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38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3
340.第340章 攻佔擔桿島

     五月二十八日清晨,海漢民團第二、第四、第五連在萬山港碼頭全副武裝地登上了三艘「探索級」戰船。在島上數百名臨時居民的目送之下,船隊緩緩地駛出港灣,向南繞過海岬之後折向東方,朝著三十多海里之外的擔桿列島駛去。

    這場戰鬥與海漢民團以往參加過的幾次戰鬥在性質上有所不同,之前的戰鬥都是因為對手與穿越集團之間產生了直接或間接的利益衝突,形勢逼迫執委會和軍方不得不作出武力解決的選擇。而擔桿列島上的海盜團夥,其實到目前為止還並沒有對穿越集團造成實質性的威脅,甚至連他們是否有這種企圖都還不能確定,軍方和執委會便決定了要主動出兵剿滅這個「潛在」的威脅。

    這次的作戰行動可以說意味著穿越集團的對外軍事擴張政策從小心翼翼的被動式反應,已經開始向著主動出擊的態度轉變,打擊目標的範圍也從「直接威脅」擴大到「潛在威脅」。當然能夠意識到這種變化的,也只有少數多出了幾百年見識的穿越眾軍官,至於像基層的民兵,甚至是高橋南、於鐵柱這樣的歸化民軍官,在短期內暫時還無法理解這種態度上的變化意味著什麼。對他們來說每一次作戰都意味著軍功的累積、陞遷的機會,因此雖然剛剛從番禺縣的戰場退下來沒休整幾天,基層人員的戰鬥慾望依然十足。

    三個半小時之後,船隊駛抵了擔桿列島海域,而近岸處也開始觀察到有小型漁船出沒。不過這些船上的人在發現了西邊駛來的這支奇怪船隊之後,立刻便選擇了划船逃向岸邊。不過對於提前暴露行跡這一點,王湯姆並不忌憚,這個計畫將作戰時間定在白天,就沒打算過要隱藏蹤跡搞偷襲,而是準備堂堂正正地靠著強大的武力正面拿下擔桿島匪窩。這些海盜即便是提前更長的時間發現海漢民團的來襲,頂多也就是多出一點逃命的幾率而已,於大局無礙。

    按照審問俘虜後所掌握的情況,擔桿島上的匪窩是坐落在島嶼東端的擔桿頭小小的海灣裡。船隊沿著島岸駛近這裡的時候,發現這個所謂的海灣其實只是一段內凹的V型島岸,其港灣條件甚至還比不了萬山港。

    此時港灣碼頭上一片混亂,能看到有許多人正在不停地奔跑。有不少人正在甲板上手忙腳亂地解纜升帆,看樣子是打算把船開出來跟來襲的不速之客打海戰。不過要完成這個構想的難度實在太大,三艘海漢戰船魚貫駛入港灣,將船舷對準碼頭邊停靠的幾艘海船。當岸上的人還在為這個舉動感到茫然無措的時候,便看到船舷邊的炮窗一一打開,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

    「瞄準最靠外的那艘廣船,開火,三發速射!」王湯姆通過步話機向三艘戰船上的炮兵同步下達了開火命令。

    儘管二號船和三號船的側舷炮都只有兩門,但三艘船加在一起九門炮次第開火的聲勢依然十分驚人。儘管這些側舷炮僅僅只是6磅小炮,但威力也不容小覷。戰船距離目標不足百米,炮彈幾乎是以最大的速度砸穿了剛剛駛離碼頭棧橋這艘船的船身,頃刻之間,這艘船船體上便多出了不少窟窿。

    對於這個時代已經開始採用水密艙的中式帆船來說,這種實心炮彈的穿透效果雖然看起來很炫,但對船隻整體性能的影響並沒有那麼大,木屑橫飛之後船身也不會馬上解體或者沉入水中。不過這幫海盜顯然沒有經受過這種戰鬥強度的炮擊,艦炮剛剛打完第一輪,這艘船的甲板上便已經有水手開始跳水逃生了。

    第二輪艦炮齊射之後,經過修正的炮彈軌跡有所下降,在船身的吃水線上下接連打出了五六個大窟窿,這下的影響就比較明顯了,船身開始向左傾斜,失去向前的動力。而這艘船一停下來,又擋住了後面幾艘船的出港的線路,於是碼頭上一片混亂,有人想上船往外逃,也有船員想棄船逃到島上的營寨裡躲起來,但偏偏就是沒有人組織起來對還在海面上飄著的這幾艘大船進行反擊——當然,這也極有可能是因為他們根本就拿不出任何的有效反擊手段。

    第三輪齊射之後,被當作打擊目標的這艘海船由於船艙進水太多,已經開始傾覆,而船上的水手也終於放棄了掙扎,紛紛跳海游向岸邊。至於後面幾艘尚未駛離碼頭的船隻,則都放棄了拚命意圖,水手們棄船登岸,試圖依靠岸上的寨堡進行抵抗。

    「慢慢繞過去靠岸,注意火力掩護!」王湯姆對於第一階段的作戰成果非常滿意,這艘翻覆在港灣中心的海盜船正好將進出碼頭的主要航行路線堵住,這下海盜們想要乘船逃跑估計是沒希望了。而具有機動優勢的海漢民團就可以慢慢發揮自己的火力優勢,對岸上仍在負隅頑抗的海盜們進行遠程打擊了。

    海盜們的營寨就建在近岸處,方圓也不過十幾畝地,外圍是以取材自島上的花崗岩砌成的一道寨牆,不過或許是礙於島上的勞力有限,這道寨牆最高處也不過才五六尺,堪堪只能把牆後的人遮住而已。如果海盜們指望著這堵牆就能擋住海漢民團的進攻,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戰船緩緩地駛進港口,並沒有再對棧橋邊停靠的另外幾艘船進行炮擊——這些船雖然破舊了一點,但拖回去修補一下,當打漁船或是短途近海運輸工具來使用也問題不大。

    這個時候岸上回過神的海盜們終於開始組織起了零星的反擊攻勢,試圖用弓箭與民團在遠距離上進行對抗。王湯姆倒是不擔心這些海盜所用的竹箭能有多大的殺傷力,但看到有海盜開始射出箭頭點火的箭矢之後,王湯姆終於是臉上變色,指揮火槍兵瞄準岸上的有數的幾個弓手開始點名。

    不管是在射程、精準度還是火力密度上,民團都要遠遠強於對手,因此敢於站在碼頭上進行零星抵抗的幾名弓手很快就成了活靶子,幾輪排槍之後就再沒人能站起來了。軍官們對於這種乏善可陳的戰鬥過程並沒有投入過多的熱情,因為接下來登陸之後的作戰才是這次戰鬥的重頭戲。

    關於兩棲作戰的戰術安排,如果海漢民團稱第二,那麼這個時期的世界上恐怕很難找出另一支能稱為第一的軍隊。作為將制海權當作今後勢力版圖主要擴張手段的軍方,一向都極其看重兩棲作戰的操練,登陸與反登陸戰術幾乎是每個民團士兵在入伍之後的必修課程,遠程火力掩護與灘頭陣地的修築,其戰術都是嚴格按照後世的標準來進行訓練。這種訓練的成果在安南戰役時就已經得到了驗證,當時的武裝部隊加上後勤輜重的民夫將近三千人之多,而眼下這種連級單位的戰鬥明顯就是小兒科了。

    三艘戰船抵近棧橋之後,直接用船艏二層甲板的12磅長身管艦炮對岸上的海盜寨堡開始了轟擊。儘管火炮數量減少到三門,但威力卻比先前的6磅炮要更大。十斤重的鑄鐵炮彈出膛之後劃過空氣,重重地砸到石頭寨牆上,第一發就險些將其中一段寨牆給轟塌了。

    在這種駭人的威力之下,沒有人敢於從牆後探出身子進行反擊,步兵們迅速地通過船舷邊的活動舷梯登陸到碼頭棧橋上,然後以排為單位向岸邊的海盜堡寨包圍過去。

    「儘量抓活的,不要濫殺無辜!」王湯姆對軍校進修生們下達了言簡意賅的命令,同時將準備好的一批特製槍械發一一發給他們。

    這種新槍是軍工部門按照錢天敦先前提出的意見,在現有的燧發槍基礎上設計的一種改型款。這種槍主要的特點就是縮短了槍管和槍身長度,加大了口徑,並且使用了一種新式的紙殼定裝彈。簡單來說,這就是一種類似於後世短筒獵槍的武器,這種槍有意將槍身做得短小,很適合在叢林或是巷戰等不便二七式燧發槍施展的場所使用。由於射程因此也縮短不少,有效殺傷距離還不到五十米,為了彌補這個短板,設計單位便通過加大口徑的方式來增加有效射程內的殺傷力,紙殼定裝彈裡裝的也是小小的霰彈而非燧發槍用的單顆鉛彈。

    在十米到三十米這段距離上,這種槍的殺傷面積極大,基本上不需要特別精確的瞄準便可打中對手。如果正好對方的陣形很密集,那樂子可就大了,幾十枚鐵子會在出膛的剎那就變成一片彈幕籠罩過去,這樣的一顆霰彈就足以在近距離上殺傷一片人。而戰術動作熟練的槍手使用定裝紙殼彈,一分鐘之內甚至可以完成五次擊發,其射擊頻率已經證明了這把槍在實戰中的可用性。

    軍工部門開發研製這種「二八式霰彈槍」的目的是為了給錢天敦主導的黑土港山地特戰部隊提供專用武器,不過在此之前能夠找戰場使用一下,那當然也是極好的一種安排。王湯姆這次帶了四十多支試製品出來,但在李家莊根本就沒派上用場,那些流寇甚至連霰彈槍的射程都還沒進就全被炮火給放倒了。不過今天過來攻打擔桿島的海盜窩,王湯姆覺得倒是試用這種槍的一個好機會。進修生們在勝利港就已經學習過如何使用這種新式步槍,因此交給他們在實際戰場上試用也算是一種恰如其分的選擇。

    高橋南雖然對王湯姆的命令不是很能理解,但撇了撇嘴最終什麼都沒說,向王湯姆敬了個軍禮便提著火槍下船了。當然除了槍之外,他也沒有忘記把他的寶貝武士刀背在身上。

    鄭廷也不甘示弱,趕著跟了上去,今天要是還輸給這個東瀛矮子,那安南軍人今後在勝利港軍校的位置恐怕也要大打折扣了。如今勝利港軍校的進修學員越來越多,不僅有來自安南的學員,來自大陸的進修生也不再只有李家民團一家,鄭廷就知道在這次出發前抵達勝利港的幾名福建來的學員,據說其身份是隸屬於大明軍方。

    海漢人是如何跟大明軍方又扯上了關係,鄭廷不知道也不敢去打聽,畢竟佔在他的角度去打聽這種事實在過於敏感了。但軍校的外來進修生多了之後,鄭廷也隱隱感受到了競爭的壓力,在這地方他可不僅僅只是代表他自己,某種意義上他已經是象徵了他的國家。

    在第五輪的船艏炮轟擊之後,終於有一段寨牆塌了下去,露出了一段兩丈來寬的豁口。在船上觀察戰局的王湯姆立刻下令停止炮擊,防線已經被炮火撕開缺口,剩下來的事情就要交給步兵了。

    高橋南一馬當先衝到了寨牆豁口,對著正在七手八腳試圖修補寨牆的人群便轟了一槍。他這一槍距離目標不過三五米距離,直接就崩翻了一片人。鄭廷緊隨其後也上來崩了一槍,然後圍在豁口處的一群海盜立刻便轉頭一擁而散,根本沒人再看地上躺著的一堆傷號。兩人就這麼放了兩槍,看樣子居然就把這個豁口給拿下來了。

    隨後的戰鬥就有些按部就班了,步兵隊從豁口處一擁而入,不慌不忙地整好隊之後,對著最後一批試圖頑抗的海盜進行了一次非常流暢的三段擊。放倒了這幫人之後,整個戰局便已經基本穩固了。海盜們眼見抵抗無果,已經有人跪下來選擇了投降。步兵們有序地進入到寨堡中,開始清點俘虜和物資。

    「這也太快了吧!」唯一對這個戰果感到不滿的人,大概就是一心想要作出點成績的高橋南了。由於王湯姆在此之前明令禁止濫殺,高橋南的寶刀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沾上血腥,戰鬥就已經結束了。如果不是攻佔豁口的時候開了一槍轟翻了幾個海盜,那今天可就真是顆粒無收了。

    鄭廷心裡卻是長出了一口氣,如果真是要進行短兵相接的作戰他倒也不會害怕,只是他自知單兵作戰的能力的確不如高橋南,要是扯開了打,難免又會被這矮子給搶去了風頭。

    民團的士兵在進攻過程中只出現了五個輕傷,讓軍官們事前還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思終於都平靜下來。如果在對付這種檔次的對手時還出現多人傷亡,那回去之後只怕很難向執委會和軍委交代,畢竟在制定作戰計畫的時候,他們可是聯名保證了要「以零陣亡拿下擔桿島」。

    而清點海盜的過程則耗時比較久——因為有一些失蹤人員不知道是趁亂逃到島上其他地方去了,還是在首輪攻擊中就隨著那艘倒霉的船一起沉到了港灣裡。另外一部分在作戰過程中被殺死的海盜,也需要再進行一次核對。

    說來也是這群海盜倒霉,在兩天前的那次截擊戰中,這伙海盜的大當家和二當家都死在了海漢民團的火槍之下,島上也就剩下了一個平時不管事的三當家。頭天晚上三當家喝了個酩酊大醉,結果直到海漢民團開始登陸的時候,他才從睡夢中被海邊傳來的炮聲所驚醒。而缺乏指揮的海盜團夥幾乎沒有作出任何像樣的抵抗,便被船堅炮利的海漢民團攻破了寨堡,這位三當家也暈頭暈腦地就成了海漢人的俘虜。到這個時候,他甚至都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王湯姆下令將俘獲的近三百名俘虜召集到一起,然後拿著鐵皮話筒對他們喊話道:「我們是來自瓊州島勝利港的海漢民團,從現在開始你們當中所有年滿十四歲的人都成為海漢執委會名下的囚犯,如果你們想要重獲自由,那麼就必須先完成至少一年以上的苦役!」

    王湯姆環視跪伏在地上這些哆哆嗦嗦的俘虜,繼續說道:「任何言語或者動作上的反抗,都將被視作叛亂處置!你們如果想要好好活到重獲自由的那一天,那就從現在開始謹言慎行,不要犯任何錯誤!不要被監管你的上司抓到任何把柄!如果有人對此抱有懷疑的,那我很歡迎他來試一試我剛才說的話是不是管用!」

    相比許心素,鄭一官這種財大氣粗的大海盜頭子,擔桿島上這群海盜的家底堪稱可憐,五千多斤糧食、三千多兩成色各異的銀子,一堆鏽跡斑斑的刀槍,還有十幾件工藝略顯粗糙的珠寶飾物,基本就是民兵們抄家之後的全部收穫了。根據那個倒霉的三當家交代,島上的資產原本不止這點,不過前些天大當家和二當家到廣州去進貨,帶走了幾千兩銀子——當然那批銀子所換成的貨物,以及運送貨物的船,都已經成了海漢人的戰利品。

    不過這位三當家無意之中透露的一個信息,倒是引起了王湯姆的注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3
341.第341章 試射新槍

     據這位海盜三當家交代,他們從廣州採買回來的各種貨物,都是定期運往東邊一個叫做三門島的地方,與「十八芝」的手下進行交易。而除了充當二道販子之外,這夥人也經常會替「十八芝」出面,將一些贓物運往廣州脫手。

    從這裡王湯姆至少明確了兩件事情,第一,這伙規模不大的海盜能夠在「十八芝」的勢力範圍邊緣生存下來,果然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們的存在,或多或少還能給「十八芝」帶來些許的好處,才能讓強大的「十八芝」默許了他們在這裡落腳。第二,看似跟穿越集團沒有發生過直接關係的「十八芝」,極有可能早就已經開始採購勝利港生產的各種工業品了。至於說「十八芝」是把這些商品販賣到日本還是北邊的江浙,暫時就不得而知了。

    毫無疑問,近一年來在廣東市場上大受追捧的海漢商品已經被「十八芝」注意到,並且成為了他們從廣東販運的貨物之一。如果執委會知道了這個消息,恐怕不會樂意見到自家的產品變成了未來對手的生財渠道。

    執委會從穿越之初便將「十八芝」作為了今後幾年中在東亞海域最強勁對手看待,為了能夠在今後的海權爭奪戰中取得勝勢,早早便通過「福瑞豐」向福建方向進行佈局。對福建地頭蛇許心素的軍事扶持,也隨著自身實力的壯大,逐漸從地下轉向了公開。近期許心素派到勝利港學習軍事的第二批進修生已經到達,與前一批的工匠學員不同,這次的學員可就全是實打實的帶兵軍官了,而穿越集團也就由此開創了為大明官方培訓人才的先例。

    原本的歷史上,在此之前大明軍方也找過別的外來助力幫忙,那就是葡萄牙人。天啟三年的時候,明軍向葡萄牙人購買了22門紅夷大炮,並且僱傭了二十三名葡萄牙炮手到北京幫忙造炮練兵,這大概是第一批正式受到中國政府僱傭的西方軍事人員。崇禎元年七月,兩廣軍門李逢節和王尊德就奉旨到澳門去招募炮師,併購入紅夷大炮。在崇禎二年押送這批火炮到北方作戰的隊伍中,也有數十名來自葡萄牙的僱傭軍人。

    這些僱傭兵在為大明服役期間,領隊能得到每年一百五十兩銀子的薪水,另外每月有十五兩伙食補貼。普通士兵每年一百兩,每月有十兩伙食補貼。這個待遇基本相當於衛所軍六品百戶的俸祿,算是很不錯了,折算成海漢流通券的話,跟海漢民團士兵的待遇基本是在同等檔次。

    葡萄牙僱傭軍在過去的合作中所表現出的專業素質讓大明官方十分滿意,已經有執委提出過,可以考慮在澳門僱傭一批葡萄牙軍人,為海漢民團專門訓練炮手。不過這個構想暫時還是屬於紙上談兵,除了陶東來上次在廣州與葡萄牙人的特使托馬斯有過一次面談之外,雙方到目前還並沒有進行下一步的深入接觸,一時半會肯定還無法完成軍事方面的合作。加上幾個月之前雙方在安南還有過一次隔空交手,很難判斷葡萄牙方面目前對海漢這邊是持一種什麼樣的態度。

