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督軍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0 07:39: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7 246510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2
83.第83章 開殺戒(上)

     來人的身材不高,比趙冠侯矮一個半頭,皮膚白皙,手上看不到老繭,不像是那種從事體力勞動的人。只是他咬牙切齒,雙目噴火的樣子,一看就知,乃是憤怒到了極處。趙冠侯毫不懷疑,下一刻,他的刀就會刺入自己的胸膛。

    但是他面無懼意,也沒有任何反應的態度,顯然讓這個人更為生氣,手中的刀幾乎就要刺出來。這時,火堆旁一人卻沉聲道「梁兄弟不可造次。你這樣刺死他,與殺一犬何異,他不知死於何人之手,我等又怎能提到報仇二字?現在應該準備個靈堂,把幾位義士牌位供起來,在靈位前宣讀其罪,再動手明正典刑,才是正理。」

    「怎麼這麼麻煩!」那漢子很有些不服氣,但是躺在門板上那個傷員,卻有氣無力道:「按畢公子說的做,他說的有道理。」

    聽他這麼說,這個男子就只好鬆開手,那幾名黑衣人,則已經解下了臉上蒙面巾,露出幾張醜俊不一的面孔。為首者,是個絡腮鬍須的中年人,相貌很有幾分凶狠,但是對那位畢公子卻很恭敬,施了個禮,賠著笑臉

    「總算不辱使命,把這人給您帶回來了。依小人愚見,還是從速發落為好,免得夜長夢多。他們那邊一百多人,萬一真的找起來,怕是個麻煩。」

    「不用慌。每年行軍,武備學堂都會有人失蹤。或是跑回家,或是出了事,總之,這是難免的,沒人去找,也沒人去問。他的身份,還不夠驚動人來尋找的地步,再說這裡山路複雜,不是本地人,是說不清楚究竟的,他們怎麼找啊?」

    那姓畢的公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取了幾支香菸出來,與這幾個人分了「他不過是個普通學員,勞師動眾的找他,不可能的。再說,他們一共只有二十幾桿快槍,子藥也帶的很少,出了這樣的事,他們還怕你們找他們麻煩呢,怎麼會分兵找人。不用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一個身材矮小相貌醜陋的男子,向前一步「畢爺,那個洋票的情形不知道怎麼樣,我去看看?」

    「你離他遠點!」姓畢的公子面色一正「他懂得西醫,我們的朋友受傷很重,需要他進行護理,你敢對他動什麼念頭,我可顧不了你們大當家的面子。」

    「還不滾過去,幫著準備靈位!丟人現眼的東西!」頭目在那漢子身上踢了一腳,又將那支滑膛槍在手裡擺弄著,其他幾名部下則出去放哨警戒,還有人則坐到貨堆旁開始說著捉人的經過。

    趙冠侯被仔細打量,見這是間破廟,神像早已經不見了,供桌也不知去向。廟裡點著一堆火,在廟堂放供桌的位置,赫然擺著一尊火炮!

    炮身上蒙有紅綢炮衣,這還是從幾百年前留下來的規矩,以紅綢裹炮,以示尊敬。看這炮的制式,應該是舊軍裡用的老式火炮,威力和射程都有限的很。而在角落裡,一個洋人被五花大綁的扔在草垛上,多半就是他們說的洋票。這洋人穿著獵裝、馬靴,一頭金色的頭髮披散開來,擋住了臉,看不到模樣。

    這年頭架洋票的還是少數,畢竟動了洋人就是通天大案,從官府那裡就不會善罷甘休。那姓畢的年輕人看看趙冠侯,冷哼道:「你死到臨頭,難道不想問問,我們是為什麼殺你?」

    「沒興趣,想殺就殺了,那有那麼多理由。就像你們架票一樣,無非是為了錢財利益,左右都是當了土匪的人,難道還要跟我講什麼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之類的話麼?這種話留著騙自己就好了,拿來騙別人,就是自己給自己找難看。」

    「土匪?」畢公子顯然對這個稱呼極為不滿,人本來坐在那裡,這時豁然站起,火苗隨著他的行動,也一陣搖晃。「我們要做的事,乃是關乎到中華存亡的大事,你卻把我們,當做了土匪麼?」

    「那個洋人,只是因為撞到了我們這裡,不拿住他,就會走漏風聲,可不是為了架他票。至於說抓你,那是為了給我們死難的同仁報仇。你總不會忘了,不久之前,你做過什麼吧?」

    趙冠侯冷笑幾聲「你是說,你們和那幫買火藥想做炸蛋的人,是一夥的?那個傷號,就是從紅頭阿三手下突圍逃走的人吧?」

    「沒錯!正是我們!」那個男人這時已經收拾好了幾塊靈位,提了尖刀過來,目光中露出濃烈的殺意。「你死到臨頭,我也可以對你說句實話。我們要做的,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此事一成,我中華就可再興,列強就不敢正視我東方。你破壞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你說你該死不該死!」

    姓畢的公子也道:「你說我們替天行道,說的倒也不算錯。天行健,君子自強強不息,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這個國家變的強大起來,從這種角度上看,我們確實是在替天行道。而你,就是逆天而行的罪人。用你的血,祭奠這些犧牲的烈士,正當其時!」

    他心中大抵認定,趙冠侯聽了這些之後,肯定會有所表示,不管是求饒,還是認錯,最好的情況是懺悔,這些都算達到了目的。他們都是有一定文化基礎的人,並非是坊間的潑皮無賴。

    對他們而言,單純的把仇人一刀砍死,實際沒有什麼意義。看著仇人死前的哀號甚至於心悅誠服,才能算是揚眉吐氣,真正起到讓生者一出胸中惡氣的作用。

    只是趙冠侯的反應,與他預想中出入甚大,竟沒有半點恐懼,或是悔恨的情緒,反倒是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他「你是說,因為我的告密,死掉了你們幾個同仁,害你們一件救國救民的大事做不成?那我便要問一句了,你們做這大事,為什麼就要我冒著殺頭的風險配合,你們做的事不管多大,都不該讓我這旁不相關之人承擔送死之責任,連這都想不通,你們又能成什麼事?」

    被他這一問,幾個人全都一愣,另外幾名同來者也站起身來,準備斥責這個朝廷走狗死到臨頭執迷不悟。可是此時趙冠侯已經接著說道:「我這個人,很怕麻煩。你們不知道有多少人,今天在這裡,又會有多少人。如果沒完沒了的報復,我會覺得很煩,所以想一次解決個清楚。現在看來,大概就是眼前你們這些了吧。既然如此,那大家早點做個了斷,對誰都好!」

    他身上有綁繩,所有人對他就都沒有加太多防備,再說,有兩支槍頂在他頭上,想來也做不了怪。哪知趙冠侯忽然間身形一矮,頂在他頭上的兩支槍,頓時就落在空處。還不等人反應過來,他已經一頭,撞進一人懷裡,卻是一記極為凶狠的「貼山靠」!

    被撞者慘叫一聲,步槍落在地上,另一人慌忙的舉起槍,那名身形矮小的男子,則揮舞著匕首追殺過去。只在下一刻,繩索飛起,捆在趙冠侯身上的繩子,不知何時已經被他解開繩扣,繩子在他手中化做了一條怪蟒,向著那支步槍捲過去。

    「砰!」

    一聲槍響,血花四濺。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2
84.第84章 開殺戒(中)

     那個衝上來的男子,名叫梁國棟,乃是廣州人。其父與洋人做生意,是十三行裡很出名的一個買辦,家中很有些積蓄。雖然平日裡有些紈袴性子,喜好賭錢,也抽洋煙,但終究還是強學會的骨幹成員。

    兩廣強學會這次行事,他是主要的資金贊助人,甚至願意為了實現理想,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其從小喜好武藝,家中請了許多教習教授拳棒,以拳腳論,在破廟之內一眾人裡,數他的本領最好。

    死去的幾名強學會會員中,有他的知己,也有他的至交,梁國棟當時在一個脫衣武娘的床上,倒是躲過了這一劫。乃至另一名會員能夠逃出津門,也多靠他的協助。

    只是他自我反省,總覺得如果自己如果當時在場,憑藉一身本領,是能掩護更多同仁突圍的。;痛定思痛,浪子回頭。為了報仇,又或者是贖罪,他已經不惜賭上性命,也要完成任務。乃至向兩湖強學會低頭,與對方組成聯盟,也是他一力發起。

    一見到趙冠侯,他便已經決定要親手解決他,趙冠侯此時發難,他便不顧一切的舉刀沖上去。直到一支黑洞洞的槍口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時,已經來不及閃避。

    一聲槍響,滿室皆驚,那名持槍的嘍囉見到自己一方有人倒下,竟是嚇的丟了步槍,叫道:「不是我……」

    趙冠侯這時已經從廟裡衝到了外面,在廟外,也有人值守,人一退出去,外面便傳來打鬥聲。那名首領大喊道:「仔細著,他有槍……」人已經如同旋風一般向外奔出,只是身子還沒走到廟門,已經傳來兩聲清脆的槍聲。

    畢公子先是摸了摸梁國棟的脖子,隨後失望的搖了搖頭,雖然左輪槍威力有限,但是這麼近的距離直接命中,人也是不成了。他面色陰沉如同鐵塊,緊盯著幾名黑衣人「你們是誰負責搜身的?為什麼他身上有一支左輪槍?為什麼繩索會被掙脫?」

    「我們……我們也不清楚……」這些人雖然是本地的強人,但是聲勢地位,遠不能與畢公子的兄長,素有三湘大俠之稱的畢永年相比。畢家的勢力主要在湖南,可於燕趙之地,親屬朋黨極多,振臂一呼,也能召集數百江湖豪傑,踏平他們小小的山寨不費吹灰之力。

    再者,就是他們的山寨糧餉兩匱,器械粗劣,還是畢公子帶來了一筆款子,又聯絡了一個賣家,為他們購買了數支西式快槍,幾桶土藥,才讓他們的聲勢大起來。這樣的大人物,他們又如何得罪的起。

    那名首領怒道:「他們明明說過,斥候兩人只攜步槍一支,子藥二十發。為什麼……為什麼會有支短槍?我又有兩個兄弟壞在他手裡了,這筆債,必須算清楚。」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這個人絕對要捉住,所有人跟我出去找人!」畢公子一聲令下,火堆旁的幾個人站起身,撩起長袍下襬,每人的衣袍之下,都藏有兩隻左輪手槍。單就怎麼多短槍,就讓人望塵莫及。

    那名寨主忽然想起了什麼「這個人是巧盲眼(夜盲症),來的時候,看不到路,被絆了好幾個跟頭。他跑不出多遠,這周圍還有我們放的捕獸夾子,說不定就能打到他。」

    「跑不掉就好,留下一個人看著洋票照顧傷員,其餘所有人,跟我走!」畢公子也是個極有決斷之人,抽出手槍,一馬當先來到廟外。負責值守的兩個漢子,已經倒在了地上,每人額頭上都多了個血洞。

    加上附近的留守人員,他們的人數超過二十,擁有十來桿長槍,以及十幾支短槍,火力極是強大。加上地理熟悉,想來足以把人捉住。那名首領一手提短槍,一手提鬼頭大刀,當先衝入樹林裡,其他嘍囉見寨主衝進去,便也大呼小叫的衝入林中。

    他們中有人提了火把,還有人舉了煤油燈,加上地理熟悉,想來是能做住人的。那幾個與畢公子同來的,卻也是三湘豪俠,身手固然不及梁國棟,但自身也絕非弱者。

    隨著嘍囉,他們也都進入林內展開搜索,畢公子落在最後,見月色下樹枝搖動,總覺得這樹林像極了一隻巨獸,正在張開大嘴,等著他們進去。他搖搖頭,將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趕出腦海,飛身前躍,後發先至,趕在幾名三湘子弟之前衝入林中。

    他露的這一手輕功乃是家傳,幾名同來者忍不住喝了一聲彩,還有人讚了一聲「好俊的身手,我看比畢大俠,也差不了幾分!」

    破廟裡留守的,便是那名矮小丑陋的嘍囉,他手中緊握著一支步槍,將子彈壓進去,端著槍,看著廟門外面。森林裡隱約傳來一聲槍響,卻不知是誰開的火。夜風呼嘯,吹的窗戶發出令人牙酸的格致聲,風中隱約還傳來幾聲淒厲的叫聲,聽不出是什麼野獸。

    他縮了縮脖子,吐了一口唾沫「真他娘邪門,好好的繩子,怎麼就解開了。」越看外面,越覺得毛骨悚然,總覺得有什麼妖孽會隨著這黑暗來到廟中,將他吞下去。

    那名躺在門板上的漢子發出幾聲痛苦的叫聲,對這嘍囉說道:「你把那洋人鬆開,讓他給我換藥,我身上的槍傷又發作了。」

    那嘍囉來到洋人之前,將他的頭髮向旁一分,那人向後縮了縮,但背後是山牆,已經無處可避,露出一張俏麗動人的面龐,這個肉票,卻是個十七八歲的異國少女。

    雪白的皮膚,高聳的鼻樑,一雙天藍色的眼睛,如同美麗的藍寶石。這嘍囉從一開始捉人時,就對這個高大的異國女人極有興趣,此時兩人離的近,女子身上的香味直衝入他的鼻中,如同一瓶燒刀子從他的心一路熱到了頭。

    低頭看下去,正看到那高聳的胸脯,雖然隔著衣服,但他也能想像到,下面是如何美好的景色。身邊只有一個重傷員,那位極有面子的畢公子也不在,身邊竟無人可以命令他。這名嘍囉腦海裡,開洋葷的吸引力,已經超過了一切。拚命吸了兩下鼻子,猛的俯下身,壓在了這個異國女子身上。

    這女子的嘴裡被塞了布團,叫喊是喊不出來的,只有拚命的躲避,發出無法辨別意圖的嗚嗚聲。那名傷員也急道:「你幹什麼……不許碰她……我們不是強盜!」

    「你不是,我是!」那嘍囉已經撕開了這女子胸前的衣服,露出了裡面雪白的襯衫,「再廢話,我先弄死你,再栽到那個姓趙的頭上。我兩個姐姐,都是被洋鬼子禍害了之後自盡的,我得報仇!」隨後伸出手去,猛的一把,扯下了那女子的褲子,露出兩條潔白的腿。

    女子的掙扎,傷員的呵斥,都已經起不了任何作用。廟內的火光一陣搖曳,殘壁上,一個黑影正褪下自己的衣服,向著另一個黑影壓下去,妖魔亂舞,神佛側目。

    那名女子沒有辦法發出聲音,喊不出來,但是眼淚已經流淌開來。她的手被捆著,無法動彈,腿怒力的踢出去,卻沒有用處。這個男人雖然個子不高,但是力氣大的驚人,三兩下就將她的褲子脫了一半,而上身的襯衣也已經被撕開。

    醜陋猙獰的面孔伏下來,這女子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準備承受著生命中難以想像的屈辱。隨後,她的眼睛、鼻子,乃至胸前都感覺到令人噁心的接觸感。一種黏膩的感覺,傳到了她的胸前,彷彿是有什麼油或是其他噁心的東西,被塗在了胸口上。

    但是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來,雖然沒有過經歷,但是她並不缺乏這方面的知識,她至少知道,不應該是這樣子,即使這個男人如何不濟,自己也該有所感覺。她疑惑的睜開眼睛,隨後就看到一個高大的東方青年站在自己面前。

    這個青年雖然臉上有淤傷,但是在她看來,卻是那般的威武英俊,與泰西此時流行的騎士小說的主人公一般無二。

    這個人她是見過的,方才他也是俘虜之人,看到他掙脫繩索,出槍殺人時,她就認定自己要得救了。現在看來,自己的預感是正確的。那個噁心的矮個子,已經倒在了一邊,而在自己胸前,則是一片血跡。

