獨吞,這種傻事,可不能干啊。」

    「三哥,瞧你這話說的,兄弟我又不傻,他這點小算盤,騙不了我。我另有自己的打算。」趙冠侯冷笑兩聲「李秀山就是太喜歡算計人了,他原本想要藉著我當跳板,認識孟思遠,完事就把我一腳踹開。我把三哥請來,既是壓一壓他,也是讓您認識一下孟東家,這種有錢人,結交一下沒壞處。您跟我去再見個人,這是另一場富貴。」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00
49.第49章 資助曹三

     兩人到小鞋坊時,見十幾個混混提著棍棒,如同巡邏般來回的兜轉。趙冠侯問了一句,一名混混答道:「這是軍師給咱下的令。昨天打了人,防著那幫人來報復,咱鍋伙裡聚了七十多人,要是他們敢來,我這一聲呼哨,大家一起動手,活活打死了他們!」

    孟思遠在赴宴之前,差人送來了一百兩銀子的掩骨會公費,侯興手裡有了這錢,買了酒肉,還有熱騰騰的大餅。有了這些東西,混混們就願意幹活,就連不是小鞋坊的混混,也為了吃喝過來幫場子,又有姜家跤場裡十幾個弟子過來助陣,不管真實戰力如何,表面上,倒是一派興旺景象。

    趙冠侯點點頭,與曹仲昆向胡同裡走去,曹仲昆道:「龐金標手下人馬不少,關鍵是他手裡有防營。你的人能跟混混打架,可是不敢和巡兵較量。他如果派了人來拿人,你可別和他動手,就報新軍的字號。我們袁大人護短,新軍犯了軍法,他不會留情。可外人誰要是不給新軍面子,他也不會善罷甘休。」

    他說著話又解下腰裡的左輪手槍「這個你會使麼?三哥教教你怎麼用,你把它留下,帶著防身。」

    「這個?這不是軍官配槍麼,你把它給我,你用什麼?」這支左輪手槍是泰西洋貨,論威力和準確度,都比孫美瑤那隻手槍強的多,如果自己真有這麼一支槍的話,大概可以殺光龐家全家了吧。

    但是新軍槍械管制遠比舊軍嚴格,軍官如果遺失槍械是重罪,而且這種手槍洋行裡個人難以購買,想要補充異常困難。曹仲昆把槍給他,自己肯定就要在袁慰亭那裡吃軍法了。

    他笑了兩聲「沒事,就是挨幾下軍棍,不疼不癢的。你連這麼個大富貴都舍得跟三哥分享,三哥還能在乎一支手槍?」

    「得了吧,這槍您帶著,等到這富貴到了手,我再想辦法買只槍就是了。再說,龐家要是敢對我下黑手,我就往您那跑,到了新軍營裡,他總不敢進去抓人。」

    趙冠侯打個哈哈,把曹仲昆領到自己家裡,孫美瑤藏股票的地點還沒說出來,趙冠侯經過盤算,覺得單純自己把地址告訴李秀山,還是不夠保險。他並不相信李秀山的為人,對於他的承諾,也不真當一句承諾看。要想保證自己確實可以拿到錢,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曹仲昆拉下水。

    由他全程參與股票的挖掘,等到錢到手之後,再從自己手裡分一份給曹仲昆。固然這樣一來,自己的利益會受到影響,可是從長遠角度看,與曹家的關係更為穩固,而且有了這麼一個新軍幫帶做為後盾,李秀山也就不敢不送錢。

    姜鳳芝與蘇寒芝兩人都在,自從昨天鬧了打群架的事情之後,姜鳳芝從家裡取來了自己的彈弓和彈丸,防著龐家過來搶人。跤場裡那些同門,也是姜鳳芝叫來的,見他回來,姜鳳芝沒好氣的說道:「昨晚上又去哪了?寒芝姐昨晚上一宿沒睡,不是哭,就是害怕,總擔心你被龐家人給暗算了。我就說你沒事,男人出去喝酒,完事有不去小班的麼?不是去找哪個賤貨,就是去抽大煙,也就寒芝姐還這麼惦記著你,怕你有什麼閃失。」

    蘇寒芝拉著她的袖子搖晃,示意她少說幾句,孫美瑤躺在床上,卻是撲哧一笑「有意思啊,這看棋的比下棋的還著急,這事有點樂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才是原配呢。」

    姜鳳芝惡狠狠地回頭瞪過去,孫美瑤卻已經閉上了眼睛,在那哼哼起山東的小調。趙冠侯連忙給兩個女人賠不是,又拉曹仲昆做證明,曹仲昆這時才恍然大悟「冠侯,合著你拉我過來,是讓我替你頂雷啊。你小子有心眼,連三哥都給繞進來了。」

    曹仲昆雖然是新軍幫帶,但是這個人沒什麼架子,於兩女看來,還是把他當成曹三傻子,沒人當他是什麼大人。再一聽他說昨天和李秀山去泡澡,也就不再懷疑。其實這個時代,就算男人真的睡在清樓裡,妻子也沒法說什麼,像姜鳳芝這樣鬧一頓的,已經算是脾氣火爆,搞不好男人會比她更理直氣壯。

