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39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2
330.第330章 馳援李家莊

     「兩位,這是在下的一點小小心意,希望兩位能夠替李家多多美言幾句,事成之後,在下必有重謝!」

    李繼峰一臉的熱誠,這已經是他五天內第三次造訪駐廣辦了,這次連李奈和李魄兩個兒子也被他一起帶過來,頗有點舉家出動求援的意思。

    「這個……李老闆,你這麼做就讓我們很為難了,這禮物,還是先收回去吧!」馬力科看著擺在桌上的一盤金元寶,搖搖頭還是伸手推了回去。雖然這玩意兒很誘人,但他肯定是不敢擅自收下的——何況旁邊還坐著個跟自己不是特別對路的何夕。

    何夕的工作性質是什麼,跟他共事過半年的馬力科非常清楚,像何夕這種接受執委會直接管轄的情報人員,所負責的範圍恐怕並不僅僅只是對大明的情報收集工作,對內部人員的監察極有可能也是他工作內容的一部分。自己要是敢公然收受大明富商的賄賂,那恐怕不等今天天黑,這消息就會傳回勝利港,放到執委會的辦公桌上。

    「李老闆,關於你家裡的事情,我們已經把消息傳回勝利港了。至於我們做事的流程,你應該也很清楚了,必須要執委會拍板了,我們下面這些辦事的人才能決定該怎麼做。就算你現在把金山銀山擺在我們面前,也沒什麼實際的作用。」何夕也不動聲色地勸道。

    五天前李繼峰造訪駐廣辦的時候,便聲稱近期可能會有大股流寇襲擊李家莊,要求將「金盾保安」名下的李家民團武裝人員暫時調回李家莊參與防禦。對於這個要求,駐廣辦方面也予以了配合,畢竟相比「金盾保安」的業務,李家莊的安危肯定要更重要一些。但當時雙方都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認為只要把李家民團調回去之後,就能解決這一問題。

    過了兩天之後李繼峰再次到訪,這次他已經掌握了更確切的消息——廣州府境內的多股流寇已經串聯起來,準備在月內攻打位於番禺的李家莊,而目前確定要參與這次攻擊的流寇部眾,已經多達兩千餘人。而且這個勢頭還在逐步擴大之中,據聞惠州府的流寇也派了人到廣州府這邊串聯,意圖加入進來。

    李繼峰花了上千兩的銀子買到這些信息,還是具有相當的可信度。廣州府的流寇已經鬧了三四年,但凡是防禦薄弱的鄉村地區幾乎都已經被洗過一遍,剩下不敢動的地方要嘛是離廣州城太近,還處在官府控制之下,要嘛是大莊大寨,自己就有一定數量的武裝人員,流寇這種一盤散沙的組織想要攻打堡寨的難度很大。但如今隨著目標越來越少,流寇也只能把主意打到像李家莊一樣的堡寨上,一家打不下來,那就多糾集幾家的人馬一起攻打。這些堡寨終究不比廣州城,再厲害不過幾百壯丁團練,若是有數千人一起發起攻勢,那還是有很大的幾率能夠攻下來的。

    距離李家莊僅七十多里地的另一處堡寨,已經於十天前被多股流寇合力攻陷,據說當地是連人帶東西都被洗劫一空,嘗到甜頭的流寇土匪,已經將眼光轉向了油水更為豐厚的李家莊。

    李繼峰得到確切消息之後自然不敢再大意,第二次造訪駐廣辦的時候便明確地提出裡要求海漢這邊提供軍事援助。至於費用問題,李繼峰很爽快地表示可以讓駐廣辦這邊自行開價,只要援軍能夠趕在流寇動手之前到位就行。但偏偏駐廣辦又沒有這麼大的權限,只能將這個球踢回大本營,讓執委會去作出決斷。

    李繼峰在家裡坐立不安地等了近兩天時間,眼看海漢人這麼還沒有作出明確的答覆,他也沒耐心繼續等下去了,帶著兩個兒子,裝了兩大盤金元寶,再次登門求救來了。李繼峰已經想好了,這次海漢人要是不拿出個明確的說法,那他就賴在駐廣辦不走了。

    李繼峰不依不饒地繼續勸說道:「兩位,廣州府這邊的情形如何,執委會的各位老總們終究只能從隻言片語中獲得信息,他們未必能感受到形勢的急迫,你們若是多催促幾次,執委會作出決定的速度也必定能快一些。若是再遲個幾天,只怕事情生變,再派援助也趕不上了!」

    「李老闆,你要相信我們,相信執委會的英明……」馬力科正打算再給李繼峰洗洗腦,便看到於小寶抓著一張紙跑進來:「馬主任,勝利港的急電!」

    馬力科趕緊接過來大致看了一下,然後不急不慢地往桌上一放,對於小寶道:「你先下去吧。」

    於小寶出了書房之後,馬力科才開口道:「李老闆,關於李家莊的事情,執委會已經作出了決定……」

    「啊?究竟如何?」李繼峰急得直接站起身來,差點就控制不住要去抓馬力科面前桌上那張紙了。

    「執委會決定派出民團支援李家莊,協助當地的防禦。」馬力科沉聲說道。

    「那貴部民團何時能達到番禺?」李繼峰著急地追問道。

    「何時能到,這是軍方的事情了,但我想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準備出發了。」馬力科見李繼峰一臉焦急之色,便微笑著安慰他道:「你不用這麼緊張,最遲明天也就到了。」

    「這如何可能?在下書讀得不多,馬主任你切莫唬我。」李繼峰連連搖頭道:「想那勝利港離珠江口足有六百里,貴方的海船雖然製作精良,船速也快,但絕無可能一天一夜便能從勝利港趕到珠江口。」

    「我也沒說援軍是從勝利港來啊!」馬力科笑著說出了謎底:「民團正好有一個連在珠江口進行訓練,接到執委會的調令之後很快就能出發趕往番禺。另外還有兩個連作為後續的增援部隊,會從勝利港盡快趕過來。」

    「原來如此……甚好,甚好!若是從珠江口趕往番禺,那的確一日便可到達……」李繼峰突然轉頭道:「魄兒,你速速回去,押運兩千斤糧食去番禺,越快越好!還有,各種生活物資,也都盡力多採購一些,一併運去,以免海漢援軍抵達之後生活不便!」

    李魄聽完之後正準備要走,李繼峰又叫住了他:「你到了之後便在李家莊住下來,負責海漢援軍抵達之後的接洽事務。當地防務,須以海漢援軍為主,軍中事務都聽從海漢軍官的指揮!爹若是來得及,這兩天也會趕回去與兒郎們並肩守莊!」

    「孩兒領命,這便去了!」李魄急急忙忙地向馬力科和何夕告辭之後就離開了。

    馬力科和何夕都是暗暗點頭,薑還是老的辣,李繼峰雖然心中焦急萬分,但行事依然絲毫不亂,立刻便想到了要保障援軍的生活物資供應——這也是海漢民團出了名的一個特點,到哪裡都必須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相比之下李家民團的待遇還差了一大截。

    李繼峰能果斷地把軍事指揮權交給海漢一方,這也是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否則守軍在以少打多的情況之下還得面對混亂的指揮體系,那這場仗可就不好打了。

    廣州城距離番禺不過四五十里地,中間有官道相通,從這邊運物資過去,倒是不用耗費太多的時間。如果李魄的辦事效率夠高的話,運送的物資多半還能趕在援軍前面抵達李家莊。

    「李老闆,這下放心了吧?」何夕看著李繼峰終於氣定神閒地坐回到椅子上,便對他打趣道。

    「放心放心,既然貴方已經調動了民團前去支援,在下便徹底放心了。這也要多謝兩位仗義相助了!」李繼峰抱拳向兩人作了個揖。

    李奈在勝利港參加完海漢人組織的一系列週年慶活動和項目推廣會之後,便帶著一肚子的見聞回到了廣州,除了生意上的收穫之外,也有海漢人在安南作戰的種種軼事。別人或許會對某些消息持有懷疑態度,但李奈作為海漢文化的嚴重中毒者,對海漢民團在安南所取得的大勝深信不疑。當然促成他這種判斷的最大原因,還是來自於某個晚上陶東來等人親自介紹他認識了安南來的使者,據說是在安南國內地位十分尊崇的小王爺。執委會希望能夠通過在勝利港建立轉口貿易的形式,讓安南有機會採購到更多的大明貨物——這個主要供貨商的好處自然便落到了「福瑞豐」頭上。

    有安南小王爺和安南軍官們的親口背書,李奈對於海漢民團的實際作戰能力確信無疑。而他的這種信心也直接傳染了包括李繼峰在內的家人,因此在得到李家莊會在近期遭受流寇攻擊的預警之後,李繼峰的第一反應便是向海漢人申請軍事援助,只要海漢民團來了,這些流寇也不過都是些土雞瓦狗罷了。

    出入珠江口的各種商船、貨船和漁船,在某天清晨都目睹了一條外形奇怪的帆船以難以想像的高速向珠江上游駛去。這艘帆船尖頭長身有點像廣式帆船,但桅杆比普通的中式帆船要高出一大截,而船帆卻像是西式軟帆。

    這艘沒有掛出任何旗號的奇怪帆船,自然便是從大萬山島出發趕往番禺的「探索號」戰船。來自民團四連的全體指戰員及「探索號」上的六十餘名水兵,便是這次前往番禺支援李家莊的第一批援軍部隊。

    陳一鑫被軍委臨時任命為這支援軍的指揮,但指揮權僅限於從大萬山島到番禺之間這段航程,因為除了他和他的連隊之外,駐廣辦方面也派出了蕭良帶領兩個班的民兵前往李家莊。而在軍方的戰時指揮權限排名當中,老兵出身的蕭良顯然是要高於陳一鑫。因此在抵達李家莊之後,最高軍事指揮權將會由蕭良來掌控,而陳一鑫雖然軍銜等級跟蕭良一樣,但只能擔任副手的角色了。

    不過陳一鑫可一點都沒有因此而感到沮喪,能夠有幸參與到海漢民團在大陸地區的第一場戰事,這已經讓他非常興奮。至於說作戰指揮權被軍委交給了蕭良而不是自己,陳一鑫認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蕭良在廣州已經待了有半年時間,對這邊的情況要比自己這個新人熟悉得多。

    「探索號」耗時八小時,順利通過了珠江口水域,通過沙灣水道抵達了番禺縣境內。李家莊所在的位置距離沙灣水道並不遠,在沙灣水道北岸還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碼頭。「探索號」抵達這裡的時候,已經有李家莊的人等在了岸上——三個時辰之前,從廣州來的李魄比「探索號」早一步達到了李家莊,而與他同來的還有駐廣辦來的蕭良等人。

    外形獨特的「探索號」很快便引來了附近村民的圍觀,不過看到船舷邊出現荷槍實彈的海漢民兵之後,圍觀群眾很自覺地向後退出了一段距離。接到消息的李魄很快帶著一隊李家民團的民兵來到了碼頭上,協助維持秩序。

    「唉,該等到天黑再進來的,這下都暴露完了!」陳一鑫看著岸邊亂哄哄的民眾,不由得嘆了口氣。

    「沒事,不要在意這種細節。」蕭良嘴上叼著一根香菸,很是瀟灑地說道:「你覺得準備要攻打李家莊的土匪,會因為這裡出現了一條船就放棄原來的計畫嗎?」

    「應該不會,如果是我或許還會想著怎麼把這條大船一起搶下來。」陳一鑫也算是個聰明人,立刻便明白了蕭良的意思。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當土匪的唯一生存目的就是搶更多的東西,他們不會停下來的。」蕭良用力將煙屁股彈了出去,看著它劃出一道弧線掉進河水裡,才接著說道:「我們暫時不下船,讓那個李魄到船上來……大家先開個會,等天黑了再下船進莊。」

    蕭良的處理方式也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援軍的到來肯定不可能瞞過所有人,而現在的李家莊或許已經有了流寇的探子在附近活動,不斷地打探李家莊的防衛狀況,而援軍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儘量不要在公眾面前提前暴露了自身的實力。

    很快李魄也來到了船上,與率部趕來的陳一鑫見禮。蕭良是一個做事很直接的人,立刻便囑咐了李魄三件事。第一,在天黑之前讓這些民眾散去,儘可能不要讓他們看到海漢民團下船的情況。第二,立刻封鎖李家莊的進出莊道路,盤查本地的陌生人,防止有流寇的奸細混進莊裡。第三,給海漢民團騰出駐紮的地方,並提供幹勁的飲用水和飯食。

    李魄得到指令之後,立刻便下船忙碌去了。蕭良和陳一鑫回到船艙中,開始商量下一步的作戰計畫。

    蕭良拿出紙筆道:「我今天到這裡之後簡單偵查了一下李家莊周邊的情況,因為時間比較倉促,你將就著看。」

    說完蕭良便開始在紙上描繪李家莊周邊的簡易地圖。李家莊所在的位置是一片沿江平原,附近並沒有什麼戰略制高點或者險要的地形可以加以利用,考慮到攻防雙方在兵力上的差距,作為防守一方的主要防禦手段還是需要依託李家莊的建築物來進行。

    作為番禺縣內較為富裕的莊子,李家莊的房屋基本都是磚石結構,蕭良已經去實地看過,牢固程度還是不錯的,只要流寇沒有像樣的重火力,想要摧毀這些房屋院落並不容易。而且因為財力充足,李家莊還建有圍莊一週的土坯寨牆和小型的關口,可供佈置防禦手段。

    「這麼厲害?有沒有勝利堡的寨牆牢靠?」陳一鑫聽到這裡忍不住脫口問道。

    「跟勝利堡相比還是差得遠,畢竟施工技術不是個檔次的。」蕭良對於李家莊的寨牆評論也並不高:「沒有棱型防禦,沒有護牆壕溝,沒有多層次的立體防禦結構,其實基本就是一道大概二米八到三米左右的土牆而已。」

    「這樣啊……」陳一鑫聽完之後立刻便有點洩氣了:「這牆也太矮了點,助跑兩步就能翻上去了,咱們就這麼點人,要分散到東南西北幾面的話,這可不是太好守。」

    「也沒那麼容易。」蕭良笑了笑道:「你在去安南之前,應該有上過專門的防禦理論課吧?」

    陳一鑫點了點頭,當初在大本營確定了兩棲登陸戰術之後,軍警部開了專門的指揮官課程,由顏楚傑和古衛主講,向他這樣的基層指揮官講授了一些基本的野戰、城戰防禦技巧。當然這些措施在後來的作戰中有絕大部分都並沒有用到,因為南越的軍隊甚至根本沒辦法衝到防線前面,遠遠地就被各種遠程火力打倒了。

    「守城是不能光站在城牆上去守,你只看到這裡的牆太矮,沒法佈置我們熟悉的立體火力網,但其實換一個思路就能解決這個問題。」蕭良把剛才畫地圖的紙豎立起來:「這是寨牆,我們把部隊佈置到寨牆外面,這不就有了立體火力網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2
331.第331章 李家莊的戰前準備

     沒等天黑,李魄便組織人手給停在沙灣水道的「探索號」送來了熱食飯菜,還專門殺了一頭豬犒勞遠道而來的海漢民兵。待天黑之後,確定周圍的圍觀民眾都已經散去,四連的民兵們才整隊下船,帶著一部分作戰物資開進了李家莊。而水兵們則是在岸邊就地紮營,以便在需要時可以立刻登船。

    李家莊在方圓幾十里內算是首屈一指的大莊,莊內有居民四百餘戶,共一千四百餘人。其中七成居民都是李氏後裔,祖祖輩輩生活在此,多數都是以務農為生。兩百多前李繼峰這一房的先人選擇另闢蹊徑從事經商,之後慢慢便發展出了「福瑞豐」這個連鎖大商行。從「福瑞豐」發跡開始,李繼峰這一房便成了李家莊的主事人,不管是李家莊的地方性事務還是李氏族內的各種宗族事務,基本都是由李繼峰這一房的當家人說了算。

    最近關於近期將有流寇來襲的傳言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李家莊也有點人心惶惶。李繼峰雖然人在廣州,但還是很明智地將李家民團悉數調回到莊上,又把二兒子也派回來主持事務,這才讓民間的各種質疑和擔心的聲音少了一些。

    四連隊伍在帶領下悄無聲息地進了莊子,或許是蕭良之前下達的命令起了作用,莊內所有的住所都是關門閉戶,街道上每隔數米便有李家民團的人在站崗,看樣子已經是施行了宵禁。為了迎接海漢援軍的到來,李魄緊趕慢趕地在莊裡騰出了一個最大的院落給他們當駐地,四連到達的時候,李家的僕人們還在進進出出地收拾地方,畢竟一次要安置這麼多人的食宿生活,需要準備的東西的確挺多。

    蕭良和陳一鑫在院落裡裡外外轉了一圈,李魄寸步不離的跟在後面,等著對方提出整改意見——只要是這幫海漢人看過的地方,一定會挑出毛病來,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定式。

    「廁所要擴建,百十來號人住這裡,就這麼兩個茅坑哪裡夠用……還有,每日都要安排人清掃乾淨,以免發生疫情。」

    李魄連聲應道:「是是是,在下會安排好的。」

    「睡地鋪不行,就算找不到這麼多床,也得用磚石把床板墊起來,不能直接睡地上!至於被縟,我們都自帶了,就不用你們額外再準備了。」

    「好好好,在下這便讓人去多準備一些床板。」

    「廚房這髒得……算了,明天開始,我們的伙食不能由同一個廚房供應,另外廚子要身體健康沒病的,懂嗎?」

    「懂懂懂,這次在下特地從廣州請了幾個酒樓廚子回來,蕭中尉儘管放心。」李魄早先叫「軍爺」被蕭良訓了一頓,現在也已經跟著改口叫軍銜了。

    兩人巡視完院落,挑了七八處需要整改的地方,李魄都一一應下了。好在都是些細小的改動,倒也不需要推牆打洞之類的大動作,執行起來也不算很麻煩。

    「給你們提供消息的人,能不能讓我們見見?」回到由堂屋改成的指揮中心,蕭良立刻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那請兩位稍等,在下這便去叫人傳喚。」李魄並沒有回絕蕭良的要求,一口便答應下來。

    過了一會兒,李魄領來一名相貌普通的年輕男子,這人在幾天前自行來到李家莊找到莊上的主事人,聲稱有流寇進攻的消息賣給李家莊。這人在拿到了二百兩銀子之後,便將自己掌握的一些消息說了。不過為了確認這些消息屬實,這人也被暫時軟禁在了莊裡。

    當然李家獲得消息的渠道並非只此一條,正是因為從其他秘密渠道獲得的消息與此人所說的內容相符,李家認為可信度極高,才向海漢提出了求援。

    作為直接參與行動的軍方人員,蕭良對於李家的盤問技巧並不完全信任,因此堅持要親自審一審消息提供者。當然鑑於對方是為了錢財主動求合作的態度,上刑之類的手段就不需要了。蕭良主要的目的,還是儘量多掌握一些李家可能忽略掉的細節,並且驗證這些信息的可信度是否值得防禦力量提前進行有針對性的佈置。

