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31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29
310.第310章 海漢軍工的新起點

     對於培訓手段的要求不僅僅來自於剛剛成立的海軍,陸軍編制的日漸擴大,兵種的專業化、熱兵器時代的戰術進化、近現代軍隊系統的建立,都需要有功能更完善的兵員、指揮官培訓機構。特別是對於基層歸化民軍官的的培訓工作,僅僅依靠普通軍訓的批量爆兵模式已經不能滿足新形勢下的需要。

    在考慮了各方面的意見和客觀需求之後,軍方決定成立一所專門的軍校來解決這個問題。在陶東來公佈這個消息的時候,其實軍校的修建工作已經悄悄在勝利港東岸的軍營區內啟動。在這所軍校建成以後,招收對象將從現役的陸海兩軍當中挑選,而這些幸運兒都有機會成為未來共和國的將星。

    除了為自身的軍事力量培訓指戰員之外,這所軍校的成立還有一個不便宣諸於口的功能,那就是為穿越集團所扶持的某些外部勢力培訓作戰人員。例如北越方面經過了錢天敦等人的勸說之後,這次就已經派來了以鄭廷為首的一些軍官,準備要在勝利港接受一段時間的特別培訓課程。而福建方面也有消息反饋過來,許心素集團近期會派人到勝利港來,學習火槍、火炮的作戰戰術及武器的維護維修等等。至於「福瑞豐」就更不用說了,從駐廣辦成立以來,李家民團就一直有人在接受駐廣辦軍代表的訓練。

    這種性質的軍事援助雖然沒有直接賣槍賣炮的軍火貿易效果明顯見效快,但執委會和軍方卻對此非常重視。這些外面來的受訓人員從海漢軍方所能學到的東西,基本都是建立在熱兵器作戰的基礎之上,而在目前的整個遠東地區,製造熱兵器的技術還沒有第二家能與穿越集團相提並論,但凡接受了海漢這套作戰理論的外部勢力,就必定會在武器供應上產生極度依賴,很難再與穿越集團形成軍事對立。

    當然了,某些歷史的教訓還是不得不吸收的,像某燈塔國那樣在幾十年間不斷地扶持一些外國武裝勢力,然後在數年之後又不斷地被這些搬起來的石頭砸到自己的腳上,這種花錢打臉的蠢事也是軍方要盡力避免的一個方面。軍方對此也有比較充分的預防措施,那就是最為擅長的政工宣傳。

    這次軍警部的機構調整之中,除了引人注目的警務力量拆分,海陸單獨成軍之外,還參照後世共和國的國防部編制,成立了政治處、參謀處、後勤處、裝備處幾個功能細分的部門。其中的政治處主管的工作領域就是軍隊內部的政治工作和軍紀督查,同時也是軍方對內對外進行宣傳工作的窗口。對於前來接受培訓的外方人員,洗腦課程肯定是整個培訓之中的必備環節之一,就算不能把這些受訓人員的思想變成民團兵那樣以「效忠執委會」為最高使命,至少也能把他們刷到後世「東非解放軍」那樣的程度。

    對海漢軍方來說,這些部隊能學到多少戰術,戰鬥力能提高到什麼地步,那都是次要的,最關鍵的是要讓這些軍官的屁股從此就堅定不移地坐到了海漢這邊,不能再生出任何與海漢為敵的心思。穿越集團需要的是在必要時能配合自身武裝力量進行作戰的協從軍,而不是強大到足以能對自身造成威脅的競爭者。

    參謀處是軍委的軍事指揮機構,今後擬定和組織各種軍事計畫,指揮協調軍隊的作戰行動,都將由參謀處負責實施。後勤處則是統一管理各支部隊的軍需供應、衛生勤務、駐地修建等等事務。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新成立的裝備處,這個部門的職能顧名思義,就是負責全軍武器裝備的研發製造工作。軍工體系的機構設置弊端,在過去的一年中已經逐步顯現出來,各個參與單位的責權不明,造成了軍工單位的工作效率一直無法得到有效提升。執委會雖然早早就認識到了這個問題,但由於相關的單位太多,冒然進行機構調整的影響實在太大,因此這個事情一直處於籌備階段,直到穿越一週年,各方面的準備工作都七七八八做得差不多了,陶東來才在會上公佈了相關的調整方案。

    所有參與軍事裝備研發製造的生產單位,將與軍委的裝備處共同出資,成立一個經濟實體來作為軍工生產工作的主管單位。簡單的說,這就是一個17世紀版本的「蘿莉控(NORINCO)公司」,負責安排軍備項目的研製、開發、生產,協調軍方與設計、生產單位三方的關係,同時還會接管對外的軍火貿易及一部分軍援計畫,實現產供銷一體化的經營方式。

    這家權限頗大的新機構將被冠名為「海漢兵工」,會在近期內就接管所有的武器裝備生產事務。在這次的選舉之前,上屆執委會已經通過決議,任命主管工業的執委白克思出任「海漢兵工」的首席執行官。這個機構成立之後,有望改變目前軍工體系中研製、生產、使用三個環節溝通不暢、責權不明的狀況。而白克思上任之後的首個任務,就是與北越使團商談今年內的軍火銷售方案和其他軍事援助計畫。

    在會上宣佈的另一個與軍方相關的消息,就是穿越集團在安南的駐軍將擴編成立殖民區獨立營一事。在一月援越行動時期,黑土港方面其實就已經擁有了三個連的武裝人員編制,距離營級編制其實相差並不算大。而錢天敦等人率領的黑土港民團部隊在為期二十天的戰鬥中屢立奇功,表現十分優異,戰後的擴編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現在先宣佈這個事情,也是為三天後的軍方頒獎典禮預熱一下,屆時錢天敦的升職嘉獎令和成立安南殖民區獨立營的通告,還將在頒獎禮上再公佈一次。

    在完成以原軍警部為中心的機構大調整之後,剩下的公示內容基本都是對各個部門的職能細化。例如財政部就將細化出預算司、金融司、會計司等等部門,將一部分的權力下放到各個下級職能部門。

    不過能像財政部這樣順利完成機構調整的單位並不多,畢竟專業人員有限,而且一些使用黑科技的部門根本沒法在短期內培養出能接手工作的歸化民。例如信產部的通信處、設備保障處,就根本沒有歸化民身份的工作人員,因為所使用的基本都是電子設備,很難教會那些大字不識一籮的明人。信產部在機構調整之前專職兼職加一起只有十八人的編制,調整之後仍然是這麼多,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了原執委蒙賀會在這次選舉中落敗的根本原因。

    執委會的改選工作其實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完成了,但各個單位的機構調整方案,卻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來進行公佈。好在這些調整大得多只是行政歸屬權方面,倒是不需要涉及到的單位進行搬遷調整。相關的成員們大多也仍將待在原本的工作崗位上,只有極少數人員需要根據調令更換自己的駐地。

    在進行了這次機構梳理之後,執委會在年內對於內部的機構設置都不會再進行較大的調整了,頂多就是根據功能的需要增設一些中下層管理機構。雖然這一通折騰很是費時費事,成員中也有一些抱怨的聲音,但從長遠發展的需要來看,執委會認為在現在這個階段就及時對機構設置作出調整,反而能避免將來出現更大的問題。現在畢竟船小好調頭,涉及到的利益相關方比較少,能趕在很多短處弊端沒有固化之前作出相應調整,要是等今後集團發展到一定規模,甚至是建立了政權之後才想回過頭來改動某些機構設置,到時候恐怕就不像現在這麼容易了。

    當天下午的會議結束之後,便是傳統的慶祝活動吃吃喝喝。陶東來沒忘了讓人去把北越使團的鄭柞鄭廷兩叔侄也請過來參與這一饕餮盛宴。當然了,不明就裡的鄭氏叔侄倆很快就在酒桌上中了這幫人的連環招,被灌了個七葷八素,宴席還沒結束就被抬下場了。

    作為執委會中的新人,同時又出任了警務部門的最高長官,任亮今天可謂雙喜臨門,自然在酒桌上也成了眾人圍攻的目標。雖然任亮很硬氣地撐了半場,但最後還是好漢敵不過人多,沒能逃脫被抬離戰場的命運。

    民政部門對於本地酒水供應量一向是看得比較緊的,雖然不管是公共物資還是私人珍藏,穿越的時候帶過來了不少的酒類飲品,但除了一些必要的宴請之外,執委會在這一年中還沒有像這次一樣召開大型酒會。到了後面一些喝多了的傢伙難免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也發生了幾起小小的糾紛,不過很快就被平息下去了。也有一些人早有準備,喝到半截就悄悄撤退,到港口的商務區找樂子去了。

    直到月上樹梢,還有至少三桌老酒罐仍然堅持在第一線拚殺,至於這一晚究竟是誰笑傲酒場撐到了最後,由於喝到記憶斷片的人實在太多,又沒有視頻資料佐證,事後眾說紛紜已經無法再還原真相。不過按民政部門的統計,這一場週年慶聚餐會喝下來,基本把物資倉庫裡的各種酒水儲備消滅了三分之一,戰鬥力還是相當可觀的。

    但這場聚餐會所造成的後遺症也讓人無法忽視,原定於第二天上午的各種會議由於與會者有相當一部分仍然處在半昏迷狀態,不得不全部延期到下午。好在後勤部門也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發生,還準備了大量的醒酒湯拯救這幫傢伙。

    下午兩點,紅著眼睛的陶東來和白克思一起接見了同樣是病怏怏打不起精神的北越使者。

    陶東來與鄭柞打過交道,雙方對彼此在陣營中的身份地位也都了然於胸,因此也省去了很多彎彎繞繞的麻煩。陶東來首先向鄭柞介紹了白克思的身份和軍火貿易的政策調整,畢竟今後的軍火出口都將由白克思領銜的「海漢軍工」來負責操作,他也將慢慢退出具體的軍貿事務管理,頂多在執委會上對大的政策方向把一把關。

    鄭柞聽了半晌才弄明白,敢情海漢人是成立了一個專門的部門來處理軍火貿易和對外軍援的事務。他雖然不是太明白為什麼海漢人要畫蛇添足地設置這麼一個機構,但既然這麼做,想必一定有其道理。鄭柞等到陶東來說完之後,才很謹慎地問道:「那這『海漢軍工』接掌武器買賣之後,這價格可有變化?」

    白克思接話道:「價格方面在近期內不會有變化,我們依然會依照前一年的供貨價格向貴方提供最好的武器。另外我們還為貴方的高級軍官準備了軍事進修課程,貴方每年可選派二十名軍官,到勝利港來接受我們的培訓。」

    「那這費用……」鄭柞真是被海漢這邊敲竹槓敲到怕了,每次的採購訂單談下來之後,都足以讓升龍府那邊的權貴們肉疼很長時間,但海漢的這些東西又非買不可,不管是食鹽還是槍炮,現在都已經成了北越高層維持政權穩定的必需品,即便明知會被海漢人敲竹槓,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費用好說。」白克思笑眯眯地回答道:「貴方的參訓人員只需準備好受訓期間的生活費用即可,這種高級訓練班我們只針對關係密切的合作夥伴開辦,是出於維繫雙方友好關係的目的,所以我們不會再另行收取其他的費用。」

    關於這個細節,執委會和軍方早就達成了共識。免收學費招收高級學員,看似沒什麼賺頭,多半還得倒搭培訓經費進去,但這些人學成回去之後,往往都會成為當地武裝勢力中的中高層掌權者,他們將來在各自地盤上所能擁有的影響力才是執委會所看重的部分。別的不說,就是這些人未來掌權之後所能給穿越集團的軍火訂單,就不知能賺回幾千幾萬倍的培訓費了。

    鄭柞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便若有所思地說道:「貴方這個培訓計畫,所謀甚遠啊!」

    白克思也並沒有把鄭柞當傻子唬弄的打算,當下便點點頭承認了他的這種觀點:「我們之所以會提出這個培訓計畫,是因為我們認為與貴方的合作關係並不只是存在於較短的時間內,而是會長期、穩定、持續地發展下去。我們認為不管是在軍火貿易還是在軍隊的訓練、作戰方式,組織架構上,雙方都可以有很多長期合作的方面。我們是抱著十分真誠的態度,希望能通過各種方式來提升貴方軍隊的戰鬥力,並且早日實現安南國內的和平統一。對我們來說,金銀並不是放在第一位考量的標準,我們雙方的長期關係才是重點。」

    對於白克思的回答,鄭柞雖然有不少詞語還不是特別明了,但大致的意思倒是聽明白了。他不得不感嘆這些海漢人雖然都是披著商人的身份,但這打官腔的本事可比他所見過的安南官僚強多了。

    海漢人擺明了是想通過這種所謂的培訓來拉攏北越軍中高官,謀取長遠利益,這點伎倆鄭柞其實還是看得懂的,但對方這麼彎來拐去的一番解釋,他們的這種腹黑打算立刻就變成了一片好心,而且還跟雙方的合作關係掛上了鉤,似乎鄭柞要是不馬上答應了這事,那麼雙方未來的合作關係都會因此而籠罩上一層陰影。

    對於海漢人的這種談判方式,鄭柞雖然已經領教過,但再次遇到時仍然讓他覺得渾身不舒服。不管是最初的武器銷售談判,還是後來的海漢人提出武力援助南方戰場一事,鄭柞都覺得己方一直處於十分被動的一方。談到最後不但要付出大量金錢,還得答應海漢人的很多無理條件,而且搞得好像是自己求著對方幫忙一樣,這次又是如此。看著白克思那張可惡的笑臉,鄭柞真的很想任性一把,叫人把他拖出去痛打一頓。

    當然了,這也只是想想而已,在昨天見識過海漢人的港口炮台防禦工事之後,鄭柞已經決定在勝利港期間放下架子,不在海漢人面前展示出任何的負面情緒。如果能擁有那麼多的海漢大炮,鄭柞相信爭江橫山一線一定會變得堅不可摧……不,一定可以率軍南伐,一路踩平順化府,將叛臣阮氏統統誅除乾淨,讓安南國回到統一的局面。

    為了能達到這個目標,鄭柞覺得自己應該設法從海漢人手中儘可能多地買到先進的武器,如果能讓他們配合著攻打南越就最好不過。而想讓這些高傲的海漢人順著自己的意思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在他們面前表現出極好的合作度才行。不管是軍事人員培訓還是人口交易,鄭柞決定都先應承下來,爭取能讓海漢人提供更多的軍事援助才行——比如海漢民團使用的那種新式火槍,或是能弄到海漢水師的戰船也可以。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29
311.第311章 合股造船

     鄭柞的算盤打得雖好,但他的這些打算在近期內都還難以實現。軍火出口雖然是穿越集團的主要貿易項目之一,但出於戰略考慮,出口的武器品種和數量都一直受到執委會的嚴格管控,現役的主力武器肯定不會批量出售,至於戰船就更不用說了,新成立的海軍都還在等船用,怎麼可能賣給外人。

    執委會花費人力物力把北越使團請來,也不僅僅只是為了做軍火生意,還有雙方在軍事上的深度合作計畫,以及大量的民用商品進出口業務要談。除此之外,執委會還希望北越使團能夠在這次的訪問中「全面感受海漢制度的優越性」。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相關部門還為使團準備了一系列的參觀行程,其中也包括了造船廠、軍營、靶場、港口炮台等等與軍事相關的區域。

    在前一天召開全體大會期間,執委會已經安排他們去參觀了剛剛竣工不久的港口炮台。儘管炮台上的裝備和人員還沒有完全配置到位,但那些外形威猛的長身管24磅岸防炮還是給北越使團造成了極大的震撼。鄭柞可不是普通的紈褲子弟,而是親身上過戰場,對於武器與戰爭也有一定深度的認識,他從港口的炮台所看到的不僅僅是雙方在武器裝備上的差距,海漢人能在一年之內就建成如此規模的岸防炮工事,雙方在工程營造方面所存在的落差也同樣讓他感到緊張。

    升龍府方面對於海漢人所要求的黑土港自治一直都存有反對的聲音,雖然迫於形勢需要不得不答應了海漢人的要求,但仍有很多人認為必要時可以用武力收回黑土港。不過在親眼看過勝利港的防禦工事之後,鄭柞認為某些安南高官的想法實在有些不切實際,海漢人建港口完全跟修堡壘一樣,那黑土港開埠的時間只比勝利港晚了幾個月,想必很快也會建成類似這樣的防禦工事。如果可能的話,鄭柞很希望能讓爭江橫山一帶的防線也造此標準來進行營建,徹底將南越軍隊鎖死在爭江以南。

    鄭柞接下來提出進口高級武器的要求毫無懸念地被白克思拒絕了,理由一如既往地是「產能不足」,不過現有的二七式火槍火炮倒是可以繼續向北越供貨。至於賣船這件事,白克思倒沒有一口拒絕,但他的答覆其實跟拒絕也沒多大的區別:「我方所造戰船的訂單已經排到了明年,如果明年船廠能留出船台的話,到時候也可以再商量商量。」

    鄭柞雖然也明白白克思這就是變相地拒絕自己,但仍是不甘心地追問道:「貴方可否在我安南境內建船廠?我方可提供造船所需的勞力和材料,貴方只需派駐少量造船師即可……費用方面好說!」

    白克思和陶東來對視一眼,這個辦法倒是未嘗不可。黑土港管委會興建船廠的報告在半年前就交到執委會了,但因為大本營的造船廠的生產任務也一直十分繁重,沒法分出人手去協助黑土港,因此當地的船廠雖然搭起了架子,但進展仍十分緩慢,目前據說從廉州府一帶蒐羅到了一些船工,慢慢開始打造一些排水量在50噸上下的帆船。如果能借助北越的人力將當地的造船業發展起來,倒也不失為一條值得嘗試的捷徑。

    隨著與北越和大明貿易規模的日漸擴大,現有的船隊運輸壓力也越來越大,雖說目前相關部門仍然在通過各種渠道從大陸蒐羅大型船隻,但執委會的頭腦中並不會形成「造不如買,買不如租」這種理念,買船租船雖然在穿越初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海運壓力,但穿越集團的發展方向就是要通過海路來擴展勢力,造船業肯定得牢牢捏在自己手裡才行。

