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感染體 作者:黑天魔神 (連載中)

 
mk2258 2016-12-4 19:50:58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963726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0 23:44
第二十節 生病的人

    頭很疼!

    走到十一號雞籠旁邊的時候,王福壽覺得腦袋疼得實在難受。他已經感覺不到癢,而是變成了極其劇烈,時隱時現的疼痛。他靠著牆壁,用力甩了甩頭,發現之前一直在抓癢的左手上全是血。可是這並不重要。在雞籠側面薄薄的合金板條表面,模糊反射出了王福壽此刻猙獰的表情。

    雞也是動物。

    對于恐懼,所有動物的本能都一樣,都會不顧一切的尖叫。

    王福壽扔掉鐵棒,雙手緊緊抓住頭發,好像正在用韁繩努力控制著一匹野馬。他感覺自己喉嚨里怪怪的,仿佛咽喉內部瞬間變得粗大起來。也許是腫脹,導致腫塊塞住了氣管,讓自己無法呼吸,說不出的難受。

    這種情況很多年前就存在于記憶里。

    那還是自己的童年,得了腮腺炎……想想過去,王福壽不知怎麼的又想起了村子里早年間死掉的一個老頭。因為缺碘,他得了大脖子病,頸部側面長出了足球大小的一個腫瘤。看上去很恐怖,連腦袋都被擠到了一遍,只能永遠就那樣歪著。

    王福壽忽然冒出一個此前從未想過的念頭————我會不會就這樣死了?

    “水……水……”

    王福壽听見自己嘶啞的喊叫聲。

    這是好事情,意味著咽喉中間還有縫隙,還沒有腫脹到無法呼吸的程度。他扶著牆壁,跌跌撞撞走回了養雞場辦公室。這一段路很短,大約六十多米,王福壽卻走得很是艱難,甚至要彎著腰,雙手用力撐住牆壁,或者是每一件能夠當做支持的物件。

    從飲水機里接出一杯透明的淨水,王福壽雙手捧著杯子,湊近嘴邊,顫抖著喝了下去。水順著喉嚨往下流淌,立刻引起了一陣不適。咽喉劇烈聳動著,產生了極其強烈的嘔吐反應。一滴水也沒有喝下去,水泥地面上全是咳出來的唾液和清水。其中,還夾雜著星星點點的膿液與血滴。

    依然干渴。

    但是王福壽明白,自己目前需要的不是水。

    他放下杯子,神情恍惚,動作麻木地重重跌坐在沙發上,一邊大口喘息,一邊在混亂疼痛的腦子里想要找到解決方法。

    毫無疑問,我病了,得盡快去醫院。

    而且,王福壽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病得這麼嚴重過。

    雞叫得聲音越來越大。

    水無法解渴。

    我,我需要血,需要喝血!

    一種本能的厭惡,從王福壽心里油然而生。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產生這樣的念頭。

    究竟出了什麼事?

    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頭部的疼痛稍微減緩了一些,王福壽變得清醒起來。他用力扶著牆壁從沙發上站起,搖晃著身子,朝著掛在對面牆上的鏡子慢慢走去。

    他知道短暫的清醒不會維持太久。劇烈的疼痛很快又會再次襲來。王福壽想要趁著這次間隙,想要看看自己的臉,看看鏡子里的那個人,還是不是自己。

    視線有些模糊,卻並不妨礙王福壽看到兩只眼眶里全是血絲。它們是如此密集,顏色紅得可怕,幾乎佔據了眼球當中所有的部分。

    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來的冷汗,王福壽張開嘴,看到了自己的喉嚨。

    舌頭已經腫起來了,與食道連接的里面部分體積至少增加了三倍以上。每次抬高或者轉動舌尖,都會牽扯著產生痛感。尤其是舌頭下面的部位,已經腫脹得如同一團圓球。薄薄的一叢紅膜下面都是血管,輕輕一踫就疼得要命。

    頭部舒緩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幾秒鐘後,之前那種令人發狂的劇痛再次出現。仿佛有一雙無形的爪子,正在狠狠撕裂著王福壽的腦袋。他慘叫著,哀嚎著,再也沒有什麼所謂的理智,完全被本能操縱。他離開房間,朝著距離最近的雞籠走去。

    籠子里擠擠挨挨都是母雞。盡管王福壽的動作緩慢而笨拙,仍然有一只倒霉的母雞被捏住脖子,從籠子里拖了出來。王福壽沒有半點猶豫,把可憐的母雞腦袋與雞身掰成九十度彎折,然後低下頭用力一咬,滿嘴的雞毛,溫熱的雞血也順著破口涌進了嘴里。

    很特別的飲料,真的很好喝。

    王福壽完全無法理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些事情。他也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用如此野蠻的方法生吃一只雞?

    此刻,他能夠理解的事情,就是來自于身體內部的滿足感。

    很簡單,也很直接————當雞血順著喉嚨緩緩下咽的時候,折磨自己的頭疼癥狀明顯減緩,也沒有了之前那種極其難受的干渴。

    一只雞沒有多少血。牙齒和舌尖觸踫到柔軟鮮嫩雞肉的時候,王福壽想也不想就張嘴咬下去,扯下一大塊,在嘴里細細咀嚼。

    他並不排斥雞毛。盡管這東西與食物兩個字扯不上關系。但茹毛飲血並非沒有好處,那意味著能夠更有效率,在極短的時間里,用最快的速度進食。人類在進化過程中已經產生了對食物的挑剔法則。他們的吃法不再天然。太多的顧忌,以及衛生與熟制等等一系列限制,使他們對于“食物”兩個字的理解不再原始。

    其實很簡單︰能動的,就是能吃的。

    王福壽此刻就是這麼理解。

    他足足吃了兩只雞,才把那種難以忍受的疼痛感徹底驅逐。臉上和身上到處都是雞血和雞毛,嘴角殘留著黃綠色的雞糞。柔軟的內髒非常好吃,王福壽還是頭一次發現,脆嫩的雞心和肝髒味道一流,只是數量少了些。

    籠子里的母雞已經不叫了。它們瑟瑟縮縮聚在一起,不住地四下張望,眼楮里全是驚恐。

    外面下起了雨。門開著,夜風裹著雨水吹了進來,落在王福壽瘋狂滾燙的臉上。

    他忽然睜大雙眼,低頭看看腳下灑落一地的雞毛,以及少許被吃剩下的雞肉,猛然驚醒,渾身發冷。

    我,我都干了些什麼?

    我竟然吞下了兩只雞,兩只活生生的雞!

    尼瑪,這都是錢啊!

    做了錯事就要盡量補救。哪怕是難以彌補,也要偽裝起來,讓表面上看起來什麼也沒有發生。清醒過來的王福壽以最快速度擦掉了血跡,扔掉了雞毛,把雞籠附近打掃得干干淨淨……做完這一切,他再次回到了辦公室,看著擺在桌面上那盒老婆送來的冷飯,發了好一陣子呆。

    然後,王福壽想起了昨天晚上咬傷自己的那個偷雞賊。

    ……

    劉天明從睡夢中醒來,睜開雙眼,感受著透過窗簾斜射下來的陽光。

    昨晚的雨水似乎耗盡了天空中的所有雲朵,今天的陽光尤為刺眼,甚至早早就可以感覺到即將而來的酷熱。

    地板上灑落著很多被揉做一團的糖紙,桌子上的一袋“徐福記”大部分已經空了。劉天明隨手拿起一塊剩下的水果糖,剝掉糖紙,塞進嘴里。

    吃糖,這是一種欲望,而不是想法或者念頭。

    從冰箱里取出一瓶頭孢曲松鈉,兌入氯化鈉和葡萄糖注射液,還有事先準備好的鹽酸利多卡因,均勻搖晃之後,劉天明把這些混合藥液抽入針管,將針頭扎進自己的手腕,右手控制著注射器,把全部藥液緩緩注入體內。

    這種程度的頭孢曲松鈉,已經是正常成年人的三倍。劉天明之前就測試過,即便是這種高濃度的抗生素,自己也完全可以承受。

    頭部,隱隱有些疼痛。

    這種情況好幾天以前就出現了。劉天明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頭疼的原因很多,而且自己疼痛的程度也不明顯,再加上時間不持久,自然也就不會加以重視。

    洗漱過後,就準備出門上班了。

    早餐該吃什麼,是個令劉天明覺得困擾的問題。嗯……小區與公共汽車站之間有個新開的包子鋪,听說那里的糖三角很不錯。

    下樓的時候,劉天明下意識地拿出手機,連接網絡,打開新聞界面。

    很多人都有看新聞的習慣,劉天明也不例外。

    網絡頁面上的各種標題很多。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一段時間,打架斗毆導致受傷的新聞數量要比平時多了不少。

    “一男子咬傷鄰居多人,警方疑為狂犬病患者。”

    “年輕女子鬧市突然揮刀行凶,被控制後胡言亂語,神志不清。”

    “敬老院多位老人高空墜樓,警方調查後稱之前曾有打斗行為。請持續關注《早間新聞播報》”

    ……

    早高峰的街道非常擁擠。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密集的人群和車流。每當這種時候,電動車騎行者就會異口同聲指責汽車數量太多佔據了馬路空間,坐在駕駛室里的人也會口沫四濺連聲怒罵,說是騎電動車的人胡亂沖撞不遵守交通規則。叫嚷聲很快升級為怒吼,各種骯髒不堪的字句在城市上空飛來飛去。每個人都習慣于沖著對方女性家屬進行問候,然後沖突迅速分裂為財富收入不同階層之間的尖銳對立。

    “憨雜種!開車了不起該?挨老子下來,看老子整死你!”

    “你大口馬牙些哪樣?叫哪樣雞粑?騎的一張爛電動車稀奇個狗屁。信不信老子幾捆鈔票砸過克,分分鐘要你呢狗命?”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1 19:34
第二十一節 黃世仁與楊白勞

    醫院門口堆起了長長的車流。

    盡管政府一再號召市民選擇公交車之類的綠色出行方式,仍然還是有大量的病人選擇自己開車。醫院停車位根本無法滿足需求,只能采取出去一輛,再放進來一輛的笨拙法子。很自然的,被堵在大門口無法進入的車主們意見很大,院方也只能召喚交警過來,對亂停亂放的汽車貼條子罰款,然後扣分。對于交警,車主們都有著天敵般的畏懼,卻又不願意放棄排隊,只能是坐在駕駛室里無奈等候著,一刻也不敢離開。

    張宏良哼著小曲,雙手插在褲兜里,在紅燈的保護下,穿過人行道,帶著步行者的散漫和優越感,從多達數十輛無法進入醫院的私家車旁邊悠悠然走過去。

    嘿嘿嘿嘿!奔馳有什麼了不起?

    奧迪又能如何?