    當然王湯姆不會過多地去為這種事情頭疼,作為一個標準的軍人,他很清楚自己在集團中的身份和任務,對外政策這種事情,交給那些文官們去頭疼就好,沒有必要去越俎代庖。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背負的「北美幫」身份在集團中並沒有什麼正面作用,反倒是會成為一部分人警惕的對象——畢竟他們這幫從海外加入的人在文化和價值觀上都跟其他來自國內的成員存在著一定的差異。當然,已經意識到這一點的王湯姆近期都在很努力地在淡化自己「北美幫」這一層身份,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了水軍的組建和訓練當中。

    在打下擔桿島之後,王湯姆個人最大的體會就是軍方先前對這伙海盜的重視程度實在有些過頭了。如果這幫海盜真如軍方所擔心的那樣,主動騷擾萬山港甚至向大萬山島發起進攻,那簡直就是自討苦吃。以他們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力,王湯姆認為並不比圍攻李家莊的那些流寇土匪強出多少。

    民團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清點戰果,然後將能搬走的東西全都搬上了船。由於這次俘獲的船隻太多,民團自己的水手還不夠用,不得不又從俘虜當中挑選了一部分水手來駕船。直到天色擦黑的時候,船隊才緩緩地離開了擔桿島碼頭。這次所抓獲的俘虜中,其中大部分會暫時被留在大萬山島上參與建設工作,而少量的頭目級人物則會被押送到大本營,等待他們的將是一至數年不等的苦役生活,如果運氣不好,說不定會被送到海外的拓殖點。

    至於這次繳獲的船隻則全都留在了萬山港,以增加駐島部隊的機動力。三艘參戰的戰船在此之後仍將返回勝利港駐紮,大萬山島上的人暫時就只能用這批戰利品來充當交通工具了。

    五月三十日,王湯姆率領之前從勝利港派出的兩個連隊乘船返回大本營。至於島上的前期基建工程,按照負責人劉山夏的說法,基本可以保證在六月底之前完工。屆時大萬山島據點將長期保有一個連的兵力駐紮,並且將作為商業及移民轉運站發揮更多的作用。

    王湯姆回到大本營先去軍委交了差,剛出來便被白克思抓了壯丁:「聽說你今天回來,正打算去找你,沒想到你自己就蹦出來了,快快快跟我走!」

    王湯姆一頭霧水道:「白總,什麼情況能不能先解釋一下?」

    「新槍造出來了,找你去看看貨順便試試槍。」白克思不由分說,拉著王湯姆便朝勝利堡火車站的方向去了。

    四月初成立「海漢兵工」之後,原來主管工業生產的白克思順理成章地兼任了這個新機構的主管領導職務。在初步理順了設計、生產、使用等各方單位的關係之後,白克思親自抓的第一個重點武器項目便是步兵所使用的槍械。

    穿越之後這一年當中,軍工部門實際上量產了兩種不同型號的火槍,一是主要用於出口的二七式火繩槍,二是列裝到自家民團使用的二七式燧發槍。這兩種前裝式火槍不論是在軍方還是軍工部門的眼中,都只是過渡性的武器。擁有數百年積累下來的科技優勢,軍工部門很清楚步槍的發展方向,他們所需要做的就是按照自身生產力的發展水平,不斷地複製出歷史上那些聞名遐邇的步槍就夠了。

    以穿越集團現有的軍工技術和鋼鐵產量,開始製作後裝式步槍已經不再是妄想。而後裝式火槍的出現,將意味著海漢的軍備水平與這個時代徹底拉開了差距。當然關於應該複製哪一款槍械來作為民團未來一段時期內的單兵武器,在幾方代表共同磋商的時候還是有過一些爭論。

    1850年正式列裝部隊的後膛步槍中,有不少著名的步槍型號,比如大名鼎鼎的德萊賽M1841擊針槍,從1840年裝備普魯士陸軍,直到1872年才被毛瑟M1871淘汰掉。還有美國的霍爾M1819步槍,更是早在1819年就進入了美國軍隊服役。這兩種後膛步槍的共同優點是射速快,能達到每分鐘八九發的射擊頻率,而共同缺點就是槍膛漏氣嚴重,這個缺陷大大影響了步槍在射程和精度上的表現。鑑於海漢民團一直是走少而精的路線,軍方希望到手的武器能夠在性能表現上更平衡一些,所以在經過一番討論之後,這兩種步槍最終都被否決掉了。

    最終經過了反覆權衡之後,「海漢兵工」選擇的槍型是比德萊賽M1841晚一年出現的卡曼爾萊德M1842步槍。這款步槍到1867年停產時為止,一直都是挪威軍隊的主要單兵武器。

    卡曼爾萊德步槍最大的特點簡單概括一下,就是使用火帽擊發、可以立起來的彈膛以及紙殼定裝米尼彈。這個活動彈膛基本上就是一個裝在槍身上的金屬彈殼,彈膛前方有一個縮口可以嵌入到槍膛後部,這樣就大大地增強了槍膛的氣密性,再加上米尼彈和線膛槍管的使用,這種步槍相比燧發槍在射程及精度上就有了極大的提升。

    當然各種黑科技對性能的加成也並非沒有代價,這種步槍的生產工藝就比現有的二七式燧發槍複雜得多,其成本也急劇上升,按照軍工部門的估算,量產之後的生產成本預計將是二七式燧發槍的五到七倍之多,大概折合流通券三十元左右,幾乎達到出口型火繩槍的十五六倍了。因此這種槍最後是否會得到軍方的認可,目前還沒有最終定論。

    王湯姆是穿越集團中為數不多的單兵武器專家,因此這個驗槍試射的活動特地延期了一週,就是要等著他從廣州那邊回來。白克思拉著王湯姆乘坐火車到了田獨工業區,然後在兩名民兵的帶領下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山溝中。這裡建有一個小型靶場,但這個靶場並不隸屬於軍方,而是軍工生產單位進行武器試射的地方。

    王湯姆到了這裡之後才發現,軍委中數得上號的人物幾乎都悉數到場,看樣子軍方對這把新式步槍的性能也是有很大的期許。

    「我簡單為大家介紹一下這支步槍。」白克思到場之後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便拿起一支樣品槍開始了講解:「這事我們仿造卡曼爾萊德M1842製作出來的新式步槍,全長125釐米,槍管長度為78釐米,全重大約5公斤,使用紙殼定裝米尼彈,後膛裝填,射速大約為每分鐘六到八發,子彈初速在300米/秒左右,有效射程500米。」

    從白克思所公佈的紙面性能參數來看,這支新槍已經全面超越了現在民團列裝的二七式燧發槍。如果可以量產,那麼基本就意味著民團在未來幾年內不必再對單兵武器進行大的改動換裝了——下一次的槍械大改,或許就是栓動式步槍和金屬殼子彈的應用了。而以穿越集團現有的資源和生產能力來看,光是銅殼子彈就無法在近幾年內大規模量產,即便真有那麼多銅,執委會也不會將其用於生產昂貴的子彈。價格相對比較便宜的米尼彈在這個時代就已經足以吊打全球步兵,軍方倒也不會急於把單兵武器升級到一戰水平。

    當然軍方的人也很明白,白克思所公佈的這些數據當中,有一部分僅僅只是理論數據而已。比如射速,理論上可以達到每分鐘六到八發,這個數據大概是在站姿無干擾的狀態下測得的,但在戰場上卻會因為個人的戰術技能和射擊姿勢、射擊環境等因素而受到影響,實際作戰時士兵的表現普遍都會低於這個水平。還有射程雖然能夠達到500米,但根據後世的經驗,戰鬥環境下能有效命中單兵目標的射程大概只是最大表尺的一半而已,所以真打算攻擊500米距離上的目標,那多半都只能靠運氣來蒙了。

    除了卡曼爾萊德之外,軍工部門其實還試製出了另一種在歷史上被稱之為「神槍」的惠特沃斯步槍。1857年產自英國的這種步槍外觀十分奇葩,採用了六角形的槍管,必須要用特殊的彈頭才能進行裝填,而這種異型彈膛的工藝和造價也遠遠超出了一般的步槍,甚至連其所使用的子彈,也要比同時期的米尼彈貴出數倍。並且這種步槍在兩次射擊之間必須要清理槍膛,導致其射擊速度要比同時期的步槍要慢得多。裝填不便、價格昂貴、射速較慢,種種的缺陷讓英國軍隊都放棄了將其列裝到部隊,生產出來之後只是大量出口到了美國。

    那為什麼「海漢軍工」要仿製這麼一種弊病多多的步槍?惠特沃斯步槍被稱之為「神槍」可不僅僅只是因為其外形怪異,這支槍最大的特點就是准,並且射程遠遠高於同時期的競爭對手。使用最大發射藥量時,其子彈初速能達到420米/秒,膛口動能超過3000焦,在千米距離上的彈著點分佈能控制在一米以內,其有效射程最遠超過1500米,在射程和精確度上都堪與之後出現的栓動式步槍相比。

    這些數據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惠特沃斯步槍就是一種能夠在現有技術條件之下生產出來的狙擊步槍!當然要實現這一功能,軍工部門還得為其專門製作一款瞄準鏡。不過現在玻璃車間已經開始試制光學玻璃,要造出4倍左右的瞄準鏡並不會存在太大的困難,無非就是全手工製作,造價比較高而已。

    如果要說卡曼爾萊德的造價高,其實跟惠特沃斯一比還是會覺得很便宜,軍工部門預計的單支造價已經超過百元,這還並不包括其使用的異型彈藥在內。當然這種具備特殊用途的武器注定不會大量生產,但「海漢軍工」相信軍方這幫人在實際檢驗過槍支性能之後,一定會下一批訂單,畢竟這種狙擊步槍的成本可要比軍方從21世紀帶來的寶貝們便宜多了,軍方有足夠的條件能培養出這個世界上的第一批火槍狙擊手。

    與王湯姆一起試射新槍還有顏楚傑、古衛等人,而這其中真正接觸過原版卡曼爾萊德步槍的也只有王湯姆一人,穿越前他曾經在NRA即全美步槍協會的活動中試射過這種步槍,因此大家都是以他的操作步驟當作示範來照做。

    王湯姆首先扳開彈膛下方的擊錘,轉動槍身右邊的曲柄讓活動彈膛豎立起來,將火帽塞入彈膛底部,倒入發射藥,再將紙殼米尼彈塞進去填緊,然後轉動曲柄讓彈膛回位,嵌入槍管完成閉鎖。

    眾人完成裝填之後,便舉槍瞄準了百米外標靶開始射擊。打完十發之後,有民兵將標靶收了回來以供檢驗。王湯姆或許是手熟的關係,命中率果然是最高的,十發中六,其他人則是打飛居多,一般都只有兩三發上靶。不過這個結果並沒有讓大家感到氣餒,為了驗證表尺的重要性,剛才在射擊中都只是憑藉肉眼瞄準,能打出這個成績已經相當不易。

    接下來的射擊中大家便用上了槍上安裝的表尺來輔助瞄準,這下果然就起到了十分明顯的作用。對同等距離標靶射擊的結果,王湯姆十發中九,而其他人也將命中率提升到了50%上下,如果手熟一些,相信這個命中率還會有比較大的提升空間。

    當然新槍的檢驗工作不僅僅只是試射打靶,還有大量的其他檢驗項目需要一一進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3
342.第342章 繼續擴張

     要檢驗一支步槍的質量是否能夠達到作戰要求,僅僅只是對著固定靶放幾槍,確認一下精準度,那是遠遠不夠的。必須還得要進行各種真實作戰環境下的應用測試,甚至是某些極限狀況下的表現,才能確定這支新式步槍是否達到了軍方要求的水準。特別是作為首批使用了膛線射擊的火槍,膛線的耐磨性和使用壽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性能指數,直接會影響到步槍的實際表現,而這個指數可不是隨便放幾槍就能測出來的。

    這支步槍在經過軍官們的初步試用之後,還將下發到勝利港的軍營區靶場,進行為期至少一個月的日常使用測試。這個測試就要比現在的打靶更為全面,同時會對實際使用當中出現的問題進行整理,拿出進一步的改進方案,之後才會進入到定型量產的階段。至於何時能夠全面地列裝到部隊,這就連「海漢軍工」也不敢打包票,因為如果按照目前的生產效率來看,除非先停下其他型號的火槍生產線,否則這種新式步槍的產量很可能還跟不上民團編制的擴張速度。

    當然如果軍方認可了這種新式步槍,並且也願意下訂單採購,那麼「海漢軍工」接下來肯定會對生產線擴編,以求在最短時間內達到軍方的要求。至於目前生產的火繩槍和燧發槍,「海漢軍工」可不會輕易放棄,這些武器雖然在穿越眾看來已經非常原始,但在17世紀卻仍然是引領時代的黑科技,就算民團自己淘汰不用,也還會有大把的外銷對象,就算是火繩槍這樣的原始步槍,只要操作得當,再賣幾十年都沒問題。

    至於惠特沃斯步槍仿製品的試射工作,則是專門找來了穿越集團中唯一一名經受過系統訓練的半專業狙擊手老摩根。民團在海外的幾次軍事行動當中,老摩根都是帶著他那支寶貝M200狙擊步槍隨隊出征,但其實真正派上用場的時候並不多,這倒不是老摩根的技術不過硬,而是他在大多數情況下根本捨不得開槍耗費寶貴的子彈。這種特製彈藥在本時空基本沒有復裝的可能性,用一發就少一發,因此老摩根自己的日常訓練也大受影響,沒有辦法保持定期的實彈訓練。

    惠特沃斯步槍仿製品在設計和生產的過程中,摩根都全程參與,並且站在狙擊手的角度上給出了很多獨到的意見。由於從設計階段便已經確定這種步槍由於工藝複雜、成本高昂,即便定型其產量也不可能太大,既然不需要太多地考慮成本因素,摩根在工藝上就摳得非常細緻,甚至要求在槍支外部加裝一小段純手工製作的皮卡尼汀導軌,以便於固定專門為這種槍所設計的外裝式瞄準鏡。

    由於摩根對這種狙擊用途的新槍已經十分熟悉,與其將這次的實彈射擊稱為試射,倒不如說是武器性能展示更為確切。摩根先操著半土不洋的普通話中文向在場的人說明了這把槍的大致性能,然後用加裝了瞄準鏡的步槍樣品對500米距離上的胸牌標靶進行射擊。專業人士的操作果然沒有讓觀眾們失望,在這個距離上摩根居然打出了十發八中的成績,這基本就意味著將來民團自行培養出來的狙擊手在理論上應該也能達到同等水平——除了武器之外,當然還得視摩根這個老師的教學水平和生員素質而定。

    演示完武器性能的摩根遠比觀眾們更為興奮,因為對他來說,能夠親自帶出一支特別的作戰隊伍,比在醫療系統培養出一群赤腳醫生更有成就感。錢天敦在安南的成功已經給了軍方這些人一個信號,只要自己有一技之長,成為一個兵種的創造者也並非難事。而在錢天敦組建特戰連打出成績之後,王湯姆出任海軍最高指揮也再次驗證了這個規律。對於一心想要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的這些軍方人員來說,直接成立一個由自己培訓管理的新兵種,無疑是一條極佳的捷徑,而現在摩根似乎已經看到了踏上這條捷徑的希望。

    顏楚傑等人隨後也對這種槍進行了試射,不過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的並非是這種槍在有效射程內的精準度,而是射擊時極大的後坐力。如果不是有摩根提醒在前,至少有一半人會在首次使用這種槍的時候被槍托撞傷肩部。即便如此,大家也普遍認為這種槍並不適合長時間持續射擊,但這個特點反倒是與其用途定位很相符,畢竟實戰中也不太會有讓狙擊手當普通步槍兵一樣連續開槍的時候。

    對於這種19世紀狙擊步槍的表現,軍方官員普遍還是比較認可的。雖然其性能還遠遠比不上穿越時帶來的五六半這種群眾武器,但能夠在現有條件下量產的武器,那才是真正值得軍方重視的對象。可以想像部隊中出現了狙擊手之後,在對敵時就可以採用斬首式的攻擊方法,首先拔除對手的指揮人員,以瓦解其戰鬥力,其實戰作用應該是相當突出的。

    當然狙擊手作為步兵中的精銳單位,其訓練週期和難度也遠遠超過普通步兵,甚至會比現在仍然緊缺的炮兵更為困難。就算是以摩根較為樂觀的估計,如果以百人為基數,能夠在一年中訓練出十到二十名基本合格的狙擊手就算謝天謝地了,實際情況可能還會遠遠不如預估。

    軍方人員對於兩種新式步槍所表現出的性能基本都認可,很快就在驗收手續上籤了字。不過這個簽字並不代表這兩種槍就此定型,接下來是一系列的長期測試,然後還需要軍方計算實際需要,向「海漢軍工」這邊下訂單,而這個訂單最終還必須獲得執委會的認可通過。

    「老白,這個價格你一定要想辦法再壓一壓才行,這麼高的造價,要上會討論的難度很大,到時候預算通不過,你們這邊還是拿不到錢的。」正式辦完,陶東來也沒閒著,立刻便開始向白克思討價還價。

    白克思叫苦道:「老陶,我們誰跟誰?這自家部隊用的東西,能便宜難道我會故意敲竹槓嗎?現在的造價可沒多少水分,你想想看這新槍上有多少部件是靠手工打造的?還有這膛線加工,可不比以前的滑膛槍,工藝複雜多了,子彈也得重新另開生產線,這可都是錢啊!」

    「你的困難,我們都理解,但這價格還真得控一控。」顏楚傑也湊過來幫腔道:「一月在安南打回來的軍費,擴編陸海軍就已經用得七七八八了,今年執委會的軍事預算裡可沒有太多的水分能支持部隊大規模換裝了。你覺得是降價容易,還是讓執委會再特批十萬八萬的額外軍費容易?」

    「行了,你們都別說了,我一張嘴說不過你們。」白克思擺擺手道:「造價在那兒擺著,要覺得哪部分不合理就指出來,能降的費用我一定降。」

    不管幾名執委大佬的討價還價最終結果如何,但要見到成建制裝備了新式步槍的民團出現,那至少也是兩三個月之後的事情。所以絕大多數軍方人員對於是否能夠盡快獲得執委會對額外軍費的認可倒並不是很在意,正事一完便圍住了王湯姆,向他打聽李家莊和擔桿島兩場戰鬥的詳情。