    不管初期的勞力缺口有多大,造船廠所配置的人員一直都很充足,從未有過因為勞力不足而暫時停工的跡象。而且在眾多的生產單位當中,也只有造船廠能在沒有絲毫盈利的狀況下還源源不斷地得到執委會的巨額投入,就連產品下線也要大張旗鼓地搞慶祝儀式。要知道為穿越集團賺取利潤最多的武器和玻璃製品,可都從沒搞過任何的慶祝儀式。、

    今年造船廠還有進一步的擴建計畫,準備將生產區從勝利港港灣內擴展到西邊相鄰的海灣,在榆林半島和鹿回頭半島之間的海灣修建新船台。屆時榆林半島北部與大陸相連的這片臨海區域,將成為本地造船業的集中地區,執委會目前已經批准了造船廠的投資預算,並且準備在年內將造船廠的人力由目前的五六百人擴大到兩千人的規模。

    相比其他能夠盈利的行業,造船廠目前算是穿越集團屬下生產單位中最大的一隻吞金獸,執委會肯定不可能無休止地向它投入資金和人力,最終還得靠其生產能力來實現自我造血功能才行。目前造船廠的生產任務幾乎被軍方佔得滿滿的,而為軍方造船也沒什麼利潤可言,費用都是直接在內部劃賬結算,指望憑軍方訂單賺錢肯定是不太現實。執委會也早早就認識到了這一點,因此希望能夠通過擴大產能的方式,讓造船廠能早日開始建造民用船隻。

    而在對外的市場上,其實執委會也早早就瞄準了安南。相比大明境內的海運業,已經被多年戰亂徹底摧毀造船業的安南國在海運上擁有更大片的空白市場,這簡直就是給穿越集團準備的一份大禮。

    當然,執委會肯定不會犯傻讓北越自行建造大型戰船,特別是仿造自家海軍所使用的這種集中西方帆船優勢於一身的改進型帆船。但如果要建造一些排水量在兩百噸以下,以中式的福船廣船為藍本的帆船,那倒是沒什麼大礙。畢竟北越軍方將來想在戰船上配置火炮,最終還是得求到自家門上,因而也不用太擔心北越今後的戰船在戰力上反倒勝過了正主,說不定未來在中南半島海域的海上行動,北越方面還可以適當地進行一些配合,哪怕只是充當運兵船和後勤補給船,也能為己方的海軍減少很多負擔。

    執委會雖然對此還沒有下最後定論,但既然現在鄭柞主動提起了這事,海漢一方倒是可以來一記順水推舟了。

    白克思故作為難狀道:「在安南國興建船廠一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這選址有些麻煩……」

    白克思所說的麻煩倒不是純粹的推搪,興建造船廠除了要有合適的海岸地形之外,還需要靠近船用木材的產地,以減少運輸環節中耗費的物力。但北越人口最為集中的紅河三角洲幾乎沒有成片的森林,因為水系密佈,臨海區域也多為大片的灘塗,並不適合建造大型船廠。一路往南的沿海區域都是平原地形為主,缺乏林木資源,直到橫山才有了臨海的大片山林。但在距離交戰區這麼近的地方建造船廠,北越也未必能放得下這個心。

    白克思所說的情況,鄭柞也無法完全否認,正當他猶豫著是不是該放棄這個打算的時候,白克思又開口道:「不過倒也不是沒有折衷的辦法,在涂山半島以北,我方的黑土港附近,就有大片的山林可用來造船,我個人認為當地的地理環境是可以用來建設船廠的。」

    鄭柞也不傻,立刻便明白了白克思兜這麼大個圈子的意思——海漢人說來說去,就是希望造船廠在他們的控制範圍之內!

    雖然有些忿忿,但鄭柞也知道這件事終究還是得以大局為重,把造船廠建在海漢人控制的地方,總比現在一艘船都造不出來要好。當下鄭柞忍住氣道:「造船廠的選址一事,那就拜託貴方多多費心了!」

    「好說好說。」白克思似乎早已料到鄭柞的答覆,立刻便笑嘻嘻地應道:「屆時我們兩家各出一半的資本,這家造船廠算是兩家合股的生意,小王爺如何?」

    鄭柞有些摸不透白克思出這主意的真正意圖,不禁猶豫道:「若是各出一半,那為我方造船,這造價如何計算?」

    「造價好說,既然是造來自己用的船,那都按建造成本來算費用就好。」白克思提出這個合股方案的時候,就已經有所準備:「造價按大明船廠的造船費用為準,這樣就免得再起爭議。」

    鄭柞一想,這個建議倒是比較合理。自己這邊派人千里迢迢到大明買船,拿船的週期長不說,一旦暴露身份還容易出事。這造船廠放在海漢人的地盤上,倒是不用擔心有節外生枝的事情發生,而且價格上也不會吃虧,比起到大明買船要省事多了。

    於是雙方很快就合股在黑土港附近建造一所船廠達成了協議,兩家各出本金白銀一萬兩。其中北越一方以提供勞工和土地山林折價抵消部分本金,實際出資五千兩。海漢一方以造船技工和各種造船設備也抵價五千兩,實際出資額度與北越一致。北越一方可在造船廠派駐督工數人,以監督船廠正常運行。海漢作為船廠的實際運營方,承諾每年向北越提供不少於八艘兩百料的帆船。

    結束會談從辦公室出來之後,鄭柞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次海漢人居然如此爽快,在沒有提出其他附加條件的情況之下就答應了這個合作方案。

    白克思和陶東來倒是忍不住擊掌相慶,這筆買賣談下來,基本就是為黑土港白賺了一間造船廠出來。鄭柞雖然還算精明,但由於安南國內的造船業萎靡,他對這個行當幾乎是一無所知。如果刨去人員的開支,其實五千兩籌建一所中等規模的造船廠已經綽綽有餘。而且黑土港已經有了造船廠的架子,在此基礎上進行擴大和完善,所需花費的資金就更少了。

    至於說按照大明的造船業行情來計算造價,其實中間還是有很大的利潤空間存在。白克思雖然是工業口的主管,但跟造船廠的合作也不少,新帆船使用的鋼製空心桅杆就是工業部的黑科技產品。對於船隻的造價,白克思還是略有所知的,如果勝利港造船廠自行建造商船,費用甚至能控制到比購買二手船更低的程度——當然目前由於軍方的需求量太大,造船廠一時間根本騰不出船台來建造商船。

    而黑土港的船廠投產之後,便可以全力建造商船。相比技術要求比較高的戰船,建造商船的難度要小得多,即便是四百料甚至更大一點的民用船隻,都可以交給黑土港船廠建造。至於每年要交付給北越方面的八條船,這倒沒有太大的難度,不過只是跟海滄船一般大小的帆船而已,如果能有四個船台同時開建,不需半年時間就能完成交貨了。而且造這麼八條船的利潤,差不多就足夠當地造船廠運行另外半年的基本開支了。

    第二天鄭柞還打算再談談其他貿易方面的合作事宜,但他發現海漢人很難得地爽約了,這是因為今天有另外一支船隊到訪勝利港,而這個訪問團的份量,可是絲毫不亞於鄭柞這個北越小王爺。執委會這幫頭面人物,都到了港口迎接來自大明的富商團隊——由「瓊聯發」十二家股東組成的考察團隊,將在今天抵達勝利港。

    由於出發的時間太趕,執委會又要求他們必須在四月四日之前抵達勝利港,以便能趕上當天的慶祝活動,因此船隊這幾天裡緊趕慢趕,總算在三日上午就提前抵達了目的地。

    這次陪同考察團南下的駐廣辦人員是何夕,他也是去年出任駐廣辦之後第一次回到勝利港。在此期間,駐廣辦的工作便將由剛剛接手的馬力科和老大姐馬玉共同負責。

    這十二家股東除了廣州附近的大商家之外,也有省內其他地方的商家,比如來自惠州的「海豐號」,來自潮州的「澄海行」,以及遠在福建的許心素集團下屬商行,也不聲不響地參了一股。這些入股的商家,大多都跟穿越集團已經建立起了比較穩定的貿易關係,派船來過勝利港的也不在少數,甚至有個別商行的大掌櫃,早就親自來過勝利港。

    「各位看看,我說的沒錯吧?海漢人這港口,是不是比珠江碼頭,比福建的月港還大?還有這港口外面的炮台,各位都看到了吧?就算是那些西洋人的炮艦來了,也決計討不了好去!」

    還沒踏上岸就在大聲嚷嚷這位,是已經多次來過勝利港的廣州海商詹貴。這個詹貴從去年開始就與海漢有著比較密切的合作,還為海漢與佔城國之間的交往牽線搭橋。目前詹貴也是穿越集團的經銷商之一,主要負責著向南方的佔城國輸送食鹽和其他一些商品。在聽說「瓊聯發」的招股消息之後,這位已經嘗到甜頭的富商立刻便抱著銀子去駐廣辦報了名,也是繼「福瑞豐」之後報名入股的第二家,態度可謂相當積極。

    「詹老闆,大老遠就聽到你這大嗓門了!精神還是這麼好啊!」與詹貴打過多次交道的任亮快步上前拱手相迎。

    「任老弟,又來叨擾你了!」詹貴笑哈哈地也拱了拱手,湊近任亮壓低聲音問道:「不知前次拜託老弟的事情……」

    「詹老闆放心,手續已經辦妥了,回頭我讓人帶你去看看地方。」任亮笑眯眯地應道。

    詹貴因為長期在海上跑,居無定所,因此在外面也養了好幾房女人。近幾個月他來勝利港的時候比較多,而且頻率似乎還會有逐步增加的趨勢,因此詹貴也是動了心思,打算遷一房到勝利港來定居。以他的財力,要在崖州買個住處其實也不難,不過在對比了兩地的環境之後,詹貴還是決定在勝利港這邊置地安家——畢竟一邊走上坡一邊走下坡,聰明人都會選擇發展形勢更好的一邊。

    按照執委會最初的規定,外地來的商家在本地的投資置產一般只限於商業機構,頭幾個月也並沒有出現打算在勝利港定居的外地投資商,這詹貴可算是頭一戶。詹貴在找到相熟的任亮提出此事之後,任亮也拿不定這主意,只能往上反應情況,最後執委會還專門為此進行過討論。

    對於外來移民的管理,最初就只有《勞工管理制度》可以參照。在開放了勝利港商務區之後,港區管委會也制定了一個《外來人口管理辦法》的臨時文件,來作為管理依據,但其實真有麻煩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仍是由巡檢司出面處理,畢竟本地保安的權威對於外來的非歸化民並不太管用。

    但這些辦法好像並不適用於詹貴這種情況,畢竟他打算搬過來的定居的是他的家人,而非僱傭來自工作的普通勞工。執委會也並沒有把這個事情簡單地作為個案處理,因為隨著本地的逐步發展,類似像詹貴這樣的情況也會越來越多,是時候要出台一部專門針對外來人口的管理辦法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29
312.第312章 各路到齊

     詹貴的要求其實也並不算多,就是想在勝利港買一塊宅基地蓋房,然後將自己最喜歡的一房小妾連同孩子遷到這裡來定居,另外就是希望小孩能夠入讀勝利港小學——他可是親自去參觀過,對於學校的環境和教學方式也非常滿意。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小妾的孩子是女兒而不是兒子,不需要學習四書五經去考朝廷的功名,只要唸書識字就夠了。而且海漢人的學校裡也有不少女孩子,詹貴上次去參觀的時候甚至還看到兩個西洋娃娃也在這裡上學——也就是大鬍子約翰遜的兩個女兒傑西卡和艾米麗。

    連那些野蠻的西洋人都把孩子送到這裡上學唸書,詹貴覺得這已經充分證明了海漢人在教育上的能力,因此他在對任亮提出要求的時候,特別叮囑了孩子入學的事情。至於一般人非常看重的土地所有權和使用權的差別問題,詹貴倒是不怎麼上心——裡外裡不過就是幾百流通券的事情,運一船鹽去南邊就解決了。再說以海漢人的信譽,詹貴也並不擔心發生房子蓋好之後地皮就被海漢人給收回去之類的事情。

    而任亮給詹貴的答覆,也已經將這件事解決得很圓滿——執委會將特批給詹貴兩畝宅基地,其費用稍低於港口商務區的商業用地,女兒可以隨時入讀勝利港小學。不過因為並非歸化民籍貫,所以學雜費用必須全額繳納,當然這點小錢對於財大氣粗的詹貴而言也只是毛毛雨而已。

    至於說詹貴將家人遷居到勝利港這種做法到底有沒有什麼背後的含義,是不是有意借此來表明對海漢的善意,執委會並不打算要把其中究竟弄個一清二楚。隨著三亞地區的逐步繁榮,社會中上層人口的遷入也只是時間問題,最終詹貴的這種個例會逐步發展成普遍現象。執委會遠景規劃中的三亞市區,其實也就是為中上層階級所準備的生活區域,而未來一段時期內生活在三亞地區的中上層人口,很顯然外來人員的比例會非常高。不過到那個時候,對於定居人口的戶籍制度應該也會有進一步的改變了。

    不管是第一次踏足勝利港還是詹貴這樣的老客戶,考察團中幾乎每一個人都有一些特別的要求,沒設立駐勝利港機構的人急著要弄明白如何辦理各種手續,已經在本地生根的則是希望能夠盡快開始商談「瓊聯發」的具體項目——這麼遠來了不談錢?開什麼玩笑,大家都這麼忙。

    最後還是施耐德出面安撫這幫熱情高漲的大明商人:「各位在海上飄了這麼多天一定很辛苦了,今天先安頓下來,好好休息一下,晚上還有給各位準備的接風晚宴,大家先養好精神再說。至於各位剛才提出的問題都不用著急,我們會安排人員到各位休息的地方一一登門解決。」

    這考察團一大幫人前呼後擁,足有七八十人之多,商務區的幾家客棧酒店雖然早就得到管委會的通知,盡力騰了一些房間出來,但仍然無法安置下這幫人。於是少部分被認為比較可靠的商家,有幸入駐到一號基地內的棚屋招待所。

    值得一提的是,在兩天前的全體大會上,上屆執委會留下的最後決議之一,便是將一號、二號兩處基地分別更名為「勝利堡」和「田獨堡」。而今天考察團到來的時候,也正好遇到「勝利堡」的掛牌儀式。當然了,作為觀禮嘉賓,考察團這幫富商也少不得要上點喜錢恭賀一下。不過這喜錢也不白掏,每家都得到一個紀念品——鐫刻著「勝利堡一週年慶」字樣的玻璃鎮紙一方,而且這東西絕對是不會上市銷售的限量版,這種稀罕物的價值可不是一點點銀子能衡量的。

    當天下午,被派去崖城接人「閃電號」也順利回轉,魏平的姐夫王同知和羅升東的老丈人章通判同船抵達。這兩人雖然與穿越集團打交道的時間已經不算短,但都還是第一次親身來到勝利港。雖然事前就已經多次聽過羅升東和魏平對勝利港地區的種種描述,但真正來到這裡,看到以前的荒山野嶺、無人海灣,變成了如今的繁華港口,那種視覺震撼的確是難以言喻。

    作為大明官方代表,這兩位及其隨從人員都受到了最好的接待,在勝利堡內已經為他們專門辟出了一棟二層簡易棚屋作為落腳處。而晚上的接風宴席,這二位也會跟其他的考察團拉開一段距離,以示官方威嚴。當然了,花錢請這兩位出面也不是白請的,明天的慶祝儀式上,兩位地方官就會公開露面,讓本地民眾和外來客商都能確認到穿越集團在崖州地區的影響力。

    除了表面文章之外,更重要的事情還是在於崖州政局接下來的動向。目前在任的知州任期已滿,等著這場病養好,就差不多該掛印卸任了。而繼任者在穿越集團的拚命活動之下,基本也已經敲定了羅升東的老丈人章通判,這其中現任知州、王通知、水寨的何參將以及衛所軍的張千戶都拿了駐崖辦的好處,聯名給瓊州府城那邊上了推薦書函。在地方軍政高官的聯名推薦之下,成事就基本能八九不離十了。畢竟崖州這地方地處偏遠,到這地方當官也並非什麼好差事——當然那是在海漢人出現之前,今後的情況就需要另當別論了。

    這幾位在今年都到了退休門檻的地方高官,在卸任之前都從穿越集團這邊得到了不少好處,相比在北邊當官的那些同行,至少這一年的收成是相當不錯的。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不滿的話,大概他們會認為海漢人出現的時間實在太遲了一些——要是早個十年八年就來了這裡,那到現在能撈多少銀子?