    這次的聞訊一次持續到午夜,根據蕭良的判斷,基本能夠確定消息屬實,但關於流寇屆時將會如何攻打李家莊,由於當事人已經脫離了流寇隊伍,因此也無法進行預判,難以提前作出針對性的佈置,只能靠防禦部隊自行發揮了。

    讓李魄把人帶走之後,蕭良跟陳一鑫開始商量戰略安排:「彙總一下我們現在能夠確定的事情,第一,流寇將於農曆四月廿四,也就是本月二十七日之前發動對李家莊的攻勢,今天已經是二十二日,我們頂多還有五天的準備時間。第二,參與這次進攻的流寇兵力大概不會少於兩千人,至於上限就很難判斷,因為各支流寇勢力還在串聯當中,或許最後會來四五千也難說,我們要做好苦戰的準備。第三,我們可用的主要兵力是四連加上李家民團,還有河邊的『探索號』,總計大概四百人上下,而我們的援軍最快也得在二十八九日才能趕到番禺,在那之前我們就只能靠自己了。」

    「如果是正面交手,我們現有的部隊要打垮幾千人的土匪應該問題不大。我唯一擔心的是對手會分兵從四面發起圍攻,而我們的兵力太少,顯然不適合分兵作戰。」陳一鑫有些擔憂地說道。

    「不不不,你只看到了兵力上的劣勢,但沒有考慮到另一個問題。在戰場上,指揮的效率跟作戰效果是息息相關的,對方如果分兵攻打,你覺得他們如何能做到步調統一?」蕭良再次拿出了先前畫的李家莊平面草圖:「李家莊的佈局基本是一個矩形,我們就假設對方分兵同時攻打相鄰的兩個方向好了,對方兩支部隊之間的距離至少在一千五百米到兩千米之間,你覺得以土匪流寇的作戰水平,在這個距離上如何實現即時的信息溝通?他們的手段頂多就是憑藉鑼鼓加上旗號來表示進攻或者後撤,但要表達更複雜的指揮信息,要協同行動,憑這些原始的手段能做到嗎?」

    「這恐怕很難。」陳一鑫隱隱有點明白了蕭良的意思:「即便是我們的部隊,在沒有接受專門訓練的情況下也難以在這樣的距離下保持作戰行動的一致性。如果對手同時從多個方向發起進攻,那戰場信息溝通不暢反倒會成為他們的一大劣勢。」

    「沒錯。而這個劣勢對我們來說是不存在的。」蕭良輕輕晃了晃手裡的步話機:「我們在指揮上的效率就足以彌補兵力上的劣勢了。當然了,僅僅只靠這個是不夠的,除了武器裝備之外,我們的軍事理論水平也要比對手足足領先了四百年,藉著這個機會,我們可以好好給李家民團演示一下什麼才是作戰!」

    軍警部大部分在崗的作戰人員都直接參與了前次的安南戰役,但遠在廣州的蕭良和虞堯二人卻因為職務所限,錯過了這次立下軍功的機會。而這次李家主動找上門求海漢出兵救援,對他們來說可謂是一次絕佳的表現機會。但由於駐廣辦也需要駐留軍事人員,兩人當中不得不有一人留下來看家,最後還是執委會點將解決了這個難題,幸運的蕭良得以出現在李家莊成為作戰指揮官,而他也決心要在此次戰鬥中打出漂亮的戰績來證明自己的能力。

    第二天一早,一些扮成普通百姓模樣的年輕男子便分批離開了李家莊。這些人都是李家民團的民兵,他們按照蕭良的命令,喬裝之後結隊外出打探軍情,以便在第一時間掌握到流寇的通向。蕭良交給他們的任務很簡單,並不需要他們去打聽流寇行動的詳細情況,只要知道附近二三十里內哪裡有大股的武裝人員開始集結,然後將消息回報就可以了。這一偵察行動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出擊來犯的流寇,而是讓莊上的防禦部隊能夠有提前進入戰備狀態的反應時間而已。

    蕭良和陳一鑫則是分頭開始在東南西北幾處進出李家莊的交通要道佈置修建防禦工事,為此李魄對莊上的民眾進行了緊急動員,但凡家裡有勞力的都必須出工參與。而老弱婦女也全都動員起來,作為後勤人員參與到這次的防禦作戰中來。

    在李家莊對外的四條主要通道附近,蕭良打算都要修築起簡易的土製炮台,用來佈置重型火力裝備。作為早期的海漢武器經銷商,李家在海漢人的默許之下,自己也留了幾門小型6磅炮在莊子裡,這次也總算是有機會能派上用場了。而除此之外,海漢民團也不是打著空手來的,他們也同樣帶來了一批威力強大的武器。

    這次「探索號」北上的時候,將軍委原本配發給大萬山島岸防工事的十門火炮連帶彈藥也給全部裝了過來。因為用途不同,這些12磅火炮的身管長度要比陸軍使用的版本長出兩尺,射程也比同口徑陸軍炮超出近半,幾乎是李家莊那幾門6磅小炮的一倍了。但缺陷是因為這些岸防炮的設計初衷是在永固炮台上安裝,並沒有配備相應的活動炮架,所以架設和移動起來會比較麻煩。

    蕭良準備把這十幾門火炮集中佈置到敵人最有可能出現的西、北兩個方向,以形成密集火力優勢。莊子東邊因為距離珠江僅有數里,水利條件較好,幾乎都是種植的水稻作物,放眼望去全是無邊無盡的泥塘,敵方從這邊發起大規模進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莊子南邊距離沙灣水道還不到兩里地,如果敵方敢在江岸邊集結大隊伍,那就等著吃「探索號」上發射的炮彈吧。

    除了炮台之外,在幾處進出莊子的關口外面,民工們還將修建起一道稍矮的土坯胸牆,屆時佈置在土牆之外的火槍部隊,就將以這道胸牆為掩護,利用武器的射程優勢對來犯的敵人進行射擊。

    為了以防萬一,多餘的勞力在莊子內部的街道上也開始修築各種街壘,搬運各種木架磚石,將一些小巷子給堵住,只留出一兩條在莊內快速調兵需要用得到的主通道。如果戰事不利,火槍部隊退入到莊子裡進行巷戰,也同樣能夠堅持較長的抵抗時間。援軍到達李家莊的第二天,整個李家莊就變成了一個大工地。

    當天中午,李繼峰帶著小兒子李奈、管事賀強,押運著一批物資回到了李家莊。這樣一來,李家的重要人物除了李繼峰常駐在福建的大兒子李發之外,基本都回到了李家莊上,也充分表現出了他們要與李家莊共存亡的決心。

    「李繼峰還是有點魄力的!」蕭良對於李繼峰趕在開戰之前回到李家莊的表現給予了肯定。如果是膽小怕事的人,這個節骨眼上肯定會躲在安全的廣州城裡,等待事情過去之後再作打算。即便李家莊被流寇攻破,只要「福瑞豐」李家還在,那終究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要是在李家莊被人一鍋給端了,那事情可就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好歹也是家大業大的民營企業家,隨便放在哪個時代來看也算是成功人士了,沒點魄力肯定是到不了今天這個高度的。」陳一鑫也跟著打趣道。

    李繼峰迴到莊上的第一件事,便是當眾宣佈拿出五千兩銀子,重獎參與此次防禦戰的李家民團士兵,而且這還只是戰前鼓舞士氣的獎勵,戰後還另有封賞。這重獎一出,果然民眾的情緒也都高漲起來——這些民團兵幾乎都是出身於李家莊,這筆獎勵基本上家家戶戶都能沾到一些油水。

    李繼峰辦的第二件事,便是將這兩天封莊之後清查到的一些身份不明的外來人員拉出來處理。在昨天開始全面封鎖李家莊進出通道之後,莊內總共查獲外來人員十七人,其中有幾人是來李家莊走親訪友,或是長期在李家莊附近活動的貨郎商販,很快被排除了嫌疑。但仍有七人的來歷和意圖很可疑,在莊上又沒有任何人可以為其作證,於是便被當成了流寇的奸細抓了起來。

    那些流寇就算再怎麼業餘,攻打李家莊這樣大的莊子,肯定也會提前派人進莊偵察。抓住這幾個傢伙當中有沒有冤枉的,誰都不敢肯定,但如果全都放了,那倒是肯定會有漏網之魚。

    照李繼峰的意思,現在審不審也沒多大的必要了,就應該動用私刑把這幾個有嫌疑的傢伙直接打到死,但陳一鑫勸阻了他的做法:「何必傷及無辜,給我一炷香的時間,我就把奸細全都挑出來。」

    李繼峰雖然對這個細皮嫩肉的海漢軍官是否有這本事還將信將疑,但還是給了他這個面子。陳一鑫和蕭良嘀咕了幾句,又將手下的幾個得力人員叫到一起吩咐一番,便將這七名嫌犯分別提走了。

    不過片刻工夫,陳一鑫等人回到現場,互相一核對信息,便迅速確定了其中有四人是流寇派來的探子。李繼峰見狀奇道:「陳中尉是如何得知這幾人便是奸細?」

    「很簡單,我和同事分別提審這些人,並告訴他們,誰先招出同黨,誰就不用死。」陳一鑫指了指被招出來的幾個人道:「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結果這四個人沒一個嘴硬的,全都招了。探子就他們四個,李老闆你看著處理吧。」

    陳一鑫的這一招簡單之極,但又直指人性弱點。如果直接拷問這幾人,或許會有屈打成招又或是死活不招的狀況出現,但這麼分開一審,誰都不敢保證除了自己之外的另幾名同夥會不會貪生怕死,能不能堅守秘密。在這種情況之下,最有把握保住性命的辦法並不是守口如瓶打死不招,而是要比同夥們招得更快更徹底!

    這些探子並非受過針對性訓練的專業人員,以前也不過是鄉下農民而已,論膽識、頭腦都根本架不住陳一鑫的這種審法,權衡利弊之後全都選擇了立刻招供。而大家審出來的結果互相一比對,自然就很容易確定哪幾個人是探子了。

    「那若是這四名探子全都指認那無辜的三人,豈不是就冤枉好人了?」旁聽了陳一鑫解說的李奈忍不住問道。

    陳一鑫笑笑道:「你說的這種可能的確存在,但關鍵是他們沒有慢慢去想明白其中道理的時間。對他們而言,當時只有兩種選擇,自己招,活;別人招,死。生死關頭,你是信自己還是信別人?」

    李奈恍然道:「原來如此,在下受教了!」

    幾名探子立刻被押了下去,等待他們的將是漫長的囚禁,如果運氣足夠好,沒有在這段時間內被李家莊的人虐待至死,那麼他們或許還有機會活著離開這裡,被運到海南島或者北越去服苦役。而其他的外來人員出於保密需要也只能暫時留在這裡,待戰事結束之後才能離開李家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2
332.第332章 肥肉與陷阱

     李家莊工地上一片熱火朝天的時候,在離此以西四十里地的北窯鎮上某間茶鋪裡,卻有一夥人心急如焚。為首這人方臉闊鼻,目露凶光,重重地將茶碗摜到桌上:「李毛仔,老子在此等了一天一夜,為何還無消息?」

    被稱作李毛仔的年輕後生連忙應道:「廖老大,想是莊上出了什麼變故,耽擱了他們回來的行程。」

    「耽擱他們的行程是小事,耽擱老子的行程是大事!」廖老大盯著李毛仔道:「這李家莊可是你小子鼓動大夥兒來的,老子手下這兩千多弟兄都是從清遠、從化帶過來的,一天的吃喝拉撒就得好幾百兩銀子,要是有什麼變故,這錢就得你來補上了!」

    「廖老大不必擔心,那李家莊上的壯丁團練,大多都被李繼峰這個老傢伙帶去了廣州,莊上的丁口不過四五百人而已,如何幹得過如狼似虎的兄弟們?再說還有韶州府、肇慶府和惠州府的同道兄弟幫手,打下這小小的李家莊肯定是手到擒來啊!」李毛仔趕緊辯解道:「就算派去李家莊探聽虛實那幾個人趕不回來,就憑廖老大的實力,這李家莊也能照打不誤!」

    那廖老大聽了這番吹捧之後心情似乎稍微好了一點,哼了一聲道:「最好是如你所說,要是有什麼岔子,老子第一個就把你先砍了祭旗!」

    這個廖老大便是天啟三年在廣州府從化縣聚眾鬧事的匪首之一廖大鼻,他原本只是個燒炭工,因為與工頭起了衝突,一怒殺人,然後索性便糾結一幫亡命徒落草為寇。在這幾年中雖然也被官府派兵剿過好幾次,但廖大鼻帶著部屬一直在從化、增城、龍門、清遠等縣打游擊,隨著廣東省內年年災害不斷,官府的剿匪力度也越來越弱,而廖大鼻這樣的土匪流寇卻是越打越多。

    從天啟四年開始,廖大鼻便帶著手下的匪幫在廣東境內四處劫掠,專挑那種遠離城鎮的村寨下手,幾年下來,他已經成了廣東綠林中聞名遐邇的人物。不過以前廖大鼻一向只在廣州城以北的地區活動,這還是第一次南下做買賣,而且動手的地方距離廣州城並不算太遠,因此廖大鼻也沒像以前那樣直接聚眾攻打,而是讓部下小心翼翼地分批潛入附近地區,還派了人手去李家莊打探消息。

    之所以廖大鼻會繞過廣州城,特地跑到南邊來動手,就不得不提到這個李毛仔了。這個李毛仔原本就是出身於李家莊,也算是李氏旁支的血脈,不過因為他從小就好吃懶做,又喜歡偷雞摸狗,在李家莊的名聲並不好。早幾個月的時候,李毛仔想摸進宗祠銀庫中撈點外快,結果被當場抓獲,幾個長老商量之後便將他開除了李氏籍貫,打了一頓之後扔到莊外,並勒令他離開此地不得再回來。

    懷恨在心的李毛仔在外面漂泊了一段時間之後,陰差陽錯地就混進了廖大鼻的土匪隊伍裡,在親自參與了幾次洗劫村寨的行動之後,李毛仔認為自己報仇的機會已經來了。

    李毛仔找到廖大鼻,建議他率眾攻打位於番禺的李家莊,理由也很簡單,因為李家莊的銀庫中存放著李家多年經營所得的積蓄——照李毛仔的說法,估計不會少於五十萬兩銀子。

    換作別家,廖大鼻未必會信,但如果對象是李家莊的話,那倒是有幾分可信度。「福瑞豐」在廣東省內開有多家分號,生意之大是眾人皆知的事情,加之近期大量出售市面上非常緊俏的海漢貨,賺得盆滿缽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廖大鼻的部下去年曾經在清遠洗劫過「福瑞豐」的一家分號,收穫的現銀就有兩千兩之多,如果是「福瑞豐」的宗族銀庫所在,那存有幾十萬兩銀子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而李毛仔的出身,也為他的說法增加了不少可信度。他在李家莊生活了二十多年,對於李家莊裡裡外外的狀況一清二楚,廖大鼻對他再三盤問細節之後,可以確定他所說的情況基本屬實,因而對李家莊這塊肥肉便動了心。

    李家莊所在的番禺縣雖然並非廖大鼻的主要活動區域,但想到有幾十萬兩銀子放在那裡等著自己去取,廖大鼻就覺得難以忍受這種誘惑。他起事至今已經有幾年時間,手下也有了兩千多人,論實力也算是一方豪強。但人多了之後費用也隨之增加,要保持戰鬥力那也是得拿錢去養的,幾千張嘴要吃飯要穿衣要武裝,這花費可不是小數目,而打劫村寨雖然容易得手,但收穫跟風險是成正比的,洗劫一個村子往往收穫很有限,多半就只能搶些糧草回來,而這又是消耗得最快的物資,搶幾千斤糧食回來幾天就吃完了。

    廖大鼻早就已經在物色更高級的目標,只是實力所限,攻打縣城這種事他暫時還是不敢做的,只能將眼光放在一些較為富庶的莊園寨堡上,而李毛仔的提議正好就給了他一個合適的下手的目標。

    照李毛仔的說法,李家莊的團練現在已經被「福瑞豐」的老闆帶去了廣州城,當地現有的防衛措施極其薄弱。但考慮到異地作戰的種種不確定因素,外粗內細的廖大鼻還是決定給同道們發邀請函,一起出兵攻打李家莊。廖大鼻與其他幾股勢力商定,得手之後,主事的廖大鼻一夥分得全部錢財的一半,其他勢力則瓜分剩下的另外一半。

    為了確保能夠萬無一失,廖大鼻還提前幾天便派出數名探子,喬裝打扮之後潛入李家莊打探消息,但昨天便已經到了約定的返回時間,幾個探子卻統統沒有出現在北窖鎮,這一異常情況讓廖大鼻微微有些不安。但事情都已經走到現在這一步了,總不可能這麼遠過來一趟,什麼都沒幹就把隊伍又拉回老家去吧?前幾天雖然在順德縣攻破了一處村子,但繳獲的那點糧草財物實在太少,完全抵不過這次行動的消耗,不把這李家莊拿下來,廖大鼻如何能甘心退走?

    廖大鼻思前想後考慮了半晌,最後作出決定,仍然照之前約定的計畫,兩天之後向李家莊發起進攻。就算對方已經有所警覺,廖大鼻認為自己仍可以憑藉兵力的優勢拿下這個莊子。以現在已經約定的幾家勢力,總兵力已經超過四千,就算要攻打縣城都夠了,打這麼一個丁口不過幾百的小莊子難道還會有什麼岔子?