    「請別擔心,我沒有惡意,我是來幫助你的。」趙冠侯一邊取出女子嘴裡的布團,一邊在最短的時間內,連續用阿爾比昂、卡佩、普魯士幾種語言說了這句話,見那女子沒有反應,正待使用大佛郎機語時,卻聽那女子以普魯士語回答道

    「感謝上帝,終於有人來救我了,但是能請你幫我個忙,讓我穿上衣服麼?」

    不得不承認,絕色當前,趙冠侯還是收取了一部分救人的報酬,比如故意忘了為女子穿上褲子,系好胸前的衣服……他絲毫沒有羞愧之意,只說了一句「請原諒我的粗心,畢竟我們都沒什麼經驗。」隨即用短刀挑開女子身上的繩索。

    這名普魯士少女,倒是個開朗的女子,沒因為被人又看又親,差點被侵犯就尋死覓活,先是以最短的時間穿好了衣服,又在那矮子身上猛踢了一腳「混蛋!豬玀!骯髒的野蠻人,你該下地獄去!」隨後朝趙冠侯行了個禮

    「感謝您的幫助,我叫漢娜,漢娜?馮?巴森斯。我的父親是利昂?馮?巴森斯,現在貴國一位官員身邊擔任顧問。你對我的幫助,我一定會讓父親報答您的。」

    這個世界……看來真的不是很大。沒想到自己出手,居然救了巴森斯的女兒,看來這次的善事做的很正確。原本想著,救個洋人,有背景就可以搭關係,沒背景也是功績,卻不想居然是老巴的女兒。這回就算沒有賽金花,兩面的交情也不會出問題了。他看著漢娜問道:「你……會使用武器麼?」

    「偉大的巴森斯男爵家的子女,全都知道該如何使用武器保護自己,如果不是這群卑鄙小人偷襲,我是不會被他們捉住的。」

    一想起剛才差點被硬上,漢娜顯然有點憤怒,緊緊的抓起了那支舊槍「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讓他們知道,巴森斯家的人,不是那麼容易欺負的。」

    「那就好,我們現在該走了,漢娜小姐可以先到森林裡,我隨後就到。」

    他邊說,邊將門板上的傷員抬起來,漢娜不解的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如果你的榮譽讓你無法殺掉一個無力反抗的俘虜,那就把他丟在這,照顧一名傷員,就要佔用他們三個人,而我們帶著他,卻要影響我們的行動速度,不利於我們甩掉他們。」

    「甩掉?我為什麼要甩掉他們?」趙冠侯笑了兩聲,傷員已經被他扛在肩膀上。

    「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跑,否則憑那幾頭蒜,根本抓不住我。我本來就是想看看他們有多少人,藏在哪。現在情況已經清楚了,接下來,就是狩獵與殺戮的時間。美麗的漢娜小姐,接下來的場面可能有一點血腥,也有一點危險,我覺得女士應該迴避。」

    「你在開玩笑麼?巴森斯家族的人,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危險。」漢娜被他這一句話激發了怒火,將步槍在肩上一扛,挺起本就甚為顯眼的胸脯,與趙冠侯一前一後出了破廟。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2
85.第85章 開殺戒(下)

     武備學員的臨時駐地裡,參與拉練的學員都已經進入夢鄉。正如趙冠侯所說,他們畢竟不是軍人,而且拉練不是打仗,也不會防範著有人來偷營。雖然應付差事的安排了哨衛,但都拄著槍睡了過去。

    一隊陌生的來客,這時如同神兵天降般衝入營裡,大家幾乎都沒來得及反應。直到龐玉樓氣急敗壞的吹響了集結號,大家才揉著眼睛,胡亂披著衣服從營房裡鑽出來。

    有人穿錯了衣服,有人衣服沒穿齊,還有的光著身子,隊伍很是雜亂。而這隊闖入者的首領,是一名面色鐵青的泰西人,單片眼鏡在月色下,閃爍亮光。在他身後,跟隨的一半以上是洋員,而同行者中,還包括了殷午樓這個大員,眾人就知道,事情似乎有些大,不是查夜那麼簡單。

    那名普魯士人做了自我介紹,翻譯連忙幫他翻成漢語「這是我們新建陸軍普魯士顧問巴森斯男爵,他老人家的女公子在山裡進行地質勘測時,不幸被匪徒綁架。今奉袁大人將令,爾等這一彪人馬歸我新建陸軍統轄,前往營救。若有抗令不從者,軍法從事。」

    周殿臣眉頭一皺「我武備學堂乃歸直隸總督衙門統管,新建陸軍衙門,還管不到我的頭上。沒有上峰行文,誰能妄動一兵一卒?我們槍彈兩絀,且無山地行軍作戰經驗,倉促應敵,出了問題何人承擔?再者,本官乃府班調用,他袁慰亭有何權柄指揮於我?」

    殷盛冷哼了一聲,不陰不陽地說道:「周大人,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這事關系到洋人,你覺得你一個府班,能頂住洋人的一句話麼?你的人若是不肯聽令,將來引發外交衝突,普魯士抗議,這個干係,你承擔的起麼!」

    龐玉樓連忙上前打著圓場「大人容稟。不是我們抗令,實在是我們這一隊都是剛剛入學不久的學員,人數雖多,戰力卻弱。兼之器械不足,況且匪巢情形不明,貿然行動,反倒有可能損傷巴大人寶眷,這個責任,我們也承擔不起。」

    殷午樓一愣,卻也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這麼多人冒失的衝過去,搞不好打草驚蛇,倒是容易傷了人命。這時,學員人群裡,一個滿面憨厚的漢子衝出來,在殷盛面前磕了個頭「回大人的話,這匪徒的巢穴,小人知道。」

    破廟內,看著嘍囉的死屍,畢公子有了一種被人當猴耍的挫敗感。他胞兄名動三湘,於燕趙之地,亦是大有面子的豪傑。一聲令下,不知有多少豪傑願供其驅策,他自到北地以來,處處是迎接,到處是酒席,幾時受過這種窩囊氣。

    以數十人追擊一個人,原本認定是穩操勝券,結果卻變成了一場悲劇。這些盜賊放置的捕獸夾,有一多半都被趙冠侯移動了位置。偏生這些匪徒雖然是山裡人,但基本都是夜盲症,即使有火把和煤油燈,也看不清楚道路。大家都是仗著地理熟悉,靠著經驗行動,捕獸夾的位置一變動,就吃了大苦頭。

    兩名嘍囉追擊不成,反送了性命,連一支步槍也被奪走了。比這損失更大的,是五名以上的嘍囉被自己放的捕獸夾打傷,這些捕獸夾都是用來獵野豬之類的大牲口的,人被打中,就算治好也會變成殘廢。

    為了照顧這五個人,本地這支土匪武裝,基本失去了戰鬥力。只有寨主還能跟他們一起行動,其他人都只能看著傷號在地上哀號。這一來,他們就只好撤回廟裡,卻發現被對手成功的調虎離山,上了一個惡當。地上躺著留守者的屍體,大炮孤零零地放在那裡,除此以外再無人影。不但洋票,就連自己的傷員,都已經不知去向。

    慘叫聲以及被對方愚弄與股掌間,對於士氣的影響是致命的,包括兩名兩湖強學會中自願報名的敢死隊員,此時都有些消沉。一個人建議道:「我看我們現在與其想著怎麼找人,不如想著怎麼離開。這裡已經不安全,甚至連我們的大計,都可能有洩露危險,我建議,大家立刻轉移。」

    「轉移?能轉移到哪裡去。再說,野庵被那個鷹爪和泰西女人帶走了,我們不能讓他落到官府手裡,不管怎麼樣,都要救回人再說。別忘了,我們大家都是強學會同仁,一定要守望相助,見死不救,又怎麼對得起那些死難者?」

    幾個同行者都沒了話,彼此對視一眼,都有些為難。夜晚的森林,對所有人都不友好。他們雖然都精通武藝,但是沒受過叢林戰訓練,在森林裡連行動都很吃力,至於找人,就更是大海撈針。

    大抵是上蒼有意成全他們,就在幾人徬徨無計,不知道該從哪裡找人時,破廟外忽然響起了一聲槍聲。幾個人抽出槍,各自尋找著掩體躲避,畢公子畢永春卻原地未動

    「你們怕什麼,他難道還能隔山打牛?離的這麼遠,還能打到誰?他開槍不是為了傷人,而是為了挑釁。這個人是跟我們耗上了,必須解決他,否則就什麼事都做不成,就算想走我看也走不掉!」

    那名頭領見自己部下損傷慘重,也兩眼冒火「沒錯,畢大俠說的對,我和他不共戴天。你們等著,我去弄死他。」

    「共進同退,不可單打獨鬥。」畢永春攔住他,將長槍分發下去「大家一起出動,免得被他各個擊破。這個人恐怕方才是在騙我們,非但不是巧蒙眼,反倒是個萬中無一的夜眼。在晚上,與這樣的人作戰,對我們十分不利。如果再分開,恐怕反倒會為其所趁。大家集合在一起,用排槍取勝。」

    森林內,漢娜將一枚定裝彈咬開,填到槍膛裡,又用通條夯實。夜色裡完成這一切變的比平時困難的多,加上缺乏戰場經驗,緊張的情緒,讓她的動作變的有點走形,速度就更慢一些。

    這種緊張的原因到底是來自可能出現的敵人,還是來自身邊這個東方年輕男子,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普魯士姑娘可不是金國女人,並不保守,她作為貴族的女兒,也經常參與社交。但是不知怎的,她總是覺得自己的心,今晚上跳的格外快,很多平時能做好的事,今天都變的做不好。

    趙冠侯已經將左輪槍的六發子彈裝滿,又將一支步槍填好了彈藥。夜色中,人影如同魔鬼,向他所在的位置摸過來,人數比搜捕他時少了許多。趙冠侯冷笑了兩聲,小聲嘀咕著「來吧……都來……到爸爸這來……讓我送你們回家。」隨後用匕首,朝著被他放在身邊的那名傷員腿上猛的一刺,那名為野庵的強學會員巨痛之下,忍不住慘叫起來。

    這種叫聲如同信號,讓追擊者有了明確的目標,所有人都朝著慘叫的方向衝來。趙冠侯看了看漢娜「請注意隱蔽,我恐怕很難照顧你。」

    「你只需要照顧你自己!」漢娜不服氣的說了一句,但是輕微抖動的身體,還是暴露了她現在的緊張情緒。

    趙冠侯手裡拿的是一支用了很久的滑膛槍,使用年限大概已經超過十年,有效射程有限。是以他並沒有急於射擊,而是好整以暇的,看著山下的人,在森林中,蹣跚著前進。

    一名身手矯健的漢子貓著腰,快速前進,忽然悶哼了一聲,身子向下一矮,身旁的人連忙拉住他,卻發現地上不知何時,被人佈置了一個簡易的陷阱。如果是在白天,這種陷阱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是在這種晚上,任何一點小紕漏,都會令人付出血的代價。

    同伴攙扶著他,想將他扶到後方,卻被這個人堅決的制止了。而是咬著牙,以長槍當做枴杖,繼續向前行動,顯然他們也明白,這個時候,不能再分出人手照顧傷員。再者,被俘虜的那名同伴一聲慘叫後,就沒了動靜,也讓所有人都有些擔心,不知其情形如何。

    忽然,一聲槍聲響起,一名湖廣來的強學會子弟一聲不吭的就倒在了地上。畢永春大驚,自己怎麼都沒看到人在哪,這子彈就已經命中了?總不可能自己遇到了所謂的神槍手?

    他連忙一揮手,大喊道:「用排槍!」十幾支步槍同時開火,按著事先說好的,朝著響槍的位置來了一次齊射。

    這時槍彈命中率普遍不高,只能靠數量彌補準確度的不足,大家排成一排,同時開槍,總有幾槍可以打中人。即使打不中,也能形成火力壓制。在一陣排槍打過去之後,這些人用最快的速度衝向目標所在的位置,甚至連第二次裝填都來不及。

    雖然說一起行動,但是大家腳程快慢不一,總是有先有後。一名強學會成員身手極是敏捷,一步躍上高坡,隨後就發現了趴在地上的同伴,大喊道:「我看到他了,野庵兄在這裡。」緊接著俯下身子探察鼻息,見他還有呼吸,證明人還活著,大概是被打暈了。忙去扳動他的身子,同時大喊著「野庵兄,野庵兄。」

    其他同伴連同出擊的嘍囉,陸續也有六、七人湊過來,一名懂醫道的嘍囉道:「我來看一看,這位爺到底傷的怎麼樣。」可就在他俯下身子,檢查傷口時,卻聽到了一陣奇怪的「嗤嗤」聲。

    就在他尋思著,這聲音到底是從何處而來時,那名強學會員面色已經大變,驚叫道:「不好,快走……」一聲巨響響起,死神的焰火,歡快的燃燒著。

    畢永春並沒有急著沖上去,由於山上沒有交手,他不知道那名令人憎恨的敵人,到底是逃掉了,還是已經被打中。比起救人,他更希望快點找到那名鷹犬,惟有解決他,才能令自己心安。

    直到爆炸發生,他才把注意力轉回山上,卻見火光已經升起,尚未衝到山坡上的嘍囉已經沒命的向下逃。

    這些小土匪只是平日裡打家劫舍,打劫一些過路行人的本領及膽略,這次被要求做大事,更多是看在畢家兄弟的聲望,以及糧餉快槍的份上。遇到這種狠人,已經超出他們的能力範圍。當爆炸聲一起,這些人的膽子首先就嚇沒了,沒命似的逃下來,連步槍都丟掉了。邊跑邊道:「太厲害了!有妖法!這絕對是妖法。」

    首領氣的揮刀斬了一個跑在最前的手下,又一把抓住另一個「到底怎麼回事,方才那是什麼?」

    「不……不知道。難道是他在樹林裡有一門炮?」那名嘍囉已經嚇的沒了魂,胡亂的回答著,就連這寨主也知道,絕對不可能是有一門火炮藏在上面。但是,到底是怎麼出的這種事,他卻也想不透。

    畢永春已經恍然,兩廣強學會與他產生聯繫,就是想從他手裡購買洋火藥,而他之所以擁有洋火藥,是因為朝廷派他研究炸蛋,難道他真的研究成功了,還在身上帶了一枚?那從他帶野庵走,目的就只有一個,利用野庵為陷阱,以炸蛋為手段,將自己一干人一網打盡。

    一想到一網打盡這四個字,他身上就是一寒。從一開始,自己一方就認定己方是獵人,對手是獵物。可如果反過來,趙冠侯從一開始,就打算獵殺自己這一行人……

    他搖了搖頭,總覺得這個想法荒誕不經,即使同來者全軍覆沒,自己一方現在還有近十個人,人人有槍,至少可以自保,怎麼可能被一個人幹掉。

    那名首領初時確實是想為手下報仇的,可眼下,他的膽子也已經沒了。來到畢永春面前道:「畢公子,情形不大對頭,這狗官手段太多,我怕咱們很難捉住他。不如……暫且避一避。」

    「好吧!避一避吧。」畢永春點點頭,十個人避一個人,這種事聽起來總覺得有點荒誕,但是事實就是如此。這次本來滿懷雄心,炮轟妖婦的計畫,怕是只能胎死腹中了。

    在對方第一次發射排槍的時候,趙冠侯已經開始轉移,他打完那一槍,就將步槍扔了,一把奪過漢娜手中的槍,又將她背在背上,發足狂奔。漢娜是個少有的高個子姑娘,身形比東方女子高大的多。如果不是趙冠侯本身也有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倒是真的很難帶著她逃。