    即便是勞斯萊斯,一樣也得老老實實排隊。尤其是在醫院這種地方,說是沒有車位就是沒有車位。管你身家億萬還是高官顯貴,區區一個月收入千把塊錢的保安,就能把你攔在外面。

    每天這個時候,張宏良的心情都很不錯。

    他屬于這個城市里的窮人。爹媽沒有留下什麼財產,每月工資收入刨去吃飯水電等等必不可少的花用之後,已經所剩無幾。張宏良很喜歡車,卻沒有買車的錢。他喜歡站在街邊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那些豪車,也對各種檔次的車輛價格有著清晰無比的認識。可他就是不喜歡那些坐在駕駛室里的人。無論是男是女,上了年紀或者年輕。

    我想要,卻得不到。那該怎麼辦?

    張宏良沒有作奸犯科的膽量,也從未有過偷偷摸摸之類的念頭。還好,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做公益彩票,就是為了滿足那些有著無數夢想,卻沒有能力做到的人。

    從理論上說,兩塊錢變成五百萬的幾率確實存在。報紙電視上也每隔一段就會出現得中億萬大獎的幸運兒。每當這種時候,張宏良火氣都會變得很大————為什麼中獎的人不是我?為什麼那麼多錢統統裝進了別人口袋?

    張宏良屬于那種對彩票很有研究的人。他研究過概率學,知道哪一種買法中獎的機會最大。當然,理論終究還是理論,想要變成現實不是一般的困難。最基本的復式買法,至少也要十幾塊錢,足足超過兩塊錢一注單式好幾倍。

    張宏良的研究結論很簡單。想要中獎,最好的辦法就是買高額復式彩票。

    他不是一個理論家,而是一名實踐者。

    大量的金錢砸了下去,卻沒有泛起什麼浪花。林林總總,前前後後,張宏良花在彩票上的錢足有十幾萬,卻從未中過兩千塊以上的大獎。

    對于有著執著目標的人,困難就是一種磨練。為了實現目標,他們會不顧一切,拼盡全力。張宏良也不例外。口袋里沒錢了就借錢,親戚借完了就借朋友,朋友借完了就借高利貸。總之,就是為了彩票,就是為了中獎。

    距離醫院大門十多米的地方,站著三個男人。位于中間的男子看上去四十多歲,身材瘦高,淺灰色西裝很是得體,面皮白白淨淨,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翡翠戒指。

    他們所在的位置有些偏,剛好有一棵行道樹擋住。張宏良也是走到面前才發現。想要轉身避開,已經來不及了。

    “呵呵!張醫生,早啊!”穿西裝的中年男子戴著微笑打招呼,口氣很是和善。

    “你,你也早……”張宏良感覺背脊一陣發冷,臉上的笑意很是勉強,肌肉僵硬。

    這男人名叫楊子雄,專門放高利貸。張宏良半年前找他借過一次錢,利滾利已經變成了極其可怕的數字。不是張宏良不想還,而是實在還不起。

    這種事情如果去法院打官司,通常都可以得到解決。只是張宏良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原因很簡單︰熟悉楊子雄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非常可怕的外號————揚子鱷。

    人來人往的馬路旁邊顯然不是談話的地方。兩個腰圓膀大的跟班一左一右挾持住張宏良,把他帶到了停在附近的一輛別克商務車里。

    關上車門,楊子雄收起笑容,直截了當地問︰“欠我的錢,你打算什麼時候還?”

    張宏良額頭上汗如雨下。想要掙扎,雙手卻被牢牢卡住,根本無法挪動。

    恐懼歸恐懼,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張宏良努力讓自己笑得好看一些,戰戰兢兢地說︰“雄哥,我……我盡快,盡快吧!”

    楊子雄點起一支香煙,慢吞吞地吸著,濃烈的煙霧噴在張宏良臉上,看著他低頭避開的狼狽樣子,楊子雄不無譏諷地說︰“盡快?盡快到什麼時候?”

    對于不吸煙的人,這股氣味實在難受。張宏良被嗆得連聲咳嗽,大口喘著氣,很是艱難地哀求道︰“我,我只能說是盡快。要不這樣,下個月的工資,我全都給雄哥你,就當是利息……好嗎?”

    “利息?”

    楊子雄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滑稽的笑話,“嘿嘿嘿嘿”冷笑起來︰“工資都給了我,你下個月吃什麼?我這個人最怕麻煩,也不喜歡鬧出事情來跟警察之類的人打交道。這樣吧,雄哥我給你指條明路。”

    明路?

    張宏良感覺自己的心髒劇烈狂跳起來。

    所謂的明路,楊子雄之前就說過一次。那是讓他把名下唯一的房子賣掉,然後還債。可是,如果賣掉了房子,我怎麼辦?我住哪里?

    不,絕對不行!

    楊子雄看出了張宏良內心的恐懼。他輕蔑地笑笑,說︰“別擔心,不是讓你賣房子。”

    張宏良結結巴巴地問︰“那……那是什麼?”

    楊子雄摘下叼在嘴上的煙頭,湊近張宏良的左手,帶著威脅和利誘的口吻說︰“我有個朋友,想要弄點兒杜冷丁。你在醫院里上班,弄到這種東西應該並不困難。這樣吧!只要你弄到足夠的數量,欠我的那些錢,就一筆勾銷。”

    杜冷丁?

    張宏良腦子里本能產生了拒絕的念頭。

    開什麼玩笑,這可是國家明文規定,嚴格限制使用的精神控制類藥品。某種程度上,其實也就等同于毒品。

    看著臉色慘白的張宏良,楊子雄露出邪惡殘忍的冷笑︰“雄哥我最討厭逼人做事。反正條件就擺在這里,接受與否,你自己考慮清楚。要麼賣房子還錢,要麼給老子弄到足夠數量的杜冷丁。”

    說著,楊子雄一把抓過張宏良的左手,把點燃的煙頭狠狠按了上去。

    旁邊控制張宏良的大漢對此早有準備,抓起一塊髒兮兮的抹布,毫不客氣塞進他的嘴里。

    頓時,狹窄的車廂里,響起了被明顯壓制住的痛苦悲鳴。

    ……

    醫院保衛科辦公室里,何大山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著剛剛泡起來的普洱茶,很是悠閑地听著收音機里播放的滇劇花燈。

    每天上午,從來都是醫院里人最多,最為繁忙的時候。手上有點兒權力就是有好處。身為保安隊副隊長,正隊長又生病回家,何大山一個人獨攬大權,事情都交給下面那些人去做,自己就可以坐在辦公室里輕輕松松打發時間。

    就這樣閑坐著,每個月還有固定的工資收入……嘖嘖嘖嘖!這種好事情,終于也輪到我了。

    跟著收音機里“咿咿呀呀”哼唱了一段,何大山覺得不過癮,正打算把音量放大些,卻猛然听到身後房門方向傳來了腳步聲。

    張宏良臉上的汗水已經干透,只是神情頗有些疲憊。他左手被煙頭燙傷的位置已經上過藥,裹著紗布,身上衣服也換成了工作時候穿的白大褂。走進保衛科辦公室,看到房間里只有何大山一個人,張宏良把門一關,徑直朝著他走了過去。

    雖說很不滿意正在興頭上的時候被人打擾,何大山也還是把這份不快強壓下去,在臉上擠出一絲微笑,打著招呼︰“哦!張醫生啊!有什麼事嗎?”

    張宏良絲毫沒有閑聊的興趣,直接無視了何大山的客套。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什麼能夠引起注意的物件之後,這才拉過旁邊的椅子,面對著何大山坐了下來。

    “我這里有些東西,想給你看看。”

    說著,張宏良從衣袋里摸出手機,熟練地點開,屏幕上隨即出現了劉天明此前看過的熟悉畫面。

    那是張宏良在太平間看管室外面偷偷拍攝,何大山與陳婆之間隱秘的親密行為。

    音量被放得很小,卻也足夠兩個人听見。呼吸很是沉重,畫面上的男人非常賣力,渾身上下大汗淋灕。女人的喘息很有節奏感,面色暈紅,充滿了亢奮與熱烈。

    何大山雙眼睜得斗大,雙手不由自主緊握成拳。他呆呆地看著手機屏幕,心里猛然騰起一股怒火,腦子里隨即產生出想要抓住張宏良肩膀,從椅子上拎起來,把這個偷窺者當場打成殘廢的沖動。

    憤怒歸憤怒,何大山終究不是那種失去理智的瘋子。他抬起頭,兩只眼楮朝著窗戶迅速掃視,發現外面沒有人注視之後,這才把視線焦點落在了對面的張宏良身上。帶著怒意,壓低聲音問︰“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1 19:36
第二十二節 楊白勞這角色太苦逼,咱倆換換

    一邊說,何大山一邊伸手想要去搶過手機。卻冷不防被張宏良以極快的速度收了起來。他滿面警惕地注視著何大山,皮肉不笑地說︰“何隊長,別這麼急啊!東西既然我敢拿出來給你看,就絕對不會只有帶在身上的這一份。嘿嘿嘿嘿!我可是準備了不少拷貝。如果想要,我現在就可以傳給你。”

    何大山怒視著張宏良,低聲罵道︰“憨雜種,老子沒招你沒惹你,老子願意挨哪個女人睡覺,是老子自己呢事情。要你管?”

    張宏良冷笑著說︰“對,我是管不著。但我記得何隊長你好像早就結婚了,老家那邊還有媳婦,娃娃都當爹了。難不成,你打算要做新時代的陳世美?”

    何大山是來城里打工的農民。張宏良也是前些年何大山來醫院應征保安的時候,湊巧看過他的簡歷,所以知道這些。

    咬牙切齒地看了一陣完全佔據了上風的張宏良,何大山臉上的怒火略微淡了些。他低聲咆哮著︰“把這些東西趕緊刪掉,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怎麼樣?”

    張宏良顯然很不滿意何大山的態度。他也被激起了怒意,聲音不由得大了幾分︰“你挨我搞清楚,現在有麻煩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逗訾鬼火,老子挨手機交到領導那點,或者是在全院公開,看看你狗日呢還有哪樣面子留在這里上班?我日了,居然威脅我?你以為我怕該?”

    話一出口,何大山頓時清醒了不少。

    是啊!現在事情主動權根本不在自己手上。張宏良也不是保衛科里那些能夠任由驅使的年輕保安。人家可是醫院里的在職醫生,有編制的那種。

    想到這里,何大山只覺得整個人變得灰心喪氣。他定定地看了張宏良幾秒鐘,咬著牙問︰“你,你想怎麼樣?”

    張宏良笑了。繞了半天,終于繞出了自己想要的問題。他整了整身上略顯凌亂的白大褂,笑著說︰“大家都是一個醫院里的同事,我也不願意你為難。這樣吧!我最近手頭有點兒緊,你借我點兒錢,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放心吧!我這個人口風很緊,誰也不會知道。”

    楊子雄是個瘋子。

    張宏良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被人用煙頭按在手上燙傷。

    他知道這些放高利貸的人什麼都干得出來。張宏良不想賣掉自己的房子,也絕對不敢冒著觸犯法律的危險區弄杜冷丁。左思右想,短時間內能夠弄出錢來的人,只能是何大山。

    當然,這種事情張宏良也沒有絕對的把握。畢竟,男女之間的事情,都講究個情投意合。至于婚姻什麼的,早已沒有了太大的約束力。萬一何大山根本不在乎,萬一這家伙一笑了之,萬一何大山翻臉不認人直接將自己暴打一頓……張宏良之前過來的時候,已經把各種可能想了個遍。只是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手機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對何大山的觸動竟然如此之大。

    良久,張宏良听到了何大山受傷野獸般的沉重喘息聲︰“你……你想要多少錢?”