    大明崇禎元年四月廿三日,1628年五月二十六日,廣州府番禺縣李家莊。前幾日分頭派出去的偵查人員已經陸續返回莊上,目前可以確定的是,最近幾日在李家莊以北、以南數十里處都有大量身份不明人員在進行集結,根據作戰指揮部的判斷,土匪勢力向李家莊發起進攻,應該便是最近一兩天的事情了。蕭良作為本地最高指揮官,也已經下達了進入一級戰備狀態的命令。

    一大早李家的下人們便送來了熱騰騰的早餐,有米粥和油餅,作戰人員在吃過早飯之後,便開始陸續進入到防禦位置。李家莊莊內最高的建築,李繼峰家三層樓高的房頂上,佈置了專門的瞭望哨,從這個制高點利用望遠鏡,可以將李家莊附近方圓七八里之內的狀況一覽無餘。

    進入作戰位置的民兵們在班長的命令下,開始最後一次檢查武器。炮兵們也掀掉了一直蓋在炮位上的油布,露出了黑黝黝的大殺器。本地的民眾則是按照指揮部的要求,分別組織了輜重隊和救護隊,準備好了運送作戰物資的小推車和輸送傷員的擔架,在莊內集結待命。

    停靠在沙灣水道邊的「探索號」天亮前便已經悄然離開,它並不是要避開這場戰鬥,而是要巡視李家莊周邊的沙灣水道和珠江,防止對手從意想不到的位置發起大規模的渡江攻勢——儘管土匪能夠組織起這種攻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指揮部認為還是要防患於未然。

    上午約莫十點,瞭望哨發現東北方向大概七八里開外的地方,出現了約莫在千人規模的隊伍,朝著李家莊行進而來。大約十分鐘之後,西邊相同距離上出現了另一支人數更多的隊伍,行進的方向同樣也是李家莊。

    「對手出現了!」蕭良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一點畏懼的神情都沒有,反倒是滿滿的興奮:「發電報給駐廣辦和我們的援軍,告知他們敵人已經出現,我方進入戰鬥狀態。」

    「援軍至少還得有一天以上的時間才能趕到這裡。」陳一鑫應道:「昨晚聯絡的時候,他們距離大萬山島都還有三四十海里航程,看樣子是趕不上這一仗了。」

    「少點人分功勞也不見得是壞事。」蕭良拿起桌上的軍帽戴到頭上:「輪到我們表演的時候了,打個漂亮仗吧!」

    「那必須的!」陳一鑫也整了整自己的軍服,然後大步走出了指揮部。

    按照兩人商量好的分工,李家莊北邊由陳一鑫帶領的海漢民團四連作為防守主力,而蕭良則是帶著隸屬駐廣辦的一個排民兵,與李家民團協同防禦極有可能是對手主攻方向的西側。至於東面和南面因為地形並不適合攻方展開隊伍,只佈置了少量武裝人員作為觀察哨,防止對方的零星偷襲。

    相比海漢軍官們的輕鬆自信,李家父子此時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坐立不安。雖然他們都很清楚海漢軍隊的實力遠遠在土匪流寇之上,但事到臨頭還是有些難以抑制的慌張情緒。

    即便是老成的李繼峰也忍不住再次開口問道:「老三,海漢這幫人的戰力,真是如你所說的那般強悍吧?」

    李奈苦笑道:「爹,這話你今天已經問了八次了!」

    「哦?是嗎?為父只是想確認一下罷了……」李繼峰也自覺有點失態,打了個哈哈把話帶過去。

    「爹,有海漢民團在此,那些土匪流寇絕無可能討得了便宜!」李奈對於海漢民團的信心顯然要比他老爹多得多。

    李奈雖然沒有親赴安南目睹海漢民團在正規戰場上的表現,但週年慶時舉行的兩棲登陸實彈軍演卻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以海漢武器的殺傷力和海漢民團的作戰能力,李奈不認為烏合之眾的流寇能夠在正面戰場上抗衡海漢民團的火力打擊——哪怕雙方的兵力相差了十倍,也無法改變這一局面。

    「如此甚好!」李繼峰在屋裡踱了幾個來回,便聽賀強在門外報告道:「老爺,海漢軍官都出發了!」

    李繼峰快步走到門口問道:「賊人出現了?」

    「大概是出現了,剛才蕭中尉和陳中尉已經離開指揮部,分頭去了北邊和西邊。」賀強躬身應道。

    「那必定是賊人現身了!」李繼峰也跨出了門口:「老三,快隨我去陣前觀戰!」

    「老爹你可小心點!」李奈見狀連忙追了出去。

    相比以逸待勞的防禦一方,長途跋涉而來的進攻方顯然就沒那麼輕鬆了。李毛仔摸摸空蕩蕩的肚子,只能把手裡的長槍當作枴杖杵著前行,以求節省一點體力。

    為了不在事前露出痕跡讓目標警覺,廖大鼻這一路人馬昨晚在距離李家莊大約十五里地的一處野地宿營,天當被地當床混了一夜,早上起來很多人都是腰酸背疼。而早飯也是寒酸得緊,野菜粥清得幾乎能照出人影來,每個人才分一小碟連墊底都不夠,李毛仔拿著往嘴裡一倒就沒了。

    這其實也不是廖大鼻吝嗇,實在是糧草不濟,不得已而為之。他們半個月之前從清遠出發,向西繞了個弧度避開廣州城,行程四百多里,帶的幾千斤糧草早就吃完了。如果不是一路上劫了幾個村莊,弄了些糧草,這支隊伍沒等打下李家莊恐怕就得要去討飯為生了。

    當然了,另外幾支來自惠州府、韶州府和肇慶府的土匪隊伍比他們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幾百上千人的隊伍要跨州跨府的行軍打仗,對於這些草莽出身的傢伙來說實在是太複雜的任務。食宿安排、糧草調配、行軍路線的確定、行軍過程中的前後聯絡……當這些土匪們踏上征途的時候,才知道想要征戰天下遠遠不是守著山頭打劫過路客商那麼簡單。僅僅只是幾百里的行軍路線,便已經磨掉了這些土匪隊伍至少三分之一的戰鬥力。

    不過土匪們自然會把自己在途中所受的苦難,全都記在了這次的目標頭上,等攻破這個莊子之後,那必須得搶個夠本才行。因此雖然隊伍中抱怨聲不斷,卻沒有任何一人停下腳步,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紅著眼睛繼續朝著目的地前進。

    但李毛仔的心裡卻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安,昨晚宿營的地方其實就已經是李家莊的勢力範圍了,如果不出意外,今天出發之後應該就能看到李家莊的人到附近的田地中勞作,然而一路行來卻是一片沒有人煙的田野,往日在田間勞作的農人竟然全都不見了蹤影。距離李家莊還有五六里地了,然而前些天派去莊裡打探消息的人卻仍是一個都沒有出現,李毛仔不禁猜測這些人是不是被李家發現之後抓起來了。如果真是被抓起來了,那李家莊上豈不是早就有了準備?

    想到這點,李毛仔決定要去提醒廖大鼻小心一點,免得中了廖大鼻的圈套。騎在一匹騸馬上的廖大鼻聽了李毛仔的匯報之後,冷笑著應道:「你以為老子沒發現不對嗎?幾百戶人的莊子,方圓十里內連個活人都看不到,這不是活見鬼就是人家早有防備了!你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李家莊上沒有壯丁團練,等下你小子就去帶頭衝陣!」

    李毛仔很艱難地嚥下一口唾沫,心中暗自後悔自己多嘴,發現不對勁早早地躲到一邊就好,幹嘛去出這個頭,讓廖大鼻把怨氣轉移到自己頭上。要是李家莊已經得到了消息,那李家民團多半就埋伏在莊裡等著這幫土匪前去攻打。廖大鼻不知道李家民團的厲害,李毛仔可是親眼見識過的——清一色的海漢火繩槍,配備很可能比大明官軍還好,而且訓練他們的教官也是從瓊州島那邊的海漢人大本營派過來的,學的全是海漢人的戰法,據說十分厲害。莫說這廖大鼻帶的土匪,就算是官軍來了,恐怕也很難討得了好去。

    這幫子土匪連弓箭都沒有幾支,如何應對殺人於百步之外的火繩槍?還要對著民團的火槍衝陣,那不是閒自己死得不夠快?李毛仔心裡暗自盤算利弊,默默考慮該如何避開這場禍事。

    按照幾股土匪勢力事前的約定,廖大鼻和來自肇慶府的一股土匪合力攻打西側,而韶州府的賴丁髻和惠州府的張唯沖,則是負責攻打莊子的北面。除此之外,還有從南面新會縣來的一支水匪,他們乘船由南而來,從沙灣水道一側向李家莊南面發動攻勢。而唯一空出來的李家莊東面不遠便是珠江,就算李家莊的人往外面逃也逃不了太遠。能在這次的攻勢中聯合多股勢力用上這圍三闕一的戰術,廖大鼻自認已經達到了個人征戰史的巔峰。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2
333.第333章 水陸並進

     廣州城以南至珠江口的沿海地區,水系密佈,水上交通遠比陸路更為便利,從新會出發的這股水匪,駕船由西江逆流北上,經東海水道、容桂水道、潭州水道,花了幾個晝夜的時間航行百餘里,才進入到了番禺縣內的沙灣水道。前兩日在北窯鎮,新會水匪的頭目曾阿牛已經與廖大鼻碰過頭,商定了進攻方案。昨晚這支由二十多艘大小船隻組成的隊伍,已經抵達距離李家莊碼頭不足十里的地方,當夜就駐紮在沙灣水道的一條河岔中。

    對於番禺的李家莊,匪首曾阿牛也是略有所聞的,而且他所知的情況恐怕比廖大鼻還更多一點。近半年市面上出現了一種價格只有官鹽三分之二的精製私鹽,據說這種十分暢銷的私鹽,便是從李家莊賣出來的。李家莊那地方並沒有鹽場,這私鹽是怎麼出來的,曾阿牛並不知道其中的奧秘,但有一點他很明白——鹽商這兩個字基本就可以跟銀子劃等號了。既然李家莊在做私鹽買賣,那這個莊子裡的財富自然也會十分可觀了。

    相比廖大鼻的實力,曾阿牛這為數三百來人的隊伍遠遠不夠看,因此攻擊行動的主力仍是以廖大鼻為首的幾股土匪,而曾阿牛的任務便是從沙灣水道一側靠近李家莊伺機而動,策應在另外兩個方向攻打李家莊的主力。另外破莊之後,曾阿牛的船隊也要承擔起一部分的運輸任務,以便盡快將各種繳獲的物資運離事發地。

    曾阿牛想的更多一些,說不定運氣好就在沙灣水道上截到了李家莊的運鹽船,弄清楚李家莊私鹽的來源之後,下次就直接帶著人去搶鹽場。相比攻打李家莊這種堡寨,搶劫鹽場可就容易多了,而且李家莊的私鹽來路不正,搶完了對方多半也不敢報官。

    或許是老天爺聽到了曾阿牛的心願,在駛近李家莊碼頭的時候,這夥人真的遠遠便看到了河面上有一艘模樣奇怪的大船正在緩慢行進。

    「天助我也!亮旗號!靠過去,快靠過去!」曾阿牛驚喜之下,也不去細想這船究竟是不是李家莊的運鹽船,這麼大的海船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沙灣河道里,肯定是給李家莊拉貨的。既然如此,那就先搶下來再說!

    距此五六里之外的地方,廖大鼻並不知道自己的盟友居然已經在水上搶先開始動手了,他此時正在猶豫著要不要發起進攻的命令。

    準備攻打李家莊的各路「好漢」停在了莊子兩里地之外,而李家莊卻是一片寂靜,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從今天早上出發到現在,這一路上就沒有看到過一個活人,這種詭異的情況已經不是少數聰明人才察覺到了,基本上所有人都發現了不對勁。但要他們就此折返放棄這次的行動,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對此甘心。

    李家莊外圍有一圈七尺到一丈高等不等的土牆,因此莊子裡的情形,在外面基本是看不到的。而進出莊子的幾條道路口,也都修築了一道齊胸高的土牆擋住了大部分視野——從土色來看,這道胸牆明顯是才修築不久。胸牆前面大約二十步左右的地方,還有一圈弧形的木樁釘在地面上,木樁之間似乎連著鐵絲麻繩之類的物事,看樣子也是某種減緩進攻速度的防禦手段。很顯然,李家莊至少提前數天便已經收到了風聲,並且還趕在前面搶築了一些防禦工事。至於莊內是否已佈置了防禦力量,廖大鼻並不打算去猜測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

    李家莊的人並不打算束手就擒,這讓廖大鼻在失望之餘又多了幾分憤怒——你們這些愚蠢的鄉民,以為多砌一道土牆就能阻擋這次的進攻?這些防禦手段的唯一作用就是讓這個莊子裡的人在被攻破之後遭受到更為慘烈的報復而已!

    廖大鼻望向東北面,見盟友那邊已經打出了黃色旗號,這是他們事前商量好的溝通手段,黃色代表準備就緒,而紅色就代表發起進攻。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發了。

    「打旗,進攻!」廖大鼻用馬鞭指向李家莊:「攻破此莊,每人賞紋銀五兩!擒獲李繼峰老賊者,賞銀百兩!」

    旁邊的鼓手立刻揮動木槌,擂響了戰鼓,而旗手也放下了黃旗,換上了一面顯眼的紅旗。作為先頭部隊的三百名土匪,攥著各式各樣的武器,開始朝著李家莊緩步行進。

    廖大鼻作為這次攻打李家莊行動的牽頭人,出的兵力最多,拿出來的裝備也是最「強大」的一家,除了每個手下都會配發的刀槍類冷兵器之外,隊伍中也不乏各種土製火銃,甚至還有少量從軍中流出的鳥銃和三眼銃。可以說為了這次行動,廖大鼻基本上是把家當全都搬出來了。

    這麼做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能夠順利地拿下李家莊,更重要的是向同行們展示自己的實力,以便在戰後的分贓中能夠壓制住某些不太服氣的人。雖說動手前已經說好了廖大鼻要獨佔一半收益,但這種口頭協議到時候能起到多大的約束作用卻很難說,廖大鼻絕對不會把希望寄託在這幫跟自己一樣見錢眼開的盟友身上,還是亮出實力才能更好地確保自己的利益。

    東北方向的流寇勢力看到廖大鼻這邊已經開始發動了攻勢,也同樣擂鼓發兵,由北至南向李家莊發起了第一波進攻。而此時蕭良正在胸牆後探出半個腦袋,用望遠鏡觀察敵軍動向,同時測算敵軍的行軍速度。

    「大概還有十分鐘左右會進入我們的步槍射程。完畢。」蕭良通過步話機與在另一邊指揮作戰的陳一鑫溝通戰場態勢。

    「明白。我這邊的敵人行進速度與你那邊基本同步。完畢。」

    「不要急著開火,放近點再打,注意合理隱藏實力,不要直接把人嚇跑了。完畢。」

    「明白。完畢。」

    蕭良放下步話機,然後將李家民團的幾個排長叫到身前叮囑道:「你們沒有得到命令之前,一槍都不要放,我們要的作戰目標不是擊退他們,而是要把他們打痛,打怕,把這些流寇土匪儘可能地消滅掉,明白了嗎?」

    「是,長官!」幾個排長立正挺胸應道。雖然接受海漢式軍事訓練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不過這幾個民團軍官已經隱隱開始模仿起海漢民團的作派了。海漢軍人的威武氣質,是這些剛剛放下鋤頭把拿起槍桿子的莊稼漢最為羨慕的特點之一,雖說服裝、軍備、待遇方面無法與海漢兵達到同等水平,但至少軍中的上下級禮儀還是可以模仿一下的。

    對於李家民團的這些民兵來說,他們還沒有真正在正面戰場上進行作戰的經歷,即便是有海漢的援軍趕來,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的情緒。蕭良的鎮定自若給了他們更多的信心,正朝著李家莊行進而來的敵人,似乎已經變成了應聲而倒的靶子,看起來也沒那麼可怕了。

    「陳中尉,這應該能應付得下來吧?」探出頭看過對面的狀況之後,剛剛趕到第一線督戰的李繼峰還是有些忐忑地向陳一鑫問道。

    陳一鑫笑了笑道:「李老闆,你完全不用擔心,這些土匪還不如我們在安南打過的猴子兵有戰鬥力,等著看戲吧!對了,你們到後面一點去觀戰,不要擋著了位置。」

    「既然如此,老夫便先行告退了!還望陳中尉能多多殺敵,待戰後老夫自有重謝!」李繼峰朝陳一鑫作了個揖之後,才退了下去。

    「四連一排、二排,進入戰鬥位置。三排、四排,做好戰鬥準備!」陳一鑫送走李繼峰之後,便下達了作戰命令。

    土匪的先頭部隊已經能夠看到進出李家莊路口的土坯胸牆後有人影移動,但由於視線角度關係,他們無法觀察到更詳細的狀況,也只能繼續悶著頭前進。

    然而最先打響的戰鬥並沒有發生在李家莊的防線,而是沙灣水道的河面上。曾阿牛的船隊發現了三里外的那艘大海船之後,便開始加快船速,試圖靠過去之後俘獲這艘來歷不明的船隻——這船可不會算在李家莊的繳獲裡面,曾阿牛也不用跟別的勢力瓜分這艘船上的所得。

    「光是這艘大船,至少就得值個千把兩銀子了……嗯,就是船帆有點奇怪啊……」曾阿牛很是興奮地打量著遠處的目標,心中已經將其提前當作了自己的戰利品。

    而這艘怪船上的船員顯然也已經發現了曾阿牛的船隊,一陣尖利的銅哨聲在船上響起,接著便見這艘船很快調整了風帆的方向,甲板上也能看到有船員在來回奔走。

    「想跑?看你們能不能跑得了!」曾阿牛對於對方的遲鈍很是鄙視,大船想要在這不到一里寬的河道上調頭,可不是三兩下就能完成的事情,等這艘船調過頭的時候,自己的船隊早就已經圍上去了。雖說那艘海船的體積比自己手下這些小船要大得多,但只要被小船給圍住了四周,各種搭鉤釘桿一上,那就別想再輕易掙脫了。

    「老大,好像不對啊!」站在曾阿牛後面的副手突然出聲道:「這船好像沒打算要調頭……」

    曾阿牛凝神再看,果然這船調整風帆之後加快了航速,卻絲毫沒有改變方向的意思,直愣愣地朝著自己的船隊衝了過來。曾阿牛手下的這些船當中最大的都不到一百料,多數都是小型的民船甚至是打漁船,這些平日在內河水系中中使用的小型船隻,如何能跟超過四百料的大型海船剛正面?

    第一艘閃避不及被「探索號」攔腰撞上的賊人小船直接就被船艏刀刃一般的鋼製撞角切成兩半,然後迅速地沉入了河中。由於雙方的塊頭相差太過懸殊,「探索號」甚至連船身都沒有抖動一下,如利刀切入黃油一般便直接衝了過去,接著又將另一艘船的船尾切掉了一半。

    「攔住它!快攔住它!」曾阿牛急得直跳腳,這還什麼都沒做,自己的船便廢了兩艘,也太欺負人了!

