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督軍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0 07:39: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7 246524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24
124.第124章 血夜(三)

     趙冠侯看著遠方的火焰,心知津門必然出了大的變故,即使自己,也難以判斷出哪裡是安全之地。看著身後的三個女人,又看看這漆黑的道路,對姜鳳芝道:「替我護送寒芝和二嫂,我回家看一看。有些垃圾,需要打掃。」說話間將一支左輪槍丟給寒芝,使槍的法子,是早就教過的,雖然準頭不怎麼樣,但是總能防身。隨後便向著住家方向,疾行而去。

    沿途,也有一些難民走過來,既有老幼,也有男子。有些人手裡提著棍棒,目光並不友善。可是看到趙冠侯兩隻手槍,卻不得不選擇以友善方式對待。

    等到離家近了,隱約便聽到了槍炮聲,這種聲音在趙冠侯聽來,反倒比較安心。至少難民,是沒有槍炮的。來到家門處時,最先看到的,是那位孟家老管家的屍體。

    這是一個極善於應付來往客人的優秀僕役,即使是在小年夜裡,他依舊盡忠職守,待在門房裡,準備迎接上門來拜訪的客人。官宦人家,訪客多,規矩也就大,生怕有哪裡做不好,替主家得罪了客人。只是沒想到,他迎接來的,只是刀鋒與死亡。

    等進到門裡,血腥的味道更濃,兩個負責巡更的下僕,被人用亂刀,刺死在門道里。屍體被人移動過,地面上,留下了極明顯的拖拽後產生的血痕。

    一聲槍響從內宅方向傳來,趙冠侯步下加緊,等到轉過二門,迎面正遇到幾個手持步槍的男子。刺刀上凝固的血液,證明他們剛剛經歷了一場戰鬥。兩下對面,趙冠侯一眼便認出來,對方穿的都是武備學堂的服裝。不等發問,一個身材高大的普魯士人,已經出現在那幾個學員之後。

    「冠侯?我的朋友,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

    「齊開芬教官?是你帶著人,來給我幫忙……哦天啊,這該讓我怎麼說?用我們中國的話,這叫大恩不言謝,等過幾天,我請你喝酒。」

    齊開芬的表情卻很凝重「對不起我的朋友,我覺得我可能沒資格喝你的酒。你要知道,這些學員不是戰士,而且你們的官員……效率實在太差了。等我帶他們到來時,似乎晚了一點,你的家裡,已經出現了傷亡。我想說……我非常遺憾。讓我們詛咒這些該死的強盜,他們每個人,都該下地獄。」

    出現了傷亡?趙冠侯的心也向下一沉「傷亡者中,是否有一個中國老年男性,而且是個瞎子?」

    「是的……我認識他。那是你的岳父,他……已經回歸了主的懷抱。願他的靈魂,在天國可以得到安寧。同時受害的,還有一位可憐的女性,她死前遭遇了讓人難以形容的侵害,我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對她進行過冒犯。我真的希望,她不是和你有關係的女人。」

    混蛋!

    趙冠侯曾經想過,自己的家可能會遭到洗劫,甚至財產有損失一空的風險。但是他不是太介意,錢沒了,自己可以想辦法一點點賺回來,只要人沒事就好。或者說,若是那些丫鬟出了問題,他也不會有太多感觸,畢竟只是買來的下人,就算死光了,他也不會有難過之類的情緒在。

    可是蘇瞎子的情形,與那些下人並不能相比,對這個名義上的師父加岳父,談不到有什麼感情。可他是蘇寒芝的父親,現在驟然亡故,可以想像,蘇寒芝肯定會難過的痛不欲生,而這個女人,自己是不希望她難過的。至於死的很難看的女人是誰,他已經不在意了,反正自己在意的女人不在家裡,誰吃虧,他都不會心疼。

    「齊開芬教官,請問,有俘虜麼?」

    「有的,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沒有勇氣,我們只發動了兩次白刃衝鋒,就徹底瓦解了他們那點可憐的鬥志。其中的絕大多數,都成為了俘虜,還有幾個,被解決了。」

    又有十幾名學員走出來,內中還有當初和趙冠侯同棚的棚頭李士銳,在他們前面,二十幾個衣衫襤褸的男子,被用繩索串成一串,被用槍托驅趕著前進。趙冠侯目光一寒,問齊開芬道:

    「教官,有刀麼?」

    「當然。」一柄雪亮的指揮刀遞過來,齊開芬做了個隨意的手勢「這些俘虜對我沒有什麼意義,你可以隨意處置。我必須說明,我反對一切虐殺俘虜的行為,但是……為親人復仇的權力,值得維護。」

    「多謝教官了。」

    趙冠侯手中提著刀,徑直來到隊伍裡,最靠前的一名俘虜之前,這名俘虜在被抓住之前,顯然經過頑強的抵抗,身上臉上都有傷。眼睛緊盯著趙冠侯,喘出的粗氣,在空氣中噴出陣陣白色煙霧。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雖然是年關,但是衣服卻很單薄,大抵是找不到多少棉花的。粗糙黑紅的皮膚,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常年從事體力勞動的人,生活的並不如意。

    「你很窮……你可能沒有飯吃,或者可能就要餓死。」趙冠侯冷冷道:「所以你們覺得,就要搶我的飯,讓你們活下去。這是你的道理,或許對,或許錯,但是……沒有意義。」

    白光閃動,指揮刀已經捅到這名俘虜的肚子裡,隨著他用力的攪動,那名俘虜臉上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一聲慘叫聲中,趙冠侯抽出了刀,血肉順著傷口流出來,在雪地上形成一片巨大的污漬。

    這個人並未立即死去,而是在雪地上痛苦的掙紮著,趙冠侯卻不看他,提著刀,走向了第二名俘虜。「你們活不下去,跟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來殺我的人,搶我的東西!我沒有去搶過你們的飯吃,你們反倒來搶我,這便是第一個該死!」

    刀光閃爍,這一次直接割斷了俘虜的喉嚨,鮮血噴濺中,第二名俘虜直挺挺倒了下去。其他的俘虜已經意識到情形不對,拚命的掙紮著,但隨即,就被學員用槍托猛砸,不得不安靜下來。

    「現在膽小了?知道害怕了?殺人放火搶東西的時候,不是很威風麼?今天晚上,你們中很多人會死,而活下來的人,將會發現,死亡……是一種解脫。要怪,就怪你們自己不長眼,殺了我女人的爹,現在,就得去給他陪葬!」

    刀光閃處,血雨紛飛!

    這一隊俘虜中的絕大多數,就在這瘋狂的殺戮中,倒在了血泊裡,剩餘的幾個,暫時沒動,而是交給齊開芬轉交地方官府。現在袁慰亭任直隸臬司,這幫犯人,早晚脫不出自己的手。齊開芬解決了這批暴徒,接下來,還有的忙。

    租界裡的武力,此時並不算強大,紫竹林租界為卡佩租界,又比鄰阿爾比昂租界,其主要武力,是紅頭阿三以及安南巡捕,並不配槍,只有木棒。

    這些武力用來恐嚇震懾一下平民還可以,或是對付一下大金的官員衙役,也可狐假虎威一番,對上這種規模的難民,根本就有心無力。除了領事身邊以及一些重要機構有士兵警衛外,大多數人沒有這種防衛力量,是以武備學堂這次出動,主要的目的,還是去租界支援。齊開芬到這裡來,算是假公濟私,倒不能待太久。

    「冠侯,既然你這裡安全了,接下來,我將要去租界幫忙。普魯士租界離這裡略遠,我希望這些暴徒,不要入侵那裡。願主保佑他的孩子。」

    齊開芬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將一條子彈帶丟了過去「接著,你可能需要它。如果你的家安全了,我希望能在租界裡,與你重逢。」

    「如您所願,我的教官。」

    等到齊開芬離開,趙冠侯終於到了內宅裡,卻見那些買來的丫頭都縮成了一團,在廚房裡瑟瑟發抖。那個故意做怪裝丑,以為自己沒發現她破綻的廚娘,這時倒顯的很是正常,手中橫了條鐵棍站在那裡。

    「老爺,是鳳喜救了我們。她功夫很好,如果不是她救了我們,我們現在就也要被那些壞人殺掉了。還有,要不是鳳喜姐和他們打,他們就把老爺的錢都搶走了,是鳳喜姐拖住了那幫壞人,才等到救兵來。」

    一個丫鬟怯生生的說著,趙冠侯卻連看都沒看她,只看看鳳喜「你會武功?」

    「家裡教的,多少懂點拳腳,再就是成年做飯,翻勺做菜,力氣小了幹不了,練出了一點笨氣力而已。」

    「那好,今後你來保護夫人,如果夫人有了什麼意外,你就會死。如果做的好,你會得到你想要的。」說完這話,便轉身向蘇瞎子那屋去了。

    一個丫鬟向外張望著,見趙冠侯去遠了,才轉身來到柴禾堆前,分開柴禾,將藏在柴禾裡的馬國傑露了出來。鳳喜從懷裡摸出了幾個銀元,又把那切好的火腿與豬肉朝馬國傑手裡一塞「快走!趁著第二批官兵沒來,趕緊離開這裡。天涯海角,總之離的越遠越好,老爺已經瘋了,他看到你,一定會殺了你。」

    「我不怕他……這個混混我是認識的,他怎麼成了大官?」

    「他手裡有槍!你怕不怕都沒用,趕快走。」鳳喜推著馬國傑,很快來到後牆,馬國傑轉身看著妹妹「妹子,跟哥一起走,我帶你去闖個新出身。」

    「不……我不會跟你做強盜。爹說過,不許咱家人當響馬,你不聽話,我得聽話。」鳳喜搖著頭,將身子一伏,馬國傑踩著妹子的後背,雙手抓住牆頭,人便躍了上去。他頗有些不捨的看著妹妹「鳳喜,你不走,我怕……怕你像你二姐一樣」

    「那也是我欠他的。今晚上,你做的孽太多了,我的下半輩子,都只能替你還債。」

    鳳喜冷冰冰的說了一句,轉身,走向了廚房方向,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了。馬國傑無奈的跳下牆,滿無目的的四下張望幾眼,向著火光最盛的方向,疾奔而去。

    房間裡,趙冠侯發現了那兩具死屍。一具是蘇瞎子,一具是曹仲英花十兩銀子買來的清秀女人。那女人身上沒了衣服,腰下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死前不知道被多少想女人想瘋的男人肆虐過,兩隻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是想告訴他們,自己曾經和他們一樣,也是難民來著。

    蘇瞎子身上被刺了好幾刀,身上的一身上好的緞面棉襖被人剝了去,手上的玉扳指大概是不易摘,竟是被連指頭砍了下去。這個老人,差點害的蘇寒芝嫁給龐金標,趙冠侯對他,其實沒什麼感情。

    可問題是,他卻是蘇寒芝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自己做了大官,卻沒能保護好他,從這個層面說起來,自己是對不住蘇寒芝的。

    他站起身,來到外面,見鳳喜提了棍子站在那,不等他發問,鳳喜說道:「夫人回來了……你……你要不要她看看外老太爺?」

    蘇寒芝與鄒秀榮,都是被姜鳳芝保護來的,三個女人在路上,也遇到了一夥難民的襲擊。事實上三個女人在這種夜裡行走,被襲擊幾乎是注定的事,但是就在難民出現之後,之前彷彿喝的酩酊大醉的姜鳳芝卻突然清醒過來。

    她學的是真功夫,這個時候,下的便是死手。一連弄殘了三個人,蘇寒芝開了一槍,其他難民便有點怕。鄒秀榮把皮包裡所有的洋錢都撒出去,趁著難民搶洋錢時,總算是逃了出來。

    接著,她們就遇到了一隊武備學堂的學員,帶隊的是洋教習艾德,與蘇寒芝照過面,便直接帶人,把她們護送了過來。

    趙冠侯並沒有選擇隱瞞,這種事,想瞞也瞞不住。直接拉著蘇寒芝到了房間,隨後陪著她跪在了蘇瞎子的屍體前。

    「你想哭,就哭出來吧。我知道,這事是我做的不夠好,如果我帶著岳父去赴宴會,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或者,我壓根不去赴宴,留在家裡,也可以保護岳父。總之,都是我的不好。你可以哭,如果不出氣,可以打我。總之,不管怎麼樣都好,就是不要悶在心裡。因為那樣,對身體最不利。」

    蘇寒芝看著自己父親的屍體,愣愣的跪在那裡,似乎在懷疑,這一切不是真的。畢竟在不久之前,大家還在酒樓上暢飲談天,規劃著大好未來,怎麼這麼短的時間,就發生了這等巨變。趙冠侯一連說了兩次,她都沒有反應。直到趙冠侯第三次推推她的肩膀時,她才猛的站起來,一路小跑著來到臥室裡,將掛在牆上的刀摘了下來。

    那是搬家時,姜不倒送的禮物,一口厚背鬼頭刀,並不是裝飾用,而是真正戰陣上可以殺人的凶器。非武人,用不得這東西。她將刀遞到趙冠侯面前,另一隻手,則拿著那支左輪手槍。

    「去……殺了他們……全殺了……全都殺了。我在這裡等著你,如果那些人來了,我就開槍,你教過我的。最後一發子彈,我會留給我自己……」

    「放心吧,武備學堂的人在,難民們不敢亂來了。等我,不許亂來。」趙冠侯喊過姜鳳芝和鳳喜交代了幾句,又對鄒秀榮道:「二嫂,我送你回去?」

    「不了,孟家有護院,有門樓,幾個難民,沒那麼容易打進來。男人,去做男人的事,女人的事,你就別操心了。寒芝那邊,我會看住她。」

    趙冠侯點點頭,提槍背刀,牽馬走出院門,大好津門,已成人間火獄,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有哭喊之上。他咬咬牙,上馬向著紫竹林租界方向飛馳而去。

    變亂發生不久,小站方向便已經聽到了消息,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了動員。恰好一列火車自附近經過,隨即被新軍勒令扣車,將乘客全部驅逐後,以新建陸軍左翼第一營(缺炮兵左隊)一千餘名兵弁將領上車,向津門車站方向疾行。槍彈上膛,刺刀閃光,而每人腰間都懸掛著新購比利時手留彈,隨著火車的晃動,搖來搖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24
125.第125章 飲血

     雪漸漸停了,風則越來越冷,津門老話:風後暖雪後寒,大雪之後,溫度會變的更低。在第一批劫掠者行動之後,他們的隊伍也在逐漸的壯大。既有外來的難民,也有苦力、工人,到最後,一些本地的窮人,也參與其中。

    有頭有臉的大混混,是不會參加這種行動的,故土難離,他們不會離開自己的住處。平日裡在街面上走動,認識他們的人也多,露了相,被官府查到,不但喪命,而且丟人。一些平日裡混不上檯面的小角色,在這種時候,就異常活躍,為難民們帶路,指門,指引著哪戶人家有錢,哪裡可以得到更多的收益,之後再分一點殘羹。

    飛刀李四興奮的帶著一群難民,來到紫竹林附近,用手指著眼前一處小洋樓道:「我說的不穿衣裳的洋女人,就在這裡。一幫洋鬼子沒事就來這喝酒找樂子,他們有錢,還能開洋葷,弟兄們打進去,大夥都解讒!」

    他帶了一些人先是去了賽金花的下處,不想這女人與巴森斯一起到普魯士領事館過年,房子裡的東西都存到了銀行保險櫃裡,根本沒有收益,便打起了這處俱樂部的主意。

    這個俱樂部設在租界與華界的交界處,老闆是個鐵勒人,這裡提供最好的酒,也提供最好的女人。二十幾個來自泰西的脫依舞孃,不但是租界裡洋人的最愛,華界裡也有些有錢的闊老,偷偷來這裡開洋葷。

    這干難民聽到有洋女人,也極有精神,這地方晚上是不關門的,只在門首處站著兩個兩個強壯的鐵勒保鏢,提示來訪者別惹麻煩。能做這種生意的,自然沒有善男信女,但是洋人的身份,加上兩個精通拳擊的保鏢,就足以解決所有問題。

    當見到一群明顯不受歡迎的人走過來時,一名保鏢晃著高大的身軀走過去,伸手推向一個人的胸膛。他並不會說漢語,也不屑於使用漢語,只要一個眼神,就足以嚇走這些乞丐。如果他們拒絕服從,他不介意教訓幾個人。