    張宏良眼楮一亮,連忙張口報出了早已計算過的數字︰“不多,二十萬就夠了。”

    我操!二十萬還不多?

    如果手上有刀,何大山真的很想直接剁掉張宏良的腦袋。他強忍著怒意,無比厭惡地看了張宏良一眼,有氣無力地揮揮手︰“明天吧!明天你過來拿錢。”

    張宏良也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頓時變得樂不可支,忙不迭答應著︰“好,好的。那我明天再過來。”

    不等轉身走到門口,身後傳來了何大山陰沉的低吼︰“你狗日的最好管住你那張爛嘴。要是被老子听見半點風聲,或者有人在背後議論,老子就把你剁成肉醬喂狗!”

    這絕對不是威脅,而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張宏良臉上陪著笑,心驚膽戰的離開了保衛科辦公室。

    何大山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怒意漸漸從臉上褪去,浮現出沉重的愁苦和無奈。

    怎麼也沒有想到,麻煩居然會自己找上門來

    對于女人,每個男人都有著自己不同的見解與喜好。有人喜歡身材豐滿手感十足的那種類型,有人喜歡小巧玲瓏前凸後翹,還有人喜歡性感大方……

    何大山是個正常的男人。他並不喜歡遠在老家里的那個媳婦。

    農村婆娘,沒文化,沒見識,哪里比得上城里這些女人。城市與農村之間的區別實在太大了。尤其是到了夏天,滿大街都是五顏六色的裙子,到處都是白花花的絲襪長腿,直接就能勾起男人心底最為原始的強烈欲望。

    陳婆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何大山看過陳婆以前的照片,雖說與現在的區別很大,可是眉眼之間仍然保留著幾分當年的風韻。何況,陳婆孤身一人,沒有子女和親戚,在何大山眼里,也屬于那種有文化有見識的城里女人。

    為了勾引陳婆,何大山很是花費了一番心思。當然,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非常小心。在外人看來,就是熱心的保安隊長幫助孤苦伶仃的寡婦解決各種生活困難。表象永遠都是表象,如果不是張宏良無意當中發現了了醫院太平間里的秘密,恐怕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何大山已經把陳婆“照顧”到了床上的親密程度。

    何大山需要的東西,不僅僅是一個女人那麼簡單。

    之所以選中陳婆作為目標,還因為陳婆名下有兩套房子。

    請注意,不是一套,而是兩套。

    這年頭,隨著城市擴張,城區面積一天比一天大。原先位于城市郊區的位置,也隨著新建道路的貫通,成為了新的城市中心。陳婆名下的房子雖說很舊,面積也不大,附近卻有著醫院、學校、車站等諸多便利條件。這種黃金地段的房產,每平房的價格都超過了萬元以上。

    陳婆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窮困。她名下的房產至少價值上百萬。

    何大山非常敏銳的發現了這一點。

    盡管對于《婚姻法》一知半解,何大山卻牢牢記住了“夫妻共有財產必須平均分割”這個極其關鍵的重點。在他看來,陳婆就是一座尚未被人注意,更沒有人進行開發的金山。如果不趁著現在的機會立刻下手,被別人捷足先登,那就什麼都晚了。

    至于老家的媳婦……何大山已經托人帶話回去,說是想要離婚。類似的事情村子里很多,出去打工的人,幾乎每年都有專門回來辦離婚的。何大山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何大山甚至已經規劃好了自己下半輩子的生活。只要成功的把陳婆弄到手,在老家把離婚手續辦了,城里這邊就能順理成章與陳婆成為夫妻。到時候,兩套房子都是自己的。老子身強力壯,陳婆那種瘦弱身板平日里吵架打罵根本不是對手。好好收拾她幾年,就能把人活活折磨死……嘿嘿嘿嘿!上百萬的鈔票啊,何大山這輩子都還沒見過如此之多的錢!

    張宏良手機錄下來的那段視頻,讓何大山感覺到了迫在眉睫的危機。

    接近陳婆,是一個目標長遠的計劃。至于目前,何大山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醫院的編制名額。

    何大山雖然是醫院保安副隊長,卻只是一個被聘用的臨時工。平日里遇到醫生護士,何大山都要主動送上笑臉,然後就是非常熱情的打著招呼。倒不是說他這個人人緣很好,而是何大山活得非常小心。他絕不容許因為疏忽和日常錯誤,導致出現自己被醫院開除的可怕結果。

    即便是做到了保安隊長又怎麼樣?對于臨時工,醫院說不要就不要。到時候,自己還是得灰溜溜的離開,去別處謀生。

    到時候,就絕對不可能與陳婆進一步發展關系了。

    何大山知道眼下就有這麼一個機會。保衛科里一名醫院老員工即將退休。對于這個空缺出來的編制名額,醫院領導有些猶豫,各種意見也不統一。何大山正在到處聯絡,私下里也送出去了不少禮物。他覺得,只要自己多努力爭取一下,好好表現,得到編制名額的機會至少有六成左右。

    這種時候,絕不能出現一絲半點對自己不利的風聲。何況,與陳婆之間的事情,公開了說就是亂搞男女關系。要是自己沒有結婚,那倒也還罷了。問題是,老家那邊的媳婦可是還在,當初被醫院聘用的時候,家庭關系欄目里可是清清楚楚填著“已婚”兩個字。

    何大山從煙盒里抽出一支香煙,卻沒有點燃,而是攥在手心里,狠狠捏得粉碎。

    不管了!既然張宏良用那段偷拍的視頻威脅自己,那麼也就自認倒霉,花錢消災。若是張宏良這小子知趣,說不定,還可以成為自己得到編制過程中幫忙說說話,成為自己這邊的助力。

    有時候,壞事往往可以演變為好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2 20:45
第二十三節 咬人的賊

    二十九人民醫院,內科。

    劉天明剛走進辦公室,立刻感受到了急促緊張的氣氛。

    從醫生到護士,每個人都在忙碌。

    他拉住剛從身邊走過一個相熟的護士,低聲問道︰“怎麼,出什麼事了?”

    護士手里端著擺滿藥品的白磁盤,戴著口罩,說話聲音有些含糊,卻也足夠听得清楚︰“門診那邊大清早就送來了一批病人,說是集體械斗。人人身上都帶著傷,有些還特別嚴重。”

    集體械斗?

    劉天明一愣,下意識地問︰“受傷的人多嗎?”

    那護士點點頭︰“大概有六十多個吧!門診那邊正在對情況最嚴重的幾個人進行治療,傷情一般的患者就轉到其它科室包扎處理。呵呵!我們這邊離門診近,所以人手都被抓過去當做免費勞動力了。”

    最後這句話帶著調侃的語氣,听起來很是有些不太情願。

    就在這個時候,劉天明忽然感覺有人從背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連忙轉身一看,原來是科室主任。

    “小劉,外面走廊上那些患者都是剛剛從門診轉過來的,傷勢也不算重。你去給他們處理一下傷口。”

    說著,主任側過身子,指了指跟在旁邊幾個同樣也是戴著口罩的護士說︰“我們這邊人手不夠,泌尿科那邊的同事也過來幫忙。大家動作快點兒,處理完以後,還要把患者送回門診那邊。”

    劉天明在人群里看見了鄭小月。

    她沖著自己笑笑,端著一個裝有醫用器械的盤子,徑直走了過來。她今天穿著一套嶄新的護士服,尺碼與身材剛好吻合,將豐挺的胸部與圓翹的臀部襯托得很是寫意。裙擺下面是一雙被透明絲襪包裹住的長腿,走起路來讓人浮想聯翩。

    “劉醫生,我來幫你。”鄭小月的聲音很好听,在如此近的距離,盡管隔著口罩,劉天明仍然可以感覺到她在沖自己微笑。

    實在沒理由拒絕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孩。劉天明不禁感覺有些心浮氣躁。他點點頭,帶著鄭小月走出了辦公室。

    走廊兩邊的座椅上全是人。正在排號看病的患者,已經被護士們安排著讓出中段空間,留給剛剛從門診轉過來的十幾名傷者。他們身上全是血。有些已經凝固,變成了黑色。有些則用衣服或者毛巾之類的東西止血,看上去渾身上下都是髒污,駭人至極。

    “把藥棉和雙氧水拿來,先做外部清洗。”

    來不及多想,劉天明快步走到距離最近的一位傷者旁邊,拿起鄭小月手中瓷盤里的醫用剪刀,飛快仔細地剪去塞住傷口的一塊破毛巾。當他做這件事情的時候,鄭小月就準備著各種器具,以備他隨時取用。

    傷者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體格精瘦卻不失壯實。手腳骨節粗大,皮膚黝黑而粗糙。

    劉天明一邊處理傷口,一邊問話︰“你們是哪兒的人啊?出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多人受傷?”

    漢子神情很是疲憊︰“我們是落鳳村的。下半夜的時候,護村隊就挨家挨戶叫人,說是有人摸進來偷牛。”

    鄭小月听到這里,不由得很是意外,于是插進話來︰“偷牛?怎麼,你們村里現在還有牛嗎?”

    之所以這樣問,倒也並不奇怪。落鳳村屬于前幾年就已經建設的城中村。周圍早就沒有了耕地。一個完全城市化了村子,突然之間說是還有牛馬之類的家畜,的確感覺很是古怪。

    漢子看了鄭小月一眼,明白她話里所指,連忙回答︰“我們村里有不少回民,那些牛不是耕地的水牛,而是從外地買回來屠宰的黃牛。牛圈負責守夜的人昨天喝了酒,睡得昏昏沉沉。還好護村隊剛好巡邏到那里發現有人偷牛,事情這才鬧大了。”

    劉天明已經剪掉了裹住傷口的毛巾,正在用鑷子夾住藥棉仔細清洗傷口周邊的血污。他有些好奇︰“偷牛的賊應該不多吧!你們一個村子那麼多人,也有專門的護村隊,怎麼還弄得人人都受傷?”

    漢子臉上有些微微發紅,隨即露出幾分後怕的神情。他壓低了聲音說︰“你們不知道,那個偷牛賊厲害著呢,很能打。听說,護村隊當時發現以後就沖了上去,結果六個人都被他干翻。後來看看情況不對,護村隊員才散開到處叫人幫忙。都是村里的事情,離得也不遠。可是誰能想到,幾十個人圍上去,硬是拿那家伙沒辦法。”

    鄭小月不由得吃了一驚︰“你是說,偷牛賊只有一個?”

    劉天明也微微有些驚訝,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听著兩個人說話。

    “那種厲害的人物,一個就夠了!”