    王湯姆自己是覺得這兩場仗打得乏善可陳,但他也很理解這些待在大本營沒有獲得出戰機會的同事們是怎樣的心情,因此便爽快地招呼道:「不如這樣,今晚有空的都到勝利港三號碼頭來,在『飛速號』上開一個海鮮燒烤會,大家邊吃邊聊。這次去番禺作戰,回來的時候李家莊可是送了不少好酒,我特地帶了幾壇回來,大家一起嘗嘗鮮!」

    「王司令英明啊!」人群中有人打趣地起鬨道。自從王湯姆出任了海軍最高指揮官之後,便有人給他起了「王司令」的新外號——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等將來海軍正式成軍之後的第一任海軍司令,十有八九是由王湯姆出任。

    六月七日,以施耐德帶隊的海漢代表團專程趕到崖城,向終於得到任命書的崖州新任知州章青章大人道賀。除了送上豐厚的賀禮之外,施耐德這次還擔負了與崖城方面敲定鳳凰鎮、天涯鎮徵地計畫的任務。

    「以施先生的意思,執委會是想把南山鎮以西地區全部納入名下?」章青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在兩個月之前章青去勝利港出席海漢人進駐一週年慶的時候,雙方便已經敲定了一部分的土地所屬權轉換協議,並且將鳳凰鎮以東的土地幾乎盡數都納入到海漢人名下。在章青看來,這其實已經是了不得的舉動,那可是好幾萬畝的地,海漢人能把這麼大片的地區消化完,至少也得有個三五年的時間,說不定到時候自己已經升任到更高的位置,調離了崖州,也不用為這些黑歷史背鍋。

    但章青沒想到海漢的胃口居然會如此之大,雙方前次達成的協議才過去不過兩個月而已,海漢人就再次提出了新的土地要求。而南山鎮到鳳凰鎮之間的這片地區,其面積差不多有前次轉出去的土地兩倍之大,真把這片地也讓出去了,那整個崖州基本就只剩下崖城周圍的一片地區還處於官府治下了——當然這還必須得忽略掉正逐漸換成海漢民團的崖城本地駐軍才行。

    「章大人是覺得有什麼不妥嗎?」施耐德故作不解地問道:「土地登記費我們認了,需要負擔的賦稅我們也認了,那土地在誰的名下,對崖城的各位大人來說重要嗎?」

    章青暗罵了一聲無恥,心道你們登記的土地哪次不是縮水縮得厲害,勝利港佔了那麼多地,居然就只登記了兩百畝……你們那一個港口商務區就不止兩百畝了好嗎?前次新登記的地雖然稍微大方了一些,算作兩千畝,可是全部照荒地山嶺登記,根本就沒什麼賦稅需要承擔,至於土地登記費……嗯,這個是州府幾位大人們一起分了,那也沒什麼好說的。

    章青乾咳一聲道:「貴方在崖州佔了這麼多的地,日後因此而引起府城的注意,對貴方行事也會多有不便。」

    施耐德點點頭道:「章大人說得很有道理,我們也已經考慮到了這個可能出現的弊端。所以這次我們打算換個方式,把土地以零散的方式登記到個人名義之下——當然這些個人都是我們指定的人。這片地區如果有幾百個地主的話,看起來就沒什麼不正常了吧?」

    章青沒料到對方一句話便把自己給憋了回來,想要反駁他卻覺得自己有點詞窮。要說海漢人不守規矩吧,他們偏偏又沒做什麼實質性的違法舉動,收的土地也是悉數在崖城官方進行了登記。但要說他們守規矩,做的事的確也太張揚了一些。前段時間有不少人跑到崖城告狀,說海漢人派出民團趕跑了臨春河和三亞河一帶居住的民眾,甚至還抓走了不少人,並拆毀了他們的房屋,簡直如同惡霸一般。

    如果不是之前就見識了海漢人的實力,又收了海漢人的好處,章青是很有可能會把海漢人當成惡霸來進行整治的。但海漢人顯然把什麼事情都算在了前面,即便這些人到崖城告狀,官府也不敢放任他們把事情鬧大,更不敢主動去找海漢人的麻煩。如今崖城內外長期都有兩三百海漢的民團兵駐紮著,一有風吹草動說不定崖城就會連夜易主。

    至於原本的水師和衛所軍,章青已經不再對他們抱有任何的期望。水寨的何文輝和羅升東都是見錢眼開、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如今把水師的戰船全都拉出去給海漢人運貨,除了一些水手仍在服役之外,戰兵基本都悄悄脫籍去勝利港幫海漢人打工去了。現在水師裡駐紮的武裝人員,基本都是海漢民團的人,雖然水寨大門還是掛著大明的旗號,但現在連崖城的老百姓都知道那地方其實是海漢人說了算。

    而衛所軍也比水師好不到哪裡去,同樣處在退休門檻的張千戶現在根本什麼都不管,將事務交給了幾名副手處理——據說這幾名副手在海漢民團的職務都是「排長」。如果海漢人需要的話,隨時都可以接手崖城的城防。

    「本官這才剛剛接任,有諸多事務還需要處理,這登記土地一事,希望貴方暫勿心急,待本官處理好一應事務之後,定會為貴方辦理妥當。」既然沒有底氣拒絕,章青又不想答應得太爽快顯得自己沒有價值,便只能使出拖延大法了。

    施耐德笑了笑,似乎對章青的小算盤了然於胸,不慌不忙地說道:「這個手續辦不辦,其實在我方看來都是無所謂的。之所以會主動聯繫章大人,還是看在雙方一直以來良好的合作關係上。執委會希望能夠長期保持這種合作關係,這份誠意想必章大人也能感受到吧?如果章大人覺得不太方便,那不辦也沒什麼,我就告辭不打擾大人辦公了。」

    「且慢!」章青見施耐德起身作勢要走,連忙出聲挽留:「萬事好商量嘛,施先生何必這麼著急?本官也並沒有說不辦啊,只是如此廣大的地區,這丈量土地也需要相當的時日,施先生你說是不是?」

    章青可不敢就這麼讓施耐德走了,因為對方話裡的警告意味已經非常明顯,讓他們覺得「無所謂」的恐怕不僅僅只是土地手續,同樣還包括了崖城官府的存在。施耐德就差沒直說「我給你面子才當你存在,不給你面子就隨時都可以無視你」這樣的話了。

    跟施耐德剛正面,大義凜然地怒斥這個不法之徒?這種念頭章青也只能在心裡閃現一下,卻絕對不敢表現出來。章家翁婿二人是怎麼上位的,章青作為當事人再清楚不過。如果不是海漢人在背後出錢出力加上出謀劃策,他章青再當兩三任通判也未必能尋到一個陞遷知州的機會。如今坐在這個職位上,內有羅升東這個女婿掌著軍權,外有海漢人作為強援,至少在崖城範圍內還真沒有人敢於跟章青唱反調——即便是有這種不識厲害的人,只要抬出「海漢」這塊擋箭牌,也都會立刻乖乖閉嘴。

    前次去勝利港的時候,海漢的頭面人物就很露骨地說過,對他們來說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夥伴,另一種是敵人。如果沒有共同的利益,那伙伴也會變成敵人——章青可不希望自己被海漢人當作了敵人看待,那樣自己很有可能會成為崖州歷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的州官。

    相比那些不知道屬於誰的土地,章青肯定更在乎的是自己目前的官位和未來的發展前景,於是他很快就判斷出了輕重,作出了決定:「來人啊,去通知後院,準備宴席,本官今日要與施先生就崖州之未來暢談一番!」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4
343.第343章 強行冤大頭

     雖然現在崖城官府在崖州大部分地區的影響力已經日漸式微,但執委會也並不打算近期就完全接管官府的職能,大明官府這層皮的存在對於穿越集團的發展還能起到一定的正面作用,未來一段時期內不但要維持其存在,還要設法利用崖城官府來增加穿越集團在瓊州島上的影響力。

    當然,執委會的這種策略也不乏試驗性質,畢竟要如何在瓊州島上與大明官府共存,尚且沒有相關的經驗事例可以借鑑,大家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就目前的發展形勢來看,逐步架空地方官府的方式似乎可行性還比較強,這基本是在最大限度上保證了周邊環境的穩定,讓穿越集團得以快速地充實自身的實力。而這個架空的度也很重要,多了難免激起大明官員的仇視和反抗,發生不必要的衝突,而少了則會讓執委會的政策在地區範圍內無法得到貫徹執行,影響發展大計。

    施耐德在崖州待了兩天,基本敲定了土地歸屬權的大部分問題。章青等崖州官員雖然未必會對執委會的咄咄逼人感到心服口服,但處在當下的環境之中,他們最好的選擇也只能是配合。

    如今崖州上上下下都知道海漢人的轄區內生活太平,收入又高,而且不受官府的壓榨,遷往勝利港地區生活的民眾已經不再像最初的時候,只有一些破產無依的人,自從勝利港這邊搞了週年慶之後,已經開始出現了一些有田有產的崖城居民試圖到勝利港附近圈地置業的情況。

    這個風潮的發起者真要說來,又得記在羅升東頭上。第一批在勝利港置業的崖城權貴人物,基本都是由羅升東拉來的。當這些人去過勝利港,實地看過當地的生活環境之後,很快就打消了心中的疑慮——勝利港無論是生活環境、社會治安還是物資供給水平,都已經遠遠超過了崖城。

    當然選擇繼續留在崖城生活的人也不在少數,畢竟勝利港出產的物資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對崖城的輸送,甚至定期還會有來自安南的船隻送來一船一船的優質煤炭和稻米,一部分生活必需品的價格比起過去都有了明顯的降低。但在他們享受這種便利生活的同時,也必須要面對本地可僱傭勞動力日漸減少所帶來的種種不便。

    隨著三亞新城區的開發,穿越集團這邊對於勞動力的需求量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僅僅是各種基建工程所需的勞動力,就達數千人之多。由於海漢人給的報酬高,務工期間還能管吃管住,來到新城開發區打工的大明民眾越來越多,其中不少人在抵達勝利港接受了短期的洗腦式宣傳之後,便決定了要加入歸化民籍,以求得到更好的工作待遇。

    當然民政部門也並沒有把歸化民籍貫與大明國民的身份分割對立起來處理,對普通民眾的宣傳口徑依然是他們將繼續保有大明國民的身份——只是管理他們的部門不再是大明的地方官府,而是海漢人組成的最高執委會。

    普通民眾對於在崖州究竟誰了說算這種事也並不會特別上心,他們所關心的內容基本都脫離不了衣食住行這類生存所需,只要海漢執委會能提供給他們更好的生活環境,他們當中的絕大部分人其實都不會在意今後自己的戶籍是在崖城還是在勝利港。

    在大陸方向,成功擊退了多路流寇圍攻,並且在戰鬥中擊斃官府通緝多年的匪首廖大鼻,這樣的戰績讓李家莊在很短時間內就成為了整個廣東民間的熱門話題。有不少大戶人家都託了各種關係找李家打聽,是什麼樣的力量能夠讓他們擊退了數千流寇的圍攻,李家也趁著這個勢頭,給剛剛開業不久的「金盾保安」作了一次極好的宣傳活動。

    唯一比較遺憾的是,匪首廖大鼻的屍首被送到廣州官府之後,雖然認屍領賞都比較順利,但卻沒能得到頭面人物的嘉獎。不過想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李家之前就與廣東官場一把手李逢節鬧翻了臉,人家沒主動找「福瑞豐」的麻煩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但出了李家莊的這樁事情之後,省內各地民間自行組織民團的風潮一下子就爆發了。但凡類似李家莊這樣的宗族聚居村寨,都紛紛開始組織護莊護寨的地方武裝,而這些自發性的組織毫無例外地將效仿的對象定為了戰績顯赫的李家莊民團,紛紛派人到李家莊拜訪,希望能夠獲得一些技術性的指導。

    李家自然不敢把這個事全攬下來,而是主動找到駐廣辦的軍代表商議。在經過了執委會的認同之後,駐廣辦決定以李家莊為模本,先在廣州城周邊地區幫助建立起一批使用海漢軍事編制的民團組織。

    為了便於操作,規避風險,有幸成為海漢軍方扶助對象的這些地方的後台老闆也必須與海漢有一定的貿易往來紀錄才行,部分本身就具有「瓊聯發」股東身份的老闆可以直接選派受訓人員,到勝利港接受三個月至半年不等的軍事培訓。

    雖說這些挑出來接受培訓的人員要嘛是家族子弟,要嘛是忠心的下人,想要通過洗腦讓這些徹底導向海漢的難度較大,但軍方仍然決定接受這些學員。軍方並不指望這些受訓人員回去之後能把各種地方民團全都變成了海漢協從軍,但至少能讓他們在受訓期間樹立「海漢不可戰勝」這樣的概念,在今後海漢勢力攻略大陸的時候,這些民間武裝不至於跳出來變成海漢大軍的絆腳石。

    當然了,武器的出口也是軍方這個大型培訓計畫的一部分,特別是火繩槍和小口徑鑄鐵火炮這樣的產品,非常適合民間武裝使用,而購買方對彈藥的依賴性也能讓軍方今後能夠更好地管控這些大明境內的民間武裝勢力。

    六月十七日,排水量達到500噸的「探險級」戰船首船「探險號」在勝利港船廠碼頭下水,開始進入最後的舾裝階段。這艘三桅帆船的船體基本可以視作「探索級」戰船的放大型號,同時也繼續採用了中西結合的「海漢式風帆」。這艘長度達五十米的戰船上將會裝配共計十四門12磅艦炮,以及首尾各一門的18磅長身管炮。額定的船員共一百六十八人,其中作戰人員一百二十人,船員、水手及其他船上工作人員四十八人。在完成舾裝正式入列之後,「探險號」戰船將在至少一年的時間內充當海漢民團海軍部隊的旗艦,直到下一艘排水量更大,作戰功能更為齊全的新型號戰船下水為止。

    不過至少在年內,海軍和造船廠都沒有繼續建造更大型的作戰艦船計畫。這一方面是因為戰船的造價實在太高昂,「探險級」戰船幾乎已經是目前海軍預算所能承擔的極限了,沒有更多的開發建造費用來完成下一步的改進。另一方也是因為海軍自身的維持費用就相當高,按海軍的計畫,年內至少要完成兩艘「探險級」和八艘「探索級」戰船的入列,組成第一支真正意義上的作戰艦隊,這就意味著海軍的編制至少要在千人以上,僅靠財政撥款要支撐這麼一支規模的艦隊難度相當大。

    說到底其實就是沒錢,跟陸軍相比,海軍沒有太多外來的油水可以用來補貼軍費。截止目前的作戰,海軍的主要作用依然是承擔運送陸軍部隊,這就導致事後的軍費結算當中,海軍能夠從中分到的份額極為有限。

    當然如果真要讓海軍拉出去跟人在海上對打,那又的確不太實際。截止目前在水面進行的作戰幾乎都能在實力上碾壓對手,並沒有太大的難度,但如果真正需要面對「十八芝」、許心素或是西方國家殖民公司的武裝船隊,那海軍的這點實力的確還差得遠,軍委也絕對不會冒著被人一鍋端的風險把海軍派出去正面對敵。

    但如果消耗軍費白白養著這支軍隊,軍委又會心有不甘,因此從廣東返回之後,王湯姆和軍方的幾個高層便開始籌劃著要為海軍找個新對手練兵。

    北邊的「十八芝」是肯定幹不過的,軍委首先就排除了這個目標。而周邊地區剩下可供選擇的目標就所剩無幾了——要嘛跨越整個南海去東邊的菲律賓群島找西班牙人的麻煩,要嘛南下找老對手安南阮朝繼續過招。

    在這樣的候選答案中,軍委的選擇應該說並不會感到困難。南越的水上實力在一月的時候就已經被證實了不堪一擊,襲擊南越沿海地區應該是一個風險比較小的作戰方案。不過軍方興沖沖地把這個計畫通過電報發往涂山半島,與北越朝廷進行協調,希望他們能夠出兵配合作戰,對方卻赫然拒絕了這個計畫。

    北越理由相當現實,就是兩個字——沒錢。一月那場大戰之後,欠下海漢一屁股軍費無法償還的北越朝廷只能選擇了分期付款,並且以移民人口折算費用的還款方式。雖說截止六月,北越方面已經基本還清了上次作戰所拖欠的費用,但其國內的經濟難免也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影響。鄭氏名下的商行有一段時期甚至不得不以稻米為交換手段,代替了金銀向海漢求購精鹽、武器等貨物。

    北越朝廷裡也並非是蠢貨當政,他們很清楚如果每次作戰都需要請海漢人出兵相助,那麼內戰繼續下去的最大受益者其實並非北越,而是這些樂於充當僱傭軍的海漢人。如果現在又要掏出十幾二十萬兩銀子雇海漢人征討南越叛軍,那下半年升龍府的達官權貴們也不用過日子了。

    最可行的辦法,莫過於北越通過購買海漢武器,接受海漢式的軍事訓練,得到一支隸屬於升龍府的部隊,然後由這支部隊去征討南方的阮氏叛軍,統一國土。但這個計畫有兩大弊端是北越高層們無法忽視的,一是高昂的成軍費用,二是漫長的成軍時間。

    北越以往打仗極為簡單,少量的專業部隊裹挾著臨時徵調的農兵,也不需經過太多複雜的訓練,發了武器就直接拉上戰場開干,打贏了適當從戰利品中拿些好處出來發放,打輸了那大家就自認倒霉,也不會有什麼戰後撫卹之類的玩意兒。但自從跟海漢合作以來,這種作戰概念慢慢就改變了,軍官們認為沒有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的農兵完全不堪用,而正規部隊的士兵也都認為應該像海漢人那樣,在受傷或者戰死的情況下發放優厚的撫卹金,才能有效地保障部隊的戰鬥力。

    這當然都是拜涂山訓練營的海漢式教育所致,按照海漢人的成軍標準,北越每訓練一名火槍兵就需要大約二十兩銀子的前期費用,這其中包括了購買單兵成套武器裝備的十二兩銀子,訓練期間軍餉三兩銀子,以及付給涂山訓練營的五兩訓練費用——雖說海漢人打的是免費軍訓的幌子,但免費的只是學費而已,要使用訓練營的各種器械,以及在訓練期間消耗的各種物資,那還是得收取一定的費用。