    那名難民被推的一個趔趄,可是已經有其他難民從各個方向圍上來,另一名保鏢感覺情形有些不對頭,也向這邊走來,同時提醒著同伴「馬謝夫,我覺得情形有些不對……」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到幾個難民與同伴撕扯著,他們兩人都是拳擊好手,自然不在意幾個難民。可就在他將幾個面前的人打翻在地時,在他身後的一個難民,忽然跳起來,手中的東西重重落在了這名保鏢的後腦上。

    自己那個高大強壯如同白熊的同伴,如同醉漢般搖晃了幾下,最終重重的向地面栽倒。就在他倒下的同時,一群難民已經撲上去,用各種武器,在他的頭上、身上,用力的猛砸。

    這名保鏢平時打人的事做的多了,遇到惡客,偶爾也會把人打成殘廢,但是殺人的事,卻很少做。更沒想到,在金國這地方,居然有華人敢殺洋人。他的腳步一停,隨即,就伸手摸向了腰間,可是還不等他拔出腰裡的手槍,一個男子猛的甩出了自己手裡的匕首,直插在他的肩頭。

    不等他叫出聲來,幾個人已經圍過去,短刀斧柄輪番砸下,血漸漸從人群的腳下流淌開來。丟出飛刀的李四哼了一聲「也讓你知道知道,飛刀李四爺,不是好惹的。我這回,總算是拿飛刀露臉了。」

    洋人不過金國的節日,小年這種日子,對他們來說跟平時沒有區別,俱樂部裡男人們喝酒找樂子,看著那些舞孃表演。如果看著對勁,只要跟老闆說一聲,談妥價錢,就可以把人帶到後面的小房間裡,彼此錢貨兩清,互不牽扯。

    在這種地方,是沒有所謂紳士的,大家高談闊論,大聲喧嘩,嗓門都放到最大。角落裡,一張方桌前,一個男子向他的同伴努力推銷著「克拉克,你要相信我,這真的是一個機會,我們不能錯過,就像不能錯過從左數第三個那個碧池一樣,你看她的胸……待會她就會脫裙子……」

    同行者搖搖頭「我對那個碧池很感興趣但是對你特麼的計畫一點興趣都不感,去棗莊買煤礦,見鬼!那離我們太遠了,而且那的官府對我們一點也不友好,你知道在那有什麼?……哦不,我不是說煤炭,白痴。我是說,在那裡有紅色頭巾,到處都是!在鄉村裡,如果不帶槍,就最好不要出門。你知道紅色頭巾會幹什麼?他們會推開門,衝進來,用刀割開你的喉嚨……上帝!就像現在一樣!」

    這個洋人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門,他說此處時,突然發現大門被人推開,一群衣衫襤褸的人,持刀提棍猛的闖了進來。舞池裡跳舞的舞孃首先被嚇了一跳,發出了陣陣尖叫,樂隊也隨即停止了演奏。喝酒的人,有的沒有反應過來,有的則一臉詫異的看回去。

    那名鐵勒老闆,在吧檯下面抽出了一支霰彈獵槍,對準了闖入者,用漢語問道:「你們要幹什麼?你們知道不知道,這裡屬於誰?馬上滾出去,否則,我就把你們交給你們的官府!」

    回答他的,則是一聲沉悶的槍響。兩名鐵勒保鏢佩帶的左輪,成了難民的戰利品,他們中有逃兵,懂得一些槍支使用技巧,勉強可以打響,而這一槍也奇蹟般的命中了。

    在那鐵勒人倒下的同時,他手裡的******也響了,彈丸打中了吊頂的掛燈,整個房間裡陷入一片漆黑,隨後是無比的混亂。

    洋人們大叫著四散奔逃,有一些人帶了槍,拔槍胡亂射擊,並不在意擊中的是誰。一名難民捉住了一個舞女,將她按在了身旁的桌上,動作之間並沒有注意,蠟燭被他碰倒,倒下的蠟燭燃著了窗簾,就在他興奮的衝鋒時,大火已經燃起。

    李四比較狡猾,他故意放滿了腳步,落在最後頭。果然,洋槍的聲音響了,那些難民裡,肯定有人會中彈,他暗自冷笑著,鄙視著這些蠢材。跟你四爺玩心眼,還差的遠呢。雖然自己位置靠後,可是不用吃槍子,等到最後,實惠還是自己的。

    一個舞女奪門而出,隨後就被李四一把抱住,藏在門外的他,比這個舞女還要矮半頭,但是力氣終歸是比女人大。抱著她,就向門崗休息的小房間走去,那舞女用力的踢打喊叫著,李四則哈哈大笑道:「洋表子,你隨便叫,今晚上,沒人顧的上你……」

    可就在他剛剛來到門房之前,忽然發現,眼前已經站了一個人,他將頭側過去,才能看清楚,來人一身武官打扮,目光陰冷,就如這見鬼的天氣。

    「……冠侯?你……你怎麼跑這來了?大冷天的,回家吧。今個晚上不太平,別在外頭。」李四擠了個笑臉「你也看上這個洋的?那行,這個給你,那屋裡還有不少呢。」

    「按咱的規矩,吃鍋伙飯的,不許打家劫舍。怎麼,離開小鞋坊幾天,連規矩都忘了?四叔,您可是讓我有點失望。」趙冠侯說話聲中,鬼頭刀已經抽出來,李四心知不好,鬆開了手,那舞女猛的踢了他一腳,躲向趙冠侯身後。

    「冠侯,你聽我說,這是個洋表子,也是賣的。給誰弄不是弄,咱爺們,怎麼就不能開洋葷……你……你拿刀幹嘛?」

    「不干什麼。」趙冠侯語氣很平靜「只是殺人而已,今天一夥難民襲擊了我的家,寒芝讓我把他們都殺了。都殺了做不到,但是見一個殺一個,還是可以的,所以……說再見」

    刀鋒閃動,人頭落地。在舞女撕心裂肺的一聲尖叫中,李四的頭就這麼被砍了下來。趙冠侯揪著他的發辮,將頭拎在手裡,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舞女「這刀不錯,你覺得呢?」

    俱樂部已經燒了起來,急於發財或是找女人的難民,開始時並不在意,但後來發現火越來越大,就只能先走再說。那些洋人還被堵在屋裡出不來,幾個難民找到了鐵鏈子和鎖,準備把門鎖上,把所有洋人都燒死。

    可就在他們剛剛來到門首時,卻見到門首處,不知何時,多了個朝廷武官,一手提刀,另一手拎著什麼。難民們平日怯官,今天殺人放火的事都做了,反倒不知懼怕,再者自己人多,對方只一人,膽氣更足。

    有人問道:「你幹什麼的?這裡沒你的事,救濟的時候不露頭,難道現在要救洋人?」

    「不,你們誤會了,我對救洋人沒興趣。」趙冠侯哼了一聲,隨後將人頭朝那名難民一丟「我只對殺你們有興趣。所以,請大家配合一下,全都去死!」

    人頭丟出去,左輪槍就落在手中,數聲槍響聲中,當先衝出來的幾個難民中彈倒地。裡面的難民,還在想著最後的瘋狂,趁著火還沒吞噬整個房子,儘可能找著一切值錢的東西。

    那幾聲槍響,有人沒聽見,有人聽見了有沒在意,直到一個人衝進來時,他們都沒太放在心裡。

    在角落裡以桌子為掩體的克拉克與他的同伴,已經打光了手槍的子彈,眼看著兩個難民舉著刀向他們走來,呼吸急促和短暫。「克拉克,我對付一個,你對付一個……」

    「問題是他們有好幾十個,怎麼對付……我已經快窒息了……煙有點大了。那是什麼,地獄來的使者麼?」

    在烈火之中,名叫克拉克的洋人,看到俱樂部外又走進一人,一手提刀,一手持槍。隨後就朝著難民扣動了扳機。

    槍聲響起,血花綻放。

    走向兩人的那兩個難民剛一回頭,就已經中彈倒地。等到六發子彈打完,那人幹脆舉著刀衝進去,他的步伐並不大,但是速度很快,腳步也極優雅,彷彿是在表演著舞蹈。隨著他的前進,刀光閃動,一個接一個的人,就在他的刀下變成屍體。

    當一連被砍到十餘個人之後,剩下的難民崩潰了,他們大呼小叫的奪門而出,而來人則如魔神一般,舉刀追殺,竟是以一人而追殺一群暴徒。那個名叫克拉克的洋人忍不住道:「等一下……咳……我的朋友被煙嗆昏了,請你幫助我們。」

    趙冠侯殺的正性起,聽到這話,回頭才發現,大廳裡確實有不少洋人,有的還能動,有的受了傷。還有一些舞女,正自找衣服遮蓋身體。他點點頭「我會儘量幫助你們,抓緊離開。」

    當最後一個洋人被攙扶著走出俱樂部時,身後已經變成一座巨大火把,用不了多久,整個樓就要倒塌了。那名叫克拉克的擦擦頭上的汗水,朝趙冠侯一笑「大人,請你送我們回租界好麼?我們將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報導您的恩情。」

    「我正好也要去租界,你們想跟,就跟上。」

    趙冠侯看了看他,見他是個二十幾歲,身材微胖的年輕人,大衣已經不見了,頭髮也亂的很,臉上有幾處煙燻痕跡。其他洋人也好不到哪去,至於舞女的情形就更糟糕。這些人如果沒人保護,在這樣的夜裡,估計很難有好下場。他點點頭,牽著馬在前開路。

    租界內,已是火光衝天,人影搖動,地上隨處可以看到血跡、雜物、還有死屍。熊熊烈火,離著租界老遠,都能看的到。就在華界與租界交界邊緣,一條大漢用手指著租界,拉了一個仙人指路的架子。身後的幾十名看客,則心悅誠服的跪倒在雪地上磕頭,邊磕邊道:「張老師果然法力無邊,一個咒語就能請來天火燒租界,我們服了!」

    這個時候津門還沒有大規模使用電燈,即使是租界,也還沒架竿通電,路燈都是煤油燈。昏暗的燈光,也助長了暴徒行兇的勇氣,而黑暗的環境,讓僅有的警衛人員射擊大受影響。有不少洋人的住處被攻陷,場面混亂的很。

    趙冠侯在前開路並沒有特意的目標,只是看到難民,便衝過去,也不拘身份,或是以槍射擊,或是直接一刀砍過去。除非對方肯跪在地上不動,否則就一定遭到攻擊。那些跟隨他的洋人見到這個情形,發出一聲聲的讚歎,後來,一些洋人便也開始跟著他,參與到攻擊暴徒的行列裡。克拉克在後面看著,忍不住連聲叫好,大聲稱讚著「勇士,你是真正的勇士!我可以問一下,勇士您的姓名麼?」

    「新建陸軍,趙冠侯。」

    「趙……冠……侯。我想我們都會記住這個名字,上帝保佑,如果不是您,我們現在都已經被烤熟了。我叫克拉克,赫伯特?克拉克?胡佛,希望能和您成為朋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24
126.第126章 火場

     趙冠侯並不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人,不管前世還是這一世,都不是。救這些洋人,只是因為他們如果死掉,將來處理起來,會有很多麻煩,畢竟眼下金國的情形如此,死洋人就是大事,能救幾個是幾個。但是這麼多洋人帶到租界裡之後,他也發覺一個問題,挨個送回家,太麻煩了。何況像那些舞孃,她們又該往哪送。

    好在胡佛倒是有辦法「您只要把人送到墨林洋行就好了,大家可以在那裡待一晚上,等天亮之後,我會送他們回家的。至於這些女士……她們找到新的地方也不太難,畢竟津門不是只有一個俱樂部。」

    趙冠侯暗自讚了一聲聰明,這一晚上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彼此之間,過去不認識,這回也有了話題。在一起一個晚上,互相通報姓名,就可以建立起一個人脈網絡,未來肯定有用,這個洋人,倒是有些心眼。

    這種心眼對他沒損害,他也就不用反對,一行人前進了幾百米,隱約間,馬隊奔行的聲音從對面傳來。趙冠侯眉頭一皺「難民幾時也有馬隊?」他的手槍已經舉了起來,只是迎面看到的,乃是泰西胸甲反射出的月光,以及同樣高舉的左輪。

    「趙大人?」

    「霍虯?」

    雙方差不多同時認出了對方的身份,跑過來的這支小規模馬隊,正是霍虯的騎兵哨。趙冠侯這匹泰西白馬極是扎眼,是以霍虯甚至不用看騎士,只看坐騎,就能知道來者為誰。

    他連忙滾鞍下馬「大人。您家宅可安?卑職本來該帶著馬隊,去保護大人官眷的,可是袁大人有嚴令,讓咱們來保護租界,我這也是沒辦法啊。想來您的宅邸附近有武備學堂,那幫難民,應該不至於去攻那裡吧。」

    趙冠侯並未回答,而是問他「現在我們有多少人在這,袁大人在哪?」

    「袁大人就在領事館那邊呢,親兵隊全帶來了。外加一個步兵哨,還有防營里拉來了幾十人。那幫人不大中用,咱不提他。這回得虧是我們進租界收拾這幫難民,要不然,卡佩人的兵,怕是就要從大沽口登岸,殺到租界裡來了。」

    袁慰亭領了按察使的官職,新軍的差使並沒有交卸,便處於津門、小站兩頭跑的地步。如果是在平時,他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小站新軍上,畢竟那裡才是他的根基所在。只是臨近年關,官場上自有無數的應酬,袁慰亭就只好駐於津門,辦理必要的公事,應酬一些必要應酬的人。

    隨他同駐的,就是他的親兵一隊,外加又抽調了一個步兵哨,作為警衛力量使用。結果變亂發生不久,袁慰亭接到消息後,立刻就把這些部隊都掌握了起來。軍官裡,像趙冠侯這樣放假的有幾個,但好在大部分軍官都是河南招來的,不曾放假休息。袁慰亭一聲令下,就讓他們完成了動員,以極快的速度,開進紫竹林租界。

    在這種場合裡,騎兵的震懾力遠大於步兵,租界裡的駐軍有限,都只能保護領事館或是一些重要的地點,普通的僑民就只有靠自己外加祈禱。當他們陷入絕望時,身穿鎧甲,跨騎西洋駿馬的金國,在租界寬敞的街道上往來奔騰,揮刀殺人,對於這些洋人來說,幾乎要跪下來,讚美上帝的偉大。一些洋人,躲在公寓的樓上,為這支金國的馬隊鼓掌喝彩,稱讚其威武不凡的雄姿。

    只是租界太大,指望一隊又一哨不到一百五十人的兵力敉平難民,顯然力有未逮,像是戰鬥力最強的騎兵隊,已經一分為三,以哨為單位,向不同方向前進,驅趕難民,儘可能減少損失。

    趙冠侯問了袁慰亭的位置,飛身上馬,又囑咐人送胡佛送到墨林洋行,臨分手時,與一眾洋人揮揮手,以示告別。等到他的馬離開之後,一些洋人則小聲議論著「這真是個偉大的騎士……是啊,我也覺得他很適合發展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們該多一些和他的接觸。」

    胡佛則思忖著:或許,對付紅色頭巾,需要一個這樣的將領。如果沒了那些人,山東的礦產品……普魯士人……

    袁慰亭與卡佩領事安托萬站在一起,面色都很難看,在他們面前,是一棟已經起火的三層洋樓。一些卡佩人以及金國的水會成員,在用盡辦法救火。但問題是,現在是冬天,水凍成冰,取水困難,縱然找到一點水,也是杯水車薪,很難控制火勢。

    趙冠侯就是在這個時候飛馬趕到,見到這起火的洋樓,也不明所以。按他想來,不管洋樓價值幾何,已經燒成這樣,也就只能放棄,將來再設法賠償。把時間浪費在這裡,還不如去做其他的事。可是見安托萬面色陰沉,以寶貴的兵力來救火,袁慰亭也在其中,想來別有深意,未敢置喙。

    見趙冠侯過來,袁慰亭愣了愣,隨後道:「快去救火,其他的話咱們待會再說。簡森夫人被困在火場還沒救出來,此人幹系重大,不可不救……」

    他們當然必須要救簡森夫人,如果這麼重要的人物葬身火海,那平漢鐵路二期借款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沒了指望。更重要的是,他們剛剛和簡森夫人聯合一線,從軍火生意裡賺了一筆錢。如果她死了,未來的生意又找誰去做。