    漢子也是心有余悸,表情充滿了後怕︰“護村隊員人人都配了警棍,被他三下兩下搶過去,然後就開始打人。我們村能進護村隊的人雖然不一定年輕,身體卻都很壯實。六個人被他一個人壓著打,當時就有兩個人腿骨被砸斷了。後來,圍過來的人多了,手里都有棍子和鐵棒,這才把他堵在了牛圈里。那家伙一看沒有退路,也發了狠,不要命的亂打。不管是誰上去都招架不住。後來村長也起來了,一看這樣不行,于是報警,然後招呼著所有人一起沖過去,硬是把他按翻在地上,這才把人抓住。”

    正說著,旁邊一個手拿病歷本,正等著醫生叫號的中年病人用方言插進話來,言語當中帶有明顯的嘲諷意味︰“莫牛逼啦!一個人雜個可能打得贏幾十個?你以為是拍電影噶?這種話麼,自己躲在家里說說玩玩也就算了,在外面就不要亂說亂講。”

    “哪個亂說亂講了?”

    漢子有些發急,聲音也不由得大了起來︰“你問問我們村的人,昨天晚上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喏,這邊,還有那邊,所有受傷的,都是我們落鳳村的。都是昨天晚上被偷牛賊打呢。你是某看見,那個賊真是很凶。還好他手里沒有刀,只有棍子。要是有刀的話,恐怕就不僅僅是打傷這麼簡單,人都要死上幾個。”

    中年病人還想要爭辯幾句,卻看到周圍的傷者紛紛把目光集中過來,頓時老老實實閉上嘴,不再說話。只是,他的臉上仍然帶著不相信的神情。

    漢子忿忿不平的低聲說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沒有騙人。那個偷牛賊力氣很大,三、四個人上去都按不住。要不是膝蓋上中了一棍子,把骨頭打碎,恐怕還真得等到警察帶著槍過來,才能把他抓住。”

    劉天明一邊听著漢子說話,一邊用鑷子輕輕夾起塞住漢子左肩傷口的毛巾碎片。盡管動作很輕,仍然還是不可避免撕裂了已經被血粘住的部分。漢子疼得“  ”連聲,劉天明飛快熟練地用藥棉清洗傷口。幾大團沾滿血污的藥棉扔掉以後,略微有些發白的新鮮皮膚和肌肉組織露了出來。

    看著剛剛顯露出來的傷口形狀,劉天明不由得怔住了。

    這是被外力撕扯導致的傷口。邊緣參差不齊,中間很大的一塊皮膚和肌肉都被扯掉。斷面上的切口痕跡粗糙模糊,略微有血管顯露出幾絲鮮紅。

    劉天明的外科病理學基礎很是扎實。他把目光轉向漢子,用疑惑的語氣問道︰“怎麼,你這傷口是被咬出來的?”

    “是啊!”

    漢子偏著腦袋看了看肩膀上的傷,頓時顯得有些惱怒︰“都是那個憨賊咬呢!真是見鬼了,狗日的力氣很大,打起來也不管不顧。手上的棍子朝著人腦袋上亂砸,嘴上也不輕松,抱住一個就咬一個,真他嗎呢是屬狗的。”

    這番話證實了劉天明的猜測————的確是咬出來的傷口。

    旁邊的中年病人哼了一聲,冷笑道︰“打架居然還有咬人的,哼!真是好本事,連個咬人的家伙都打不贏。”

    漢子再次被激怒,猛然轉過身,張口咆哮︰“老子被人咬關你屁事!你狗日的是不是想要故意找麻煩?你想雜個整?”

    多嘴的中年人頓時不再說話。揣測了一下彼此的戰斗力,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招惹對方。他惱羞成怒地站起身,走到更遠一些的凳子上坐下,隔著十幾米遠的距離,惡狠狠地盯著這邊。

    “火氣別那麼大。”

    劉天明按住漢子的右肩,認真地說︰“小心撕裂了傷口,再出血就麻煩了。”

    說著,他從鄭小月手上的盤子里拿起紗布和棉球,小心翼翼裹住傷口。因為創面不大,不需要進行縫合,最基本的清創處理就夠了。

    落鳳村受傷的村民太多了,處理完這個,劉天明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到下一個傷者身上。鄭小月跟在他的身邊,亦步亦趨。

    漢子肩膀上的傷口痕跡一直在劉天明腦子里徘徊。

    為什麼會是咬傷?

    即便是在打架斗毆的時候,也很少出現這種情況。

    劉天明不由得捏緊了手指。那是之前在急救車里,被針頭扎破的部位。

    不知道為什麼,他又想起了在養雞場里,被小吳咬過的那個漢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2 20:46
第二十四節 偷牛賊

   落鳳村。

    牛圈周圍已經拉起了黃色警戒線,幾輛警車停在旁邊。刑警隊長齊元昌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皺著眉頭,默默注視著橫躺在腳下的那具尸體。

    這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牛仔褲和襯衫完全被鮮血浸透,已經變成了黑色。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大張著嘴,歪斜的牙齒明顯有松動過的痕跡。雙手向上彎曲著,仍然保持臨死前的緊張狀態。

    致命傷口來自頭部。那里有一個觸目驚心的巨大切口,可以看見粉膩的腦漿。旁邊地面上還扔著一把帶血的鋤頭。

    透過鋼絲網隔絕的警車後廂,可以看到一張神情呆滯,垂頭喪氣的面孔。

    那是村里的一名護村隊員,就是他用這把鋤頭打死了偷牛賊。

    圍觀的人群密密麻麻,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到處都是。盡管已經從局里抽掉了一部分增援過來,也只能是勉強維持秩序。

    “格看見了,那個睡在地上呢就是偷牛賊。昨天晚上被打死了,真是活該。”

    “是哪個打呢?格是小勇?”

    “是了嘛!喏,格見啦,警察已經挨小勇抓了在車上關起。尼瑪了麼,說起來也是,警察來呢晚,小勇要是不動手,那個憨賊可能就要跑掉。這哈好了,人死了,麻煩也來了。”

    警車側面的空地上,落鳳村的支書和村長正在與辦案的警察據理力爭。

    “同志,這個事情應該不是我們村民的錯。他進來偷東西,難道我們還不能動手嗎?”

    “警察同志,昨天晚上的情況你們是沒有看見。這個偷牛賊真的很凶啊!一個人就打翻了我們村幾十號人,要不是小勇看準機會一鋤頭砸過去,恐怕他早就已經跑掉了。事情得分兩面來看,我們這也是正當防衛,總不能挨了打不還手啊!”

    黃河走到齊元昌身後,低頭注視著地上的尸體,刻意壓低的聲音里充滿了驚嘆︰“齊隊,這家伙看上去年紀輕輕,怎麼會這麼能打?一個人干翻了幾十個村民……嘖嘖嘖嘖!這種戰斗力,恐怕就算是散打冠軍也不過如此。”

    齊元昌緊皺的眉頭絲毫沒有松開,他淡淡地說︰“你相信他們說的話嗎?”

    黃河有些愕然,繞到齊元昌前面,認真地說︰“落鳳村這些人不可能撒謊啊!受傷送去醫院的那些人我全都看過,身上的傷口都是真的。怎麼,隊長你以為……”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齊元昌很是隨意地揮了揮手︰“我當然知道事情是真的。也知道昨天晚上的確頭偷牛賊進來光顧。可問題是,你不覺得整件事情太過詭異了嗎?”

    黃河瞪大了眼楮︰“詭異?”

    齊元昌抬起頭,注視著黃河︰“一個人真能打得過幾十個人?別忘了,首先發現偷牛賊的護村隊員都說,當時這個小伙子摸進來的時候,手上身上沒有任何工具或者武器。赤手空拳,面對幾十個手持棍棒的村民……呵呵!你以為,這是電影里的武俠片嗎?”

    黃河很不明白。他按照齊元昌所說的思路想了幾分鐘,臉上神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齊隊,你的意思是,這是一起謀殺案?”

    齊元昌搖搖頭,閉上雙眼,手指慢慢揉捏著鼻梁上端,疲憊地說︰“我也看不透。只是從常理分析,這個案子有太多的不合理。當然,一個人要是接受過特殊強化格斗訓練,以一擋十還是可以的。可是沒有武器,又是在牛圈這種全封閉的環境,幾十個手持棍棒的村民沖進來,結果還是被對方打得落花流水。這種情況就很是匪夷所思。至少,我做警察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

    說著,齊元昌蹲下身體,指著尸體上的各個部位︰“小黃,你過來看看,這是鈍器造成的淤痕,這是近距離撞擊造成的傷口。還有這個,右腿膝蓋,之前法醫科的同事過來檢查過,他的骨頭已經粉碎性骨折。很明顯是棍棒類武器擊打造成的結果。這是什麼概念?換了是你自己,如果有人給你膝蓋上來了這麼一下,你還能站得起來嗎?”

    不等黃河回答,齊元昌繼續道︰“別說你是一個普通人,就算是超人也不行。你再想想,之前我們詢問過那些村民的口供,每個人都說,這個偷牛賊昨天晚上腦袋上挨了致命一擊以前,就根本沒有倒下去的時候。他身上的各種傷痕密密麻麻,尸檢的時候肯定是無數痕跡標簽插滿全身。如此嚴重的傷勢,即便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

    黃河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他注視著站在警戒線外圍觀的村民,不無憂慮地說︰“隊長,照你這麼說,這應該是一起村民集體報復,出手過重,最終導致死亡的案件?”

    齊元昌回過頭,順著黃河的視線掃視了一下,壓低聲音︰“從表面來看,應該是。可這個案子還是有很多我看不透的地方。”

    說著,齊元昌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到了尸體表面︰“死者身上帶著證件,身份已經查到了,是省內郊縣上的一個打工人員。平時租房住在六公里外的另外一個村子。落鳳村這邊沒人認識他,更不要說是發生什麼糾紛。”

    “說是偷牛,可是他進入牛圈以後的行為非常怪異。他咬破了牛背上的皮,抱住牛脖子亂啃,怎麼也不像是正常人的行為。要不是這樣做的動靜太大,牛疼的一直在叫喚,恐怕也不會引起巡邏護村隊的注意。”

    “既然是偷牛,那麼東西到手以後,就應該趕緊脫身。為什麼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也許,死者有過精神病史?”

    黃河沒有說話。

    這一切,目前都還只是猜測。當然,猜測也是偵破案件的一種方法,卻必須建立在大量證據的基礎上。

    齊元昌對猜測的一切都沒有證據。

    他只是按照最符合邏輯思維的方向進行推斷。

    可是,越是猜測下去,就越發現整個案件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

    嘆了口氣,站直身子,齊元昌拍了怕身上的塵土,吩咐黃河︰“先通知死者家屬吧!另外,對落鳳村這些人分開來錄口供。如果能夠從中發現什麼端倪,那就最好不過。”

    黃河點點頭。

    他知道,每當這樣說的時候,就意味著齊元昌自己也對破案沒有信心。

    是啊!偷牛就偷牛,為什麼好端端的,一定要在牛圈里就開始對著黃牛連啃帶咬呢?