    有賊人在「探索號」衝過旁邊的時候,便拋出帶著繩索的搭鉤,試圖要掛住這艘大船的船舷,但眼見著掛上了三四條繩索之後,還沒來得及歡呼,大船船舷邊便有船員探出半個身子,揮舞著兩尺多長的戰刀砍斷了搭鉤帶著的繩索。

    至於那些拿著竹竿搭鉤和釘桿試圖延緩一下大船行進速度的傢伙,則是根本就拉不住大船的勢頭,要嘛一串人被拖下水,要嘛就只能放手,看著大船帶著自己的傢伙一起離開。而後面的船見勢不妙,只能趕緊轉開方向,儘可能先避開這個大煞星的衝撞再說。

    於是曾阿牛這一行三百多人二十多條船,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條怪模怪樣的大船殺了個通透,撞沉撞傷了五條船之後,頭也不回地向西衝了過去。而僅僅這麼一個回合,曾阿牛的船隊便失去了近四分之一的戰鬥力,這怎能讓他不暴跳如雷。

    「這船是什麼鬼!」曾阿牛望著「探索號」的背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調頭調頭,不去李家莊了,先把這艘船給搶下來!」

    然而剛才這番混亂中有大量人員落水,又有撞傷和傾覆的船橫在河面上,有人在急急忙忙地撈落水的人上船,有人在用撐桿撐開已經失去航行能力的船隻,一時間河面上的狀況混亂無比,根本就沒有人聽從曾阿牛的命令。

    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總算是清理好了戰場,各艘倖存的船隻陸續接到了曾阿牛的轉向命令,於是船員們又七手八腳地調整船帆,開始搬舵轉向。但就在這個時候,噩夢再次降臨到這幫水匪頭上。

    「來了來了!老大你快看,那怪船又來了!」

    曾阿牛聽到呼叫聲轉頭一看,見本已駛出視野的「探索號」調轉方向,又從西邊原路殺回來了。

    「這船到底什麼來頭!我跟你有什麼仇什麼怨!」曾阿牛簡直要瘋了,他此刻已經基本能夠斷定,這艘船可不是一般的貨船了。

    且不說這船外形的古怪之處,也不談它為何船艏部分裝有堅固的撞角設施,這艘船如果不是安心要找事,那麼剛才一路撞出去之後,它就不應該再調頭衝回來。這附近的水系十分發達,往西走蕉門水道或者潭州水道,都可以繞回到珠江口,屆時就算有一百條小船,也很難在寬闊水域中再追上它。然後這麼一艘大船沒有選擇回到熟悉的水域中,而是要在這狹窄的水道上來回衝殺,這不是安了心要跟自己作對嗎?

    眼看著手下的船隊還在步調不一地調整方向,曾阿牛突然覺得有點絕望,手下這十幾條小船,能經得起這個怪物如同犁田一般來來回回地犁上幾趟?

    而此時沒等曾阿牛繼續下達作戰命令,船隊就已經開始亂了。有的船試圖加速調轉方向以便迎擊大船,有的船眼見已經來不及了,便準備繼續往東行進,爭取能在前方找到河岔之類的地方避開後面衝過來的大煞星,於是河面上再次陷入到了亂局之中。

    此時北邊的戰場上隱隱地飄來了喊殺聲,曾阿牛隻能祈禱廖大鼻能夠順利地拿下李家莊,這樣戰後多少還能分到一點戰利品彌補一下損失,否則這一趟買賣他可就真是血本無歸了。

    然而此時廖大鼻的表情也比曾阿牛好不到哪裡去,剛才先頭部隊衝入百步距離之後,那道胸牆後面終於是冒出了人,以及伸出牆頭的十幾支火槍。一開始廖大鼻還沒把這麼點防禦力量放在心上,火槍他也不是沒玩過,厲害是厲害,普通人中一槍就會失去行動能力,但打完一發之後裝填起來很是麻煩,在這個距離上頂多能放上兩槍,自己的先頭部隊就能衝過去進行近距離作戰了,到時候這火槍就是燒火棍,說不定還沒菜刀好用。這麼點就算能打倒十個八個人,也絕不可能阻止數百人的衝擊。

    然而對方開火之後的表現迅速地給了廖大鼻一個重重的嘴巴,槍聲的頻率顯然要比他所預計的快了好幾倍。而衝向胸牆的先頭部隊則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迅速減少,每隔數次呼吸便能聽到胸牆後的槍聲響起,然後便看到衝在最前面的人倒下一片。短短百餘步的距離,這幫人竟然就倒下去近半了!

    廖大鼻也不是傻子,他迅速地判斷出了一件事——防禦方所擁有的火槍,可能遠遠不止他所看到的十來支。這樣的發射速度,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胸牆後面躲著的火槍兵是分批上前射擊。而這樣的射擊頻率已經足以讓衝陣的先頭部隊傷亡慘重了。

    蕭良站在胸牆後面,嘴裡叼著一個銅哨。在這種火槍轟鳴的環境下,口頭的指揮往往容易被槍聲所掩蓋,而尖利的哨聲正好能夠彌補這個不足。經過訓練的火槍兵以輪轉式的射擊陣形依次進入射擊位,根據指揮官的哨聲長短變化,很容易就能掌握好射擊的節奏。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2
334.第334章 一邊倒的戰局

     蕭良從廣州帶來的這一個排的民兵是三月才從勝利港派駐到廣州,替換了最初派到廣州的武裝人員。與前一批人員有所不同的是,這批民兵可全都是上過安南戰場,經過了實戰考驗的「老兵」,在面對敵人時也沒有太多緊張的情緒。相比在安南戰場上需要應付數以萬計的南越軍,這些灰頭土臉的流寇根本就沒被民兵們放在眼裡。儘管雙方的兵力有足足十倍的差距,但民兵們卻沒有多少緊張感,只是機械地按照蕭良的哨聲指揮,裝填、瞄準、射擊……不停重複著他們在日常訓練中已經做過幾千次的戰術動作。

    廖大鼻派出來的衝鋒隊基本都是膽大心黑的亡命之徒,但在他們過去攻打各種村寨的經歷中,還從未遭遇過如此密集的遠程火力打擊。百步之內的衝鋒,被那看不見摸不著的鉛彈打倒了最前面的幾十人之後,後面的人都有些懵了——說好的手到擒來,說好的沒有抵抗呢?

    終於有幾個幸運的傢伙衝到了近處的鐵絲網,但這細細密密的鐵絲網上密佈著鋒利的倒勾和鐵片,稍稍一碰到就是皮破血流,雖說造成的傷勢不重,但只要因此而延遲了向前的勢頭,立刻就被十幾步之外的民兵們近距離補槍,而在這個距離上的射擊,民兵們甚至連瞄準這個步驟都可以省略了,命中率遠比射擊奔跑中的目標高得多。於是就在這道僅僅齊胸高的蛇腹式鐵絲網面前,土匪們變成了活靶子,毫無抵抗力地被鉛彈一排排地擊倒。

    不得不說廖大鼻手下這些人還是很能拚命,即便面對著一邊倒的屠殺,亡命徒們也沒有選擇退卻,而是繼續往上衝。終於有人踩著同伴的屍體,躍過了鐵絲網,揮舞著手裡的砍刀大叫著衝向胸牆。但很可惜的是,等待他的並非金銀財寶,而是密密麻麻的丈二鐵尖長矛。

    沒等這個倒霉鬼想好先格擋左邊還是右邊的攻擊,就已經被七八支長矛同時戳中了身體。這些長矛兵都是李家民團的民兵,蕭良並沒有急於讓他們拿上火槍充當遠程火力,而是發了長矛讓他們作為近距離作戰的掩護力量。

    這些土匪從兩三百步之外就開始發動衝鋒,跑到這裡早就已經氣喘吁吁手腳痠軟,已經沒什麼氣力搏鬥,加之又是單打獨鬥,想要跟民兵結好隊形的長矛陣廝殺完全就是送菜,幾乎是來一個就戳翻一個。而以逸待勞的海漢民兵們則是不慌不忙地繼續保持著射擊節奏,對尚在努力翻越鐵絲網的土匪們進行打擊。

    當土匪衝鋒隊的損失人數已經超過三分之二,眼看無望攻入莊子的倖存者們終於失去了繼續送死的勇氣,開始轉頭往回逃跑。蕭良也沒打算對逃亡者進行追擊,讓民兵們將槍口調轉過來,對準還在負隅頑抗的幾名土匪。一陣槍響之後,這幾名頑匪也被當場擊殺,土匪對李家莊西邊發起的第一波攻擊算是被徹底擊潰了。

    從胸牆近處到百步開外,土匪們的屍體沿途倒了一路,還有不少沒有被傷到要害的人,倒在地上或慘叫或翻滾,情形十分淒慘。不過蕭良對此毫不動容,只是立刻指揮民兵們整備待命,讓後方的民夫上前清理戰場,並對有所損壞的一段鐵絲網進行重新加固。

    而北面的戰鬥狀況與此也相差無幾,幾支土匪聯合起來拼湊出的衝鋒隊同樣死傷慘重。燧發槍數量更為充足的四連將對手放到了三十米左右的距離上才開始集火射擊,密集的火力在短短的一兩分鐘之內就奪走了上百人的性命。這邊的衝鋒隊甚至都沒有機會像西邊的同道們那樣,能夠衝到胸牆前面與對手作近距離接觸之後才被幹掉,絕大多數人都倒在了鐵絲網的前面。

    第一波的交鋒雖然死傷不少,但從時間上來看卻不過只是短短的片刻而已,這樣的傷亡率對於不過幾千烏合之眾的土匪流寇來說,著實是太重了一些。廖大鼻沒等倖存的手下逃回陣中便已經怒不可遏:「李毛仔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呢?快把這個狗東西抓過來!」

    不多時垂頭喪氣的李毛仔便被手下押了過來,不過沒等廖大鼻發飆,李毛仔「噗通」一下就直接跪地上了:「廖老大,小的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子啊!求你大人大量,給小的一次機會啊!」

    「死傷這麼多兄弟,你還敢求饒?老子若是給你機會,大家有誰會服氣?」廖大鼻又恨又氣,指著李毛仔罵道:「說什麼李家莊沒有壯丁,輕鬆便能拿下,這麼多的火槍兵是天上掉下來的還是石頭裡蹦出來的?你這傢伙是不是與官府串謀,故意引老子來這裡,好讓官兵設下埋伏剿殺我等兄弟?」

    李毛仔一聽這個帽子可就扣得大了,趕緊搖頭分辯道:「絕無此事啊!廖老大,小的願以性命擔保,絕沒有與任何人串謀,更不敢算計廖老大和各位兄弟啊!」

    「性命擔保?好!好得很!」廖大鼻來回踱了幾步,作出了決定:「下一輪便由你帶人攻打!若是打不下來,你也不用回來了!」

    廖大鼻這邊正亂作一團的時候,從北邊也來了使者,責問廖大鼻為何會遭遇如此之強的抵抗。廖大鼻只能推說這是李家莊的民團,待大家休整之後一起發動攻勢,將手上的力量一股腦壓上去,定能攻克李家莊。為了讓盟友們不至於就此放棄,廖大鼻還給出了一個聽起來非常充分的理由——這護莊民團如此拚命,還裝備了火槍之類的利器,不就正好證明了莊裡有大量的財富嗎?

    不過盟友們並不是這麼好打發的,立刻便提出了要重新商議分贓比例。於是在前一輪潰敗回來的傷兵還沒有得到及時救治的狀況之下,幾家頭領已經將眼前的戰局暫時放到一邊,通過使者來來回回開始討價還價。而剛才在衝鋒中死傷的人員,此刻已經被各家好漢們拋在腦後,成了徹徹底底的炮灰。

    不過此時倒霉的可並不止廖大鼻和他的小夥伴們,在沙灣水道上試圖撈點外快的曾阿牛,現在已經處於欲哭無淚的狀態了。在經受了「探索號」來回兩次的衝殺之後,曾阿牛辛辛苦苦從新會縣老窩拉出來的這支船隊基本就只剩了一半——這還是包括了被撞傷但沒有散架的船在內。再看那艘耀武揚威的大怪船,除了船頭兩側的水線部位有些許刮痕之外,根本就沒什麼顯眼的外傷。

    「老子這是招誰惹誰了!」曾阿牛一臉的憤懣,渾然忘了半個時辰之前,正是他自己下令要把「探索號」拿下。看著在遠方河岔處緩緩調頭的「探索號」,曾阿牛心中不禁一陣惡寒,扯起嗓子喊道:「撤!都撤!」

    旁邊副手問道:「老大,不等岸上廖大鼻他們了?」

    「還等個屁!人家一艘船就把水路鎖死了,莊上難道會沒點防備?廖大鼻這次多半都是踢到鐵板了,他要死就讓他去,老子命貴可不會奉陪!招呼兄弟們,趕緊撤!」曾阿牛的頭腦顯然要比廖大鼻清醒得多,雖然尚有一戰之力,但還是果斷選擇了放棄。雖然自己手下這些小船拿「探索號」沒有太好的辦法,但想在這附近密集的水網中逃脫大船的追擊,那其實還是挺容易的,畢竟在內河水道行駛的靈活性上,這海船遠遠不能與小船相比。

    廖大鼻並不知道自己的盟友已經有人打了退堂鼓,他可不會像曾阿牛那麼快就作出撤退的決定。這一戰不管勝負如何,廖大鼻的人馬要撤回到北邊的老窩,路上至少也得五天左右的行程,這兩千人上下的隊伍人吃馬嚼,所需的糧草補給都不是小數目,要是打不下李家莊,難道大夥兒要靠著一路討口要飯回去?為今之計,當然是先安撫好其他盟友,然後集結大量兵力,再次攻打李家莊才是正題。

    而李家莊莊子裡的狀況比起頭兩天備戰時可就輕鬆多了,不管李奈事前怎麼吹噓海漢民團的戰力超群,但本地百姓終究還是要看到實際的表現才會放心。而海漢民團的確不負眾望,輕鬆就解決了對手第一輪的衝鋒,打死打傷超過兩百人,己方卻連一個傷員都沒有出現。什麼戰鬥力?這就是活生生的戰鬥力啊!

    李繼峰此時也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鎮定模樣,指揮著下人將熱茶送到陣地上,供民團士兵們解渴。

    「貴軍果然戰力出眾,這流寇土匪,真如土雞瓦狗一般,在貴軍面前簡直不堪一擊啊!」李繼峰趁著蕭良從第一線退下來休息的工夫,趕緊上前送上一頂高帽。

    「李老闆過獎了。」蕭良微微一笑,卻並沒有要謙虛幾句的意思。在蕭良眼中看來,對手的確跟李繼峰的形容也差不多了,別說海漢民團,就算是李家民團要應付這種對手也不會太難。這次出兵,倒是輕輕鬆鬆就撈了李家一個天大的人情。

    「這死傷的土匪,不知貴軍打算如何處理?」李繼峰繼續探聽蕭良的口風。死了這麼多人,即便事後報官也是一件挺麻煩的事情,番禺縣衙也設在廣州城,要報官的話,一去一來就得兩三天,這麼多的屍首恐怕就已經開始腐爛了。

    「該抓的抓,該埋的埋。」蕭良言簡意賅地應道。對於第一批上來衝殺的土匪,他心中並無半點憐憫之情。這些人一看就是視人命如草芥的亡命徒,死了最好,沒死的也不能留在社會上貽害他人了。至於李家莊會不會為這件事報官,報到什麼樣的程度和結果,他並不在意——廣州府要是管得了這些事,民間就不會亂成這個樣子了。

    「那這些傷者可需要救治?」李繼峰繼續追問道。

    蕭良抬頭看了一眼李繼峰,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搖搖頭道:「傷重的就不必救治了,各安天命吧!」

    救治這些受傷的土匪肯定需要不少的藥物,而且還得有人照料,而李家莊顯然不會樂意承擔這份責任。蕭良也覺得沒必要在這些人渣身上浪費太多的資源,索性就遂了李繼峰的意思。

    「老夫明白了,這便去處理。」李繼峰作了個揖退了下去。要是蕭良說聲「治」,那李繼峰也是得咬著牙掏錢,但很顯然蕭良對於這些土匪流寇並無同情,李繼峰也樂得因此而省下一筆不必要的開銷。

    土匪的進攻間歇期遠比李家莊防禦者們預計的要長,到了午飯時間,對手還是沒有什麼動靜,倒是看到西邊和北邊的流寇陣營中不斷有人馬進進出出。

    「不等了,先開飯!」蕭良悻悻地放下瞭望遠鏡,下達了命令。

    雖說第一輪的攻擊直接團滅,但自己這邊也並沒有亮出全部的實力,多少還是給了對方一點翻盤的盼頭。他原本以為對方稍作休整之後就會發動下一波的攻擊,卻沒想到這些土匪既不撤又不攻,就這麼僵持在了原地。

    蕭良當然是巴不得對方腦洞大開,對李家莊採用包圍戰的策略,反正南邊的水道已經掃清,物資和人員都可以從南邊的沙灣水道源源不斷地到來,根本就無需擔心對手是否會採取圍困的戰術。

    為了犒勞英勇作戰的海漢民團,李繼峰上午便讓人又殺了兩頭豬,給民團加餐。李繼峰給後勤的指令非常明確,就是要保證海漢民團在李家莊作戰期間「頓頓有米,餐餐有肉,人人有床」。相比李家莊的安危,這點錢對於李繼峰來說並不是什麼肉疼的數目,他可是聽李奈提起過,安南人為了請海漢民團去助戰,簡直就是砸鍋賣鐵,連人口和地皮都當作了報酬付給海漢執委會,而在自己這裡既然能選擇用銀子解決這件事,那就省去了諸多麻煩。

    駐紮在曠野中的流寇土匪們可就沒那麼好命了,別說肉食,現在就連主食都已經很緊張了。附近倒是有屬於李家莊的數千畝水稻田,但這個時候距離水稻的成熟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根本就沒有食用的可能性。絕大多數人只能分到一小碗野菜粥,其成分就跟早上的伙食差不多,只能說是聊勝於無。

    廖大鼻作為匪首,自然有單獨的伙食,倒是不用去喝那又澀又苦的野菜粥。但他現在一點進餐的心情都沒有,因為剛才有手下回報,南邊沙灣水道上的曾阿牛一夥已經不見了蹤影。

    想起兩天前曾阿牛與自己信誓旦旦地約定了戰後的物資運輸方案,廖大鼻就氣得想掀桌子。照李毛仔所說,這李家莊上有幾十萬斤糧食、私鹽,數十萬兩銀子,還有各種各樣值錢的物事,這麼多的東西難道靠著兄弟們的手提肩扛搬走?那得運到什麼時候去?