    大把銀子花出去了,執委會也想趕在他們離任之前讓其儘量發揮一點餘熱,比如說臨春河、三亞河沿岸地區的土地歸屬,又或是執委會在三亞地區的特別執法權問題。

    按照「瓊聯發」的開發計畫,整個瓊州島南部,特別是勝利港與崖城之間這片沿海平原地區,將會成為各種建設項目的實施區域。這其中既有城建規劃,也有大規模的農業開發,但無論是哪一種項目,最終都將會涉及到土地歸屬權問題。

    這片區域內大部分地方是無主之地,但也有一些已經開墾出來的田地,一些自耕農或者小地主還在崖城登記有合法的土地手續。穿越集團想徵用這些地皮,難免就會與某些利益相關者發生衝突。如果能直接用錢贖買的土地,那自然和平解決最好,反正「瓊聯發」背後有一大幫抱著銀子的股東在,不愁沒有資金。怕就怕有些死硬分子軟硬不吃,到時候處理起來也會比較麻煩。執委會倒不是狠不下心來搞強拆,只是不想為此而影響到自己的名聲,如果崖城方面能夠給予一些「方便」的話,那就最好不過了。

    這件事情的主要商談對象,當然就是即將走馬上任的章通判了。在安頓好兩位官員的團隊之後,陶東來便讓羅升東出面去尋了個由頭,將章通判單獨請到執委會的會議室商談。

    與陶東來一起會見章通判、羅升東的,還有施耐德與寧崎。雙方寒暄幾句,便迅速進入了正題。寧崎起身將一副地圖掛到了會議室的白板上,章通判一眼便看出這一副崖州地圖,不過這副圖上的山川、河流、海岸都十分清晰,比起州衙裡所用的粗繪地圖顯然質量要好得多。

    「章大人請看,這裡是崖城,這裡是勝利港。」寧崎一邊解說,一邊在圖上標出了兩處地點:「兩地相距不過百里,目前崖州的人口超過八成都集中居住在這兩個地方,但中間這一段區域,開發的程度卻相當差。根據我方的統計,從鳳凰鎮到南山鎮之間,僅有居民二百三十七戶,不足千人,而位於兩邊的崖城和勝利港的總人數則已經超過三萬。」

    「這片區域就這麼荒廢著實在太可惜了,所以我們準備對其進行開發。」寧崎用手在兩河流域劃了一個大圈:「在這裡我們將建設起能夠容納一萬戶居民的新城區和內河港口。」

    接著他又在鳳凰鎮以北劃了一個圈:「這片區域地勢平坦,水源充足,用作農業開發再好不過,我們打算在這裡興建幾處大型農場,除了栽種農作物之外,還準備發展禽畜養殖。」

    「南山鎮和天涯鎮之間……」寧崎的手迅速移動過去圈定這塊區域:「……我們準備用來種植經濟作物,也就是甘蔗、香料一類的作物。這類作物的培育時間比較短,種下去之後一兩年內就能收到成效了。如果能形成規模開發,那麼每年的收益都將是非常可觀的數字——當然了,崖州官方所能收到的賦稅,也會比現在多上許多倍。」

    來之前羅升東已經給老丈人打過種種預防針,章通判也知道海漢人做事素來膽大,但也沒想到對方居然謀劃如此之大,幾句話的工夫,就把這近百里的臨海地區全都給圈進去了。而且作派如此自然,似乎這些地方早就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一般。

    章通判乾咳了一聲道:「這位寧先生,你可知道這片區域有多大嗎?」

    「大不是問題,我們有的是人力可用。目前勝利港每個月輸入的勞工數量不會低於兩千,現在人口已經基本與崖城持平,年內就會超過崖城至少一倍。有這麼多可用的勞動力,章大人無需擔心會出現人力缺口。」寧崎立刻作答道。

    章通判沒想到寧崎答得如此之流暢,看樣子完全是胸有成竹,當下趕緊補充道:「本官所說的並非土地面積,而是開發如此之大的地域,所需的花費應該也不是小數目吧?」

    「啊,原來章大人是擔心我們的資金問題啊!」寧崎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點了點頭道:「既然是財政方面的問題,那就有請施先生來解說吧。」

    施耐德笑眯眯地應道:「那我就簡單給章大人解釋一下資金的問題。為了開發這片地區,我們連同大陸的十二家商行一起組建了一家叫做『瓊州聯合開發公司』的新商號,所需的建設資金將由十三家股東共同支出,如果要論資金的雄厚程度,整個華南地區恐怕都沒有第二家能與我們匹敵。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到位的開發資金有近十五萬兩白銀,如果確定了項目之後,再籌集一到兩倍的資金也沒有太大的問題。幾十萬兩銀子砸下去,這地方總歸會有所變化吧?」

    什麼叫財大氣粗?跟這位據說是海漢財物總監的施先生相比,章通判覺得崖城那些個所謂的富紳簡直弱爆了。小商人還在為幾百千把兩銀子的生意絞盡腦汁的時候,大土豪已經將幾十萬兩銀子的生意籌劃妥當了。當然了,對於海漢人是否真具備這樣的經濟實力,章通判事前還是做過一些功課去瞭解的。關於這方面,他的好女婿羅升東倒是給了他不少有參考價值的信息。

    海漢人在這一年當中,添置的四百料海船已經接近三十艘,目前還在一邊造一邊買,看樣子根本沒打算停下來。而就以現在的水平而論,他們所擁有的大型海船也已經比全島各個港口集中起來更多了。

    海漢人所賣出去的私鹽,單單只是羅升東一人所經手的,就已經超過五萬斤。而據羅升東所知,海漢運往大明和安南的私鹽,還要遠遠超出他這份額數倍之多。至於最為賺錢的海漢工業品,到底這一年裡賣了多少銀子,大概只有少數幾個管賬的人知道,但羅升東很清楚那個數字一定能把不少人嚇出尿來。

    最厲害的還是那家叫做「海漢銀行」的錢莊,現在從大陸來的客商幾乎都不帶現銀,只需幾張輕飄飄的銀票就能用來結算賬目,待回到廣州之後,再在當地的「海漢銀行」兌換現銀。羅升東估計光是這一樁生意,海漢銀行需要在廣州備下的現銀起碼就得十幾萬兩。而以海漢人的財力和眼光所挑選的這些合作商家,只怕隨便拉一家出來,其家底都不會比海漢人差得太多——這十二家股東里面至少有一半,羅升東都是多多少少打過交道的,對其經濟實力也是略知一二。

    施耐德剛才就算說能湊一百萬兩出來,羅升東都不會有絲毫的驚訝。事實上他聽到施耐德所報出的數字時,心裡反倒是下意識認為施耐德是有所保留,並沒有亮出真正的底牌。但這其實已經夠嚇人了,對於每年的財政收入不足萬兩,地方財政支出還需要靠著上級撥款來補貼的崖州來說,幾十萬兩與一百萬兩其實都差不多,一樣是不可觸及的數字而已。

    章通判看到自己女婿一臉的平靜,便知這個姓施的海漢頭目並非吹牛,而是實打實地的確有這麼雄厚的實力。幾十萬兩銀子砸下去,章通判當下是想像不出會有怎樣變化,但至少有一點他可以確定無疑——海漢人應該已經是鐵了心要拿下這些地區,誰要是擋了路,誰就是在跟這幾十萬兩銀子過不去了。

    別人會不會跟這麼多銀子過不去,章通判不知道,但他清楚自己肯定不會做這種不明智的事情。現在崖城裡但凡能和海漢人搭上線的,上到文人秀才,下到販夫走卒,統統都在想方設法搬到勝利港定居。為什麼?歸根結底還不是為了海漢人的錢。

    州衙的老馬伕以前拿著二十多兩的年薪過得安安穩穩,去年聽說到勝利港給海漢人養馬,每個月能拿到相當於十兩銀子的酬勞,立刻就辭職跑路了,搞得現在州衙也沒馬可用了。就連衙門裡那些只會挑水砍柴打掃衛生的雜役,居然也東一個西一個辭了工跑到勝利港去了——據說只要是在海漢人手下做事,最低收入都能比崖城這邊要高出一倍。

    崖城書院的那些窮秀才們,因為沒什麼謀生手段,以前都是靠著身上的功名,吃國家救濟過活。《明史‧食貨志》中記載,秀才的待遇是「廩膳米人一日一升,魚肉鹽醯之屬官給之」,雖然不用幹活,但靠著廩膳也可以勉強過活,每個月還有一兩銀子的生活補貼可以領。但海漢人來了之後,直接就出到十五到二十兩一月並且吃住全包的高價,將那些不思進取的窮秀才們全都搜刮到勝利港那邊去做事了。

    而海漢人的這種經濟滲透可不是僅僅只針對普通平民,事實上一開始就是從官方先下手。章通判很清楚為何幾個平時貌合神離的同事會在離任之際聯名為自己寫推薦書,也知道自家女婿在這一年中為何能頻頻立下戰功,同時還賺了不少的外快。海漢人對崖城官場的滲透之徹底,已經到了不容讓他說「不」的程度。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0
313.第313章 頂替

     如果只是普通的海商,哪怕再怎麼有錢,章通判也不見得要賣這個面子,畢竟商人的社會地位遠遠不能跟朝廷官員相提並論。但海漢這幫人的確是太特殊了一點,不但有錢而且有勢,看看這勝利港的建設規模,就足以讓整個瓊州島的官員們汗顏。

    崖城從南宋慶元四年就開始修築城池,迄今已經四百餘年,後來還在寧遠河河口設立了崖州水寨來輔助城防。但要說防禦的堅固程度,恐怕遠遠不及海漢所修築的勝利港和勝利堡,而後者的修築工程耗時不過僅僅才一年左右而已。更可怕的是海漢人在本地所組織的民團,戰力也遠遠在崖州駐軍之上,根據從女婿羅升東那裡瞭解到的情況來推斷,海漢民團的戰力已經遠遠超出了崖州駐軍,照羅升東的說法,就算把瓊州島上的駐軍全拉出去,也未必幹得過海漢民團。

    不管是從經濟、政治、軍事的任何一個角度來看,章通判對於海漢人的要求都難以拒絕。哪怕僅僅是為了自保,章通判也不得不選擇合作這條路——海漢人有辦法讓本地的軍政官員聯名上書推薦,自然也會有足夠的能量把人從位子上拉下來。

    章通判思前想後,斟酌了半晌才開口回應道:「照寧先生剛才所說,這土地所屬涉及到二百餘戶人家,或許其中確有願意作價將土地出讓的,但若是遇到死命不賣的,貴方將作何處理,可否先透點風聲?」

    章通判沒有把話說得太透徹,但他相信這已經足以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只要海漢這邊能處理好這片地區現有的兩百多戶人家,其他的官方的手續就不是問題。而最後提這一句,也是為了提醒海漢人不要把事情鬧得太大,如果弄出官司來,那崖城這邊也會比較為難。

    「不賣給我們?」寧崎笑了笑道:「不賣就不賣吧,只是到時候不方便的人肯定不是我們。章通判放心,我們會採用儘可能和平的方式解決這中間會出現的問題。」

    對於向外擴張地盤過程中肯定將會出現的釘子戶,其實集團內部也一直都有不同的觀點。強硬派當然希望能夠用雷霆手段迅速解決,至於這中間可能會給少數人造成的利益損失,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連這麼點釘子戶都搞不定,以後還談何征戰天下?

    但也有另一派觀點認為,如果在徵地過程中使用某些非正常手段,那勢必會在民眾心目中造成負面影響,而且穿越集團的土地公有制本身就與這個時代的掌權階級有著根本的利益衝突,太早把這種矛盾擺到檯面上來解決,有可能會引起地主階級對穿越集團的仇視和敵對情緒。

    執委會經過反覆多次討論之後,最後做出了一個折衷的方案——對於那些既不肯搬遷,又不肯出讓土地的民眾,就直接採取圈地的辦法,即將起所屬的土地劃界圈起來,讓其自生自滅。如果這樣了還是願意被當成家禽一樣養在圈好柵欄裡,那執委會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這兩百多戶人的土地加在一起才不到一萬畝地,而目前規劃的開發面積有近千平方公里的土地,這麼折算下來還不到百分之一的比例,於大局無礙。

    當然如果真有人在這個過程中敢跳出來跟穿越集團唱對台戲,那麼執委會也不憚演一出殺雞儆猴的戲震懾一下某些居心叵測的人。大不了就抓完直接運到黑土港去挖煤,反正那邊需要的勞工數量永遠都不會嫌多。

    這些具體的處理方案,就沒有必要告訴章通判了,寧崎這麼說,也只是要給他再吃上一顆定心丸,讓他能好好配合「瓊聯發」的開發計畫而已。不過既然章通判沒有拍著胸脯打包票把這事攬下來,寧崎自然也不會把話說得太死。

    章通判又是沉吟一陣之後才道:「這『瓊聯發』所經營的地域,屆時是屬哪一方的產業?」

    「土地所有權是我們海漢這邊的,但開發的產業是『瓊聯發』的。」寧崎言簡意賅地答道。

    章通判點點頭追問道:「那每年的賦稅由哪家上繳?」

    「全由『瓊聯發』負擔。」寧崎解釋道:「每年的賦稅將會以現銀的方式送到崖城,至於具體數目嘛,我現在只能說絕對不會讓崖城的各位大人失望。」

    這所謂的「賦稅」,屆時有多少進國庫,有多少進官員的口袋,那就是檯面下的事情了。寧崎沒報具體數目,章通判也並不打算追問,像他們這個層次的談話,要是還涉及到具體的數字,那確實就太露骨了一些,也不符合章通判一方大員的身份。雙方只要就大的合作方向達成默契就足夠,也不需要任何口頭或者書面的協議,那麼做純粹只是給自己留下被人抓的把柄而已。

    「還有一件事,也想趁著這個機會,跟章大人商量一下。」一直旁觀沒有開口的陶東來終於開始發話:「年內崖城就有好幾位大人要卸任了,這有可能會對我們與崖城之間一直以來良好的合作關係造成影響,不知道章大人怎麼看這個問題?」

    章通判心道你們無非就是擔心繼任者跟前任不是一條心,會給你們造成麻煩罷了。只是這話在心裡想想可以,當面說出來就不好看了。當下他幹咳一聲道:「想必各位大人在卸任之時,定會與接任者交代清楚,陶先生不必太過憂慮。」

    「我倒不是擔心我們的生意,新來的大人即便是跟我們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想必也不會跟銀子過不去。」陶東來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過要是新來的大人跟章大人不是一條心,那就比較麻煩了。」

    「陶先生這話是指?」章通判連忙反問道。

    「這崖州地界上的好處,多半都已經歸了現任的幾位大人,等接任者上來,留給他們的湯湯水水可就不多了。很難說他們會不會滿足於這種現狀,說不定就會出什麼暗招改一改前任定下來的規矩。」陶東來緩緩地沉聲說道。

    章通判皺了皺眉,覺得對方這話實在有點杞人憂天。商場有商場的規矩,官場也有官場的規矩,接任者一上來就把前任定的規矩推翻,這種事不是沒有,但如果是為了撈取好處而做得這麼露骨,那還比較少見。再說接任知州的人是自己,其他幾個職位的接任者即便想要做點什麼,也不太可能繞過自己這一關。

    不過章通判也算有點城府的人,雖然心裡不以為然,但表面上並沒有顯露出來,反而繼續問道:「那以陶先生的見解,應該如何處理?」

    「以在下之見,章大人以知州身份,掌控崖城政局不難,不過始終還是有軍隊這個不安定的因素……」陶東來頓了頓,觀察了一下對方的臉色,才繼續接著說道:「崖城衛所軍的缺額嚴重,據我們所知,這一個千戶所的名額至少有四分之一是空額,我們可以調一部分民團的人補上這些缺額……」

    沒等陶東來說完,章通判已經臉上變色道:「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這樣一來,既可以補足衛所軍的缺額,又可以讓章大人在崖城有一支可隨時調用的力量。」陶東來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費用上也不需要章大人操心,我方會負擔相應的一切經費。」

    章通判還待辯解幾句,旁邊羅升東突然開口道:「小婿認為陶先生這個辦法甚好!岳父大人不妨好好考慮考慮。」

    章通判話到嘴邊,又慢慢嚥了回去。他知道自己這個女婿雖然是接著海漢人的助力發了家,但其實看問題還是很有些見解。以他跟海漢人的熟悉程度,既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搶著表態,那就說明陶東來所提的這個建議其實是不容拒絕的。章通判迅速地想清楚了前因後果,便收起忿忿的臉色說道:「既然陶先生有這個誠意,那本官也會慎重加以考慮,此事容本官考慮清楚再作答覆。」

    談到這裡,陶東來等人便打住了,讓二人先回到住處去休整一下,過會兒便是晚上的接風宴了。這翁婿兩人回到住處,章通判才開口問道:「賢婿剛才為何阻我?」

    羅升東解釋道:「岳父你有所不知,以小婿這一年間與他們的接觸來看,海漢人的謀劃甚大,且不允臥榻之旁有他人鼾睡,想我崖城與勝利港近在咫尺,海漢人還自行搞了這麼一支強大的民團出來,歸根結底,不就是對崖城的官軍不放心嗎?」

    「既然你知道他們對官軍不放心,為何還與其走得這麼近?」

    羅升東臉上一紅,好在他常年在海上漂泊,膚色黝黑倒也看不出來:「小婿一開始的確是為利所誘,但時間一長,便發現海漢人的野心極大,莫說這勝利港,就算是加上整個崖州,也未必能滿足他們。但以小婿今日之處境,想要脫離海漢人的控制真是極難,倒不如順其自然,多撈些好處,說不定還能早日憑藉陞遷調離瓊州府。」

    「真是混賬!」章通判很難得地發了脾氣,重重地拍了桌子。羅升東垂著腦袋,沒有再繼續分辯下去——他相信自己這位老丈人也是個聰明人,不會蠢到看不清眼前的形勢,何去何從,其實並不需自己幫著出太多主意。

    章通判拍完桌子很快就重新平靜下來,畢竟現在跟海漢人鬧翻於事無補,在看過本地的防禦設施和港口碼頭執勤的海漢民團之後,他現在也相信羅升東所言非虛,海漢人要是真想豎旗造反,要攻下衛所兵防守的崖城只怕是易如反掌。海漢人現在雖然是選擇了一種更為溫和的方式來擴大勢力,但同樣也不容他們拒絕,否則第一個倒台的恐怕就是他們翁婿二人——畢竟他們倆才是與海漢人合作得到利益最大的一方。

    而陶東來提出的這個所謂「補缺額」的方案,實質上就是要變相控制崖城的軍事管制權,這一點章通判還是看得很明白的,因此剛才會談的時候他從一開始就不肯贊同這種做法。但冷靜下來之後,章通判的確必須得考慮到在這件事情上拒絕海漢人可能會造成的後果。

    想到這裡,章通判覺得自己還是必須得再次徵求一下女婿的意見,畢竟羅升東算是崖城的頭號海漢問題專家,這種重要的決斷還是得聽聽他的看法。

    「賢婿,若是此事不遂海漢人的心意,會有何種後果?海漢人可會公開發兵,攻打崖城?」章通判收起怒氣,儘量和顏悅色地問道。

    羅升東抬起頭應道:「海漢人並不願意與朝廷作對,發兵攻打崖城是不太可能,小婿認為最大的可能,便是崖城會遭到海盜侵襲,而所有反對他們的人,都會很湊巧地在這場海盜侵襲當中遇難。小婿是水寨的軍官,自然會是第一批戰死的人。不過以海漢人做事的方式,他們大概會給小婿頭上扣一個『勾結海盜』的罪名,以方便接任者踩著小婿的腦袋上位。」

    「竟有如此謀劃!」章通判聽完之後雖然覺得不是很現實,但又無法否認這種可能性。畢竟海漢人的武裝力量在那裡擺著,要硬說崖城駐軍能扛得過海漢民團發起的攻擊,恐怕章通判自己也不會相信。而羅升東所任職的崖州水寨,正好是崖城的海上門戶,如果遭受攻擊自然是首當其衝的目標。