    漢娜初時還小聲抗議了兩聲,但聽到那陣排槍響起,就不再言語。趙冠侯奔跑的速度很快,彷彿對他而言,夜晚和白天,沒有什麼分別,漢娜只覺得兩耳生風,心裡既緊張,又覺得有些刺激。一條黑影出現在了對面,對方似乎也沒想到他們會衝下來,可是還沒等出聲,趙冠侯的匕首已經投擲出去,貫穿了這名嘍囉的咽喉。

    山坡上爆炸響起時,趙冠侯已經把漢娜放到了地上,又把步槍放到她手裡「勇敢的姑娘,從現在開始,你得學會自己保護自己。我要去解決掉剩餘的人,你要照顧好自己。如果有人過來,就給他一槍,做的到麼?當然,我是例外。」

    「我……我可以的。」漢娜的臉莫名的一紅,好在是晚上,對方肯定不會看見,否則自己就要丟人了。可是她又拉住趙冠侯「他們……他們有很多人。如果你想消滅他們,我想可以等我的父親向你們的袁大人借一支部隊,而不是讓你自己去冒險。」

    「多謝你的關心,只是這些人如果活著,不但對我是威脅,對我的家人,也是一種威脅。所以斬草除根,一了百了,我才能活的舒心。令尊即使調來人馬,他們怕是也逃了。我不想留下什麼隱患,總要清除了才好。」

    見他舉起左輪槍要走,漢娜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那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麼?」

    「武備學堂,趙冠侯。」

    他說完這話,人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漢娜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傷感。「他真像一個騎士,願上帝保佑,讓這位騎士可以戰勝野蠻的原始人……」

    風把爆炸後的硝煙味道吹散開來,離的近了,趙冠侯也能聞到。這種味道,又讓他想起了前世的那個碼頭之夜,看來這次帶一枚炸蛋出來的舉動是正確的。

    這些強學會之類的東西,他不知道到底底線在哪。看上去,其中有一些人還是很講風度的,比如有他們在,就沒讓人侵犯漢娜。但是其他人,就說不好了。

    不管他們為了什麼,又或者存有什麼理想,總之,既然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上,那還是早點送他們上西天為好。倉皇逃竄的人群,已經落在他的眼裡。他們在破廟裡抬出自己的夥伴,或背或抬,蹣跚著向自己的匪巢前進。

    趙冠侯輕輕哼著「十個小黑人,為了吃飯去奔走,噎死一個沒法救,十個還剩九……」隨後扣動了扳機。

    一名匪徒應聲倒下,其他人驚恐的大叫著「那小子追上來了!」卻不是回身應戰,而是四散奔逃。他們的膽已經破了,整軍逆戰,已經變成了極為奢侈的幻想。只有畢永春與那名頭領回過身來,手中的左輪槍瘋狂的射擊著,可是趙冠侯此時,又退回了黑暗之中。

    「混蛋!有本事出來,一個對一個決個雌雄!」那名頭領因為憤怒,一口氣打光了槍裡的子彈。這種左輪槍的裝填十分困難,作為新手,完成一次大概得三分鐘以上。他一邊鬱悶的裝著彈藥,一邊破口罵著「藏頭露尾,算什麼好漢,我們早晚有一天要找到你的家……」

    槍聲再次響起,正在填彈的頭領應聲倒地。趙冠侯如同鬼魅一般的衝出來,手中左輪接連射擊,另外幾名持槍的嘍囉紛紛倒地「你們不是想見我麼?那好,我現在出來,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辦?」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2
86.第86章 斬盡殺絕

     畢永春手裡的槍也已經打光了彈藥,連續扣動了兩次扳機,發出的只有空擊的聲音。他將槍一丟,腰間的一口利劍已經抽了出來,向著趙冠侯刺過去。他已經估算出,趙冠侯手裡的槍,也打空了。動拳腳的話,他畢永春或許不及梁國棟,可是論劍術,除了湖廣譚大公子外,他自問不在任何人之下。

    趙冠侯並沒有與他過招的打算,只將左輪朝他一丟,人卻衝向了那些奔跑的嘍囉,身形動處,已經自一名嘍囉腰間抽出佩刀,隨即單刀輕輕一抹,這名嘍囉的喉間已經血如泉湧,雙手緊緊抓著脖子,無力的倒下去。

    追亡逐北!

    畢永春仗劍緊追,卻無論如何,都始終差了一步,而趙冠侯就在這時,在人群裡肆意的收割生命。他不急於誅殺傷患,而是對於那些帶著傷患走的嘍囉出刀,或是一刀致命,或是砍傷對方的腿,將對手也變成傷號無法動彈。

    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裡,刀光劍影,哀號四起,地上倒了一地的傷號,只有畢永春與趙冠侯兩人,一刀一劍,對面而立。

    不知是誰手中的火把落地,點燃了枯草,火漸漸大了起來,反倒是照亮了兩人所在之地。汗水從額頭上冒出,隨後又落在地上。趙冠侯身上被畢永春刺了一劍,身上滿是鮮血,卻不知是自己流出來的,還是砍傷那些嘍囉時落在身上的。只是他面上神色如常,絲毫未受傷痛影響,反倒是哼哼著「一個小黑人……一個也不剩。」場面說不出的詭異。

    畢永春身上的長衫已經脫去,露出裡面白綢短打,由於打的急,兩人都來不及揀起步槍或是給手槍裝彈,只能以白刃一決雌雄。辮子一圈圈盤在脖子上,手中軟劍拉個門戶,冷聲道:

    「狗賊,你不用裝神弄鬼,今天咱們兩個,注定有偶一個要留在這!我們的大事,沒想到最終是壞在你這樣的小角色手裡。你可知,你今日所壞者,非我等數人性命,而是中華的前途!」

    「我只知道,我不殺你們,你們不但要壞我的前途,還要壞我的性命。你們要我的命,我憑什麼要幫你們成事。你們就算能救了國,也救不活我,所以,我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兩人身形轉動,都在尋找著出手的機會,地上那些傷號並非都是死人,趙冠侯行動時,還需要提防著,被這些傷員暗算,倒是不如畢永春自如。猛可間,遠方傳來人聲,似乎還有馬嘶,畢永春神色一變,顧不上尋找穩妥的機會,人向前滾動,長劍猛的刺出,而趙冠侯在此時則做出了一個令人意外的舉動;逃!

    他一直做出的,是要把畢永春擊殺當場的態勢,畢永春自己,也做好了決鬥的打算。卻沒想到當自己真正出手時,他竟然轉身向樹林裡面逃。兩人的腳程上,趙冠侯比畢永春只快不慢,加上他滑如游魚,一旦認準了跑,畢永春就追不上他。

    一追一逃,人已經進了樹林,馮煥章帶領的部隊,這時已經追了過來。這一支是袁慰亭特派的精銳,全都是長短三支槍,還有一支馬隊,軍容極是整齊,便是成股的匪徒,他們也不在意。見了火及傷員,就知道來對了地方。一方面組織人滅火,一方面將受傷的嘍囉都捆起來。

    巴森斯跳下馬,焦急的抓起一名嘍囉,一連串的普魯士語說出來,就連翻譯都沒聽明白,嘍囉就更是沒法回答。就在他氣急敗壞的當口,一個女子的身影在遠方出現,隨後就大喊了一聲「爸爸!」

    「我的天使,上帝保佑,我的小漢娜沒有受到絲毫傷害。」一向冷面示人的巴森斯,此時表現的,與一個普通的父親沒什麼區別,拉著女兒上下打量「如果這些骯髒的豬玀對你有任何冒犯,我發誓,會親手挖出他們的心臟!」

    「爸爸,事實上,是一位勇敢的騎士救了我。他是個東方人,叫做趙冠侯。」漢娜小聲的向父親做著說明,巴森斯聽到這個名字,臉色微微變了變,忽然回頭問殷盛「殷大人,趙冠侯在哪?我想,我又欠了他一個人情,現在我想要當面向他致謝。」

    「趙冠侯?」殷盛舉起馬鞭,對著被抓的嘍囉劈頭打過去「說!趙冠侯在哪!」

    身邊的馬弁隨從,也連忙向四下吆喝著,大叫著趙冠侯的名字。隨行的龐玉樓、周殿臣臉色在火光映照下,陰晴不定,這次的事,恐怕要脫離他們的掌握範圍了。現在只希望,不要走到最壞的一步。

    「大人,趙冠侯在此!」樹林內,滿身浴血的趙冠侯一手提著單刀,另一手,高舉著一顆人頭,緩步而出。

    出了這樣的事,武備學堂的會操,就變成了一件極為尷尬的事。殷盛不陰不陽的對周殿臣冷笑幾聲「周大人,咱武備學堂的學員立了這麼天大的功勞,我這個會辦,臉上也有光彩,你這個監督,也是帶兵有方。這次回去,巴森斯大人一定據實上奏,燮老那裡為你表一表功勞,說不定你的頂戴就可以換了。這可是件大喜事,回頭本官給周大人辦酒慶功。」

    他話裡的味道,誰都聽的出來,周殿臣面色如鐵,卻也無話可以反駁。被俘的嘍囉在大刑之下,很快就說出了自己的巢穴,但是大軍到時,巢穴已經被人放了火,很多重要的東西付之一炬。但是從搶救出的一鱗半爪裡,還是能夠找到半份殘缺的路線圖,那赫然是當今太后,視察小站新軍時,御駕所要經過的路線。

    不需要其他的證據,單這一條,就足以證明,這伙強盜,意圖對太后不利。再結合廟裡的那門炮,一個炮轟太后慈駕的陰謀,已經呼之慾出。

    趙冠侯一己之力誅殺了這群匪徒,並不單純是救人,或是殺賊那麼簡單,而是立了救駕大功。美中不足的是,重要人犯都已經被殺,口供問不出來,但是眼下能取得這個成果,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

    接下來,學堂的行軍考核如何進行,已經跟趙冠侯無關。殷盛下令,帶他回小站面見袁慰亭當面敘功,武備學堂這裡的學業,可以算正式結束。雖然前後還不到一個月,但是以巴森斯以及殷盛兩人的決斷加上保舉,便是正牌的畢業生,前程怕是也比不過他。

    隊伍回程時,趙冠侯已經從步兵變成了馬軍,殷午樓主動將自己的坐騎讓出來給了趙冠侯騎乘。那是一匹通體雪白,高大神駿的特雷克納馬,殷盛很有些得意的介紹著

    「這馬是普皇威廉陛下贈送給我的禮物,你救了巴大人的愛女,又殺了這麼多強盜,立了大功,這馬就賞你了。威廉陛下那邊,每年都會送我十匹好馬,這匹你儘管騎。這馬有三好,一快二穩三漂亮,這馬三條全佔,金不換的好腳力。」

    他一邊誇,一邊又解下自己身上的兩支左輪手槍「這兩支槍,算是本官送你的。上次你來投書時,就該送個見面禮,一時疏忽倒是給忘了,這回補上吧。巴森斯大人那裡送你點什麼我就不管了,但是咱們金國這邊的禮數,可不能缺了。」

    雖然搞不清楚,為什麼救了巴森斯的女兒,金國方面就要有所表示,但不管是這匹駿馬,還是這兩支手槍,確實都是極好的東西,趙冠侯也就一一笑納。而漢娜也騎了一匹馬,與父親並馬聊了一陣,忽然用馬刺輕輕刺了刺馬腹,縱馬前行,與趙冠侯並行。

    「冠侯先生,我必須向您表示感謝,當時如果沒有你……」想到那個山賊壓在自己身上時的模樣,漢娜的臉微微一紅。這時已是天光大亮,在陽光的照耀下,她原本潔白如玉的面頰,紅的如同蘋果,格外可愛。

    「漢娜小姐,請不要客氣,從罪犯手中拯救淑女,是每一位紳士都該做的事情。我為我擁有這樣的機會而感到自豪,您也不要有太多負擔,任何人遇到類似的事,都會伸出援手。我只是有點疑問,您怎麼會被他們抓住?」

    「我是一名學生,在帝國大學裡,學習地質勘探,這次到金國,是來探望我的父親,順帶完成我的假期作業。」漢娜大方的介紹著

    「正如帝國在山東做的一樣,我們總是要先搞清楚哪裡有礦藏,然後才會選擇在哪裡修鐵路。我認定薊縣這裡,存在著豐富的礦藏資源,就和我的幾名同學過來,沒想到,我們取水時,遇到了這些強盜。他們只因為我們看到了他的臉,就要把我們都抓起來。我們手裡有槍,如果堅持抵抗的話,其實也未必一定會輸,可是那幾個膽小鬼,居然全都跑掉了!」

    趙冠侯乾咳兩聲,本來想說一下,你不去別人家裡找東西,就不會出危險的道理。但是想想還是放棄了,和一個美麗的異國女性講道理……太傻了。

    「那些繩子,你是怎麼掙脫的?」

    「沒什麼,逃脫術而已。……就是一種小戲法,學這個很危險,男爵閣下不會同意的。算了,我們還似乎聊聊你的假期,和你的同學。」

    「別提他們,一群膽小鬼!」

    一提起自己落荒而走的同學,漢娜就一肚子火,雖然是因為他們的通知,巴森斯才及時帶兵來救。但是假設沒有趙冠侯及時營救,巴森斯趕來時也為時已晚。

    這時,有幾名年輕的歐洲人騎著馬,從對面趕過來,為首的是一個身材挺拔,相貌堂堂的英俊少年,身上穿著嶄新的西裝,胸前還繫著美麗的領結。官軍見到是一群洋人,急忙左右分開,任他們衝到隊伍裡,直接來到漢娜馬前。

    「謝天謝地,你終於被救出來了,那些野蠻人是否有傷害過你?嘿,你怎麼和一個野蠻人在聊天?你該不會是被野蠻人襲擊了一次之後,就對他們產生了興趣吧。我們學的是地質,而不是考古,對於史前人類,你應該沒有太多的興趣才對。」

    那名英俊的少年一見面就滔滔不絕的說著,並且向漢娜伸出了手,想要把她拉到自己這邊,可是漢娜卻毫不掩飾的流露出鄙夷的情緒

    「離我遠點,膽小鬼!李曼侯爵應該為有你這樣的子孫而感到羞恥!是這位紳士從那些強盜手裡救了我,而你,卻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毫無廉恥的逃走了。」

    「嘿漢娜,你不能這樣,是我向男爵閣下報告,我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召集了部隊。而且你看啊,我還要了一支槍,我是準備好為你戰鬥,甚至為你流血的。」

    「是啊,我還看到你把自己打扮的像一個酒吧的侍應,你現在有一支槍,可是在你逃跑時,你丟棄了不只一支槍。我真不記得,侯爵家還有人會丟棄武器。現在請你離我遠一點,我不想和你說話。」

    漢娜將頭轉到趙冠侯一邊,而那名英俊的普魯士男子,顯然也把怒火轉移到了趙冠侯身上。但是他剛想說什麼,卻被趙冠侯直接瞪過來,兩人目光交接下,這名普魯士青年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彷彿面對的不是那個愚昧落後的大金國一名普通武人,而是一頭極為凶險的野獸。自己只要稍有異動,下一刻,就會被其抓成碎片,想要說的一些話,全都吞了回去。最終只是聳聳肩膀

    「好吧漢娜,我知道你現在很疲倦,心情也不是很好,或許我們該換個時間好好談談。我知道,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我會為你準備一份禮物……」

    「最好的禮物就是從我面前消失!」漢娜大叫了一聲,那名英俊少年無奈的笑笑,轉而離她遠了一些。其他的幾個同行者,想來也是在被襲擊時,腳底抹油之人,也就不會上趕著去觸這個霉頭,全都遠遠的躲開。

    趙冠侯看看那年輕人,又看看漢娜,「這個年輕人很英俊,至於錯誤,或許大家在少年時,都會犯錯誤。面對危險時,都會想要逃跑,只是有些人能堅持住不逃,有些人堅持不住逃了。」