    到了這個時候,廖大鼻仍然一心想著戰後如何處理戰利品,卻完全沒有意識到曾阿牛一夥的突然消失意味著什麼。而其他的幾支土匪勢力,最終因為廖大鼻答應了再拿出兩成收益給眾人平分,決定留下來繼續攻打李家莊。當然對於他們來說,衡量利弊的標準其實很簡單——現在選擇放棄,撤兵離開,那這次就是百分百的虧本買賣,白白損失了一批人手和糧草物資;而留下來繼續攻打李家莊,雖然存在著傷亡的風險,但如果能打下來,卻絕對就是干了這筆可以躺著吃幾年的大買賣,冒這個險還是很值得的。

    當天下午,土匪聯軍再次組織了一波攻勢,仍然從北、西兩個方向發動進攻,而派出的兵力也超過了上午,兩邊加起來有近千人之多。而守軍也繼續沿用了上午的防守模式,仍然以輪轉式的排槍陣為防禦火力輸出,對衝陣的土匪隊伍進行遠程打擊。

    有鑑於對手的兵力增加,兩處陣地上的守軍也不敢太過託大,在敵人進入射程之後便開始了射擊。蕭良負責的這個方向更是加入了兩個排的李家民團火槍兵作為火力補充,以保證在射程距離之內擁有足夠的火力殺傷強度。但已經佈置到陣地上的火炮,卻依然處於靜默狀態,並沒有投入使用。

    這是因為蕭良堅持認為,對方在最後必然還會孤注一擲,押上手頭的全部兵力來賭輸贏。如果現在就使用火炮,那勢必會打擊對手的信心,說不定連這一把都不會打完就會選擇離場。而火炮這種大殺器,蕭良決定還是要留到最後的關鍵時刻才使用,儘可能地將這些潛在的敵對實力消滅在可控的戰場範圍之內,免得他們逃離此地之後反倒成了隱患。

    土匪聯軍在下午發起的攻勢仍然沒有取得實質性的進展,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收穫,那就是他們吸取了上午的教訓,在衝陣中抬了不少門板和梯子,巧妙地制服了礙事的鐵絲網。當然這種小細節並不足以影響到戰鬥結果,在密集的火力面前,衝過鐵絲網的那些人依然毫無懸念地成為了民兵們的活靶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2
335.第335章 第二批援軍抵達

     使用冷兵器且缺乏防護措施的純步兵,又沒有遠程火力的掩護,在這種情況下想要通過衝陣來攻打由荷槍實彈火器部隊守衛的防禦工事,基本就是送肉上砧板的下場。個人的武勇在成建制的軍隊武裝面前絲毫派不上用場,雙方在戰鬥力上的差距在這一天兩個會合的戰鬥中暴露無遺。

    在下午的這一波攻勢當中,雖然有更多的土匪衝過了鐵絲網抵達了胸牆防線,但並沒能取得什麼實質性的收穫,胸牆後面等待他們的除了上午的鐵矛陣之外,還有火力密度遠遠超過上午的火槍陣。即便是在衝鋒過程中避開了所有子彈的幸運兒,衝到這個位置之後也再無僥倖可言,統統都被密集的鉛子打成了篩子。

    而這一波的衝陣土匪顯然沒有上午那波敢死隊的勇氣,雖然人數超過了上午的一倍,但在衝到胸牆前面的先頭部隊被幹掉之後,後方的人群立刻就炸窩開始往回逃跑,氣得在大後方督戰的匪首們連連跳腳大罵。但要叫他們身先士卒往上衝,那也不太可能,這李家莊的火槍陣可不是鬧著玩的,一天折騰下來已經被打死打傷了好幾百人,傷亡率之高已經讓大部分人都感覺有些膽寒了。

    躲在自家樓頂上觀看了整個戰鬥過程的李繼峰現在已經全然沒有了前兩天的緊張模樣,捻著鬍鬚晃著腦袋讚道:「這海漢民團果真虎狼之師,如此戰力,就算流寇再多上一倍,也拿不下我李家莊啊!」

    李奈在旁邊輕聲補充道:「海漢民團還尚未使用火炮,若是動了炮,只怕這些流寇早就已經嚇跑了。聽說今日海漢人的戰船在沙灣水道上一槍未發,便將新會縣過來的一路水匪趕跑了,還俘獲了十幾人。」

    李繼峰不禁嘆道:「若我大明官軍有此戰力,這些流寇土匪也不至於猖獗至此,可惜啊!」

    眼看天色慢慢開始擦黑,流寇也收兵回營不打算再次發動攻擊。李家莊的民夫們抓緊時間開始清理莊外的戰場,有上百具的屍首要處理,對於沒怎麼經歷過這種場面的民夫們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考驗。蕭良和陳一鑫分別在各自陣地上佈置好哨兵之後,便率領部下回到了駐地休整。

    「援軍要到了。」與正在火速趕來的第二批援軍聯繫之後,蕭良對李家父子宣佈了這個讓他們徹底放心的好消息:「船隊已經過了虎門水域,今晚就能達到李家莊。執委會這次又加派了兩個連過來,這些土匪就算是長出三頭六臂,也肯定要折在這兒了!」

    「執委會這次對李家莊出手相助的恩情,在下銘記在心!不知這次帶隊過來的又是哪位長官?」李繼峰小心翼翼地問道。

    雖然海漢第二波援軍抵達的消息讓人振奮,但李繼峰卻開始生出了些許擔心,俗話說匪過如梳,兵過如篦,要論搜刮地方的本事,這當兵的可比土匪狠多了,海漢人一口氣派來這麼多的部隊,要打跑李家莊外的土匪已經綽綽有餘,李繼峰有些擔心這幫人萬一想不過味,直接又把槍口對準了李家莊,那可就真是麻煩大了——以海漢民團的作戰能力,要拿下李家莊簡直毫無懸念。

    海漢人練的兵雖然還是掛著民團的旗號,但李繼峰見過之後,就知道這幫人可並沒有把自己當作普通民團的覺悟,從軍服、武器配備到指揮體系,標準都遠遠超過了一般民團,除了沒有打出旗號之外,其實就是一支建制完整的正規軍隊。雖說李家與海漢人合作關係非常密切,但保不齊這軍中有人見錢眼開,知道李家莊上有的是銀子,就打上了別的歪主意。當然如果海漢那邊來了有名有號的高官壓陣,或許就不會出現這種亂象了。

    蕭良倒是沒想到李繼峰心裡有這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聽他問起便答道:「這次帶隊的是我們民團水軍總指揮王湯姆上尉,屆時他也將接管本地作戰部隊的最高指揮權。」

    王湯姆曾經多次執行到廣州的押運任務,李繼峰倒也曾經跟他碰過面,知道這位姓王的軍官在海漢軍中的地位也非常高,當下便應道:「老夫前次與王長官會面之時,便覺得他精幹過人,必成大才,想不到如此之快就已經陞遷到了水軍總指揮的位子上,待他抵達之後,老夫再當面恭賀一下。」

    蕭良接著又道:「為了不驚擾敵軍,我們的船隊會在天黑之後再進入沙灣水道,李老闆你安排好人手,提前到東邊的河岸接應一下。」

    「在下這便去安排此事。」李魄不等李繼峰發話,便立刻攬下了這個任務。

    李繼峰道:「在下今晚備了幾桌水酒,慰勞各位長官,既然王上尉也快到了,那就順便為他接風洗塵吧!」

    王湯姆帶領的船隊在天黑之前便已經到達了珠江和沙灣水道的匯合處,然後在李家家人的引領之下,兩個連隊的陸軍悄無聲息地進入了李家莊。

    「緊趕慢趕,還是錯過了這場好戲啊!」王湯姆聽完蕭良和陳一鑫的作戰報告之後,忍不住感嘆道:「這次我還特地把這幫見習軍官全帶過來了,就是想讓他們多積累一點實戰的經驗,沒想到你們下手這麼快!」

    這次王湯姆帶過來的隊伍除了兩個連的海漢陸軍和兩艘「探索級」戰船上的實習水兵之外,還有近期入學的軍官進修班的幾十名軍官,其中甚至也包括了北越留學生鄭廷等人。軍方認為這次的作戰對象實力相對較弱,正是讓這些軍官們實地檢驗海漢作戰方式的好機會,因此便讓他們隨隊出發,專門來廣州觀摩海漢民團的作戰。不過戰鬥的進程顯然比大本營預計的要快得多,王湯姆聽完他們的戰況匯報,基本可以認定這些攻打李家莊的土匪流寇已經在今天的戰鬥中傷到了元氣,只是還不確定他們是否會放棄目標,選擇連夜撤退。

    「這可不是我們下手快,是對方趕著來送死而已。整個過程我們都是一直處於被動防禦狀態,並沒有主動出擊過,這一點李家的各位都可以作證。」蕭良立刻替自己分辯道。

    「他們也未必會撤,畢竟我們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留下。」陳一鑫也笑著接話道:「蕭哥特別叮囑了不能用炮,就是怕嚇跑了他們。畢竟每次進攻都能攻到我們的防禦牆所在的位置,看起來就是差那麼一點點力就能攻進莊子裡。如果現在就放棄的話,那他們死傷了這麼多人可就白損失了。」

    「但願如此,我可不想坐了幾天的船來這裡白跑一趟。」王湯姆對此並沒有報以太大的希望,說不定明早起來,就會發現這些流寇已經撤了個乾乾淨淨。

    眾人正談論著軍情,一名海漢民兵進來敬了個軍禮道:「報告,我們抓到的一名活口被莊上的民兵認出來,以前就是這裡的人,這個人說有重要軍情要報告!」

    王湯姆看了看面前的酒席,實在說不出「大家別吃了先去審犯人」這種話,乾咳了一聲道:「那就把人押過來吧!反正這裡也沒外人,大家也一起聽聽。」

    很快被五花大綁的俘虜就被民兵們推搡著押到了宴會廳中,不過沒等民兵們用腳踹,這個俘虜非常識相地自行跪下了:「各位軍爺,小的是好人,是好人啊!」

    「李毛仔,是你?」李奈眼尖,一下便認出了跪在地上這人的身份,忍不住怒斥道:「你這賊人,被我李家莊逐出,竟然投了匪幫!你說,這攻打李家莊的匪幫,可是由你引來的?」

    這李毛仔也算是命大,下午的攻勢中,他被廖大鼻強行充作了先鋒隊負責衝陣,在踏著木板衝過鐵絲網之後,他終於看到了胸牆後面黑壓壓一片舉著火槍等著自己的民兵,甚至還看到了幾門火炮。在那一刻,李毛仔便知道廖大鼻和他的小夥們這次死定了,李家莊分明就是一個大陷阱,等著這些人自己跑步往坑裡跳。不過廖大鼻雖然死定了,但李毛仔認為自己還可以搶救一下,所以他很明智地選擇了趕在槍聲響起之前就倒地裝死,反正當時混亂的局面下也不會有人去檢查他是否真的中槍了。

    不過李毛仔這一倒下去就沒有再站起來的機會,跟在他後面的幾人沒那麼好命,統統都被隨後飛過來的子彈擊中,倒下後直接壓在了他的身上,讓他動彈不得。最後還是民夫打掃戰場的時候,搬開了上面的六七具屍體,才把壓得半死不活的李毛仔拖了出來。雖然當時他已經滿臉血污,但還是被莊上的民夫給認出了身份,結果很快就被上報到了軍官這裡。

    李毛仔連聲否認道:「三少爺切莫冤枉好人,小人可用性命擔保,絕沒有做過引賊之事!小人雖然因為一時糊塗犯下錯誤,被逐出李家莊,但從未記恨。近日聽說有外地流寇準備攻打李家莊,小人冒死遷入流寇營中,想要打探消息之後趕回來示警,誰知這些賊人看防極嚴,小人一時無法脫身,今日還被逼著上陣參與攻打,可小人並無此心啊!」

    「你這廝巧舌如簧,誰會信你!」李奈顯然對於李毛仔的說辭並沒有輕易採信:「各位長官,此人以前便慣於偷雞摸狗的勾當,數月前因盜竊宗族財物,被開除了籍貫逐出李家莊。此人一貫謊話連篇,各位切不可信他所說!」

    李毛仔還待叫冤,李繼峰一把抄起酒杯便砸到了他頭上:「你這狗賊,還敢狡辯!來人,將他拖出去沉江!」

    「慢著!」王湯姆出聲阻止了李繼峰的處置:「就算這個人真是罪魁禍首,那也無妨,我倒想聽聽他有什麼情報能救他自己的命。」

    李毛仔見風使舵的本領無疑已臻化境,聞言立刻便接道:「這位軍爺,小人潛伏賊營多日,已探知各支賊人的頭領,待小人一一道來。這次流寇聚眾攻打李家莊,為首之人是從化、清遠一帶的匪首廖大鼻,除了他之外,還有匪首賴丁髻、張唯沖、曾阿牛等人參與。這廖大鼻所率的人馬共計兩千餘人,負責主攻西路……」

    李毛仔這時候為了保住性命,直接竹筒倒豆子,將廖大鼻為首的匪幫賣了一乾二淨,連這些匪幫從何而來,如何分工合作,如何進行聯絡,乃至準備如何分配戰後的繳獲,都統統招了出來。王湯姆也不打斷他,任由他一直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倒是李家父子在旁邊聽得暗自心驚,以李毛仔所說的情況來看,這次圍攻李家莊的流寇土匪可能有近五千人之多,如果不是海漢民團趕來增援,僅憑李家民團自己的本事,能不能守得住李家莊還真的不太好說。而今天的作戰成果雖然看起來不錯,但莊外的匪幫仍然還有三四千人之多,仍然大意不得——當然現在新的一批援軍已經進莊,接下來的戰鬥中產生意外的可能性基本已經消滅了。

    「我問你,以你對這些匪幫的瞭解,你覺得他們會連夜撤走嗎?」王湯姆所關心的問題並不是匪幫的兵力多少,而是自己大老遠帶著隊伍跨海而來,到底還有沒有派上用場的機會。

    「這個……」李毛仔也摸不清對方問自己這話的意圖究竟為何,一時有些猶豫不決。

    「我就問了這麼一句,你也答不上來,那留下你能有什麼用?」王湯姆冷笑著恐嚇李毛仔。

    李毛仔立刻就從猶豫中清醒過來,咬咬牙應道:「以小人所見,這幫賊人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今日雖然戰局不利,但他們明日定會傾巢而出,發力攻打李家莊!」

    「為什麼?有他們理由讓他們肯繼續來送死?」王湯姆追問道。

    李毛仔嚥下一口唾沫道:「據說……這些匪首聽說……李家莊有數不清的財寶,打下李家莊之後,每人都能分到千八百兩銀子。有這麼多的銀子放在面前,若是不拿下李家莊,這些賊人如何能夠甘心退去?」

    「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啊!」王湯姆點點頭,不過他所贊同並不是李毛仔的理由,而是對方會選擇繼續進攻這件事。

    「王上尉,此人性子狡詐,多有虛言,切不可全信啊!」李繼峰被李毛仔的說法嚇了一跳,趕緊對王湯姆勸說道。他原本就有些擔心海漢兵來了之後會動別樣心思,這李毛仔居然還有意聲稱李家莊的銀子是吸引賊人的目標,這豈不是故意給李家莊找麻煩?要是海漢人藉著保護的名義,讓李家把銀子交給他們保管,那到時候是合作還是不合作?

    王湯姆點點頭道:「李老闆放心,我自有分寸。人先押下去關起來,可別拉去沉江,這勞動力也不要白白浪費了。正好我們這邊在珠江口有個在建的工地,需要大量的勞力,這次抓到的流寇俘虜,就全部交給我方處理,李老闆覺得怎麼樣?」

    李繼峰心道正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些抓到的賊人,擅自殺了又怕日後惹出不必要的麻煩,關起來又覺得浪費糧食,既然海漢人願意把這個麻煩事攬過去,那就正好求之不得了。

    李繼峰當下便應道:「此次護衛李家莊,貴方民團居功至偉,這處置俘虜一事,王上尉說了便是,老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跪在地上的李毛仔當下也長出了一口氣,這麼折騰了幾個來回,總算是暫時保住了性命。雖然聽這軍官所說,似乎要被拉去某處工地上服苦役,但那也總比白白丟了性命的好。

    民兵押走了李毛仔之後,王湯姆收起笑意,對李繼峰道:「李老闆,剛才聽了這個俘虜所說的情況,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李繼峰心中一緊,趕緊應道:「王上尉但說無妨。」

    「那我就直說了。」王湯姆應道:「你們李家的生意做得大,在廣東也算是小有名氣,這次來攻打李家莊的土匪流寇,有很多都是從幾百里地之外來的。他們為什麼會長途跋涉來番禺縣攻打你們,剛才這個俘虜所說的話其實很有代表性,就是為了你們李家莊的財富,為了搶你們的銀子……」

    李繼峰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妙,聽王湯姆這個口氣,似乎已經打上了李家莊的主意。他原本以為自己曾與王湯姆打過交道,對方也不會抹下臉來硬吃李家莊,想不到最終還是自己一廂情願而已。既然對方已經開了口,那李家莊恐怕不出點血是過不了這一關了。

    李繼峰強作鎮定道:「這李毛仔本是李家莊的叛徒,所說的話難免有些不實之處,王上尉也不必盡數當真。至於銀子嘛,哪會有他說的如此誇張……」

    「沒有嗎?你們李家家大業大,賺了那麼多錢,總得找地方存放才行。廣州城肯定放了一部分,但李家莊是你們李家的根子,這裡肯定也少不了有銀庫之類的設置,我沒猜錯吧?」王湯姆笑著回應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2
336.第336章 王湯姆的真實目的

     李繼峰一瞬間腦子裡就炸鍋了,李家莊這是前門拒虎,後門進狼啊,莊外的土匪流寇都還沒有完全打退,這趕來救火的海漢民團又打上了自己的主意。最可氣的是,這海漢民團可是自己死皮賴臉地求著人家來的,簡直就是引狼入室,自作自受。

    李家莊裡有沒有秘密銀庫?當然有而且規模不小,正如王湯姆所說的那樣,李家經營「福瑞豐」所賺取的財富,一部分放在廣州城裡,作為「福瑞豐」日常運轉所需,另一部分則是運回李家莊,在莊上的秘密銀庫裡存放著,至於具體的數目,甚至連李繼峰自己都沒有做過詳細的統計清點,因為銀庫存放的銀子並不僅僅只是他掌管家族之後的收入,最古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百年前的李家先人的遺產。

    由於年代久遠,很多早期放進去的銀箱都腐朽了,搬運不太方便,而且要將銀庫中的窖藏全部搬出來清點,動靜實在太大,李繼峰可不想輕易洩露了家底。另外「福瑞豐」在近一年時間裡生意做得順風順水,幾乎是只進不出,大量的現銀不斷地充實著李家莊的秘密銀庫。就在這個月月初的時候,李家父子還在商量著要不要擴建銀庫的規模,因為照現在的進賬速度,恐怕年內就能把李家莊的秘密銀庫堆滿了。

    雖然暫時還稱不上金山銀山,但這裡的窖藏對普通民眾而言已經算是天文數字了。李繼峰之所以捨得花錢僱請海漢民團跨海來助戰,也是因為這裡收藏的財富太多,不容有失。

    李繼峰擔心惹惱了王湯姆,不敢直接否認他的猜測,又顧忌承認之後會招來王湯姆的進一步壓迫,也不願就此承認了李家莊的財富,當下只好含糊其辭地應道:「王上尉真是愛開玩笑,哪有什麼金庫銀庫的……不過這次在下也為各位長官準備了一點薄禮,大家千萬不要嫌棄!」

    李繼峰使了個眼色,當即便有下人送上來幾個木托盤,每盤都擺著十錠金光閃閃的元寶,看起來十分誘人。

    王湯姆見狀愣了一下,擺擺手道:「李老闆,這個就不必了,我們這次出動民團作戰的軍費,回頭自然會有駐廣辦跟你結算清楚,至於個人就用不著酬謝了,這金子你還是收起來吧。」