    羅升東說這話當然也有些誇張,他也知道海漢人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會向崖城發起武力進攻的。不過在此之前數天,他就已經被執委會請去單獨談話,要他設法說服章通判接受海漢提出的一系列關於崖城軍事佈防的方案。當時羅升東也詢問了如果無法辦到會有怎樣的後果,他所得到的答案雖然不是海盜攻城這麼誇張,但對他來說結果也好不到哪裡去——章通判的知州職位大概會因為他的幾位同事在最後時刻反水而功虧一簣,而他羅升東大概也會因為貪污軍餉等等罪名而被革職查辦。

    陶東來當時說了一句話讓羅升東銘記於心:「有用的人和絆腳石這兩種角色的轉換,其實往往就是當事人一念之間的事情。」

    在執委會的眼中,做不了有用的人就會成為絆腳石——羅升東的理解非常直觀樸實,而他也不願放棄現在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財富和地位,因此他決定盡力按照執委會的要求去做,直到某天他能夠升任到更高的職位上離開瓊州府,離開海漢人的控制範圍。

    因此在說服章通判這件事情上,羅升東很是盡心,而且儘可能避免讓自家老丈人跟海漢執委會之間發生意見衝突。剛才在會談中看到一點苗頭,羅升東便忙不迭地上去撲滅了,唯恐老丈人把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

    章通判悶了半晌,突然開口問道:「你水軍之中可有海漢人安插的人手?」

    羅升東沒想到老丈人突然有此一問,不由得愣了一下。

    章通判見他啞口無言,還以為他不願說實話,便催促道:「你照實說來便是,老夫也只是想瞭解一下海漢人的行事手段。」

    羅升東咬了咬牙道:「實不相瞞,水寨中的軍士,現在十有三四都已經換成了海漢民團的人。最遲兩三個月之內,整個水寨大概就會被海漢人接手過去了。」

    「竟然已到如此嚴重的地步?」這下倒是把章通判真嚇了一跳:「那何參將可否知道此事?」

    「兩個多月之間,海漢人托小婿帶了三千兩銀子給何參將,讓他對此事網開一面。時至今日,其實水寨上下均已知道此事的大致內情。」羅升東索性將水寨的情況和盤托出。

    章通判驚道:「此事為何無人上報?」

    羅升東嘆口氣道:「水寨的戰兵和水手,當差一年不過二十來兩銀子,現在雖然有海漢人的私鹽買賣可做,日子好過了一些,但一年下來也不過才四五十兩銀子而已。如今海漢人向我們這邊招收熟練的船工水手,開出的最低價碼都是十兩銀子一個月,兄弟們巴不得讓海漢民團早點進來,好頂了這名額讓他們能脫身去勝利港那邊做事,有誰會自毀飯碗把這事上報到州衙的?」

    眼看章通判臉色灰暗,羅升東繼續說道:「水寨以前與小婿爭把總職位的那個魏三柱,如今也悄悄放下軍職,跑去勝利港考進了海漢人的海運部,據說已經當上了船長,每月能拿到的銀子比在水寨當把總要多了四五倍!小婿若不是在海漢人那裡接了這私鹽買賣,說不定也跟那魏三柱一樣,早就悄悄去投了海漢人。如此這般的情況,想必衛所軍那邊也好不了多少,張千戶每個月去駐崖辦可是比小婿還要更勤快一些,海漢人現在跟岳父打這招呼,其實說不定私底下已經把事情辦得差不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0
314.第314章 觀禮

     羅升東雖然並不十分瞭解駐崖辦與衛所軍張千戶之間的交往內情,不過他這個推斷倒是已經八九不離十了。相比軍紀還算「嚴明」的水寨駐軍,早就已經軍制崩壞的衛所軍在最近這個時期的逃役狀況已經十分嚴重,以至於張千戶不得不找到駐崖辦討要說法。不過時任駐崖辦主任的馬力科很巧妙地抓住了這個機會,竭力鼓動張千戶放開口子,讓海漢民團進崖城填補衛所軍的兵員缺額。

    張千戶雖然也知道這事性質十分嚴重,但一來他早就拿了海漢的諸多好處,說話實在硬氣不起來,二來衛所軍的缺額太大,不設法把缺額補上,他這邊也根本沒有辦法和繼任者交接軍權。以前或許還可以從崖城附近蒐羅一些閒人來臨時充一下場面,反正下一任千戶上任之後也是要吃空餉,只要交接的時候大致應付得過去就行了,但如今的崖城居然已經沒多少閒散人員可供招募,連城外很多種地的長工都跑到勝利港為海漢人做事去了,總不可能去崖州水寨找羅升東借人充數吧。

    於是磨來磨去,再次收了駐崖辦一筆銀子之後,張千戶最終還是節操不保,同意了由海漢民團出人,暫時頂上崖城衛所駐軍空額的方案。當然了,這個「暫時」到底是多久,今後還能不能讓這些人離開崖城,那就不是即將退休的張千戶能決定的事情了——銀子老子收了,黑鍋下任來背。

    崖城衛所軍編制一千一百多人,目前實際在編的只有六百出頭,空額幾乎將近一半。這麼大的空額,反倒是讓軍方這邊感覺民兵有些不夠填,畢竟現在民團軍的數量也不是很多,要填滿衛所軍起碼得把勝利港的駐軍撥一半過去才夠,而這顯然不符合軍方的兵力部署計畫。考慮到衛所軍的實際戰鬥力,最後軍方決定派出一個連的兵力到崖城——基本上這點兵力也足以控制崖城的局勢了,何況崖城外的水寨裡也還有民團的一部分水兵駐紮。

    以編制而言,不管是對崖城衛所軍還是水師,想要徹底的取而代之都還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海漢民團短期內還沒辦法組織那麼多的兵力駐紮到崖城去。何況崖城那地方的資源消耗殆盡,也的確不值得大量駐軍了,現在執委會想方設法要架空當地的軍政體系,主要目的還是控制當地的局勢,儘可能以官方力量來壓制可能在三亞大開發期間出現的反對勢力。

    只要能控制住崖城的州府,可以說整個海南島的南部沿海地帶就初步落入了穿越集團的掌控之中。得到官方這層皮的掩護之後,執委會才能放開手腳,對三亞及附近地區開始大規模的開發。而崖城官場上的這兩翁婿雖然不知執委會的長遠規劃詳情,但就以他們現在所知的情況來推斷,也能料到這幫海漢人所圖的可不僅僅只是勝利港這一隅而已。

    但知道歸知道,他們也無力改變現在這種社會變化的趨勢,以崖城今時今日的狀況,甚至連跟海漢人翻臉的本錢都不夠,只能眼睜睜看著海漢人一天天地擴大地盤。

    章通判嘆口氣道:「事到如今,你我翁婿想脫離崖州,大概也真只有靠著陞遷一途了。只是老夫今年才接任知州一職,想要再獲得陞遷,就不是一兩年之內能辦到的事了。」

    羅升東見老丈人已經解開疙瘩,便勸慰道:「岳父不必憂慮此事,那陶先生曾與小婿說過,只要能在任期內與他們好好合作,便會盡力提供方便,助小婿早日昇遷。有小婿在崖城駐守,即便有什麼事情,岳父也可以放心託付給小婿應對。」

    章通判道:「話雖如此,只是海漢人的擴張速度如此驚人,一年之間便能經營到眼下的規模,若是給他們三四年的時間……焉知他們能幹出多少無法無天的事!」

    「岳父此言差矣!」羅升東很難得地反駁道:「海漢人講求法度之細緻嚴苛,更甚我大明。這勝利港一地,若論民間治安,其實遠勝崖城。待明日閒暇之時,小婿帶岳父在這附近轉轉,體察一下本地民情。」

    「海漢人這治世的本事,老夫難道會看不出來?只是這幫人目無官府,心無朝廷,遲早生亂啊!」章通判很是無可奈何地嘆道。

    當晚的接風宴上,作為崖州官方代表的章通判和王同知也攜手露面,再加上羅升東和魏平這兩個打下手的,簡直就是給穿越集團提供了最好的背書。來自大陸的富商們雖然不能與這幾位大人同桌,但並沒有人因此而感到不滿,反倒是對海漢人的實力更加深信不疑——他們所瞭解到的情況,是海漢人為了「瓊聯發」的成立,專門將地方高官請到勝利港,以證明自己對崖州地區的控制力。

    這樣一來,極少數原本還抱有疑慮的股東也總算放下了心,畢竟這種官員出面為商人助陣的場面,在大陸地區可是極難遇到的。看到幾名海漢頭目與崖州的高官共坐一桌談笑風生,這已經足以股東們對「瓊聯發」的未來有了更多美好的憧憬。

    四月四日,終於迎來了此次週年慶的重頭戲,也是針對外來的觀禮嘉賓們專門準備的節目,海漢民團大型閱兵式及兩棲作戰軍演。

    當穿著灰布軍裝,扛著燧發槍的民團士兵們列著方陣沿港區景觀大道向勝利堡進發的時候,已經參加過一次閱兵式的本地民眾都拚命地用鼓掌和歡呼來表達心中的興奮之情。而一部分初次見識到這場面的外來者則是驚訝不已,開始重新審視海漢人的實力。

    站在勝利堡門樓上的觀禮嘉賓除了崖州官員、大陸商團之外,經過喬裝的北越使團代表也同樣出席了這一難得一見的盛大活動。看著從勝利堡大門前經過的一隊隊民團兵和他們所使用的裝備,鄭柞和鄭廷都覺得自己先前對海漢人實力的認識似乎還不夠全面。特別是曾經受過海漢軍事培訓,又與海漢民團有過攜手作戰經歷的鄭廷,在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海漢民團的軍容軍紀要遠遠強於北越軍隊,這些在當初戰場上被忽略的細節,現在正通過隊列行進這種方式被重新放大出來。

    步兵方陣之後,還有新成立的水兵方陣、扛著標準制式長矛的預備役民兵方陣、黑衣藤盔的治安警察方陣、用牛車拖著火炮行進的炮兵方陣、雖然稀稀拉拉但在崖州難得一見的騎兵隊,甚至還有一支來自於海外黑土港治安軍代表組成的小型受閱隊伍。

    當然,最為吸引眼球的還並非前面的這些土著部隊,而是最後出場,歡呼聲最高的海漢指揮官方陣。這個方陣的人並不多,是由軍委挑選出的三十六名原軍警部成員所組成的隊伍。這個方陣由現任的軍方一把手顏楚傑親自帶隊,三十六人現在全部都在海漢民團中擔任了各級指戰員的職務,而且全員都參加了兩個多月前在安南進行的那一系列戰鬥,可以說是軍方的精英,穿越集團內部的武力支柱。

    而與前面的受閱方陣所不同的是,這支隊伍的服裝及裝備就沒那麼統一了。雖然當初籌委會採購過統一的迷彩作戰服,不過這幫曾經有過從軍經歷的傢伙幾乎每個人都自行購置了更高級的作戰服裝,光是迷彩服就有山地迷彩、沙漠迷彩、海洋迷彩、城市迷彩、叢林迷彩、雪地迷彩等數種之多。作戰靴也是五花八門,從3515廠出的強人軍靴,到各種國外品牌應有盡有,幾乎是找不到幾雙能重樣的。而身上的攜行載具和頭盔也是花樣繁多,像愛現的北美幫在戰術背心外面就掛滿了各種武器裝備,頭盔上還裝了夜視儀,整個就是武裝到了牙齒的美帝皿煮范。

    至於眾人所使用的武器也各有不同,北美幫幾個人都是選擇了自己習慣的武器,比如王湯姆慣常使用的HK416加上MK23的長短組合,狙擊手老摩根則是一如既往地扛著他那把金貴無比的M200狙擊步槍。而穿越前來自國內的這批軍人則多是挑選了八一槓這種比較傳統的武器,雖然軍方的保有量很少,但裝備這支受閱部隊是足夠了。至於穿越前作為武裝普通穿越眾而批量採購的56半自動,則沒有在今天的閱兵中拿出來進行展示。

    這麼一支亂七八糟,形同雜牌的部隊走出來,大多數本地民眾的歡呼聲和掌聲都慢慢停了下來,完全不明白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個方陣加入到今天的這種場合裡。倒是那些前來觀禮的穿越眾此時大聲鼓噪起來,為這支真正屬於穿越集團內部的武裝力量加油打氣。當然了,其實組建這個方陣參加閱兵式的目的,也並非為了向觀禮嘉賓們展示,而是純粹做給自己內部人員看的一個節目。

    受邀在勝利堡門樓上觀禮的幾路嘉賓,此時的心情也是各有不同。北越使團的兩名代表喜憂參半,喜的是海漢人的武裝力量如此強大,所裝備的武器都要比他們賣給升龍府更為先進,說明海漢人在武器製造方面的能力還遠遠沒有完全顯露出來,而作為其合作夥伴的北越,在源源不斷地得到海漢的武器供應之後,接下來攻打南越的戰鬥勝算也會更大一些。

    至於憂慮,還是因為對海漢這種超強武裝實力的忌憚,海漢人目前已經在北越境內建立了北部黑土港、中部涂山港及南部永安港三處據點,雖說海漢在這三個地方佈置的人員和勞工加在一起也不足萬人,但北越軍中的有識之士已經意識到,僅僅就這麼三處地方,幾乎就已經鎖死了整個北越的海岸線。而北越的海運水平本來就遠遜於海漢,照這個勢頭髮展下去,海漢人控制北越地區的海運業只是單純的時間問題了,而武力上的差距和裝備上的依賴,讓北越政權甚至根本沒法用較為強硬的態度與海漢人就三處據點的主權問題進行交涉。

    這次鄭柞到訪之後主動要求穿越集團方面提供造船技術的幫助,也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出於對制海權的憂慮。雖然鄭柞的要求最終得到了海漢執委會的認可,但這種巨大的技術劣勢並不是短時間內能夠挽回的,而且其主動權仍將長期控制在海漢執委會的手中,勢必會給北越政權造成很大的被動。

    正是這樣一種矛盾的心理,讓北越代表在看到海漢民團之後既有羨慕嫉妒,也難免生出了更多的忌憚和畏懼——這差不多也正是執委會預料之中的反應。

    大陸商團的大部分人都是軍事門外漢,純粹看個熱鬧而已,不過其中也不乏一些明白人,能看出海漢民團的裝備水平已經遠遠超過了大明的軍隊,光是炮兵部隊拖出來的那十幾門炮,只怕就比整個瓊州島的部隊所裝備的火炮加在一起還多。至於說海漢民團裝備這麼誇張,會不會跟地方上的大明武裝起了衝突,倒是沒有一個商人擔心——崖州未來的知州大人和水軍的統領都在這裡坐著,這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瓊聯發」這幫富商當初普遍感到擔心的一個問題,就是公司在瓊州島上的投資項目到底能不能得到安全上的有效保障,畢竟瓊州島山高皇帝遠,官府的武裝力量比較弱,除了常年受到海盜侵襲之外,還有黎苗兩族也時不時地鬧事造反,而且海漢人落腳的地方在最南邊的崖州,那對大多數明人來說已經算是天涯海角之地,要是當地真出了什麼事,遠在大陸的這些投資商可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當初駐廣辦約談這些股東的時候,施耐德也是拍著胸脯跟他們承諾過,聲稱海漢「有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足以保障「瓊聯發」在瓊州島的開發項目。當時除了對海漢人實力已經深信不疑的少數幾個商家之外,的確有很多人都是對此半信半疑,甚至拒絕了施耐德的入股邀約。不過最終選擇相信施耐德的這些人,現在都覺得自己當初的選擇英明無比——海漢民團看起來似乎比大明衛所軍更為可靠一些,施耐德當初所說的話也並非空口承諾啊!

    而位居正中,佔據了最好位置的崖州官方代表團,此時的心理也同樣複雜不已。一方面他們再次確認了海漢人的武裝力量的確是如傳聞的那般強大,另一方面也對崖城的影響力前景感到有些絕望。海漢人在勝利港的迅速崛起,所伴隨的便正是崖城的逐步蕭條,而作為崖州的官方主管,崖州州衙在海漢控制地區的影響力已經降至了歷史最低點——除了海商考察團這幫人還算比較敬畏之外,本地的民眾似乎對於父母官的到來更多是抱有一種漠視和無所謂的態度。章通判完全能夠從這些民眾的態度當中感受到他們對於海漢的推崇敬畏,以及對於崖城官府越來越低的認同感。

    「章大人,王大人,二位看我們這民團訓練得如何?還能入兩位大人的眼吧?」陶東來一邊抬手向正在通過門樓前的民兵方陣揮手致意,一邊側頭向章通判和王同知詢問道。

    王同知捻著鬍鬚道:「想我崖州數百年來,還從未有過如此雄壯之民團。有海漢民團在此駐守,本官認為從此之後,崖州安全無虞,再不需有海寇來襲之憂。」

    這王同知果然是退休在即壓力小,收了錢之後演戲也演得非常盡心盡力,簡直是毫無忌憚地為海漢吹捧造勢。章通判雖然心裡有些不屑,但在這種場合之下,他也不可能公然跟海漢人唱反調,只能順著王同知的意思往下說:「王大人所言甚是,本官看這海漢民團氣勢如虹,想必戰力也是極強的!」

    「所以我們還準備了接下來的節目,讓兩位大人看一看我們這支民團的實際戰鬥力,請兩位大人移步。」陶東來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接下來的兩棲軍演的演習場地距離勝利堡並不遠,就在田獨河入海口處。不過為了更好的觀看效果,執委會專門為觀禮嘉賓們安排了一個絕好的看台——停靠在田獨河岸邊的「新世界號」滾裝輪。

    雖然幾乎每一個來到勝利港的人都看到過這艘停在岸邊的鋼鐵巨輪,但真正有幸登上這艘船的人卻是鳳毛麟角。也有過很多好奇的客商向執委會申請過,但絕大多數人的登船申請都以「安全問題」的名義被駁回了。能夠踏上一艘如此巨大的鋼鐵船舶,對於這些觀禮嘉賓來說都是絕無僅有的一次人生體驗。有不少人上船之後忍不住用手東敲一下西敲一下,想要借此來確認這條船的整體真的都是由鋼鐵打造而成。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0
315.第315章 軍演展示

     「此鐵船所費之鐵料,只怕要以十萬斤計!」在確認過這艘船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是鋼鐵所造之後,終於有人忍不住摸著比自己大腿還粗的錨鏈發出了感嘆。

    以前也有傳聞說海漢人造船技術出眾,但很多人並不相信這種傳聞——既然有那麼厲害,為什麼還要在外面買船租船?自己造不就行了!