    難道,是因為太餓了?

    ……

    整整一個上午,劉天明都在處理那些從門診轉過來的傷患。

    他仔細觀察過,大部分傷者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被咬過的痕跡。

    有些在胳膊,有些在大腿,還有些甚至在背上。

    這也證實了之前那位落鳳村民說過的話————偷牛賊實在是可恨,打不過就咬,真他嗎屬狗的!

    忙碌過後,醫生和護士們都覺得疲憊不堪。時間已經到了正午,劉天明卻絲毫沒有胃口。看著辦公室里的同事們紛紛去食堂打飯,他不由得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劉天明不知道落鳳村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與自己之間有沒有聯系。

    可是,按照概率學的法則推斷,那個神秘黑色病人既然出現了一次,也被自己和小吳收治,那就意味著很可能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也難怪那位等候看病的中年患者會冷嘲熱諷。一個人打幾十個,這已經超出了普通人的能力範疇。如果世界上真有這種人,那麼早就天下大亂了。

    “怎麼,你不餓嗎?”

    身後非常突兀地傳來了聲音,把劉天明從沉思中驚醒。轉身看去,只見手里端著兩個飯盒的鄭小月從門口走進來,把其中一個遞到劉天明面前。

    看著笑吟吟的鄭小月,劉天明有些尷尬,連忙站起來接過飯盒,側身讓出了足夠的空間,順便從旁邊拉過一個空椅子。

    兩個人離得很近。鄭小月坐下去的時候,身體不小心踫到了劉天明的手背。隔著薄薄的護士服,劉天明覺得心髒猛然提高,鼻孔里也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今天的糖醋排骨不錯,我給你也買了一份。”

    鄭小月落落大方地坐下來,打開盒蓋開始吃飯。說話的時候,她抬起頭來看了劉天明一眼,發現對方注視著自己,目光很是熱切,而且大膽。頓時,鄭小月的臉紅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兩個人之間不需要說話,完全能夠明白對方的心意。但不管怎麼樣,對于女孩子來說,總是覺得害羞。

    “你在看什麼?”一直不說話總不是辦法,盡管覺得有些難為情,鄭小月還是打破了沉默。

    劉天明則是答非所問︰“你……真好看。”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想起了大學二年級的時候,麻醉師專業比自己高一年級的那個女生。那個時候,自己曾經覺得她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神。可惜,那女神對自己根本沒有半點興趣。之後,劉天明還痛苦失落了半個多月……現在想想,那應該就是自己的初戀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3 17:40
第二十五節 另類的泡妞技巧

    這回答讓鄭小月很滿意,覺得心里寄托已久的東西終于有了落在實處的穩定。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劉天明,狡猾地笑笑,然後繼續低頭吃飯,鼻孔里發出輕微的呼吸。

    “這個周末,你有空嗎?”劉天明的聲音很輕,也很清楚。

    鄭小月抬起頭,左手掩住嘴角,“吃吃”地小聲偷笑著︰“怎麼,你要請我吃飯?”

    劉天明點點頭,目光很是熱切︰“一起看電影怎麼樣?”

    他還是頭一次如此鄭重邀請女孩子約會。雖然很是緊張,劉天明卻覺得也很刺激。

    “好啊!是你說的,到時候你要請客哦!”

    鄭小月絲毫沒有少女應有的矜持。

    倒不是她不想如此,只是在劉天明面前實在沒有這麼做的必要。鄭小月想得很清楚————能夠面對邵老三婆娘那幫人的威脅見義勇為,就已經說明劉天明的品質不錯。何況,既然自己已經選擇了這個男孩,那就應該給他更多的機會。

    盡管劉天明一點兒也不餓,但他還是打開飯盒,陪著鄭小月一起吃了起來。

    窗外,陽光透過遮光玻璃斜射下來,不那麼刺眼,光線很是柔和。

    男人女人之間的關系就是那麼奇妙。隔閡與陌生往往因為某個機會而消失,彼此關系也會突然之間親密起來。等到兩個人把飯吃完,鄭小月端著空飯盒去清洗的時候,劉天明也趁機牽住了她的手。

    他裝作是偶然的誤踫,想要伸手把筷子遞過去。既然手指已經踫到了,那就干脆張開,直接握住。

    鄭小月有種觸電般的感覺。

    她下意識的想要把手縮回來,卻只是在劉天明手心里抽出了一半。

    這感覺真的很不錯。既然他願意握著,就隨他的便吧!

    只是鄭小月依然覺得害羞,面頰紅撲撲的,低著頭不說話,嘴角卻掛著甜甜的微笑。

    ……

    午間休息很快就結束了。又到了下午上班時間。

    門診那邊對于落鳳村受傷的村民是什麼處理意見,劉天明沒興趣知道。下午病人少,坐診醫生那邊也不會讓自己這種實習生插手。劉天明隨口交代了科室里的人幾句,離開房間,朝著對面醫技大樓檢驗科的方向走去。

    劉天明有種感覺,像自己這樣被病毒感染的患者,肯定不止一個。給落鳳村那些受傷村民清理傷口的時候,劉天明就產生了新的想法。

    應該去檢驗科看看。也許,能夠發現某種意外的線索。

    他並非沒有想過要去那天晚上的城中村里,找到黑色神秘病人的家屬。只是小吳已經死了,警方也開始介入。這種時候再去那種地方,肯定會引起注意。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劉天明只能從其它方面尋找答案。

    他也不敢再使用醫院里的電腦登陸那個網站。

    反正晚上回家以後,有的是時間。

    化驗科無論什麼時候人都多。剛走出電梯,劉天明就看見檢驗窗口排著長長的隊伍。這些都是過來送尿檢的。至于等候化驗單的那些,則是坐在走廊兩邊的椅子上,要麼在發呆,要麼玩著手機。

    張德良不在,房間里只有錢廣生一個人。劉天明推開門走進去,隨便找了個借口,在房間角落里的椅子上坐下,裝作對分子檢測儀和化驗數據產生了興趣,默不作聲地在那里看著。

    只要是人就會生病。

    只要生病就得來醫院。

    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劉天明查找線索的法子很簡單————病人來到醫院都需要檢查。哪怕是再有經驗的坐診醫生,對于無法確定的病情,都要求病人做詳細的血檢或者尿檢。劉天明不知道對自己造成感染的病毒究竟是什麼,也無法從其它方面得到答案。但他是醫生,清楚自己的身體出了狀況。而且,之前那份檢驗單也顯示,自己體內的紅細胞數量遠遠低于正常指數。

    也就是,按照化驗單上的數據分析,自己嚴重貧血。

    實際情況是不是這樣,劉天明也不得而知。

    他沒有權力在門診科室里對所有病人進行詢問,也不可能跑到檔案室查閱病歷。唯一的辦法,只能是假托工作學習的借口,在檢驗科這里對一份份病患檢驗單據進行分類,從中找出與自己有著相同情況的單子。

    是的,就是嚴重貧血。

    這樣的化驗單很少,非常罕見。

    原因很簡單,在這個物質富足的社會,嚴重貧血很大程度上等同于營養不良。整個社會人群都在朝著肥胖趨勢發展,類似的病癥自然是越來越少。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病毒感染患者可能在其它醫院就診,不會來到劉天明所在的這家醫院。但是從概率學角度來看,只要劉天明不是第一無二的感染體,那麼他就有著絕對能夠在同一家通過化驗單發現其他感染體的可能。

    這就像是無法確定具體病人數量的前提下,對這些病人究竟前往哪家醫院就診做出判斷的選擇題。總之,只要是感染病原存在于這個城市,那麼病患就肯定會前往眾多醫院的其中之一。尤其第二十九人民醫院屬于公立性質,對于病患的吸引力自然也就更大。

    錢廣生沒有注意到劉天明正在悄悄查看著那些化驗單。

    即便是看見了,錢廣生也不會多說什麼。

    那些單據畢竟不是什麼秘密文件,只要不把它們弄亂了就行。

    化驗科窗口正對面的椅子上,坐著一個身材勻稱的年輕女子。

    因為是正面角度,錢廣生看到了那張白里透紅恰到好處的瓜子臉。沾染了太多睫毛膏的睫毛又長又翹,淡紫色的眼影挑上眉梢,釋放出一種足以勾起男人幻想的神秘魅力。烏黑柔順的長發在腦後盤起了發髻,顯露出線條柔美的脖頸。她穿著很薄的吊帶衫,皮膚白膩,胸前起伏雖然不大,卻也有著明顯的凹痕。

    很漂亮的一個女人,只是下面穿的那條豹紋短裙實在太短,足以看到裹著絲襪的大腿根部。

    錢廣生對這個女人很熟悉。她叫王怡蕾。

    當然,這是化驗單上的名字。

    她不認識錢廣生。

    漂亮女人無論走到哪里都會引起注意。尤其是對于錢廣生這種至今沒有結婚的中年男子,就更是有種說不出的誘惑。當然,這也許不是女人的自我意願,卻已經通過容貌和身體,對周圍人群造成了影響。

    房間里有些悶熱,錢廣生心不在焉地按照順序喊著名字,然後把化驗單一個個遞給過來領取的人。叫到王怡蕾的時候,對面那女人走了過來,是標準的模特步,惹得周圍的雄性生物紛紛注目。

    那是一張驗孕單。

    錢廣生瞟了一眼單子上的“陽性”兩個字,嘴角浮起一絲鄙夷。然後,他把單子遞給臉上表情惴惴不安的女人,淡淡地說︰“你是王怡蕾嗎?”

    女人伸手去拿化驗單,單子卻被錢廣生緊緊按住。他的聲音依然冷漠︰“別急著拿走。昨天機器檢修,你的化驗結果可能有問題。為了不耽誤時間,就按照今天的檢驗標準先出了一份單子。具體數據還要等到明天對比之後才能確定。”

    檢驗科的機器昨天根本沒有進行檢修,數據對比也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不過,錢廣生話說的很清楚,王怡蕾听了以後,只覺得是醫生對自己負責,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她連聲謝過,神情隱隱有些擔憂,于是問道︰“醫生,如果數據對比有差異的話,那該怎麼辦?”