    「是的,他就沒能堅持住榮譽,給他的家族抹黑。」漢娜恨恨的說了一句「我現在才發覺,他是那麼膚淺、無知、令人感到噁心!哦……冠侯先生,很快就是我的生日,我能邀請你參加我的生日宴會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2
87.第87章 遠大前程

     想要拒絕這麼個有來頭的異國美人的邀請,自不是容易的事,趙冠侯剛一表示猶豫,漢娜就表現出很委屈的樣子。考慮到她不高興,巴森斯就會不高興,然後自己就會倒霉,趙冠侯只好先答應下來再說。

    剩下的行軍時間裡,漢娜就像一隻飛舞的蝴蝶,一時飛在父親身邊,一時又飛到趙冠侯身邊。那位李曼侯爵家的子弟幾次想湊過來找漢娜說話,都被漢娜的冷臉給頂了回去,隨後就見她滿面帶笑的去找趙冠侯。

    衝動的李曼,差點想向趙冠侯提出決鬥,但是很快就有人告訴他,這個金國人一個人幹掉了將近二十人,李曼聽到以後,便再也不提決鬥這件事。大軍等來到新農鎮,巴森斯帶了女兒回自己的住處,殷盛則帶著趙冠侯,前去袁慰亭面前拜見。

    再見袁慰亭時,他的態度比上次要親切的多,身上穿著一件天青色長袍,外罩馬褂,一副居家打扮。將趙冠侯叫到身前仔細端詳,又關切的問道:「聽說你受了傷,不知傷勢如何,可曾用了藥?我新建陸軍有醫務局,專一有治療刀槍傷的好藥。」

    「多謝大人關懷,卑職雖然中了亂賊兩劍,所幸並無大礙,路上用了些軍中金創藥,已無大礙。」

    袁慰亭含笑點頭,目光中頗有嘉許之意「以一人之力,陣斬敵二十有奇,這要是在洪楊之亂時,單憑這份武勇,一刀一槍,搏個提督之位,亦無不可。前者你舉發亂賊,已立大功,本官正想這麼怎麼給你請獎,不想這次又有了這件功勞,你這次算是二功合一。接下來,就該是大案保舉了。我倒要先問一問,那些賊人可曾留下什麼痕跡,說了他們的來歷沒有?」

    「不曾。他們的口風很緊,小人身入虎穴,只求探明內情。可他們還是不肯說出實情,言語中多有含混,只知其中一首領姓畢,說話帶有南方口音。其他的,只知其陰謀行刺,餘者不甚了了。」

    「就是被你斬首的那賊吧?那人的身份,本官已經派人去查了,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袁慰亭拍了拍趙冠侯的肩膀

    「好好養傷,武備學堂那裡,你就不必回去了。去學堂讀書,總不過是為了得個前程出身,可你連去扶桑留學的資格都肯讓人,又何以會在意區區一個學堂的身份。你的身手很好,本官想要把你留在身邊,做一名馬軍哨官,保舉你一個把總的前程,你可願意?」

    即使武備學堂正式畢業的學生,新建陸軍接收後,也是多從棚頭(班長)做起。趙冠侯以一介白身,一躍而為哨官,就可算做一步登天。把總為七品武職,雖然如今軍功氾濫,乃至記名提督都有無數,但是他一個多月前還是個混混頭腦,現在就已經有七品前程,亦可算做一步登天。

    而且他這個馬軍哨是留在袁慰亭身邊,也就是他的警衛部隊,這等位置至關緊要,非是親信不能授之。近水樓台先得月,只要將主將敷衍好,有什麼好處,絕對不會漏了自己身邊親兵頭領的份。

    像是兩江總督劉一乾身邊的戈什哈,有的都有三品頂戴,是以不少人寧可降級,也要在主將身邊充當護衛。別的不說,身為親隨,日常可以見到主將,找到時機說一句話,往往就可以決定一名外官的升降榮辱。單靠外官孝敬,每年少說,也有千把銀子可以進帳。

    更重要的一點是,在通常情況下,警衛騎兵連隊,無需投入戰場充當消耗品。戰爭而言,怕是沒有幾個位置,能比待在主將身邊更為安全。趙冠侯連忙道:「小人一切全聽大人栽培。」

    「別客氣。慶邸是我的恩師,十爺是慶邸之後,而你,又是十爺的朋友。大家都是自己人,今後一定多親多近,你且去後面休息,等養好了傷,就正式辦手續,給你補名字領餉。」

    等到趙冠侯下去,袁慰亭將徐菊人請了來,「卜五兄,我們這次倒是好險,若是那些驚了駕,你我怕是都要受牽連。那些人的路數,摸清了麼?」

    「若是所查不差的話,他們應該都是強學會的人,那個被砍頭的,應該是畢永年的胞弟畢永春。聽說手下很有些本事,在三湘是個極有名氣的人物。」

    「強學會……這幫人,倒真是害人不淺。趙冠侯總算做了件好事,把他們全都給殺了,要是留個活口回來,我怕就更不好落場了。」

    徐菊人知道,袁慰亭之前在京師時,也曾因為趕時髦或者說是為了投機,,為強學會捐款五百兩,列名其中。雖然後來兩下里來往極少,但是終究在強學會裡有他的名字。如果這次真的強學會行刺太后事發,慈喜太后不論如何,都不會再來小站閱兵,就連袁慰亭的兵權,也肯定要被削掉。

    「正是,這次當真是險到了極處,可是也可恨到了極處。這麼多亂黨殺過來,不可能事先全無動靜。就單說匪巢起的那把火,我看就很可疑。」

    「武備學堂裡,一定有強學會的接應!」袁慰亭的臉色依舊顯的很和善,彷彿說的是與自己無關的閒話。「我看龐家的人,跟這事是脫不了干係的。太后一旦升遐,萬歲就可實際親政,我想,萬歲盼這一天,已經盼了好久了。而太后出行的路線圖,一般人可是難以知曉,非有京師中要人,不可得。龐家的那位叔公,不是正好在宮裡當差麼?」

    「那容庵你的意思是?」

    「咱們現在還是不能妄動,否則一旦把事情鬧大,太后觀操之事,必然緩行,我們做好的準備,就都白費了。此事宜緩不宜急,留個人情,將來也好有個退路。」

    徐菊人心中有數,太后春秋日高,萬歲卻正在年富力強,怎麼看,也是太后會死在皇帝前面。固然不能放任太后在自己的地盤被刺殺,卻也不能把皇帝得罪的太狠,袁慰亭這是準備著兩頭下注,待價而沽。

    「容庵,趙冠侯你覺得該怎麼處置?」

    「這個人,是個人才,手刃二十餘賊的人物,我們軍營裡也少見的很。從現在的情形看,他也不像是大老那邊派來的耳目,否則就未免太招搖了。不是耳目,就是人才,我就要重用。我既然要用他,就要先收服他,今天先示之以恩,明日再施之以威,恩威並舉,此人他日,必是我的股肱干將!」

    趙冠侯的傷本來就沒什麼要緊,當天天晚時,一名袁慰亭身邊的親隨就來拜見他。這人看年紀比趙冠侯略大兩歲,生的眉清目秀,神態間總有些靦腆的神色,儼然個害羞的大姑娘。趙冠侯見多識廣,一看之下便知,這多半是個戲班裡唱旦角的。

    大金國的優伶本來都是男子,洪楊之亂後,便有了女角,有女演員的戲班,又稱為髦戲。但是即使是有女演員的戲班,旦角也都用男子應宮。袁慰亭素聞不喜優孟衣冠,身邊卻用著這麼個人當親隨,多半就是鄧通一般的人物了。雖然袁慰亭連個秀才都不是,但若是一心向學,學那翰林風範,卻也在情理之中。

    對這等人,趙冠侯不敢怠慢,連忙施了禮,又將身上剩的銀票,一發遞了過去。那人見了銀票,臉上也有了笑容,扭捏著推了幾下,最後眨著金魚眼,拋了個媚眼「我的哥哥,弄這麼一出,可讓人家,怎麼是好啊。」行動作派,彷彿是在戲台上扮著小旦。

    趙冠侯陪了個笑臉「實在不好意思,身上帶的不多,讓您笑話了。咱們有情後補,等我回了家,取了銀子,一定給您補一份禮。還未請教老哥貴姓?」

    「這話說的,可就沒交情了。」來人雙手叉腰,做了個戲台上小旦生氣撒嬌的姿勢,竟是亦有幾分媚態。

    「咱是見面投緣,以後打頭碰面,少不了要在一起共事,可不是圖你這點銀子。要是提錢,今後我可就不來了。我告訴你啊,我不敢擔你這個貴字,賤姓唐,名天喜,乃是袁大人身邊的一名親隨。今天,是奉了大人的令箭,給你傳個話,讓你明天一早,就穿戴起來,可千萬別誤了卯。」

    他邊說邊將一套官服頂戴,放早桌上,又上前一步,小聲道:「咱雖然是初見,可是我一看你就投脾氣,你也是個明白事的,我就跟你交個底。咱大人有個毛病,用人之前,必是恩威並施,讓你對他又愛又怕。今天對你說了好話,明天在大帳內,必是正言厲色,吹鬍子瞪眼,你可千萬別害怕,可也別不在乎。這裡面的尺寸,得自己拿捏好了,左右有我在大人面前替你說好的,不會讓你吃了虧的。大人還有句話問你,那閱兵會操的方略,是你想出來的吧?為什麼不自己說,反倒要託名巴森斯大人?這方略與西方軍陣暗合,又不知,你是從何得來?」

    「那不過是小人閱讀西洋操典時,所產生的一點想法,只能算是紙上談兵,未經實踐就不敢言成。再者時間緊張,操練未必來得及,若是我自己上摺,就太冒失了。交給巴森斯大人,是希望巴大人能夠代為權衡,這東西是不是該交上去。若是有什麼不當之處,還望唐兄代為關說一二。」

    「咱們是好朋友,這點事,算不了什麼的。大人也沒真的生氣,只是覺得你這人有點怪。大家都搶著要功勞時,你卻把功勞往外面推,真是太老實了。」唐天喜又是嫵媚的一笑,隨後裊裊婷婷的離開營房,自去找袁慰亭覆命。

    趙冠侯心內暗道:袁慰亭果然是梟雄性格,提拔部下也要先用權術,生怕不能把人控制住。對付這樣的人,倒是要想個穩妥點的主意。若是讓他認為自己掌握不住,恐怕下場也好不到哪去。

    次日天一亮,他便穿上了犀牛補服,戴了黃銅頂戴的暖帽,早早的前去拜見大人,應卯站班。

    果然今天的袁慰亭與昨天判若兩人,對他態度極是嚴厲,跪倒以後,就是一通厲聲呵斥。申明軍營重地,法紀森嚴,干犯軍法定斬不饒。部隊裡的條款軍法,流水般的背出來,每一條都是殺氣騰騰。

    如果沒有昨天唐天喜的通風,趙冠侯多半會以為有人在袁慰亭面前說了自己什麼壞話,給自己下了爛藥,心裡可能還會緊張一下。現在卻是知道對方的意圖,就只好裝出一副惶恐的樣子,把場面應付下去。

    而等到晚上時,唐天喜再次過來,同時帶來的,還有兩百兩的銀票。趙冠侯不接銀票,只說是送了唐天喜,哪知他卻掩口一笑,手捏了個蘭花指

    「這個錢,我可不敢要,拿了這個,吃飯的傢伙就沒了。大人有話,這銀子也不是賞你的,是要你給巴森斯小姐買禮物的。既然接了人家的生日邀請,就得準備的像樣一點,別丟了咱們新建陸軍的人。那個李曼衙內,仗著他叔叔在青島做總領事就目中無人,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斤量。一個青島的總領事,還能管到津門頭上了?你只管放心去與他爭,鬧出事來,袁大人為你撐腰。」

    隨即他又說道:「大人擔心你想著家裡,既是吃糧當兵,總不能想著家裡的老婆孩子。做官不能帶家眷,這是規矩。最多是你官大一點,再想辦法安置。不過你放心,大人已經派人,跟龐家那邊打了招呼,誰要是敢對你家裡有所滋擾,咱們袁大人要辦他一個防營管帶,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趙冠侯這次便不推辭,接過銀票,心裡卻暗自對袁慰亭提高了一個評價。既有梟雄手段,又以恩義相結,在這個時代,確實很容易拉起一支願意為自己出死力的隊伍。看來大金練兵,多半要數他的人馬為第一了。

    唐天喜剛走時間不長,門外又來了三條大漢,年紀都在二十出頭,比趙冠侯大不了多少,見面就跪下磕頭施參。

    等到拉起來敘談,才知這三人正是自己的部下,馬軍一哨下轄的三棚馬隊的棚頭。新軍中,步兵一哨下轄六棚,馬軍則轄三棚,同為一個哨,兵力上也較陸軍為少,只有二十餘人。

    這三名棚頭,每人下轄六名士兵,兵力十分有限,也沒空額可吃。但是身為主將親兵,裝具槍彈齊全無缺,月支雙餉,馬干都是兩份。袁慰亭對部下極厚,日常賞賜極多,加上門包等項,乃是個極大肥缺。

    能做到主將親隨的,自都是有路子的,可是只做到棚頭,就知道路子很一般。這三人中,名叫霍虯的,乃是袁慰亭的小同鄉,另外兩人,一個叫袁寶山,一個叫袁寶河,乃是袁慰亭的同族中人。可是關係比較寡淡,也提升不上去,反倒是都有點怕趙冠侯。

    畢竟這是個可以和洋人說上話的人,而大金朝的天下,卻又是洋人說了算的天下,也由不得他們不怕。

    三人共湊出了二百多兩銀子,將其都送到趙冠侯手裡,連說著「哨官預備著賞人。」等到應酬走了他們,檢點著銀票,趙冠侯卻又覺得,這做官倒也是一件極有意思的事情。

    做武官與文官不同,說到底不過是做兩件事,殺人,收錢。與自己前世做的生意,似乎沒什麼區別。那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做不好呢?當然,遇到官比自己大的人,自己還是要送錢,乃至於唐天喜那種人,自己也要送錢打點。

    要想做到有朝一日只進不出,那就只有努力讓自己的權柄變的更大,不受制於人才行。再者,就算是為了不至於和老婆長期分處兩地,自己也需要努力,讓自己早一點爬上去,可以帶著夫人四處宦遊才好。

    也就是在這個夜晚,趙冠侯有了一個新的目標:讓自己有朝一日,官大到只收錢不送錢,想帶夫人就帶夫人,再不用受制於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2
88.第88章 生日宴會

     武備學堂之內,趙冠侯前來拜別了四位教習,施密特等人,將厚厚的一堆書籍以及筆記,推到他的面前。

    「我們可憐的男爵,果然把你提拔到了軍隊裡,這個老傢伙,他難道不知道,這樣的安排實際是在犯罪麼?讓一個沒受過系統軍事訓練的人當長官,對你對部隊,都不是好事。」

    齊開芬攤開手「我想我們會想你的,冠侯。你應該明白,以你現在的知識,還不足以勝任新的崗位。所以,這些東西,是我們的一點小禮物,你務必要收下。」

    這些書籍是他們上課用的教材,而筆記,更是教學及軍旅生涯中的總結,包括一些具體戰陣事例,算是對為將者極有幫助的指導性教材。趙冠侯連連道謝,施密特笑道:「你不用這麼客氣,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幫助,不是應該的麼?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找到一個時間,重新回到課堂上,接受完系統的軍事教學。相信我,這對你一定有好處。」

    離開幾個洋教習的宿舍,又到號棚裡轉了轉。短短個餘月時間內,雙方位置已經發生變化,這些人依舊還在苦學苦讀,自己卻已經實授哨官,還是親兵隊。基礎一拉開,日後的發展上,自然也就要走上不同的路,取得不同的成績。