    但在真正登上這艘鋼鐵巨艦之後,所有人都再沒有質疑海漢人造船技術的勇氣了。能蒐集海量鐵料,打造出如此之大的鐵船,還能讓它浮在水面上,光是這個工程量就堪稱奇蹟了。傳聞當中,海漢人正是乘坐這種鐵船跨海而來,只是這船無帆無槳,眾人也不明白海漢人是使了什麼法術,才能讓這沉重無比的大鐵船在海上行駛。在看看旁邊,還有數艘較小的鐵船停在岸邊,就可知道這種鐵船絕非只是造那麼一兩艘出來唬人的,而是真正能夠量產的東西。

    當下有好奇者便向陶東來提出了這個問題,陶東來笑著解釋道:「這種海漢鐵船需要消耗某種特別的油脂才能開動起來,而本地又不產這種油脂,所以我們暫時不會動用這些船。至於其中的原理,如果大家有興趣想知道,可以挑選自家的幼年子弟來勝利港入讀我們辦的學校,有專門的課程會講授到相關的內容。」

    「那若是我等也想學這技藝,是否也能旁聽?」人群中立刻就有心思活絡的人發問道。

    「當然可以,我們對此並沒有設置什麼限制。」陶東來點點頭道:「不過想學這個得有足夠耐心才行,先要學習基礎課程,不然即便我們肯教,學生也聽不懂。」

    「敢問陶先生,學這海漢造船之術需要幾年?」有人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我們勝利港造船廠的越廠長也在這裡,小越,你來說一下吧。」陶東來把發言權讓給了專業人士。

    越之雲點點頭道:「我就是造船專業出身的,從入學到結業,大概學了十六年,再在船廠實習兩年,基本就能上崗了。」

    越之雲說完之後,剛才興致勃勃那幾位立刻就沒了聲音。若是兩三個月的時間,或許還有人能有這個耐心去學一學,畢竟這玩意兒也是個新鮮事物,學了說不定能派上用場。若是兩三年的時間,那也可以派手下人去學學看,偶爾做做長線投資也無傷大雅。但這要學上十六年才出師,誰會有這麼好的耐煩心?難怪剛才陶東來說學生只收幼年子弟,這麼長的學習週期的確是得從小學起才行,成年人去學的話,學成出師沒幾年就該到了退休年紀了,簡直就是個大坑,誰跳誰傻。

    陶東來笑著補充道:「其實越廠長的話也有不夠詳盡的地方,前面的十來年課程只是打基礎,真正學專業技能也就最後幾年的事情,只要基礎課程學完,除了造船之外,也可以學其他的專業,比如製作玻璃製品、香皂、火柴之類的東西,或者學習我們海漢所擅長的航海術,探礦術,製鹽術……總之,只要是我們具備的技能,都可以傳授,只是學習所需的時間長短不同而已。」

    「這些在勝利港也都能學到?」剛剛冷靜下來的人群立刻又沸騰起來。

    這海漢的造船之術,學不學也就那麼回事,畢竟這大鐵船就算有技術也不見得有條件能造出來,手頭要是有這麼多精鐵,誰瘋了才會用來造船。但陶東來之後所說的這些,可就都是秘而不傳之術了,掌握這些技術的人一般不會輕易收徒,市面上也根本沒地方可學,但只要掌握其中一門,那就足以能興旺一個家族了。

    「都能學,但我剛才也說過了,要學習這些技術,所需的時間會很長,所以最好是選派一些頭腦聰明的小孩子來我們這裡入學。至於具體的手續,明天我們會有一個專門的說明會,我們執委會主管教育的寧先生會親自向大家說明詳細的情況,各位若是有興趣,屆時敬請光臨。」陶東來不慌不忙地安撫群情激動的人群。

    成立「瓊聯發」這個機構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在大明境內網絡一批具有社會影響力的利益相關者。之所以選擇了商人這個群體而不是官員、文人,是因為這個群體對利益的訴求更加直接,不像官員有各種條條款款框住,也不會像文人那麼迂腐。商人看待社會變化和文化差異的態度,要遠比其他群體更為實際一些。

    執委會早在籌劃「瓊聯發」的時候,就已經將各種各樣拉股東入坑的手段制定出來。除了從經濟上要牢牢拴住這些人之外,執委會也不忘同時從多點下手,試圖在文化教育領域也逐步對他們施加影響。如果直接讓這些人送家裡的子弟來勝利港入學讀書,他們未必有這個興趣,畢竟商人想要改換門庭提高社會地位,就只能靠家裡的子弟去考科舉功名來實現,而海漢的學校顯然教不了他們相關的應試知識。執委會思前想後,最後決定用各種先進的生產技術為誘餌,吸引這些股東用家族後輩來作為長線投資。

    執委會所準備的這些科目對於大明商人而言都有極大的誘惑力,如果股東們入了這個坑,那雙方之間的利益關係就越發牢固了,而穿越集團也可以此為渠道,向這些股東灌輸更多的海漢文化及價值觀。

    至於說這樣做的話,在十來年之後會不會造成了核心機密外洩,執委會倒真是一點都不擔心。首先這個教育計畫的實施對象都是學齡期的小孩子,在經過長期有針對性的洗腦之後,這些學員的三觀絕對會與穿越集團的利益一致,甚至其中不少人會將自己就視作穿越集團的一員,主動洩密的可能性相當低。

    其次就算這些學員在十多年之後學成畢業,去到穿越集團控制之外的地區,也很難在當地運用他所學到的這些本事。不管是航海、探礦、製鹽,都需要很多輔助技術裝備來實現,而這些東西的製作可不是在哪裡都能完成的,必須要依賴於穿越集團提供的技術支持。至於造船或者其他工業品就更不用說了,工業化的生產方式在農業生產為主導經濟的社會環境下是不可能在短期內實現的,穿越集團能在勝利港這個特定環境中實現這一點,其本身所具備的技術條件和環境條件,大明商人都難以通過模仿的方式在其他地方進行複製。

    退一萬步說,就算某些工藝簡單的商品因為技術外流的關係而出現了山寨現象,由於其工業化程度會遠遠低於勝利港這個原產地,其生產規模和生產成本也絕對不可能達到穿越集團的水平。就算是能山寨出同等質量的產品,最終還是要靠價格競爭來佔領市場,而要在工業品上跟穿越集團比拚價格,那場面就真是沒法看了。

    但大明富商們顯然不會想到這麼長遠的事情,他們所看到的就是海漢人憑藉著這些獨門技術日進斗金,如今海漢人願意把這些技術傳授出來,那傻子才不學。至於說學習週期太長的問題,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似乎也是可以暫時忽略的小細節了。有人心中甚至已經打起了主意,是不是多選派幾個族中子弟來勝利港入學,以後就可以分別去學多門海漢秘技了。

    如果不是當下還有一場大熱鬧要看,或許有的人就已經等不及要下船去找寧先生說道說道了。但隨著三聲號炮次第響起,所有人的目光又被吸引回到了附近的河口上。

    作為此次閱兵活動的重頭戲,從十天前開始,田獨河入海口東岸的一片河灘便被提前清空封閉,充當兩棲軍演的戰場,並且還為此專門搭建了哨樓、堡壘、城牆和城門等簡易目標,以求演習期間能達到最好的視覺效果。從「新世界號」的船舷邊望過去,正好可以將整個田獨河入海口及東岸的情況一覽無餘。

    在眾多觀禮嘉賓的注視之下,陶東來拿起步話機,沉穩地下達了命令:「我宣佈,1628春季軍演,現在開始!」

    就在嘉賓們還在琢磨「一六二八」到底是什麼含義的時候,便看到從港灣西側有一支船隊迅速地朝著插著紅旗的登陸地區航行過去。打頭的自然是火力強大「探索號」戰船和它的兩艘姊妹艦,不過後兩艘船因為工期的關係,還來不及安裝火炮,只能充當運兵船使用。緊接其後的是三艘經過改裝的運兵船——其實也就是以前專門用來運送北越移民的船隻,上面裝載了剛剛參加完閱兵式的一部分戰士和後勤輜重民夫。

    被挑選出來參與這次登陸行動的人員幾乎都參加了兩個月之前的北越內戰,在那之前就對登陸作戰的流程有過多次演練,再加上經歷過實戰的錘煉,因此這一整套的兩棲登陸戰戰術基本已經算得上是駕輕就熟的程度。

    就在嘉賓們的注視之下,打頭的「探索號」率先抵近河岸,側過船身開始對岸上幾處插著黃旗的模擬目標展開了炮轟。而緊接其後的幾艘船立刻放下小船,一部分載著步兵劃向岸邊,另一部分則是立刻在近岸淺水處搭建簡易浮橋,準備卸下輜重。

    眼看著「探索號」上發射的炮彈將一處木製堡壘打得碎屑四濺,在座的兩名崖州高官都忍不住眼皮一跳,彷彿看到了炮彈打在崖城城門上的情景。而一眾看熱鬧的商人則是興奮不已,有人甚至跟岸邊圍觀的民眾一樣,站起來肆無忌憚地大聲叫好,渾然忘了現在參與演習的這些士兵根本不是大明官兵,而是正兒八經的民間私人武裝。

    炮擊數輪之後,第一批乘坐小船的突擊隊已經順利沖灘,棄船登陸的士兵們在軍官的哨聲中迅速集結成了三支橫隊射擊陣形,掩護後續部隊建立灘頭陣地。簡易浮橋搭好之後,輜重民夫立刻推著多功能戰術小車登陸灘頭,迅速搭建起一道防禦工事。整個登陸的過程,基本就是照搬了海漢民團在北越作戰時的方式,以遠程火力為掩護手段,迅速搭建防禦工事,建立起牢固的陣地。

    隨著浮橋一道道搭建起來,物資和人員開始源源不斷地登陸。觀禮嘉賓們赫然發現,在這支登陸的部隊中有不少於二十門的小型海漢火炮——這顯然不是推出來做擺設用的。

    果然在完成了灘頭陣地架設之後,已經組成射擊陣型的五個步兵連開始向正前方搭建的簡易城池發起了攻擊,同時炮兵部隊也完成了第一次的校準射擊,打得城牆上碎片橫飛。

    這模擬的城池不過是木架外面綁了一層竹籬笆,然後再敷上一層黃土而已,遠距離看著還是像模像樣的,而且視覺效果很不錯,就連燧發槍的鉛彈在近距離打上去也會帶起一片煙塵。炮彈轟到的地方,哪怕是擦個邊也會砸出一個大缺口。至於薄木板做的小城門就更不用說了,砰砰連中了幾炮之後,就只剩了一地殘渣了。

    二十多門6磅炮加上四百多支火槍,對著這段不到三十米寬,三米多高的城牆轟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才在軍官們的哨聲中停了下來。待得煙塵散去,觀禮嘉賓們看到原本城牆所在的地方,基本就只剩下地面上一兩尺高的城牆根了,雖然早就知道這只是臨時搭建的靶子,堅固程度肯定無法與真正的城牆相比,但這種聲勢卻足以讓所有人感到十足的震撼。

    章通判和王同知交換了一下眼色,到此時他們終於可以確認一件事——海漢人要是真的安心作亂攻打崖城,估計崖城那幾十年都沒整修過的城牆能撐的時間也不會比剛才這個靶子好到哪裡去。

    值得慶幸的是到目前為止,海漢人似乎根本就沒有武力攻佔崖城的打算,而地方官員們也不用擔憂自己在城破之時是否需要自盡殉國。章通判心中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海漢人雖然有些膽大妄為,但他們明明擁有如此強大的武力,卻並沒有將其用來脅迫崖城答應他們的種種條件,這麼看至少這幫人還是很講道理的。

    王同知的心情則相對要輕鬆一些——就算你們本事大到能捅破天,老子馬上就卸任走人了,以後的事情也跟老子無關,管你們今後是要打崖城還是打哪裡,這個黑鍋無論如何都不會扣到老子背上。

    而站在他們身後的兩個後輩羅升東與魏平的心情則更為複雜一些,一方面他們已經半推半就地選擇了投靠海漢人,民團的武力越強大,他們的安全其實反而越有保障,畢竟海漢人才是他們現在真正可以依靠的後台力量。另一方面隨著海漢人的實力日漸強大,他們也知道自己就越發難以從這個坑裡脫身出去了,原本或許多少還指望能有脫離海漢人控制,繼續當大明忠臣的一天,但現在看起來反而是離這個目標越來越遠了。

    昨天跟海漢人面談過之後,羅升東其實已經開始意識到當初自己指望依靠職位陞遷來擺脫海漢人控制的想法不太實際,海漢人擴張勢力的速度,恐怕要遠遠快於他的陞遷速度。僅僅只用了一年的時間,現在海漢人一張嘴,就把崖城以東直至勝利港之間這方圓近百里地區的開發權直接要了過去,而自己這一年時間裡雖然通過海漢人的幫助,從當時被俘時的百總連跳兩級,已經躍升為現在超出水寨編制的千總,但想要升到更高的守備、參將甚至總兵,獲得調離崖州的機會,並不是短期內能達成的目標。等自己升到那個高度的時候,說不定海漢人連整個瓊州島都包下來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羅升東知道自己的陞遷之路是徹徹底底控制在海漢人手中的。不管是依靠戰功還是賄賂上司,現在都離不開海漢人的協助,而自己能爬到什麼樣的高度,歸根結底恐怕還是得看海漢人的需要,以及自己在其指揮之下所能起到的作用了。雖然想想有些悲哀,但這的確也是羅升東無法迴避的事實,即便想要後悔,也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現在水寨裡有近一半人手都換成了海漢民團的水手,自己要是有什麼三心二意的想法,恐怕還沒開始動手就會被抓回勝利港投進勞改營裡。

    雖然已經時隔一年,但當初在勞改營度過的苦日子對羅升東而言依然歷歷在目。這次回到勝利港的時候,羅升東湊巧也跟任亮聊起過此事,現在的勞改營裡關押的犯人比起羅升東那時候多了幾十倍,但生存條件反而更加惡劣了。大量的南越戰俘被運來勝利港投入勞改營充當廉價勞力,這些既不會說漢語,長相也更偏向南亞馬來人種的犯人連得到半點同情的機會都沒有,基本就是照著消耗品的標準在使用,死傷率非常高,羅升東可不希望因為某些不切實際的念頭而被再次抓進勞改營裡,他實在沒有能夠第二次活著離開那個地獄的信心。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0
316.第316章 授獎儀式

     魏平的顧忌沒有羅升東那麼多,他不像羅升東那樣上有未來的崖州知州當老丈人,下有數百可以調用的水寨士兵。王同知今年到點退休之後,魏平唯一的倚仗大概就是榆林巡檢司這個編制,但實際上所謂的巡檢司其實也只是維持著一個空殼,只要是有一技之長的人,都直接改換門庭,投到海漢人名下做事去了,眼下的巡檢司裡其實也就幾個沒去處的老兄弟跟著他而已。所以前些天任亮提出從保安隊裡調些人手到巡檢司當「臨時工」的時候,魏平連反對的底氣都沒有——要是巡檢司還不增加點人手,他就快成光桿司令了。

    魏平很清楚自己如果沒了巡檢這層皮,那麼在勝利港這地方基本就是個無用之人。別看現在還有些商人每次見到自己都客客氣氣,甚至三不五時還有那麼一點小孝敬,但真要是脫了這身皮,恐怕立刻就會變成透明人。而要把巡檢司這個機構繼續維持下去,最有用的辦法就莫過於老老實實地配合海漢人做事。當然,如果想混得更好一點,僅僅只是「配合」肯定不夠,羅升東發家史,魏平已經是一清二楚,從中他也悟到了一些道理,比如說有些時候態度主動一點,就能爭取到更多的機會。

    眼看著觀禮嘉賓們因為震驚而一片寂靜,魏平當機立斷大聲叫好起來:「海漢民團戰力如此強盛,定能保我崖州平安無事!在下要替本地黎民百姓感謝海漢執委會出錢出力,組織了這支護鄉保民的隊伍!」

    羅升東在心中暗罵了一聲「無恥之徒」,然後不甘落後地開口道:「魏巡檢言之有理,自從民團成立之後,崖州一地的治安一日好過一日,以本官之見,海漢執委會與民團都是功不可沒!只是崖州海岸漫長,地域開闊,以民團現有的兵力,還難以將崖州護衛周全,本官希望執委會能再多訓練一些人手,將這民團發展壯大,以靖地方安全。」

    旁邊從大陸來的商務考察團這幫人都聽傻了,這什麼情況?地方治安官和駐軍指揮爭相拍海漢人的馬屁?就算雙方之間有些交情來往,但官方的人看到民團戰力如此強悍,不是應該心生忌憚才是正確反應嗎?

    而在另一邊,由軍方人員單獨陪同的北越使團,則是有著另一種不同的感受。鄭柞在昨天的宴席上便已經見過了來自大陸的商務考察團和來自崖城的官方觀禮團,雖然他礙於身份,並沒有與這兩方的人員直接接觸,但在海漢陪同人員的指點之下,也基本弄明白了這些人的身份地位,進一步確認了海漢在本地乃至大明大陸地區的影響力。

    論財力,海漢人自身就有極為強大的經濟實力,如今拉來這幫大陸明商,個個都可以說是身家巨萬,又有海漢這條地頭蛇撐腰,可想而知這「瓊聯發」成立之後的實力會有多強大。鄭柞並非不通民事的紈褲子弟,鄭家的經商事務現在大多都是他在打理,這些富商們聯合起來之後會有多大的能量,鄭柞心裡還是有數的。這些富商準備在崖州投資,自然是看中了海漢人的賺錢本事,但海漢人何嘗不是在利用他們來擴大自身的影響力?