    錢廣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從窗口里遞出來一個掛有圓珠筆的記事本,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道︰“留個電話,還有地址。我們會通知你過來拿單子。”

    這就是非常微妙的技巧。

    如果直接過去找某個美女要電話地址,恐怕只會得到一個白眼,甚至有可能吃上一記耳光。但如果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不一樣了。

    王怡蕾對此並未產生懷疑,拿起筆來,寫下了一串數字。

    劉天明當然不會明白錢廣生隱藏的用意。病人留電話給醫生的情況太多了,沒有誰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何況,劉天明也有自己的秘密。

    一張張化驗單被迅速查找,大部分是昨天和前天的單據。今天收檢的部分還尚未完成。三百多張化驗單從劉天明眼前逐一掃過,沒有發現任何一例檢出貧血。

    概率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清楚。有存在,自然也有誤差。

    盒子里還剩下最後一摞化驗單。那是更早些時候留下的。兩天前,或者三天。劉天明對此也沒有抱多大希望,隨手拿過來,像玩撲克牌那樣捏住紙角隨手搓開。頓時,其中一張單子上的電腦打印出來的數據,引起了他的注意。

    血紅素偏低,只有50~70g/l。

    劉天明感覺自己的眼瞳瞬間緊縮,手上的動作也有些僵硬。

    正常人的血紅素指標至少也是130,根本不可能只有區區的70g/l。

    難道,這張化驗單的主人和我一樣,都是病毒的感染體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4 00:08
第二十六節 假名字

    劉天明強忍著想要顫抖的欲望,把這張化驗單慢慢抽出來。在姓名欄上,他看到了“孫麗瓊”三個字。

    劉天明不認識這個人。

    這不是問題。關鍵是要找到這個人。

    化驗科外面的任何動能多,聲音很是嘈雜。劉天明把那張寫有“孫麗瓊”名字的化驗單悄悄放回原處,仔細思索著幾天以來發生的每一件事。

    一切起因都是那個身份不明的黑色病人。雖然不知道小吳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那個樣子,但是可以肯定,小吳與那個病人之間,肯定有過與自己類似的接觸。

    病毒感染的途徑很多。綜合起來,不外乎空氣傳播、唾液,以及血液幾種方式。其中,血液傳播的方法最為直接,病毒也最容易侵入寄主。相比其它哺乳動物,人類的體內環境更加清潔,也更容易遭受感染。這是人類在億萬年進化過程中自我改造的結果。為了對抗病毒和細菌,人類發明了抗生素。但無論如何,藥物畢竟無法代替人類自身的免疫功能。

    劉天明不禁想到了自己。

    現在,他必須大量注射抗生素。與最初的時候相比,頭孢曲松鈉的藥量增加了三倍。劉天明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可是自己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完全是憑著一個醫生的本能,對自己進行治療。

    王怡蕾已經走了。

    錢廣生的心情顯然要比平時好了很多。看著記事本上留下的電話號碼,他摸出手機,迅速在通訊錄里新增了一個聯系人。想了想,又在剛剛輸入的王怡蕾後面加上了三個字————小甜心。

    劉天明與錢廣生不是很熟。盡管如此,劉天明還是听出錢廣生喊著一個個化驗單上名字的時候,聲音里帶有毫不掩飾的歡快和喜悅。尤其是面對那些拿到單子的患者,錢廣生一貫冷冰冰的死人臉上,居然也浮現出幾分笑容。

    一直沒有人過來問孫麗瓊的化驗單。

    劉天明很失望。

    他覺得,今天大概是無法在這里得到什麼收獲。懶惰是人類的一種本能,也許是這個叫做孫麗瓊的人有事情,暫時無法過來取單子。這種事情很常見,化驗科經常都能看到滯留了好幾個星期以上的單據。

    這里畢竟不是自己所在的科室。偶爾找個理由過來看看還行,一整天大部分時間都泡在這里,肯定會引起非議,甚至懷疑。盡管很想繼續多呆一會兒,劉天明還是努力控制住情緒,從椅子上站起來,跟心情大好的錢廣生隨便打了個招呼,走出了檢驗室。

    一名護工在走廊上做著清潔,濕漉漉的拖把在地面上劃來劃去。在熾熱的光線照射下,水分迅速蒸發,水磨石地板很快又變得干燥起來。

    一大群人焦急煩躁的等在電梯門口。表示電梯上下的兩個按鈕都亮著燈,還是不時有人走過去,朝著自己需要的方向按一按。也許他們覺得這樣做的話,電梯門打開的速度會快一些。然而,門框頂端的數字顯示還是那麼慢。

    電梯終于來了。不等里面的人全部出來,等在外面的人群就“呼拉”一下潮水般涌了進去。手腳敏捷的直接鑽了縫隙間的空子,搶佔了位于門口的最佳位置。盡管電梯里面的空間還很大,但他們就是站在那里絲毫不讓,用冷漠且幸災樂禍的眼楮看著從自己身邊經過的每一個人。

    很難想象一個如此狹窄的空間里,居然擠了這麼多人。劉天明實在是沒辦法擠進去,只能嘆息著搖搖頭,轉身朝著樓梯方向走去。

    何必一定要擠電梯呢?走路爬樓梯還能鍛煉身體。

    身後傳來了電梯超載的電子警報聲。不用回頭,劉天明也能听見身後傳來一陣及其惡毒的叫罵與爭吵聲。

    “超載了,門口那兩個,趕緊出去。”

    “你雜個不出克?你說出去我就一定要出去嗎?憑什麼是我不是你?”

    “說是莫吵啦!靠外面呢人趕緊出克啦!你們站在這里電梯也不會動,大家誰也走不了。”

    “走不了就走不了,關老子屁事。尼瑪呢,要走就你自己走,反正我是不會動……”

    類似的爭吵每天都會爆發幾次。鬧到最後,往往都會演變成拳頭和腿腳的直接踫撞。到頭來,還是得要醫院保安甚至警察過來才能收場。

    劉天明聳了聳肩膀,走下了樓梯。

    剛轉過拐角,他立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下面走上來。

    身材矮小,體型干瘦,趿著一雙很舊的黑膠皮木板拖鞋,身上的白大褂很是寬松,仿佛一件加大碼的睡衣。

    是看管停尸間的陳婆。

    她來這里做什麼?

    一瞬間,劉天明腦子里飛快涌出了無數的念頭。

    他很詫異,也猛然間想到了某種可能。只不過,想法暫時還沒有任何依據。劉天明只能迅速轉過身,飛快跑到了上面的樓層,站在樓梯扶手旁邊,彎著腰,按捺住激烈跳動的心髒,彎下腰,看著陳婆慢吞吞的爬上來,朝著二樓出口的方向走去。

    檢驗科就在那邊。

    劉天明有些驚訝。他記得自己查閱過化驗室里所有的單子,沒有看到陳婆的名字。

    被病毒感染以後得到強化的听力,在這個時候發揮了無比關鍵的作用。劉天明躡手躡腳走下樓梯,側身站在二樓出口的牆壁後面。這里距離化驗室大約有二十多米遠,夾雜著電梯間那邊嘈雜混亂的爭吵,劉天明隱隱約約听到了來自化驗室窗口的交談。

    “錢醫生,忙嗎?”

    “哦!是陳婆啊!怎麼有空到我這里來?呵呵,快進來坐坐。”

    “不了,我是過來幫我朋友拿一份化驗單。她前幾天就就應該過來,只是一直沒有時間。今天才打電話告訴我。”

    “嗯!你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我幫你查一下。”

    “孫麗瓊。”

    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劉天明感覺身體後背有一股熱流在躥動。他確定自己沒有听錯,陳婆說話雖然帶著濃重的本地方言,但毫無以為就是這三個字。

    “孫麗瓊……嗯,找到了。”

    劉天明看見錢廣生從窗口遞出來一張化驗單,很是客套地對陳婆說︰“你這位朋友病的可不輕。血紅素指數這麼低,這種情況還真是少見。陳婆,你得讓你的朋友趕緊找時間來醫院看看。”

    “好的!好的!”

    陳婆隨口敷衍了幾句,收起化驗單,道了謝,轉身離開。

    劉天明重新跑回了上面的樓梯。陳婆自始至終也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劉天明跟著陳婆出了醫技大樓,看見她朝著醫院大門方向走去。

    ……

    張巧珍是王福壽的老婆。

    好幾年前,城市附近的莊稼人就很少種地了。一年到頭下來,賣糧食的錢還不夠買種子和農藥。這些年雖然糧價回升,可是懶惰下來的性子想要重新變得勤快,不是一般的難。張巧珍就是這樣。自從前些年攛掇著自家男人開起了養雞場,地里的農活也就荒廢了。

    不夸張地說,福安養雞場就是全家人的命根。要是沒有這個雞場,張巧珍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丈夫王福壽很是吃苦耐勞,一個星期有五到六天時間,都是守在養雞場里。剛開始的時候,張巧珍還擔心,會不會是丈夫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故意藏在養雞場里不回家?後來才發現自己錯了。從那以後,張巧珍對于丈夫就沒了顧忌,每隔幾天做飯,都要弄上幾個好菜。

    家里的“昌河”面包車已經很舊了,差不多到了快要報廢的年限。張巧珍只管開車,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在她看來,只要車子沒毛病就能一直開下去。什麼見鬼的年檢,什麼該死的發動機折舊,都是車管所變著法子想要從自己口袋里弄錢。反正這輛舊車不會開出去跑運輸,最多也就是晚上偷偷摸摸從雞場里運貨出來,送給貨主。在村子里,類似的情況很多,從沒听說誰家的車子出過狀況,撞死過人。

    養雞場外面的土路很難走,面包車歪歪扭扭,顛來顛去。張巧珍的駕駛技術不錯,很大程度是拜這條爛路所賜。沒辦法,養雞場每天都要把當天產出的雞蛋運走,也能順便給丈夫帶飯過去。

    平時,張巧珍很少晚上過來。要不是中午在家里炖了蓮藕煮排骨,她也不會浪費汽油,專門帶著裝滿肉湯的保溫瓶跑這一趟。

    養雞場的大門半開著,張巧珍沒有熄火,她從駕駛室里跳下,走過去,發現栓住門把的鐵鏈掉在地上。她覺得很奇怪,這個時候已經沒人會來養雞場,丈夫都是把大門關緊鎖上,怎麼會任由鐵鏈這個樣子?

    猶豫了一下,張巧珍推開鐵門,把面包車開了進去停好。拔出鑰匙以前,她還特地按了按喇叭。

    這是她與丈夫約定的信號。只要喇叭響了,就意味著自己送飯來了。

    沒有反應,養雞場辦公室那邊靜悄悄的,只有遠處雞棚里傳來嘈雜的雞叫。

    “憨砍頭呢!肚子不餓該?也不過來幫的我拿拿東西……”

    張巧珍很是不滿,拎起保溫瓶,罵罵咧咧邁開了腳。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4 17:40
第二十七節 空屋

    太陽已經西沉,天差不多快黑了。

    剛走了幾步,張巧珍就感覺有些不對。

    實在太安靜了。平時的養雞場根本不是這個樣子。別的不說,光是雞棚里那些公雞母雞發出的動靜就很大,站在大門口就能听見。

    可是今天……那些雞就好像是得了雞瘟,出了偶爾能夠听見幾聲叫喚,根本沒有平時的熱烈。

    “老王!老王!”

    張巧珍扯著嗓子喊著丈夫。她不喜歡什麼老公老婆的叫法。王福壽這個名字就是讓人叫的,叫他老王也沒有什麼不對。至于老公這個稱呼……張巧珍曾經從家里老人那里听說過,古時候有皇帝的年月,都是宮里面太監的專用稱謂。

    除了“呼呼”的風聲,張巧珍沒有听到任何回應。

    不應該啊!平時養雞場里雖說也是只有丈夫一個人,但他的耳朵很好,反應也很機靈。不要說是像現在這樣大聲喊叫,就算是自己開車來到大門口,遠遠的他就能听見發動機聲音。

    “尼瑪呢!老大不小呢人了,還玩哪樣躲貓貓……姓王呢,趕緊出來,你肚子不餓,不想吃飯該?”