    訓練一個配備了炮兵連的加強營,北越朝廷至少要掏出不低於三萬兩銀子,這個費用相比安南以前的軍費標準堪稱天價。而且仔細盤算一下其中的軍費就可以發現,這三萬兩銀子中差不多有兩萬五千兩最終都是以各種名義進了海漢人的口袋。而按照北越軍方自己的估算,如果要在戰場上獲得一邊倒的優勢,較為順利地完成對南越叛軍的討伐,至少需要十個加強營,大約萬人出頭的新軍才行。而現在升龍府就算再一次地砸鍋賣鐵,要在短時間內湊出這筆錢也不太容易了。

    因此在升龍府也出現了兩種完全相反的看法,一種是認為應該依靠自己的軍事力量來完成統一大業,哪怕費用多一些,時間長一些也是值得的,畢竟這支軍隊最後是北越朝廷自己的財富。而另一種看法則認為與其將這麼多的銀子變相交給海漢人,倒不如直接出錢雇他們把南越軍滅掉,至少在時間上會節省不少。屆時安南南北統一,民間的稅賦增加一倍,再來建設軍隊所面臨的軍費壓力就會小得多了。

    當海漢人的主動出戰邀請遞交到升龍府這邊,就引起了雙方的劇烈爭論,有人認為應該趁著這個機會,召集在橫山爭江一線的作戰部隊一鼓作氣南下掃平叛軍,有了前次的作戰經驗在先,海漢民團的戰鬥力無可置疑,必定能夠一路平推過去。但更多的人認為海漢人未必有這種好心,他們提出的邀戰恐怕並不是為了幫助北越完成統一,而是別有目的——持有這種看法的人甚至包括了北越防線最高指揮官鄭柏和與海漢人有過多次接觸的小王爺鄭柞在內。

    這一派意見認為,海漢人極有可能為了長期向北越輸出武器,不會真心實意地幫助北越在短期內完成南北統一,他們之所以這次會主動提前對南越發動進攻,有可能只是為了在練兵的同時從北越手中撈一筆外快而已——這幾乎就已經命中了實情。

    在反對聲音居多的情況下,最終北越方面選擇了拒絕海漢的這次提議。當然北越也沒有把話說得太死——要打也行,但軍費需要雙方再議,總之是不能照著前次的那種標準來了。

    勝利港這邊倒是完全沒有料想到這樣的結果,執委會甚至提前就已經通過了出兵的決議,因為大夥兒都認為這樣的作戰既能練兵又能賺錢,風險還比較小,實在沒有反對的理由。但眾人接到涂山訓練營發來的回覆之後都是大眼瞪小眼,對於北越這種超乎預料的反應有些始料不及。良久顏楚傑才道:「還真不能把這些猴子當傻子看了,居然能看穿我們的目的!」

    「看穿了也沒用,他們最終還是得依靠我們才行,只是時間問題而已。」陶東來對於北越方面的反應顯得較為淡定一點:「我覺得有一件事他們恐怕並沒有意識到,或者說認識得還不夠深刻。」

    「什麼事?」顏楚傑隨口追問道。

    「北越人拒絕我們的提議,無非是覺得我們要的費用太高,打算慢慢訓練自己的部隊,去完成對南方的討伐。不過他們大概忘了,要想練出一支可用的新式軍隊,單單只靠他們自己可是不夠的。」陶東來頓了頓,眼神轉向了白克思道:「我看必要的時候,可以掐一掐他們的脖子,讓他們想明白這件事到底是誰說了算。」

    白克思心領神會地接道:「正好這段時間要給錢天敦那支部隊趕工造新槍,我看火繩槍的生產線可以先停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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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第344章 第三班 劍指南越

     火繩槍的生產線當然不會停工,就算不賣給北越,這種武器賣到大明也是很划算的買賣。大明兵部的火繩槍要價二十兩一支,需要自籌軍費採購裝備的許心素當然更樂意購買質高價低的海漢貨——事實上就在福建來的第二批學員抵達勝利港的時候,也帶來了許心素的新訂單,一千支二七式火繩槍。

    財大氣粗的許心素一向都是現銀交易,甚至有過好幾次先運來銀子再談訂單的土豪舉動,下了這個單自然是希望海漢這邊越快交貨越好。如果要掐一掐北越的貨,倒是能夠很快把福建這頭的訂單完成。所謂的停工一說,那也只是軍工部門對北越的藉口而已。

    於是北越方面很快就接到了海漢的新消息,這次與出兵的邀請完全無關,是「海漢軍工」通知他們,由於技術升級需要,火繩槍的生產將暫停一段時間,至於具體是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半載,那要視「相關部門」的工作進度而定了。換言之,在這個所謂的「技術升級」結束之前,北越將暫時無法從海漢這裡採購到步槍。

    至於火炮銷售也有小小的「調整」,短期內將沒有小口徑陸軍火炮向外出售,唯一能買到的就是長身管城防炮——這玩意兒威力雖然也很大,但機動性基本為零,遠遠不及陸軍火炮在戰場上靈活實用。

    這兩項調整讓北越朝廷充分感受到了來自勝利港的「惡意」,他們當然也明白海漢人的這種表態意味著什麼,畢竟不久之前剛剛拒絕了配合海漢出兵的邀約,看樣子海漢人對於這個答覆是相當的不滿。

    北越現在已經有了大約兩千人規模的新式軍隊,但要說靠這兩千人就能打垮南邊的叛軍,那也不太可能。海漢這邊把武器出口一掐斷,北越新軍的擴建計畫立刻就會陷入到停滯狀態。

    找海漢人抗議嗎?可海漢人給出的理由也合情合理,無從指責。最要命的是北越現在採購武器仍然是用大米加人口的方式來進行交易,的確沒什麼底氣可言,要是海漢人說一句拿銀子來買,那北越方面真的就只能是干瞪眼了。而且這些權貴們私下都或多或少地從與海漢的交易中獲得了好處,誰也不願出這個頭去找海漢人交涉——這次中斷武器供應也就罷了,下次要是連精鹽和其他的好東西也停止交易,那這個鍋誰來背?

    於是為了這事,升龍府的一干權貴們又吵了好幾天的架,到後面爭論的話題已經不是指責海漢的行為不厚道,而是必須要從實際角度考慮如何解決這次的意見分歧了。

    最終升龍府的態度還是有所軟化,表示願意在一定程度上配合海漢主導的軍事行動,但對於具體的軍費負擔比例,升龍府卻不願輕易鬆口——這已經不是政治態度和氣節問題,而是實實在在的拿不出錢了。當然在他們作出了這種服軟的表態之後,海漢執委會也禮尚往來,表示會在近期內恢復對北越朝廷的武器供應。

    在權衡了各種利弊之後,海漢軍方最後拿出了一個較為折衷的行動方案:北越方在橫山、爭江一線集結部隊,作出舉兵南伐的姿態,盡力吸引南越將兵力向交戰區調動。而海漢方則會抓住適當的時機,從勝利港南下直接搗向南越的後方沿海港口,對其海上貿易進行打擊。

    北越部隊在這個計畫當中主要扮演吸引火力的角色,但實際上並不需要他們真的發動大型攻勢,只要把戲演得逼真一點,能夠讓南越軍隊將注意力都放到那邊就行。當然如果北越軍方自恃有這個餘力,可以獨當一面對付南越,那也大可一試。

    而海漢軍在南越腹地的破襲戰則是此次作戰的中心,考慮到盟友的經濟狀況比較困難,軍委最終「大度」地表示此次的海漢軍費只需北越方面承擔三成即可。當然對於剩下的七成,軍委也並沒有打算把這都記在自己頭上——這麼遠跨海作戰,總沒有空手回來的道理。而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這種對貿易港的襲擊往往收穫都會頗為豐厚。

    雖然雙方就此方案達成了初步一致,但要實際應用起來並非能夠一蹴而就的事情。在這個時代準備一場大的戰爭,所需的時間往往是一年半載甚至好幾年,北越年初那一戰打完之後半年都沒緩過勁來,這還多虧是打勝了,要是敗了狀況就更為淒慘。雖然這次只需北越軍隊配合演戲,但大規模的部隊調動仍然需要耗費相當多的物資,而這些部隊和物資的徵調、運輸,就不是短時間能夠完成的。在眼下這個時代,能夠像海漢民團一樣,在數天內就能完成遠征戰鬥準備的軍隊,即便在全球範圍內也並不多見。

    按照北越軍方的估算,要演出足夠的氣勢欺騙南越,至少得在前線調集兩到三萬人的軍隊。目前爭江橫山防線上的常駐軍隊有一萬五千人左右,這就意味著至少還得從北邊調五千以上的部隊過去。雖然有了黑土港造船廠提供的數艘貨船之後,北越軍隊對於前線的物資補給已經有了明顯改善,但大批軍隊的調動仍然會給補給線帶來很大的負擔。好在黑土港管委會已經表示,可以在軍事行動期間出動幾條船幫助北越運送部隊和物資,這樣基本就能解決他們在運輸方面的短板。

    而海漢這邊的準備工作也不是短期內就能完成的,陸軍還好,由於平時保持了比較高的訓練水平,戰前只需整備集合,進行為期一週的特訓就可以出征。比較麻煩的是新成立時間不久的海軍,由於現有的戰船都是新交付不久,船員與船隻基本都還尚處在磨合期,作為海軍旗艦的「探險號」甚至還沒完成舾裝,要拉出去打仗的確有點欠妥。因此軍委這邊經過商議之後,將這次的作戰計畫放在七月底實施,以便讓海軍這邊的準備工作能做得更為充分一些。

    至於其他物資、人員方面的配合工作,由於已經有了前幾次出征的經驗,各個相關單位之前已經摸索出了一套比較有效率的工作方式,甚至都無需再由執委會坐鎮協調了。

    當然在此之前的一個月當中,軍方也不會閒著,除了加強訓練之外,還有相應的實地偵察計畫。自去年在北越開闢黑土港拓殖點以來,輸送到勝利港的北越人口已經過萬人,這其中的大部分移民都已經擁有了歸化民籍貫,剩下的要嘛是作為軍費抵債的南越俘虜,要嘛是還沒有度過隔離觀察期的新移民。

    在這些取得了海漢歸化民籍貫的北越移民當中,已經有相當數量的年輕男子選擇加入了海漢民團當兵服役,陸海兩軍和警察隊伍中都有不少新人是來自於北越。軍方要想從中挑出一支安南籍的特別行動隊伍,倒也並不是難事。

    至於帶隊的軍官,軍方權衡再三之後,決定將這個重要的任務交給一直在安南駐紮,對安南情況最為熟悉的錢天敦。相比其他的競爭者,錢天敦的優勢實在太過明顯:偵察兵出身,專業素質毋庸置疑,又長期駐紮當地,並且在海漢軍中的名望也非常高——但凡是安南籍的民兵,就算沒見過也都知道海漢民團駐安南的「錢長官」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海漢民團在安南部署的所有部隊,都是歸這位錢長官指揮。

    但除了帶隊的軍官之外,軍方還得設法為這支偵察隊找到一個合理的身份掩護——畢竟這次的偵察目標是南越地區最繁華的幾處港口城市,而不是渺無人煙的荒島野地,如果身份被識破,那勢必將給後續的軍事行動帶來麻煩。

    而在目前的這種狀況,一個合理又安全的身份便是商隊了,畢竟順化府以南的會安在此時是南越地區非常重要的海上貿易港,在當地有大量的外來海商頻繁進出,以商隊為掩護進行偵察也不易引人注意。不過要偽裝成商隊,那最好還是得找這個行當裡的老司機來當領隊才行。軍方很快便確定了人選,只是這個說服工作不太方便直接出面,只能交給其他部門來做。

    被軍方選中的老司機是「瓊聯發」股東之一,長期來往於大明與安南、吳哥、暹羅等地的海商詹貴。詹貴的海商路線與「福瑞豐」、許心素等人有所不同,他幾乎是以單純的海上運輸為主業,並非海陸結合的路子。自從去年與海漢人搭上線之後,詹貴很快便意識到這條大腿值得抱緊,之後便主攬了順化府以南地區,包括海漢人特別指名的佔城國一帶的食鹽生意。

    詹貴經常進出勝利港,對於這裡一月一變的快速發展狀況自然是看在眼中。他一生中大半時間都在海上漂泊,對於國籍、民族之類的問題看得比較淡,因此對於海漢人在勝利港搞的這套「法外之地」的方式並不反感,反而是覺得大有可為。因此勝利港剛開始招商搞商務區的時候,他也是第一批在這裡圈地投資的海商,並且將自己的一房小妾和孩子從廣州遷來了勝利港定居。而之後駐廣辦組織「瓊聯發」的時候,詹貴也是第一批報名參與的商人。如果拋開跟海漢糾葛極深的「福瑞豐」暫且不論,詹貴也算是大明商人中數得著的「海漢派」了。

    詹貴在勝利港有一處前店後院的居所,作為他在這裡的落腳地。平日裡便是由小妾管賬,加一個打理生意的掌櫃和幾名夥計,出售的物資也多是來自於佔城等地的珍稀木材、寶石、犀角、象牙之類的奢侈品。

    這天詹貴在港口處理完船上的事務回到家中,剛進大門便見小妾迎了出來,低聲說道:「老爺,執委會的寧先生、施先生,還有一位海漢軍爺一起來了!」

    詹貴道:「那怎不讓下人去碼頭上通知我一聲?怎好讓貴客久候?」

    「沒事,正好我們幾個有時間,幫你女兒輔導一下功課。」說話間施耐德也走到了屋外,遠遠地接話道。

    「施先生真是客氣!」詹貴趕緊迎上前去作揖,又讓小妾去準備些吃食,順便瞥了一眼屋裡,見除了寧崎之外,還有小妾所說的那位軍爺——海漢軍方第一人顏楚傑在。詹貴心裡頓時有點打鼓,這幾位大人物他都是認得的,平時偶爾也有打到交道,但從未有過三人一起登門拜訪的狀況發生。

    詹貴一時間也猜不透是什麼狀況,只好先與施耐德進了屋,然後讓小女兒趕緊回房。詹貴與小妾生的這個女兒今年八歲,目前正在勝利港小學就讀,說起來也算是寧崎的學生。

    「是否是小女在學堂上不守紀律?寧先生切勿忌諱什麼,該罰就罰,這小孩子不罰怎麼教得會規矩!」詹貴在不明這三人來意的情況之下,也只能先隨便找話題扯一下。

    寧崎笑道:「詹老闆,你這個女兒雖然學習成績不算很好,但遵守紀律這方面還是做得相當不錯的。這應該是詹老闆平時管教有方的成果,我也準備任命她當班長了。」

    詹貴連忙應道:「寧先生如此抬愛小女,這……」

    「詹老闆,這種小事就不用推辭了。小孩表現得好,我們當老師的肯定會給她更多的表現機會。」寧崎笑眯眯地說道。

    詹貴聽著總覺得寧崎這話似乎有什麼弦外之音,便聽旁邊施耐德也開口道:「詹老闆,你給孩子的名字取得好啊!詹哲英,站著贏,嘖嘖,我看別說當個班長,長大點之後進我們海漢的機關裡當個幹部也不是難事!」

    「幹部」是什麼意思,常駐勝利港的詹貴很清楚,眼前這三位就是海漢人當中的大干部,而能在海漢的體系中當上幹部,這幾乎就等同於當官進入仕途——只是不會有大明官方的認可而已。海漢人當中的女幹部,詹貴也見過幾個,比如「海漢銀行」那個姓蔡的女幹部,隨時隨地都是一副凶巴巴的面孔,詹貴每次見到她都是戰戰兢兢掩面疾走,唯恐會被她逮著什麼不對勁就給罵上一頓。

    詹貴陪笑道:「施先生說笑了,在下一介商人,不敢有此妄想。」

    「孩子還小,以後當不當幹部那還另說吧。不過詹老闆你一向都跟我們合作得很愉快,想要給你這孩子掙一個好的前程,我看是肯定沒問題的。」一直坐著沒開口的顏楚傑終於發了話。

    詹貴聽到這裡,似乎明白了什麼,當下便主動問道:「敢問三位,可是有什麼需要差遣之處?」

    「差遣說不上,但有個事的確希望你能夠幫一幫我們。」顏楚傑見他主動問起,便不再繼續兜圈子了,開始回歸正題:「我們近期準備派一支船隊去順化府、會安這一帶轉轉,你對當地的環境比較熟,所以想讓你來帶這個隊,你覺得怎麼樣?」

    詹貴也算是個極為精明的人,顏楚傑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便已經明白了六七分。年初海漢民團出兵幫著北越朝廷打仗,這事在勝利港早就盡人皆知,而後連續數月送來的幾千名南越俘虜也證明了執委會所宣傳的戰果。海漢民團既然與南越幹過一仗,當然沒理由這麼快就要與南越建立貿易關係,所謂的派支船隊去轉一轉這種說法,更有可能是派出軍隊去轉一轉——否則這個話恐怕就不會從顏楚傑的口中說出來了。

    作為南越地區最大的海上貿易港,會安這地方詹貴已經去過不下二三十次,正常的話平均每年都會去個兩次左右——他甚至在當地也娶了一房小妾,置辦有一處房產。就在幾個月前那場戰事之後,詹貴都還去過一次會安。但如果要讓詹貴帶著一支軍隊而非商隊去那裡,這的確是存在著不小的心理障礙。

    饒是詹貴平時也是口齒伶俐之人,此時忍不住有些結巴了:「不知……執委會……是……是……打算……」

    「就是讓你帶隊去當地轉轉,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會打仗。」顏楚傑笑著解釋道。

    詹貴一口氣還沒松得下去,便聽顏楚傑又道:「……打也是等你帶著我們的人在那地方轉完回來之後再打。」

    詹貴愕然道:「這……閣下的意思是,讓在下帶著民團的人去打探情況,然後再發大軍攻打會安港?」

    「大致如此。」顏楚傑對於詹貴的猜測並沒有否認。反正已經決定了要拖詹貴下水,倒也不用過多擔心他洩漏了民團的作戰計畫——退一萬步說,即便真洩漏出去,南越也很難在一個月的時間之內組織起一支像樣的水面力量來進行反抗了。如果他們真打算這麼做,那簡直就是無償給王湯姆的海軍增加經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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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第345章 抵達會安

     詹貴倒是沒料到顏楚傑這麼直白地把實情就說了出來,一時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應對才好。他雖然是專做走私生意的海商,膽識和冒險精神比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要強出許多,但要他參與行軍打仗這樣的軍事行動,心理上還是有些牴觸的。