    李繼峰急道:「王上尉可是嫌少?這只是感謝各位長官不辭辛勞跨海而來的一點心意,待此戰之後,在下另有酬謝!」

    王湯姆盯著李繼峰看了看,突然笑了起來:「李老闆,你不會是覺得我們在打李家莊的主意吧?」

    李繼峰嚇了一跳,趕緊否認道:「沒有沒有,在下並無此荒謬念頭。」

    王湯姆笑了笑道:「我跟你提錢的事情,並不是暗示你拿好處出來,你這些金銀財寶,我拿回勝利港去也用不了……」

    「在下這邊也有『海漢銀行』所發行的銀票……」

    「你先聽我說!」王湯姆打斷了急於表明心跡的李繼峰道:「你們李家有多少錢,那是你們家的事,執委會派我們海漢民團來這裡的作戰目的是保護李家莊的安全,而不是來這裡搶你們的錢,你明白嗎?」

    「是是是,在下自然明白執委會的好意。」李繼峰連連應聲道。

    「這次來李家莊鬧事的土匪,我們自然會幫你們打退。但是……」王湯姆加重了語氣道:「這並不能徹底解決你們李家莊被人覬覦的問題,等我們前腳一走,後面說不定又有其他土匪來攻打李家莊。我們即便願意來施救,但下次還能不能及時趕到就不好說了。如果遇上海況不好又或是有別的什麼原因,那李家莊的安全豈不是就岌岌可危了?」

    「那王上尉的意思是?」李繼峰這下也有些遲疑了,聽王湯姆這話裡的意思,好像並不是單純地想從李家莊榨一筆油水。

    「如果要保護好李家莊民眾的人身和財產安全,我認為應該讓李家莊的防禦機能進一步加強,要保持常態化的防禦力量才行。」王湯姆說完之後見李家父子都是一臉茫然,連忙解釋道:「就是要讓這裡長期都有武裝人員駐守!」

    李繼峰道:「可李家民團現在都已經編入了『金盾保安』之中,而本莊丁口有限,如何能練得出更多的民團來?」

    王湯姆指了指自己道:「你沒兵,我們有兵啊!我們可以駐紮一定數量的民團到李家莊來,也免得你們每次出事還要大老遠地搬救兵。」

    「可這匪患也不是時常都有的,廣州府周邊的匪患鬧了好幾年,李家莊這也還是第一次被流寇騷擾,貴方駐軍在此,這消耗會得不償失啊!」李繼峰不敢一口回絕王湯姆的提議,只能兜著圈子試圖找一點客觀理由讓對方放棄這個打算。海漢民團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養著這麼一群大爺可比養自己的民團費錢多了,何況自家的民團現在還能打工賺錢補貼開支,海漢民團要是駐紮在李家莊,平時誰敢使喚他們做事?不倒貼軍費就得謝天謝地了。

    王湯姆道:「廣東境內的匪患已經鬧了好幾年,逃難的災民也不少吧?我記得上次去廣州的時候,在城門外也見過成群結隊到廣州避難的老百姓。」

    「那還真是不少,北邊的清遠、從化、增城、龍門等縣,還有惠州府、韶州府、肇慶府的一些縣區,都有災民逃難到廣州謀生。這些地方先遭天災,又逢人禍,官府又管不過來,想不亂都難啊!」說到這個話題,李繼峰也忍不住感嘆連連。

    其實近幾年廣州府周邊連連遭災,李家莊這裡也遇到了兩次旱情,導致糧食欠收。如果不是李家財力雄厚,自行購買了大量糧食保證了本地的供應,這李家莊說不定也早就已經亂了。到目前為止,莊上還有不少的長工欠了李繼峰至少一兩年的租子沒能還上。不過李繼峰現在已經把注意力主要放到了與海漢人的合作項目上,對於李家莊的這點地租倒不是特別看重了,雖然已經有積年的欠租,但也並沒有針對這些同根同宗的本地人進行催繳。

    「這麼多的難民湧入廣州,一時半會也找不到飯吃,如果光吃救濟糧,官府也供不起這麼多的嘴。與其讓這些人變成了乞丐倒斃在路邊,倒不如讓他們去瓊州島開荒,憑他們的勞動力來換一個生存下去的機會。李老闆,你覺得怎麼樣?」說著說著王湯姆就轉移開了話題,從李家莊的防禦扯到了移民上面。

    李繼峰倒也不以為意,既然王湯姆問起,他便老老實實地答道:「其實在廣州所開的善堂,也一直在向瓊州輸送人口,其中的事務都是貴方駐廣辦在操持,王上尉一問便知。」

    「太少,太慢,效率太低。」王湯姆搖搖頭道:「少的時候,一個月才運百八十個人,這麼點人運到瓊州島能幹什麼?『瓊聯發』在崖州圈了十幾萬畝地,要開墾這麼多地需要多少移民,李老闆也可以算一算。」

    「畢竟官府對民眾的遷徙看得比較緊,若是動作大了,難免會引人注目,王上尉見諒!」李繼峰對此也很無奈。海漢善堂吸納移民的事情其實一直都是駐廣辦在操辦,對於其中的困難,海漢人應該也是很清楚的。要是在廣州城外組織大規模的移民,那不消兩三天,就會被城裡的幾個特務衙門給盯上,說不定會連珠江碼頭上裝運移民的船隻都給一併扣下來。

    「你說得沒錯,廣州城附近有太多人盯著,組織移民是不太方便。」王湯姆對於李繼峰的說法給予了肯定,接著便說出了真實的目的:「但如果把難民都組織到番禺這邊來上船,應該就沒那麼多的麻煩了。」

    李繼峰愕然道:「貴方的意思是……把李家莊這處地方,變成移民集中地?」

    王湯姆點點頭道:「這裡距離珠江口很近,水道暢通,海船也進得來。附近又沒有官府機構,不用擔心有官府的人來插手地方事務。而且有這麼大的一處莊子,要對外擴建一些臨時住所也比較容易。至於治安方面,李老闆就不需要擔心了,我剛不說了嗎,我們會派民團過來駐紮,順便也能幫著維持一下本地的治安秩序。」

    李繼峰聽到這裡心中已經瞭然,暗自腹誹道你這哪是順便,分明早就已經做好了全盤的策劃,只等打跑了這批流寇土匪之後,便要在李家莊實施了。

    李繼峰所料想的情況大致無誤,王湯姆所說的這種方案並非他自己的個人想法,而是已經在執委會上通過的行動方案,只是這次幾個高官都無暇外出參與這次的軍事行動,所以這個說服工作也只能勉為其難地交給王湯姆來完成了。而王湯姆的嘴皮子本事跟陶東來等著名嘴炮相比的確還差距較大,想要把目的用婉轉一點的方式表達出來,但兜了兩個圈子險些把李繼峰的心臟病給兜出來。

    目前三亞地區的主要移民來源已經由大明的漢人開始逐漸變成了佔據相當比例的北越移民,每個月抵達勝利港的北越移民從去年下半年的每月數百人,已經上升到現在的每月一千二到兩千人的規模。雖然北越移民大多粗通兩廣白話,在交流上並沒有特別大的障礙,但執委會認為從長遠看還是有必要讓歸化民的結構以明人為主體,保證整個人口結構的穩定性。

    而大陸的移民引進工作一直以來都沒有太大的起色,究其原因,民政部門認為主要是在廣州的機構出於安全考慮,沒有辦法放開手在當地大規模招攬並組織移民運輸,只能走重質不重量的路線,以引進技工、落魄文人和無牽無掛的孤兒為主。至於說解決之道,目前最容易實現的就是在離廣州城距離不算太遠的地方找一個交通便利之處,建設一個專門的移民安置轉運據點。

    執委會對這個轉運點的構想是,不但可以承擔收羅廣州附近難民的任務,還可以與廣州城的駐廣辦、珠江口的大萬山島這兩個據點相呼應,形成以珠江為交通紐帶的海漢勢力區雛形。而就在執委會討論這個議題期間,恰巧便接到了駐廣辦發回的求援信息,在比對了李家莊所在的位置和周邊環境之後,執委們都認為李家莊這地方可以算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李家莊所在的位置距離廣州城僅僅四五十里,在距離上很符合移民轉運站的需求,既在廣州城的監控範圍之外,又不至於距離廣州城太遠,需要讓移民們長途跋涉才能達到。而這裡又有珠江支流的水道經過,海船可以直接靠岸,水上運輸的條件也算不錯,雖然因為水道的寬度限制,不能作為大型商港來開發,但要停幾艘排水量在200噸左右的海船運輸移民卻一點困難都沒有。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這片區域目前屬於合作夥伴李家所控制,而李家現在又正好有求於穿越集團。在李家控制的地區建立一個移民安置轉運據點,難度肯定比其他無依無靠的地方小得多。而且有李家這個廣州府富商的身份掩護,從廣州城附近組織難民到番禺去也有了更為合理的藉口——畢竟李家莊在當地有上萬畝耕地,而且土地資產還在逐年增加,需要的長工僱農也不是小數目。

    執委會認為很難再找到這麼一個合理出兵到當地接管軍事控制權的機會,雖然有些倉促,關於設立移民站還有很多方面存在各種疏漏,但執委會還是決定把握住機會先把這個意圖執行下去。至於說李家方面可能會出現的牴觸情緒,執委會也有所預料,但大家都認為做這件事對李家而言終究還是利大於弊,李繼峰只要腦袋不犯渾,最終應該還是會選擇配合執委會實施計畫。

    「李老闆,我們這個計畫可以有效地緩解廣州城的難民潮,讓這些背井離鄉的百姓能有一個生存下去的機會,減少他們為了生計加入流寇土匪的可能性,也算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再說大量的難民轉移到李家莊周邊之後,這裡的人口多了,敢打李家莊主意的土匪自然就不敢輕易再來了。至於說移民的安置和生活費用,這個也不用李家莊來承擔,我們這邊會有專門的機構來負責。」說出真實目的之後,王湯姆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再對李繼峰進行勸說的時候,口條也順了許多。

    李繼峰乾咳了一聲道:「照剛才王上尉所說,貴方民團會進駐這裡,在下斗膽問一句,這李家莊今後是誰說了算?」

    這個問題是李繼峰目前最為擔心的事情之一,雖說王湯姆已經表明了不會打李家銀子的主意,但如果海漢民團進駐李家莊,接管了本地的一切事務,那李家一族的老老少少豈不是都成了海漢人的屬民?雖說海漢人善治民政是出了名的,但李繼峰也並不打算讓一家老小全都加入海漢的歸化民。

    王湯姆應道:「那我向李老闆說明一下我方在這件事情上的原則吧。首先,李家莊的財產分配和李氏族人的安置,都是你們李家內部的事情,我們絕對不會插手干涉;其次,這附近屬於李家的土地,也將繼續屬於你們,至於劃出來建設移民站的地區,這其中的費用我們可以協商解決;最後,移民站對民政事務的管理權限,僅限於招攬到的移民,不包括李家莊的居民在內。」

    李繼峰接著問道:「那李家莊需如何配合貴方?」

    「提供勞動力,劃出地皮,配合我們進行移民站的前期建設工作,當然參與施工的人員我們也會按市價結算工錢的,不會讓百姓們白白出力。」王湯姆提出的條件非常簡單,簡單到李繼峰都覺得有點難以置信——海漢人兜了這麼大個圈子,最後就提了這麼兩句條件,這也太好打發了吧?

    劃地、出工、建移民站,這在李繼峰看來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再說海漢人也明說了由他們出錢,那對李家莊來說就沒什麼損失了。在沙灣水道邊劃個兩三百畝地給海漢人,足夠安置下幾千移民了,只是本地的地價肯定比不了勝利港,李繼峰也不太好張嘴向海漢人報出大數字,他心裡已經在盤算著索性報個像征性的數目,也算是送海漢人一個順水人情,畢竟人家這次也幫了李家莊一個大忙。

    至於海漢人是不是真的這麼好打發,王湯姆心裡比誰都清楚。這個移民站建在這裡,基本上就算是一顆釘子紮在了珠江邊,除非是遭受大明官軍圍剿,這顆釘子今後也不太可能會被拔掉了。而軍方也可以接著這個時機,讓執委會通過決議,在廣州地區進一步增加軍事力量,為今後的大陸攻略打下基礎。有了這處據點和珠江口外海的大萬山島一內一外遙相呼應,今後想要控制住珠江航道也會變得容易許多。而這其中所具備的戰略意義,並不是李繼峰這種大明商人現在所能看透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3
337.第337章 最後一擊

     執委會對於大陸方面的短期規劃,隨著李家莊事件的發生也隨之作出了改變,未來一段時期內將以駐廣辦為龍頭,全權負責安排和管理穿越集團在大陸特別是廣東地區的軍政商事務。李家莊移民轉運點將專門從事從大陸招攬和輸送移民的事務,而位於珠江口海域的大萬山島據點則是以軍事功能為主,兼具商業轉運站的作用。在增加了李家莊和大萬山島兩處據點之後,穿越集團對於大陸地區的影響力將會大大增強,甚至有能力獨立處理一些小規模的區域武裝衝突,不必再事事依賴大本營的救援——畢竟遠水不是每次都能趕得上救火。

    至於建立這個移民轉運點所需的開支花費,執委會倒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發生爭執,從大陸大規模地引進移民是穿越前就已經制定好的發展路線,在這個方面的投資是穿越集團發展壯大的必要手段,這是所有執委們的共識。而且相比大萬山島以軍事為主的據點,引進移民所能產生的經濟效益顯然更為直觀,到達勝利港的移民只要一過隔離觀察期就會立刻安排工作,開始為穿越集團創造財富,而大萬山島那個據點的生財能力卻非常有限,即便是按照施耐德的樂觀估計,當地的設施投入使用之後,日常收入能夠沖抵掉駐軍軍費就算是奇蹟了。執委會連開發大萬山島的費用都批下來了,這李家莊的項目自然不會有人作梗。

    李繼峰在明人當中已經算是頭腦靈活的佼佼者,但其眼光和見識畢竟侷限於這個時代,並沒有意識到穿越集團在廣東地區的長遠戰略佈置——或者說他到目前還根本就沒考慮過,這幫來自瓊州島的海商會有「奪取天下」這樣大的志向。不管是經濟、文化還是軍事上的措施,穿越集團的所作所為在李繼峰看來,其實都是「利」字當先的表現,無非就是為了撈取更多的財富而已,而這種目的在他看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畢竟從生意角度來說大家都是同道中人,都是為了追求更多的財富。

    李繼峰對於雙方的合作關係看得比較單純,在不傷及到自身利益的前提之下,穿越集團越是強大,李家能夠靠著雙方這層合作關係發財的機會就越多。至於說穿越集團的日益壯大會不會影響到其他人的利益,這個事李繼峰管不了也沒有能力管,但至少從目前來看,似乎還沒有什麼人能夠擋住穿越集團前進的道路。李繼峰心中甚至還有一點小期待,想看看這幫有錢有勢的海漢人最後能夠在瓊州島上經營出多大的局面。

    在瞭解了海漢人的真實目的之後,李繼峰先前忐忑不安的心情也總算平復下來。飯局結束之後,一桌子軍官便起身告辭,王湯姆叫上了陳一鑫和蕭良,去莊子外的幾處觀察哨進行巡視。

    海漢民團進莊之後,便接管了本地的防務,並宣佈了作戰期間在李家莊執行嚴格的宵禁措施,因此雖然天色剛剛黑下來不久,莊內卻已經全無人跡,整個莊子都是黑沉沉地一片,偶爾能聽到幾聲狗吠雞叫。不過這三人都帶著強光戰術手電,倒也不用擔心摸黑撞牆或是掉進溝裡。

    「湯姆,你剛才說要在李家莊建據點還要駐軍,這事是執委會的意思?」蕭良輕聲問道。

    「當然,我還沒那麼大的膽子敢假傳聖旨。」王湯姆打趣道。

    「那這次你帶過來的兩個連隊應該就會留一部分在這邊了?」蕭良追問道。

    王湯姆應道:「暫時還不會,起碼要等到李家莊這裡的營房設施建起來了再說。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之後,部隊會撤到大萬山島休整兩天,然後再看軍委下一步的命令。」

    「沒其他的動作了?」蕭良仍然不依不饒。

    「你到底想說什麼?」王湯姆反問道。

    「我們現在有三個連的兵力,加上李家民團還可以策應,我覺得應該考慮趁著這個時候集中兵力,把萬山群島的那股海盜給清剿了,不然留在那裡對大萬山島始終都是一個隱患!」蕭良立刻開始推銷自己的計畫:「打掉這股海盜之後,珠江口水域就沒有其他會威脅到大萬山島安全的存在了。離大萬山島最近的『十八芝』勢力,也已經在七八十海里之外了。」

    陳一鑫嚇了一跳:「蕭哥,我們這頭的仗都還沒打完,你就已經惦記著下一仗了?」

    「這邊的仗要結束容易得很,我們現在就是在等這些土匪的最後一擊而已。運氣好的話,明天之內就能結束戰鬥了。」蕭良對於眼下的戰局信心十足,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將眼光放到了南邊的海面上:「大萬山島東邊的那股海盜遲早都要下手清剿的,與其等下次專門調兵過來,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一鼓作氣就端了他們的老窩!」

    「不管是執委會還是軍委,都不會允許擅自做主的軍事行動。」王湯姆毫不留情地給蕭良澆了一盆冷水:「你也是軍人,應該明白我說的意思。」

    「我當然明白。」蕭良不以為意地點點頭道:「我也並沒有打算要擅自行動,這個計畫我們可以立刻報回大本營,讓他們抓緊時間盡快批准下來。」

    王湯姆苦笑道:「蕭良,你這半年多一直在廣州當差,對軍委的現狀可能不是很清楚,這事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個作戰計畫要實施,先得內部論證,計算所需的兵力、物資和各種消耗,然後把作戰計畫交到執委會討論。這個流程走下來至少也得七八天了。」

    「那這次怎麼出兵就很快?」蕭良不服氣地追問道:「從勝利港得到消息到下達命令,中間也不過一兩天時間吧?」

    王湯姆解釋道:「這次是特殊情況啊!執委會不能讓李家有失,對手又明顯實力偏弱,所以才會很快就決定了出兵。再說執委會的真正目的,剛才你在桌上也聽到了,打退這些土匪流寇都是其次,趁這機會在珠江邊佔一塊地方建立移民轉運點才是最重要的事。珠江口的海盜是有一定的危險性,但相比李家莊的事,優先度肯定就要差一截了。」

    蕭良這次沉默了許久才又開口道:「我還是堅持把這個作戰計畫向上報告。」

    「可以,等會巡邏完哨位,我們就去發電報。」王湯姆對蕭良的提議並沒有反對。雖然這個作戰計畫在短時間內獲得執委會認可的機會不大,但其實王湯姆也很想盡力一試。畢竟難得手頭有幾百兵力可用,就這麼來李家莊走馬觀花的逛一圈實在有些可惜。這次還專門帶來了一幫軍校進修生,如果就只是對付莊子外面那些戰五渣的流寇,那根本就沒什麼實質性的收穫。

    儘管對手的實力不堪一擊,但軍官們還是嚴格按照作戰條例,在莊子外圍防線上設置了多處崗哨,西、北兩個方向還各留了一個排的武裝人員待命,以防備對方夜襲。不過這顯然是高估了土匪們的作戰能力,在白天已經見識過李家莊的防禦手段之後,沒有任何一個匪首願意讓自己的人摸黑去莊上送死。

    對於這次參與攻打李家莊的各支土匪來說,這是近期他們最為難熬的一個夜晚。以往攻打村寨的時候雖然也會有死傷,被村寨的團練擊退也不是稀罕事,但從未有過這種局面一邊倒的狀況。今天發起的兩次進攻看似都攻到了對方的防線上,但事後細細回想,死傷那麼多人,卻根本就沒有給對方造成實質性的威脅。根據逃回來的人所說的狀況,對方改採取的是一種被動的防禦方式,即便是有足夠的戰力也完全沒有出擊的意圖。

    這個情況讓各路匪首對這場戰鬥的前景產生了一些分歧,有人認為這是因為李家莊民團的近戰能力有限,只能依靠火槍來進行防禦戰,只要下次加大兵力投入,就一定能衝破對方的火槍陣地。而另一種意見則認為李家莊民團是在有意的保存實力,吸引攻方繼續投入兵力,換言之,整個李家莊就是有人挖的一個坑,守衛這裡的武裝力量一直都還有所保留,並沒有全力作戰。

    但不管是持哪種看法,匪首們都不願意就此放棄了李家莊這個目標。雖然第一天就折了幾百人手,還有曾阿牛這個沒義氣的傢伙提前跑路,但匪首們覺得既然手頭上還有好幾千人手,那還是可以再搏殺一下的。而且現在除了傳說中的李家莊銀庫之外,匪首們又有了一個新的目標,那就是李家莊這些守衛所使用的火槍。如果能打下李家莊,把這些火槍搶過來自己用,試問兩廣境內還有哪裡的村寨打不下來?