    海漢人如何能把崖州的地方高官請過來捧場,鄭柞不清楚其中的門道,但很顯然海漢人的目的就是要讓這些商人們能夠放心在崖州投資——今天的軍演展示肯定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而這麼多富商組團來崖州砸錢,地方官員難免也會對其另眼相看,畢竟這中間牽扯方方面面的利益太大。在此期間,海漢人在中間拿捏平衡的本事的確讓鄭柞感到佩服不已,而且鄭柞也很明確地感覺到,自己在海漢人的計畫中也並非局外人,否則就不會把時間安排得這麼巧,讓北越使團趕在這場熱鬧之前抵達勝利港了。

    當然了,與其他兩方的關注點有所不同,作為海漢的軍事合作夥伴,鄭柞最關心的便是今天的這場軍演。正好身邊的鄭廷在兩個月之前親身參與了那場過程堪稱完美的登陸戰,可以為鄭柞實時進行解說戰鬥過程和戰術安排。鄭柞一邊看,一邊也在心中掂量,現在北越的軍隊是否能夠守得住海漢人的這種進攻方式,但結論讓他自己也感到很沮喪——即便是能夠提前做一些防禦手段,己方軍隊的表現大概也不會比兩個月之前的南越叛軍好到哪裡去。

    原因無他,除了軍隊訓練水平上的差異之外,雙方在武器裝備上也存在著巨大差距。就算鄭廷不說,鄭柞也已經注意到海漢民團所使用的槍炮明顯比賣給自家的武器更為犀利,民團用的這種火槍,射擊速度至少比自家買到的要快了一倍,而民團的火炮在射程和威力上,也明顯要比海漢人賣出來的貨更為厲害。

    而且鄭柞還見到了軍中傳聞的海漢人可遠隔數里互通信息的神器,有過戰場經歷的鄭柞自然很容易就能想到,有了這種神器之後,在大型戰場上指揮作戰的便利性。只可惜這玩意兒海漢人從來都是視若珍寶,鄭柞不用去問也知道,這玩意兒海漢人絕對是不會出售的。

    「這幫奸商!」鄭柞心中忍不住飄過了這樣的念頭。當然他也知道,如果換作是自己,肯定也不會將質量最好的武器賣到外面去,海漢人這麼做其實只是一種很正常的自保行為。

    考慮到今後在軍事方面還將長期需要海漢人的支持,鄭柞只能忿忿地把這股氣憋在心裡——如果真的就此向海漢人提出抗議,想必那個笑面虎陶東來很快就又要拿出「產能不足」之類的理由來限制己方的武器採購數量了。

    而大明的官方和軍方居然都在這種公眾場合對海漢人組織私人武裝的行為表示了讚賞和支持,這的確是鄭柞完全沒有預料的事情。在此之前他甚至還有看戲的打算,準備看看大明官員是怎麼敲打海漢人膽大妄為的行動,可惜結果讓他非常失望,這幾個官員的表現簡直就是海漢人的家奴,鄭柞都有開始懷疑他們的身份是否屬實了。

    有錢有勢,這就是鄭柞此行截至目前對海漢人最為深刻的印象。很顯然這幫人已經並不只是寄居在大明崖州的一幫海商,而是控制力和影響力已實實在在超過地方官府的一支勢力了。

    軍演結束之後,各個參演連隊分批乘船離開演習場返回駐地。而軍官們則是集體登上了「新世界號」,因為接下來還有一場頒獎儀式要進行。

    軍方一把手顏楚傑在儀式開始前發表了講話:「今天我們要在這裡,對兩個月之前為了集體利益遠赴安南作戰,並憑藉自己的英勇而立下戰功的民團將士們進行授獎!我們的將士們是為誰作戰、為誰流血、為誰犧牲?我希望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記住,他們不惜生命的英勇作戰,就是為了保護勝利港所有人的平安!為了守衛我們所有人的利益!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必將被歷史所銘記,被後人所稱頌,是值得所有人去尊重和紀念的英雄!」

    軍方的一幫人帶頭鼓掌叫好起來,緊接著從架設在岸邊的高音喇叭裡聽到內容的本地民眾也開始鼓噪歡呼起來——海漢民團的士兵基本都是出自本地,很多立功人員的家屬今天就是專門來看這立功授獎的儀式,這種魚水之情也讓本地民眾感同身受,興奮不已。

    在兩個月之前的遠征中戰死的士兵,早在二月就已經辦完了後事,發放了撫卹金和獎勵。而這次的授獎儀式,所針對的就是活著的對象了,少了幾分悲慼之氣,而多了不少慶祝的成分。

    軍方的戰功統計方法並沒有採用同時代東亞軍隊的首級記功方式,而是更為科學的近現代軍隊的作法,以戰鬥任務的重要性和完成度作為考量基準,再參照完成過程中的具體表現,來確定戰功的等級。

    首先頒發的是各種集體功勛,所有跨海參與了安南戰役的人員,包括民夫、後勤人員在內,全部都能獲得一枚銅製「援越之戰紀念章」。當然這紀念章可不是有名無實的樣子貨,所有的非軍事人員將得到執委會發放的十元流通券作為獎勵,而軍方人員的獎勵則高出一倍——這也算是向民間發放戰爭紅利的一部分。

    這一決定立刻招來了數以千計圍觀民眾山呼海嘯一般的叫好聲。軍隊打贏了仗,發點獎勵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從來沒聽說過給隨軍民夫也發錢記功的作法。或許在此之前民間還對執委會大量征發民夫參戰有少許異議,但如今能拿到實際的報酬,少部分人的不滿情緒也就很難再有市場了。

    而所有參戰軍官除了紀念章和獎金之外,還將獲得相應的軍功資歷章,這可就是將會一直佩戴在作戰服胸前的個人履歷了。軍功資歷章基本是參照後世本國軍隊的標準,在胸前以長條形排列,每排三枚。第一排正中是「級別略章」,以顏色和上面的五角星數目來區別不同級別的軍職。左邊是「軍齡略章」,上面用一道道的色條來顯示軍官的軍齡,每年都將進行更換。不過因為海漢民團成軍時間較短,目前所有軍官的軍齡都是一樣的。而這次所頒發的「紀念略章」以及稍後個人授獎會得到的「功勛略章」,也可以佩帶在胸前,以顯示軍官的個人資歷,增加軍方人員的個人榮譽感和歸屬感。

    例如軍方一把手顏楚傑,現在可以佩戴在胸前的軍功資歷章就有綠底紅槓的「一年軍齡章」,藍底雙銀星的「正營職級別章」,以及「援越之戰資歷章」。不過這個待遇最低也是從排級軍官開始享受,所以這第一次的授獎儀式上,還暫時不會有歸化民戰士得到軍功資歷章的獎勵。

    然後是參戰部隊的各種集體功,第一個授獎的便是在這次戰役中屢立奇功的黑土港特別作戰連隊。特戰連在安南戰役中幾次深入敵後作戰,不但獲取了大量的情報,而且對敵軍的補給線造成了重創,使得南越軍無法長期固守他們在爭江以北地區的陣地。不管從戰鬥任務的重要性還是從實際完成效果來看,特戰連都可以說是整場戰役中表現最為出色的一支隊伍,獲得這個獎勵也是實至名歸。

    錢天敦作為黑土港的軍事主官,上台領取了這枚集體二等功的軍功章。這不但是對黑土港特戰連作戰表現的肯定,同時也是執委會和軍委對錢天敦在黑土港地區所執行軍事發展方案的肯定。黑土港的軍事編制,也將在現有基礎上進一步擴大,上升為營級編制,並且管轄範圍也由原來黑土港、涂山半島兩個據點,向南擴展到了南北分割線附近的永安港。除此之外,組建專屬於安南駐軍的水上部隊,也隨著黑土港造船廠擴建計畫的正式實施被納入了日程當中。

    第二枚集體軍功章同樣也是二等功,相比黑土港特戰連,這個作戰集體的規模則要小得多,不過沒人會忽視這支特殊部隊的存在——來自於北美幫的精銳作戰小組。作為大本營中裝備最為精良的一支作戰小分隊,北美幫由聯軍總參謀王湯姆帶隊,在交戰過程中充當了前沿哨兵的角色,並且還成功擊退了數次敵軍對制高點的進攻,直接殺死殺傷的敵人就有近百人,對聯軍控制正面戰場的戰局立下了大功。唯一比較遺憾的是,北美幫裡拖家帶口的大鬍子約翰遜因為家庭原因,當時被留在了大本營並沒能隨大部隊參加這次作戰,所以這個集體二等功也跟他毫無關係。據說約翰遜為此也是後悔不已,賭咒發誓不會再錯過下一次的軍事行動。

    第三枚集體軍功章被頒給了炮兵連隊,聯軍當時能在正面戰場上擊潰數倍於己的敵軍,功勞至少有一半都得記在炮兵頭上。而之後炮兵部隊轟擊南越軍營,還造成了南越軍的徹底大潰退,將遠程打擊火力的長處發揮得淋漓盡致。如果論直接殺傷的戰果,那炮兵部隊的收穫其實還遠遠超過了人數眾多的火槍部隊,可以說是聯軍火力輸出的主力。

    港口上的圍觀民眾對於每一個得獎者都報以了熱情的掌聲和叫好聲。對於安南戰役的過程,其實通過民兵們的各種轉述,以及近期源源不斷運抵勝利港的南越戰俘,本地的民眾大多都瞭解到了六七分,只是一直沒有得到官方的確認而已。而今天這個儀式,讓喜歡八卦的民眾終於驗證了之前的種種傳聞,也真切地認識到海漢民團的戰力可不是自吹自擂,而是實實在在一刀一槍從戰場上拚殺出來的。

    重頭戲當然還是在此之後的個人軍功授獎儀式,對海漢軍事制度框架之下的軍方人員來說,能夠在戰鬥中立功,是獲得陞遷的最理想也是最快捷的方式,這一點不管是對穿越眾軍官還是對歸化民戰士都是同樣適用的。事實上在這次將因為立下軍工而獲得軍職陞遷的名單當中,就不乏歸化民的名字。

    「民兵二連一班班長於鐵柱!」

    「到!」

    「根據二連連部推薦,營部核實戰功之後上報軍委,證實於鐵柱中士在作戰過程中勇猛頑強,指揮得力,現海漢軍委對於鐵柱嘉獎如下,榮立個人三等功一次,獲得軍功章及功勛略章各一枚,由中士升為上士,並一次性獎勵流通券五十元,同時獲得軍校進修資格以資鼓勵,以上獎勵即日生效!」

    聽到如此豐厚的獎勵,於鐵柱向顏楚傑敬禮時都忍不住有些手抖。立功升職這事,在前幾天連長已經找他談過了,心理上多少已經有了準備,並不是太吃驚。五十元流通券的獎勵看起來不少,但對他這個級別的歸化民軍官來說,其實並不是什麼天文數字了,光是這次出征回來所拿到的軍餉、津貼和獎勵,就已經有三四十元之多了。最讓他激動的其實還是最後一項,獲得軍校的進修資格。

    這次出征回來之後,軍中就有傳聞說上級會成立一間專門講授作戰知識的學堂,而這個學堂與現有的識字掃盲班和針對未成年兒童的學兵班都不一樣,是專門為民團培養中層軍官的,所教授的也是都是更為高級的軍事指揮科目。於鐵柱也早早就聽到了這種傳聞,在他看來這其實是順理成章肯定會出現的事情——民團規模越來越大,而海漢軍官就這麼點人,不可能一直都讓他們充當基層軍官,提拔歸化民是遲早的事,而在提拔之前,照海漢人一貫的做法,自然是要先進行一段時間的專門培訓了。

    於鐵柱是一直都抱有在這個體制內好好混個名堂的打算,因此他對於這件事也是格外重視,還託了各種關係到處找人打聽內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0
317.第317章 瓊聯發掛牌

     在人情關係這方面,於鐵柱的確有他自己所獨有的一點優勢。他本身就是第一批被納入海漢歸化民體系的榆林漁民,同時也是第一批加入海漢民團的民兵,「從龍」的資歷還是比較深的,加上他還有一個已經在海漢體系裡混到歸化民幹部級別的叔叔於大山——以於大山在海漢首長群體中的人脈,要打聽軍校這件事並不會很難。

    果然於大山沒有讓他失望,從執委會的寧先生那裡打探到了一些內情——這當然也是寧崎在得到軍方首肯之後有意識向民間放出的一點風聲。

    於鐵柱所得到的內幕消息是,軍方有意在目前針對普通民兵的識字掃盲夜校之外,開設專門培訓基層軍官的教育機構,今後凡是要提拔到連排級指揮官的民兵,都必須先在這個機構裡接受一段時間的軍事理論培訓。而首批入學的歸化民基層軍官人選,將全部來自前次安南戰役中的表現突出者。

    於鐵柱所在的班在安南戰役中戰死兩人重傷兩人,就連他自己也在與南越軍的搏殺中受了輕傷,但仍圓滿地完成了聯軍指揮部下達的戰鬥任務,因此才會被授予了個人三等功。以他的從軍資歷,又獲得了第一批軍校進修名額的獎勵,基本就可以確定日後的歸化民軍官陞遷名單中,肯定少不了他於鐵柱的名字了。

    第二名立功人員的名字被唸到的時候,在圍觀的民眾中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驚嘆聲,因為這人並非崖州本地的歸化民,甚至連明人都不是——黑土港特戰連三排一班班長高橋南。

    雖然近期才來到勝利港定居的歸化民大多都不認識高橋南是誰,但早期的「元老級」歸化民卻十有八九都認識這個從勞改營走出來的倭寇頭子。當時那一批被俘虜的海盜中有好些日本浪人,不過最終就只有高橋南一個人成功翻身,不但加入了海漢民團,而且還很快得到錢天敦的提拔,被他作為親兵帶去了黑土港。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倭寇頭子再次出現在勝利港的時候,已經是剃掉了武士月代頭,穿著一身灰色軍服的民團軍官,而且還因其在安南戰役中立下的戰功而獲得軍方嘉獎。

    高橋南所在的特戰連在安南戰役中承擔了主要的敵後偵察和破襲戰任務,而作為班長的高橋南幾乎是在每一場戰鬥中都衝殺在第一線。當然除了英勇之外,高橋南個人的戰力也的確不凡,在爭江偵察抓俘虜的時候,他帶著部下一口氣追出七八里地,並且在打鬥中當場斬殺多人,得到了穿越眾軍官們的一致好評。整個戰役打完,高橋南個人的直接殺敵數超過二十人,在歸化民戰士中絕對算是佼佼者,雖然民團的軍功並不以殺敵數目來計算,但他的表現在錢天敦上報到軍警部之後,還是贏得了軍方高層的認可,認為有必要在黑土港的民團中也樹立一個戰鬥英雄的形象。

    至於說高橋南的倭寇出身,軍方倒不是特別在意——他第一次露面就成了俘虜,基本上沒有給穿越集團造成過直接的損失。而且這傢伙腦子一根筋,一有機會就向執委會表忠心,一副隨時都可以為執委會切腹的架勢,忠誠度甚至比絕大多數歸化民更高,屬於值得重用的對象。

    也只有任亮、錢天敦這種跟他比較熟悉的人,才知道這傢伙並不是純粹的一根筋,而是很懂得審時度勢的人。高橋南很清楚自己的出身問題,血脈也不是與海漢人同祖同宗的明人,又沒有什麼特別的本事或手藝,想要在海漢這個體制裡好好混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為執委會賣命——如同他當初在日本時所做的那樣,成為掌權者手中的一把快刀。他在被俘之後的一切表現,其實都是為了能為自己爭取到在戰場上表現能力的機會,而他也的確抓住了機會,做到了這一點。

    不過任亮和錢天敦並不忌憚高橋南的這點小聰明,反而是替他向軍方和執委會背書,希望能給予他更多的機會。他們這麼做的理由也很簡單,像高橋南這麼聽從命令、懂得厲害、知道進退又有真本事的軍人,在歸化民中並不多見,甚至可以說是難得的人才,如果讓他湮沒在大眾之中就實在太可惜了。

    與於鐵柱完全一樣,高橋南所獲得獎勵的也是榮立個人三等功、中士陞遷為上士,以及軍校進修的待遇。按照軍方的安排,高橋南將和於鐵柱等一批歸化民基層軍官,以及這次特地從外地趕來勝利港的北越軍官鄭廷,李家民團的教頭等等外籍學員,一起在勝利港的軍校接受為期三個月的軍事理論培訓。

    當然除了歸化民之外,穿越眾軍官也少不了要一一進行授獎——事實上這才是頒獎儀式的重點部分,大家拋棄了二十一世紀的舒適生活穿越來這個時空,還要上戰場真刀真槍地拚殺,可不就是為了名留青史成為一代名將嗎?穿越了一年之後,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正正經經地打了一場戰鬥,順利地取得了勝利,軍方自然是要抓住這個機會給自己人刷一刷存在感了。

    在安南戰役中擔任先遣隊,組織修建永安軍港,並對南越軍情進行了詳細偵察的馮安楠、穆夏柏二人榮立個人二等功,軍銜由中尉升為上尉。以他們所肩負的任務性質和完成狀況來看,得到這個獎勵可以說是實至名歸。不過這兩人目前都留守在北越,他們的嘉獎令和軍功章也只能由錢天敦代為領取。

    時任聯軍參謀長的王湯姆參與了兩棲登陸作戰方案制定、訓練和實施的全過程,指揮得力,作戰勇猛,同樣榮立個人二等功,官升一級成為上尉,並將出任海漢軍校兩棲戰術教官,以及正處於整訓階段的民團水軍總指揮。

    一手打造了黑土港特戰連這支部隊的錢天敦,也因其在安南戰役中的傑出表現榮立個人二等功,軍銜升為上尉,並將出任尚在籌劃期的安南獨立營代營長一職。之所以只是代營長,是因為在海漢軍職制度中,上尉是副營職軍銜,距離營職還差了那麼半級,而從中尉到少校一次連升兩級在軍委看來又太不合規矩,就只能暫時委屈一下錢天敦了。當然了,等安南獨立營成軍之後,軍委這邊自然會再找個由頭,替錢天敦把軍銜調整上去。

    最後是作為聯軍最高指揮官,在安南前線指揮了整場戰役的顏楚傑,他的嘉獎令由陶東來代為宣佈——根據內部制度,軍方一把手的嘉獎和任命、免職都由執委會負責。

    顏楚傑得到的嘉獎其實與前面的人也大同小異,一樣是個人二等功,並沒有因為他的職位較高而有特殊待遇。至於軍銜也是照著這次的嘉獎標準,由少校升了中校,這一陞遷也讓顏楚傑成為了目前軍方唯一的一名中校軍官。同時陶東來宣佈,新成立的海漢軍校將由顏楚傑出任校長一職,陶東來本人任政治主任,古衛任總教官。