    安托萬的臉色陰沉,目光凶惡,如同一頭即將獵食的野狼「袁大人,對於今天晚上的襲擊,貴國朝廷,將承擔全部責任。我國政府,必將向貴國大皇帝提出最強烈的抗議,由此引發的一系列問題,都要由你們負責。我希望你有一個心理準備,這將是一場非常嚴重的,外交事件!」

    趙冠侯看看火勢,朝安托萬答了一句「領事先生,現在我們是該救人,而不是討論責任。如果您不能就營救提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意見,就請往邊上讓讓。」隨後脫下了身上的外衣,劈手從一名水會成員手裡奪了棉被,讓人把一盆水澆上去,隨後以棉被遮頭,猛的衝進了小樓之內。

    這棟洋樓燃燒的情形遠比那俱樂部嚴重,樓內一層處處起火,濃烈的煙,嗆的人陣陣咳嗽,視線也大受影響。整棟樓體,已經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倒塌。此時進入洋樓,自然充滿了危險,就算是有經驗的水會成員,也不敢隨便往裡沖。

    趙冠侯以棉被擋著頭,以一條毛巾遮著口鼻,飛速的向四周看著,一樓裡看不到人。二樓的樓梯已經起了火,他顧不上多想,身形連縱,跳過幾道火線,衝到二樓裡。卻在樓梯口,看到了同樣以毛巾遮著鼻子,癱軟在地的簡森夫人。

    她的神智還很清醒,一隻手緊抓著毛巾,另一隻手,則緊緊抱著一個檔案袋,裡面卻不知裝著什麼。等看到一個人衝上來,她似乎想要站起來,卻已經沒了力氣。

    趙冠侯貓下腰去,將她背在背上,以棉被,將兩人遮擋住,轉身要下樓梯時,卻本能的預感到一絲危險,改下為上,轉而向上疾走。

    在下一刻,一根燒斷的木樑從天而降,恰好橫在樓梯正中。熊熊烈火成了一道屏障,堵住了二人下樓的可能。簡森夫人將毛巾從鼻子下面移開,在趙冠侯耳邊道:「我的騎士……我忠誠的騎士,你終於出現了麼?也許……也許我們兩個出不去了。」

    趙冠侯卻沒理她,一路來到二樓,一連踹開幾道門,卻見火勢已經蔓延到了這裡,有的房間已經起了火,有的房間暫時沒被火波及,但是煙卻很大。他貓腰低頭,直衝到一處暫時未燃燒起來的房間之內,反身踢上房門,隨即來到窗戶之前。

    這裡用的是落地窗,窗戶關的緊緊的,隨著趙冠侯刀鞘揮出,玻璃變成了碎片,碎玻璃撒的的到處都是。簡森夫人也明白了趙冠侯的意圖,驚叫了一聲

    「上帝啊,你在發瘋!你是想從這裡跳下去?」

    「上帝管不了這事,我管。抱緊我!」趙冠侯喝了一聲,後退兩步,隨後向前疾奔,在簡森夫人的驚叫聲中,已經穿窗而出。

    人一凌空,簡森夫人就下意識的抱緊了趙冠侯的脖子,身體緊緊貼在了他的後背上。就在她還沒有從驚恐中恢復時,一股衝力襲來,隨後兩人的身子,如同一個軲轆,在雪地上連續翻滾著。

    由於她抱的緊,趙冠侯這記翻滾,自然而然的變成了兩個人滾在了一起,在鬆軟冰冷的雪地上,如同一對熱戀中的男女,在夏日裡,青綠柔軟的草坪上嬉戲玩耍。直到翻滾停止時,兩人的姿勢卻變成了令人回味的趙冠侯在下,簡森夫人在上。

    往日裡雍容華貴的簡森夫人,此時是很有些狼狽的,身上穿著連衣裙,由於逃命或是火燒的關係,有幾處破損,頭髮也有些凌亂,不像平時那般一絲不苟。臉上有幾處被燻黑的地方,看上去有點好笑。

    但這些並不影響她的美麗,反倒是增加了幾分野性之美,讓其變的更有魅力。尤其兩人貼的很緊,趙冠侯可以感覺到她傲人的身材,以及身上那迷人的香氣。他輕笑了兩聲

    「夫人,我想您如果沒受傷的話,現在該起來了,這裡有卡佩領事、水會以及太多的觀眾。這樣,似乎不大好。」

    「不……我受傷了,所以我需要治療,就像這樣!」簡森夫人端詳著趙冠侯,他的臉上身上,也落了不少火星,雖然被及時的壓滅,但依舊受了傷。暖帽頂戴,單眼花翎,都在方才的奔跑中丟掉了,官服也損毀幾處,她當然知道,方才那是何等的危局。作為自己追求者的安托萬,在火災一發生時,就逃的無影無蹤。反倒是這個男人,衝進來救了自己。

    被濃煙燻的手腳無力,倒在樓梯口時,她腦海裡浮現出的,是自己的父母,幼時生活的莊園,後來的戀愛。那個英俊如童話中的王子,但卻膽小怯懦的男人。以及後來自己的丈夫,那個身上生滿了老人斑,虛弱無力的侯爵。他留給了自己豐厚的遺產,但是自己對他的感覺只有兩個字:噁心。

    在恍惚間,她甚至以為自己已經看到了天堂之門,看到了天使在迎接她,直到這個男人出現了。不管不顧的從火場裡拯救了自己,甚至不在意隨時可能喪命的危險。

    這絕對不是金錢可以解決的問題,雖然錢可以招募到很多勇士,但方才那種情形下,沒有人會為了錢來救自己。她決定做點什麼,或者抓住些什麼,至於其他的問題,誰在乎呢?

    所以,說完這句話之後,她猛的低下頭去,緊緊的穩住了這個東方男子,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向富有、高傲的簡森夫人,主動向一位金國武將示愛了。

    趙冠侯被她這種舉動嚇了一跳,上一世,並不是沒遇到過這種熱辣大膽的女人,但問題是,此時即使是泰西的風氣比中華更為豪放,但想對於後世依舊保守。這種做法,即使以泰西人的標準,也實在是大膽了一些。他可以推開她,表現的很像一個正人君子,但是代價,就是將永遠失去這個女人的垂青。在極短的時間內,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伸出胳膊,抱緊了簡森夫人的腰,還以更熱烈的一穩。

    按他想來,簡森夫人這種女人,應該是屬於閱盡千面,見多識廣那一類型。他又沒有潔癖,對這種女人,也沒什麼牴觸。可是兩人一穩之下,他卻發現,簡森夫人的穩功很生澀,似乎並沒有這方面的經歷,反倒是由他控制了主動,這倒是讓他頗有些意外。

    「哦……好吧,我想說我來的可能不是時候。但是我還是要說一句,你們應該考慮一下,這裡很冷……另外暴亂仍在進行中。趙大人,作為戰士,應該騎在戰馬上不是麼?」

    安托萬這時正好趕過來,見兩人熱情的擁穩,不由酸意大生。可是簡森夫人卻依舊我行我素的穩了良久,才站起來,朝他瞪了一眼「勇敢的安托萬先生,如果你不想讓我把你剛才的英勇行為在社交舞會上傳播,就最好學會保持沉默。」

    趙冠侯這時也站起身來,雪很厚,雖然背了個人跳下來,倒是也沒受傷。他活動一下筋骨,對簡森夫人及安托萬道:「領事說的很對,我是一名戰士,現在,該回到我的崗位上去了。」

    又對袁慰亭道:「大人,卑職這就前去斬殺亂民。」

    袁慰亭方才也看到了那一幕,但卻只當沒看見,點點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24
127.第127章 桃花債

     一聲巨響中,那棟洋樓終於挨不住火,轟然倒塌。如果不是趙冠侯,此時的簡森夫人自然沒有幸理。她理了一下鬢髮,想要提起裙子,但最終卻是一把撕掉了裙子下襬的貼邊,讓裙子變短了一大塊,隨後利落的上了趙冠侯的馬「給我一支槍,我要你保護我,回到我的洋行去!這是比利時平漢鐵路貸款監督人員的要求,我想大金朝廷,不該拒絕。」

    .馬匹飛馳,兩耳生風,簡森夫人的手自然的環著趙冠侯的腰,在他身後輕鬆的吹起了口哨。「哦,這感覺很棒,好像我們現在是在非洲的草原上,即將去狩獵一群獅子或是大象。我的騎士,你將獻上一頭獅子又或者是一對象牙來做我的禮物呢?」

    「夫人,我覺得我應該送你一雙靴子。」在火場衝出時,簡森夫人的一隻鞋不見了蹤跡,現在一隻腳上穿著小牛皮靴,另一隻腳光著,只穿著襪子。她卻並不怎麼在意

    「我不是你們金國的女性,被人看一下腳就要死要活,如果被男人摸了,就活不下去。她們一定很害怕男女混泳,而我……則沒關係。」

    「我的意思是說……你光著腳,很容易凍傷。」

    「好吧,你真體貼,甜心。」簡森身子微微前傾,在趙冠侯臉上親了一口,隨即又在他耳邊,呼出一口熱氣「怎麼樣?是不是很熱?呵呵,我沒那麼嬌貴,事實上,那些野蠻人進攻時,如果我有槍,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她是在和安托萬談一筆生意時,遭到的進攻。安托萬對她的好感,她非常清楚,只是作為一個見慣了類似場面的角色,她早有一套應對方法。既不讓對方沾到好處,也不明確拒絕,而是利用這種好感,達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安托萬作為一名領事,自然要在意名譽,簡森夫人的安全是沒有問題的,因此沒帶自己的警衛。卻沒想到,租界裡居然遭遇了亂民的進攻。安托萬的扈從十分機警,見到情形不對,及時開槍射擊。難民們見攻不進去,就開始放火。

    安托萬平時喜歡看冒險小說,以遊俠自居,可是見到火光一起,卻全失了方寸,把簡森夫人扔到樓上,自己帶著僕人衝了出去。等到簡森夫人想跑時,就已經逃不掉。

    「你是為了去找東西,所以忽略了逃跑?好吧,我想問一句,那到底是什麼。」

    「合同、契約。一筆不大不小的生意,可以賺很多錢。他們可以剝奪我的生命,但不能剝奪我的財產。」簡森夫人微笑著說道:「好吧,我必須承認,我過分自信了,我沒我想像的那麼快。也沒我想像的那麼健康,大金的冬天有點冷,我感覺可能要感冒了。」

    她邊說邊打了個噴嚏,身體向趙冠侯靠了靠。趙冠侯勒住馬,將自己的斗篷解下來,圍在她的身上「你現在需要回你的公寓,然後煮一壺濃濃的熱咖啡,悶上被子睡一覺,等到天一亮,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就住在華比銀行裡,那裡就是我的家。」簡森夫人將斗篷緊緊裹起來,卻依舊緊抱著趙冠侯「騎士,我覺得你才是我的火爐,比這件斗篷暖和的多。」

    比利時在津門並沒有單獨租界,比利時大使館,就設在華比銀行三樓,整個銀行以及金庫全都位於阿爾比昂租界內。在金庫外,又專門僱傭了一個排的阿爾比昂陸軍。這些紅色軍裝的阿爾比昂陸軍,雖然遠不如他們的海軍出名,但是事實上,他們曾經在陸戰中,讓號稱世界第一的卡佩陸軍大敗虧輸,同樣是一支絕對不容小視的強大武裝。

    亂民們在瘋狂洗劫活動一開始,就選定了這處銀行,在他們看來,銀行與錢莊一樣,容易攻打,也可以得到錢,只是他們顯然低估了守衛者的力量。這些士兵來自退伍軍人,有豐富的戰鬥經驗,但是卻沒有好的營生。他們所能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一身軍中技藝。事實上,他們的津貼遠比軍餉為高,身家性命繫於銀行,因此也就格外忠誠。

    泰西銀行此時在金國受到格外保護,即便是太后發懿旨,也管不到他們頭上,何況於亂民?是以亂民剛一接近,阿爾比昂士兵就高度警覺,隨即便開了槍。排槍加上刺刀,讓華比銀行外,堆了幾十具死屍以及同等數量的傷員。在寒冷的冬季,任傷口流著血倒在雪地裡無人過問,時間過的不長,其中的大多數人就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趙冠侯的馬接近銀行時,對面已經用阿爾比昂語高喝起來「姓名!」

    「艾米?簡森!蠢貨,你想朝發你薪水的人開火麼!」簡森夫人厲聲呵斥著,趙冠侯則暗自想著,用阿爾比昂語發問,金國官員能回答的也不多。卻不知親兵隊的人,是否因為這種誤會吃了冤枉槍子。

    這支部隊的軍官,是一名中尉,戰鬥中也受了傷,來到簡森夫人面前舉手行禮,依舊挺立如松。「尊敬的夫人,如您所見,我和我的部下,很好的完成了任務,您的財產就像躺在媽媽懷抱裡的嬰兒一樣安全。」

    「好吧,我會考慮給你和你的人發放獎金,現在,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來到華比銀行樓下,簡森夫人對趙冠侯溫柔的一笑「我有點害怕,你要知道,這些蠢貨並不聰明。萬一他們疏忽,在某個角落裡藏著一名危險的敵人,你和你的帝國,將失去一位友善的監督人以及超過一百萬磅的二期貸款。現在,我需要你……送我上去。」

    「願意效勞。」

    趙冠侯自士兵手裡要了一盞馬燈,點著燈火,一步一步踏上了木製樓梯,發出陣陣嘎吱聲。

    「這棟樓的年紀大概快趕上我的前夫了,只要你一接觸它,它就會劇烈的咳嗽,這一點它們非常相似。」簡森夫人邊說,邊點燃了走廊裡的油燈。在銀行的二樓,是她的住處,這裡有幾名親信的男女僕人,聽到她回來,才敢打開門。

    一名健壯的女僕手裡舉著平底鐵鍋,見到簡森夫人後,才長出一口氣「上帝保佑您,今天晚上,真的把我們嚇壞了。夫人您沒受到傷害吧,需要不需要我們為您準備夜宵?」

    「謝謝你的關心南茜,我很好,你們現在都回房間去,沒我的吩咐不要出來。我需要……安靜。」

    簡森夫人邊說,邊推開了一扇門,向趙冠侯做了個邀請的動作。「歡迎你來到艾米?簡森的臥室,在金國,你還是第一個被邀請進入我臥室的男性。我需要你幫我確認一下,房間裡是否有……危險。」

    「夫人,您應該知道,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話,也許我也會變的很危險。」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會很高興的,因為我天生就是個冒險者。」簡森夫人舔了舔上嘴唇,露出了一個甜蜜的笑容。

    房間裡,裝飾並不像趙冠侯想像的那麼奢華,這位富有的女銀行家,似乎沒有蒐羅過多名貴古董的愛好。相反,她的臥室更像是某個武功貴族家的儲藏室。

    牆上掛了十幾支大口徑霰彈獵槍,另一邊則是盾牌以及長劍、短斧、雙手劍、釘頭錘。桌子上,放著公牛、牝鹿的頭顱標本,在門口位置,則有一頭張牙舞爪,彷彿隨時準備撲上來的黑熊標本。如果膽子稍小一些,說不定會把這熊當成真的,而嚇的當場出醜。

    「哦,好吧,我得承認,你的臥室裡不會有什麼危險分子。因為這些物品的主人,本身就足夠危險。」

    房間裡的燈被點著,簡森夫人的臉紅撲撲的,似乎是受了冷,也許發了燒。趙冠侯皺皺眉「你真的需要熱咖啡、熱水澡,另外還需要睡一覺。否則的話,你將在醫院裡休息很久。剛才的煙,希望沒有傷到你的嗓子,否則也會很麻煩。」

    「我……我的頭有點暈,需要我的騎士抱著我,才能讓我入睡。」簡森夫人毫不掩飾自己的熱情,將斗篷緩緩解開,隨手丟在了木地板上。接著,張開了雙臂。

    「我可以感覺的到,你的心情很差勁,是這些暴徒傷害了你的家人麼?你有很多壓力需要釋放,有情緒需要發洩出來,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或是找那位狀元夫人。一個美麗的女性,可以讓你忘記所有煩惱,而這遠比一整夜殺人有趣的多。」

    「夫人,您說的很對,這些暴徒今天襲擊了我的家,殺死了我夫人的父親。其實,我跟他並沒有多少感情,但是,我的夫人很傷心。我不希望她難過,所以,我想要做一些事,讓她高興一下。既然您安全了,我也可以告退了。我想您的身體不至於太糟糕,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復。」