    這個年代干走私買賣,即便是被官方查到也不是多大的事,無非就是多掏些錢財出來了結,即便事情鬧得多大了,頂多也就是罰沒財物而已,總不至於傷及到自家性命。然而行軍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一個不小心可就得把性命給搭進去了,詹貴雖然算是「海漢派」的代表,但思想覺悟還遠遠沒有崇高到願意為執委會犧牲性命的地步。

    但要拒絕眼前這幾位海漢大人物提出來的要求,詹貴也著實沒有這樣的底氣。在進入了「瓊聯發」的股東會之後,詹貴才真正意識到海漢執委會的圖謀有多大,如果不配合他們,詹貴很難保證自己不會在明天醒來的時候就接到被踢出股東會的消息。

    詹貴前思後想,戰戰兢兢地開口道:「那若是去到會安港,民團的人被識破了來歷,又當如何是好?」

    「這你大可放心,我們這次準備派去的人基本都是安南籍的移民,言行舉止之間跟當地人沒有差別。」顏楚傑立刻給他打了包票:「並且他們也會保護你的人身安全,讓你平平安安地回來。」

    這下把詹貴能想到的最後一個推脫理由也堵住了,至於什麼裝病之類的手段,他是不敢用的——海漢人的醫術極其高明,他可不敢冒著被揭穿的風險去撒這種謊。

    「那不知何時出發?」詹貴眼見推脫不能,只好咬咬牙乾脆爽快應承下來。

    「三天後。到時候商務部會給你單獨發放一批貨物,這次因為情況比較特殊,不用先付貨款,等你從安南迴來了再說。」施耐德的這個回答總算是讓詹貴有了那麼一絲欣慰,好歹不會是白跑這一趟了。

    在這三天中相關部門也沒閒著,組織了一批安南籍的民兵和水手,臨時接管了詹貴的商船,並在勝利港內外航行多次,以盡快熟悉這艘船隻的性能。好在詹貴這艘300料的廣式商船上個月才做過船體維護,倒也沒什麼大的毛病,只是航速稍慢,讓那些從海軍借調過來的水手還頗有點不習慣。

    「詹老闆,這次跟你一起去執行任務的都是我們民團中挑選出來的精英人員,你儘管放心。另外你的家人我們也會幫你照顧好,放心大膽地去吧,不要有後顧之憂!」臨行的這天早上,陶東來親自來到了碼頭,給即將出發的詹貴送行。

    詹貴強行在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道:「陶總客氣,為執委會效力,是在下的榮幸!」

    「到了那邊,你該做生意就做,該去走親訪友就去,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參與,別有太多壓力。」陶東來抬手看了一下時間,點點頭道:「上船出發吧,祝你一路順風!」

    這艘廣式帆船從勝利港緩緩駛出,沿著海岸線向西行去。它的去向並非直接前往南越地區,而是要先到橫山爭江防線後方的永安港,與近期趕到這裡的錢天敦會合。

    在船上暫時充當行動指揮的是提前完成進修返回安南的歸化民見習排長高橋南。他在週年慶的時候與錢天敦一同回到勝利港,在得到軍委的軍功嘉獎之後便留在勝利港進入了軍官進修班,接受戰術課程的培訓。在此期間他還隨王湯姆到廣州,參與了李家莊和擔桿島的兩次戰鬥。不過由於這兩場戰鬥都有著比較大的實力差距,高橋南幾乎沒找到什麼立功的機會。

    按照勝利港軍校的安排,高橋南的進修課程本來需要持續到七月,不過黑土港這邊因為民團編制擴大,提前便向大本營討人,希望讓高橋南等數名歸化民軍官能回到黑土港帶兵,以緩解當地民團基層軍官不足的狀況。於是高橋南等人便提前結束了進修,搭乘了這艘執行特殊任務的帆船前往安南。

    六月二十七日,詹貴一行人順利抵達了北越地區的永安港。這個地方本來只是一月那次遠征前先頭部隊所選定的一處後方基地,跨海而來的作戰人員都是先抵達了這裡進行休整之後,才出發去南邊的戰場。這個地方在二月初戰鬥結束時候,也只是擁有三條棧橋,一片簡易棚屋的臨時碼頭而已,不過在戰後的軍費談判當中,無法償付給海漢軍費的升龍府選擇了將永安港地區作為長期租界,交給海漢方管理,以抵償部分欠債。

    於是自那以後,永安港的修繕擴充便沒有停下過。雖然這裡並不是執委會計畫中要重點開發的區域,但當地仍在上半年這幾個月中引進了一千多安南移民,不斷地擴建港口設施、倉儲建築和居住區。截止目前,永安港這地方已經擁有固定居民一千四百餘人,其中的絕大部分人口都是剛剛加入歸化籍不久的安南人。

    這裡的經濟除了海運之外,主要還是依靠農業開發。港灣附近的幾處山地陸陸續續開始種植從勝利港運來的橡膠樹幼苗,目前種植面積大概已經超過了三百畝,而農業部的規劃數目則是不低於五千畝,另外近海的捕魚業也已經成為了這裡居民的主要肉食來源。

    值得一提的是,這裡的漁民所駕駛的漁船,都是來自於今年新成立的黑土港造船廠。雖然還沒法建造出像「探索級」這樣技術含量較高的大型帆船,但要建造一些排水量在百噸以下的漁船、商船,倒是不存在技術上的問題。截止六月,黑土港造船廠已經完成了多艘民用小型船隻的建造交付工作,其工作效率甚至還得到過執委會的通報嘉獎。

    詹貴一行人在永安港等了兩天,錢天敦才乘船趕到。因為與北越軍方的人協調七月行動的具體細節,錢天敦不得不在涂山半島多待了兩天時間。對於大本營主動提出繼續在南越後方進行破襲戰的想法,錢天敦是百分百的支持,並且他也很清楚自己手下的特戰隊屆時肯定會被再次抽調,作為一線部隊出戰。而他自己雖然是軍委在安南地區的最高指揮官,但行動中多半都是帶隊在第一線作戰,不太可能留在北越地區與北越軍官們協調戰術安排,因此事前就必須做好行動細節的溝通,以免到時候因為信息不夠暢通而誤了大事。

    詹貴曾有幸在勝利港週年慶的某次社交酒會上結識過錢天敦,也從顏楚傑那裡得知了這次行動的指揮便是這位海漢軍方的高層人員——雖然他並不是很清楚海漢人這「上尉」、「中尉」、「少尉」之間究竟存在多大的差距,但「海漢民團駐安南地區最高指揮官」這個名頭是很容易理解的。因此得悉北邊來的船抵達港口,詹貴趕緊屁顛屁顛地從住所出來,趕到碼頭上迎接。

    「詹老闆,好久不見,一向可好?」錢天敦倒也一下就認出了詹貴,笑著向他寒暄道。

    「還好還好,托錢上尉的福。」詹貴極為謙卑地應道。他很清楚自己未來這數日內的安危,可就都交到面前這位錢上尉手裡了。

    錢天敦轉向一邊,伸手在高橋南的肩上拍了拍:「這一票幹完,你這實習排長就可以轉正了。」

    「謝長官栽培!」高橋南一挺胸,字正腔圓地應道。

    七月一日,滿載各種貨物的商船從永安港出發,向著南越航行。軍委制定的作戰方案,其主要攻擊目標就是會安港,因此帆船在途中並未靠岸,一路南下,途徑洞海、廣治、順化等地,在第二天傍晚時分抵達了後世峴港所在的位置。這裡距離會安其實已經不遠,要是連夜行船那大概半夜就能到達,不過詹貴勸說錢天敦停下來休整一晚,待明天天亮再出發去會安。

    峴港這地方背靠大山,東北方向有山茶半島為港灣屏障,馬蹄形的港灣地勢險要、水深港闊,算是一個不錯的天然良港。後世也被越南作為了主要的海軍基地之一,可以停靠萬噸級的軍艦。從陸路往東南大約35公里,便是此次行程的目的地會安了。

    這艘在夜色中到來的商船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而刻意隱藏行跡的船員們甚至在靠岸之後連船都沒下,天色剛濛濛亮的時候便解纜升帆出發。半天之後,商船順風順水地抵達了會安港。

    會安港位於秋盆河入海口沿岸,以前曾是佔城國的屬地,古稱「大佔海口」。不過近年佔城國日漸式微,國土已經被北邊的安南佔去了大部分,會安也是其中之一。雖然安南現在分裂為南北兩部分,但南方的阮氏政權也依然是把佔城國壓得死死的無法翻身。

    錢天敦來之前便已經通過各種渠道瞭解過會安的狀況,也知道這裡是註明的華埠,有大量從事商業活動的華人在這裡定居,但當他真正看到會安城內外各種中式建築的時候,還是被這裡濃重的中式氛圍所震撼了。如果不是很清楚的知道這裡是會安,恐怕很多人都以為自己是到了兩廣福建地區的某個臨海縣城。

    在河岸碼頭上,錢天敦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兩艘西式帆船停靠在岸邊,可以肯定西方勢力對這裡的滲透要遠遠地早於穿越集團。

    船剛靠岸不久,便有本地的商行找上門來,與詹貴商討買賣。錢天敦見狀便道:「詹老闆,你忙你的事情,我帶人上岸去轉轉。」

    詹貴叮囑道:「本地人都通曉漢語,錢小哥千萬小心,莫隨意漏了口風,露了身份!」

    錢天敦笑笑道:「這個我明白,放心好了。」說罷讓高橋南點了一個班的民兵,登岸進城閒逛去了。

    詹貴的擔憂並非無的放矢,一月的戰鬥結束之後,南越方面很快便得知了促成這次大敗的最大原因便是北方逆賊請來了「海漢民團」這麼一支神秘的僱傭軍跨海作戰。南越通過各種消息渠道打探到這支神秘部隊是來自大明瓊州島,但並非大明官兵而是一支民團,這個消息讓阮氏朝廷嘩然不已。

    南越自己的水上力量太過於薄弱,自然是無法組織起大規模的軍隊跨海作戰討回這個面子,因此他們便求助到曾經替他們訓練部隊並提供武器的葡萄牙人,希望葡萄牙人能夠派出船隊攻打海漢民團的老巢,為安南戰場上的失敗復仇。另一方面,南越也開始在自己的統治區內以防止奸細混入的名義,清查來自於大明的客商,指望能從商業上對據說善於海貿的海漢人進行一些報復。

    但很快南越朝廷便發現這兩條路都是走不通的死胡同。首先是葡萄牙人拒絕了他們的求援,因為從他們所獲得的各種消息渠道來看,這支自稱為「海漢人」的勢力可不是什麼小打小鬧的鄉間武裝,而是有槍有炮,有錢有勢的怪物——在一月份的那場戰鬥中,海漢人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葡萄牙人雖然在東亞地區的確也能組織起二三十艘武裝商船,但在安南地區的交戰跟攻打大明國土可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如果跨海去攻打海漢人所在的瓊州島,那麼勢必就會得罪大明朝廷,很可能會因此而失去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濠鏡澳租界,就算打贏了海漢人也是得不償失的舉動。當然葡萄牙人對南越阮氏的說法沒有這麼直接,還是比較官方地用需要再研究、再協調等藉口來應對。

    這事拖到三月的時候,澳門那邊就來了新消息,內容是與海漢頭目會談的結果。讓葡萄牙人感到吃驚的是,這幫海漢人並非像明人那麼傲慢,作風非常實際——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可以說是勢利。雙方並沒有就在安南戰場上的立場衝突達成一致的看法,但海漢人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表明他們不會在這個戰場上有任何讓步的意圖。在表達強硬態度的同時,海漢人也表示樂意與葡萄牙商人建立商貿關係,以公平合理的價格互通有無。而此時海漢商品在兩廣地區大行其道的事情,已經不再是什麼新聞了,葡萄牙人也知道這個新冒出來的勢力在工業品生產上有著極強的能力,而對方也非常清楚葡萄牙人在東西方海上貿易方面的優勢,因此雙方在商貿上進行合作的可能性是客觀存在的。

    這種就事論事的態度跟大明完全不同,葡萄牙人想要跟大明進行貿易,那首先就先得承認大明天朝上國的地位才行,而像英國人、荷蘭人這種不知好歹,為了取得貿易權而跟大明開戰的傻蛋,事後就被大明朝廷完全禁止了交易權,只能靠著少數走私商人來購買大明出產的貨物。但海漢人似乎沒有大明朝廷那麼多的規矩,前幾個月剛打完仗,現在就可以坐下來談怎麼一起掙錢的事情,這種務實的精神在澳門葡人中甚至還得到了不少好感。

    當然安南這邊的葡人可沒那麼好哄,一月的那次大敗讓不少人連褲衩都輸了個一乾二淨。好不容易掏腰包墊錢、集資幫南越朝廷訓練了一支千人規模的火槍部隊,指望著他們能一鼓作氣推掉北方軍隊之後統一安南,然後從阮氏朝廷得到更多的回報,沒想到海漢人的出現讓這個夢很快就破碎了。這支火槍部隊在戰場上損失了將近一半人,這都還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南越軍方在此之前所建立起來的信心被海漢民團的出現給徹底摧垮了,這才是葡萄牙人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澳門那邊的葡人沒有受到實際的利益損害,可以不痛不癢地旁觀,但南越這邊的葡人卻是有著切膚之痛,要讓他們放棄跟海漢的敵對,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但不忿歸不忿,海漢的低價工業品開始越來越多地出現在會安的市場上,卻是葡萄牙人根本無法阻止的事情。最初他們還曾經要求阮氏出台禁止售賣海漢商品的法律,但很快發現這種規定的漏洞太大執行起來有困難——除了極少數的海漢商品之外,這些大明來的商人所售賣的貨物上其實並沒有標明海漢出產。

    比如質高價低的精鹽,儘管大家都能猜到這些鹽是來自瓊州島的海漢鹽場,但運來食鹽的海商硬要說這是大明的鹽場產的,誰也沒辦法證明。而且這玩意兒還不敢隨便亂禁,因為南越的缺鹽狀況也並不比北越好到哪裡去——大量的青壯都被徵兵入伍,多數鹽場都處於拋荒狀態,如果沒有海外運來的這些低價鹽,那恐怕等不到統一北方那天的到來,老百姓們就會因為吃不到鹽而造反了。

    而像玻璃鏡、玻璃文具之類的精巧之物,在南越的銷路也同樣非常好。由於安南國數百年都是模仿中原王朝的體制和生活方式,權貴們聽說這是大明所流行的器物,幾乎都是毫不猶豫地買買買,根本就不會在乎這些東西到底是哪裡產出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4
346.第346章 葡萄牙人的擔憂

     儘管南越朝廷和當地的葡萄牙人對於海漢商品都有一定的排斥意願,期望藉著貿易制裁的手段來對海漢的商貿活動進行打擊和限制,但他們卻低估了經濟規律的作用,單純想要通過法律手段來徹底禁止海漢貨入境,已經牽扯到太多人的利益,一時間根本就難以實現。

    因此當錢天敦等人漫步於會安的街市上,不難發現這裡隨處可見的海漢商品,其存在感甚至堪比廣州。除此之外,這裡到處都能看到身著大明服飾的華人,聽到的幾乎都是福廣一帶的口音,街邊的建築也多以中式建築為主。錢天敦沒走多久,便先後看到了潮州會館、福建會館、廣肇會館、瓊府會館等華人聚居之處,也有媽祖廟、關帝廟等中式特色的宗教建築,看起來香火還相當不錯。

    單單從街面上的情景來看,與廣東沿海一帶的市鎮別無二致,很難想像這裡居然是距離廣州上千里的另一個國度。不過這樣一來,沒了語言和文化的障礙,倒是給錢天敦的偵察任務省下了不少麻煩。

    根據相關部門事前蒐集整理的資料,加上詹貴所提供的一些信息,錢天敦在制定偵察方案的時候把目標定為了兩個類別。一是本地的軍事目標,包括本地的駐軍情況、軍事設施位置、主要防禦手段、軍隊佈防狀況,以及附近的大規模駐軍地等等;二是本地的經濟目標,換句話說,就是破襲戰所要打擊、劫掠的目標。

    會安城所處的位置在秋盆河的北岸,入海口附近的地區是由秋盆河千萬年來所形成的沖積平原,形成的河岔眾多,因此南越方面並沒有足夠的力量在水面進行防禦。作為南越地區最大的海貿港口,這裡雖然也有一支小規模的水師,但在錢天敦看來,其存在的目的主要還是為了維護港口航運的治安秩序,軍事方面所能起到的作用極其有限。像這種排水量全部在五十噸以內的小船所組成的船隊,很難對武裝到牙齒的海漢大型戰船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而所謂的會安城,其城防設施在錢天敦看來甚至還不如大明的一個縣城。比如與勝利港毗鄰的崖城,雖然有年久失修之嫌,但相比這會安城低矮的磚土混合城牆,依然在可靠度上勝出不少。而南越的陸軍實力,錢天敦此前已經在戰場上見識過了,也就是跟北越半斤八兩的水平。

    或許是在這商貿港口待久了,見慣了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這裡的南越駐軍對於外界的警惕性相當差——當然他們可能根本就不曾想過會有人起了心思要攻打這裡。錢天敦一行人的偵察活動幾乎沒遇到任何的阻礙,第一天下來便蒐集到了大量的軍情信息。

    當天色擦黑的時候,錢天敦等人回到落腳的華人會館,發現詹貴正一臉焦急地在門口來回踱步。詹貴看到他們回來,臉上的神情也是一鬆,快步迎上來道:「錢小哥,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事情可還順利?」

    「順利,比預計的順利多了。走,進去說!」錢天敦心知詹貴是太過緊張,不想他在公眾地方露了破綻,趕緊拉著他進了會館。

    詹貴今天一直在碼頭上處理買賣,這一船裝來的貨物已經賣掉了一半,銀子也賺了好幾千兩,可詹貴現在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錢天敦走了之後,詹貴這心思也跟著就走了,每次看到有巡邏的南越兵從碼頭上過來,詹貴都會擔心這是不是來抓捕自己的。雖說錢天敦早就跟他承諾過這趟會安之行不會出任何事情,但詹貴還是難以完全放下心來。

    錢天敦將詹貴叫到自己房中,屏退無關之人,然後讓高橋南從隨身的背囊中取出來幾件裝備。詹貴見這些東西有方有扁,有的如同一個小匣子,有的卻呈筒狀,一時也看不明白。

    錢天敦拿起一個薄薄的小冊子翻開封面,手指在上面拂動幾下,遞到詹貴面前:「有幾處地方,還要請詹老闆幫著辨認一下。」

    詹貴探頭一看,見這哪是什麼小冊子,而是平平整整的一塊海漢玻璃,四邊黑框,中間顯出清晰的畫面,是城內一處建築。這畫細緻之極,遠非人力所能描繪,便如實景置於面前一樣,詹貴看得呆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雖然早就知道海漢人掌握有種種神奇的器具,但看到眼前的這件東西,還是讓他大為震撼——這到底是妖法還是仙術?