    孫美瑤的傷口已經不再惡化,燒退了下去,神智也正常了,見曹仲昆來,她倒是很滿意。「前天晚上來的人,我也信不過,太滑頭。這個人倒是面相憨厚,更值得信任。這筆生意要不然,就咱們做了?」

    趙冠侯搖搖頭「孫掌櫃,買賣哪能這麼個做法?答應的事,就要做到,我既然答應了李秀山,就說到哪辦到哪。半路上把他扔下,不是爺們的作風。三哥跟我是結拜手足,在新軍裡做幫帶,把他請來,只為了讓孫掌櫃放心,也算個保人。我也不逼你,你什麼時候想說了,就什麼時候說。你要是信不著我們,不說也可以。雖然我救了你,但也沒想過,非要你把那些股票吐出來。要是你想憑自己的本事離開津門,趙某絕不敢強留你。」

    「好,夠爽快!」孫美瑤雖然是女兒身,卻在江湖上打滾的時間長了,養成男人的性格,舉止裡很有些男性化,也極有匪氣。拍了拍手,又挑起了大拇指。「這像個爺們的話,要是在我們綠林裡,你肯定得是個人物字號!可惜了,你現在有了好媳婦,大概是狠不下心上山了。但是孫某說句話,要是你在津門混不下去,就帶著媳婦到山東投奔我抱犢崗,我給你留一把交椅!」

    「孫掌櫃抬愛,我這先謝過了。咱還是先說說,怎麼離開津門的事比較要緊。」

    趙冠侯對於當強盜沒有一點興趣,以他前一世的人生經歷,如果真的上山為匪,大概也能活的很精彩。但注定朝不保夕,出生入死。蘇寒芝這個女人,自己是要讓她享福的,不是受罪的,不管當了強盜有多好的出路,自己也肯定不會選。

    孫美瑤倒也爽快,並沒有將藏寶的地點視為護身符不說,當即將藏股票的地方,以及挖掘的方法,一一做了分說。趙冠侯聽後,對曹仲昆道:「三哥,這個還是你去取吧。取出來之後,交給李秀山,既然是你交給他的,他也就知道這裡有你一份,不敢生什麼二心。您也跟他說一聲,他該得多少還得多少,我的六千兩銀子裡,連解決龐家的問題,再和寒芝姐辦喜事,大概要兩千五百兩左右,剩下的就都是您的。」

    曹仲昆連連搖著頭「那可使不得!這事是你辦下來的,我來拿大份,那我成什麼人了?你讓我認識了孟思遠,三哥就很感激你了。九記孟家的東家,輕易我也是結交不上,有這麼個人脈關係,將來你幾個兄弟做買賣就方便多了。總共不過是挖點破股票,我帶幾個人就辦了,哪還能分大份。」

    「三哥,你就別跟我客氣了。你想要結交克帥,那是需要銀子鋪路的,若是沒有錢,又怎麼攀的上這門親?等三哥飛黃騰達了,小弟還等著你提挈,李秀山不過是仗著自己手上有兵,就拿了大份走,等三哥你手上有了兵,還怕搞不到銀子?」

    聽他提起曹克忠,曹仲昆也沒了話。曹家的門第高貴,非有足夠的銀兩,不足以敘姻親,自己的俸祿雖然不少,但是負擔也重,積攢的一點錢,始終入不了曹家的眼。若是能有三千多兩銀子,從管家開始打點過去,總歸是能登堂入室,說不定就有了機緣。

    他點點頭「既然冠侯你這麼說,三哥也就不和你客套了。這個人情三哥絕對不忘,今後若有發跡之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咱們弟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雖然在新軍營裡不算掌權的人,但是終歸是個幫帶,曹仲昆想要做些什麼,找幾個人還是找的到的。只是挖股票的事關系比較大,他也不敢帶外人,當即也不多留,出門奔家去找幾個兄弟幫手挖股票。趙冠侯則去鍋伙裡勉勵了侯興幾句,又說了自己要跟龐家支油鍋的事。

    侯興聽到油鍋,神色頗有些猶豫,低著頭不知想些什麼,沉默一陣才道:「寨主,這油鍋……是不是得抽死簽啊。我家裡倒是沒有別人,但是有個老娘,還有幾個兄弟,如果是我抽上了,咱鍋伙裡,能不能多給她一份錢糧。我老娘身體不太好,要請大夫抓藥,開銷有點大。」

    「不抽死簽,我是寨主,自然是我來頂上。」趙冠侯一句話,打消了侯興的疑慮「我只是跟大家說一聲,早點做準備而已,真到了油鍋用人填的時候,就是我填進去。若是那邊也跟一個,你們就散了認輸。若是沒跟,你們就去拿好處就是了。替孟家辦了這麼大的事,你老娘的病,還會成問題麼?」