    「不,我不會讓你離開的。」簡森夫人卻固執的拉住了他「你不用刻意提到你的妻子,我當然知道她是個優秀的女性,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就能束縛你。今天晚上,那些暴徒注定要死,你們的袁大人,還有你們的軍隊,會處理好這一切。你只有一個人,如果連軍隊都處理不了,你就更處理不了。你需要的是坐下,我們聊聊。」

    簡森吩咐僕人預備了一壺咖啡,隨後就把人趕出去,親手給趙冠侯倒了一杯「很抱歉,來不及準備點心,只有咖啡。我看的出,你其實並不難過,有的只有憤怒,而這種憤怒,也該消散的差不多了。」

    趙冠侯點點頭,他對蘇瞎子沒什麼感情,殺人既是替蘇寒芝出氣,亦是為那個死不瞑目的女子報仇。只是他跟那女人也不認識,殺幾個人,也差不多就解了恨,至於說如何不平,實際也談不到。但是跟這個俏寡婦在一起,他本能的感覺,比殺難民更危險。

    「謝謝夫人的厚愛,我想,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在您的香閨裡喝咖啡,而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需要休息。而我,需要履行我的職責。」

    「你說的沒錯,事實上,有資格在我這裡喝咖啡的金國人,除了十格格,就只有你。我承認,一開始只是想利用你,包括那個穩。在我看來,也算不了什麼,只是一點小甜頭,讓你幫我做事。可是今天,你救了我,是冒著生命的危險去救我,而且沒想過回報。所以,我決定重新考慮我們的關係,你如果現在要走的話,就證明你做出了選擇。如果你留下,那就是另一種選擇,你希望我們的關係走向哪個方面呢?」

    趙冠侯一愣,這個女人的膽子,確實比自己想像的要大,居然主動攤牌,把話徹底挑明。他愣了愣,隨後道:「我有夫人,而貴國向不承認納妾之說……」

    「不,你錯了,這都不是重點。」簡森邊說邊脫掉了斗篷,走到趙冠侯面前「重要的是,你怎麼想,以及準備怎麼做?留下,還是離開?相信我,這很重要……」她邊說,邊解開了趙冠侯身上的官服,「你的頂戴沒有了,這沒什麼,我保證你很快就會有新的。你沒有拒絕我,這讓我很高興……那麼,我們繼續。讓我見識一下,你們金國的男子漢。我聽說,你們國家的閹人,有娶妻的傳統,讓我看看,你是不是也是個閹人。」

    鹿茸、烏參的作用,一晚上的鬱悶,以及活生生一個美麗多金的女人,幾方面的刺激下,趙冠侯一把抱住簡森夫人,隨後,那件連衣裙就脫落在了地上。

    火車進站了。車廂大開,近千名士兵,分為四隊步兵一隊騎兵,按照預定路線,開始了清除和掃蕩。排槍齊發,抵進射擊。每一排士兵開槍後就地裝彈,第二排士兵前進到第一排士兵之前舉槍射擊,隨後是第三排,第四排……

    難民們初時也進行了交鋒,但是很快就敗下陣來。

    「哦……上帝啊!」在簡森夫人的一聲嬌呼聲中,城內的衝鋒開始了。

    刺刀見紅,刀刃飲血。衝鋒、穿鑿、突破!進攻的士兵,如同紡錘,野蠻的踐踏著他們所遭遇的一切,鮮血染紅了雪地,絕望的人群如潮水般退下去,進攻者卻毫不留情的追擊、衝鋒、再衝鋒。

    直到被攻擊的一方癱軟無力時,進攻者才稍稍的停止了攻勢,一番猛烈的轟擊,讓他心裡的煩悶減弱了不少,但隨後而來的,卻是深深的疑問。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血?你難道不是……不是有丈夫麼?」

    「我跟你說過,他比我大六十歲,我們結婚時,他除了咳嗽,什麼都幹不了。而在他死亡之後,我沒有讓任何男人真的擁有過我。當然,我以為我不會流血,畢竟我騎馬,練習格鬥,在非洲騎馬獵殺野牛,早以為沒有了。」

    「那你剛才,為什麼要裝做是個很隨便的樣子來引誘我?搞的我以為你很熟練,沒想到……」

    簡森夫人得意的一笑「因為我不那麼做,你就不會做不是麼?畢竟你得到了我,按你們國家的說法,你需要對我負責。可是你有老婆,所以你肯定是不敢的,所以我需要用一些手段,事實證明我成功了。現在,麻煩屬於你,輪到你頭疼了。」

    趙冠侯原本是因為蘇瞎子之死,蘇寒芝傷心,自己就不痛快,加上一個美麗的寡婦,確實有足夠的吸引力,逢場作戲,並無不可。如果她真是個如曹夢蘭那樣的女人,倒也沒什麼大不了,最多自己以後為她辦一些事,大家彼此兩清。

    可是現在發現對方居然是完身,這下的麻煩,卻是大了。洋人不信納妾這套,自己一個十格格都不知道怎麼辦,加上個簡森夫人,就更不好處理。他知道這回,麻煩大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25
128.第128章 傷情最是晚涼天

     嚴格意義上講,他對簡森夫人只能算是好感,但是遠談不到愛情,乃至滾一滾,也就是逢場作戲,外加那鹿茸加烏參的作用。算是友誼賽之類,可是現在鬧成這樣,再說友誼賽,注定不行。

    他並非XX廚,非完壁不愛。事實上,如果簡森夫人是個閱人無數的女人,他倒是可以沒有心理負擔。現在不管怎麼說,自己不能抹嘴走人,一份責任已經放在了自己肩上,而這個責任能否承擔的起,也是個考驗。

    簡森夫人的身份,注定他不能拔劍無情,那樣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可是給她個交代,也不可能。他思考片刻,攤開雙手「夫人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我承認,你非常吸引我,事實上,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不會拒絕您這樣的美人。可是,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先闡明各自的底線所在,我非常仰慕您,也願意和您始終這樣……但是不會因此拋棄我的妻子,為了任何人,都不會。這就是我的底線,或者叫不可談判部分,其他則都好商量。」

    「如果我說我可以給你夫人開支票,她想要多少都可以。只要她願意離開你,我就給她錢,足夠她舒服過完下半輩子的錢。」

    「那不可能,我不會放棄她。」趙冠侯霍然起身,簡森夫人卻也跟著坐起來,毫不在意露出自己的光滑如緞的肌膚

    「跟你開一個玩笑而已,不必在意,如果你能這麼輕鬆的就離開你的妻子,那你也就不值得我這麼做。我覺得我們現在的關係很好,真的。在我被煙燻的將要失去意識時,你猜我想的什麼?哦,艾米簡森,你真是個蠢女人,居然還沒嘗過男人的滋味,就要上天堂了,這簡直太愚蠢了。我是個正常的女人,我也有需要。但是我看的上眼的男人很少,而你是其中唯一一個可以為我賣命的,所以我就決定,和你試一下……結果,感覺還不錯!我們彼此需要,就這樣有需要時就在一起,不是很好麼?當然,你必須我答應我一個條件,不能當今天的一切沒發生過。我對這種事的感覺很好,可能會要很多次,只要我需要,你就要出現在我身邊。」

    如果她再扔出一個錢包來,趙冠侯幾乎就有一種當了高級應召的錯覺,但是簡森主動這麼說,倒是省了自己的心,就沒必要再矯情什麼。

    「如您所願,侯爵夫人,我想我們之間,會成為很好的夥伴……我是說在各種地方。但是現在,我想我應該先告辭,趁著我們的袁大人還沒有發火。」趙冠侯穿好衣服,扣上了官帽,奪門而出。等到樓梯嘎吱做響的聲音消失不見,簡森夫人才長出了一口氣。

    她察言觀色的能力很強,自己剛才差一點就永遠失去了這個男人。可是不管如何裝的若無其事,她都不可能真的做到當一切沒發生過,當她需要這個男人擁抱她,與她說情話時,他卻離開了。一時間她只覺得,房間裡寒意極盛,忍不住又打了幾個寒顫,看來自己真的需要看醫生了。

    趙冠侯走出銀行大門時,才發覺天空已經浮現出一絲魚肚白,自己和這個西洋女人,看來折騰的時間有點太長了。他沿途邊走邊問,尋找著部隊的位置。同時發現,火已經越來越小,難民也越來越少。

    水會以及官軍的撲救加上租界自身的力量,及時控制了火情,這也證明,持續一晚的混亂,已經有了平息的跡象。在走了三條街道之後,他終於遇到了袁保河的騎兵哨,接著,就在他的帶領下,與大部隊會合在一起。

    新建陸軍來的十分及時,甫一投入戰鬥,就讓難民吃了大虧。畢竟只是一群餓的活不下去的災民,根本就沒辦法和受過嚴格訓練的正規軍作戰。新建陸軍自成軍以來,訓練多,但是從無實戰,這次卻是一次難得的練兵。

    從隊列射擊到格鬥,基本所有的選連科目都得到了實戰的檢驗。帶兵官是那位有掛面之稱的老將姜桂題,他本就起於捻部,對於亂民算是極為熟悉,消滅起來,也頗有章法。部隊從華界到租界,一層層的壓下來,將難民逐漸逼迫到海河邊緣。

    海河雖然已經結冰,但冰層並不厚,在火炮的轟擊,及人員的踩踏下,冰面大面積開裂。最後難民不是跪地投降,就是只能跳入海河。這種節氣裡,就算是善泳者入水,也多半是活不成了。

    俘虜都交到了袁慰亭處等待著處置,至於部隊的傷亡,只有幾十人,算不上什麼要緊。袁保河恭維道:「大人研發的手留彈,果然威力無窮,臨陣時那些援軍就那麼把手留彈一丟,在人群裡炸開了花,那些難民一下子就嚇破了膽,以為我們是天兵天將,用的是張手雷神通,全都亂了套,根本沒了鬥志。」

    趙冠侯雖然昨天開了一次洋葷,可是卻也惹上了洋債,心情並不怎麼好,也就沒和他寒暄,而是先去拜見了袁慰亭,說明家中情形,接著便要告假回家辦喪事。

    袁慰亭點點頭「這是人之常情,理當如此。回頭去軍需那裡,支銀五百兩,作為喪葬之用。如果有什麼用項,儘管開口。」他拉起趙冠侯,兩人並肩走著。雪地變的泥濘難行,租界的人,開始抬死屍,找傷員,外加搜捕殘匪的工作,到處一片人仰馬翻。

    「我也不瞞你,這次死了二十幾個洋人,還有兩個洋女人受了辱,這事搞不好,怕是就要鬧成第二件教案。好在我們的人及時到租界裡保護,避免了更進一步的損失,洋人承我的情,多半不會攀咬我。可是不管怎麼說,賠款之類的事,又是少不了的。左右都是要賠錢,不如就把你岳父辦喪事的開支,還有你家死傷者的燒埋、湯藥,都折算在內,一發為你解決了就是。」

    「多謝大人!」

    「叫姐夫。這時候沒外人,就別見外。大家一家人,我不幫你,又幫誰呢?這個時候,女人肯定很傷心,多哄哄她,多陪陪她,不用急著回營,該是你的東西,別人搶不去。還有……昨天晚上,你是住在華比銀行?」

    趙冠侯臉微微一熱,正想著該怎麼說,袁慰亭已經搖頭道:「我不是問你這個,我又不是言官,誰管你私德如何。我是說,如果你和簡森夫人的交情,真的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那將來咱們跟華比銀行的交涉,就由你擔下來了。要知道,平漢路第二段年後就要進行,款子的撥付是極要緊的。有不少大佬,都等著這比款,你跟她好好疏通疏通,千萬要保證款項及時撥給。只要把這事做成了,就是天字第一號功勞。」

    這疏通二字,妙用無窮,趙冠侯暗自佩服著袁慰亭果然妙語如珠,騎上坐騎,返回了家中。進家時,二嫂鄒秀榮已經回了孟家,聽說昨天晚上孟家也遭到襲擊,死了幾個人,但是受損失還不算大,真正麻煩的,是工廠那邊。有人到工廠放了火,雖然奮力撲救,但還是有一些棉紗受了損失,機器也有損壞,總之善後的工作,怕是又夠孟思遠頭疼的。

    趙家門外,已經立起了白杉篙,貼出了門報,扎棚扎紙也已經開始運作,津門傳統,喪事的鋪張反倒在娶親之上。趙冠侯為了彌補蘇寒芝,決定好好折騰一回,把喪事辦的熱鬧一點。蘇寒芝已經哭昏了幾次,雖然被姜鳳芝強按著回了房,卻只是坐在床上發呆,連趙冠侯進來,都沒反應。

    「自從你走了,姐姐就是這樣了,她總是怪自己,說如果不是自己,蘇伯就不會死了。這叫什麼話啊,她這是埋怨她,還是埋怨大夥呢,急也急死個人了。」

    趙冠侯只好賠個不是「師姐,寒芝只是太傷心了,沒有太多的意思,你也別多想。師父那裡,不知道怎麼樣,你也回去看看吧,那邊不要出了什麼意外。三哥他們來了麼?畢竟四哥的女人……」

    「快別提了。曹老四頂不是個東西,來看了一眼,連個淚花都沒掉,反倒是說那女人丟人現眼,為什麼不自盡保貞,讓我們把她扔到亂葬崗喂狗算了。哪有這種人,簡直喪盡天良。」

    「四哥就是這麼個人,我也懶得管他了,他不管,我管。總歸是死在我家,回頭得給她買口棺木,找個墳地埋了吧。」

    「這事我去辦,我先去家裡看看,回頭去棺材鋪買材。昨天晚上,聽說死了好多人,你……你沒受傷吧?」

    姜鳳芝湊過去看看,卻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總覺得和自己搶去那瓶洋香水有點像,臉上的表情就有點怪異。趙冠侯也有點心虛,連忙後退兩步「沒事……我怎麼會受傷呢?又是槍又是刀的,他們傷不了我,你去忙,我去看看師姐。」

    鳳喜還不是一個合格的丫頭,只是站在那等吩咐,什麼都不會做,直到趙冠侯進來,她才躲出去。趙冠侯坐在蘇寒芝旁邊,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小聲安慰著

    「別怕,一切有我,有我在,所有事都會好起來。岳父的喪事要辦,家裡的事要安排,我還有軍務……這個家全都要靠你,如果你垮了,那我又該怎麼辦呢?你不能這個樣子,你這樣,我就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你不開心,就哭出來,或是打或是鬧都可以,總之不要憋在心裡。我們不能再有人有事了。」

    蘇寒芝依舊像木頭人一樣愣著,隨後猛的撲入他懷中,放聲大哭起來。她是個性格極為內向的女子,不管高興或是難過,都很少表現出來。今天卻是不管不顧的號啕大哭,以拳頭猛烈的捶打著趙冠侯的背。良久之後,才抽噎著說道:

    「我知道,即使是屈大夫用藥,爹的病,也很難好。他抽大煙,身子骨很差,就算是用上好的補藥維持,怕是也挨不了幾年。可是……可是我還是想要他多活幾年。想讓他多享幾年的福,畢竟他苦了那麼久,……他對你不好,可是拉扯我長大,很不容易。從小到大,為了我,他老人家吃了很多的苦……如今我嫁了個好丈夫,他也可以過上好日子,也好讓他知道,我沒有嫁錯人。沒想到,老天就非要他走……現在這個世上,我的親人只剩你一個了。」

    蘇寒芝痛哭著,哀求著,緊緊的抱著丈夫,生怕一鬆手,他也不見了。

    「你接著教我識字吧,再教我怎麼跟人說話,怎麼接待客人。我會學著當好一個夫人,你喜歡什麼女人,也告訴我,我幫你娶回家來,只要你留下我。因為,我已經再沒有什麼可失去的……」