    這當然不是妖法或者仙術,而是從21世紀帶來的平板電腦而已。手中掌握著超越時代的黑科技,這讓軍方在進行偵察任務的時候擁有了極大的便利性,各種攝影、攝像、錄音的器材應有盡有,偷拍一些照片自然是小意思。錢天敦在偵察過程中便將城內一些功能不明的建築物拍了下來,傳輸到電腦中,等晚上回到住處,才拿出來讓熟悉本地情況的詹貴一一進行辨認。

    「詹老闆,這地方你認得嗎?」錢天敦見他一直沒出聲,便催促著又問了一遍。

    詹貴強行按捺住心神,仔細再次看過這畫面之後才回應道:「此乃本城大商戶阮山的居所,據說阮山與順化府執政的阮氏有親戚關係。」

    錢天敦點點頭,手指在畫面上輕輕一拂,便換作了另外一張畫面:「那再看看下一張……」

    足足看了一個多小時的圖,詹貴的差事才總算完了。錢天敦起身將他送出房門,詹貴走到門口時忽然回頭道:「錢小哥,剛才你拿出這寶貝,是否有出售的可能?」

    錢天敦一愣道:「你想買?」

    詹貴鼓起勇氣道:「在下願出白銀千兩。」

    錢天敦搖搖頭道:「對不起,不能賣。」

    「那在下再加一千兩!」詹貴感覺錢天敦的口氣並不是很緊,便決定再試探一下。

    「不是錢的問題,你不懂。」錢天敦搖搖頭道:「這個東西以勝利港的現有條件,我們造不出來。我們自己造不出來的東西,是不會拿出來賣的。詹老闆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詹貴確實聽得似懂非懂,但錢天敦的話倒也從側面證明了這個東西的寶貝程度。詹貴依依不捨地回頭瞥了一眼桌上的「寶貝」,才邁步跨出了房門。

    接下來的幾天當中,錢天敦繼續帶著手下,在會安城內外進行偵察活動。而詹貴則是白天談買賣,晚上幫著錢天敦整理情報圖片。或許是有了「寶貝」的刺激,詹貴參與情報工作的積極性明顯比來會安之前強多了,每天晚上連著看一兩個小時的照片也沒有露出絲毫的疲倦之態。

    五天之後,偵察隊完成了工作,登船撤離會安。詹貴臨走的時候也帶上了他在本地娶的妾侍,並處理了自己在本地的房產,因為他知道這個月之內,海漢大軍就會兵臨城下,攻打這處港口城市。而南越在會安的軍力,肯定無法抗擊海漢民團的攻勢,城池陷落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這裡被攻打之後,恐怕兩三年之內都難以恢復元氣,今後南越的海貿生意估計很難再達到現在的繁榮程度了。

    商船從會安出海之後,沒有急於北返,而是在距離會安不足十海里的佔婆島停留了一天的時間。這個島其實是由七個臨近的小島嶼所組成的群島,最大的佔婆島面積約為13平方公里,島上有一處小小的天然避風港。大本營在制定作戰方案的時候便已經看中了這裡的地理位置,準備在實施行動時將這裡作為發起攻勢的近岸基地。根據偵察隊的考察結果,島上只有一個很小的漁村,約莫二十來戶人家,屆時海漢民團完全可以輕鬆接管島上的港灣。

    在完成最後一項偵察任務之後,商船依照原路先返回了北邊的永安港,將隸屬於黑土港軍區的一幫人放下之後,又在當地裝運了一批北越土特產和數十名挑選出來的移民,才向東返回勝利港。值得一提的是,雖然錢天敦在偵察活動中可以使用種種黑科技,但這些資料依然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送回勝利港。因此直到七月中旬,軍委這邊才終於得到了偵察隊送回來的第一手資料。

    有了這些資料之後,軍方所制定的作戰方案就可以規劃得比較細緻了。特別是攻破城池之後,需要打擊和劫掠的目標,基本都是以偵察隊發回的信息為參考。屆時各個連隊完全可以用照片作為參照物,在城中尋找目標也會方便得多。

    不過就在軍方緊鑼密鼓地進行最後準備的時候,勝利港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從澳門來的葡人特使若昂‧恩裡克‧巴達克‧托馬斯。

    「尊敬的陶總,很榮幸再次能夠與您會面!」這傢伙依然是一身浮華的歐式服裝,操著一口與外表嚴重不符的廣東味官話,向來迎接他的陶東來大聲地招呼道。

    「嗯裡克先生,我們又見面了。」陶東來倒是沒忘記這個傢伙上次主動拉攏關係時,曾經要求自己稱他為「嗯裡克」。

    「這真是一個偉大的港口城市!陶總,作為一個遊歷過多個國家的商人,我真的很難相信你們竟然只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就完成了如此奇蹟!」恩裡克一上來就毫不掩飾地對勝利港的繁榮景象給予了讚美。以他的專業眼光來看,這裡的碼頭設計和工作效率,已經遠遠超出了澳門和廣州這種傳統的商貿港,而海漢人在這裡落腳的時間卻不過才一年多一點而已。

    「如果你願意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我想你會見識到更多的奇蹟。」陶東來對於對方的讚賞也並未表現得很謙虛,畢竟事實就在眼前,這個時代的東亞的確也很難找到第二支勢力能以穿越集團這樣的效率建設出一個港口城市。

    「我很樂意在這個美麗的地方多住一段時間,這裡的陽光和沙灘看起來都非常不錯!」恩裡克由衷地讚歎道:「而且看起來這裡的環境也非常的安全!」

    與其他第一次來勝利港的外來者一樣,恩裡克同樣也被港口的炮台工事群吸引了注意力。類似這種密度的炮台,他還是在東亞地區第一次看到。大明雖然在珠江口沿岸也有數處炮台,但其密度都遠遠不及勝利港。而且海漢人的炮台顯然並不是修出來當擺設嚇人的,當恩裡克乘坐的船隻駛入港灣的時候,距離岸邊不過數十米,恩裡克可以清楚地看到炮位上那一門門的火炮。以他對武器的認識,很容易就能從炮口直徑分辨出那是大約24磅的火炮——這也幾乎就是葡萄牙人在東亞地區的武裝商船上所能裝備的最大口徑火炮。

    當然船上裝的火炮跟這種岸防炮在射程和性能上是無法相提並論的,這一點恩裡克也很清楚。船上的火炮炮管一般都較短,以方便安置和裝填,射程也大多控制在500米以內,而岸防炮由於沒有空間的限制,可以將炮管鑄得又厚又長,即便射程超過2000米都很正常。而勝利港進港處左右兩岸的炮台工事,至少佈置了超過三十門火炮,這種火力密度簡直讓人絕望,恩裡克不需要進行太複雜的計算,就知道自家的武裝商船基本沒有憑藉火力優勢硬闖勝利港的可能性。

    而當他看到了港灣深處那些傳聞之中的鋼鐵巨艦之後,便徹底打掉了和海漢人在海上決一雌雄的念頭。恩裡克到過歐洲不少國家,見過無數的海船,但從未見過哪個國家能製造出體形如此之龐大的海船,而且這船還是通體都用鋼鐵製成!嗯裡克可不是沒見識的明人,他很清楚要造出這麼大的船,在造船技術上需要何等的先進,更何況這是用沉重的鋼鐵造出來。海漢人能駕馭這種大船跨過大海抵達瓊州島,至少說明他們的造船技術已經遠在西方國家之上了。

    在此之前,海漢人善於造船,能用百萬斤精鐵造出鐵船的傳言也傳到了澳門的葡萄牙人耳中,當然這種可信度極低的傳聞並沒有被太多人當回事——他們認為這個世界上要論航海造船,葡萄牙人至少也是前三,連葡萄牙人都沒聽說過的造船術,根本不可能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但恩裡克用雙眼確認了這一事實之後,他心裡開始暗罵澳門的葡萄牙理事會裡那些迂腐的官員,真該讓那些自大的傢伙來勝利港親眼看一看,好讓他們早點打消妄圖憑藉海上力量來壓制海漢人就範的念頭。

    在經過了幾個月的漫長爭吵之後,澳門的葡人理事會終於得到了海漢民團在番禺縣出手的消息——雖然官方公報上描述的情況是李家莊民團打敗了圍攻當地的上千流寇,但民間早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是當地的大財主李繼峰花重金從瓊州島請來了海漢人的團練民兵,才取得了最終的勝利,而圍攻當地的流寇土匪遠遠不止官方所說的一千來人,有說三五千的,有說六七千的,更有人宣稱當時攻打李家莊的各路好漢有上萬人。但無論是哪一種說法,這些土匪流寇、綠林好漢在戰鬥當中死傷慘重,卻是公認的事實。

    葡人理事會從中至少確認了幾件事情:首先,瓊州島的海漢人的確具備了跨海作戰的能力,不管戰場是在安南還是在廣州,只要有必要,他們都可以跨過這段距離實施攻擊。其次,海漢的裝備水平非常高,火槍、火炮這類的武器一應俱全,雖然這一點在早前從安南傳來的信息中也有提到,但當時澳門的葡萄牙人普遍認為這是安南那邊兵敗的一種藉口而已,而如今看來這並非是戰敗者想出來的藉口,而是可怕的事實。第三,以駐澳葡人的實力,頂多只能臨時組織起不超過五百人的武裝部隊,而這種實力跟海漢人相比似乎還存在著比較大的差距,這已經足以讓理事會開始感到有些不安了。

    番禺的事情沒過幾天,澳門方面又接到新消息,海漢人已經聯合多家富商,在珠江口的某個無人島上建起了一處據點,而且似乎還在當地駐紮了武裝人員。這下理事會就徹底坐不住了,因為珠江口水道是自家商船南下的必經水道,被一支外來的武裝勢力在這種位置上建立起據點,幾乎無異於被人掐住了咽喉。

    如果是放在一年前,碰到這樣的煩心事,理事會或許會趁著對方羽翼未豐而果斷採取武力手段來解決。但眼下要對海漢人採用武力,所冒的風險就太大了,何況這中間還牽扯了一個近期在廣東省內名聲鵲起的「瓊聯發」大商行在內。這個由十幾家福廣兩省富商所組建的超級商行可謂有錢有勢,不管是私下還是官面上,根本沒人敢於公開得罪他們,葡萄牙人也不例外——得罪了這些勢力龐大的商人,說不定今後連採買大明的商品貨物都會變得困難重重。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4
347.第347章 恩裡克的見聞

     既要盡力保住自家航路安全,又不能輕易得罪地頭蛇大商行,澳門的葡人理事會就此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中。想要勸說「瓊聯發」主動放棄在珠江口的動作基本不可能了,畢竟明眼人都知道在背後主導這件事的是海漢人,而海漢人對外界威脅改採取的態度,已經通過他們前後兩次的跨海作戰體現無遺。最讓理事會無奈的是,即便採用武力手段也未必幹得過海漢人,反倒有可能會因此而引火燒身。

    於是理事會只能再次找到駐廣辦,希望通過協商的方式來解決珠江口據點的分歧。不過駐廣辦目前並沒有執委駐紮,對於外交事務的權限不高,在與大本營通氣之後,駐廣辦便回覆葡萄牙人,讓他們的使者去勝利港與執委會進行更直接的磋商,於是這才有了恩裡克造訪勝利港的這一出。

    「嗯裡克先生,你的來意我們已經知道了,恕我直言,你們的理事會要求我們退出珠江口這件事,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進入正式的會談流程之後,陶東來便收起來了先前的客氣,態度也變得強硬起來。

    執委會為了建這個大萬山島基地,可是已經投入了不少資源。前期運往島上的各種物資、人員的費用,就已經超過萬元,根據建設部的規劃,要將這個據點的設計方案一一落實,至少需要投入三萬元以上,這還沒算上駐島部隊的軍費在內。

    除開經濟方面的賬,這個據點更多的是負載了軍事方面的作用,而執委會在這一領域的利益是絕對不容退讓的,為此軍委不惜冒險發兵打掉了東面擔桿島上的海盜,目的也是為了讓大萬山島駐軍能在附近海域內擁有絕對的控制力。而且目前在番禺的李家莊已經開始建設穿越集團在大陸地區的第一個移民中心,大萬山島據點的存在不但能保證大陸到三亞這條重要航路的安全,同時也能在必要時對李家莊進行快速援助。

    「或許我們可以找一個折衷的辦法解決這件事情。」恩裡克見陶東來態度堅決,便試圖換一個角度進行勸說:「貴方如果是需要一個珠江口的貨物轉運點,其實可以考慮在濠鏡澳選址。」

    陶東來笑了笑道:「是這樣嗎?如果理事會可以允許我方武裝人員進駐濠鏡澳,那恩裡克先生的這個提議我覺得還是可以好好考慮一下的。」

    恩裡克臉色一變道:「不不不,我並沒有說過武裝人員也能進駐濠鏡澳!」

    理事會之所以如此忌憚大萬山島據點的存在,就是因為這個島上駐紮了數量不明的海漢武裝人員,而且大萬山島距離澳門不足二十海里,頂多半天即到。這麼近的地方駐著一支態度不明,戰力可觀的武裝力量,不能不讓理事會心生忌憚。但開發這個島是「瓊聯發」以商業名義出面操作,恩裡克也只能試圖從這個角度來勸說陶東來改變主意,如果「瓊聯發」願意放棄這個計畫,那澳門這邊出幾間倉庫來換個太平也是很值得的買賣。

    只是恩裡克沒想到陶東來直接就把話給挑明了——我在島上派駐的就是軍隊,你想讓我把島上的倉庫搬到澳門,那島上的軍隊就得一起搬過去!

    理事會隔著一片海都覺得不安全,怎麼可能會同意這種引狼入室的辦法?恩裡克趕緊回絕了陶東來,決定先把這件事放到一邊,免得海漢人得寸進尺,把主意直接打到濠鏡澳頭上。

    「前次陶總曾經提到過,願意與我國開展貿易往來,理事會對此很有興趣。」恩裡克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談談生意上的事,畢竟這些海漢人是以貿易起家,談生意應該不會像談軍事那樣火藥味十足。

    「我們很樂意與貴國進行貿易,稍後你會拿到本地的進出口商品清單,可以好好挑一挑你們葡萄牙人感興趣的貨物。」陶東來頓了頓道:「另外我還有一個特別的要求。」

    「陶總請說。」恩裡克眼睛一亮趕緊應道。他與明人打過不少交道,深知這個東方民族在各種事務中的潛規則,如果對方提出某種私人要求,那就表明很多事情還有得商量——前提是滿足他所提出的要求。

    「我這個要求不是為自己提的,你不要誤會了。」陶東來見恩裡克滿臉興奮,猜到他是對自己的話有所誤會,立刻就進行了辯解。

    陶東來清了清嗓子道:「天啟年間,大明從濠鏡澳徵調了一些葡萄牙人去當軍事顧問,為他們訓練部隊,這事是有的吧?」

    「是有這件事。」恩裡克聽陶東來問及此事,本想自吹自擂幾句,不過陶東來提這事的意圖不明,恩裡克最終還是把到嘴邊的話給壓了回去。

    「如果別人出得起價錢,也能從你們這裡僱請到軍事顧問吧?」陶東來繼續問道。

    恩裡克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承認陶東來的這種猜測。葡萄牙的僱傭兵服務可不僅僅只是在澳門與大明之間存在,從16世紀到18世紀這段時間,整個歐洲都是僱傭兵們建功立業的戰場,而參與這個行業最深最廣泛的,就當屬葡萄牙人了。從歐洲三十年戰爭到波蘭鎮壓哥薩克起義,從美洲的殖民地到明朝與滿清的戰場,全世界到處都有葡萄牙人為了金錢在作戰。

    比大明更早僱傭葡萄牙人的國家是暹羅,早在1511年,葡萄牙人就進入了暹羅國王的軍隊為其作戰,並且教會了暹羅人製造和使用火器。1538年暹羅巴拉猜王在位時,其私人衛隊竟然就是由120名葡萄牙人所組成,這支外國僱傭軍後來還在1545年時參與了暹羅與緬甸東籲王國的戰爭。不過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在當時緬甸國的軍中,同樣也有來自葡萄牙的僱傭兵存在,這也從側面證明了葡萄牙僱傭兵的職業性。

    在澳門落腳的葡萄牙人為了得到中央王朝的認可,對於援明一向都是非常的熱衷,明末徐光啟、孫元化等人都曾使用過葡萄牙僱傭兵。因此對於僱傭兵這件事,恩裡克並沒有任何否認的必要——在葡萄牙人看來,僱傭兵和其他的貨物買賣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都只是一門生意而已。

    「我們希望能以合理的價格,僱傭一批葡萄牙軍事顧問,作為教官幫我們訓練士兵。」

    陶東來的話讓恩裡克大腦短暫地宕機了幾秒鐘——海漢人要找葡萄牙僱傭兵,這是什麼情況?、

    「請允許我確認一下,你是說你們需要一批葡萄牙僱傭兵?」恩裡克瞪大了眼睛反問道。

    「沒錯。對了,我們只要炮兵。」陶東來提出了更細緻的要求:「至於費用好說,我可以保證他們的待遇不會低於為大明服役的那些人。」

    隨著各處港口的炮台工事逐漸完工,海軍戰船一艘艘地接連下水,炮兵的缺口已經成為了制約海漢軍事力量發展的最大瓶頸。穿越集團中本身就沒有正規的炮兵,教官們也都是半路出家的非專業人員,因此炮兵的訓練一直都是弱項。三月份陶東來從廣州回來之後,便已經提出了向葡萄牙人僱傭軍事教官的打算,只是當時因為週年慶的原因,別的事務太多,又加上澳門方面的態度不明,這事便耽擱下來。這次澳門派了使者來訪,執委會認為可以就此再試探一下澳門方面的態度。

    恩裡克喃喃應道:「這個應該不會存在太大的問題……可是理事會那邊……」

    「如果你們的理事會裡邊都是聰明人,那他們就應該能夠想到,我們對濠鏡澳,對葡萄牙人都並沒有任何的惡意。我們總不可能僱傭了你們的士兵,再下令讓他們去攻打你們的居住地吧?」陶東來看恩裡克已經有點拎不清了,只能是主動幫他點明了這個舉措的積極意義。