    「您上?那不成啊,哪有寨主第一個下去的道理?」侯興雖然膽小,但這時卻又出來阻攔,不管怎麼說,他和趙冠侯的關係是綁定的,如果趙冠侯倒了,他這軍師也做不下去。

    趙冠侯一笑「怎麼不能寨主第一個下去?身先士卒你懂不懂,只有寨主有這份狠勁,手下的弟兄,才能膽大不怕死。從寨主這先慫了,別人就更指望不上了。兄弟,咱們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我是拿你當我的兄弟看的,不是讓你做炮灰。哥讓你當軍師,是讓你過好日子,不會讓你替我頂雷。」

    他又吩咐了幾句,又讓侯興派出手下,去多召集人手,準備與元豐當大鬧一場,隨後就回自己的住處去了。侯興卻低著頭未動地方,良久之後,猛的衝出鍋伙,跑向自己家裡,給不知發生了什麼的母親連磕了一陣頭,又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自己家裡的幾個兄弟,隨後奪門而出,頭也不回的跑向了鍋伙。

    清風微拂,吹走多少男兒淚!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00
50.第50章 只能看不能動

     趙冠侯回了自己的住處,守著孫美瑤,就不好再討蘇寒芝的手口便宜,孫美瑤雖然槍傷不至於惡化,但是短時間內,也不適合做劇烈運動,她要麼是躺在床上,要麼就靠在山牆上哼小調。李秀山送給趙冠侯那包香菸,也都被她抽了個精光。

    這人性子很是隨性,也不難相處,只是有她在,趙冠侯想做什麼都做不了,只好本分的從事教學及寫作指導工作。孫美瑤初時並沒在意,可是當聽到趙冠侯教蘇寒芝的並非漢語,而是洋文之後,卻也來了精神,坐姿漸漸變的鄭重起來,神態也變的嚴肅。

    山東此時為普魯士人與阿爾比昂人的主要勢力範圍,洋人多,說洋話者也多。孫美瑤本人是不懂洋話的,也因為這個吃了不少的虧,她敏感的意識到,如果自己可以學會洋話,不管是做有本生意還是做沒本生意,都會容易的多,頓時也來了興趣。

    等到趙冠侯開始給蘇寒芝講故事,要她寫東西時,孫美瑤看向他的目光裡,就多了幾分崇拜的味道。「俺爹是個秀才,可是他不教俺認字。他說了,女人家認識那麼多字不好,心容易變的野,就不會好好居家過日子了。他可不知道,俺將來會上山拉桿子,等到佔山以後,倒是學了些字,可是也不懂洋文,你教你女人識字,還教她洋文,就不怕她飛了?」

    「我對寒芝姐有信心,就像寒芝姐對我有信心一樣。」趙冠侯笑著答了一句,他的思想裡,有著前世的意識,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倒是蘇寒芝的臉一紅,「又胡說八道,讓人家孫掌櫃的笑話。」

    「這有啥笑話的,有這麼個男人寵著你,是你的福分,總是要惜福才好。」孫美瑤嘆了口氣「這麼個好男人,可要自己看住了,雖然現在窮一點,可是只要對你夠好,又有什麼關係呢。將來總有富裕的時候,若是找錯了人,那就是一輩子的事了。那個什麼人要來娶你的,別害怕,如果那幫人真敢來搶親,我替你打發了他們。」

    孫美瑤住在這的另一個問題,就是趙冠侯晚上的住宿,由於不知道蘇瞎子什麼時候回來,孫美瑤不能到蘇寒芝那裡去睡。趙冠侯去睡,同樣也不合適,蘇瞎子把他堵在家裡,就有嘴也分辨不清了。孫美瑤穿的又是男裝,趙冠侯為了掩人耳目,還不能洩露她女人的身份,不能到鍋伙那邊睡。最後,只能把他擠兌的去住門口的小澡堂。

    一連兩天時間,他也發現了一件事情,有幾個人,總是在悄悄的跟蹤他。這幾個人的跟蹤水平並不高,趙冠侯前世,卻是跟蹤的行家。是以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他並沒有試圖制住人去問什麼,想想也知道,這肯定是龐家派來的。自己殺了人,就可能留下把柄,忒也不智。這一下,蘇寒芝卻是擔心起他在外面住的安全了。

    孫美瑤打趣道:「這其實也好辦,你們兩住一起去就完了。反正就是早晚的事,你們兩個把事情一辦,你爹再急,也沒脾氣。」

    趙冠侯並不牴觸這個意見,可問題是,經過上次蘇寒芝獻身失敗的事情之後,他也有點含糊。蘇寒芝現在覺得虧欠自己,所以任自己擺弄,而且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會想著努力活下去。可如果是兩人真的有了那種關係,蘇寒芝再遇到重大挫折,可能真的覺得再無牽掛,一了百了。

    而且這事他要是想做,可以用水磨功夫,一點點把事情做成,孫美瑤一說破,他反倒沒了機會。倒是孫美瑤大度的說道:「你就在這住著吧,這是你家,哪有我來,把你這個房主趕出去的?俺雖然是土匪,可也不能這麼霸道。再說,俺們山寨裡,也是百十號人住在一起,那裡面也大多是爺們。綠林裡,沒有那麼多講究,我也不是被誰摸下手手就活不了的千金小姐,有我在,誰要想暗算你,也不是太容易的。」