    「我怎麼可能不要你,如果我說不要你,你可以打我啊。忘了,小時候,你經常打我的。比如我跟人打架啊,把衣服弄髒啊,又或者淘氣,你都會打我的。現在,一樣可以。」

    聽他所起小時侯,蘇寒芝的哭聲略微小了些,靠的也更近了。兩人說了一陣子話,她的心情似乎略好了一些,低下身,就要去脫趙冠侯的官靴

    「你昨天一宿沒闔眼,一定困的極了。我給你打水洗腳,你先睡一覺。我……我要給爹帶孝,不能侍奉你,你要是想找女人,去找那些丫頭,或者去外頭都可以……。」

    「沒那個命睡覺了。」趙冠侯坐起身來,整理著衣服「岳父這一去,喪事就要大辦一下。何況還死了那麼多人,該有的慰問,總是要有,撫卹燒埋,善後的事情一大堆。還有弔唁的也不會少,我哪裡睡的著。倒是你得好好睡一覺,等到喪事辦起來,你要陪著磕頭行禮,幾天合不得眼。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該睡也得睡,我給你去打水,幫你洗腳。」

    見他穿著官衣去準備熱水,蘇寒芝低下了頭去並沒有說話。夫妻一體,又有什麼秘密瞞的了人?兩人相擁時,她已經聞到趙冠侯身上,那奇怪的香水味,就像上次從京師回來,身上也有其他女人的味道一樣。

    只是,她不敢說出來,哪怕是一個虛幻的氣泡,她也要用心的維持著,生怕氣泡被戳破,自己就什麼都沒有了。唯一想的,就是趁著他還戀著自己時,努力讓自己變的更出色,只有這樣,才能追上他的腳步,不至於追不上。在那之前,自己只有努力的裝傻,讓他以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這樣,對誰都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25
129.第129章 新債(上)

     等到將蘇寒芝哄的合了眼,趙冠侯來到院子裡,開始集合剩下的下人。昨天晚上,家中僕人死了不少,還有一些受傷的,看來需要僱傭些人手了。原本有的是難民,僱人不是問題。可是難民們鬧了這件事以後,他倒是有點擔心忠誠問題,僱人的問題上,也得小心再小心。

    原有的男僕人大多遇害,剩下的人裡,那些買來的丫頭佔了多數。由於蘇寒芝買她們的本意是行善,並沒有怎麼教她們做事,突生變化,用起來也不得力。應付這麼一場喪事,也就指望不上。鳳喜壯了壯膽子,想前兩步「我……我可以試試?」

    「你試試?我不缺做飯的。還有,你怎麼改德行了,我記得你以前不這樣啊。」

    「不是……我爹以前是大宅門的廚子……教過我一些規矩,我是說我可以試一下。還有,這次鬧災,一些大戶人家的下人也出來逃難,他們……他們可以的。這些人也不是都是壞人,……我是說,他們裡,也有一些人,昨天晚上沒敢跟著殺人放火。老爺若是找幾個出來,肯定會為您效力。」

    「找強盜麼?你是說,昨天晚上鬧一次還不夠,還想再鬧第二回?」趙冠侯對這個相貌不錯的廚娘,卻沒什麼好臉色。雖然委了她暫時做蘇寒芝蘭的丫頭,但是看她的樣子,似乎不怎麼會伺候人。

    一個做飯掌勺的,他還是希望換上知根底的,是以在心裡已經決定,等回頭就把她調去幹力氣活,遠離廚房要地。

    可是面對著趙冠侯的冷臉,鳳喜卻依舊神色如常「老爺,有些人是一大家子逃難的。有老有少,你把他們的家小控制在手裡,誰又敢反你?再說……昨天晚上的事,只是一些壞人挑唆。若是平日裡,大多是安善良民的。你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們肯定會為你出力,如果出了差錯,你只管殺我的頭。」

    她說的言之鑿鑿,倒也有些道理,趙冠侯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難民裡有不少山東人,而孟思遠原籍也是山東。若是可以找一些他的鄉親來,或許事情真的像鳳喜說的一樣,可以放手去用。

    之前孟家那些下人給他的感覺不錯,大戶人家出身的僕人,做事是沒什麼話說的。自己只要掌握住了帳房之類的要害地帶,也就不怕他們做手腳。至於偷搶之類,鳳喜說的也有道理,那就是要控制一部分下人的家屬。

    當然,另外一層,就是得僱傭些打手護院。這一來,就得找姜不倒,僱傭他的弟子門人了。過去的師兄弟,將來只好變成上下級,好在這些人知根知底,倒是可靠的很。

    只是一想起這些人,未免就又想起了京城的那位豪俠大刀王五。如果有他在,昨天晚上的事,也不至於鬧的那麼糟糕。姜不倒的門徒,比起源順的鏢師,成色上差了何止一成,也不知昨天晚上的風波,損失如何。

    現在家裡男僕能動的沒幾個,就連跑外去訂棺材聯繫辦喪事的槓房,都人手不足。把所有的男僕都派了出去,依舊是很多地方忙不過來。這個時候,鳳喜跑了過來,她見人手不夠,自己就去門房那裡充當臨時的門人,這時通報了一聲「您二嫂來了。」

    鄒秀榮剛回去的時間應該不長,按說孟家現在也一團糟,卻沒想到,她還會回來。趙冠侯連忙迎出去,卻見這個女人的神色很憔悴,眼睛又紅又腫,竟是比昨天晚上險些被難民欺凌時的氣色還差。

    他只當是又發生了什麼不測,鄒秀榮連忙搖著頭「我沒什麼,家裡那邊死了些人,主要是工廠,實在太慘了。好幾個工人無辜喪命,他們的家人,還等著他們養活呢。這幫人,為什麼要燒工廠,那裡又沒有吃的。」

    她猶豫了一陣,面上露出一絲難色,但最後還是咬咬牙關「四弟,你可不可以幫我聯繫一下那位簡森夫人,我想追加一筆貸款……」

    趙冠侯略微一呆,他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大概就是簡森夫人了。兩人的關係進展太快,彼此都沒做好充足準備時,就滾到了一起,還見了血,未來的關係怎麼處,還是個問題。這個時候再與她見面已經夠麻煩,何況還是談貸款?這怎麼聽,都覺得自己像是小白臉,靠著女人吃飯的樣子。

    見他有點為難,鄒秀榮的神色有點緊張「怎麼?四弟,事情很難做麼?」

    「二嫂,簡森夫人雖然跟我有點交情,但終究是個洋人,也不見得比其他幾國洋人善到哪裡去。對她,也得提防為上。何況洋債利息素來高,前一筆債還沒還,再借新債,利息上不好說,而且肯定是要抵押的。我覺得,不是很好談……如果不是非常有必要的話,還是不借為好。二哥家大業大,縱然一時周轉不便,手上總不至於一點餘款都沒有吧。」

    鄒秀榮嘆了一口氣「銀子是有一筆的,只是那是思遠存起來,預備著修祖墳和祠堂的銀子。他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婆婆一直因為是側室,而覺得低人一頭。包括思遠自己,也被家裡所不容,這次是想存一筆錢,修祖墳修祠堂,在大房那邊,揚眉吐氣一把。如果動了這筆款,到時候拿不出錢,就很丟人了。」

    孟思遠因為是庶出的關係,和長房嫡出的關係並不好,雖然靠著自己一拳一腳,打出一個天下,但依舊被說成是承襲祖先餘蔭,兄弟之間,也經常明槍暗箭不斷。這次工廠出了事,長房那邊不但沒有什麼援手,反倒是派了人來看風色,實際還是幸災樂禍。越是這樣,鄒秀榮越想為丈夫撐起面子,不至於讓人看低了去。

    可是這把火,不但造成了人員的死傷,也造成了設備的損壞。幾台機器受損嚴重,很難再使用。購買新設備,以及支付工人的撫卹、湯藥,修繕廠房,這些都需要用款。粗略算一下,竟是比上一次還多,大概要六七萬銀子,才能過關。

    鄒秀榮道:「我也知道,洋債利高,可是到了現在這一步,除了貸款,就只剩下賣珠子了。那珠子是婆母的命,我不能把它賣了。我的陪嫁裡,有魯北的二百七十餘頃田地,裡面大多數是上田,我就用這筆田地做抵押,向簡森女士貸款七萬兩,希望四弟你幫幫二嫂,也幫幫你二哥。」

    鄒氏也是山東豪族,地連阡陌,趙冠侯倒是知道孟思遠有這麼一筆不動產,但他也知道,這筆田地,實際是孟思遠最後的屏障。或者說,他一旦生意失敗,這批田地,就是他夫妻日後安身立命的根基所在。當下搖頭道:

    「二嫂,那些田地如果抵押出去,是不是太冒險了?」

    鄒秀榮卻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工廠是思遠的希望,而思遠是我的希望。只要他能高興,我怎麼樣都好。為了他,我可以犧牲一切,區區幾百頃田地,又算的了什麼?四弟,如果你實在為難,可以不可以幫我把簡森夫人約出來,我和她談。」

    見她目光堅定,神色間,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趙冠侯心內卻覺得一動。二嫂原來對二哥,如此痴情麼?他心內一動,脫口而出「算了吧,這事我來想辦法,二嫂只管在家等消息。總之這事,我會解決的。肯定為你們拿到一個最合理的利息,也爭取她把還款期放長一些,不要讓你們太累。」

    鄒秀榮面上一喜,她和簡森夫人沒有交情,這事自己出面去談,不一定可以談的攏,至少條件上,會苛刻的多。她連連點頭道謝,又主動陪著趙冠侯,前去發放死難者的撫卹。

    她骨子裡是西洋做派,對於男女之防講究的不多,加上長嫂比母,倒是沒把這當一回事。有她陪同的一大好處,就是那些死難者家屬那邊,倒是沒表示出太多的刁難來。雖然哭的昏天黑地,但主要是罵難民,罵老天,罵大金的官府,卻沒有人罵趙冠侯。

    倒是有幾個人拉著趙冠侯哀求著,能否請他出面,把自己的親戚朋友從大牢裡保釋出來。

    昨天晚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衙門那邊的日子,自然好過不到哪去。津門縣令許浩然並不是一個貪官,但是卻也不是什麼能員。想要好好做事,能力上也達不到。尤其他手頭的力量實在太少了,以有限的衙役,加上防營,根本就沒辦法彈壓地面。如果不是新軍及時出面彈壓,局面還不知道要糜爛到什麼地步。

    津門為京城門戶,發生民變非同小可,加上昨晚的騷亂中,多有洋人受害,許浩然便坐不穩當位子。天一放亮,就立刻發出簽票拿人,從大街上四處抓捕難民,乃至有山東、河南兩省口音者,也要被詳加盤問,說不出究竟的,就要被帶走。

    這些難民中,有一些與這些下人沾親帶故,或是鄉親,家裡的男人被抓走,女人就找鄉親來想辦法。這些人也不認識什麼有辦法的,就只好拿趙冠侯當救星。

    聽這些人一說,趙冠侯卻又想起了鳳喜給自己出的主意,忍不住問道:「你們說的這些人,可靠麼?確定不是響馬,而是衙門抓錯了人?」

    「可靠,怎麼會不可靠呢?那人是俺的親戚,大家認識好多年了,他以前,一直給臨清王老爺家當管事呢,人老實的很,再說他都五十多了,怎麼會去當響馬……」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五十幾個名字報了上來,全都屬於知根知底,不會出問題的那一種。鄒秀榮也在旁道:「如果四弟可以的話,就幫幫他們吧。這些人真的很可憐,衙門的人心狠手辣,搞不好,就拿他們當罪犯砍了頭去頂數。這麼多的難民,真是不成個話,我得想個辦法,去救救他們。」

    「二嫂,你都要貸款了,還想著救人?」

    「這是兩回事,我不管再怎麼難,也比他們的日子好過的多。總歸是鄉親,怎麼能見死不救。其實在這之前,孟家就在舍粥救人,只是沒想到,他們昨天還是會來搶我家。這人……怎麼能不講良心。」

    趙冠侯嘆了一口氣,看來這個二嫂的善良,超出了自己的預料,這種心腸的人,在這個時代,注定不會成為成功商人。不過,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個好人,自己只好努力的幫一幫她,硬著頭皮,去見簡森夫人。

    .

    昨天晚上雖然折騰了半宿,又剛剛經歷了從女孩到女人的轉職,可是簡森夫人並沒有賴在床上,或是躲起來偷偷哭。趙冠侯到華比銀行,通傳了消息,很快,就被邀請到了董事長的辦公室。

    簡森夫人身上已經換好了一身嶄新的洋裝,肩上圍著一條紅狐披肩,顯的很是雍容華貴。見到趙冠侯時,臉上帶著那種應付差事似的微笑,

    「趙大人,你來了?我想,你一定是代表貴國朝廷,和我談論有關昨天晚上那起惡性事件之後的賠償事宜,對吧?好了,伯納特,你可以出去了,記得送兩杯咖啡過來,不加糖。」

    等到咖啡送進來,那位年輕的工作人員,暗自打量了一下美麗老闆的臉色,心裡暗自為這位金國官員祈禱著「上帝保佑你,我們的老闆每次露出這種表情,都是準備敲竹槓,你們朝廷將損失一大筆錢。」

    隨著厚重的木門關上,本來正襟危坐的簡森夫人,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猛的從座位上跳起來,直衝到了趙冠侯身邊,隨即就緊緊的抱住了他。

    「哦,我以為是我有需要時,才會去找你,沒想到,你有需要時,也會想到來找我。這樣倒也很公平,不過你不該來這,應該到三樓去,或者我去你那裡。」

    本來今天清晨,趙冠侯離開後,她以為自己是白白賠上了自己,卻最終一無所獲。整個一上午,華比銀行的氣氛都很壓抑,大家都能感覺的到,自己的老闆正處於極度憤怒中,稍微一個閃失,就會讓風暴降臨到自己身上。結果這個早上,堪稱華比銀行數年來,工作效率最高的一個上午。

    可此時,她臉上露出的笑容,與普通陷入熱戀中的少女並無不同,如果讓手下的員工看到,怕是眼珠子都要滾落一地。

    「好了簡森,好姑娘,別這樣,你該矜持一點……再說,我也不是那麼急,你還要當心,有外人進來。」趙冠侯輕輕推開她,「我來找你是有一點正事,真的,這事非常重要。你看,我們昨天晚上,畢竟有過一段甜蜜的經歷,我就要為你的利益考慮。正好,我有一個很不錯的計畫,要說給你聽一聽。我們玩個遊戲,猜猜猜。我猜,你在拆毀津門城牆以前,最想要做的生意,就是電廠對吧?,而我可以幫你實現願望。」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25
130.第130章 新債(下)

     雖然簡森夫人做著軍火買賣,但是那並不是她的主業,那些手留彈、地雷,除了賣給金國軍方外,其他國家並沒有什麼興趣。至於其他武器,她更多是擔任二傳手,也沒有很大興趣。其在金國除了鐵路方面外,最感興趣的,就是電燈以及電車。

    兩人有了這種關係,趙冠侯也不打算瞞她「電車短時間你就不要想了,修電車軌道就要拆城牆,你們當然高興了。問題是,太后和皇帝都不會高興的,他們不高興,事情就談不成。不過,這次的事之後,我覺得電燈的事,可以差不多談妥了。包括興建電廠,給租界通電,乃至裝上電燈,如果都由你一家來做,會是一大筆收入。」

    簡森夫人方才還一副媚態,此時卻變的嚴肅起來,只一提到生意,就彷彿打開了她的某個開關,讓她變的高度戒備。

    「電燈?電廠?你說真的?在津門,如果可以通電的話,現在只有我能做這筆生意,其他洋行還做不了,如果可以進行,那將是一大筆利潤。你的佣金,也會很豐厚。」

    「這需要我們兩個,密切的配合,就像現在一樣。等到年後開印,就可以談這件事了。還有,我的佣金,包括軍火那部分,我想做一筆抵押,用其來向你進行貸款,年前就要。」

    「親愛的,你這樣說太讓我傷心了。我知道你們官場的規矩,年前需要打點,你需要多少錢,我開支票給你。」

    簡森夫人說完這話,也覺得彷彿這樣一說,趙冠侯成了自己養的小白臉,噗嗤一笑「哦,我是說,我提前預支你的報酬,不是為了這個的獎賞。」

    「我需要大概八萬兩銀子,用來幫助我的二哥孟思遠,就是向你貸款那人……」

    他話音剛落,簡森夫人臉上就露出一絲笑容,小手指甲在趙冠侯的下巴上輕輕劃過「甜心,你這可不大好,你告訴我,你來找我,是和我談生意,為我著想。結果,實際卻是為了你朋友的貸款。你看,這裡是銀行,貸款是我們的業務,用不著繞彎子,他只要拿出抵押物,我就願意放款。而不是拿一個虛無飄渺的計畫,那不符合規矩。」