    恩裡克果然一下子回過神來:「啊!陶總你說得對!我想這大概是在當前這種局面下表達善意,化解爭端的最佳舉措了!」

    澳門方面不放心海漢人在珠江口建立起具有軍事作用的據點,而海漢人也不願意因為澳門方面的質疑就主動放棄這個據點,雙方如果繼續互相猜忌下去,無疑將會影響到尚在商談之中的貿易關係建立。在澳門這邊缺乏行之有效解決辦法的時候,陶東來所提出的這個僱傭兵方案反倒是成為了事情的轉機。

    澳門是絕對不可能放海漢民團進去駐紮的,但海漢民團卻可以用合理合法的方式僱傭一批葡萄牙的軍事顧問。而當海漢的軍隊體系中有了葡萄牙軍人的存在之後,海漢如果再試圖對澳門的葡人有什麼不利舉動,顯然難度會增加不少。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並不複雜,恩裡克相信理事會的人也一定能夠理解,並且很難對此提出反對意見。

    但即便能夠讓海漢人與澳門的理事會消除在珠江口據點問題上的分歧,恩裡克的調解任務也並沒有就此結束——或者準確一點說,他此行的調解任務只完成了一半而已。

    至於另一半,那就是來自南越方面的意見了。雖然澳門這邊的理事會認為需要與海漢人保持和平的態勢,但南越那邊的葡萄牙人可並不這麼想。他們所能接受的底線,就是海漢人承諾不再直接介入到安南的內戰當中,至於什麼武器禁售之類的條規倒是沒有提出,畢竟他們也很清楚武器貿易根本不可能禁絕。

    「我們是否直接介入,這區別很大嗎?」陶東來聽完恩裡克的轉述之後,含笑回應道:「不管我們是否直接介入,從長遠來看,南方阮氏的失敗都是必然結果,我能給予的建議就是,讓你們的人盡快退出安南戰場,該做生意就老老實實做生意,如果一定要強行介入,當心以後在安南連生意都沒得做!」

    恩裡克對陶東來這時軟時硬的態度很不適應,皺眉問道:「貴方在安南北部有很多利益,不能坐視北方在內戰中失利,這個我可以理解。但貴方在安南南部並沒有實際利益,為何要堅持對南方的阮氏採取敵對態度?」

    「現在的確沒有,但以後會有。」陶東來言簡意賅地答道:「阮氏的存在,會影響到我們今後在南方的利益。對我們來說,一個統一的安南會更為有利一些。我們並不是跟阮氏有什麼仇恨,我們的態度和做法只是單純地為了自身利益考慮而已。」

    「如果當地的葡萄牙人不願意退讓,那麼就會成為我們的敵人,我希望你能盡快地把這個態度傳達給他們。」陶東來站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我們為恩裡克先生準備了簡單的接風宴,請吧!」

    恩裡克能夠感受到陶東來在南越問題上的強硬,這種強硬與他在大萬山島問題上的態度還有所不同,珠江口那件事雖然也沒得商量,但陶東來至少沒表現出對澳門的敵意。而在南越問題上,恩裡克卻不難感受到陶東來的決心——南越阮氏政權不滅,海漢人就不會停下手來。而任何幫助南越阮氏的人,都將會被海漢視作對手。雖然陶東來話中並沒有明言下次針對南越的軍事行動會在何時進行,但恩裡克心中隱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執委會為恩裡克安排了豐富的參觀節目。本地除了軍營區和工業區之外,絕大部分地方都開放了讓恩裡克進行參觀。執委會希望能借此讓葡萄牙人明白,在瓊州島東南角落腳的可不是什麼蠻荒部落,而是代表了這個時代最先進,最有創造力的一支新興勢力。

    恩裡克在參觀當中所關注的重點也與過往的訪客們有所不同,雖然他同樣也會被巨大的鐵船、奔馳的火車所震驚,但恩裡克更多的注意到了這些「神蹟」背後所隱藏的細節,比如本地極高的幼兒入學率,先進的金融管理制度,無孔不入的基層民政機構,以及海漢人轄區內所獨有的土地制度等等。各種各樣的細節,都彰顯出這裡是與大明境內其他城鎮完全不同的另一個社會。

    在海漢人所構建的這個社會體系之下,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恩裡克在這裡沒有看到任何乞丐、閒人或者無家可歸的流民,所有人從早上醒來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很清楚今天所需完成的工作。每天早上固定的時刻一到,恩裡克便能看到民眾從居住區內成群結隊地出來,進入機關、農田、工地、學校、碼頭等等地方,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職責,這樣的秩序感是他過去在任何地方都沒有見過的。

    恩裡克在來之前很難想像出海漢人究竟是如何在一年多的時間內就建成了勝利港,但來到這裡之後,他發現這種奇蹟的確是有可能實現的,不過前提是得有海漢人這樣的社會管理能力才行。相比海漢執委會的高效,恩裡克感覺大明的官府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他從未在廣東省內見過有任何一個城鎮的基建像勝利港搞得這麼好,所有的道路、居住區、生活設施,都是經過了精心的規劃。

    城區中沒有垃圾的臭味,沒有污水橫流,道路平整筆直,居住區雖然大部分都是竹木結構的棚屋,但樣式、大小、朝向都是整齊劃一。水井、澡堂、食堂、廁所,各種各樣的公共設施都在最大限度上考慮到了覆蓋的區域,為民眾的生活提供了方便。在勝利港生活的民眾,基本不需要花太多心思來操心自己的衣食住行問題,能夠將絕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當中,而這大概也是本地有限的民眾能夠完成如此之多工作的基本原因之一。

    秩序,是恩裡克對勝利港最為深刻的初步印象。他雖然不懂得海漢執委會是如何做到的這一切,但短短的幾天生活之後,他就能感受到這裡的社會制度絕對比他以前所待過的地方更為先進和完備。不管是大明還是遙遠的歐羅巴,與這個瓊州島上的新興城市相比都差得太遠。而每隔兩三天就有一艘移民船抵達勝利港,每個月都會有上千的新移民來到這裡定居,參加到海漢人的建設大業當中來。

    海漢人並不禁止恩裡克與本地百姓的接觸,所以他也從中瞭解了不少關於海漢人的信息。海漢人剛到這裡的時候不過幾百人,花了一年的時間就發展到近兩萬人,而這個發展速度看來還有繼續加快的趨勢。恩裡克作為一個從遙遠的歐洲來到亞洲開闢殖民地的從業者,他當然能看出海漢人的這套發展模式其實跟西方國家建立殖民地的方式很接近——建立一個港口城市,然後以此為中心向外輻射,建設更多的殖民地和據點。但海漢人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他們的工作效率實在是高得可怕,西方同行們或許需要幾年才能完成的工作,他們只需十分之一甚至更短的時間就能完成,而且做得更加出色。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4
348.第348章 兵發南越

     海漢人抵達瓊州島的時間不過才一年多一點,但他們已經先後建立了多處拓殖點,以驚人的速度進行對外擴張,這種效率讓曾經以殖民全球為傲的葡萄牙人都會感到羞愧。

    葡萄牙是最早開始在亞洲地區進行殖民的歐洲國家,1498年達迦馬繞過好望角到達印度西南海岸的港口卡利卡特,建立據點並被任命為首任印度總督,當地出產的香料在此後相當長一段時期內為葡萄牙人帶來了極為豐厚的利潤。然而一百多年過去了,除了印度西海岸的果阿,葡萄牙人在亞洲的主要殖民地也就只增加了滿剌加、帝汶和濠鏡澳等幾個地方而已。對比海漢人的擴張速度,恩裡克覺得亞洲這幾處殖民地的歷任總督都應該被吊死才對。

    當然了,熟知葡萄牙殖民史的恩裡克也很清楚,自己的國家在亞洲地區開拓殖民地的過程與海漢人有著本質的區別,相比之下海漢人的手段簡直可以用「溫柔」來形容。

    達迦馬初到印度的時候,因為其態度強硬,被當地人拒絕了貿易要求,於是達迦馬便下令開炮攻擊當地人,並抓了許多人質。更多的時候葡萄牙船隊扮演的都是強盜、捕奴者和罪犯的角色,而並非給落後地區帶來福音的先進文明。

    16世紀莫臥兒歷史學家塔利士曾經在著作中記述了當時葡萄牙人的所作所為:「來自緬甸北部海濱若開的海盜,既有葡萄牙人也有當地人,他們過去經常通過水路來到孟加拉進行搶劫。他們擄走他們抓到的人,刺穿他們的手掌,用細籐條穿過手掌上的洞,把他們擠成一堆關在船甲板下面。他們每天早上撇下一些生米,就像我們喂雞那樣……」

    雖然葡萄牙人自己是將亞洲之行看作了新的十字軍東征,為了傳播天主教教義而不懈餘力,但他們試圖用屠殺、拷打、敲詐勒索之類的方式來強迫人們改變宗教信仰,這也激起了當地人強烈的宗教仇恨。

    當然出現這種狀況,在恩裡克看來也並非都是自家的錯,由於國內的基礎薄弱,無法持續為海外基地提供人力和財力,導致葡萄牙人在亞洲的地位正被荷蘭人和英國人所取代,以至於很多葡萄牙人不得不從事海盜活動,或者是接手一些其他歐洲國家不屑去做的小筆買賣。對殖民地的統治,由於人手有限,也只能更多地採取簡單粗暴的方式。

    而恩裡克所看到的海漢人在殖民方面的做法,無疑要比自家的手段高明許多。海漢人為其屬下的明人、安南人所提供的生活條件,要遠遠好於他們來到勝利港之前的水平,並且有十分完善的民政系統來管理日漸增多的外來移民。

    這種利用優厚條件來吸引移民的辦法雖然效果極佳,但恩裡克也自知濠鏡澳或者其他的葡萄牙殖民地是無法模仿的——原因很簡單,這樣做所需消耗的錢財和物資實在太多了,沒有足夠豐厚的財力肯定撐不起這麼大的場面。當然即便有這樣的財力,達官貴人們也絕對不會在如同螻蟻的百姓和奴隸身上浪費一個銀幣。

    建在勝利港西北方鳳凰嶺坡地上的新迎賓館在六月才剛剛啟用,而恩裡克便有幸成為了這裡的第一批主客。早就聽說過海漢人生活奢靡無比,但住進這裡之後恩裡克才明白了這種說法的真正意義。除了奪人眼球的玻璃窗之外,更讓他矚目的是這裡的衛浴間裡竟然全是陶瓷的設備,牆面瓷磚、洗手盆、抽水馬桶,還有那每天供應八小時的熱水淋浴設備,恩裡克覺得這些東西隨便拿出一件都足以讓濠鏡澳那幫鄉巴佬驚嘆出聲了——雖然他自己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也同樣忍不住發出了嘆息聲。

    每天的三餐也很豐盛,主食是米飯,肉食以海鮮為主,間或也有雞鴨之類的。恩裡克在味覺方面比較敏感,他能夠從海漢人所提供的飯菜中吃出多種香料的味道,他知道這意味著陶東來先前說過的香料交易並非是在吹牛。而這樣的伙食放在歐洲,至少也得中等貴族才有條件享用。如果不是出了某件事情,恩裡克真的很想在勝利港住上幾個月,好好享受一下這種難得的生活。

    某天早上,恩裡克從睡夢中被一陣喧鬧聲所驚醒。他起身走到窗口,拉開窗簾望向外面,從這裡能夠清晰地看到整個勝利港港灣的美麗景象。但當他看到碼頭上的景象之後,立刻就睡意全無了。

    「科科,你這個蠢貨,趕緊起來!」恩裡克一腳踹醒了睡在地上的黑人奴僕。

    黑人奴僕翻身起來,手忙腳亂地幫恩裡克穿上外套,套上靴子。

    「拿好我的帽子,現在我們去碼頭!」恩裡克也顧不得仔細檢查著裝了,慌慌張張就出了門。僕人科科更是連鞋都沒來得及穿,抓著恩裡克的帽子快步跟在了後面。

    恩裡克如此心急火燎,是因為他看到了碼頭上有大量的武裝人員在集結登船,一大四小五艘戰船,加上至少四艘的補給船,正在碼頭準備出港。

    如果是早幾天,恩裡克未必會對這樣的情景感到驚慌,因為海漢人很喜歡在不作任何警示的前提之下就集結軍隊搞各種演習。但昨天他在很偶然的情況之下,聽到兩個本地人交談,說是馬上就要出海去安南打仗。

    恩裡克當然很清楚海漢人在安南內戰問題上的態度,如果海漢人再次出兵,那麼他們打算要對付誰就不言而喻了。恩裡克本想今天再去找陶東來談一談南越的事情,就算無法組織海漢人,但至少也要設法給自家留出更多的緩衝時間,儘可能減少葡人在南越的經濟損失。可他沒有想到的是,海漢人居然說動手就動手,昨天才剛聽到傳聞,今天便準備好要出發了。

    其實這次的備戰期也並不短,軍委在六月初就已經提出了針對南越港口城市的破襲戰計畫,但由於種種客觀原因,這個計畫一直延後到七月下旬才進入實施階段。而在此之前各個部門早就已經做好了備戰工作,就等著執委會下達最後的命令了。此次作戰將由海軍上尉王湯姆擔任總指揮,率領九艘船組成的船隊從勝利港出發,北越軍分區錢天敦上尉擔任二把手,帶領黑土港特戰部隊從北越南下。兩支部隊將在南越的會安附近會合,然後對會安城發起攻擊。

    「陶……陶總,你們這……這是要……幹什麼?」跑得氣喘吁吁的恩裡克衝到碼頭,立刻便向陶東來提出了質詢。

    「你看到了,出兵啊!」陶東來一臉的平靜:「北越的盟友向我們提出了援助申請,站在我們的角度上,沒有理由拒絕他們。所以我們決定派出部隊,對南越的叛軍進行打擊。」

    「你們這是在挑起新一輪的戰爭!」恩裡克怒斥道。

    「不,我們是在加速安南內戰的結束,滅掉了南越的叛軍,安南就能換來和平和統一。」陶東來對恩裡克的斥責根本就不以為意。這種賊喊捉賊的把戲,陶東來在穿越前看燈塔國的發言人演過無數次了,其臉皮之厚遠非恩裡克所能及。

    「如果你覺得我們的做法不妥,那你現在可以搭船去安南,阻止這次戰爭的發生。」顏楚傑可沒陶東來的城府深,當下便展開了反擊:「只要你讓阮氏獻城投降,那我們可以保他一家老小的人身安全,這樣也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殺戮,你說好不好?」

    恩裡克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作答才好。去安南當和平使者遊說這幾家放下武器?那怎麼可能做得到,這可不是賠錢道歉就能解決的糾紛,而是爭奪一國政權的戰爭,不管是南是北,當權者都肯定不會放棄手中掌握的權力——即便為此要付出成千上萬的性命,在當權者看來也在所不惜。

    「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別指望靠著嘴皮子就能拿回來!」顏楚傑看著恩裡克吃癟的樣子,心情總算是好了一些,但還是不忘再奚落他一句。

    恩裡克聽到這句話也恍然大悟,為何海漢人的態度如此的強硬,那終究還是因為他們手中所掌握的武力。如果南越在戰場上能夠有好的表現,那葡萄牙人居中調停,或許多少能起到一些作用。但海漢民團的戰力明顯要超過南越軍隊一大截,想單純地指望談判桌上的調停來阻擋海漢人的攻勢,的確是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一些。

    恩裡克又看了一眼正在緩緩駛離碼頭的海漢戰船,水手船員們在船舷邊站成了一排,舉起右手向碼頭上的送行隊伍敬海漢軍禮,而送行的民眾也報以熱烈的歡呼聲。看起來根本不像是一支出征遠行的艦隊,倒像是普通的出海巡邏而已,恩裡克也明白,這是本地民眾對海漢民團的戰力有極高的信心,因為這支部隊自成立以來,便從未打過敗仗。而民團在半年之前的那次參戰,最終為勝利港贏來了大量的戰爭紅利,如今再戰南越,民眾肯定都對勝利的結果確信無疑。

    「難道這一切就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了?」恩裡克十分沮喪地說道。

    「或許有,但那並不是我們想要的。」陶東來望著遠去的帆影,頭也不回地應了一句。

    在海漢部隊出動的十天之前,北越軍隊已經開始按照事前的約定,在爭江橫山一線作大規模的兵力調動。數以千計的北越部隊補充到各處關卡,這也引起了南越軍的警惕。為了防止北越軍突破這條防線,南越軍開始調動廣平、廣治兩省的軍隊向北集結。南越甚至還專門調了五千人的部隊,駐紮在上次被海漢民團從海上偷襲的洞海,以防運往前線的輜重糧草又受到敵人的破壞。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這次對手根本就沒打洞海的主意,而是將目標定在了遠離交戰區的南越腹地。

    就在海軍部隊從勝利港出發的同一天,在永安港集結完畢的黑土港特戰部隊也登船南下。從永安港到會安,與勝利港到會安的航程幾乎是一樣,因此雙方便約定了直接在會安碰頭,而不需要讓大本營出發的船隊再到北邊去轉上一圈。

    一月的那場戰爭結束之後,黑土港特戰連因為在戰鬥中的優異表現而受到了嘉獎,軍委也給錢天敦提出的擴軍方案開了綠燈。經過半年之後,黑土港特戰部隊已經從一個加強連的編制,變成了三個加強連。如果不是北越這邊的炮兵數量嚴重不足,錢天敦其實很想再加上一個炮兵連的編制,從而將特戰部隊升級到營級單位。

    目前的特戰部隊兵源仍然是以北越移民為主,士兵中超過八成都是安南出身。這支部隊的駐訓地並不在黑土港,而是在與涂山半島隔海相望的吉婆島上。這支部隊的訓練環境相比大本營要艱苦得多,而相應的野外生存戰鬥能力也強出許多。但相比大本營而言,這支部隊的作戰機會卻要少得多。

    軍委在大陸地區的幾次軍事行動,都是從大本營調撥部隊參與,而黑土港這邊因為距離實在太遙遠,基本都沒份。南邊的對手雖弱,但沒有執委會的直接命令,錢天敦也不敢帶著部隊南下自行開戰。至於說北部灣裡的零星海盜,則是早就被特戰連清了個精光,如今從黑土港到大明這邊的廉州府、雷州府,都不再有海盜出現。