    盡管周圍靜的可怕,張巧珍卻並未多想。她有些不耐煩,于是叫嚷著,罵罵咧咧朝著不遠處的養雞場辦公室走去。

    她覺得丈夫就是在跟自己開玩笑。說不定,就在某個地方躲著,準備突然跳出來,嚇自己一跳。

    剛走了幾步,張巧珍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她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這個憨砍頭呢……該不會是在外面有了野女人吧?

    張巧珍停下腳步,心里陡然冒出一股無名鬼火。她越想,就越是覺得這種事情可能性很大。

    是啊!自家男人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養雞場里,平時也很少回家。科技發展使手機的普及率波及了每一個人。前些年,王福壽連用磁卡打個電話都不會,現在卻是整天抱著手機,不是看電影,就是玩游戲。張巧珍對那些東西從來不感興趣。不過,她可是听很多人說了,手機網絡上有很多不正經的野女人。只要男人給錢,她們什麼事情都願意做。什麼微信,什麼qq,還有什麼見鬼的陌陌,統統都是壞女人用來勾引男人的最佳媒介。

    應該承認,對于最為擔憂的事情,女人經過腦補之後,即便是最小的幾率也會無限放大。對于丈夫沒有出現這件事情,張巧珍本來就帶著幾分怒意。現在,腦子里剛剛冒出來的火焰已經越燒越大,迅速升騰起來。

    張巧珍不再說話。她放慢了腳步,壓低聲音,穿過養雞場中間的空地,走近了辦公室。

    門沒有關,虛掩著,輕輕一踫就能推開。

    房間里亮著燈,沒有人。張巧珍輕手輕腳吧保溫瓶放在桌子上。她皺著眉頭,環視了一圈四周,然後慢慢拉開抽屜,然後是櫃子,一樣一眼檢查著擺放在里面的東西。

    她在找所謂的證據。

    說起來,自家男人沒有出現,也許是一件好事。趁著這個機會翻找一下,說不定就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到時候再拿出來,即便是王福壽這個憨砍頭呢想要抵賴,也根本不可能。

    沒有發現意料之中的長頭發,也沒有找到避孕套之類的物件。張巧珍有些疑惑,她後退著坐在床上,腦子里疑問重重。

    自家男人究竟去了什麼地方?怎麼連個人影也看不見?

    沒有任何屬于其他女人的東西,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

    屁股下面傳來潮濕的觸感。應該是某種液體滲透了褲子,接觸到自己的皮膚。張巧珍來不及多想,連忙站起來,轉過身,一邊仔細去看床上為什麼會有水,一邊伸手摸著濕漉漉的臀部。

    房間里光線不是很明亮,在自己身體的陰影籠罩下,張巧珍驚異無比的發現︰自己剛剛坐下去的地方,被一種半凝固狀態的液體所浸透。顏色淡黃,其中夾雜著大量黏白色的物質,還有少許的鮮紅。看上去就像是哮喘病人咳出來的帶血濃痰,只是數量太多了,靠近床沿這一邊到處都是。

    褲子上也全是這種液體。張巧珍用手拈起一些搓了搓,感覺很滑。湊近鼻孔,頓時聞到一股及其濃烈的腥臭味。

    直到這個時候,張巧珍才發現︰自己走進房間從未注意到的水泥地面上,有著一大片暗紅色的污漬。

    那塊地方恰好被椅子擋住,從門口進來的方向很難看到,要不是自己坐在床上,視角上正好面對,恐怕也不會發現。她連忙走過去,挪開椅子,頓時,一大片半干的暗紅濕地曝露在眼前。

    是爐灰。

    養雞場里也需要燒些熱水。盡管政府早就禁止使用蜂窩煤,可是在城郊結合部這種地方根本無人過問。張巧珍快步跑到屋角,拿起掃帚,用力撥開覆蓋在地面上的爐灰……看到被灰白色蜂窩煤殘渣覆蓋在下面那些東西的時候,張巧珍覺得自己整個人大腦失去了思維能力,雙手也死死攥住掃帚,不由自主的發抖。

    大片的血,各種亂七八糟的動物內髒。有斷開的雞腸子,被撕扯得七零八碎的肝髒,濃綠色的膽汁與髒血混合在一起,玉米碎粒的雞飼料到處都是……就在這些棄物的旁邊,還有小半個只剩下嘴殼的雞腦袋。

    至于那些爐灰,張巧珍也看見其中混雜著少許尚未燒盡的雞毛。一股淡淡的焦臭味掩蓋了血腥,只有湊到很近的位置才能聞到。

    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張巧珍眼楮里閃過一絲驚慌。

    她很熟悉自己的丈夫,王福壽是個愛雞如命的男人。倒不是說自家男人有著某種怪癖,而是這些雞是整個家庭的經濟來源。對于這些雞,夫妻倆都是看得如同寶貝一般,根本舍不得吃。逢年過節偶爾宰上一只,也只會是帶回家里去做,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隨隨便便往房間里一塞。而且,雞腸子和雞肝都是好東西,王福壽就算是要殺雞,也絕不可能把它們扔掉。

    還有,王福壽雖說是個粗人,卻很愛干淨。怎麼可能做出把雞毛雞血這些垃圾扔在房間里的舉動?而且,還用爐灰蓋在上面?

    張巧珍連忙站起身,慌亂的目光在房間里來回掃視。很快,她看到了更多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物件。

    水龍頭旁邊的櫃子上,擺著一瓶急支糖漿,還有一瓶撕開包裝的止咳丸。

    這些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再也沒有誰比張巧珍更清楚自家男人的身體狀況。王福壽壯得像頭牛,他從小就有用冷水擦身的習慣,即便是冬天也這樣。結婚以來,幾十年的時間,王福壽從未打過針吃過藥。偶爾有個感冒發熱,都是自己硬扛過去。張巧珍偷偷咨詢過醫生,醫生說是這樣才好,可以減少使用抗生素的幾率。

    太過復雜的專業術語張巧珍听不懂。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自家男人從來不吃藥,也絕對不會主動買藥吃。

    急支糖漿和止咳丸是從哪兒來的?

    張巧珍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她已經顧不上那麼許多,腦子里暈乎乎的,再也沒有什麼野女人之類的念頭。她有一種感覺————自己的男人出事了。

    夫妻之間很多事情不需要言語上的交流,也不需要親眼看見。這是一種多年來相互之間培養產生的默契,也可以說是心靈感應。

    “老王,老王你在哪兒啊?”

    “憨砍頭呢,你,你在哪兒……趕緊出來啊!不要嚇我……嗚嗚……”

    在很多人眼里,張巧珍是個不折不扣的潑婦。嗓門大,脾氣也大。被惹急的時候還會抄起菜刀砍人。可是現在,張巧珍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強橫與野蠻。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孤苦無助的女人,不知道自家男人出了什麼事情,也找不到他。

    跑出房間,張巧珍跌跌撞撞的在養雞場里大聲哭喊。風聲把這種喊叫擴大,並且帶到了周圍的每一個角落。雞場面積不大,這種音量足夠被听見。當然,前提是王福壽在這里。

    四周黑壓壓的,籠子里的公雞母雞也察覺到了張巧珍不是平時的喂養者,紛紛開始“咯咯咯咯”叫了起來。就好像沉寂多時的機器突然被打開,壓抑多時的噪音全部被釋放出來。

    雞……放眼望去,能夠看見的活物全都是雞。

    張巧珍忽然有些痛恨起來,腦子里也生出想要把這些亂叫亂喊畜生統統干掉的念頭。

    我要我的男人,不要什麼該死的雞!

    養雞場里里外外被找了個遍,張巧珍仍然一無所獲。王福壽仿佛蒸發在空氣中,沒有留下絲毫蹤影。

    張巧珍失魂落魄地朝前走著,她想要打電話報警,可是裝電話的包跟著保溫瓶一起留在了辦公室。那里不遠,站在這里就能看見辦公室敞開的門。只是張巧珍覺得渾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氣,腿腳軟得厲害。她覺得自己必須坐下來休息一下,喘口氣。

    就在她穿過雞籠,快要走出雞棚過道的時候,不小心踫到了一堆放在籠子側面的雜物。“嘩啦”一下,所有東西都倒了下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5 22:02
第二十八節 我想吃掉你

    那是些用來裝雞蛋的紙質蛋托和箱子,平時就放在這個位置,張巧珍此前就見過,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紙箱應該是空的。

    可是,這些不小心被推倒的箱子卻很重。

    張巧珍連忙躲朝一邊,定楮看時,整個人都被嚇得呆住了。

    全是雞毛,還有一團團裹在其中的污垢和雜物。光是在自己能夠看見的雞毛表面,就混雜著多達十幾個雞頭。盡管張巧珍不是法醫,對于痕跡學也沒有研究,但她還是能夠憑著經驗看出來,這些雞頭都是硬生生被折斷,然後從雞身上啃下來。

    最可怕的是,不少雞頭還有被嚼過的痕跡。牙印非常清晰,眼楮也是一片模糊,堅硬的雞嘴殼大張著,形成一個個詭異的“v”字。

    雞毛上帶著血,顯然是從雞身上活著被扯下。村子里殺雞都是先放血,然後用開水燙雞毛,輕而易舉就能把毛褪掉。毛根部位連帶著不少被扯下來的肉絲,濃烈的血腥味刺激著張巧珍很是反胃,想要嘔吐。她屏住呼吸倒退了幾步,卻把擺在身後的另外一個紙箱再次撞翻。里面同樣滾出來大量雞毛,還有好幾只啃剩下的雞腳。

    直到現在,張巧珍才忽然發現,籠子里的雞數量少了一些。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不會察覺。尤其是走廊通道盡頭的那個雞籠,幾乎完全空了。

    被恐懼震驚的人,思維往往會出于短暫的空白。此時此刻,張巧珍的視听能力突然變得無比敏銳。

    她感覺到,走廊通道側面的雜物間里有人。

    是的,那里肯定躲著一個人。

    距離很近,大約十多米遠。張巧珍能夠听到對方的呼吸。很沉重,明顯是努力控制著。那里是堆放鐵鍬之類工具的地方,沒有光線,一片黑暗。可就是在那里,張巧珍感覺到一種如同墓地般死寂,甚至會讓自己靈魂空洞的存在。

    還有……一種非常奇怪的熟悉感。

    那是自己的男人嗎?