    趙冠侯暗自頭疼,這個女人真的是不該招惹,實在是太過精明,把自己的小算盤看的透了。他連忙否認著

    「沒有的事!這是兩回事,不管有沒有,我都會來找你的,只是為了朋友,我來找你的話,跟家裡也好解釋一點。你要知道,我現在非常忙碌,在中國,辦喪事是一件大事,需要我全程參與。這段時間,我不知道會錯過多少重要的客人,你卻這麼想我,真是太讓我傷心了。」

    「好吧,我忘了,你還有喪事要料理。那好,讓孟先生親自跟我來談,不過,帶上他新的地契,順帶提醒他,如果不能按期還款,上一批地契就歸我所有。我很喜歡山東,我想在那裡建一套別墅,然後我們可以去渡假。」

    「渡假的話我更喜歡夏威夷,而不是山東。你聽我說,他家昨天晚上遭遇了襲擊,受到很大損失。工廠想要維持下去,就需要進一筆款周轉,另外,這次的難民裡,有一部分是他的同鄉,他想要設立一個慈善機構,為這些難民,提供飲食。畢竟,昨天晚上的暴行,直接誘因,就是這些難民吃不上飯。如果有人提供食物,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就不會選擇鋌而走險,剩下的一小部分,也無法造成那麼嚴重的危害。」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還有,我的電廠在哪?」

    「聽我說,你想要建立電廠,首先就是要社會一切秩序正常,否則什麼都談不成,對吧。我二哥的行為,對你是有幫助的。另外,這筆貸款你可以算在我頭上,由你私人提供,如果他歸還不出,我來想辦法。我知道,你很喜歡他的土地,但是昨天晚上的事,你也看到了。如果你們現在貿然去佔那塊土地,昨天晚上的一切,還可能發生。聽著,山東那裡很危險,我不希望,你置於危險之中,簡森……」

    趙冠侯運起水磨功夫,軟語溫存,一番甜言蜜語下來,簡森夫人終於笑了笑「看來他真是你的摯友,你願意為他承擔那麼大的一筆債務,那就沒關係了。我答應你的條件,從我個人的財產裡,借給他三十萬佛郎,這可是一大筆錢。但我現在倒是希望,他不要還錢,因為那樣,你就是我的了。抵押物……在他歸還債務之前,你是屬於我的,全部都是。」

    趙冠侯與簡森夫人乘著馬車來到自己家時,天已經黑了,姜不倒親自帶了一批徒弟過來,給趙家充當護衛。昨天晚上的襲擊,他倒沒受什麼害,畢竟他不是富人,自己又是地頭蛇,那些難民沒人把他定為目標。

    而聽女兒說了趙家的事後,姜不倒第一時間就發動了人脈,槓房以及棚鋪的人,都是他找來的。齊脊大棚,過街牌坊都已經搭起來,雖然婚喪皆有定製,但是眼下金國財政緊張,只要肯捐一筆錢買個名銜,則喪事有什麼規制,根本沒人管。趙冠侯找了關係,用一大筆錢,給蘇瞎子捐了個侍郎名銜,喪事就可以隨意操辦。

    鄒秀榮也從衙門裡,辦完了保釋的工作,幾十名老少男僕,被她教訓了一下午,也知道自己這條命是趙冠侯給的。等到趙冠侯回來全都過來磕頭,做著自我的介紹。鄒秀榮在旁道:

    「我挑選的這些,都是在大戶人家當過下人的,他們知道怎麼做事,不用人教。而且他們都是我的鄉親,又有家小,可以放心的用。」

    趙冠侯見喪事的儀仗,已經準備的頗有些樣子,也對這些僕人的水平很滿意,抽個冷子對鄒秀榮道:「二嫂,貸款的事已經談妥了。你待會和簡森夫人把合同簽了就好,還款期限五年,年息三釐,不要抵押物。明天就能去提款,陸續十天可以提取完畢。她還答應,幫你買一批機器,折算在貸款裡,價格比外面還要便宜,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四弟……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鄒秀榮也很激動,沒想到,貸款的事,居然能以這麼優惠的條件談下來。她連忙跑過去,與簡森夫人進了趙家的書房。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滿臉緋紅的鄒秀榮從書房裡出來,看著一身熱孝的蘇寒芝,心中暗道:妹子,這次是姐對不住你了。為了貸款的事,卻是害你吃虧。只是這個情份,自己夫妻將來一定會報答。

    簡森夫人這次的貸款,實際還是佔了趙冠侯的便宜。她差點為之丟了性命的那份合同,實際就是她收購一家經營不善的洋行的契約,那家洋行已經破產,庫房恰好存有一批沒能賣出去的紡織設備。

    她現在轉手,把這批設備賣給孟思遠,價格上即使打了折扣,依舊大有賺頭,同時又讓趙冠侯這邊不得不承擔一個風險,堪稱一舉兩得。鄒秀榮聽到了雙方的借款條件後,在覺得匪夷所思之餘,又大有歉意。這回也算明白,為什麼趙冠侯不想見這個西洋女人了。如果因為自己的事,害的他和蘇寒芝不能廝守,未免罪孽太重。

    為了表示歉意與感謝,她費了許多氣力,為蘇瞎子找了一口極好的金絲楠木棺材,算是一點小小的心意。這種棺材一來價格昂貴,二來就是木料日漸稀少,往往有錢也買不到。上面的大漆足有一個銅錢厚,離的近了,能照出人影,只一擺出來,就讓姜不倒讚歎「老蘇有這麼口棺材成殮,這輩子,也不算白活,找姑爺就得找冠侯這樣的,只可惜了,他沒福分了。」

    整個春節,趙家的氣氛都不怎麼樣,別人在過年,他的家裡卻在忙著出殯。雖然那天晚上死的人不少,但是一般人家都是死了些下人僕役,至多是死個妾室偏房,死了也就是死了,給家屬一些錢,不會鬧出什麼動靜。

    趙冠侯這種死了老丈人,隨後大肆鋪張出殯的,稀少的很。喪事辦的極大,官商黑白,皆有要人前來弔唁,蘇瞎子生前絕不會想到,自己死時,居然能多了那麼多有錢有勢的朋友。

    其中像是混混們,大多是景仰趙冠侯的名聲,而商人則是想著借趙冠侯,搭上簡森夫人或是賽金花的關係,是以即使沒什麼交情的,也不會漏了人情。曹夢蘭甚至停掉了自己的生意,在這個可以發大財的日子,跑到趙家來做管事,來趙家做帳房。讓趙冠侯賺足面子同時,也讓不少人對他們的關係大為懷疑。

    停靈的第二天,孟思遠便風塵僕僕的趕了來,他到鄉下收帳,回到家就從妻子那裡知道了一切,隨即便趕上門來。拉著趙冠侯到書房,臉上一臉的愧疚「我沒想到,你和簡森夫人的關係居然是這種。如果知道的話,我不會找她貸款的,不過你放心,必要的時候,我會把五竅珠賣掉,總之不能讓你和寒芝離婚……」

    「她隨便說說的,你別當真。」趙冠侯安慰著他「就算真還不上,她也不能逼我什麼。所以,二哥別有壓力,好好做你的生意。你是咱們津門的商界鉅子,區區十幾萬銀子,我想還難不住你。」

    孟思遠搖搖頭「過獎了。咱們的事,有時很難說。很多時候,我總覺得自己陷到迷魂陣裡,明明走的路是對的,結果,卻告訴我錯了。包括做生意,也是這樣。如果是在阿爾比昂,九記的經營模式,絕對不會是今天這種規模。」

    他訴說著收債上遇到的麻煩,以及官府方面來的阻力,明明自己手裡有契約,卻很難保證收到錢,費了許多周折,才算把債收上來。這是每年都有的事情,他已經習以為常,只是覺得這種生意模式,顯然是錯誤的。

    正在兩人說著閒話,外面曹仲昆與李秀山也趕了過來,二人進了門,先是關上了門,隨後李秀山面露喜色道:「老四,我給你說個好事,元豐當出事了。」

    「元豐?我沒注意他,這幾天光忙和喪事的事,他們那邊出什麼事了?」

    曹仲昆不屑的哼了一聲「就蘇瞎子那人,死了也就臭塊地,說句難聽的,早就該死。要不是他,你至於費這麼大勁才娶到弟妹麼?為他忙和,不值得啊。這次的白事辦的有點大,我看你的老本,都快花完了。你為了弟妹,還真捨得。好在元豐這一倒,你倒是可以補一補。」

    「這不算什麼,男人為女人花點錢,天經地義。咱們先說說,元豐怎麼倒的,他倒了,又怎麼補到我身上?」

    李秀山掏出香菸,一人點上一支,然後他才說道:「還不是讓人搶了?龐金標也不白給,其實也防著有變化,防營那天都出動了,可是沒巡街,都守著他家的解庫,卻沒想到,他手下的兵裡有人嘩變,也跟著難民一起搶東西,把當鋪的庫房砸開,連偷帶燒,一掃而光。龐家這回,算是完蛋了。」

    這件事,細論起來,實際還是跟趙冠侯有關。他打點皮硝李以及給慶王送節敬,所費均大,後又購買軍火,開支就更多。

    新軍財政壓力一大,就從舊軍上動起了腦筋,防營的軍餉,已經連續幾個月未曾發放。即使到了過年,防營也只有半餉,士兵因為欠餉嚴重,終致嘩變,參與到難民打搶的隊伍中去。

    只是他們得意的時間也不長,剛剛搶了當鋪時間不長,就遇到了前來彈壓的新軍士兵。持刀匪徒遇到持槍匪徒,頓時敗下陣來,不但搶掠者非死即傷,就連那些髒物,也只是過過手,就成了新軍的戰利品。

    袁慰亭治軍森嚴,戰利品一律上交,而新軍有軍法有監督,也沒人敢中飽,至於捲了東西走,當場就要掉腦袋。在這種情形下,元豐號的庫房,差不多就挪到了新軍的倉庫裡。

    「大人有話,被劫之物,一律發放歸還。但是……」說到這裡,李秀山拉了個長聲「有些難以辨別失主的無主之物,自然任由新軍處置了。當天晚上,那麼多字畫古董,天知道是誰的?自然,就只好由咱們處置。大人對下面最公道,知道大家過年不容易,尤其你家裡又遭了難,更要彌補。這不,讓我們過來,一是弔唁,第二,就是送些東西給你。」

    趙冠侯接過單子,只見上面計有字畫五幅,珊瑚樹三棵,大毛衣服兩件。曹仲昆道:「東西交到了你的家人手裡,全都入了庫,至於所值多少,我也說不好。但是你這次花的夠戧,有這筆錢,總算好過一些。我跟你說,這些東西,可是按著管帶的標準分下來的,從這看來,你這次管一個營,是沒跑了。」

    門外,蘇寒芝原本跪在那裡陪靈,見來了幾位結拜兄長,便端了茶水,親自送過來。卻在門外把裡面的對話聽個分明,尤其聽到花光了老底的詞句,卻是呆立當場,淚流滿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25
131.第131章 借將

     鞭炮聲聲,驚天動地。過年的時候,到處都是鞭炮聲,這一帶,就只有趙家這裡是陣陣僧道番尼的頌經聲以及各種樂器的合奏聲。雖然不能停靈四十九天,但是十四天,總是要湊夠的。

    趙冠侯白天應酬了一天,等到了深夜,終究熬不住,歪頭睡了下去。蘇寒芝悄悄的來到內宅,坐在丈夫身邊,心裡越發的不安,總覺得,自己虧欠他的越來越多。

    那位簡森夫人來的很頻繁,還送上了一萬佛郎的支票,那差不多就是將近三千兩銀子,這可以看做大手筆了。尤其這次的喪事上,為了排場,開支巨大,這筆銀子算是幫了大忙。

    可是看著她沒事總在自己丈夫身邊轉來轉去,蘇寒芝心裡,難免是有些傷感的。由於兩人之間有商業往來,怕是有要事商談,於這種事上,不敢幹涉,只能默默的看著兩人,用自己聽不懂的卡佩語交談。

    號稱賽二爺的賽金花於應酬人情上很是來得,客人們被應付的很好,大家也願意與她說話。按說能有這麼個人物打理喪事,是主家的福分。可是她看趙冠侯的眼神,加上那一聲聲兄弟,簡直媚到了骨頭裡,便是蘇寒芝再木訥,也能明白這情義絕對不是什麼結拜姐弟。

    終於到了出殯的日子,整個喪事算是劃上了句號,出殯的排場,算是津門第一等的,便是那些名門巨賈,卻也不過如此。當然,所費的銀錢,也是令人咋舌。蘇家是貧寒出身,並沒有所謂的祖墳,好在孟家出面,幫他們買了一塊地,而這又是一筆款。

    等到次日天明,趙冠侯終於坐下來算帳時,蘇寒芝很有些愧疚的看著他「冠侯,這回把咱家的老底,都快掏空了。都是……你都是為了我……」

    趙冠侯放下算盤,輕輕的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說的什麼話,我當初在小鞋坊,家無隔夜之糧,你也沒嫌棄過我。現在再怎麼難,難道會比那時候難麼?總歸是花錢解心疼,只要你心裡舒服,花多少也沒關係。再說,等你出了孝,就能把書稿拿到報社去,還是有收入的。」

    「可那點錢,連下人的開支都不夠,要不然我們把下人都辭退了,再把房子賣了,還搬回去住。」]

    「別傻了,那樣很丟人的。那幫人,還不得笑話死你,再說,我們的生計,還沒艱難到那地步。我們手裡不是有幾幅字畫麼,把它們賣了,就足夠了。我已經託了簡森夫人,把畫送到香港的拍賣行去,看看能賣多少。我雖然不是很懂,但是元豐當向來收當謹慎,不會隨便的收假物件。再說,裡面至少有一幅,是前宋皇室南渡之前的手筆,很值錢的。我等過幾天,還要和簡森夫人談一筆大生意,大頭幫二哥,咱自己也能落點。」

    聽他又提起簡森夫人,蘇寒芝心內更覺淒苦,但還是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坐在他身邊,陪他說著閒話,直到此時,趙宅裡,方有一絲新年的溫馨味道。

    等到出了十五,趙冠侯的假就滿了,需得回到營裡聽用。火車上,簡森夫人與他貼著坐下,自然的挎住他的胳膊,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嘿,這感覺真棒,我總覺得,這像是我們的蜜月旅行。那間鄉下的別墅,很好麼?」

    「之前袁大人的大太太就住那裡,至少夠安全。當然,你不用擔心什麼安全問題,畢竟你像個亞馬遜女戰士一樣勇敢。只是我覺得,你沒必要陪我到軍營吧,我一到了那,就要忙著軍隊的事,沒什麼時間出來陪你。」

    「不,你把話說的太早了。」簡森夫人促狹的一笑,「要不要跟我打個賭,你在短時間內,重點是陪著我,而不是陪著你的部隊。相信我,我這麼做,就是為了節約時間。你們的袁大人,一定不會急著讓你去帶兵,而是急著讓你陪我。」

    新農鎮,袁慰亭的簽押房內,韓榮坐在正中,袁慰亭與徐菊人,則在兩側相陪。因為年前出現的津門難民之亂,王文召只一過了年,就把印交了出來,由韓榮接管。

    王文召本人,終究還是年老功高,加上人在保定,這事和他關係不是太大。並未降下什麼責罰,只是轉任軍機大臣,不再統帶北洋,韓榮則提前真除,做了大金國疆臣首領。

    津門官場上,一場動盪已經不可避免。朝廷已經下旨,津門知縣許浩然軍台效命,管帶龐金標革職留任,原直隸布政使連降五級留任。新軍方面,卻因為處置得當,加上第一時間派兵保護租界,並未受到處。

    卡佩與阿爾比昂、普魯士乃至比利時,都向金國提出交涉,需要金國就此事做出解決。好在金兵這次表現比教案那次要友善的多,那些洋人也知道,難民並非出自金兵唆使,也沒得到金兵的偏袒,口氣上,較之以往的衝突更為緩和。但是事關洋人,不管怎麼緩和,大家也不敢掉以輕心。

    韓榮本來走到了疆臣頭領,身上軍機大臣的職位還在,是件極為得意之事,可是卻趕上這麼一個爛攤子,心情極是複雜。他看了看兩人,長嘆一聲「容庵、卜五,我現在,卻是有點羨慕燮老了。他這聽不見的毛病,我看未必是壞事。因為他聽不見,便不能去辦洋務,也就不用和洋人打交道。這麼一口黑鍋,只好我頂起來,你們倒是說說,這事該怎麼個解決?」