    富商觀禮團早就被這漫長的頒獎儀式搞得瞌睡連連,一聽到陶東來的發言結束,立刻學著本地民眾的模樣鼓起掌來。對他們而言,這海漢民團誰當兵誰當官並不重要,只要能保護好他們在瓊州島投資的項目,然後別興兵作亂就行了。

    崖州的兩名高官則是全程黑臉。海漢民團這種私人武裝,搞搞軍演宣揚武力也就罷了,畢竟勝利港這地方山高皇帝遠,他們折騰完也就完了,但居然還搞什麼軍功頒獎,這豈不是直接就是視大明官軍如無物了?作為地方高官,對這種活動即便不出聲訓斥,至少也應該保持迴避才是正確的政治態度,可這幫海漢人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有意為之,就這麼把他們晾在旁邊圍觀了整個頒獎過程。

    章通判好幾次都想直接站起身來一走了之,可是每次屁股一動,就聽到女婿羅升東在背後乾咳。章通判也明白女婿是在擔心什麼,這一走倒是容易,海漢人也絕對不會當場給自己難看,但事後會發生什麼狀況就難以預料了,畢竟這麼做的性質無異於當場打臉,海漢人就算有求於自己,但很有可能也忍不下這個口氣,說不定自己的前途、女婿的前途,甚至整個崖州,都會因為自己一個冒然的舉動而受到影響。章通判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沒敢挪地方,老老實實地看完了這場好戲。

    至於王同知氣則氣矣,但想想從海漢人那裡拿到的銀子,這氣也很快就消下去了。反正這口鍋已經扔給了章通判,要煩那也應該是背鍋的人去煩了。

    羅升東則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在事前也並不清楚海漢這邊的流程安排,還以為軍演結束就算完事,沒想到後面接著還有這麼一齣好戲。作為官方的人,羅升東當然也認為海漢人的做法未免有點耀武揚威過頭的意思,但他所擔心的並不是海漢人這麼做惹出什麼麻煩——其實現在整個瓊州島也沒人能給海漢人找什麼麻煩了。羅升東擔心的反倒是自己老丈人,要是看不慣海漢人的這種作派而當場爆發,那這樂子就可就大了。值得慶幸的是老丈人還算冷靜,在羅升東反覆暗示多次之後,終於還是閉嘴當起了看客。

    而北越使團的人則是看得相當認真,對於北越軍方來說,海漢人的這種記功方式可謂是一種全新的概念,整個過程中一句都沒有提到立功者「斬首若干級」之類的話,強調的都是當事人完成了何種戰鬥任務。鄭柞雖然不太明白海漢軍方的記功標準究竟為何,但想到海漢軍方不管是武器裝備還是訓練方式,都已經被充分證明了其先進性,鄭柞認為這軍功計算方式,應該也具備了某些尚不為自己所知的優點。

    頒獎儀式結束之後,這天的軍演展示總算是告一段落了,看完了熱鬧的民眾開始依依不捨地散去。對普通民眾來說,穿越一週年的慶祝活動基本就到此結束了,從此刻開始大家都得該幹嘛幹嘛去了。不過對於觀禮嘉賓們而言,新一輪的談判才剛剛開始。

    首先行動的便是商團的這幫人,除了個別商家之外,他們大多對海漢人的軍力展示並沒有進一步的興趣——在此之前陶東來所說的那一番關於各種海漢秘技的發言,才是讓他們在這半天裡牽腸掛肚的唯一原因。雖然陶東來也說了明天會有一個專門的說明會,但誰知道海漢人這對外招生會不會有什麼特殊條件?有沒有先來後到?是不是有名額限制?這些項目的回報週期本來就長得驚人,一步慢步步慢,誰也不願意從一開始就落在其他人後面,因此這邊的頒獎禮剛宣佈結束,一大群商團的人就圍住了陶東來。

    當然也有少數比較機靈,熟悉海漢機構體制的人,趕緊溜下船去找寧崎了——陶東來先前可是說了,這入學的事情都是由寧先生負責。與其在陶東來這裡浪費時間,倒不如趕緊去找正主,說不定還能辦個優先打個折什麼的。

    崖州官方團本來也想找陶東來再談談關於民團兵頂替衛所軍空額的事情,可看到陶東來被富商們裡三層外三層圍在當中,兩位父母官只能暫時先放棄了這個打算。

    至於北越使團的目標則有所不同,鄭柞的目標是找顏楚傑,他實在很想立刻就知道海漢的這套軍功計算方式究竟有什麼奧妙。另外關於海漢軍方在南越地區的破襲戰戰果,在之前他所得到的報告中也並沒有過多提到,鄭柞對此非常上心,希望能從海漢軍方得到進一步的詳細消息——如果能有南越在爭江以南地區的兵力部署狀況就最好不過了。

    當晚的勝利港可謂是開埠以來少有的熱鬧,港口商務區內的幾家飯館酒店全都爆滿,各種各樣的宴請活動從下午五點左右就拉開了序幕。外貿部門宴請股東考察團、執委會宴請崖州高官、軍委宴請北越考察團,以及各個單位的一週年慶聚餐活動等等,簡直是勝利港社交圈子的大融合,一部分海漢頭面人物不得不遊走於各桌甚至是各店之間來回應酬。這天夜裡喝倒了多少人,達成了多少口頭協議,恐怕連當事人都記不太清楚。

    四月五日上午,一幫子睡眼稀鬆的富商來到港口商務區,出席「瓊聯發」的掛牌儀式。在海漢一方的堅持之下,最終股東們還是服了軟,決定把「瓊聯發」的總部設置在勝利港而非廣州——據說這一妥協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陶東來和施耐德昨晚在酒桌上奮戰出來的戰果。

    當然執委會並沒有把這當作一個臨時的決定,而是早就計畫好的結果,商務區裡為此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劃好地盤開始施工。如今雖然只建好了外圍的大門和圍牆,但至少走走流程舉行掛牌儀式是夠用了。

    考慮到「瓊聯發」擁有的股東數目和未來所將涉及到的經營範圍,商務區劃出來修建「瓊聯發」辦公區的這塊地皮面積達到了二十畝之多,也是目前在勝利港投資生意的「外商」中獲得地皮面積最大的一塊。

    在這個面積超過一萬平米的大院子裡,將來會按照後世公司的組織架構,設置銷售、生產、行政、財務、採購、人力、項目運營等多個科室,預計日常在此工作的人員至少會在百人以上。這其中的一部分關鍵職位由穿越眾出任,而大部分的工作人員將由各家股東選派,並會在勝利港接受短期的上崗培訓。公司每年四月會在勝利港召開一次年會,公佈當年的經營狀況並對經營項目的盈利進行分紅。

    至於公司的新開發項目,則將通過書面說明文件的形式,送抵股東們在廣州的住址。一部分比較重要的項目,還會在駐廣辦下屬的「瓊聯發」廣州機構進行專門的項目說明會,以便讓股東們決定是否對單個項目進行投資。

    因為目前「瓊聯發」的辦公區仍然還只是四面圍牆圍起來的一個空架子,內部的房屋正處於修建階段,因此整個掛牌儀式非常簡單,就是一陣鞭炮炸完之後,掛上牌匾了事。不過看到海漢人劃了這麼大片地出來建「瓊聯發」的辦公區,股東們還是對此表示了滿意,畢竟在這裡建房的經費,也是算進了「瓊聯發」的資產之中,現在看來海漢人至少沒有在這上面打折扣撈油水。

    辦公區沒有建完,並不會影響「瓊聯發」開始正式運作。事實上在這次造訪勝利港期間,股東們便會一起敲定前期的數個開發項目,並針對這些項目進行單獨募股。換言之,股東們最開始拿出來存到海漢銀行的一萬兩銀子其實只是門票,拿到門票之後,他們才能有資格在「瓊聯發」的開發項目中進行投資。至於說投哪個項目不投哪個項目,各個股東就有自行選擇的權力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0
318.第318章 募股

     按照執委會和有關單位的安排,在這一天會有數場不同內容的產品推廣會。除了每季都有安排,由各個生產部門加上商貿主管單位聯合組織的拳頭產品推廣會之外,這次還額外增加了由教育部門組織,專門針對貿易對象的學齡兒童教育課程推廣會,以及新成立的「海漢軍工」舉辦的軍火產品展銷會——當然這個就只是針對個別客戶的專場推廣會了,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去的。除此之外,還有最為吸引眼球,但卻設立了准入門檻的「瓊聯發」開發項目說明會。

    「瓊聯發」在廣州那邊籌備組建的時候,就已經在當地商圈中引起了不小的波動。將這麼多富商組織在一起,成立一家經營範圍跨省的大商行,過去還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當然很多局外人也並不知道,「瓊聯發」的投資方向並不在大陸地區的福廣兩省,而是孤懸海外的瓊州島。而且投資力度之大,也將是歷史上前所未有。

    在專門佈置的會議室中,「瓊聯發」十二家股東圍坐在條形會議桌旁邊,注視著陶東來和施耐德剛剛掛到牆上的兩張巨幅地圖。

    左邊的一張瓊州島地圖很好認,上面清晰標出了瓊州島上的各個主要城鎮,當然也包括眾人現在所在的勝利港在內。而右邊的一張地圖對於很多人來說就相對陌生一些了,在這張幾乎涵蓋了整個東南亞地區的地圖上,瓊州島只不過是地圖中心的一小塊陸地,北至松江府,東到菲律賓群島,南至爪哇島,西到印度次大陸,這副地圖所描繪出的區域已經超過了在場這些人的認知範圍——他們當中最遠去到過的地方,也就是爪哇島上的巴達維亞(今雅加達)。至於馬六甲海峽以西的地方,對於在座的人來說就只是從各種傳聞中獲取的零碎信息了。

    雖說永樂年間鄭和大太監七下西洋,早就去過比這張地圖更為遙遠的地方,宣德八年鄭和去世的地方甚至遠在印度的西海岸,但對於兩百年之後的明人來說,那已經是一個遙不可及的世界了。

    「各位,前兩天大家已經看過了一部分本地的基建設施,相信對勝利港也有了初步的瞭解。但我想或許很多人並不是很明白,為什麼我們要將『瓊聯發』的投資區設定在瓊州島,而不是開發狀況更好的大陸地區。」陶東來抬手指向背後的地圖:「這兩幅地圖相信大家都已經很熟悉了,今天我想要結合地圖,給各位大致講解一下『瓊聯發』今後的發展思路。」

    「在座各位都是跑海多年的海商,我首先想提醒大家一個問題,現在通過海運與大明貿易量最大的對象是來自哪裡?」不等眾人回答,陶東來便自行公佈了答案:「是來那些自西方歐羅巴大陸的國家,他們不遠萬里,冒著風險來到大明,買回大明特產運回本國牟取暴利。從賺錢這個角度來說,其實西方海商與在座的諸位並沒有根本的區別,大家辛辛苦苦都是為了銀子而已。」

    「各位可以通過這副地圖看到,西方的海商想要抵達大明,從馬六甲海峽出來之後有兩條航道,一是通過安南國,經瓊州島去到廣州,另一條則是通過婆羅洲、巴拉望島、馬尼拉這樣繞行。可以說無論是哪一條航道,對於海商來說都是充滿了危險和艱辛。如果現在我們能將交易中心從廣州移到瓊州,或者我說得更直白一點,移到勝利港,那麼我們可以看看會發生什麼變化。」

    陶東來一邊說,一邊用筆在地圖上標出了各段的航線和航程:「各位可以自己算一下,如果我們能把勝利港變成大明與西方國家的交易中心,那麼西方海商從馬六甲海峽出來之後的航程至少能縮短三分之一!如果是需要繞行馬尼拉再去到廣州或者福建的商船,那航程幾乎要縮短一倍!這意味著什麼?即便只是瓊州島至廣州的這段航程,來回一趟也得要十天左右的時間。各位都有海上的生意,可以試想一下如果在近處出現了這麼一個能夠滿足一切交易需求的貿易港,那你是否還願意冒著海上的風險去更遠的地方購買質量一樣但價格更為昂貴的貨物?」

    陶東來這最後一句話,指的自然就是目前勝利港所執行的零關稅政策。有了這個政策的保障,大明商品的售價的確能比廣州、泉州這些外貿港口保持更低的水平,對西方商人的吸引力自然也會更高一些。只是截止目前,勝利港還並沒有對西方海商敞開門戶,來此交易的基本都是大明海商,運來各種原材料或者初級加工品,再買走本地出產的各種工業產品。

    如果西方海商也開始進駐勝利港,那麼大明海商極有可能就會放棄遙遠的巴達維亞和馬尼拉,直接將貨物運到勝利港與西方商人交易——畢竟不管運去馬尼拉還是巴達維亞,都同樣免不了會被當地的政府徵收商稅,而勝利港恰恰沒有這個讓商人們最為痛恨的弊端存在。

    陶東來環視在座眾人道:「或許有人會說,瓊州島的條件沒法跟大陸相比,西方海商要買的東西,瓊州島上大多都沒有出產。這話說得沒錯,以前的瓊州島的確沒什麼出產,崖州也只是個流放犯人的地方而已,瓊州島四面環海,但是連鹽都不夠吃,還得每年從大陸運來一部分。這地方可以說要什麼沒什麼,所以也不會有人把這裡當作一個貿易港來經營。」

    「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從我們來到這裡之後,或者說從『瓊聯發』開始運作之後,這種情況就會很快得到改變了。」陶東來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施耐德在旁邊將一張清單也掛到了牆上。

    「這是大明近期的主要出口貨物,各位可以確認一下是否屬實。」陶東來指向那張清單念道:「絲織物、瓷器、書籍、棉布、蔗糖、藥材……」

    在座眾人見這清單上羅列了十幾種常見的出口商品,基本都是各個股東有所涉獵的領域,倒也不是海漢人隨便胡謅出來的。

    陶東來接著說道:「西方商人所感興趣的這些商品,其實瓊州島上都可以產出,只是在此之前沒有人來組織生產而已。我相信我們海漢並不是最先想到這個法子的人,但我們肯定是第一個邁出這一步的人!『瓊聯發』所要經營的各種項目,就是為了讓瓊州島變成東西方之間的海上貿易中心,讓這裡成為東西方商品的集散地。各位都是經商多年的老手,事成之後,這中間會有多大的油水,我想各位心裡都是有數的。各位肯拿出銀子來入股投資,相信也是衝著這份美好的前景而來。」

    有商戶代表開口問道:「別的也就罷了,瓊州島上如何能有絲織物、瓷器、棉布的產出?陶總莫非是唬弄我等不知瓊州民情?」

    陶東來應道:「以前的確是沒有,但其實除了棉布之外,其他的都是可以有的。各位現在拿在手裡的資料,請翻到第四頁。」

    每家代表面前都擺著一本裝訂好的項目說明書,為了照顧明人的閱讀習慣,這是商務部門特地找了幾個秀才花了好幾天時間謄寫出來的。眾人依言打開翻到了第四頁上,見內容便是「瓊州島蠶桑基地及絲織品生產計畫」。這個計畫將花兩到三年的時間在瓊州島上建設起蠶桑養殖基地,培育出適合本地氣候的蠶桑品種,並且爭取在五年之內能投產絲織品。

    計畫裡詳細寫明了實施步驟,如何從福建等地收集適合瓊州氣候的蠶種桑種,如何在瓊州島圈地種桑,如何篩選蠶種,以及引進熟練的織工、匠人等等。

    眾人正細細閱讀之時,又聽陶東來說道:「第八頁就是瓷器的生產計畫,各位也可以先看看。」

    海南在歷史上雖然並沒有以出產瓷器而聞名,但事實上海南島卻有極好的自然資源——海南島東側海岸的瓊海、萬寧,可都是有高嶺土礦的存在。所謂高嶺土,是以江西景德鎮高嶺村而得名的一種粘土礦,基本上就可以視作是瓷土的代稱。有了這玩意兒,在本地發展瓷器產業就有了基本的原材料保障,剩下的工作就是建窯引進技工了。而且除了製作陶瓷之外,高嶺土還可以用於造紙、耐火材料、塗料和水泥原料等等,用途非常廣泛。

    至於說高嶺土的產地還在穿越集團目前的控制範圍之外,這一點執委會倒是毫不擔心,無非就是銀子開路而已——自己拿著真金白銀去買在當地分文不值的泥土,難道那裡的官員百姓會不配合?