    因此這次有了新的作戰機會出現,錢天敦也是格外的重視,提前一個多月便開始進行特訓。在七月的偵察行動回來之後,錢天敦還利用手頭的資料,在永安港建了一個簡易的訓練場,模擬攻入會安之後的巷戰。有了軍工部門提供的新式短筒滑膛霰彈槍,特戰部隊也是如虎添翼,就等著南下之後大干一場了。

    八月二日,在海上兜了一個大圈子的錢天敦終於等來了大本營的主力船隊。兩支船隊在距離會安約四十海里的外海會合,然後錢天敦乘坐交通小艇登上了這次行動的旗艦「探險號」。

    具體的作戰計畫是早就已經制定完成,這次的碰面主要是就一些登陸之後的細節問題進行最後的確定。王湯姆和錢天敦都是參加過多次軍事行動的老手,對這場戰鬥的認識和態度也比較一致,因此很快就完成了會談,確定了作戰流程。

    當天傍晚,船隊駛入了距離會安僅十海里的佔婆島港口。船上的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了島上的漁村,將二十多戶漁民暫時收押到一起。為了能讓士兵們調整到最佳的作戰狀態,第二天並沒有急於發動攻擊,而是進行了整整一天的休整,直到八月四日天色亮起,這支船隊才離開了佔婆島,向西駛向秋盆河入海口。

    這樣一支總噸位超過3000噸的船隊行駛在海面上,難免就很引人注目了。會安作為南越地區最繁華的商貿港口,在秋盆河入海口處進出的船隻也是川流不息,很快就有人發現了這支來歷不明的船隊。當然,在這個時候還沒有人真正意識到危險,因為根本沒人能料想到會安這種大後方也會遭到攻擊——而且這種攻擊居然是來自於一向被南越視作天然屏障的海上。

    當這支船隊進入秋盆河口之後,終於有人發現了不對:「這不是商船,這是戰船!看那船舷上的炮窗!」

    一部分人駕船衝向入海口,試圖先逃出即將遭受攻擊的區域;另一些人則是駕船衝向會安城外的碼頭,想要趁著敵人尚未到達的時候向城中示警。但可惜這種示警實在來得太晚了一些,從秋盆河入海口到會安城,也僅僅只有5海里左右的航程而已,這麼點時間甚至還不夠守軍調集兵力——當然或許王湯姆等人巴不得守軍能將兵力集中到一起,這樣就可以憑藉猛烈的炮火攻勢直接來個連鍋端了。

    南越雖然在秋盆河上也佈置了一些武裝人員和船隻,但相比這支闖進秋盆河的入侵者,南越水師的船簡直就是小舢板,根本連靠近對手的勇氣都沒有。唯一一艘不知好歹衝過去試圖阻攔這支船隊的南越戰船,直接就被「探險號」當頭碾壓過去,毫無懸念地變成了漂浮在河面上的一堆碎木片。

    「所有炮手進入戰鬥位置,開炮窗,準備作戰!」王湯姆通過步話機向隊伍中的戰船下達了命令。

    「步兵檢查武器,做好登陸的準備!」錢天敦也向自己的部下下達了命令。

    前方,已經能看到會安城外的河岸碼頭,以及碼頭上倉惶奔逃的本地民眾。到目前為止,似乎還沒有看到本地的駐軍成建制地出現。

    「開炮,告訴他們,我們來了!」王湯姆放下望遠鏡,向二層甲板的炮兵下達了命令。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4
349.第349章 攻打會安城

     「探險號」船艏的24磅火炮發出怒吼,沉重的炮彈以450米/秒的初速衝出炮膛,將岸邊一棟掛著南越王旗的灰色磚石建築砸出了一個斗大的窟窿。這當然不是船上炮兵無的放矢的胡亂射擊,事實上錢天敦在前次來偵察的時候就已經確定了這個目標——會安城外碼頭上的水師衙門。

    說是「衙門」,其實也就是水兵們上岸歇腳,軍官們喝茶聊天的一個地方。當然了,從軍事角度來看,它同時也承載著指揮機構的作用——而這也正是它首先成為海漢戰船的打擊目標,遭到炮火強拆的主要原因。

    不得不說炮火強拆的效率非常高,到第三炮的時候,炮彈在打穿牆壁之後擊中了屋內某根承重的樑柱,然後這棟建築立刻便坍塌了一半,等到煙塵散去,那一帶已經沒了人影,估計只要沒被埋在房裡的人都已經逃進會安城裡去了。雖然僅僅只有「探索號」一艘船在開炮攻擊,但會安的守軍顯然沒有要站出來當炮灰的覺悟,並沒有在碼頭上組織起成建制的防禦力量,絲毫沒能給海漢民團的登陸製造麻煩。

    「黑土港特戰隊,準備登陸!」錢天敦見碼頭上一片狼藉,微微搖了搖頭,向自己的隊伍下達了命令。黑土港特戰連將作為先頭部隊,在河岸碼頭上建立起陣地,並掩護後續的部隊和物資登岸。

    相比前次在爭江附近登陸作戰時條件惡劣的自然環境,會安港的登陸難度指數簡直低得驚人。會安在近幾十年中一直都是南越最繁華的海港,這裡的內河河岸都建有整齊的碼頭和棧橋,可供進攻船隊非常方便地靠岸登陸。過程當中也不需要再搭建浮橋之類的設施,直接從船上將物資吊裝到河岸上就行,大大地節省了勞力和時間。唯一讓軍方覺得有些遺憾的是,剛才的炮火強拆把碼頭附近的民眾也全都嚇跑了,以至於現在想臨時征一些民夫都沒有辦法。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已經逃回到會安城中,事實上葡萄牙人在本地的商會就設置在會安城之外。愛德華多‧德‧奧利維拉是本地的葡萄牙商會會長,當秋盆河上傳來第一聲炮響時,正在進餐的愛德華多還以為這是某種錯覺:「本托,出去看看是不是要下雨了。」

    僕人本托走到門口看了一下天空,然後回頭報告道:「老爺,天氣很好看起來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就在這時又傳來了第二聲炮響,愛德華多悻悻地扔下手中的羊排,用餐巾胡亂抹了下嘴道:「你這個蠢貨,沒聽到天上在打雷嗎?你到底是瞎了還是聾了?」

    本托又轉頭看了一眼屋外,然後一臉驚恐地回過頭道:「老爺,不是打雷,是在打炮!」

    「炮?哪來的炮?我們的兩艘武裝商船兩天前才從會安出發去滿剌加,這地方難道還有別的人擁有火炮?」愛德華多扔下餐巾站起身來:「你這個該死的蠢貨,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

    愛德華多走到陽台上望向河面,結果便正好看見「探險號」的第三發炮彈在五十米距離上轟塌了岸邊的水師衙門這一幕。

    「我的上帝!是敵人!有敵人攻打會安了!」愛德華多以一種與肥胖身軀完全不相符靈活身法轉身衝進了屋裡:「該死的本托,快去召集人手!叫大家準備好火槍!」

    葡萄牙商會中一片雞飛狗跳之時,海漢民團正不慌不忙按部就班地進行登陸。作為民團的必修課程,兩棲登陸幾乎可算是海漢民團的拿手好戲,更何況眼前的戰場竟然連對手都沒有出現,對士兵們來說簡直就是無障礙登陸。

    「我們這會不會打得太輕鬆了一點?」錢天敦看著有序行進到岸上的部隊,有些困惑地問道。

    「好像是……南越這邊完全沒反應啊!難道他們就縮在城裡等著我們去打?」王湯姆也是第一次參與這種攻城戰,並沒有相應的經驗能夠參考。

    軍官們在事前制定作戰計畫的時候,已經將各方面可能出現的困難考慮得比較充足,比如登陸受阻、敵軍頑抗等等,但千思萬想就是沒考慮過登陸過程中根本沒有遇到抵抗這種情況。至於守軍龜縮到城內進行防禦,軍官們倒是絲毫都不擔心——對於佔據優勢的攻方來說,一動不動的目標更容易對付一些。

    「那要不要先把城外的目標逐一清理掉?」錢天敦繼續問道。

    在原本的計畫當中,民團登陸之後的首要目標是敵軍,不過現在看來敵軍主動現身的可能性不大,錢天敦便考慮要不要把城外的一些目標先進行清理——在長達數里的河岸碼頭上,各種商會、商行、倉庫林立櫛比,其中有不少都被列入了這次的洗劫清單當中。

    「不急,還是先打主城!」王湯姆想了想,搖搖頭道:「我們現在去清理城外這樣的地方,肯定會遭到一定的反抗,倒不如先把主城拿下來,回頭再清理城外,或許還能起到更好的震懾作用,遇到的抵抗也會少一些。」

    「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錢天敦並沒有固執己見,點點頭便也登岸指揮部隊集結去了。

    會安城座落在秋盆河北岸,南邊的城牆距離河岸僅僅只有一里地左右,在這個距離上就連「探險號」上的艦炮都能通過調整角度擊中城牆。不過王湯姆並沒有打算讓艦炮來承擔攻城的任務,這次出征他們帶來了軍工部門研製的特別攻城武器——臼炮。

    大口徑的臼炮在這個時代的作戰中也並非什麼稀罕玩意兒,事實上發射石彈的臼炮早在13世紀就已經出現在戰場上,而明清時代軍隊所使用的將軍炮,有很多都是屬於臼炮的範疇。相比長身管的火炮,短管臼炮的鑄造難度要低得多,而且炮身也要比同等口徑的傳統火炮輕得多。當然了,受制於其炮身,精度和射程都無法與傳統火炮相比,不過要對付城牆這麼大的目標,臼炮就已經夠用了。

    這次海漢民團帶來的是十門48磅臼炮,每門炮的炮身才700多斤,而射程可達1000米以上,已經足以讓守城的南越人領略到重炮攻城的威力了。

    當然為了達到更好的射擊效果,距離自然是越近越好,而普通的陸軍炮在這個時候就必須要承擔起火力掩護的作用。除此之外,這次王湯姆還帶來了十支仿惠特沃斯步槍——雖然還沒最後定型,但軍工部門已經決定稱其為「二八式狙擊步槍」。不過由於試用品有限,所以普通民兵這次肯定是輪不上了,只有少數的幾個穿越眾軍官才能親手試用這種威力巨大的老式步槍。如果有哪個倒霉鬼等下在城牆上探出頭來,那這顆腦袋就很可能會面臨好幾支狙擊槍的集火打擊了。

    攻城部隊花了近兩個小時的卸載人員和物資,建立好河岸防禦陣地,佈置了河面上的警戒,這才不慌不忙地開進到會安城外。軍官們雖然沒有急於求成的意思,但也並不打算浪費時間玩什麼勸降的招數——要是守城的南越官員真的直接降了,那可就不太好玩了。

    步兵在距離城牆大約300米的地方開始挖坑架設炮位,到了這個時候,城內的守軍似乎仍然沒有開門出城一戰的意圖。等到炮位架設好,火炮開始進場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時分。不過炮兵們在此之前就提前享用了午飯,這個時候正好活動活動身子。

    下午一點,在王湯姆的命令之下,陣地上的二十多門大大小小的火炮開始向會安城發起了攻擊。頃刻之間,城頭上就煙塵四起,躲在牆後的南越士兵不難感受到巨大的臼炮炮彈砸中城牆時的那種衝擊力。軍官們雖然試圖驅趕士兵上城頭防禦,但當接連幾個倒霉鬼被空中亂飛的炮彈撕成碎片之後,求戰心最強的人也默默閉上了嘴。

    會安城雖然駐紮有一支千人規模的軍隊,但實力卻與這座海港城市的地位不太一致。這支部隊別說火炮,就連火繩槍都沒有成建制地裝備。由於財力有限,南越地區能夠按葡萄牙人的標準武裝起來的部隊也就一兩千人,而這些新軍都被佈置在北邊的爭江橫山防線附近,以防備北越軍隊隨時可能會發動的攻擊。會安守軍手中的遠程武器,也就幾十把弓而已,但以目前所遭受到的這種程度的火力壓制,他們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力。

    「上帝啊……」在兩里地之外的葡萄牙商會觀看這場大戰的愛德華多喃喃自語道,抓著火繩槍的手忍不住微微地顫抖著。雖然商會的人很快就集結起來,並且組成了一百三十人的武裝防禦力量,但想憑藉這些人打跑會安城外的那支可怕部隊,顯然是白日做夢。

    葡萄牙商會是一棟回字型結構的兩層磚石結構建築,在設計之初就加入了堡壘的功能,必要時只要把大門一封,整個商會就可以立刻化身為一個堡壘,火槍手們可以通過二樓的各種窗戶對外進行居高臨下的射擊,足以打敗上千人的冷兵器部隊攻擊。

    但再怎麼堅固的房屋,也沒法跟會安城的城牆相提並論,眼看著會安的城牆在火炮的轟擊之下搖搖欲墜,愛德華多很敏銳地意識到如果對方想要攻打商會,那麼估計一輪攻擊就能把這棟房子拆成一片瓦礫,這讓他好不容易鼓起來的抵抗勇氣幾乎在瞬間就消散了。

    愛德華多將手裡的火繩槍慢慢放下,用一個隱蔽的動作將僕人本托招到身邊:「聽著本托,我要你去準備好馬匹,另外收好我屋裡裝銀幣的那個箱子,我們得離開這裡了!」

    本托鞠了一躬問道:「老爺,那到底需要準備幾匹馬?」

    「如果你能帶著銀箱跟上馬奔跑的速度,那就只需要一匹!你這個蠢貨!」愛德華多又氣又急,但又不敢大聲叫罵,唯恐被旁人聽到。

    會安城的戰場雖然打得熱火朝天,但截止目前還並沒有出現大的傷亡。城中的守軍軍官暗自慶幸,沒有衝動地率軍出擊,否則恐怕早就在這密集的火炮轟擊之下變成了肉渣。只有極少數的倒霉鬼,在這場似乎沒有終點的轟擊中成了犧牲品。

    而另一件讓守軍感到慶幸的是,攻城的一方似乎並沒有提前在城中安排作亂的奸細,截止目前城內的秩序倒是還沒有出現大的混亂。除了軍事人員之外,民眾基本都回到自己家中緊閉門戶,暗暗祈禱這場禍事能快點過去。

    雖然在敵軍登陸之初,城中的守軍便已經派出了求援的使者,但其實他們也並沒有對援軍給予太多的希望。距離會安最近的大股駐軍在200里之外的順化府,而且中間有一半的路程都是崎嶇的山地,就算使者與援軍都長著飛毛腿,這一來一去,至少也得要四五天的時間。而對手如果朝著會安城連續轟上幾天,只怕整座城都會被轟成渣渣了。

    而且還有一點很要命的是,雖然守軍派人向外求援,但對手的來歷、目的、兵力都一概不知,這樣跑出去請求增援,使者被當成騙子砍頭的可能性估計比請來援兵的可能性更大。城中守軍裡已經有心思活絡的人開始琢磨,是不是應該設法去會安城的另一邊,因為對手並沒有包圍城市,等到城破之時至少還有機會從另一個方向脫身。

    懷著各種心思的守軍並沒有為此而操心太久,在斷斷續續進行了一個半小時的炮轟之後,會安城南門連同城門樓一同坍塌下來,在城南形成了一道寬約二十米的大豁口,而南邊城牆的其他各處也都紛紛出來了塌陷和開裂的狀況,守軍甚至都無法登上城牆進行防禦。事情至此,對民團來說城南的防禦基本就已經告破了。

    事實上想要攻破會安的城牆,軍委至少還能拿出五六種更為省時省力的辦法——比如說趁夜埋設炸藥直接炸掉城牆之類。但經過權衡之後,最終還是選取了以蠻力取勝的方案。這麼做一是為了檢驗臼炮這種攻城利器在實戰中的使用效果,同時總結出一套臼炮攻城的作戰方案。二來也是對炮兵的一次實彈加練,畢竟這個兵種的消耗太大,平時的訓練中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採用實彈,戰場反而是一個難得的練習機會。當然最關鍵的是,南越這個對手弱到難以給民團製造麻煩,各兵種都可以放心地在南越戰場上進行操練。

    「步兵上吧!」看著會安的城牆如預期的那樣終於崩塌,王湯姆一臉平靜地下達了命令:「控制城防之後,不要隨便殺戮,允許接收投降的俘虜。」

    率隊衝殺在最前面的依然是進擊的高橋南,某種程度上他甚至已經成為了民團衝鋒的形象代言人。而高橋南本身的傳奇經歷,也讓他在民團內部擁有了一批模仿和追隨者——特別是那些為了獲得歸化民籍貫而參軍的安南籍年輕人,都將高橋南當作了成功的範本。畢竟從囚犯逆襲當上了軍官,這種表現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再加上高橋南在戰場上所表現出的勇猛果敢,更是讓民團的年輕人熱血澎湃,爭相效仿。

    城牆被轟塌之後,城中的守軍面對湧上來的敵人,終於是組織起了一波抵抗,只可惜被短筒燧發槍的霰彈掃過一遍之後,南越士兵迅速地失去了抵抗的勇氣,開始向城內各處奔逃。

    高橋南事前得了錢天敦的叮囑,倒也沒有急於追殺敗軍,而是先帶領手下部隊控制住了城牆豁口,等待後續部隊的到來。打的仗多了,高橋南也開始逐步理解了上司們的作戰理念——海漢人在戰鬥中並不是以殺戮為目的,而是力求以最小的損失和最高的效率達成戰術目的。比如攻打會安城的計畫中,就沒有對殺敵作出明確的要求,反倒是對如何在攻入會安城之後控制局面作出了相當多的細緻安排。

    這一作戰計畫執行起來需要各個連隊的分工合作,或許會稍顯複雜,但說起來其實也很簡單——城裡的人,可以讓他們逃,但城裡的物資,不能輕易放過。

    海漢民團進城之後,所要控制的戰略目標依次是本城的官府機構,糧倉,各個商會、大商行的所在地,最後才是全城清剿殘餘的南越軍事人員。

    這個過程中比較敏感的就是對華人華商的處理了,這些在會安紮根的華人華商大多都與本地已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有相當一部分人是支持南越政權的存在,跟穿越集團在根本利益上就存在衝突。但他們的華人身份又讓民團在行動中不得不心存忌憚,畢竟穿越集團還是打著漢人後裔的旗號,如果對這些人處理得過於嚴厲,傳出去之後難保不會背上「殘害同胞」之類的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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