    馮煥章見到趙冠侯連忙上去問著傷勢,趙冠侯一邊說著閒話,一邊將他帶到了一邊,隨後忽然道:「龐玉樓跑了?他要是不跑,你就不怕他收拾你?」

    「冠侯……你……你是啥意思?」馮煥章一臉茫然,似乎不知對方說什麼。

    趙冠侯冷笑道:「煥章,你就別想瞞我了。你是他派來盯我的,從做炸蛋開始,你不就是在找機會麼。後來在薊縣,你說是跟我一起巡邏,手裡始終攥著槍,大概是在找機會吧。但是必須承認,你足夠聰明,如果你當時真的開槍,現在早已經是屍體了。」

    馮煥章面色發白,拚命搖著頭,趙冠侯接著道:「得了,別否認,你騙不了我。好在你這個人夠聰明,聽到我要把留學名額讓給你,就把槍放到腳下,還給我提醒。也就沖這個,我留了你一條命。還有,留學的機會,依舊是你的。你家裡窮,想要飛黃騰達,想要榮華富貴,為此不惜出賣其他人。這些我都能理解,加上你給巴森斯領路有功,也想給你個機會,看看你到底能到什麼地步。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將來不管你做到了什麼官,都別想跟我為敵,因為我要除你,也不過是反覆之間。」

    說完這話,趙冠侯拍拍他的肩膀,轉身而去,邊走邊道:「留學扶桑,於你們來說,或許是一條難得的捷徑,可於我而言,卻是個折磨。一走幾年夫妻分別,那日子也是人過的?所以你去扶桑,算是替我擋災了,不用謝我。將來回國之後,為敵為友,你自己選擇,只要能承擔對應的後果,其他就沒什麼不對。」

    望著趙冠侯遠去身影,馮煥章只覺得背後一陣發涼,不知幾時,竟是已經汗留夾背,浸濕軍衣。

    袁慰亭按著趙冠侯獻的閱兵策略,對部隊進行整訓,每天的訓練強度極高。而且要給太后看的,是部隊的精銳所在,袁慰亭自己的親兵隊,自然也在其中,與普通的隊伍在一起操練。

    趙冠侯所統帥的騎兵哨騎乘全是泰西購來的高頭大馬,神駿非凡,只是朝廷素有體制,四匹白馬乃是「純駟」,為王輦所御,非人臣所能有。即使閱兵時,也不敢以白馬並行,是以殷盛送趙冠侯那匹寶馬便不能騎,而是換了匹與其他三人坐騎毛色一致的棗紅駒,與霍虯等三人為一排,共同演練盛裝舞步。

    這支親兵隊,全都裝備著泰西進口胸甲,頭上戴著泰西式樣頭盔,上插天鵝翎毛,極是顯眼,在閱兵時自然就是臉面。是以訓練任務也重,要求比起普通部隊還要嚴格。

    趙冠侯的騎術極高,只是熟悉一下騎馬的感覺,再和坐騎鍛鍊一下配合,便可以讓這匹馬按著自己的意圖做出動作,做出各種複雜的動作。比起那些第一次騎馬大呼小叫,狼狽不堪者,不知高出多少。乃至於霍虯等幾個老軍伍,論起騎術來,也不見得高過自己的長官。

    初時,他來做這騎兵哨的哨官,有一些人是不服氣的,可是等見了他這份馬術,大家就都沒了話說。等到了晚上,曹仲昆與李秀山一起過來為趙冠侯賀喜加上道驚,李秀山原先的隊正開缺,他從哨官升了隊正,手上權柄更重,只是態度上反倒開始巴結起曹仲昆,也是在交談之間,趙冠侯才知道原委。

    曹仲昆得了趙冠侯的銀兩,給曹克忠送了一份厚禮,終究買的曹克忠身邊一個得寵姨太說了句「三傻子相貌堂堂,不像是一輩子不得志的樣子。」

    曹克忠素信命相之術,聽了這話,便認了曹仲昆做族孫,那位姨太又賞了封八行,送到袁慰亭的面前。曹克忠與袁甲三是換過貼的,他的族孫,算得上是袁慰亭的自己人。

    有了這封八行,曹仲昆就從黑如煤炭的掛名幫帶,變的漸漸紅起來。加上他原先的主官升轉,眼看這一個管帶的位置是逃不掉的,也就難怪李秀山對他的態度日漸熱絡,終於有個結拜手足的樣子。

    雖然軍中禁酒,但是三人要麼是紅人,要麼是軍官,只要不鬧出大事,這種禁令於他們就沒什麼影響。曹仲昆買了酒肉過來,為趙冠侯賀喜,又問了問他的傷情,隨後從身上拿了幾張銀票。

    「咱們自己弟兄,不說見外的話,沒有你的銀子,我就認不了親,就更別說今天這個位置。咱們弟兄不分你我,有錢一起使。你初來乍到,用銀子的地方多,別人不說,就是大人身邊的唐天喜,那便要用大筆銀子來喂,否則他隨便給你雙小鞋,就能讓你難受好幾天。你不要心疼錢,該花的一定要花,你這個位置很好,將來我們還都要指望你來關照。」

    李秀山也道:「大哥說的是,我們雖然訓練上賣力氣,也肯為大人盡忠,但是身邊的人只要說一句壞話,我們的辛苦就都白費了。老四,你現在在這個位置上,對我們助力極大,可要好自為之,讓自己的位置早點提拔上去。用銀子的時候只管張口,大哥手裡不方便,我這裡也給你拿錢。」

    三個男人說來說去,很自然的就說到了女人頭上,曹仲昆壓低了聲音「冠侯,你年少好封流,這是有的,但是也得好自為之,不是所有的花都能摘。巴森斯的千金,可不是好招惹的。就算你家中無妻,想娶他的女兒也不容易。人家是普魯士貴族,哪能看的上咱們金國人?何況你娶了弟妹,就更不行了,洋人可不認小妾這一說。你別看現在巴森斯不說什麼,萬一他張了口,事就難辦了。」

    李秀山倒是另一種觀點「依我看,當斷則斷,若是能做了巴森斯大人的女婿,有岳丈之力,還愁不能扶搖直上?他不願意也沒什麼,先下手為強,把她閨女肚子弄大了,他不樂意還能怎麼著?管他是哪國人,到這種事,也得點頭。至於蘇姑娘……給一筆銀兩養在外面,也算對的起她。成親講的是門當戶對,我說句不好聽的,老四當日成親,就操之過急了,她的門第,可是配不起你。」

    趙冠侯未置可否,只是敬了兩人一杯酒「二位兄長,咱們也算相識於寒微,如果我趙某人富則易妻,貴而易友,二位老兄還會與我坐在這喝酒麼?緣法這個東西,是強求不來的,該來的走不了,該走的留不住。就算我現在沒有老婆,難道巴森斯大人,就會願意嫁女?我看,也難說的很吧。但是人家請我去生日宴會,我總不能給臉不要,那樣不就把親家做成仇家了?」

    聽他這麼說,兩人也沒了話,李秀山點點頭「冠侯兄弟,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漢娜小姐跟那個小侯爵,聽說關係不錯,要是不出意外,早晚是要成親的。你這麼橫插一槓子,小侯爵對你很是不滿,估計要在生日宴會上找你的麻煩。雖然洋人不好惹,可是一個青島領事的公子,還管不到咱頭上,別在乎他,給他點難看。惹急了,我讓幾個夥計到他住的飯店裡,給他找點麻煩。」

    「那倒也不必,我其實沒想惹他,但他要是想惹事,我就陪他玩玩。總是不能讓一個普魯士來的小子,就折了咱津門父老的威風。」

    等到送走兩人,趙冠侯檢點了一下銀票,足足有三百兩。看來曹仲昆確實今非昔比,手上有了權柄,日子也就好過起來。自己才具無疑遠勝於他,他日又何愁沒有個大好前程。

    想著兩人方才的勸解,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自言自語道:「洋人不會為妾,那也要看是誰做這事。李曼既然想要找麻煩,那我就成全了你!」

    巴森斯對漢娜很是寵愛,一個生日宴會,搞的也極是隆重。禮和洋行的大班借了自己的一處私人洋樓出來作為會場,又僱傭了一支洋樂隊在門外演奏助興。門首處,十幾名新建陸軍荷槍實彈宿衛彈壓,在稍遠一些的地方,則是租界的巡捕提著警棍往來兜轉,驅趕陌生人。

    普魯士駐津總領事、禮和洋行大班、租界中的諸多勢要富商乃至新建陸軍總統制袁慰亭及幾個幕僚,津門海關道等金國大員全都親自過來祝賀,至於龐金標,他的身份卻連請貼都沒資格接。

    巴森斯為人拙於言談,負責接待的,便是與他打的火熱的賽金花。她身穿洋裝,與來賓熱情的打招呼,熟練的在幾種語言之間來回切換,與所有來賓都能談笑風生,不讓任何一個人覺得受到慢待,卻也不讓人產生非分之想。儼然是個上流社會交際名媛,很是引起一些人的關注。

    這種聚會實行的是泰西聚餐模式,客人舉著酒杯走來走去與人交談,侍應生舉著飲食四處走動提供。袁慰亭雖然對這種模式不是很習慣,但終究眼下是西人當道,自得入鄉隨俗。也學著泰西人的樣子,手中端了個高腳杯,可是對裡面盛的洋酒卻實在難以恭維。

    他看著那名女子,問著身旁的徐菊人「卜五,這個女人,就是巴大人最近戀上的那個狀元夫人,賽金花?」

    「正是。她先夫乃是洪文卿,結果沒想到,洪兄剛一下世,她便又入了風臣,實在是……」

    「算了,這種事跟咱們沒什麼關係,卜五兄又不是都老爺,何必為洪狀元鳴此不平?這女人如今在津門,也算出足了風頭,你看,連總領事都和她有說有笑,風頭我看也不輸給那位侯爵夫人。」

    袁慰亭說的,乃是酒會中另一位主角,一個極為動人的泰西女子。這女人年紀只有二十出頭比賽金花還要小上幾歲,身材高挑,皮膚白皙,高鼻紅唇,水藍色的眼睛,煙波流轉。如同一塊磁石,吸引了無數男性來賓的注意力。包括普魯士總領事,津門海關道乃至禮和洋行的大班,也在她身邊轉來轉去,如同群星拱斗,惹得今天的主角漢娜一旁生著悶氣。

    這個女人袁慰亭也認識,從某種意義上說,她的身份地位,比起巴森斯來得更大。這女人是比利時的銀行家,華比銀行最大股東,簡森洋行的董事長,侯爵夫人簡森。

    據說她嫁人時才剛十四歲,而她的丈夫當時卻已經是六十七歲高齡。沒一年頭上就成了寡婦,擁有了侯爵夫人的頭銜同時繼承了巨額遺產,成了比國上流社會有名的富美寡婦。不少貴族都圍著她轉,指望著人財兩得,但最後全都是事與願違。

    金國修蘆漢鐵路,所用款項都自比國借出,比國方面也要派出洋員前來監督財政支出情況,這位簡森夫人便是負責人。比國與普魯士頗有些牽扯,她與普魯士的銀行亦有往來,是以今天這個酒會倒也少不了她。

    雖然漢娜也是個美麗的姑娘,可是比起簡森夫人來,就欠了幾分火候,就連那位李曼,也忍不住在簡森夫人身邊轉來轉去,找話題搭訕。漢娜四處看著,卻找不到想見的人,心裡就越發的彆扭。

    「爸爸,您確定袁大人給了趙冠侯假期麼?」

    「漢娜,你這是第五次問我這個問題了,我可以保證這一點。你放心,他一定會來的。」

    得到父親肯定的回答,漢娜又向外面張望著,而賽金花此時如同一隻蝴蝶一般,飛到了她的身邊。「小壽星,在找人?」

    「沒……沒什麼。」漢娜並不喜歡這個女人,但是基於禮貌,她也不會對她有什麼惡劣態度,只是注定會冷漠。賽金花並不介意她的態度,反倒是微笑道:「小壽星不知道吧,你等的那個人啊,與我可是親戚來著。他見了我,要喊我一聲姐姐的。」

    「他喊你姐姐?」漢娜愣了愣,似乎有點不太相信,就在此時,外面回事喊了一聲,幾名從人舉了個用紅綢遮擋的長方形物體進來,隨後就見一身官服的趙冠侯自外而入。賽金花笑著揚起了手,喊了一聲「小弟!」向著趙冠侯跑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2
89.第89章 一曲鍾情(上)

     袁慰亭見此情景搖搖頭「荒唐。」

    「確實是荒唐,巴森斯大人,恐怕也不願意看到自己女兒與冠侯太過親近。好在漢娜小姐即將歸國,只希望兩人之間,不要鬧出什麼事情才好。」

    袁慰亭哈哈一笑「老兄,你還是翰林脾性,他們兩個就算鬧出事來,也是巴森斯自己臉上無光,總怪不到咱們頭上。相反,咱們手下有這麼個能荒唐的角色,我看倒是件好事,你看,連那位簡森夫人也待不住了。」

    賽金花雖然是第一個朝趙冠侯跑過去的,可是漢娜運動細胞遠比其發達的多,加上身高腿長,略略提起裙子邁開大步,後發先至搶在了賽金花前面,可是最早到達趙冠侯身邊的,卻是那位簡森夫人。

    要知道,她身邊圍了一群男子,天知道她是怎麼從包圍圈裡衝出來,帶著這一群人來到趙冠侯身前。而且面色如常,氣不長出面不更色,大方的將手遞到趙冠侯面前

    「你就是趙冠侯吧?你可以稱呼我簡森夫人,十格格是我的好朋友,她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提起過你。」

    她說的是卡佩語,趙冠侯並不怠慢,在這位伯爵夫人的手背上輕輕一穩,也以卡佩語回答道:「我為與您這麼一位美麗的女性有共同的朋友感到榮幸。」

    這時漢娜也已經衝過來,她卻並沒有伸手,而是大膽的擁抱了趙冠侯,又小聲嘀咕了一句「你遲到了!」

    「對不起,我必須向你道歉,有一點事耽誤了。」

    「你待會必須陪我跳第一支舞,否則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兩人剛說了兩句悄悄話,賽金花已經過來,招呼了一聲小弟,隨後大方的挎住了趙冠侯的胳膊,片刻之間,整個會場的焦點,就都移到了這位七品武官身上。李曼的臉色一沉,來到趙冠侯面前道:「你好。今天你來參加漢娜的生日,應該不會空手而來吧?能否讓大家看一看,你送了什麼禮物?」

    李曼身家豐厚,出手十分大方,他今天又是為了修補之前的關係,也就格外的闊綽,托禮和洋行,訂購了一架哈格斯皮爾鋼琴。即使對於貴族來說,這麼一架鋼琴,也是極大的一筆款,是以他認定,今天的生日禮物中,定是自己的禮物要拔頭籌。

    他終究還是個少年人,多麼重的機心是談不到的,只想著靠著財力或是勢力,讓趙冠侯丟人,自己就可以出氣了。普魯士崇尚強者,至少在他看來,只要能夠證明自己比趙冠侯優秀,漢娜就肯定還是會選擇自己。

    漢娜知道趙冠侯只是金國一名小軍官,想來不會比李曼有錢,因此拒絕道:「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能來,就是最好的禮物,友誼並不需要金錢來作為證明。我們普魯士的貴族,什麼時候以金錢衡量價值?」

    趙冠侯笑著拍拍掌「漢娜小姐說的好,在下深表認同。我中華為禮儀之邦,前來祝壽,自不能空手而來。禮物,是帶了一些的,請漢娜小姐一觀。」

    他走到幾名聽差抬進來的那長方形物體前,伸手揭去上面蒙的紅綢,露出裡面一幅大型油畫。這畫中畫著一名身穿獵裝的少女手持步槍,威風凜凜。一名男子倒在地上,幾個男子落荒而逃,儼然一個異國花木蘭的樣子。

    那女子的相貌,赫然就是漢娜本人,畫工很是了得,栩栩如生,與本人相比,相差無幾。眾位客人的目光都被簡森夫人吸引過來,也就發現了這起鬥氣事件,等看到趙冠侯亮出油畫,不少人都發出一聲驚嘆。

    這幅畫顯然出再這位金國年輕人的手筆,除了他之外,別人恐怕也沒這個能力,把漢娜畫的如此傳神。金國此時的畫師主修工筆,善於西洋油畫者並不多見,這份功力,已經算的上難得。更何況,這需要對模特十分瞭解的前提下才能完成,大家見兩人年貌相合,不少人心裡暗想著:難道巴森斯家的女兒打算要嫁給一個金國人?