    蘇寒芝對於兩人住一起,自然是不怎麼支持,可問題是比起趙冠侯的安全問題,這種小事,她就只能放下。最後還是姜鳳芝出了個主意,蘇寒芝也抱了鋪蓋,到趙家來睡,左右蘇瞎子回來之後,她也可以趕的及回去。

    姜鳳芝對於這種安排倒是不怎麼滿意,她拉著蘇寒芝到外邊道:「這怎麼成啊?這姓孫的什麼意思?要是不放心,可以讓師弟到我家去住,也不能你們三個住一起啊。」

    「什麼我們……我們三個一起啊。」蘇寒芝呸了一口「到你那也是不方便啊,再說,你和劍鳴現在鬧的連話都不說,冠侯一去,就更麻煩了。沒事,我們在中間掛一道簾子,什麼問題都沒有,不會有事的。」

    姜鳳芝還想要勸什麼,張開口,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把話嚥了回去,只是搖著頭「你啊,反正得加點小心,她是響馬賊,誰知道安的什麼心,可得要多加點心眼,別拿她當好人。」

    蘇寒芝並沒發覺姜鳳芝關心的過分,送走了她,就羞怯怯的回了趙冠侯這裡,路上正好遇到兩個鍋伙的漢子。這兩人朝他施禮,叫了聲弟妹,她卻是沒感到害羞,反倒覺得心裡甜絲絲的。

    住到男人家來還是第一遭,明知道有外人在不會發生什麼,但終歸還是有點緊張。一想到之前被趙冠侯種種懲罰或獎勵的情景,就不由的一陣心頭狂跳,同時,一種幸福感也在心頭瀰漫。彷彿這裡已經成了她和趙冠侯的家,自己已經是這裡的女主人。

    與之對比,孫美瑤倒很是大方,似乎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山寨的聚義廳,沒有半點的不自在。吃過了飯,就要趙冠侯把白天說的故事說下去。

    「俺們在山東也聽書,但是卻不知道,這洋人的玩意裡,也有說綠林的。有些意思,你快點把它說完,俺回到山東,也好說給手下的兒郎們聽。」

    她是綠林響馬,對於這說俠盜的故事,最是感興趣,又拉著蘇寒芝的胳膊「你跟他說,讓他把故事講了,你們這個連寫帶講,太慢了。我到了山東,可沒地方去買那什麼公理報,再說買了,我也看不懂,不認識洋文。」

    蘇寒芝被她纏的沒辦法,只好下地拉起了簾子,又對趙冠侯道:「兄弟,你就給孫掌櫃講講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胡同裡,也漸漸變得寂靜。趙冠侯娓娓道來,一連講了幾個羅賓的短篇,又把羅賓大戰福爾摩斯的故事開了個頭,孫美瑤終究是耐不得困,打了個哈欠「時間不早了,那個給我們倒點洗腳水,我們要洗洗睡了。」

    趙冠侯一愣,他倒不是那種認為給女人打洗腳水,就是對自己多大污辱的大男子主義,可問題是,這時代女人的腳可是私密。就算是成了親,蘇寒芝也未必肯在自己面前露出腳來,這孫美瑤,也忒大方了一點。

    蘇寒芝說了一聲「你別動,我去吧……」話音剛落,就又叫了一聲,卻是被孫美瑤拽住了。「你別動,就讓他去,你支使男人就是這一陣,等過了門,成了他的人,就支使不動了。趁著現在,能支一陣是一陣,這時候不享福,將來想要享受也沒的地方。老實待好了,別亂動。」

    遇到這麼個潑辣大膽的女人,蘇寒芝是真沒辦法,趙冠侯打來洗腳水放在木盆裡,卻見孫美瑤因為天氣的原因,身上的盤扣已經解開了兩個,露出脖子和前胸的一點。若以往當她是男人時,這種舉動倒也沒什麼,可知道她是個女兒身,這樣的豪放,就讓趙冠侯心裡暗挑拇指。

    孫美瑤沒什麼害羞的情緒,大方的脫了靴子,就要脫襪子,蘇寒芝急道:「先別忙……冠侯,你趕緊出去啊。」

    只聽到房間裡,兩個女人唧唧喳喳說著什麼,孫美瑤說著「都是女人怕什麼,一起洗了……早晚你都是他的人,還怕他看麼……」隨後就是一陣爽朗的笑聲,以及蘇寒芝的驚叫。

    趙冠侯可以想像的出,肯定是害羞的蘇寒芝,被孫美瑤強迫著脫了鞋,一起洗腳。想像著那情景,他只覺得心裡就有陣陣躁動。他上一世,雖然有莫尼卡,但是也有過其他經歷。包括逢場作戲,以及為了任務搞的計策,又或者是某種原因碰出火花,露水緣分,醒後各不相見。一龍兩鳳的事,也做過幾次,如果這個時候衝進去,或許有機會把兩個都吃了?可是一想到蘇寒芝的想法,他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不管怎麼樣,他還是不希望勉強蘇寒芝做她不情願的事情。