    「大帥,洋人素來野蠻成性,稍有小虧,便索重償。這次死了人,受了辱,自然不會這麼簡單的就算了。好在監獄裡,我們抓了數百名難民,懲辦凶手上,不至於有什麼為難。至於其他……總是慰亭帶兵無方,有負大帥重託,請大帥責罰。」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韓榮制止了袁慰亭「現在我們要想的是,善後。我這次來,是要跟你借大將一用的。非是有他在,這交涉才好辦?」

    「新軍將校,皆聽從大帥調遣,何談借字。但不知,您是要點誰的將?」

    「趙冠侯!」

    「洋務上的事,語言不通,便是一大短板。辦交涉經過中間傳譯,總不免有隔靴搔癢之感。往往受制於通譯,一二小人,便可挾持大員,這實在是誤國誤民。這次韓大帥借冠侯,便是仗著你洋文精熟,希望你能擔起重擔,為國出力。」

    趙冠侯剛到了營盤,就接了將令,隨即被袁慰亭單獨接見,將韓榮借將的事,當面對他說了。

    「我也知道,這擔子不好擔,朝廷裡雖然辦有譯書局、同文館,可是願意出來挑擔子做通事的人卻不多。原因,大家都清楚,成亦無功,敗則有過。話翻的重了,引起外交糾紛,罪責要自己承擔。話說的輕了,事情辦不成,上官還是要怪罪,是以沒人願意趟這混水。大家自己人,你若是也不想做這差事,我便幫你推了它。」

    「姐夫,大家自己人,您有心回護,我卻不能讓姐夫為難。韓大帥張了口,事情哪是那麼容易擋下的,我便跟他跑這一趟,也沒什麼要緊。只是我有點不明白,以韓大帥的權柄,硬要從同文館點將,也不是做不到。何況還有總辦各國事務衙門,何必非要從咱們新軍裡找人。」

    袁慰亭面露笑意,看著趙冠侯「這便要問你自己了。當年章合肥辦洋務,有個要決,就是以夷制夷,使得夷人不能合而謀我。韓大帥這回,卻也是學的章合肥故智,藉著簡森夫人從中調停,免得幾家洋人聯手發難。要論交情,怕是數你和那位夫人交情最厚,請你做這翻譯,便是要你在她面前,多多美言了。」

    趙冠侯一窘,沒想到,自己不久前捨身為友,這回就要捨身救國了。看來簡森夫人一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所以才要跟自己打這個賭。這洋女人,心眼就是多,非要好好炮製一番不可了。

    袁慰亭又道:「如今太后已經徹底歸政於萬歲,可是這一開年,就出了這麼件事,萬歲爺的臉上,著實沒有光彩。所以韓大帥這次出來,上頭是有話的,洋人損失照價賠償,但是不准額外賠款!可是,洋人素來野蠻,不賠款,這事又該怎麼解決,韓大帥點你的將,就是要靠你來通融。」

    天祐帝大婚之後,太后名義上就已經撤簾,但明簾雖撤,暗簾猶存。每有要事,必需請太后訓政,才能做主。乃至往往太后決定的事情,可以推翻天子的決定,再以天子硃批的方式下發,名義上的上諭,也不過是太后懿旨而已。

    乃至高麗交兵之後,後權更盛,帝權日衰。皇帝年方而立,正是血氣方剛之時,怎願俯首聽命。這次初掌全權,自想有番作為,揚眉吐氣。

    而皇帝對於韓榮素無好感,一來就是有蓮花六郎這個傳聞在,再者,便是帝師翁放天厭惡韓榮以久。有師如此,弟子自不會對其有絲毫好感,更不喜歡這等人抓住兵權,掌握北洋。抓住了這次的機會,也是有意的為難他一下。

    是以朝廷給韓榮下的是死命令,死傷者給予撫卹可行,但若是額外賠款,便要摘他的頂戴。朝內清流首領帝師翁放天,也堅決支持天子,態度上一如高麗大戰前一般強硬,堅決認定曲不在我,款不可賠。

    一旦答應了賠款,則流民之亂,就成了皇帝的責任,照這樣發展下去,洋人可以隨意索賠,窮中國之財,也難填無窮之壑,萬不可開此先例。

    可問題是,這次的事,確實造成了洋人的死傷,想想也知道,不額外賠款,這一關怕是很難過的去。而且,金國自高麗兵敗之後,不擅自開釁,算是大臣共識。袁慰亭率先帶兵救租界的舉動,在朝廷裡即使是言官都無異議,就是因為這一舉動,避免了洋兵上岸。

    可若是不賠款,一旦釀成兵禍,這個鍋,韓榮也背不動。兩大之間難為婦,他挑趙冠侯,就是圖著他與簡森夫人的特殊關係,另外就是知他精通洋文,善於西洋社交的名聲。

    韓榮借將,也並非沒有補報,首先防營有大批人要被裁汰,而軍餉照原編制發放,袁慰亭可以吃這一部分空餉;其次就是因為此事的發端,是因為災民無食,事情牽扯到了直隸布政,韓榮已經寫本參劾。

    大金官場規制,上司參下級,少有不應。直隸布政開缺之後,由袁慰亭護印,並不真除他人。如此一來,等於為袁慰亭未來升轉蕃司,掃請了障礙。另外就是允許武衛右軍自難民裡招募兵員,擴充實力,亦是極大的補報。

    袁慰亭自己得了好處,對於趙冠侯亦有補償,賞了一千兩銀票下來,特意囑咐道:「簡森夫人調停此事,勞心勞力,這筆銀子,就是買她個高興。要知道,不論於天子,還是於群臣,第二筆路款的撥發都十分重要,千萬要敷衍好這個女人,路款上不可再生是非。」

    「高興,我當然高興,這是屬於我們的王國。沒有人打擾,一切,都聽我們的。我就說過,你陪我的時間,絕對比陪你的部隊時間要長。袁大人,真是個聰明人,這個禮物,我很喜歡。」

    那間沈金英曾經住過的小院內,趙冠侯剛剛演奏了一曲《一步之遙》又與簡森夫人跳了一段熱情洋溢的探戈,確實如同蜜月中的夫妻。這地方不大容易準備洋餐,像是華夫餅,就更沒人會做。但是簡森夫人倒是也不挑剔飲食,反倒是隨著趙冠侯吃中餐。

    趙冠侯吸取上次的教訓,並沒有急著提談判的事,於他想來,使洋人不能合而謀我的思路是對的。但是把寶押在一個女人身上,又未免失於輕率。韓榮也未必真的指望簡森夫人能讓兩國領事放棄索賠,他的心思,多半是要玩些花招。先從簡森夫人這裡借一筆債,瞞著朝廷先支付賠款,再想辦法調動款項填窟窿。

    金國疆臣裡,用這種手段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只是這需要洋人配合,否則萬難成功。而洋人所開之條件,又往往苛刻,簡森夫人雖然是自己的枕邊人,卻也不見得,就會好到哪去。是以這次的談判,他還是想自己出頭,儘量說服兩個領事,把事情做到最好。

    看著簡森如同個小女孩一樣的開心,趙冠侯心裡卻暗自嘀咕:這洋女人,如果不是非想著做名正言順的妻子,倒是好事。現在,卻夠頭疼。但臉上卻依舊陪著笑臉,一邊吃飯,一邊談著他的構想。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26
132.第132章 善後(一)

     「我答應你的電廠,就著落在這次了。不管用什麼方法,總是要讓金國幫你把電廠建立起來才好。出資方面,金國出一部分資本,當然,你也要出一部分。我想,你應該有這方面的預算。」

    「當然,我當然有預算。我準備了二十萬磅,注意,不是二十萬佛郎,而是二十萬阿爾比昂磅。這將是華比銀行在金國最大的一筆投資,如果你能把事情促成,所得到的佣金,就足夠還清你所欠我的債務了。所以我現在倒是在想,到底是該希望你談成,還是該希望你失敗呢。」

    簡森夫人邊說邊笑著,趙冠侯假做要惱,上去抓她,兩人一追一逃,在小房間裡笑鬧起來。直到他將簡森夫人扯住,拖到那張拔步床上,簡森夫人的笑聲,依舊傳出很遠。

    與此同時,津門,趙宅之內。蘇寒芝正在油燈下,小心翼翼的為趙冠侯做著鞋子,雖然有了錢,不用自己做這粗活,但她依舊堅信,冠侯穿自己做的鞋,才最舒服。

    直隸總督春、夏、秋三季駐於津門,冬季駐於保定。韓榮約定在此談判,也是有意讓洋人離開津門到保定前來談判,擺出自己是主,洋人是客的態度,自壯聲威。

    府見府,兩百五,保定距離津門兩百五十里,一如津門之距離京城。這裡的飲食,也極有名,內中別有兩宗最為出眾。一是因為設有總督衙門的關係,侍奉疆臣,應運而生官府菜;二就是街頭巷尾,都能看到的驢肉火燒鋪子。

    徐二的鋪子,離著總督衙門不遠,有些到衙門來辦差的大員,一時等不到接見,便也在他這裡吃上一份驢火,要一碗驢雜湯。因他的手藝好,用料也足,極得官員賞識,賺的銀子也極多,與總督衙門中人相處也極好,偶爾還能幫著牽線說合,做些中介勾當。

    日久天長,他也見多了官員,就算是紅藍頂子的大員,也見了無數,按說看見誰都能淡然處之。一個涅藍頂子的年輕武官,在他這吃上一份火燒加驢錢兒肉,配一碗驢雜湯,倒是不稀罕。可是當這名官員旁邊還有個金發碧眼,冰肌雪膚的泰西女人陪著他一起喝驢雜湯吃火燒,這就讓他大覺驚訝了。

    饒是徐二活了那麼多年,卻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事,忍不住偷眼觀瞧著。看兩人蜜裡調油的樣子,時不時湊到一起竊竊私語,隨後就笑鬧一陣,似乎像是一對相好,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大金國的男人,能釣上泰西女人的沒有幾個,何況看這女人面容姣好,穿戴奢華,分明是個有錢人,也會看上金國的四品?

    但是看兩人身後,跟著八名總督衙門的材官,就知道身份並非等閒,也不敢有絲毫慢待。韓榮對於趙冠侯極是優待,他手上急缺通譯,更別提與洋人能打交道的。趙冠侯到了保定之後,與阿爾比昂領事詹姆斯接觸了兩次,極是相得。至於和卡佩領事安托萬,雖然有些齟齬,但是整體上,也能維持一個表面上的友好,這對於韓榮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是以他想要吃點保定地方美食,自無不准之理。趙冠侯對於天上龍肉,地下驢肉的名號仰慕已久,自然不會放過保定這地道的美味。

    只是在他看來,簡森這種歐洲貴婦,對這種食物未必有興趣。不過兩人要是想長期維持這種關係,彼此的妥協最為重要。如果她只能要自己妥協,卻不肯為自己妥協,那這種關係還是早點結束為好。只見簡森皺著眉頭,雖然吃著很艱難,但硬是手裡的的驢肉火燒就著驢雜湯吃了下去,趙冠侯的心裡略有了些計較。

    「我看你的樣子,似乎並不喜歡吃這個,其實你可以放棄的。保定這裡雖然沒有很好的番菜館子,但是只要你開口,韓大帥手下,還是能找出幾個做番菜的廚師。」

    「我不喜歡這見鬼的驢肉,更恨這個斜切,吃這個,總讓我覺得噁心!但是你喜歡,我就要喜歡,」簡森的目光火辣,仗著卡佩語外人無從知曉,也就不用含蓄。「我在非洲時,吃過生肉,跟這比起來,這東西再噁心也沒關係,我們以後要相處很長時間,所以我要學會適應你的飲食,當然你也要適應我的。」

    這話說的趙冠侯心內一軟,不敢再看她,低頭將剩下的驢雜湯一飲而盡。但並不急著起身,而是和簡森談起了公事。

    「詹姆斯和安托萬這兩個傢伙,關係並不怎麼好,而且在這次衝突裡,阿爾比昂租界並沒受什麼損失,也沒立場索要賠償。詹姆斯一如我們說的幫閒,就是跟著起鬨的。如果卡佩人要到賠償,本著利益均霑原則,他們就也可以無理取鬧,索要補償。如果要不到,他也無所謂。所以我要對付的,實際並非兩國,而是一邦。」

    「你很聰明,對他們的問題,也看的很透徹。」簡森讚許的點點頭,「如果你到你們的朝廷辦洋務,或許會和你們的章大帥一樣出色。但是現在,你的睿智並沒有意義。安托萬並不好對付,而詹姆斯也不會放棄可能得到的利益。如果我答應和安托萬約會,確實可以幫你爭取到一些利益,但我相信,你是不會讓我做這種事的,對吧?親愛的。」

    趙冠侯一笑「親愛的,我並不是那些蠢材,真的認為靠美人計可以獲得外加籌碼。不管安托萬先生對你如何著迷,他始終是領事,必須要為自己國家的利益負責。這次的事件,雖然不是教案,但依舊是一次敲竹槓的機會,他們不會放過的。何況安托萬和我,還有私怨,更不會給我面子了。如果韓大帥知道真相,不知道會不會想借我人頭一用,平息一下安托萬先生的怒火。」

    簡森夫人談起正事,還是極有見解的「那沒有意義。你們的矛盾屬於私人,但是身上肩負的使命,卻屬於國家。他們分的清公和私的區別,不會因為這種私人的恩怨,而影響公事。恕我直言,你想讓他們放棄賠款,是不可能的,如果和他們不能談妥條件,那就只有讓駐京公使,與你們的總辦大臣來談。但是這樣的話,我們的好處在哪?」

    她做了個攤手的動作「我如果可以調停成功,將會從你們的朝廷手裡,得到一筆感謝費。你不該害我損失這筆錢,畢竟,這是我們的錢……何況還有我的電廠。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借給你們的總督一筆錢,讓他用這筆錢支付賠款,然後,讓他以其他的方式歸還欠債。這樣他的麻煩沒有了,你還可以得到兩成的回扣,我覺得這筆生意對我們都很划算。這筆回扣,足夠我們到布魯塞爾度過一個難忘的夏天。」

    「你會得到你的電廠的,當然,我也會得到我的回扣。你說的有道理,這是一條皆大歡喜的路,可是我,現在並不想這麼做。我並不愛我的朝廷,但是既然做了官,拿了俸祿,收錢辦事,這是我的操守。所以就讓我試一下寶貝,如果不行的話,你再出面吧。」

    見他拿定了主意,簡森夫人只好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你決定了,我會在我的職權範圍內幫助你。但是我希望你諒解,我也有我自己的立場,華比銀行,也有華比銀行的立場。」

    「好吧,我明白的,讓我們各自為了自己的立場,努力一下。至於誰能得利,那就看待會的談判吧。」

    由於兩人交談使用卡佩語,其他人根本聽不懂說了什麼,只覺得兩人之間氣氛變的有點詭異,幾個材官心裡,也有點沒底。生怕這洋女人一翻臉,壞了總督的算計,自己可沒好果子吃。

    等到回了總督衙門,韓榮竟是沒等趙冠侯去找自己,而主動找了他。不等趙冠侯跪下施參,他就已經舉手攙扶起來「都什麼時候了,就別講這些俗禮了。」他看看一旁的簡森夫人,後者知趣的一提裙子,轉向了另一邊的會客室,韓榮這才壓低聲音道:

    「冠侯,事情怕是拖延不得。我得了電報,朝廷裡居然有人在主戰……也不知是何等樣人,會在這當口說出開戰的話來。說是小站觀操,見新建陸軍軍容壯盛,與卡佩人開戰也有取勝之把握。要我們不可退讓而應示強,借此一戰,盡洗高麗之恥。雖然現在還只只是奏疏,並未得天子詔准,可和談一日不成,事情便有變數。若是那干清流,真的說動萬歲動心開戰,怕不是第二個高麗之禍?講打,空口說誰都會,兵呢?餉呢?你是新軍的人,對情形是瞭解的,這仗能打不能打,你該有個准數吧?」