    漢娜看了一陣之後,先是異常興奮,隨後又有些害羞。「哦天哪,你是……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有過目不忘之能,何況漢娜小姐的美麗,本來就讓人難忘。憑藉記憶完成,也不是難事。只是個人的技藝有限,難及原主人美貌之萬一,獻醜了。」

    他又從身上拿出一個禮品盒,裡面放的,乃是一串赤金製造的雞心鏈子「就是等這東西等的晚了一點,請了幾位好手藝的師傅加緊打造,上面用普文刻了漢娜小姐生日快樂的字樣,禮物微薄,不成敬意。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希望漢娜小姐不要見怪。」

    漢娜接過那條項鏈,鄭重的戴在脖子上,「不,您太客氣了。這兩件禮物,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禮物,我真的非常喜歡它們。」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頗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比起金鏈的價值,她更在意的是那幅油畫。他能把自己的樣子記得這麼清楚,只這一點,就讓她心裡一陣砰砰亂跳,如同鹿撞,頗有些不能自以。

    簡森夫人這時上前微笑道:「冠侯先生,您的畫工讓我歎為觀止,據我所知,您是一名武官。真沒想到,金國的武官中,也有您這麼富有藝術修養的人。我希望您也能夠為我畫一幅肖像,至於時間上,我們好商量。」

    她是社交圈裡有名的冷美人,對人雖然不傲慢,但也並不容易接近,對趙冠侯發出這樣的邀請,不由不讓人浮想聯翩。李曼的臉色連變了幾變,忽然賭氣似的對漢娜說道:「哦,除了鋼琴,我還準備了一首曲子送給你。如果你覺得合適,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漢娜現在對他並沒有多少心思,只點點頭「如果你願意,隨時就可以開始,只希望不要打擾大家的興致。」

    李曼滿懷怒氣,幾步來到鋼琴之前,雙手用力的敲打著琴鍵。雖然懷怒而為,但是終究是練的熟了,一曲致愛麗絲在房間內迴響。

    他本人也算是在鋼琴上下過些功夫的,曲子彈的不算多麼出色,但是也勉強可以交代的過去。加上他的家族影響,一曲終了,便也能得許多掌聲。簡森夫人甚至都為他拍了拍掌

    「李曼侯爵家的人,我一向以為只擅長使用武器,沒想到,他們的手,居然也能彈鋼琴。這曲子還不錯,尤其……這是一首向女性示愛的曲子。漢娜小姐,我想你需要一位騎士來守護你。」

    「不,恰恰相反,我並不需要什麼騎士。我對鋼琴,一點興趣都沒有。」漢娜說著便拉起趙冠侯「你剛剛進來,一定渴了,我帶你去找些喝的,順帶介紹些朋友給你認識。」

    「不急,我現在還不是很渴,李曼先生的鋼琴彈的很好,我也只好獻醜了。只是我以前沒怎麼碰過這東西,彈的不夠好,請你們別見怪。」

    他邊說邊坐到鋼琴之前,李曼看了看他,目光裡充滿了不屑的味道。這種東西可不是靠著天才可以學會的,津門之地,華人學鋼琴並沒有太多,即使有,也是出自書香門第,絕對不會是這種武人。

    他冷哼一聲「鋼琴調一次音很貴,我希望你最好還是學會敬畏,不要亂動把東西搞壞。」

    漢娜見趙冠侯坐過去,便也來到他身邊,這時立刻反唇相譏「它並不需要調音,因為我從來沒打算彈它。」

    趙冠侯的手在鋼琴上輕輕碰了幾下,發出了幾個不成節奏的聲音,隨後皺皺眉頭「這鋼琴是該調音了,你把它搬過來時,應該是沒調音。音有點不准,只好將就了。漢娜,如果你想彈的話告訴我,我會幫你弄一下。」

    李曼小聲說了句「虛張聲勢。」站在鋼琴旁邊,打定了主意看笑話。

    這回連袁慰亭的注意力都放了過來,小聲問著徐菊人「卜五,你覺得他真會彈這個?」

    「難說,十格格喜好泰西之物,說不定他跟十格格學過一些。只是此道優劣,我也難說明白,卻不知他的手段到底如何了。但是他缺根手指,也能彈琴?」

    話音剛落,卻見趙冠侯雙手已經放在琴鍵上,在左手小指上,赫然戴了一隻金燦燦的甲套。這甲套顯然是找上好匠人打造,與那半截指節甚是溫和,並不影響使用。金光閃爍,反倒更為惹言。只見雙手在鋼琴上輕輕敲動,試音,自滯澀而至流暢,最終化做快活的精靈,在琴鍵上歡快起舞,樂聲,在房間內迴蕩。

    他邊彈邊道:「這首曲子名叫水邊的阿狄麗娜,就讓我把它送給我們美麗的漢娜?馮?巴森斯小姐。」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3
90.第90章 一曲鍾情(下)

     如果以樂曲水平論,水邊的阿狄麗娜未必比的上致愛麗絲,但問題在於,兩個彈奏者之間的水準相差懸殊,結果自然就形成了碾壓。在場來賓中,很有幾個是懂得藝術的,聽到李曼的那首曲子,知道是普魯士前些年一位偉大鋼琴家的曲目,其彈奏的只能算勉強及格。

    等到趙冠侯彈出這首曲子時,卻小聲的詢問著,問問有誰知道,這首曲子的出處,結果卻都是搖頭表示不知。

    難道這個金國人,還懂得做曲,為了給漢娜過生日,創作了這首曲子?這種揣測,原本是不會有人信的。可是在客觀事實面前,卻越來越多的人,支持這一觀點。畢竟這麼多人如果都不知道這曲子的來歷,這也未免太奇怪了。

    簡森夫人走到鋼琴旁,朝漢娜一笑,「我想,你已經找到了你的騎士,而且必須承認,他確實很優秀。」

    趙冠侯這時已經將水邊的阿狄麗娜彈奏了三次,曲子一轉,卻彈出了另一首。來賓中對這首曲子倒是有人聽過,小聲議論道:「這是祝大家早安?我聽揚基人彈過。他為什麼要彈這首曲子?」

    李曼的臉已經成了一片死灰,在格鬥這個領域,他不認為自己對上一個手殺二十餘人的怪物有絲毫勝算。唯一能找回尊嚴的,就是藝術修養。可即使是自己也得承認,在鋼琴這一方面,自己已經敗的一敗塗地。不管他彈奏的這個曲子是否合時宜,在演奏技法上,都讓自己望塵莫及。

    袁慰亭看了看徐菊人「卜五,我覺得冠侯這曲子似乎不錯,你看那些洋人,全都聚精會神的樣子,模樣卻比方才李曼彈奏時認真得多。這人的手段當真了得,居然懂的這麼多洋玩意。大老為何不把他派到總辦各國事務衙門去辦差,若是他去那裡供職,怕是一個能頂十個。」

    「我看,就是因為他太優秀,才不能讓他進入事務衙門裡。否則的話,那些堂官就沒法做下去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徐菊人說到這裡,卻是想起了自己,滿腹經綸最後卻成為個黑如煤炭的黑翰林,連考差都不曾放,要不是有袁慰亭這個結拜手足接濟,欠的帳都不知道該怎麼還,頗為唏噓。

    趙冠侯彈奏了幾遍曲調,忽然開口唱了起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這首曲子雖然早就存在,但是生日歌卻還沒出現。他先是用普魯士語唱了幾次,隨後又用阿爾比昂語演唱。

    歌詞雖然簡單,但勝在符合實際場合,更重要的是,他方才露了那手水邊的阿狄麗娜,沒人敢懷疑他的水準,若是說他歌詞簡單,他隨手再做出一首歌曲來,就都沒意思了。

    等到這幾句唱完,他的曲調又一變,這次演奏的,則是A小調協奏曲。等到一曲結束,趙冠侯微笑道:「漢娜小姐,我有一個故事,要送給你,跟這首曲子有關。這個故事的名字叫做,一籃樅果……」

    等到故事講完,漢娜二目迷離,表情如痴如醉,兩頰泛起紅暈。李曼則如同一隻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來到了一邊,他的幾名同伴卻湊過來,在他耳邊小聲的說著什麼。他的眼睛本已黯淡無光,這時忽又一亮,與幾個人耳語起來。

    漢娜並沒有注意他們,而是大方地拉起趙冠侯「哦我的上帝,你的表現真是太出色了,我真沒想到,金國還有你這麼優秀的武官。好吧,你今天表現的已經夠好了,如果繼續演奏下去,我擔心帝國大學會請你去當音樂教授。還是把鋼琴交給樂隊,我們來跳舞吧。我想你一定會跳華爾茲以及波爾卡的,對吧?」

    「跳的不夠好,希望不要丟面子……」

    這種場合,自然請了專門的樂隊,經過方才那番表演,樂隊的樂手壓力也都不小,不敢有絲毫懈怠。全都拿出了混身解數,舞會的情緒很快被推到了頂點。而趙冠侯和漢娜這對舞伴,自然而然就成了舞場中的核心。

    趙冠侯說自己跳的不夠好自然是自謙之語,其舞蹈水平和身體的靈活性都無可挑剔,加上早就進行過恢復訓練,已經找回前世的狀態。與他比起來,漢娜倒顯的舞技有些遜色,但是在他有意的帶領下,倒是問題不大。

    兩人一連跳了三支曲子之後,巴森斯才趁著拍子間歇走上來,「趙冠侯,你表現的非常出色,不過,現在請允許父親討回自己的女兒。漢娜不能只當你一個人的舞伴。」

    「如您所願。」藉著拍子的交接,趙冠侯將漢娜讓給了巴森斯,還沒等他回去休息,簡森夫人已經轉了過來

    「我總算知道為什麼十格格對你另眼相看了,在我遇到的金國人中,你們的章中堂最有眼界,張香帥最有膽量,盛大人最有決斷,可要論才藝,你是最好的一個。現在讓我見識一下,你的舞到底跳的有多好吧。」

    簡森夫人的舞技,實非漢娜所能比,趙冠侯也只好拿出了全身解數,兩人堪堪算個對頭。這兩人棋逢對手,跟著音樂一首接一首的跳下來,連別人接手的餘地都沒有。幾位租界的人物想過來換人,都被簡森夫人冷面拒絕掉,一直跳了十幾首曲子後,她才將手搭在趙冠侯的手上

    「請扶我去休息一下,喝點東西。我必須要承認,好久沒有跳的這麼過癮了。」

    兩人各拿了一杯啤酒,走到洋樓二層的露台上,幾個在這裡的客人看到簡森,就知趣的離開。簡森夫人年紀雖然不比趙冠侯大多少,卻是一副久經滄桑的樣子,一雙美眸之內,含著無數複雜的情感。舉起杯,與趙冠侯輕輕碰了下杯子

    「普魯士的飲食就是這麼糟糕,你要知道,他們的腓特烈國王曾經每天只吃土豆,所以不能指望他們能做出什麼好吃的。有機會我請你吃卡佩大餐,那才可以算做食物。又或者吃比利時的華夫餅,巧克力、薯條、或者土豆泥。請你相信我,我們的土豆泥,和這裡的土豆,完全不是一回事,只是恰好使用了同一種原料……」

    「我對於比利時的美食始終唸唸不忘,從列日鬆餅到焦糖餅乾,我都很喜歡。」趙冠侯一笑「感謝伯爵夫人的厚愛,不過我總覺得,要是我和您共進晚餐之後,就會有成打的紳士對我扔下手套,可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決鬥……」

    「其實現在想對您扔下手套的人,已經很多了。」簡森夫人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這時的表現,才像是她這個年紀的女人應有的輕鬆活潑。

    「你要知道,我自從成為寡婦之後,很少和一個男人連續跳那麼多支舞。所以,你要做好準備,要留出足夠多的時間來揀手套。何況,現在想向你扔下手套的人,可能已經來了,你看看那邊。」

    在兩人所在的露台之後,李曼的幾個同伴,正對著他們指手畫腳,不知道說著什麼。簡森夫人搖搖頭「幼稚的小毛頭,注定只能當失敗者。」

    她忽然向前,輕輕擁抱了一下趙冠侯,在他耳邊小聲嘀咕著「他們剛才在商量,要拉你去打撲克,想要在牌桌上贏光你所有的財產。我可以給你提供一筆貸款,用這筆錢做本錢,讓這些可愛的小夥子學會遠離牌桌的道理吧。」

    隨後的宴會中,漢娜就像個牛皮糖似的,在趙冠侯身邊不走,顯然她已經知道了簡森夫人擁抱趙冠侯的事情,便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對這位貴婦人的不滿。而在簡森夫人看來,這種如同小孩子一般的把戲,就只能換來她的一笑置之。

    舞會結束時,已經是西洋時間夜裡十一點鐘左右,客人們陸續的離開,袁慰亭等金國官員也早已告辭。漢娜將趙冠侯拉到了露台,目光中充滿了柔情「那個故事很美……真的,很美。你會像故事裡的那個人一樣,在明年送我一件珍貴禮物麼?」

    「當然,我保證,在你明年生日時,送你一件永生難忘的禮物。」

    漢娜點點頭,忽然紅著臉問道:「伯爵夫人是不是很漂亮?」

    「當然,我們做人應該誠實,她確實是個難得的美人。」

    「我就知道,她不但美麗,而且富有。據說她擁有一大筆遺產,每個男人都喜歡這種既富有又美麗,而且有教養的女性不是麼?」

    「這很自然,就像大家都很喜歡你一樣不是麼?」趙冠侯微微一笑「我和簡森夫人有一個共同的朋友,所以有一些話聊,但也僅如此而已。她是出於好意,向我通報了一個消息,並且願意為我提供一點幫助,要知道,你的一些朋友對我並不友好。」

    漢娜的表情明顯放鬆了下來,情緒也變的好轉了不少「又是那個李曼,他真是個會製造麻煩的傢伙。但是請你放心,他雖然是個討厭鬼,但同時也是個膽小鬼,絕對不敢對一個人對付了二十名強盜的英雄動手。」

    她向前湊了湊,小聲說道:「我再過兩天,就要回國了。要到下一個假期才有可能到金國來,我知道你有妻子。可是我還是想問一下,你……你如果有機會,會不會來柏林看我?」

    「如果有機會到柏林的話,我肯定會去找你。只是官身不得自主,恐怕沒有那麼方便。再說,有些事也是沒有辦法的,你既然知道我有妻子……」

    「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漢娜卻猛的衝過來,在趙冠侯的臉上輕輕親了一下,隨即閃電般的退了回去。因為緊張,她的胸脯劇烈的起伏著,甚至不敢和趙冠侯對視

    「你的畫,我會作為我最寶貴的財富而保留,還有這根項鏈,我帶著它,就像你一直在我身邊一樣。我知道你有妻子,但是我可以等……我相信,萬能的主一定會降下奇蹟。我會堅持等下去,直到奇蹟出現的那一天。」

    她說完這話,就像作賊似的一路跑出去,結果這件禮服的裙襬太長,一下子踩個正著,身子失去平衡,向前摔出去。是不等她的身體摔在地上,趙冠侯已經從後一把抱住她,將她扶了起來。