    而在這天中損失最大的莫過於發起此次行動的廖大鼻,除了兩次的攻勢當中折了近兩百人之外,一開始定好的五成收益,也因為戰事不利引來各家匪首抱怨,最後不得不從五五開變成了三七開。這尚未到手的銀子就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損失,讓廖大鼻肉疼得幾乎整晚都沒能睡著覺,唯一能讓他感到安慰的是,那個罪魁禍首李毛仔,據說在下午衝陣的時候就被李家莊的火槍隊直接打死在了陣前。

    第二天一早,決定孤注一擲的各路匪首們都下令放糧讓手下人吃個飽,準備接下來直接傾巢而出攻打李家莊。這次如果還打不下來,那大夥兒就真的只能選擇放棄了。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蕭良伸了個懶腰,但呼進鼻子裡的空氣卻有著一股血腥味,讓他還是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昨天雖然已經打掃過戰場,但胸牆近處的土地卻早已被土匪們的鮮血所浸透,連泥土都變成了刺眼的暗褐色。

    李家莊的民夫們從昨天下午就開始在莊子東邊挖坑,將那些死在莊外的土匪用板車運過去填進坑裡。一開始蕭良還建議他們火化,但很快就發現這個辦法有點不切實際——屍體累積得太快太多,莊上根本就沒有這麼多的柴火可燒。於是最後還是只能採取最原始的辦法,挖坑埋屍。

    王湯姆則是忙著將軍校進修生們安排到各個崗位上去,讓他們能夠參與到即將開始的這場戰鬥中。唯一讓王湯姆覺得有些遺憾的,是這次沒能把哈魯恭的騎兵連拉到廣州來,等下對方的攻勢一旦崩潰,自己這邊想要乘勝追擊都不太容易。

    上午十點,拖拖拉拉的土匪隊伍終於開始列陣,而李家莊裡的武裝人員也陸續進入到作戰位置。昨天根本就沒在戰鬥中露過面的火炮,今天也終於架到了炮位上,準備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王湯姆北上還專門帶來了軍工部門新製作的霰彈,這可是近距離對付大面積步兵的大殺器。這種炮彈的製作工藝非常簡單,彈體就是一個錫製的圓筒狀容器,其直徑與炮管相符,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用紙筒或者木材來製作彈體。6磅的霰彈彈體內裝著被木屑塞緊的48枚鑄鐵彈丸,在被發射出炮膛之後,脆弱的彈體會立刻破裂,裡面的彈丸將形成一個巨大的火力殺傷面,而且其威力也相當可觀。按照此前軍方的測試結果來看,這種霰彈的有效殺傷距離至少在四百米左右,而在兩百米的距離上,彈丸的能量足以讓它穿透人的身體,理論可以傷及到第二個目標。

    相比技術含量較高一些的榴彈、爆破彈,這種無需在炮彈中設置延時引信的大威力炮彈對目前的陸軍來說更為實用。特別是在戰場上需要應對幾倍於己兵力的對手時,這玩意兒可要比直來直去的大鐵彈殺傷力大多了。

    軍方在制定作戰計畫的時候,並沒有想著要全殲對手,而是以儘可能打擊敵人的有生力量,使其失去短時間內再次騷擾李家莊的能力為此次的作戰目標。在這個指導方針之下,近距離大殺傷力的霰彈就成為了最後一次戰鬥的首選武器。

    足足等了快一個小時,幾支烏合之眾才終於整合好隊伍,開始出發向著李家莊進軍。讓匪首們有些氣惱的是,昨天晚上各支勢力都有不少人趁著天黑逃離,今天一早清點人數的時候,發現足足少了兩三百人。但匪首們氣了沒多久也就釋然了,戰後少幾百個手下分賬,這錢最終還是落在自己口袋裡了。

    然而夢想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極端的殘酷。在進入到距離防線兩百米的區域之後,數千流寇終於鼓起勇氣發動了最後的衝鋒,而幾乎在同時,那道讓他們攻打了一天都沒有摸到的胸牆突然轟然倒塌。一陣煙塵之後,衝在最前面的一小部分人終於看到了牆後的駭人景象——數門黑黝黝的火炮夾在密密麻麻的火槍兵隊伍中間,炮口已經瞄準了正在衝鋒的人群。

    儘管前面的人已經發現了不對,但後面不明真相的人還在蜂擁向前,任何試圖停下來的人都會被人流所裹挾,又或是被後面的人擠倒之後迅速被踩成人皮地毯。

    上千人的喊殺聲之中,一陣尖利的哨聲傳出,沒等土匪們明白這個信號意味著什麼,前方便傳來了一陣如同雷鳴的轟響。衝在最前面的上百人幾乎在同時發出了一陣淒慘的嚎叫,而後面的人只看到血沫橫飛,根本不明白前面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然也有見過世面的聰明人立刻就想到了火炮,可是沒等這些人作出反應,第二輪的炮聲又傳來了,鑄鐵的彈丸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們的軀體,頃刻之間又帶走了上百人的性命。

    李家莊原本保有的6磅炮,陳一鑫帶來的十門12磅炮,加上王湯姆昨晚到來之後又增加的數門6磅陸軍炮,讓西、北兩條火力線的火炮都超過了十門。為了避免火炮裝填速度太慢所形成的射擊空白時間,軍官們很聰明地採用了兩門炮為批次的輪轉式射擊。而這個距離上的霰彈攻擊效果是一個寬度極大的扇形,一門炮的火力覆蓋區域就足以掃掉數十人。

    在接連不斷的火炮射擊之中,火槍隊也很適時地加入進來,在火炮射擊的空隙對打擊火力進行補充。面對著土匪們的密集陣形衝鋒,這種輕重火力結合的作戰方式在短時間內就造成了極為恐怖的殺傷率。短短的兩分鐘之內,在距離防線八十到一百米的距離上就被土匪們的屍體覆蓋住了地面。

    在這種殺傷效果之下,別說土匪這種散兵游勇,就算是大明正規軍來了也承受不住,根本不需有人帶頭,終於發現事情不對的土匪們以最快速度調頭轉身,開始逃亡。不過想要在子彈和炮彈的射程範圍之內逃出生天,那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停地有人撲倒在塵土之中,到死都沒明白戰場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3
338.第338章 大萬山島的不速之客

     對於曾經在安南戰場上見識過大場面的海漢民團來說,李家莊的這場戰鬥其實還算比較輕鬆,畢竟對手只是一幫烏合之眾,不管是武器裝備、指揮體系還是訓練水平,都遠遠無法與海漢民團相比,整個作戰過程幾乎就是一場碾壓。

    不過對初次踏上戰場的李家民團來說,第一次直面戰爭的血腥讓很多人都表現出了不適應。特別是這一輪密集的火炮霰彈射擊,將衝陣的土匪成排成串地打倒,其場面讓不少人都兩股戰戰,甚至不乏在這個時候不爭氣出現失禁的傢伙。

    從推倒胸牆開火,到土匪一方潰敗開始逃跑,整個戰鬥過程其實持續的時間非常短。沒有任何一個土匪衝入到防線五十米的範圍內,基本都倒在了這個距離之外。而這次倒斃在戰場上的土匪屍首,數量也遠遠超過了前一天的兩次戰果之和。

    「要不要讓我們的人出去追擊一段?」陳一鑫看著對手這麼快就崩潰逃跑,有些不甘心地問道。

    王湯姆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搖搖頭道:「沒有必要了,這些人大概永遠都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了……通知李家莊的人,準備打掃戰場吧。」

    李家莊的民眾都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死人,僅僅只是今天這一仗,各支匪幫就在李家莊外丟下了將近五百具屍體,還有不少於這個數字的傷者在野地中躺得到處都是。以前只是風聞海漢人如何如何的厲害,經此一役之後,本地民眾對於這類的傳言顯然有了更為直觀清晰的認識。

    此時的天氣已經漸熱,為了防止屍體腐敗而導致疫情出現,蕭良在戰前就已經向李家提出了要求,讓他們要盡快打掃戰場,處理掉敵人的屍體。戰鬥結束之後,民夫們便推著數輛平板大車出現在莊外,將地上的屍身一一抬上車,再運往莊子東邊已經挖好的屍坑進行掩埋處理。

    「你們剛才也已經看到了,對付這種大規模的衝鋒,殺傷面積大的霰彈是一種極好的選擇。不過這種戰術也有一定的侷限性,那就是霰彈的射程相對較短,必須要把目標放到近處才能進行有效殺傷。這個時候需要提前考慮好射擊的頻率,以免對手抓住射擊的空檔發起近距離衝鋒……」王湯姆抓緊時間,趁熱打鐵地給軍校進修生們進行戰術講解。

    有學員舉手問道:「那為何不設法加大射程?」

    王湯姆解釋道:「加大射程就要增大發射藥的用量,那樣一來,炮管有可能承受不住發射時的爆炸力,如果為此而加粗炮管,那就相當於要重新設計一種新炮了……鄭廷,你有什麼問題?」

    鄭廷問道:「這種炮彈在下以前從未見過,請問上尉大人,這種炮彈以後是否會向外出售?」

    王湯姆搖頭笑道:「這個我可不知道,現在決定武器出口的機構是『海漢兵工』,而不是我們軍方。如果你們安南對這種新式炮彈有興趣,那等回到勝利港之後可以去找相關單位問一問。」

    「海漢兵工」這個軍工聯合體在穿越週年大會的時候就已經正式掛牌成立,距今也有一個多月了。不過這個機構由於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成立之後的多數時間都還在理順內部關係,並沒有急於對外開展業務。因此雖然理論上已經接管了軍工產品的研發、生產和對外銷售任務,但實際上集團之外清楚這個變動的人並不多,因此鄭廷還是下意識地向王湯姆這種軍方高層打聽消息。

    打掃戰場的工作一直持續到下午天色漸暗時才宣告結束。根據清點結果,在這次為期兩天的李家莊防禦戰中共擊斃流寇六百七十三人,俘獲三百二十二人,戰果雖然不及安南戰場,但也算是相當不錯了,至少李繼峰一家人對此都非常滿意,認為這個結果還算對得起他們僱請海漢民團出手所花的血本。

    不過這批俘獲的流寇中絕大部分人都有傷在身,而現有的醫療條件也不太可能給這麼多人進行救治,即便是照樂觀的估計來看,這批俘虜裡至少會有一半人左右最後將因傷勢嚴重而死去,所以通過這一戰實際獲得的苦役勞力其實並不算多,要遠遠低於戰前的估計。當然這個結果也是因為海漢民團投入的兵力有限,無法對潰逃的流寇勢力進行及時圍剿追擊造成的。

    天黑前傳來消息,經過數名俘虜的指認,在屍首當中發現了這次組織流寇圍攻李家莊的匪首廖大鼻。軍官們敏銳地意識到這個消息的政治作用,馬上下令將這具屍體收斂起來,可就不能隨隨便便扔進坑裡埋了,作為被官府通緝多年的著名匪首,廖大鼻在李家莊的伏法絕對是一件可以進行正面炒作的事情,回頭就把這屍首抬去報官。賞銀什麼的李家或許不用放在眼裡,但如果李家莊和李家民團能因此而獲得官府的公開嘉獎,那今後在本地佈置武裝力量的時候也會減少很多阻力。

    至於其他的戰利品就乏善可陳了,破銅爛鐵的武器連李家民團都看不上,只能拿去回爐重煉,而這幫流寇身上搜出來的財物加到一起也才幾百兩銀子,連海漢民團作戰軍費的零頭都不夠。

    在清點完戰果之後,接下來便是要計算這次的作戰軍費了。按照事前的約定,李家莊將負責償付此次海漢民團出動的一切開支,並在戰後十天之內以現銀或「海漢銀行」的銀票進行支付。考慮到雙方長久以來的友好合作關係,軍方給李家莊列出的軍費標準也是帶著折扣的友情價,比起出兵到安南的費用有所減少。不過饒是如此,李家父子也還是被軍方開出來的清單嚇了一跳。

    民兵基本開支分為兩部分,一是駐外軍餉,每人每天一元,二是作戰開支,每人每天一元五角,連排級軍官待遇在此基礎上上浮一倍。這次民團前後來了超過三個連的作戰編制,共計四百餘人,光這一項,每天的軍費就已經超過千元,這一天的花銷至少就夠李家民團兩三個月的日常開支了。這份開支並不是從民團抵達李家莊才開始計算,而是以離開勝利港的時間為準。

    彈藥開支也是單獨計算,這個數據是由海漢軍方自行統計,李家甚至無法對其進行覆核,因此只能寫多少就認多少。光是第二天戰鬥中發射的霰彈,軍方的報價就高達二十元一發。對李家來說,那就意味著二十多門炮短時間內就打掉了一千多兩銀子。

    然後還有一項大的開支就是運費,軍方厚著臉皮將前期趕到番禺的第四連也計算成從勝利港出發,於是三個連隊加上相應船隻的來回路費開銷,算下來也跟作戰費用差不多了。至於說蕭良從廣州帶過來的一個排,軍方很「大度」地把這支小分隊的路費作為優惠抹去不計——反正這個排來回吃住都是跟著李家家人一起,也沒什麼實際開銷。

    唯一讓李家父子在軍費計算過程中感到慶幸的是,海漢民團在這次的作戰過程中沒有出現傷亡,否則按照他們的撫卹標準,輕傷五十元,致殘重傷兩百元,戰死八百元,那要賠起來才真是肉疼。

    最後核算下來,李家需要為實際作戰時間只有一天半的這次行動付出將近一萬三千元的費用。為了表現出輔助夥伴的誠意,王湯姆按照執委會的意思,對這筆費用進行了部分減免,將零頭直接抹去,算了個整數。李繼峰也沒有在具體數目上再跟王湯姆討價還價,很痛快地認賬拿錢。

    不過肉疼之餘,李繼峰也在想,如果拿錢請官軍出動守衛李家莊,大概三四千兩銀子就夠用了,只是這作戰的效果肯定沒法跟海漢民團相提並論就是了。但轉念一想官軍要價雖低,但可沒海漢人這麼好打發,說多少是多少絕不拖泥帶水,要是到時候請神容易送神難,搞不好多的銀子都要搭進去。想到這一層之後,李繼峰覺得海漢人索要的高價似乎也還算值得,起碼說話算話,既把事情解決得比較圓滿,也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海漢民團在李家莊又駐紮了兩天,便乘船撤往珠江口的大萬山島。蕭良和他所帶的一個排會繼續留駐在李家莊,等著李家父子處理完莊上的事情之後,與他們一同返回廣州城。

    經過一週的施工之後,萬山港已經初見雛形,港灣中已經搭建好了多條客貨兩用棧橋,岸邊的緩坡上也建成了足以容納四百人居住的軍用營區,並且在離港口不遠處的山間窪地修建了一個面積百平左右的蓄水池,目前正在修建用於儲存軍備的倉庫和位於港口一北一南的岸防工事。

    能夠有如此之快的建造速度,除了事前的實地勘測和工程計畫做得比較周詳之外,也與施工過程中採用了大量的預製件有關。由於對外拓殖行動的頻率在逐步加快,相關部門對拓殖點的建設方案也都進行了更為細化的調整,比如拓殖點的房屋,就大量採用了標準化的設計。這樣做的好處就是可以在勝利港先生產好一部分預製件,運到當地之後只需清理出地基,便可以快速地進行結構組裝,在短時間內搭建出可供居住的房屋。

    儘管這種居所除了承重結構之外都比較簡陋,牆壁和屋頂甚至只是竹編的篾片,但其實用性仍然大大優於傳統的瓊州船型屋。以往修建一座能夠住下五六人的船型屋,至少需要十個勞力幹上兩到三天,而使用新式標準之後,修建效率比過去已經提高了至少兩倍。至於擁有穿越者身份的軍政官員,他們的居所則基本仍是以勝利堡中拆下來的活動板房為主。不過隨著駐外據點的逐漸增多,活動板房的存量也已經不是很多了,建設部已經開始立項研究立足於本時空生產能力的活動板房,預計在不久的將來,金屬結構加上竹木板件的新式活動房屋就會出現在海外拓殖點。

    在李家莊戰鬥中被俘獲的一批手腳完好的流寇也同時押送至大萬山島服苦役,他們將要承擔的第一個任務就非常艱苦——修建從萬山港通往島上最高峰大萬頂的道路,以便為駐守山頂的哨所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在這個島上基本不存在脫逃的可能,因此甚至都不需要修建特別的囚禁住所,如果誰想逃脫監管在這地方玩一出荒島求生,那結果恐怕只會是餓死在島上的某處密林中。

    「我們需要一塊操場,不然駐島部隊在這裡就沒法進行日常的訓練了。」陳一鑫很嚴肅地向負責建設工作的劉山夏提出了懇求:「商業設施可以不用急著建,但部隊的訓練不能停下來!」

    劉山夏搖搖頭道:「小陳啊,你也在島上到處轉過了,這個島上到處都是坡地,港口附近也沒有適合修建操場的地方,如果硬要平整出這麼大的一塊地皮,那要佔用的勞動力就超支了。這先修什麼後修什麼,那可都是事前計畫好的,你現在要叫我調幾百人去給你平地建操場,我可沒那本事。」