    站到院子裡,趙冠侯深吸了一口氣,兩女一男的同住生活,也不是這麼美好啊。他本就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這具身體的主人,也沒有什麼殘缺,正是火氣旺盛的時候。守著兩個佳麗,卻不能動口,這種感覺,簡直可以稱的上是折磨。

    等他在地上打好地鋪,躺下的時候,孫美瑤還示威似的說了一句「晚上規矩點啊,我這手裡放著菜刀呢。要是摸你自己的我不管,摸錯了留神剁手。」這種示威更像是挑釁,如同將一根點燃的火柴扔在油桶上,讓趙冠侯輾轉難眠。

    聽著兩個女人悠長的呼吸聲響起,趙冠侯勉強調整著呼吸,進入夢鄉。在夢裡,他眼前出現了若干女子,既有莫尼卡,也有前世遇到的一些女人,他已經記不清她們的名字了。隨後,蘇寒芝柔軟的身體,孫美瑤的豐碩,都在趙冠侯眼前打轉,到了最後,姜鳳芝與那位金十公子,也在他眼前出現。而在布簾的另一端,一對大眼睛也大睜著,雙手時而握成拳頭,時而又舒展開,見另一端久久沒有動靜,在心裡罵了一句:傻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02
51.第51章 贖指(一)

     時間在這種狀態中這麼過去,一連四天,孫美瑤的槍傷已經大好,雖然還不能臨陣交鋒,但是已經可以在院子裡打拳。她行走江湖,除了有兩桿洋槍外,自身的武功也是極為出色,山東成名拳師,也多不及她。

    姜鳳芝初時不服氣,與她搭了搭手,卻只能遺憾的敗下陣來。兩人切磋之下,孫美瑤看出她除了跤法外,拳術也極高明,仔細看了拳路之後,認出她是梅花拳的路子,便很是親近。

    「俺們還是同門哩。教俺拳術的師父叫朱紅登,乃是梅花拳姜老師的弟子……那是你師叔?咱們,倒是真正的親近同門!若不是我身份不便,還該去看望一下師伯呢。」

    姜鳳芝對她,沒什麼好看法,即便論上了同門,態度依舊冷淡的很。蘇寒芝私下裡問過原因,也問不出來,事實上姜鳳芝自己也說不清楚。孫美瑤性子豁達,又有武藝,按說和她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可她就是看這個人不順眼,歸結起來,大概就是她離冠侯師弟有點太近了,讓她有點看不下去吧。

    作為聽故事的回報,這兩天裡,她便開始教著趙冠侯打拳。趙冠侯前世就精通若干種搏擊術,這段時間裡,因為總是處於骨折的狀態,沒來得及進行恢復訓練。

    但是這些東西在腦子裡,總是不會丟,只要訓練到肌肉反應層面就好了。而這具身體本身並非弱不禁風,也曾經進行過系統的武術培訓,技巧雖然不是很出色,但是身體素質總是很好。

    孫美瑤教導的拳法,既有進行訓練的套路,更多的,也是那種一擊制敵的格鬥術。她是真正殺人行搶的綠林,招式好看對她意義不大,講求的是實戰效果。尤其一個女人,跟男人比體力不是個明智選擇,所以陰招之類的東西,總是很多。

    開始時她並不把一個混混放在眼裡,當天她被擒,陷阱要佔主要因素,如果對打,她並不認為自己會吃虧。這幾天相處下來,她倒是沒了報仇之類的念頭,可是知道現在趙冠侯被人盯上,就想教他些防身的東西。

    可是切磋之下,兩人的關係卻漸漸反轉過來,從她教趙冠侯,變成了趙冠侯教她。

    「誒?還能這樣?……關節技?那是個啥玩意?跟我們說的擒拿手,意思一樣麼?……誒?你這個功夫,有點賴皮啊……」

    大金國的醫術發展,比趙冠侯所在的時空更為落後一些,其落後主要就是體現在對於人體構造上缺乏瞭解。

    像是蘇春華那種精通骨科的大夫,之所以鳳毛麟角,就是因為大多數醫生對於人身體不夠瞭解,也就缺乏治療能力。金國立國之後,大行儒教,強調尊敬死者,不許對死屍隨意解剖,於人體構造更多的時候是靠猜的。

    武術中,關節技法的發展,也就不如趙冠侯所在的那個時空發達,他是經過現代科學方式培訓的,除去身體素質不提,關於打擊部位、打擊方式等等,都有著相關的科學體系在後面做支撐,與這個時代自己摸索出來的武藝,並不可同日而語。

    而且他也是真正殺過人,實戰經驗比起孫美瑤只強不弱,兩人切磋幾下之後,孫美瑤必須承認,自己的武術修為可能比這個男人高,但如果生死相搏,即使自己沒受傷的前提下,死的也多半是自己。

    而且趙冠侯的一些貼身纏打技,也讓孫美瑤大開眼界,這種包含了柔術,以及貼身技、地面技在內的功夫,讓孫美瑤的身手施展不出來。趙冠侯與她拆招時,也不會考慮她是女人,或者說兩人都不會考慮性別,黑虎掏心,猴子偷桃之類的招數都會用出來。