    「謝謝……但願上帝保佑,我每次遇到危險時,你都能在我身邊。」漢娜小聲說了一句,這時卻見有人向這邊走過來,便不敢再說什麼,提著裙子一路走出去。趙冠侯暗自評估著方才那一抱時的手感,看來還是洋馬比較有料,就是不知道那位伯爵夫人的尺寸如何。

    這個漢娜雖然是洋妞,畢竟年紀還小,略微有些膽小,很難真的吃到。倒是那個伯爵夫人,似乎看上去更好上手的樣子。

    他心裡胡亂盤算著,賽金花則從房間裡走到了露台上,將一塊蛋糕遞到他手裡「沒吃飽吧,把這個吃了吧。這幫普魯士人就是不會做飯,做吃的好像豬食,離開土豆就不會做東西吃,我燒幾個小菜,就讓巴森斯暈頭轉向,可是今天卻偏不讓我主廚,做的東西難吃死了。」

    她一邊說,一邊靠在圍攔上,將胸脯挺起來,又看了趙冠侯一眼「你不想巴森斯給你一槍的話,最好別打他女兒主意。如果實在是想要,我可以代勞。」

    她的北方話已經說的很好,南方的腔調不大明顯,天色已經大黑,雖然租界這邊有電燈,但總歸還是昏昏暗暗的,看不大清楚她的神態。趙冠侯只一笑「別開玩笑了,吃掉她不是問題,吃掉之後要我負責才是問題。犯不上。」

    「曉得就好,想找女人跟我說,我幫你找。再說,你找我也可以。」賽金花放肆的笑了笑「巴森斯跟我有名無實,他只能看,不能動,跟著他跟嫁了太監的菜戶沒區別。早晚要蹬了他,另換個男人。你是我的恩人,沒有你,就沒有我,想要找我的話,不收你的錢。」

    「那我就要說聲謝謝了,只是我還不想和巴森斯決鬥,這事咱們先不提。我還是先告辭為妙,免得他一會吃乾醋,真的找我拚命。一般太監的醋勁都比較大,不想招惹。」

    「他啊,在外頭擺牌局呢。」賽金花忽然將身子靠過去,帶著濃烈香水味道的身體撲到趙冠侯懷裡,在他唇上猛的親了一口,又在他腹下一抓。

    「你越是躲,我越是想要,早晚,我要你躲不開。李曼那幾個人,存心找你麻煩,聽說他走了什麼路子,挪借了一萬馬克當本錢跟你賭。你行不行啊,要是不行,我幫你逃怎麼樣?憑你的身手,從這跳下去也不會有問題,跑了算了。」

    「跑?」趙冠侯冷笑兩聲,也朝著賽金花胸前摸了一把「我犯的上麼?不就是一萬馬克的牌局麼?我陪他。」

    等來到一樓時,電燈已經點亮了,房間裡照的很亮堂,李曼及另外兩個同伴在桌上擺弄著撲克和鈔票,巴森斯則一改平時的嚴肅,對撲克表現的很感興趣。見賽金花陪著趙冠侯下了樓,李曼迎上去張開了雙臂。

    「趙冠侯,我的朋友。現在這個時候你離開,是件很掃興的事,你現在也回不了軍營,不如我們來消遣一下,度過這個夜晚怎麼樣?」

    「消遣?」趙冠侯一臉懵懂的看了看桌上的牌「我……不是很會這個,沒見過……」

    「這沒什麼,你既然救了漢娜,就是我們的朋友。我們可以教你規則,相信我,這非常簡單。你很快就會對它產生興趣,並且著迷的。」

    說話之間,李曼已經把趙冠侯按在了椅子上,隨後一名同伴即開始發牌,李曼則開始為趙冠侯講解起撲克的規則與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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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91章 教案

     「然後到了凌晨,那幾個普魯士人,就輸光了他們所有的錢?」小鞋坊內,趙冠侯說起打撲克的事,姜鳳芝與蘇寒芝都聽得入了神。

    尤其是姜鳳芝,一聽到一萬馬克這個數,就已經目瞪口呆,等聽到趙冠侯只用了兩個小時就贏光了這一萬馬克,讓幾個普魯士人全都下不來台,心裡就更為佩服。忍不住插口道:「那你為什麼又把錢都還給他們了?明明是你贏來的,就該是你的啊。」

    「畢竟是幾個普魯士人,還有一個是青島總領事的侄子,不好太不給面子,讓他們告幫回家,這個梁子就結死了。其實就是幾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孩子,沒必要一般見識。他們的心眼不算太壞,就是覺得丟了人,想要找回場面。動武的不敢,比別的比不過,就只好想著贏光我的錢,給我一個大難堪。巴森斯那位洋顧問,雖然看上去道貌岸然,實際也是個賭鬼。他開始只是看,但是後來也忍不住下了場,他的薪俸雖然高,但是輸的也很多,如果連他的也贏了,不太好。」

    趙冠侯說著話,又將桌上那一疊恆字頭的銀票拿起來抖了抖,「事實上袁大人也是支持我這麼做的,這叫刀切豆腐兩面光。讓他們知道贏不了,再把錢送回去,留下一條後路,大家都有面子。他如果還想搞事,我就陪他,但是吃了這麼一個大苦頭後,他們也學乖了不敢亂來。袁大人也沒讓我吃虧,給了我三天假,又從糧台那拿了一千兩銀票給我,我覺得也挺合適。」

    眼下大金一兩庫平銀,折合普魯士馬克三元出頭,一萬馬克差不多就是三千多兩銀子。一千兩銀子加三天假,差不多也就補回了損失,足見袁慰亭對趙冠侯的處置手段極是滿意。

    新軍不比學堂,位置在新農鎮,離津門有一定距離,往返一次頗不容易。而且照例當兵沒有假期,逢年過節也要在營裡,比起過去一週能見一次妻子,現在倒是更難。於趙冠侯而言,與蘇寒芝在一起待三天,比起那些馬克更為重要,這筆交換在他看來,很是賺了一筆。

    他做官的消息,在之前已經派人回家送了次信,還送了一些錢過來。可是等他真的頂戴官服的回來,小鞋坊這邊還是炸了鍋。一些平日裡走動的很淡的鄰居,也都像看稀罕物件一樣過來,要看一看,什麼叫朝廷命官。鍋伙裡的人馬以及漕幫的同門,也都要過來,為他擺酒賀一賀。

    一個七品武官對於這個貧民區來說,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往日裡稱兄道弟的鍋伙,見了趙冠侯離老遠就要跪下喊大人,侯興來送帳時,連話都說不利索。還得是趙冠侯安慰著他,才讓他有了點底。

    漕幫的幾個龍頭大老倒是見過許多命官,乃至官府中,在幫的人也不少。可是能在新軍袁慰亭身邊當戈什哈的,這不能單純按品級論。要知道,在那督撫疆臣身邊做戈什哈的,還有著副將、總兵之類紅頂大員,圖的就是個離主官近,提拔起來容易。這等心腹人,未來的前程不可限量,哪裡能小看。

    因此他回來只把贏錢給假的事一說,還不等問問蘇瞎子的病情,就有幾位龍頭陸續的過來,要為他擺酒慶賀。

    平日裡家中少不得這干地裡鬼照應,應有的應酬是少不了的,另外趙冠侯也覺得,小鞋坊這地方不再適合自己住下去,想要換套房子。正好委託這幫人幫著打問打問,找個合適的地方才好。一行人自然是不能在小鞋坊吃飯,叫了車,到了狀元樓。

    幾位禮字輩的師兄推杯換盞,言語間很是恭敬,還有人就聊起了現在津門歡場中的女人,提的最多的,果然就是賽金花。她狀元夫人的字號,以及可以結交公卿的名號已經傳了出去,甚至有人訛傳她本就是洋人。

    若是能在她那留宿一回,也是開洋葷。這幾個龍頭還在商議著,要不要湊一筆錢,請趙冠侯到那裡坐一坐,憑他的樣貌,一定能夠留宿。

    趙冠侯頗有些哭笑不得,但是表面上,還是要表示感謝。幾人正說的起興,忽然一個紅影從外面如旋風般衝進來,一隻手緊扣住趙冠侯的胳膊,將他向外就拉。邊拉邊道:「師弟,快跟我走,出事了,有人要砍我爹腦袋!」

    來的,自然是姜鳳芝。她自然是不能隨著這幫人到酒樓吃飯,本是在家陪著蘇寒芝。卻不知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出了大事。趙冠侯連忙拉著她的手,「師姐你先別慌,喝口茶水平平氣,到底怎麼回事,誰要砍師父的腦袋?」

    幾位漕幫的龍頭對於姜鳳芝倒是沒什麼交情,可是趙冠侯有這個態度,他們就立刻附和起來「沒錯,姜姑娘別害怕,津門地面,還有咱爺們辦不了的事麼?誰那麼大膽子,敢和姜師父作對,我們這就叫上弟子門生,打他忘八蛋的。」

    「不是……不是街面上打架,是官府……官府把我爹拿去了。他前幾天不是幫人了事麼,卻沒想到,那頭是個吃教的,這下可惹了大禍了。冠侯,你一定得幫我。」

    姜鳳芝素來是個豪爽灑脫的女俠做派,此時卻眼淚汪汪的看著趙冠侯,甚至不顧男女大防,緊拉住他的手,顯然也是急了眼睛。趙冠侯安慰著她

    「官府……那倒不要緊了。師父他老人家,也不是沒進過官府,在衙門裡咱們也有人,不會吃虧。師父替人了事也不是一回了,能犯什麼死罪,大不了就是了事不成,動起手來,失手打死人,我請劉道遠劉爺動一動他的判官筆,還怕不能救了師父麼?」

    那幾個漕幫的龍頭也笑道:「是啊,不就是津門縣麼?有什麼了不起的。姜師父是惹了什麼禍,我們回去之後,選個人出去自首投案,把薑師傅替出來也就是了,姜姑娘別急。」

    姜鳳芝見趙冠侯胸有成竹的樣子,她的情緒也安穩了不少,但是手還是緊緊抓著趙冠侯的手

    「師弟,爹這回不是跟人比武的事,他是幫人了結一樁田地的官司,卻沒想到,驚動了天主堂的人。非說我爹勾結拳匪,要拿他開刀問斬。不光是人在衙門裡,聽說洋教士正在縣衙門交涉,要把人帶回卡佩工部局……槍斃……」

    說到這裡,她又忍不住哭了起來「我早先就勸過爹,這事不能管,他非是不聽。現在倒是把自己也搭進去了,我除了你,就不認識一個有主意有本事的人了,你可一定得幫幫我。」

    一聽到天主堂,又牽扯到卡佩租界工部局,幾位漕幫的龍頭,臉色也都變的凝重起來,酒席上的氣氛由熱烈漸漸變的冷卻,幾個人幹咳幾聲,向趙冠侯使著眼色,暗示著他千萬不要牽扯。

    趙冠侯卻沒理會這些人的態度,反倒是把薑鳳芝的手抓緊了一些「師姐別哭,有什麼話慢慢說,你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我再給你想辦法。我答應你,就算人帶到卡佩租界,我也能把人弄出來。」

    這件事的糾紛,還是起自一處天主教堂與老百姓的土地糾紛,小李莊有四十畝菜地,是武秀才李春亭家的產業,與天主教的一處教堂相鄰。天主堂想要擴建,這片田地就擋了路。而李家三輩子信佛,與這天主堂極為不對,無論如何,也不肯賣出這塊田給洋人,事情就擱置下來。

    可是不久前,教堂卻說李家已經把土地賣給了他們,就要挪動界碑,破土動工。李春亭帶了族人前往阻止,兩下里發生衝突,差點動了洋槍。仔細過問下才知,是小李莊這裡有個潑皮叫李春軒的,入了天主教會,成了吃教的教民,以李春亭的名義,把田地獻給了教會。

    他不是田主,自然無權投獻,可是在金國此時,各地教會中,都存在著這種妄獻的現象。官府招惹不起洋人,百姓最後只能吃虧認倒霉。

    李春亭素來剛強,於地面上也是個豪強,自然不肯吃這個虧,武鬥漸漸有升級趨勢。李家有持重之人,擔心此事蔓延開,搞不好又是一場教案,便請了姜不倒出頭說合,希望說服李春軒,把事情跟洋人說明,這場獻地風波,本就子虛烏有,不能當真。

    姜不倒在北大關極有名望,自身武藝也好,平日裡這種平息爭端的事做的也多了,並不當一回事。雖然知道事關教會,但也是靠著身份威望壓一壓,況且本就是李春軒理虧,在他想來,是不至於有問題的。

    哪知李春軒在過去對上姜不倒,只有言聽計從的份,可自從吃了教飯,腰桿漸粗,膽氣日壯,居然不肯聽從。又說這田是族產,自己是李家族人,也有權處斷之類的話,最後倒是讓姜不倒這個調停人也參與了進來。

    姜鳳芝知道李春軒素來狡猾,又是吃教飯的不好招惹,不想讓父親參與過深,可她的主要時間和精力都陪著蘇寒芝,對家裡的事只是碰到就說一句,起不了多大作用。原想著最多就是打一次大架,被官府抓進去蹲幾天也沒什麼大不了,沒想到今天居然是來了一隊官兵舉著火繩槍上門,把薑不倒像抓響馬似的五花大綁押到縣衙。

    隨後又有衙門裡的耳目傳來消息,說是有人指認,姜不倒收容包庇拳匪,參與教案,理應論斬。教堂的主教馬雷丁,正在縣衙門和縣令談引渡的事,只要此事一成,姜不倒就會被押到卡佩租界,交工部局處理,處理結果也早就擬好了;槍斃!