    至於其他的出口產品,對於穿越集團來說實現的難度就更小了。造紙和印刷現在都已經開始進入到試運行階段,批量生產出版物大概在年內就能實現,屆時廣州的「海漢書局」也就不需要再從其他的書商手裡進貨了,宣傳部門期待已久的報刊媒體也將開始投入實際使用。甘蔗在亞龍灣已經開始了大面積種植,並且在崖州地界也還有進一步的規模種植計畫,收穫蔗糖也是近期就能實現的目標之一。

    至於藥材、茶葉之類的種植,那就更不在話下了,農業部那幫人自從穿越之後就沒閒下來過,一直在不停地種種種,光是試種的茶樹至少就有十多個品種。雖然茶葉大量出口西方是清朝年間才興起的風潮,不過執委會和農業部都認為可以借鑑後世的很多營銷手法,逐步培養潛在市場上的消費習慣,就如同這一年來在廣東市場上製造出的玻璃製品風潮一樣。只要手段到位,相信提前一兩個世紀帶動起西方國家的飲茶風潮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除了這些大明向西方出口的商品之外,穿越集團還有一個巨大的優勢——大明從西方和東南亞進口的商品,絕大部分也能在本地進行生產。如國內需求量較大的各種香料、珍貴木料、玻璃製品,乃至西洋軍火,勝利港都有產出,而且還有北越這個供應商可以提供一部分海南島所沒有的特產商品。原本需要跨海去馬尼拉甚至遙遠的巴達維亞才能買到的一些西方商品,現在大多都能在勝利港直接採購到了。

    說到這個份上,陶東來已經將「瓊聯發」的優勢展現得非常清楚,在佔據了先天地理優勢的形勢下,如果能在本地生產出東西方所需的各種商品,再加上本地貿易政策的寬鬆環境,軍事防禦的強大保障,那麼勝利港乃至瓊州島演變為南海地區的商貿中心就僅僅只是時間問題了。而在這種地區功能演變的過程中,「瓊聯發」將會起到極大的引導作用——至少在明面上將以「瓊聯發」的投資方向和經營項目為主導。至於說這個過程中將會產生的收益,在座的大商家們都能掂量,那可不是幾萬幾十萬兩銀子能夠衡量的了。

    雖然在此之前股東們已經參加了好幾次的座談會,不過這次來到勝利港之後結合親眼所見的各種事實,再聽取了陶東來的這番說明之後,眾人都感覺對於「瓊聯發」的發展前景有了更多的信心。

    以眾人親眼所見的情況來看,至少在瓊州島南部的崖州,已經不會再有任何力量能夠與海漢人抗衡。「瓊聯發」在本地開始運作項目之後,影響力大概就僅次於海漢執委會,應該還會處在基本成為擺設的崖州官府之上。最讓他們感到心動的是,海漢人畫出的這塊大餅可不僅僅是開墾荒地,弄幾塊種植園之類的小打小鬧,而全是瞄準了具體的目標,要在本地興建起各種能賺大錢的產業。如此之大的佈局,是這些自詡為頂級富商的股東們之前連想都沒想過的。

    在給這幫人打足了氣之後,接下來便是由施耐德主持,開始向眾人講解項目具體的操作過程,並發起公開募股籌集項目的運作資金。

    按照當初商量好的持股比例,海漢方將作為最大股東,自動持有每個項目五成一的股份,而剩下的四成九,則將向十二家股東進行募股。考慮到某些項目可能並不為股東們看好,如募股結束出現資金不足計畫所需的情況,將由海漢一方負責補足。另外為了避免股東們在某些熱門項目上發生爭搶,對外這四成九的股份將按該項目入股人數進行平均分配,如其中有人認為配額超過自己願意認購的數目,那麼再把超出的部分拿出來分給其他願意認購的股東。

    這次商務部門為「瓊聯發」所準備的募股項目一共有七項,內容均在眾人手中的《項目說明書》裡。其中既有在瓊州島發展蠶桑業這種長線投資,也有見效會比較快的陶瓷業規劃;既有《三亞內河港開發計畫》這樣非常實際的基建項目,也有一些股東們覺得比較玄乎的項目,比如《勝利港至廣州定期客貨運航班計畫》。

    即便是項目計畫資金最少的陶瓷業,也開出了五萬兩白銀的募股盤面,其中兩萬五千五百兩由海漢方出資,剩下兩萬四千五百兩由十二家股東競爭,最低准入門檻也高達一千兩。儘管費用不菲,但作為收益明顯可見的項目,十二家股東都表示了出資參與的意願,於是僅僅只用了兩分鐘就完成了這個項目的募股,平均分攤下來每家不過兩千兩出頭,倒是談不上什麼負擔。

    計畫書上標明的項目投資期為半年,在這段時間內「瓊聯發」要在本地組織修建瓷窯,從大陸僱傭技工,完成瓷器的生產開發,並要找到外銷的渠道。

    16到18世紀期間,以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荷蘭人為首的西方海商從大明購買了海量的瓷器運往歐洲。1603年荷蘭人的武裝船隊曾在馬六甲海峽截獲了葡萄牙的一艘商船SantaCatarina號,船上竟然有總重60噸,超過十萬件的瓷器。隨著荷蘭在17世紀取代了葡萄牙和西班牙在遠東地區的海上霸主地位,由荷蘭東印度公司運往歐洲的瓷器數量就急劇增長,根據東印度公司殘存的檔案統計,17世紀上半葉,通過其商船運往歐洲的瓷器至少超過300萬件,整個17世紀販運到歐洲的中國瓷器可打2000萬件以上。

    不管是東方還是西方的商人,都絕對不會忽視瓷器這一門利潤非常豐厚的買賣。海漢人既然能夠有辦法在瓊州島經營瓷器業,那股東們當然也不會錯過了這個白白賺錢的機會。如果一切進行得順利,那投進去這點銀子在年內就可以成倍地收回來了。

    在項目的募股結束之後,立刻有人送上了協議書,供股東們簽名畫押。至於收錢倒是不急,反正後面還有很多項目,大可談完之後一併收取。這協議書需要繳納入股金的收據才能生效,倒是不用擔心有誰能逃票。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0
319.第319章 教育說明會

     雖說商人們過去也在賣瓷器,但多是在做轉手買賣,這利潤跟自己生產可不是一碼事。華南地區靠近貿易港的名窯,也就福建德化窯一個而已,像其他的湖南醴陵窯、江西景德鎮窯、河北磁州窯、浙江龍泉窯這些地方出產的瓷器,販運到華南的成本都相當高。如今海漢人要在出口港附近硬生生打造一個瓷器產地,懂行的商人們自然是不會放過這麼一個能坐著賺錢的好機會。

    像陶瓷業這種包賺不賠的項目,商務部門還肯將其放到「瓊聯發」與股東們分享,主要還是看中了股東們手中的資源。如果穿越集團自己要唱獨角戲,那這項目自然也能搞起來,無非就是速度會慢一點而已。而拉了這些股東進來之後,他們為了更快更多地從中獲取利益,一定會想方設法在大陸為這個項目蒐羅所需的技術人才,並且那些以前與他們進行過瓷器交易的外國商人,今後大概也會將交易地點從大陸轉移到勝利港來。

    當然這種新店開張的買賣想要跟大陸上那些傳承數百年的名窯作品競爭,並不是靠著從別家挖一些匠人就能行的,「瓊聯發」的經營思路也將秉承著穿越集團一貫的作風,以工業化的生產方式來壓低生產成本,形成基本的競爭力。在高端產品上或許沒法與老牌名窯的工藝相抗衡,但在中低端的日用瓷器製作方面,穿越集團卻完全可以利用自身的技術優勢和管理優勢來實現成本控制,以產能來獲得競爭優勢。

    以產能來降低成本,以成本來競爭市場,這幾乎可以說是穿越集團在組織生產方面的看家本領,在這個時代很難找到可以匹敵的對手。即便是農業生產,也已經徹底脫離了同時代的小農經濟體制,而代之以集體農場式的運作方式,統一安排種植計畫。

    不管是工業還是農業,這種運作模式對於股東們來說都是十分新穎的。他們當中或許也有人想過用類似的方式來運作自己的生意,但不管是生產水平還是管理手段,都限制了將這些設想變成現實的可能。在這個時代,也只有穿越集團才有足夠的經驗和技術去實現這些龐大而複雜的計畫。

    由於上午的掛牌儀式耽擱了一些時間,因此在陶瓷業的募股流程走完之後,就已經到了午飯時分。而下午的安排則同樣緊湊,股東們要分別參加自己感興趣的產品推廣會,以及大家都非常關心的教育說明會。至於這剩下的項目說明會,大家倒是不急在這一時半會,畢竟這些項目投下去的錢,最快也得要半年左右才能看到回報的希望。而且根據說明資料來看,後續項目所需的資金也越來越大,大家都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一下說明資料,慎重地作出決斷。

    下午兩點,寧崎夾著公文包走進了教育說明會的會場,驚訝地發現來這裡湊熱鬧的人可比之前他所預計的多得多。由於會議太多場地吃緊,教育部門只能臨時徵用了港口商務區的一處空倉庫。事前也只是在大門口貼上了白紙黑字的會議名稱,簡單地佈置了桌椅。

    按寧崎的估計,這個說明會能有十幾二十人來旁聽就算不錯了,畢竟時間上與其他的推廣會有些衝突。但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卻是佈置的五排長凳坐得滿滿噹噹不說,後面還有十多位來晚了沒佔到座位的聽眾在站著等。寧崎趕緊吩咐在這邊打雜的歸化民,去食堂再拿些椅凳過來。

    寧崎環顧會場,見「瓊聯發」的股東們幾乎是悉數到場,心裡多少也有些感嘆。作為一個還算有幾分傲骨的文人,他原本並不很贊同執委會用各種產業技術來作為甜頭,吸引這些外來的客商將子弟送到勝利港學習,畢竟這種手段顯得太市儈了一些。但他也明白執委會作出這種決定其實也是形勢所迫,必須要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在大陸拉攏一批在民間有影響力的利益代言人,並且要儘可能讓這種利益關係穩固起來,以便為今後的大陸攻略做好準備。

    但看到眼前的情景之後,寧崎也不得不承認,執委會這招的效果的確相當不錯,如果不是針對這些商人的慾望進行了宣傳,那今天這個說明會的門庭冷清也是可以預見的景象——畢竟大家想的都是送子弟去考朝廷的科舉,沒好處誰願意千里迢迢把孩子送到這個地方來學一些奇技淫巧的東西。

    「感謝各位今天到這裡來聽取我們的說明會,首先我聲明一件事,我們海漢的教育制度並不會傳授四書五經這類的傳統內容,所以各位若是有讓子弟考取科舉的打算,不妨另謀出路,也免得耽擱了孩子的前途。」寧崎坐下來之後便開宗明義,說明了教育方向。

    寧崎看了看,觀眾們似乎並沒有誰打算就此離開,看來也都是做好了思想準備才來的。寧崎乾咳了一聲接著道:「那麼在座的各位,進場的時候都領到我們發放的宣傳資料了嗎?如果還有沒領到的可以說一聲。」

    所謂的宣傳資料,其實也就是類似於項目說明書一樣的內容,主要是簡單講解了海漢教育機構對外招生計畫的內容和方向。

    針對外來非歸化籍人口想要主動入學的情況,教育部門制定了專門的方案,將招收的學生分為兩類。一類是願意在學成畢業後留在穿越集團轄區或進入集團所屬單位工作的學生,另一類則是那些專門來勝利港學技術,學成之後會回到大明或其他地方就業的學生。簡單的來說,基本就是這個時代的定向生和委培生。

    如果願意簽署合同,在學成畢業後按照穿越集團的分配,到相關單位工作五年的學員,將可以減免所有的學雜費用,並且可以優先延長今後的用工合約。這部分學員的學習專業可以自行選擇,但今後的就業去向就將由穿越集團來進行指定。

    而富商們更為中意的學成歸家自己創業的委培生模式,則是要一次性繳納一筆不算低的學費,中途如發生退學的狀況,多餘學費不退。並且有少數專業將不會向委培生開放招生,例如讓「福瑞豐」和福建許心素集團都極為心癢的軍火製造專業。

    整個學制分為小學、中學以及大學各三年,入學式將接受文化測試來安排進入相應的學年段。學員只有在完成了中小學的學業之後,才能進入大學正式學習專業課。將中小學課程壓到六年時間,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不管是對內還是對外,穿越集團現在都不可能套用後世的教育制度,花十幾年的時間去慢慢培養人才。因為現在既沒有這麼多的師資力量可用,迅速膨脹面臨用人缺口的各個單位也沒足夠的耐心等那麼長的時間。

    事實上目前進入勝利港小學的學生,在讀完三年小學,完成掃盲和基本的計算能力學習之後,其中大部分就會被直接分配到工作單位就業,只有少部分較為聰明,素質出眾的學生才有機會進入高一級的中學學習。至於說「大學」,截止目前其實仍然還是一個紙上談兵的機構而已,因為目前暫時還不會成批出現需要接受高等教育的學員。

    富商們想要把自己的子弟送來勝利港學習海漢的秘術,如果從頭學起,那麼最短也需要在這裡學習生活九年以上。如果九年時間都還沒法將這些學員的頭腦洗成自帶乾糧黨,那寧崎差不多也可以早點辭職退休算了。說不定到了他們畢業的時候,早就成為了思想堅定的海漢派,回到大明境內反而可以更好地向外推廣海漢的文化和價值觀——如果那時候還有大明政權存在的話。

    這個學習時間雖然很長,但相比陶東來最初所聲稱的十幾年還是縮短了不少。而且已經習慣了大明科舉制度的富商們並不會覺得這種時間跨度有什麼不妥,畢竟在大明靠科舉應試考功名,也不是短時間能完成的事。從蒙學當童生到考取秀才功名,這中間就得好幾年,能在十幾歲考上秀才的都是天資出眾的人才。而再往上走的難度就逐漸加大了,很多讀書人一輩子都只能頂著個秀才名頭,能像「福瑞豐」三少爺李奈那樣考個舉人功名的少之又少,全國三年一次才取三千來人,比例跟後世清華北大也差不多了。至於再高一級的進士,錄取比例僅僅只有舉人的十分之一,那就不僅僅只是個人學識的問題了,有自知之明的人一般拿到舉人就不會再繼續浪費時間去應試了。

    考個秀才,如果沒有其他出路,就只有一輩子靠著官府吃低保的命。富家子弟考個秀才功名,其實也只是好聽而已,並沒有太大的實際作用,很多有錢人家乾脆就是拿錢買的秀才功名。對於比較講究實際的商人們來說,與其拼人品去考舉人等著混進公務員系統補缺,倒不如送到勝利港來跟著海漢人學一點實用技術,這可是實打實能賺出金山銀山的好東西啊!

    說明資料上按照定向和委培兩種不同的招生形式,分別列出了多個專業,並附上了簡單的說明。而富商們心中的問題,顯然要比手頭招生簡章上的內容多得多,因此在寧崎簡單地複述了一遍招生簡章之後,富商們立刻開始提出了各種問題。

    「寧先生,若是送來的後輩已經通曉四書五經,是否可以跳過小學中學,直接進入這大學就讀?」

    「寧先生,這定向生一分錢不收,但委培生卻要一次交齊前六年的學費,也太有失公允了吧?」

    「寧先生,這委培生若是中途想轉為定向生,學費給退嗎?」

    「寧先生,若是小兒愚笨,學不完這課程又當如何是好?多學幾年可需另行繳納學費?」

    面對著這種混亂局面,寧崎感覺自己恍惚間似乎又穿回到了二十一世紀,每年夏天到各地宣傳學校招生政策的時候,所面對的那些激動的家長可不就是眼前這樣的情形?

    當然了,事情的本質上還是有所不同的,穿越前面對的那些急切的家長基本都是為了子女的前途在打算,而現在這些傢伙卻只是將子女後輩當作了長線投資的工具而已。他們表現得這麼急不可待,純粹只是想弄明白怎麼做才能確保他們今後能夠收穫到最大的利益而已。

    想明白了這一點,寧崎不禁對眼前這些腦滿腸肥的傢伙又多了一分厭惡,攥拳在桌上敲了敲道:「安靜安靜!請大家都安靜下來,別一起發問,這樣我一個都聽不清楚!要提問的,坐好舉手示意,我一個一個地回答,每人每次限問一題!」

    寧崎這一發飆,果然會場秩序就好了很多。即便是某些人在心裡不以為然,但想到自家子弟今後要在這位寧先生手下學習,也只能暫時先忍下來。

    回答問題的環節遠比上午的項目說明會要麻煩得多,因為海漢的教育體制並沒有什麼現成的成果可以讓這些商人們參觀,想要單純地憑藉嘴皮子功夫來讓他們對海漢教育加深瞭解並建立信心,並不是一個容易的差事。饒是寧崎一向以嘴炮了得著稱,到後來也被這幫子人吵得頭暈腦脹,差點就要叫人去讓警察來維持會場秩序了。

    最後還是完成了另一個推廣會的陶東來及時趕到,幫著寧崎一起撐起了場子。而有了陶東來的出面背書,商人們的疑慮似乎也真的減少了一點。在當天下午的教育說明會結束之後,已經有二十多名商人進行了登記,準備挑選適齡兒童到勝利港來就讀。

    一些實力相對較弱的商家,大多比較實際地選擇了定向生,畢竟每年一百兩起步的高額委培學費實在有些嚇人,而且如果能夠學完中小學課程進入大學學習專業課,學費還要更上一個台階。加上學員要在本地居住幾年下來的生活費用,這也不是個小數目了。再說這定向生也不是什麼壞事,畢業後在海漢人指定單位工作五年,這不就是當實習學徒麼?各行各業還不是都這麼幹的,只不過海漢人的規矩聽起來比較特殊而已。

    而實力比較雄厚的商家大多登記了好幾個專業的入學申請,這就意味著他們將要送來相應人數的學員才行。而像許心素集團的代表董煙雲,則是毫不客氣地直接包場——寧崎這邊所公佈的專業,不管是定向還是委培,每個專業都先定了兩個人的名額,看樣子是打算要組一個留學生團隊來這邊了。董煙雲匆匆忙忙地簽了意向書便離開了,因為他還有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推廣會要趕去參加。

    相比這邊的教育說明會,另一個推廣會會場的情況就要清靜多了,與會者加在一起還不到十個人。這個會場並不在港口商務區或是勝利堡,而是在田獨河入海口的東岸。

    「海漢軍工」成立之後的第一場產品推廣會,就只邀請了三家代表參與——福建的許心素集團、廣州的「福瑞豐」以及北越官方考察團。到目前為止,也只有這三方能夠直接買到穿越集團生產的各種輕重武器。

    對於「福瑞豐」來說,前幾個月靠著倒賣武器到福建的好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礙於穿越集團對武器的嚴格出口管控,「福瑞豐」暫時也不會有別的銷售對象,因此他們目前的購買慾望並不是很強烈,這次與會基本就是充當看客角色。

    而另外兩家買主則都處在戰爭狀態中,對軍火的需求量極大,可以說現在穿越集團產多少他們就能買多少。在看過了之前的兩棲軍演之後,兩家買主更是堅定了大批量裝備海漢武器的決心——畢竟他們現在所處的戰場上,都會有兩棲登陸或者反登陸的戰鬥發生,而海漢人充分利用熱兵器的作戰方式無疑給了他們極好的參考。如果能達到海漢民團的裝備強度,那麼擊敗對手應該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雖然軍工部門已經在研製技術含量更高的武器,不過這次的推廣會暫時還沒有太多的新品推出。穿越集團目前自身正在進行擴軍,生產的燧發槍也大多自行消化掉了,一段時期內還是將以火繩槍為出口武器的主要項目。至於火炮,恐怕會讓興沖沖趕來的買主們失望了——由於港口防禦工事和海軍還有大量的火炮裝備需求,現在火炮車間的產能全部都用在了製作岸防炮和艦炮上,至於出口型號的陸軍炮,至少要等到五月才能開始生產。這次唯一能夠讓買主們任性一把的商品,就只有與以前出口武器相配套的可更換零件和彈藥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