    趙冠侯心知,韓榮怕的是重演高麗故事。當初高麗的局面,也是翁放天一力主戰,章同主和。可是等到打了敗仗之後,卻是先脫了章同的黃馬褂,又摘三眼花翎。若不是念他當年有功,怕是首領難全。如今只保留個文華殿大學士頭銜,在賢良寺裡寄居。

    自從去年七月,李蘭蓀身故,翁放天以帝師之尊,隱為清流首領。當年韓榮與翁放天之師南派清流首領沈桂分為敵,乃至被壓制的十餘年不能掌權。如今所倚重的北清流首領又逝,與翁放天的關係,一如當日章同。此戰若開,下場怕是比當日只章同更為不堪,是以此時的韓榮,實際已經屈服了。

    自己的女人是洋人,而自己的上級又已經軟了,從道理上,趙冠侯此時退下來,安心做一個翻譯,協助他們談妥價錢,收取佣金,並沒有什麼不妥。但是他思考了一陣,卻還是說道:「大帥,此事卑職自當盡力彌縫,絕不敢輕啟戰釁,敗壞大局。」

    他這個態度表的其實一點也不明朗,絲毫沒有認可賠款的意思。倒不是他熱血上頭,要傚法那些先賢,以身護道,而是他在這裡,察覺到一口隱形的黑鍋在頭上飄來飄去。

    韓榮不比袁慰亭,跟自己沒什麼關係,雖然是借將,但不代表會因此就維護自己。其看重自己,主要是圖著自己與簡森夫人的關係,好開口借洋債,幫他騰挪過關。固然,金國不大敢賴洋人的債不還,簡森夫人又控制著平漢路二期路款,怎麼也是能要到錢。

    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此事不密,為外人所知,用以彈劾韓榮,他必然會把自己第一個丟出去扛雷。自己是翻譯,加上借洋債是自己從中捏合,就算想甩鍋,也甩不掉,恐怕就會被當做犧牲品來平息輿論。這種蠢事,自然不能做,但是也不能明著對韓榮說,只能在談判時,再行想辦法。

    在他看來,這件事其實遠不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於朝中而言,天祐帝經過高麗兵敗之後,固然一方面想要挽回顏面,另一方面,卻也擔心再有一次敗陣,到手的權力就得再次交出去,所以輕易不敢言戰。

    清流言官,言戰沒有什麼負擔,自可上書搏名,但是決定走向的大臣乃至天子,都不會輕易同意打仗。何況慈喜太后雖然交權,但餘威猶在,開戰這麼重大的事,無論如何,也不會繞過她,只要她不糊塗,仗就打不起來。

    從洋人角度上,金國之前派兵保護租界的事做的很好,讓洋人也挑不出多少毛病,索賠只能算是訛詐。詐的到固然好,詐不到,也不會一味相強下去,畢竟以領事的身份,同樣也承擔不起戰爭的責任。

    只是韓榮終究不是辦洋務的幹材,手下更是缺乏這方面的人物,於處理洋務上進退拿捏不住。再加上,他確實知道目前的金國打不起一場戰爭,有這種表現,倒也是正常。只有自己到了談判時,設法把事情挽回。

    安托萬與詹姆斯兩人,將近中午時分來到了總督衙門,這次的事件中,兩國公使並沒出面,只由兩名領事與總督交涉,就可知事態級別還並不算高。簡森夫人作為調停人,也由人領著來到會場,與幾個人打了個招呼,顯的不偏不倚。只是她與趙冠侯的關係,事實上是瞞不了人,安托萬冷冷的看了一眼趙冠侯,如果目光可以化為實質,怕是趙冠侯此時已經被冰凍住。

    不管於公於私,這個卡佩領事,都不會和他好好談判,簡森朝趙冠侯一笑,目光裡流露出的含義也很明確:趁早投降,不要白費功夫。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0 08:26
133.第133章 談判(一)

     兩個領事心裡也有定數,不管私交如何,公事上的事,簡森夫人總是知道輕重,不會一味偏袒。或者說,她即使想一味偏袒情郎,也沒有這份力量。因此並沒有對她做出什麼排斥,相反,倒是很客氣的打了招呼。

    韓榮雖然位高權重,但是在這種場合,只能是等著別人傳話。他倒也有辦法,不讓自己顯的無足輕重,下了個命令,便有材官送了幾碗咖啡出來。咖啡粉選購的都是洋行內的上品,但是盛咖啡的器皿,卻是大金高宗的青花瓷碗,極是不倫不類。

    雙方之前已經接觸過幾次,雖然沒有正式談判,但是彼此也算是熟識。知道趙冠侯精通泰西語言文字,熟悉萬國公法,並不是好對付的對手。但是,也省了許多麻煩,彼此見了禮,便在長桌的兩面坐下。

    安托萬取出了一份文件,一字一板的唸起來

    「經過統計,本次事件,對我國僑民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折合二十五萬佛郎」

    「對阿爾比昂租界造成的經濟損失,價值四千阿爾比昂磅。在這裡,我必須以私人的身份,向袁大人表示感謝。如果不是他的騎兵隊及時出現,我想我們的損失會變成一個驚人的數字。」

    安托萬接過話來「除去經濟損失外,我們兩國,有十五名僑民不幸喪生,受傷人數為九名,另外,有三名貞潔的卡佩淑女受到了暴民的襲擊……」

    「安托萬閣下,我必須打斷你一下,那三名貞潔的卡佩淑女我恰好都認識,她們是在一個小型的舞場,從事著表演工作。而且表演的項目,極不正規,按我們金國的話講,叫做有傷風化。想來,她們的貞潔,也有限的很。」

    趙冠侯打斷了安托萬的發言,也拿出一份文書「這是我從租界瞭解到的情況,上面有幾位卡佩紳士的簽名,他們都是有正式工作,向貴國正府交納一定稅金的優秀公民。還有,這是墨林洋行的胡佛先生,為我出具的證言。我想,足以證明這些女性的身份。領事先生,我們繼續……」

    「好吧,我們放棄這個問題上的糾纏。不管那些女郎的身份,你們必須承認,在那場騷亂中,我國僑民遭到暴徒攻擊,並且出現了傷亡。根據萬國公法,貴國有義務保障我國僑民於租界地內的安全,而你們沒能做到,就應該對我方做出賠償。最近,貴國境內,一直發生著,對我國僑民不友好的事件。山東方面,有強烈的排教情緒,在津門,不久前也發生了民眾與教會的衝突。我有理由相信,這次的襲擊,並不是一起孤立事件,而是貴國民眾中,有人試圖挑起民教矛盾,最終實現其攻擊教會的目的。是以貴國朝廷,必須向我們表示出誠意,保障我國與阿爾比昂在華利益的誠意,賠償與懲辦凶手,都是誠意的一部分。」

    詹姆斯領事也用煙斗輕輕敲打著桌緣「我個人支持安托萬閣下的看法,貴國朝廷除了應該懲辦凶手,按照租界受到的實際損失支付賠償之外,應該支付一筆經濟賠償,以示誠意。年輕人,這次你們的表現不錯,你的表現也很好。胡佛是我的朋友,他跟我說起過你,我從私人的角度,很感謝你把他安全送回租界的行為,並且欽佩你擊殺暴徒的勇敢。所以在這裡,我要提醒你一句,別給自己找麻煩。如果我國公使出面,你們的大皇帝還是會答應賠償,而且付出的會更多,到那個時候,所有的責任都會落在你身上。我覺得,你沒必要承擔這種責任。」

    趙冠侯與兩人全是用卡佩語交流,再把交談內容翻譯給韓榮,韓榮需要發言時,他再翻譯過去。此時這番話,自然是沒必要翻譯的。詹姆斯朝著簡森夫人一笑

    「夫人,你應該奉勸一下你的朋友,做人應該靈活一點,沒必要在一些細節上糾纏。那對他沒什麼好處,對我們也沒有好處。事實上,只要我們想,就可以通過公使,得到我們想要的一切。他的堅持,什麼也得不到,為什麼不和我們站在一起呢?我保證,他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佣金,而且,不會出任何問題。」

    趙冠侯微微一笑,隨後卻搖搖頭「領事閣下,感謝您的好意,可惜這種建議,我不能接受。」

    「二位閣下,在這裡,我們必須先明確幾個問題。首先,兩位閣下統計出的損失,並沒有相關的證據支撐。如果按照貴國保險理賠的計算方法,需要提供相關的證明,才能確定損失。而其中,幾座倉庫被火焚為白地,內中存貨無處查驗,價格多少,悉由貴國商人自行報價,並無查驗。而一家被劫的洋行,據我所知,其因為經營不善,事實上,正在瀕臨倒閉,其所報的價值,我想大有疑問。如果,貴國公使對這個數字堅持的話,我想請簡森夫人出面,對這些店舖進行重新的估價。」

    簡森夫人點點頭「這一點,我願意效勞。」

    韓榮聽了趙冠侯的翻譯,也覺得這話說的有道理,若是能在這部分賠償上減少一些,然後再貼到賠款裡,自己的日子也能好過一點,並沒有出口反駁。只是安靜的聽著,但是還是提示了一句「冠侯,你要謹慎一些,不可對二位領事無理。」

    簡森夫人朝趙冠侯一笑,朝他眨了眨眼睛,顯然是在提示他,韓榮並不站在他這邊。

    趙冠侯並沒理會韓榮的態度,而是侃侃而談「二位閣下,我國朝廷素柔遠人,注重邦交。是以,即使賠償價款,來源難確,依舊肯按價給付。這便是我國的誠意。反倒是二位,你們一意索要額外賠償,卻不是朋友之道。當然,貴國死難者的撫卹,傷者治療,乃至於一部分應有之撫慰金,我國朝廷皆願給付。懲辦凶手事宜,我國官府也絕不會姑息。津門府縣衙門監牢內,待斬犯人超過百名,當日津門教案,也不過處斬十八人。這份誠意,難道還不夠麼?」

    「說到對貴國的敵意,據在下所知,主要集中在山東。而在那裡,卡佩所佔的比重並不高。而且那裡的保教權屬於普魯士,不是麼?再者,我們必須首先明確一個問題,即,對貴國的敵意從何產生。這裡面固然有暴民作亂的原因,但是不可否認,這裡還有另一個因素,就是地方官員處置不利,縱容暴民為惡,再者,就是貴國的傳教士以及教民,也要承擔一定責任。」

    事實上,外交場合,一味示弱並不是辦法。此時的金國官員,主要是有兩次阿芙蓉戰爭殷鑑於先,又有高麗大敗於後,是以不大敢和洋人放硬話。可是趙冠侯一來自己並非要人,說話上可以不承擔那麼嚴重的責任,二來他對於洋務的瞭解,卻比這個時代大多數官員都為深刻。於這幫洋人交涉,只要自己佔住法理,倒也不用刻意討好。

    安托萬的面色冷峻「冠侯閣下,我覺得,您已經踰越了一名通譯的本分,或許我們該提議換一名通譯。」

    「那你們將失去很多東西。你們當然可以換一名你們認為可靠的通譯,但是相信我,沒有任何一個通譯,比我更懂得金國官場實際情形,也沒有任何一個通譯,能比我更適合充當雙方友誼的橋樑。如果因為通譯的原因,造成談判失敗,我想,這將是我們誰都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簡森夫人此時也恰倒好處的補了台「讓趙冠侯擔任通譯,是我和總督閣下和約的一部分。如果他被撤換,我也將離開,我想,到時候你們更難拿到賠償。」

    有她這個表態,趙冠侯不啻於多了一道強硬靠山。這兩個洋人也不糊塗,對於金國的態度,也非一無所知。擺出來的高壓一定是要的,但是真說到因此就和韓榮翻臉,他們也下不了這個決斷。

    事實上,因為此時已經有電報傳遞消息,兩人已經從京裡得到密報,金國朝廷裡,出現了主張不惜一戰,也絕不賠付分毫的主戰派聲音。

    作為強國領事,他們並不真的懼怕和金國的戰爭,畢竟之前的幾次碰撞中,大多是自己得利。但問題在於,由於領事處理外交問題不善引發戰爭,這個影響實在太惡劣,再加上,對金國作戰,如果不能速勝,打成僵持戰,龐大的軍費開支,對兩個國家都是壓力。到時候議會那邊,還是會把責任歸咎於自己,這同樣是得不償失。

    簡森夫人按說應該和他們共進同退,可是這女人明顯是偏向小白臉一方,讓安托萬很有些氣憤,而詹姆斯此時打著圓場「好吧,我想我們可以和趙冠侯閣下談下去。我也承認,你說的有一定道理,如果是袁大人在山東,我想阿爾比昂的利益,一定會得到更多的保障。」

    「您說的很對,詹姆斯閣下。如果是韓大帥,或是袁大人在山東,我保證,所謂拳匪,鬧不到這麼猖獗。那場混亂中,我國軍隊第一時間出現在租界,就是證明。如果韓大帥、袁大人這等人物,因為此事被朝廷調離,那麼轉任者的態度,恐怕不會對二位太有利。」

    趙冠侯又看著安托萬「安托萬閣下,如果此事和您不能商談出一個結果,本人並不介意,上報到總辦各國事務衙門,由我國的慶王千歲,與貴國的公使呂班閣下進行磋商。我想貴我雙方,都不希望事情到那一步,您意下如何。」

    「哦?你是在威脅我麼?」安托萬冷哼一聲「如果事情到了總辦各國事務衙門,我想第一個丟掉頂戴的就是冠侯閣下。」

    「安托萬,我想你錯了。他得到過他們國家太后贈送的黃馬褂,你作為領事,應該知道那意味著什麼。」簡森笑了笑「再說,如果他真的丟掉頂戴,我會僱傭他,作為我的員工。所以,他的前途問題,跟我們的談判沒有關係,大家就著這個賠償問題,繼續談。」

    趙冠侯冷笑一聲,將文件朝桌上一摔「我的意見,已經表達的很明確了。大金國會對經濟損失,和死傷的費用,進行撥付,以示注重我們兩國邦交之誠意。但是額外賠款,恕難從命。」

    安托萬面沉如水,語氣冰冷「如果這樣,那我們就沒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就讓公使閣下來和貴國的親王,來磋商這個問題吧。」

    詹姆斯卻在此時點起了煙斗「安托萬,我的老朋友,我想,你有些太著急了。現在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放鬆一下,喝些咖啡,吃些點心,然後……繼續談。」

    洋人的要求,自然無有不應,很快就在旁邊準備了一個房間,供幾人休息。簡森則拉著趙冠侯到了自己的休息室,氣急敗壞的質問道:「見鬼,你在幹什麼?我只能幫你到這,你不能指望我,幫助你出賣華比銀行。還有,你知道激怒一個國家的領事,是件什麼性質的行為?」

    「很嚴重麼?我以為跟你上窗,已經足夠激怒他了。」趙冠侯笑著,把手按在了簡森的肩膀上

    「親愛的,笑一下,你笑起來的樣子很美。對,沒錯,就是這樣。你不用擔心,兩個人的情緒,還沒到爆發的時候,按我們的話講,他們在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我相信,你也看出了這一點,他們兩人跟我一樣,都不希望談判破裂。如果真的鬧到公使那裡,兩人一個無能的名聲,是逃不掉的,我覺得這對他們的前途,一樣沒有好處。」

    趙冠侯與揣測人心上的本事,倒是比這個時代很多人都強,他看的出來,兩個領事並不想真的拂袖。如果事事都要公使解決,那一個地區的領事,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遇到困難,把矛盾上交給上級,無疑是懶散加無能的表現,不管哪一國的官員,都不會喜歡這樣的下屬。安托萬等人並不傻,自然不會做這種事。所謂的不談,也無非是擺個樣子出來,給自己施加壓力。現在應該是和詹姆斯在一起,商談著他們的價格底線。

    而另一邊,韓榮並沒有離開那間談判室。這本來是總督的一間簽押房,等到人退出去後,他先是起身,關上了門,隨後用力推開一架書櫃,書櫃後面,赫然出現了一個垂花拱門。門上有氣孔,以通風換氣,兼能觀看外面情形。

    這密室,卻不知是哪一任總督修建的,想來是為了應對不測,待等敵軍突襲總督衙門,進退無路時,總督大人自可隱身密室之內,以避強敵搜捕。正合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真意。

    韓榮上任後,整頓衙門時,發現這處密室,加以改造,只是用途上,卻不是用來逃命,而是用來竊聽。書架剛一挪,垂花門應手而開,一個十四五歲,梳兩把頭,穿著花盆底的旗裝少女從裡面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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