    陳一鑫想了想道:「那這樣,劉哥你幫我們做規劃選址,施工交給我們軍方自己來。」

    正在兩人討價還價的時候,陳一鑫的勤務兵過來向他報告:「王上尉請你立刻到作戰指揮部報到!」

    「這事就這麼說定了啊!」陳一鑫拿起軍帽戴在頭上,一邊說一邊快步走出了港口建設指揮部的草棚辦公室。

    陳一鑫趕到的時候,見島上的幾名穿越眾軍官都已悉數到齊,看樣子是出了什麼緊急狀況。

    「人都到了吧?那我先通報一下情況。」王湯姆言簡意賅地進入了正題:「今天上午山頂哨所已經連續三次發現了有一艘不明身份的船隻在本島的北邊水域來回活動,根據觀察結果,可以基本排除明軍戰船的可能。」

    「會不會是漁民?這附近海域一直都是著名漁場,農業部也打算在萬山港這地方發展捕魚業的。」有人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漁民的可能性不大,哨所觀察到的船隻並不是漁船。」王湯姆回應道。

    「這麼說有人已經發現了我們的存在了?」陳一鑫對此並沒有感到什麼意外:「既然一直在島邊轉悠,那有可能是在觀察我們的動向?」

    「不能排除你所說的這種可能性。所以我打算召集水兵,出海會一會對方。」王湯姆環視在座的軍官道:「在此期間,島上的防務暫時由陳一鑫中尉負責!」

    對於王湯姆帶隊出海這個決定,軍官們都沒有出聲反對。這幫軍官裡要論海上的本事,沒人能跟幾乎是職業航海家的王湯姆相比。而且「探索級」的三艘戰船現在都在萬山港休整待命,除了後兩艘船的艦載火炮還沒有完全裝配到位之外,其他的設施都已經達到了戰時標準,要出海巡邏肯定不存在問題。

    很快集結號就在港口碼頭上吹響,水兵們迅速從營房來到碼頭上集合,然後在軍官的指揮下登船準備出發。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王湯姆下令三艘船一起出動。

    船隊從島西側的港灣魚貫而出,然後從大小萬山島之間的南屏門水道向北駛去。根據山頂哨所的觀察,這艘不明身份的船隻目前應該是在白瀝島與大萬山島之間的水域活動。

    船隊出發一個小時之後,通過望遠鏡的觀察,果然在大萬山島東北方向,靠近白瀝島南端的海域附近發現了目標。這是一艘單桅廣船,王湯姆估計其排水量大概在六七十噸左右,正朝著西方航行。不過當對方也發現了海漢船隊的存在之後,便立刻調轉了風帆,試圖折返向東。

    「心虛想跑啊!」王湯姆放下望遠鏡,下達了追擊令。

    在這種海上的追擊戰中,「探索級」戰船的航速優勢就展露無遺了,能夠充分運用風力的新式軟帆加上經過優化之後的流線型深V船體,讓其航速超過了對手足足一倍。

    在向東追出了十餘海裡之後,雙方的距離便由最初的數里縮短到了兩三百米,即便用肉眼也已經能夠看清那艘船甲板上慌亂的船員了。

    「船艏放炮,先瞄準對方船前方打,三發速射。」王湯姆果斷下達了作戰命令。

    隨著一聲炮響,一發炮彈以近乎與前船平行的軌跡飛過,在其船頭前方大約三四十米的地方落水,濺起了一片浪花。開第二炮的時候,炮手顯然對發射角度進行了修正,落點距離船頭大概只有不到二十米。第三發的時候出了一點小狀況,波浪顛簸之下,這一枚炮彈在出膛後的行進路線發生了改變,幾乎擦著前方那艘船的船舷飛過之後落入海中。如果偏上那麼一點,這枚炮彈多半就得把船舷掀掉一大片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33
339.第339章 率先動手

     王湯姆認定了這艘船的來意不善,果斷下達了開火的命令。不過他的意圖是要在海上截停這艘船,弄清其身份來意,倒不是想要直接攻擊對方。不過這緊挨著船舷擦過去的一發炮彈,倒似乎真起到了作用,對方眼見逃脫不了追擊,終於選擇了降帆減速。

    「繞到前面這艘船的船頭去,船舷炮窗打開,一二層甲板做好戰鬥準備!二號三號船從左右兩邊接近,堵住它的轉向!」

    看到對方的船速放慢,王湯姆並沒有掉以輕心,而是下令船上的人員立刻進入到戰備狀態。在這個時代的東亞海上戰鬥中,炮戰並沒有成為主流,接舷戰才是「探索號」真正需要防備的狀況。雖說三艘大船夾著這麼一艘小船根本就沒什麼懸念,但王湯姆依然採取了謹慎的態度,他可不想在海軍成立之後第一次由自己指揮的戰鬥行動中就出現傷亡。

    王湯姆將舵輪交給了大副,自己則是拿起了HK416,快步走到船舷邊,對目標開始預瞄。「探索號」的駕駛船台要比被追擊的這艘船的甲板高出將近三米,駛近之後居高臨下可以將對方甲板上的情況一覽無餘。

    「探索號」從側面繞到對方船頭,二號船和三號船一左一右從兩邊抵近,三艘船一起打開了炮窗,露出黑黝黝的炮管。在這個距離上用不著特別進行瞄準,基本就是指哪打哪的程度。如果船上的人膽敢造次,對準它的多門火炮可以在瞬間就把這艘船打出一堆透明窟窿。

    「喊話!」王湯姆下令道。

    有船員舉起了鐵皮話筒,朝著被堵住的這艘船大聲喊話道:「船上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為了保證你們的安全,請立刻舉手投降,不要試圖採取任何的抵抗措施,否則後果自負!」

    由於被臨時指派了任務,二號船和三號船上並沒有完成火炮的配置,兩邊船舷都只有兩門炮,不過船上作戰人員倒是已經配齊了,雖然沒有足夠的火炮,但可以暫時用來充當火槍兵。

    或許是先前的火力展示起到了一定的震懾作用,在三艘戰船慢慢靠近的過程中,這艘被截停的船上並沒有出現任何的反抗舉動。二號船和三號船接近之後,便用竹竿搭鉤鉤住了對方的船舷,緩緩拉近。荷槍實彈的水兵們開始以班為單位,翻過船舷從兩側同時登船。

    這艘船的甲板上只有七八名船員,在刺刀和槍口的威逼之下,被迅速地集中到了船頭的狹小位置——這個位置正好對著「探索號」的側舷炮窗,他們甚至能通過炮窗看到船艙中凶神惡煞正在調整炮位瞄準他們的水兵。

    「船長是誰,出來回話!」帶頭的水兵班長大聲喝道。

    幾個已經開始哆哆嗦嗦的船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誰都沒有開口。

    「好,不說是吧?檢查船艙!」

    水兵們分作兩隊,一隊進入船後方的艙室,另一隊則在甲板上準備打開貨艙。不過就在此時,驟變橫生。

    兩名水兵剛把甲板上的貨艙蓋子拉開,從裡面「嗖嗖」飛出兩支弓箭,一箭落空,另一箭卻是射中了其中一名水兵的肩膀。受傷水兵吃疼之後慘叫著向後翻倒,其他人見狀立刻圍攏過來,將槍口對準了貨艙口。不過沒有得到軍官的命令之前,沒有人敢擅自開槍射擊。有人將受傷的水兵拖到一旁,替他檢查傷勢。

    王湯姆在「探索號」上也目睹了這個狀況,暗自罵了一聲,然後抓過鐵皮話筒對著那艘船上的水兵下令道:「再喊話,不投降就立刻開槍!」

    千小心萬小心,沒想到還是出師不利,一上船就傷了一個手下,這讓王湯姆的耐心迅速地消失為零。不管躲在船艙中負隅頑抗的人是誰,王湯姆都可以保證他這輩子的好運氣已經到頭了。

    「船艙裡的人聽著,立刻繳械投降,否則後果自負!」水兵班長帶頭喊話,但回應的他的卻是從黑洞洞的貨艙中再次射出的兩支弓箭和一陣含糊不清的叫罵聲。不過有了剛才的教訓,甲板上的水兵都很小心地避開了角度,因此這兩箭都落了空,在空中飛行一段距離之後掉下來落入海中。

    「開火!」水兵班長也怒了,立刻下達了命令。

    七八支火槍從不同角度伸到艙口,也不進行瞄準,便扣動了扳機對著船艙中進行盲打,射擊完成之後第二批火槍兵又上來,以同樣的方式對裡面進行了射擊。在噼噼啪啪的槍聲之中,似乎有幾下叫喊聲從船艙中傳出來。不過憤怒的水兵們並沒有理會這個細節,裝填之後再次進行了兩輪射擊,才在軍官的指揮下停止了。

    為了確保安全,水兵們押了兩名船員俘虜過來,讓他們在前面,然後點著油燈下到了貨艙中。水兵們發現了三名倒在血泊中的男子,看樣子他們的運氣的確太差,在剛才的幾輪火槍射擊中沒能避開。其中一人身中要害已經斷氣,另兩人倒是還有說話的力氣。水兵們讓俘虜們將這幾人全部抬到甲板上來,經過俘虜們的指認,確定了這三人便是船上主事的人。

    至於他們的身份也正好符合了王湯姆的直覺——這幫人的確便是東邊擔桿列島上的那群海盜。確定其身份之後,王湯姆便立刻下令回航,因為這地方距離擔桿列島也只有十多海里,雖然自身的實力不差,但王湯姆也並不希望在這個節骨眼上打一場莫名其妙的海戰。

    水兵們將俘虜們再次關進了貨艙中,然後分出幾名水手駕著這條船,隨船隊一起返回大萬山島。至於兩名受傷的海盜頭目,王湯姆可沒有那麼仁慈會給他們治傷,而且船上也的確沒人能夠獨立完成外科手術。王湯姆只能讓人用布條紮緊了他們身上的傷口,盡力讓他們不至於因為失血過多而在途中死掉。

    儘管如此,在抵達萬山港之後,接到消息趕到碼頭上候命的醫務組還是遺憾地宣佈其中一人已經沒了呼吸。剩下的一名傷員僅僅只是手臂中彈,沒有傷及要害,一時半會倒是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不過王湯姆顯然並不在意這些海盜的傷勢,一腳把海盜頭目踹到一邊,讓人把行動中受傷的水兵扶了過來。好在水兵所受的箭傷也僅僅只是皮外傷,在勝利港接受過培訓的歸化民郎中用小刀劃破傷口,取出箭頭,然後進行了傷口消毒和包紮處理。

    「所以這幫海盜是主動來踩盤了?」陳一鑫在聽完王湯姆簡短的陳述之後提問道。

    「應該是,回頭審審那個海盜頭目就清楚了。」王湯姆狠狠地說道:「我還沒動他們,他們倒是主動找上門來了!看來這次搞不好沒法等大本營的批准就得採取行動了!」

    先前在李家莊作戰的時候,蕭良就曾向王湯姆提過趁著自己水陸兩軍都有餘力的情況下,把大萬山島以東的擔桿列島上那股海盜給剿了。不過這個作戰計畫報回大本營之後,一直還沒有得到肯定的回覆。按照原本的安排,這次從勝利港出發的兩個連隊在大萬山島休整一週之後,便要返回勝利港了,沒想到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擔桿列島上的海盜倒是主動跳出來刷存在了。

    還沒來得及審問俘虜,清理海盜船的水兵們在船艙中倒是有了新的發現——貨艙裡居然有不少勝利港出售的商品!這其中包括了七八箱玻璃餐具,二十多套玻璃文具,一寸直徑的玻璃小圓鏡數十面,大約一千斤海漢精鹽,以及少量的火柴和香皂等等。但凡是市面上能夠採購到的海漢商品,在船艙裡都或多或少地有所發現。除此之外,也發現了不少的刀弓武器,幾支鏽跡斑斑的鳥銃,甚至還有一門小型的佛郎機炮,不過炮口已經崩缺了一大塊,看樣子連海盜自己也不太敢用這門隱患明顯的火器了。

    「這到底是海盜還是海商?」陳一鑫對於這樣的狀況感到有些瞠目結舌。

    「這個時代的海商和海盜,很多時候並沒有明確的分界線。」王湯姆向他解釋道:「大海商李旦、顏思齊,包括我們現在打交道的許心素,其實多多少少也會幹海盜的勾當,許心素手底下的水軍,基本就全是接受招安的海盜。對於官府或者實力相當的對手,他們就是海商,但如果有劫掠別人的機會,他們就會化身為海盜。」

    「賣我們的貨還敢打我們的主意?這算是下級分銷商動腦子動到廠家頭上嗎?」聽聞了消息趕來的厲斗忿忿不平地說道。

    「他們未必知道佔領這個島的人究竟是誰。」王湯姆搖搖頭道:「八成只是發現了這裡有人跡出現,準備靠近了打探一下情況,沒想到早早就被我們發現了。」

    「那聽你這意思,是不打算對他們動粗?」厲斗追問道。

    王湯姆一瞪眼道:「已經動手了,還有什麼準不準備的?他們死了兩個頭目,船貨人全被我們扣下了,你覺得現在就算放他們走,這事還能夠善了嗎?」

    「我覺得世界上不會有脾氣這麼好的人存在。」厲鬥一本正經地應道。

    「要怪,就只能怪我們雙方離得太近了。不清理掉對方,估計今後誰都睡不安穩!」雖然還沒有對俘虜進行審問,但王湯姆對於事態顯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決斷。

    隨後駐島電台將今天所發生的狀況用電報發回了勝利港,而王湯姆為首的穿越眾軍官則是對俘虜們進行了分頭審訊——重點已經不是這艘船為什麼會出現在大萬山島附近海域,而是擔桿列島上的海盜實力和防禦佈置。

    當天晚上,王湯姆組織召開了情況彙總會,將審理中所得的各種情報信息進行了彙總。根據俘虜的交代,擔桿列島上的這伙海盜的總人數大概在三百人左右,但實際能夠參與出海作戰的只有三分之二,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婦孺的家屬。這伙海盜一共有八艘海船,其中也包括了今天被俘的這一艘在內,另外還有小型的漁船十多艘。

    至於他們的生計,正如王湯姆所說的那樣,一半是靠著在海上劫掠商船民船上的財物,一半是靠著做各種走私貿易獲利。在俘獲這艘船上所發現的各種海漢商品,是他們前些天從廣州採購回來的。之所以會到大萬山島附近徘徊,是因為他們在廣州採買物資的時候,偶然聽說了最近風頭很盛的「瓊聯發」在官府登記了一個商棧,而這個商棧所在的位置便是大萬山島。

    大萬山島與這伙海盜所居住的擔桿列島之間不過三十多海里,距離可謂非常近,不管是出於防衛需要還是別的打算,海盜們都得要摸一摸大萬山島的情況才行。於是這艘船在從廣州返回的途中,便決定出了珠江口之後拐到大萬山島這邊來看一看狀況,卻不曾想早早就暴露了行跡,被島上的駐軍給注意到。之後「好事」的王湯姆更是率領船隊一口氣追出十幾海里,將這艘船截停在海上。

    船上的幾名頭目摸不準追擊自己的這幫人究竟是什麼來頭,但對方亮出了火炮之後,他們一致認定是遭遇了黑吃黑,因為普通的商船可不會在船上裝備這麼多的火炮。三名頭目決定躲入船艙中偷襲對手,如果運氣好,說不定直接就干掉了對方的頭目,那樣或許還有翻盤的機會——當然後來的事實證明這都是不切實際的妄想,在犀利的海漢火器面前,一切的抵抗措施都是徒勞的。

    在弄清楚這夥人的來龍去脈之後,王湯姆徵求了在座軍官的意見,是否需要盡快採取進一步的軍事行動——結果顯而易見,不管是出於安全角度還是積攢軍功的考慮,沒有任何一個軍官對接下來的軍事行動表示反對。雖然大本營還沒有作出最後的決定,但王湯姆等人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籌劃起攻打擔桿列島的行動。

    擔桿列島位於萬山群島東部,由海中的一串小島組成。而這伙海盜所居住的位置,是在擔桿列島最東端,面積最大的擔干島上。這個島嶼因為地勢狹長形似扁擔而得名,地質為花崗岩結構,島上最高點海拔超過300米。由於島岸怪石崚峋,因此島上只有東端有一個碼頭可供船隻停靠。

    至於島上的防衛設施就乏善可陳了,由於人力和財力都相當有限,這伙海盜也不可能像穿越集團這樣在港口據點修建大型的岸防工事,岸上就只有一道石木結合的寨牆作為防禦手段。而這種防禦力度對於裝備了火炮的海軍來說,只能算是聊勝於無,充其量能多耗費進攻部隊的一點彈藥而已。

    考慮到當地的環境較為陌生,軍官們在制定計畫的時候將發起作戰的時間放到了上午。這樣做也是為了儘量在白天就解決戰鬥,避免入夜之後可能會出現的偷襲反撲。

    第二天上午,大本營便發來了執委會的最終決定——原則上同意王湯姆提出的主動出擊方案,在確定作戰計畫之後可自行掌握時機和打擊力度。

    執委會這次的高效回覆讓軍官們很是興奮,這次作戰幾乎就等同於在個人資歷上又添上光彩的一筆,妥妥是刷經驗值的好機會。而同樣感到興奮的還有軍校進修生們,雖然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屬於陸軍的編制,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參與軍事行動的熱情。

    前幾天在李家莊所發生的戰鬥,對於他們來說實在結束得太快——坐了整整五天的船才抵達目的地,懷著複雜的心情踏入了戰場,結果在戰場上實際作戰的時間連五分鐘都沒到,這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特別是像高橋南這種以近身搏殺為最大喜好的狂戰士,對於李家莊戰鬥以火器打擊為主的作戰方式其實是頗有微辭的——火槍火炮雖然是好東西,但作為一個戰士不是應該以面對面結束對手的生命為榮嗎?

    何況李家莊的對手還那麼弱,高橋南認為在當時的情況下就應該把民兵放出去跟對手來個白刃戰,讓這些士兵感受一下用冷兵器結果對手的那種快感。當然他的這種意見提出之後,受到了王湯姆的嚴厲批評——軍人執行任務只問結果,不問過程,你用冷兵器能按時按量完成作戰任務嗎?

    不過這次要去剿滅海盜的巢穴,高橋南認為不可能再避免短兵相接的狀況出現。即便戰船上的火炮能夠取得壓倒性的優勢,但剿滅島上的海盜還是需要步兵登陸,而島上的地形並不平坦,很難讓火槍隊以戰鬥陣形在戰場上活動。這種時候,往往就需要靠單兵能力突出的人發揮特長了。

    來自安南的鄭廷也認為這是一個挽回自己形象的好機會,前次「切磋」在高橋南手下吃了虧,而這次可以讓那個東瀛矮子好好看看,安南的軍人在戰鬥中的真正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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