    幾位漕幫龍頭聽了之後不住的搖著頭,一人在桌上拍了一巴掌「欺人太甚!這幫子洋人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先是教民犯罪,不讓官府處理,要求教會自行發落。雜面現在,我們大金國自己的人有什麼罪,也要由洋人發落了?姜師父……冤枉了。」

    他說到此嘆了口氣,表情很有些無奈「姜姑娘,你在這不是個辦法,咱們幫裡的人再本事,卻也惹不起洋人。我勸你別在這耽誤時間,還是想辦法去洋人那疏通下關節,看看能不能讓洋人給個活話,不要人命?他那頭不松口,咱們這邊,怕是沒什麼好辦法可想啊。」

    另一名龍頭也道:「想當年津門教案,燒教堂殺洋人,最後是十八個鍋伙的弟兄出來替死頂缸,要不然,卡佩人就要炮打津門。這事過去的年頭不多,現在的大金國,是他們洋人的天下,冠侯師弟這七品武官,到了洋人那裡,又算的了什麼。他又不是章桐章中堂,還能把洋人說服了?」

    姜鳳芝其實也知道,趙冠侯的官身不夠大,壓不住那群洋人。可是正如她所說,除了趙冠侯,她也不認識更有權柄的官員,只能把希望壓在他身上。而且握著他的手,她就覺得有了主心骨,便只盯著他看。

    「師弟,你怎麼說?是不是我爹就真的……沒辦法了?」

    趙冠侯見她美眸含淚的樣子,搖了搖頭「怎麼會沒辦法呢?我說過了,就算是在卡佩租界,我也一樣有辦法可想。至於縣衙門,就更沒什麼。」

    他將手從姜鳳芝手中抽了回來,朝幾個漕幫龍頭一抱拳「幾位師兄,實在不好意思,兄弟這事有點急,先行一步。改日我擺酒,給幾位師兄賠罪。」

    「這麼說話就遠了,咱們師兄弟,倒是不用講這些。只是你真要去救人?洋人可不是講道理的,你到了那裡,又該怎麼說?」

    幾名龍頭對他倒是很有些關心,好歹也是漕幫裡開了香堂,有了輩分的大人物,將來說不定還能指望他的助力,對幫裡有所幫襯。自然不希望因為姜家的事,把他搭進去。幾人又從身上拿銀子,準備讓他先去疏通下關節。趙冠侯一一謝絕「多謝幾位師兄,這事倒不是銀子能辦的,不就是一個主教麼,我不怕他。師姐,我們走。」

    姜鳳芝是從小鞋坊一路跑過來的,累的滿頭是汗,趙冠侯叫了兩部人力車過來,與她一人一輛上了車,說了地址之後又問道:「那李春亭呢?這事是由他引起來的,是不是也被捉了?」

    「那倒沒有。聽說是只抓了我爹,但是李家那邊我派人去送了信,他們應該會露面。李春亭是武秀才,要說也算個有功名的。可惜現在這世道,武秀才也不怎麼值錢,指望不上他。」

    「倒是不用指望他,只要他肯露面,有些事就好辦。這塊田地的事,總歸是要有個解決的。」兩個人力車伕只當兩人是愛侶,是以有意並排而行,趙冠侯正好從懷裡摸出手絹,遞給姜鳳芝。「師姐,你先擦一擦眼淚和汗,遇事別慌,天塌了,也有我在。」

    「好……」接過手絹的姜鳳芝如同被蜜蜂蜇了一下,日光下,見趙冠侯身著頂戴官服的樣子,一時竟有些魂不守舍。尤其陽光落到七品頂戴的那顆黃銅頂珠上,反射出點點光芒,彷彿給他身上添了道光圈,讓她陣陣心猿意馬。

    她自然知道,這是自己好姐妹的相公,自己不該起別樣心思,可惜心思這種事,向來就不歸自己控制。何況當初蘇寒芝被龐家逼婚時,也向她提過,要她替自己照顧趙冠侯的話頭。如果不是後來連生變故,說不定現在與他夫唱婦隨的就是自己。

    一想到這些,姜鳳芝的心就莫名的陣陣亂跳,神思也有些恍惚,反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在這種紛亂的情緒之中,兩人的人力車堪堪到了縣衙門以外,隨後就看到了一位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正與幾個衙役在爭吵。

    而姜家的一眾弟子,則與一群衙役對峙著。在稍遠處,一隊巡兵,手持火繩槍,隨時準備擊發。帶隊的軍官相貌威猛,儀表不凡,正是老冤家龐金標。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13
93.第93章 營救

     姜家的弟子手中拿的,無非是撂場子時用的棍棒夾雜幾桿長槍、大砍刀,那一隊巡兵手中的火繩槍已經點燃了火繩,衝突起來,怕是姜家這些弟子裡,立時就要有人喋血當場。那名中年人則對衙役喊道:「我是堂堂武秀才,頭上有功名,再說這事乃是由我而起,你們憑什麼不讓我進去。」

    「李爺,您別跟我們嚷嚷,跟我們嚷嚷也沒用,這是上面下來的意思,我們只是跑腿傳話的,您是街面上混事的主,有頭有臉,有氣找大人,就別和我們為難了。」那位負責接待的班頭,亦是個八面玲瓏的主,嬉皮笑臉盡賠小心,不讓人把怒火撒到他頭上。

    「您往那邊看看,龐管帶親自帶了百多名弟兄前來彈壓,槍裡連子藥都裝好了,若是真翻了臉,大家都不好看。您聽我句勸,先退一步,有什麼話待會再說也不晚。」

    一眾姜家的弟子舉著棍棒,氣勢上倒也不弱,但是終究不敢去沖排槍陣。等看到姜鳳芝下車,這才有了主心骨,一窩蜂的沖上去「師姐,你總算來了,快拿個主意吧。這幫官軍欺人太甚,有槍不打洋人,卻瞄著咱們,簡直該殺!師父就是姓龐的抓走了,要是丁師兄還在就好,準能弄死他。」

    「別胡說!」姜鳳芝把眼睛一瞪「現在講打講殺,你們不要命了?冠侯師弟來了,有什麼事自有他做主,大家都聽著,包括我在內,不許多說話。」

    眾人見趙冠侯也是一身官服,心裡就有了些把握,同時他們也猜的出,龐金標會為這點事親自帶隊出面彈壓,乃至捉拿姜不倒,多半也是有公報私仇之心。兩下在元豐當結的梁子,今天要發作起來,由這個當事人出面,也是最為正確不過。便紛紛走開,由著趙冠侯自己前去交涉。

    趙冠侯下了人力車,毫不在意的直接奔著那支火槍隊過去,彷彿在他面前的不是火繩槍,而是燒火棍。他挺著胸膛過來,那些火繩槍手反倒有些擔心,紛紛把槍向左右躲開,如同波分浪裂一般,由他直衝到龐金標面前。

    論官銜,龐金標比趙冠侯高出數級,若是參拜,也是下官參見上官。只是趙冠侯是新軍,與防營並無統屬關係,於待遇地位上,新軍則遠在舊軍之上。他也就連個起碼的禮數都懶得講,只一抱拳,皮笑肉不笑的喊了一聲

    「龐管帶一向可好?說來還要謝謝你,成親那天,用的是您府上備的花轎,連不少執事,都是府上送的,本來說帶著媳婦到府上去拜望,可是您卻不在家,今天正好,當面致謝。」

    看著本該嫁給自己的女人坐著自己準備的花轎嫁到別人家,乃是龐金標奇恥大辱,為此還吐了一口血,著實的傷了元氣。這乃是他生平一大恨事,比起高麗兵敗尤在以上。今天趙冠侯當面提出來,與其說是道謝,不如說是當面抽臉,他只覺得肝臟又隱隱做痛,臉上的神情也就好看不到哪去。

    「趙冠侯?你現在也成了朝廷命官了?」

    「承蒙袁大人抬愛,保了我一個親兵馬隊哨官的前程,比不了您這堂堂管帶,帶著幾百號人槍,大白天就要列隊槍擊百姓,這官威著實了得。」

    「我這也是奉令彈壓地面,保護縣衙,避免不法之徒襲擊衙署,劫奪人犯。你也看到了,那些人拿刀動槍的,若是劫了人犯,這個責任我可承擔不起。」

    「人犯?這津門縣還沒定罪,龐管帶就給定了罪了?」趙冠侯冷冷一笑「還是說,防營的龐管帶拿著大金國的餉,卻給洋人看家護院,洋教士怎麼說,您就怎麼辦,衙門怎麼說,你就不管了?」

    「你!」這種舌辯場合,自是龐金標的弱項所在。他是在高麗跟扶桑人生死搏殺過的,這時被趙冠侯說成畏懼洋人,為洋人看家護院之徒,這不啻於奇恥大辱,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嗓子裡又陣陣發甜。飛身跳下坐騎,伸手按住了腰間的佩刀「你有種就再說一次!」

    「我再說幾次也沒關係,你做的出,就別怕別人說了。朝廷養兵,要的是你們守衛疆土,結果混成了和洋人穿一條褲子,這還有臉跟我面前撒野麼?怎麼,想動手?你要是不怕丟了體統,我倒是豁出去這個七品頂子,跟你練一練。」

    一個管帶和一個哨官如果當街打起來,肯定是都要革職的,以一個管帶兌掉一個哨官,自然是賠本到家的買賣。龐金標也知,跟新軍的人動武,最後可能是自己這個管帶反倒要更倒霉,可是騎虎難下,再加上奪妻之恨,讓他頗為難平。刀在鞘裡已經抽出數寸,趙冠侯的手也悄悄的移向了腰裡的那對手槍。

    龐金標身旁的親兵乃是他家中的長隨,與他極是親近,早已經從馬上下來,緊緊按住龐金標的胳膊,又對趙冠侯道:「你與我們龐管帶為難,也不算好漢,有種的,去跟洋人耍橫去。天主堂的主教就在衙門裡,你從他手下要出人來,便是好漢。我們這些人只是奉命而行,只要北大關那幫人別找死,我們肯定不開槍。」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姓龐的,你給我記住一句話,今天你們防營要是敢開一槍,我就要你龐家拿人來填上!」趙冠侯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隨後又來到衙門之前,看了看那中年男子「您就是武秀才李二爺?」

    李春亭本身雖然有功名,卻也是在街面上吃飯的主。見到趙冠侯方才與龐金標的衝突,再看他左手處的斷指,便知道他的身份。忙一抱拳「您想必就是趙冠侯趙二爺。這件事因我李家家事而起,卻牽連了姜老師,這可實在有點對不起朋友。」

    「話別這麼說,我師父為朋友兩肋插刀都不皺眉頭,何況是到衙門裡走一趟。不過這事,還是得請您與我一起進去,有些話要當面交代。」趙冠侯說著話,已經拉著李春亭走到衙門門首,那名班頭上前打個千「大人,洋人那邊有話,他跟縣爺談引渡的事,不許別人參與。您看您是不是先等一等……」

    話音未落,一記耳光已經落在這班頭的臉上,將他打了個趔趄,趙冠侯則冷著臉「身為大金的吏員,卻只聽洋人的話,一樣該打。今天我要進去帶人走,沒仇的閃開,有仇的上前。師姐,你也過來,咱們一起進衙門接師父,我看誰能攔的住。」

    .

    雖然金國眼下依舊是重文輕武的整體局面,但是津門縣的情形,卻與別處不同。袁慰亭視新軍為自己的命,對其多有回護,縱有不法,也是自己處置,不許外人插手。而他同時又任津門道員,正是縣令的頂頭上司。

    按大金官場規矩,上司參下屬,百發百中,無有不准之理。若是津門縣惡了袁慰亭,只要他上一道摺子,就能摘去縣令頂戴,是以津門縣自縣令以降,無人不懼怕新軍。前者李秀山到縣衙門與縣令談處理混混的事,儼然上官支使下屬,縣令也沒話可說。趙冠侯雖然官銜不比李秀山,可卻是親兵隊哨官,便是戈什哈,衙役們又哪裡敢招惹。

    見他非要進去,那班頭只好陪著笑臉,連那些衙役也向左右分開,免得擋了路。姜家的門生性情粗魯,進去反倒壞事,依舊留在衙門外等候,只有李春亭與姜鳳芝,隨著趙冠侯一路進了衙門裡。

    穿過大堂,一路奔了花廳,剛到門首,就聽到裡面一個男子正在大聲叫嚷著「不行,絕對不行。縣令,您要知道,馬雷丁主教已經做出了最大的讓步,但是,你必須現在行文上峰,要求判他斬立決。否則的話,此事所引發的一切外交爭端,都將由你個人負責。」

    趙冠侯掀開簾子,見房間裡對面坐著兩人,一個是自己在漢娜生日宴會上見過的津門知縣許浩然,另一個是個五十幾歲的泰西人,鷹鼻深目,身上穿著教士長袍,胸前掛有十字架,想來就是那位馬雷丁主教。

    而在打橫位置處,則是一個三十里許的男子,身上穿著一件短衣,袖面高高挽起來,褲腳向上捲著,一副短打裝束。頭髮卻沒留辮子,而是留著短髮,看來是個教民。

    姜鳳芝一見這人,面色就氣的發白「就是這個狗東西,李春軒!他本來就是個無賴,仗著會說洋話,給這個主教當通譯,就威風起來。又入了教,吃了教飯,街面上就沒人能治的了他,要不是有衙門護著,我一彈弓就打死了他。」

    門外的長隨早被趙冠侯趕到一邊,這時干脆挑起簾子進來,許浩然本來見有人闖入,面色也是一沉,可隨後見是趙冠侯,神態又放鬆下來。這人終究是見過的,而且又與那位普魯士的漢娜小姐關係不一般,犯不上為了小事開罪。並沒有發火,反倒是拱拱手,打了個招呼。

    李春軒則把眼睛緊緊盯在姜鳳芝的胸脯上,湊上前笑道:「大妹妹,你怎麼來了?你爹這次,可是惹了天大的禍事啊,好生生的,偏敢包庇拳匪,這不是給自己惹禍麼?現在洋人震怒,非要他的性命不可,你說說,這可怎麼是好?」

    就在他快要湊到姜鳳芝面前時,趙冠侯卻將手在他肩上一推,猛的一用力,將李春軒推的向後一個趔趄,幾乎倒在那張八仙桌上。趙冠侯面沉如水,呵斥道:「哪來的東西,也敢在縣太爺面前放肆,真該打斷了你的腿!」

    馬雷丁見到李春軒被推了個趔趄,便豁然站起,面色陰沉的詢問著趙冠侯一行人的身份,李春軒看看趙冠侯,連忙向馬雷丁說道:「主教閣下,這是一個金國武官,也就是拳匪的靠山。姜不倒包庇拳匪,背後全靠他在那撐腰。」

    「哦,居然是這樣?為什麼我看他總覺得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好吧,春軒,我們在這裡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而教堂那裡,還有太多的工作等著我們去做。我們大概是遇到了一個頑強的對手,談判的事,並不能像我們想像的那麼順利。你可以跟他說一句,只要他保證,不隨便把人釋放,並且協助我們捉拿拳匪,這個武師,我們可以不引渡,也可以不一定要他被處死。但是,類似的包庇行為,今後絕對不允許出現,這是我們的底線所在。」

    李春軒點點頭,轉頭看著許浩然「許大人,馬雷丁主教非常生氣,認為您是在浪費我們大家的時間。如果您不能給我們答覆,按我們說的做,那我們就只能去找安托萬總領事,由總領事閣下出面,親自跟直隸總督交涉。到了那時候,許大人,可就別說我們不講情面!您到底是把不把入刑,給句痛快話!」

    他又朝姜鳳芝那看了一眼「妹子,現在姜師父的命,可就在一兩句話之間的事。若是等到事情定下來,就算你找出人來也晚了。該求人,該張口的時候,就在現在,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個店!」

    姜鳳芝不料局面竟然凶險至此,一字入公門,九牛拽不出。如果許浩然頂不住壓力,真的判了姜不倒死刑,呈文上憲衙門,將來要想脫罪,就是極為困難的一件事。李春軒對她有所企圖,這也不是看不出的事,只是看他那副模樣,她就從心裡一陣噁心,不自主的緊緊抓住趙冠侯的胳膊,叫了一聲「師弟……」

    許浩然的神情,也很有些尷尬,他也是八股制藝,科甲功名出身的官員,筆下很是來得,但沒有多少辦洋務的經驗,不知道該怎麼與洋人交涉。能夠斡旋到現在,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精力,大有筋疲力盡之感。

    從良知以及做官的體面角度上,他都不願意把金國人犯交給洋人處置,更不願意因為個子虛烏有的指控,就把薑不倒斷成死罪。此風一開,津門縣的威嚴,乃至大金律的威嚴,就都成了一句笑話。

    可是反過來說,津門教案殷鑑未遠,引發教案的知縣劉傑發配到了黑龍江充軍。去歲山東教案,連巡撫的印把子都被摘了,如果激怒洋人,卡佩人朝大沽口開上幾炮,甚至兵發京師,自己又哪裡負擔的起那麼大的責任。

    他也知趙冠侯此來,是給姜不倒撐場子,雖然不知道兩下有什麼關係,但是看那姜姑娘和他親密的樣子,多半兩人有點私情在。自己得罪新軍,得罪洋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吃,登時有兩姑之間難為婦的感慨。索性把手一攤,「趙大人,你來的正好,這件事,你看該怎麼辦?」

    趙冠侯兩步上前,將李春軒一推,自己坐在了他那把椅子上,對著馬雷丁以卡佩語說道:「我叫趙冠侯,是金國的武官,但並不是什麼拳匪的同夥或包庇者。而你指控的姜武師,同樣不是。任何指控,都要建立在證據之上,請問,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他是個通匪之人?如果胡亂報復,挾怨殺人,我國將通過總辦各國事務衙門向貴國提出抗議,或是向教會方面提出抗議,請他們派個正直的人前來擔當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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