    這種貼身技用出來,他就彷彿是一塊膏藥,孫美瑤使出全身解數,也擺脫不開。他反倒能趁機在孫美瑤身上東掏一把,西摸一下,上下其手。

    她並非執於勝負觀念之人,也不會因為被趙冠侯在身上摸了幾把而翻臉,反倒是對這種功夫大感興趣,考慮著如果自己學為己用。另外像是火藥消毒止血這個技能,她也是從趙冠侯這才瞭解到。

    她的部下雖然也裝備了不少火器,但是對於火藥的應用上,所知甚少,包括不少人對火器還有迷信情結。包括會把彈丸泡在女人的月氏京水裡,祈求每發必中。他們把這種造物跟迷信都扯在一起,自然不會明白火藥可以治療的功用。

    做土匪受傷難免,大多是靠草藥,再加上自己的命數去賭。一聽說火藥可以急救,孫美瑤就來了精神,等到趙冠侯又講解了諸如傷口包紮,消毒之類的知識後,她就完全聽入了迷。這些急救知識,現在一般的草頭郎中是不懂的,懂這個的醫生,土匪們也難以接觸到。

    孫美瑤用好看的大眼睛上下打量著趙冠侯,就像發現了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似的「你一個混星子,從哪學的這麼多東西?我看就算是縣裡的舉人老爺,知道的也沒你多,要不要跟我上山?我給你個當家位置?」

    蘇寒芝這兩天見兩人不是在院子裡練太極推手,就是拳來腳往的對打,甚至有時纏在一起上下翻滾,明知道是練功,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可是她具備這個時代賢妻良母的好隱忍品質,有再多不快也是放在心裡,不會宣諸於口,這時上前道

    「孫掌櫃,冠侯哪是那塊料啊?他雖然是混混,但是不像你們這些人膽大,他膽子小的很,上了山,也是拖你們後腿。」

    「他要是膽子小,就不敢收留我這個江洋大盜了。」孫美瑤不屑的搖搖頭「不肯答應就算了,這種事要講個緣法,不能強求。他教我的東西,能讓我們今後做買賣時,少死不少人,這個人情我記下了。我是真想多住些天,再多學一點東西才好……算了,將來有機會到山東,記得報我的名字。在蒙陰地面,提俺孫美瑤,好使!」

    她眼看傷勢大好,就開始考慮出城的事,這種身份的人,多留在津門一天,就多一天的風險。趙冠侯也在安排著人,準備一個適當的時期,送她出城。

    「李秀山那邊的新軍,就不用考慮了,自己人,不會給咱們找麻煩。真正可慮者,是龐金標的防營。所以,我們必須把龐家的視線吸引住,讓他顧不上考慮其他,接下來的事情,我們就好做手腳。」

    趙冠侯微笑著拿出了懷裡的當票「這當票在我身上揣了幾天,現在,是到了該贖當的時候了。我倒要看看,他們拿什麼賠給我!」

    孫美瑤的股票已經成功取出交接,銀子的數目比較大,一時還湊不齊,不過先期的款子已經拿過來。這麼多錢,自然不能用現銀,孫美瑤那份,用的是金條。趙冠侯手裡,現在也有了幾百兩銀子的銀票,尾款部分,用不了多久也會拿過來。蘇寒芝見他有了錢,就越發不支持他去做這種冒險的事情,緊拉著他的胳膊

    「元豐當鋪那邊想必也有準備,我怕你去了之後,又是一身傷的回來。咱現在有了錢,就別玩命了。這個手指頭,咱不贖了還不行麼?」

    「那哪行,如果不贖手指,又怎麼要回孟家的珠子。孟東家對咱不錯,不光送了雲水、人參,這幾天又讓人送了不少藥過來,孫掌櫃這傷好的這麼快,跟那藥也有關係。咱們受了人家的人情,總是要還的。放心,這事我早就盤算好了,現在不怕他打人,就怕他不打。」

    他趕去元豐當時,店面裡很清淨,在他前面,只有一個身形單薄的年輕人。滿臉泥垢,髮辮也有些散亂,身上穿一件又寬又大的玄色舊湖縐棉袍。看相貌就知道是個有芙蓉之癖的,生平最親近的朋友只有福壽膏。他手中捧著一軸古畫,進門就奔了頭櫃。

    頭櫃的朝奉看見趙冠侯進來,臉色就是一變,忙對夥計丟個眼色,隨後一本正經的看起那名年輕人手裡的畫,彷彿生怕錯過了一個細節。

    趙冠侯將手中的包袱朝三櫃眼前的櫃檯上一放,用足力氣大喊了一聲「掌櫃的,贖當!」

    三櫃見是他來,已經起身離開,二櫃、頭櫃又都不肯過來接這個話頭,趙冠侯自己就這麼孤零零地站在櫃檯前,沒人接待。頭櫃的朝奉對那那名年輕人問道:「少爺,你這畫想用多少錢?」

    年輕人卻是久與當鋪來往的,見此情景,也知道事情有些變化,便用手按住了那副畫

    「我這畫不急,你們先辦你們的事,我先看看。」

    這時,那位掌櫃已經小跑著從後院跑到前廳,遠遠的對著趙冠侯就施了個大禮「這位爺!小的我那天不該言語不周,衝撞了您,是小的不是,您可別跟小的一般見識啊。這裡不是個說話的地方,咱們有話,到裡邊去說。我那有新到的好茶葉,正好孝敬您。」

    趙冠侯面沉似水,冷哼一聲「掌櫃的,咱沒這麼深的交情,也不用那麼多廢話。我今天帶了大洋,還有當票,一應俱全,請你把我的手指頭拿出來吧。這當票上可是白紙黑字寫的,趙冠侯小指尾指半截,請你拿出來吧。拿了東西,我也好走路,今天我請了劉道遠劉老喝茶,可沒有太多時間陪你這磨牙,趕快拿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03
52.第52章 贖指(二)

     在趙冠侯身後,一個六十開外,身穿長衫,鼻樑上卡著一副茶晶眼鏡的老人,手裡搖著摺扇,不緊不慢的走進來,也不說話,只在一旁看著他們喧鬧。而在他身後,則跟著四個身強力壯的跟班,只看穿著打扮,就知道是保鏢打手之屬。

    掌櫃看到那老人,臉色一變,又忙過去施禮「劉爺!您大駕光臨,小人迎接來遲,您老可千萬別怪。您跟我們龐爺,可是過命的交情,這事,您可得說句話啊。」

    那老人連忙伸手扶起這掌櫃,「爺們,太客氣了,我可擔待不起。在下不過是個老朽,人微言輕,又能說什麼啊?他的大洋數字若是沒差,當票沒問題,你們就把當物給人家啊。自古以來當鋪就是這個規矩,一切按當票說話,這還有什麼可說的?」

    來的這老人,就是趙冠侯口中的劉道遠,亦是津門排行第一的土刀筆。他本人讀過書,中過科舉,頭上有秀才的功名,見到津門知縣也可以立而不跪。

    只是他無心進學,並未繼續考取功名,而一心鑽研刑名律例,大金律中存在的漏洞,被他摸索出了大半。其所寫的狀紙堪稱無懈可擊,津門爭訟中,若有人得劉道遠的狀紙,這官司沒打,就先贏了一半。

    他一支筆輕如鴻毛,落下卻有千鈞之力,有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之能,與泰西律師不相上下。讓他惦記上的人,輕者傾家蕩產,重者家破人亡。津門父老寧可招惹把自己打的鼻青臉腫的武混混,也絕對不願意招惹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劉狀師。

    孟思遠贖珠之後,第一時間就請了這位大狀出山,只是劉道遠人老成精,並不願意為了錢,就得罪龐家這種地頭蛇。再加上龐家背後有龐太監的勢力,並不是單純官司可以解決的問題。

    孟思遠手頭的當票,又對他極為不利,是以他的出力十分有限,只是願意從中斡旋,讓龐家做出適當的賠償,至於還珠之事,卻是無能為力。

    龐玉堂自己也是半混不混的,對於劉道遠的名字聽說過,但是對這人,卻沒什麼尊敬,心裡很是看不起這位老朽。是以他出面說項時,被龐玉堂給擋了回去,壓根沒給他面子。只咬定了一切按當票說話,一文賠償都不肯給,讓劉道遠栽了個大跟頭。

    這等人混世界,最在意的就是臉面,嘴上不說,心裡自是對龐家大為不滿。趙冠侯今天拉他來做見證,他也樂得來給龐家一個厲害,讓他們知道,劉道遠的面子,不是能隨便削的。

    雖然他不多說話,可只在這裡冷眼旁觀,那名掌櫃額頭上的汗水就冒個不停。要知道,這是一位刑名聖手,專門找別人麻煩的,一點小破綻被他盯上,都能把個鐵案打翻。若是自己現在動粗,那就非要被他搞到傾家蕩產不可。

    趙冠侯那裡,步步緊逼「掌櫃,你數數這錢,夠數不夠。如果不夠,我身上還有。」他邊說邊從身上取了幾張銀票出來,在當鋪櫃檯上一放「我的當物呢?還請趕緊拿回來吧。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可不敢總在你們當鋪裡放著,還是趕緊請回,我自己看著放心。」

    「趙二爺……您……您這當期是三個月,何必急在著一時?我們櫃上也不缺這些大洋,您只管拿去使用,且不急著贖。小的交了您這個朋友,不管您什麼時候贖,這利錢我全都不收,就當是孝敬您買茶水喝的。」

    「那倒不必了,我也不缺這點洋錢,雖然當期未到,但是自來當行也沒有當期未到,不許贖當的規矩。我按月付息錢就是,掌櫃的,怎麼倒這麼推辭上了,難道拿不出當物麼?」

    這當口,外面又有幾個人走進來,既有夾著包裹的典當客人,也有明顯是來看熱鬧的閒漢。到了這一步,掌櫃的也明白過來,趙冠侯當指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區區一百元大洋,而是為了現在的贖指。想想也知道,那枚指頭,肯定也在趙冠侯的手裡,現在就是吃定了自己賠不出東西。

    他當日感覺到當票不對勁,就在於上面寫的是收趙冠侯左手尾指半截,這內容寫的太細,現在就算想混賴,也沒有了可以含混的地方。而這些人,肯定也是趙冠侯的人招來看熱鬧加起鬨的。與上次的情形有點出入,這次看熱鬧的人群裡,並沒有穿長衫的,但是有劉道遠這尊大佛在,他同樣不敢喊出護院來動粗。

    再者,趙冠侯既然敢來,必然有所憑仗,他連切手指都不怕,就更不怕自己的棍棒。若是真動了硬的,恐怕這件事,就不能善了。

    這名掌櫃終究也是見多了風浪的老江湖,見此情形只好恭敬的給趙冠侯施個禮,又賠了個笑臉「二爺,小人實話實說,當天外面鬧土匪,後來又來了官軍。店裡面一陣忙和,二爺那半根手指,就這麼不慎遺失了。丟失當物,是我們當鋪的過錯,這一百大洋,算是我們雙手奉送,另外,我們再備一百大洋一百元,當做給二爺賠罪之用,不知趙二爺意下如何。」

    「什麼?你是說,我今天備好了大洋來贖當,你們元豐號,卻搞丟了我當的手指?」趙冠侯的聲音,猛然提高了起來。他本來就有唱京劇的根基,這一聲如同驚雷,滿室皆聞。

    「二爺,這是我們元豐當的過錯,若是您對一百大洋的賠償不滿意,我們還可以再商量……」

    「商量?我看沒什麼好商量的。要是我不帶著錢,就來要走當物,你們能跟我商量麼?」趙冠侯的臉色如同鐵青,氣勢也越來越足

    「若是我的當票上寫的含糊一點,今天你們是跟我商量呢,還是拿件什麼東西糊弄我呢?到時候你們還會說,當票就是這麼寫的,要怪只能怪自己蠢,不能怪到別人頭上。你們只認當票不認人,這個規矩挺好的,我喜歡。那我今天,就拿當票跟你們說話了。我帶著真金白銀上門,你們拿不出當物,這事,沒的商量!大洋你們自己留好,我只要我的當物。」

    「二爺,可是這當物,它實在是……」這位掌櫃的額頭上汗水就更多了,心知這次遇到了大事,自己本想損失一些大洋把事情解決的想法,看來是不大可能了。他只好試探著問道:「小人糊塗,您別跟我一般見識,請二爺跟我到後院奉茶,這事……好商量。」

    掌櫃剛要邁步,當鋪外面有一聲清脆悅耳的京片子響起「不能去!他是在櫃檯當的手指,贖當時,也只能是在櫃檯,怎麼能到後面去說?」

    侯興帶領著十幾個混混,在外面散佈著消息,聽說有人來鬧元豐號,有不少百姓自發的過來圍觀,看著到底誰佔上風。這些人本來已經把門堵死,可是來人帶的護衛有力,將人群分開,清理出一條胡同來。

    兩個相貌俊朗的年輕人分開人群,走進當鋪之中,為首之人用手中摺扇朝趙冠侯一指「你這人……不好!本公子已經說過了,有什麼事,都到利順德飯店來找我,可是這麼大的事,卻不來找我金十公子,難道是看不起人麼?」

    這當先進來的英俊公子,正是女扮男裝的金十,而在她身後的男子個子比她還略矮一些,身材適中,一身穿戴也極華麗。生的細眉杏目,相貌有些嫵媚,但是神態落落大方,舉止瀟灑從容,沒有絲毫女態。若是外人見了,多半要以為這是個男生女相的濁世佳公子。

    可是趙冠侯既然看出金十是女兒身,這個俊美男子也就認定,必然是個女人。至少這個時代的男性,除非是面首小白臉之流,否則不會在金十這個女人身後亦步亦趨。

    他與金十並沒有什麼深交,又知她非富即貴,多半是個大有來歷的女人,與自己一個混混距離太遠,沒想過真的能和她成為朋友。是以有意的不與她聯絡,卻沒想到,竟又在當鋪遇到,還被她當眾指責,只好告了個罪「十爺,這是我的不是了,改日自當上門賠罪。」

    「改日?你這一改日,就不知道改到什麼時候了,你今天就得給本公子賠罪,否則,我饒不了你。」金十朝他瞪了一眼,又看向了那名掌櫃,臉上的神情瞬間變的嚴肅起來

    「大膽的奴才!收了人家的當物,卻不肯盡心保管,丟了東西,只想用一百大洋打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區區一百金洋就能打發了?若是你覺得前後兩百大洋能買半根手指,本公子買下你全身所有的零碎,你說,該用多少錢?小武,拿銀子,進忠,拿刀子!本公子今天身上帶的錢不多,先買他十根手指加十根腳趾吧!」

    她的幾名伴當裡,有兩人應了一聲,一個抽出了刀,另一個則從身上的褡包裡,拿出了幾張銀票。上面是京師四大恆票號的字樣,極有信譽,在津門也可通兌。而那位抽刀的護衛,二話不說,已經伸手去捉掌櫃,隨後將他的手,按在了櫃檯上,回頭問道:「主子您吩咐,先從哪根指頭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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