    疑惑從大腦里一閃而過,無比強烈的恐懼取代了它,佔據了全部的思維空間。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張巧珍已經不再去想什麼電話,還有裝著蓮藕炖排骨的保溫瓶。她轉過身,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拔腿就朝著停在外面空地上的面包車跑去。

    不管那究竟是什麼東西,現在對于生存的念頭壓倒了一切。張巧珍此刻只想離這里遠遠的,完全是憑著人類本能在行動。

    她歪歪扭扭地跑著,不小心失足踩了個空,連忙用雙手扶住牆壁,才勉強穩住步伐,保持平衡。雜物間里的那個東西動了一下,張巧珍听見身後傳來鐵器之類物件從高處掉落下來的“嘩啦”聲。她跑得更快了,害怕到根本不敢回頭。

    一邊尖叫,一邊從通道里奔逃出來。張巧珍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跳進駕駛座,擰轉鑰匙。她豐滿的胸脯上下起伏,眼神依然狂亂,無比恐懼,無比迫切地死死盯住正前方敞開的養雞場大門。

    “快啊!該死的車,你倒是快點啊!”

    張巧珍絲毫沒有發覺鼻涕眼淚在往下掉,這種時候即便是哭也並不覺得羞人。還好,面包車雖然老舊,性能也還不錯。就在倒後鏡里出現一個黑乎乎影子的時候,張巧珍已經松開離合器,右腳狠狠踩下油門,在無比劇烈的引擎怒吼聲中,面包車瘋狂沖出了雞場大門。

    天空中稀稀拉拉落下了雨點。

    這是一個混亂的季節。酷熱與陽光並不代表全部,在你最不經意,也根本不會想到需要帶傘的時候,往往就開始下雨。

    王福壽站在敞開的養雞場大門口,默默注視著在黑夜深處遠去的那兩盞紅色車尾燈。

    他身上赤裸著,連褲子都沒有穿。

    渾身上下都是血污,很多雞毛粘在身上,與血塊凝固在一起。

    腹部膨脹得厲害,從側面看,高高隆起的肚皮與身體脊骨之間,直線寬度大約在八十公分左右。整個腹部就像是一個碩大無比的球。表面皮膚被撐得很薄,原先棕黑色的表皮已經出現了裂紋,露出下面粉紅且略帶白色的肌肉真皮組織。密密麻麻的血管如同樹根般盤繞,隨著呼吸節奏上下起伏。

    王福壽手里拎著半只吃剩下的雞。

    張巧珍開車進入養雞場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是自己老婆來了。

    這副樣子根本沒辦法見人,他也根本不願意老婆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沒辦法,太餓了。

    王福壽感覺自己從生下來以後就從未這麼餓過。短短幾個小時,他吃掉了三十多只雞。

    如果說,吃掉第一只雞的時候,心里還有些猶豫和恐懼的話,那麼到了第二只、第三只,他已經絲毫沒有感覺,就跟平時吃飯喝水沒什麼區別。

    腦子里意識非常混亂,理智與饑餓在相互糾纏。王福壽覺得身體不再是從前的樣子,吃下去的那些雞肉似乎在短時間內就被徹底消化。胃囊變成了一個毫無滿足的無底洞。

    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應有的食欲。看到鏡子里那個大腹便便的可怕男人,王福壽才終于明白,自己……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了。

    吃得太多了,根本沒辦法穿衣服,褲子也拉不上。

    必須躲著老婆,不能讓巧珍看到自己的模樣。

    很幸運,張巧珍一直沒有發現藏在雜物間里的自己。

    可是,就在老婆從雞籠中間走過去的時候,王福壽驚恐無比的發現,自己居然產生了更加可怕的欲念。

    我,我想要吃掉她!

    雞肉的味道顯然沒有人肉那麼鮮美。

    更重要的是,一只雞身上能吃的部位有限,雞毛清理起來也很麻煩。一個活生生的人就不一樣了。張巧珍很胖,鼓鼓囊囊的胸前堆滿了脂肪。一口咬下去,完全可以填飽自己空落落的胃。

    這種可怕的念頭剛剛從腦子里冒出來,王福壽就發現身體不由自主起了反應。他在黑暗中張大了嘴,鼻孔甚至迫不及待想要嗅到濃烈的血腥。

    還好,張巧珍的反應非常及時。她沖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王福壽覺得腿腳四肢徹底失去了控制。理智對于自己就是一種奢侈。它們都被本能操縱了,從雜物間里沖出來,追趕,捕捉,殺戮,然後進食……不,這絕對不是我想要做的。這不是我!

    雨點越來越密集,很快變成了小雨。在王福壽周圍,響起了一片詭異的“沙沙”聲。

    冰涼的雨水沖掉了粘在身上的雞毛,也降低了狂熱頭腦里的溫度。王福壽有種說不出的慶幸,也充滿了失落。雙膝一軟,他重重跪倒在地上,低著頭,雙手杵在泥水里,低聲抽泣著。

    我什麼也沒有做。

    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我,我再也不可能回家了。

    痛苦和悲傷在大腦里輪流替換,王福壽知道自己現在必須離開養雞場。

    張巧珍肯定會報警。

    他用力抽了抽鼻子,站起來,神情呆滯,步履蹣跚,朝著辦公室走去。

    可是,我還是餓啊!

    ……

    醫院外面的橫街有一個菜市場,規模不是很大,卻很熱鬧。政府規劃在這里其實沒有設置什麼市場,最初的時候,只是有幾個菜販挑著擔子在這里沿街叫賣。醫院周邊的住戶圖個方便,然後人就越來越多。城管也來過幾次,卻沒有任何效果。被收了東西的小販總是圍著執法車破口大罵,甚至干脆鑽進車底下面不出來。城管人員對此很是頭疼。對于這些人,打又不能打,罵又不能罵,稍微做出那麼一點點過激的動作,旁邊立刻就有市民用手機拍照發到網絡上。然後事情就鬧大了,“城管暴力執法”之類的新聞標題頓時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所有的人都在罵城管不負責。往來的車輛在這里被堵得寸步難行,有幾次甚至連消防車也進不來。菜販和市民都在忙著討價還價,他們徹底忘記了這里不是什麼菜市場,而是專供車輛行人通過的馬路。

    司機在投訴,小販和市民在指責,總之每做一件事情都不討好。久而久之,面對下面城管人員反映的問題,上級部門只能是睜只眼閉只眼,放任這里形成一個自發的市場。

    馬路兩邊的樓房頓時變得貴了起來。聰明人很多,沿街的地段出現了兩排小平房。隨便用磚頭砌牆,上面用最廉價的波形瓦蓋住,五、六個平米的鋪面就成形了。一個月下來,妥妥的可以收到幾千塊租金。

    劉天明悄悄跟在陳婆後面,一路出了醫院,走進了菜市場。

    白大褂似乎已經變成了陳婆身體的一部分,很久,衣領和袖口泛起了淡淡的黃漬。憑借超卓的視覺能力,劉天明與陳婆之間一直保持著六十多米遠的距離。在人來人往的鬧市,幾乎不可能有人發現自己被跟蹤。

    陳婆的樣子很悠閑,應該是在逛街。天色漸漸晚了,小販們忙著回家,這個時候的菜價都很便宜。五角錢就能買到一大把小白菜。這種實惠在白天絕對不可能有。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5 22:03
第二十九節 豬肉

    人很多,電動車和自行車來來往往。偶爾也有汽車開進來,立刻引起周圍路人的不滿。都在叫嚷著這麼擁擠你為什麼還要開進來之類的話。遇到脾氣火爆的,當時就會下車打起來。

    陳婆沒有發現跟在身後的劉天明。她繞過密集的人群,沿著馬路左邊的人行道,走向一間亮著燈的臨街鋪子。

    那是一家肉店。門口插著一把火紅色的大陽傘,鋪面正上方掛著一塊招牌,背景圖案是兩頭憨態可掬的黑色肥豬,正在朝著每一個看到它們的人咧嘴微笑。旁邊還有幾個醒目的大字————正宗農家黑山豬,綠色食品,歡迎品嘗。

    肉攤上剩下的豬肉已經不多。排骨、五花、里脊這些上好的部位全部賣光。老板是個壯實的男人,光著膀子,嘴里叼著香煙,正在努力向陳婆推薦剩下的兩個豬蹄,還有幾塊零零散散的碎肉。

    “這兩個蹄子好啊!又肥又大,拿回去放點兒醬油,慢火鹵出來就很好吃。”

    “這塊也不錯,是從後腿上割下來的……什麼?太肥了?嘿!瞧你這話說的,豬肉能有不肥的嗎?要是沒有肥膘,那就不是豬了。”

    “我說你就干脆爽快點兒,我也趕著收攤兒。大家都是昆明人,不要像外地老那樣挑肥揀瘦。價錢上我給你點兒便宜,你就把這些全部買了吧!”

    老板很會做生意,陳婆也的確想要買肉。劉天明遠遠看見陳婆付了錢,從老板手里接過一個鼓鼓囊囊的紅色塑料袋,轉過身,朝著來路方向慢慢走來。

    劉天明朝著旁邊的小巷里快步走去,避開了陳婆可能看到自己的每一個角度。他覺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直到陳婆的身影從巷口走過,大約三分鐘後,劉天明才慢慢跟了出去。

    她為什麼要買肉?

    這個問題有很多種答案。劉天明覺得,單單憑借這一點,恐怕無法證明什麼。

    每一個家庭主婦都需要買菜,都要做飯。

    可是,陳婆偏偏在買菜之前,從錢廣生那里取走了寫有“孫麗瓊”名字的化驗單。

    劉天明自己也是這樣干的。假托別人的名義,給自己驗血……難道,陳婆和自己一樣?

    越想,就越覺得可能性很大。

    而且,劉天明還在太平間辦公室里,看見過陳婆桌子上有糖。

    太多的巧合,太多的重疊。

    陳婆的住處就在醫院旁邊。那是一幢六十年代就建起來的舊房子,沒有單元門禁,也沒有保安。一直有傳言說這幢舊樓會被開發商拆掉,另建新樓,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動靜。

    劉天明無法繼續跟下去。他側身站在馬路邊上的一輛馬自達轎車背後,用復雜的目光注視著陳婆。

    她走進了樓道,把拎在右手的塑料袋子換到了左手,騰空的右手插進褲兜,取出一串鑰匙。

    就在即將把鑰匙插進鎖眼的時候,劉天明突然看見陳婆做出了符合他預料,也令他感到無比震驚的動作。

    陳婆拿著鑰匙,猶豫了一下,手指夾住鑰匙,轉過頭,非常警惕地看看四周,確定沒人注意。然後,以及其敏捷的動作,伸手從塑料袋里抓出一小塊豬肉,迅速塞進嘴里。

    即便是常年買肉的屠戶,也很少能夠一刀切下去穩穩的說多少就多少。顧客要買一斤,卻切下來一斤多的情況很常見。每個肉攤上都有不少碎肉。通常都是當做給熟客免費的添頭。

    劉天明看得很清楚,陳婆塞進嘴里的就是一塊這種碎肉。

    她似乎很餓,有些迫不及待。

    正常情況下,至少應該走進屋里再吃。

    可是,陳婆實在是忍不住了。

    劉天明暗暗咬緊了牙齒。

    他非常肯定,那塊肉是生的。

    陳婆的動作非常迅速。她抹了抹嘴角的殘油,這才把鑰匙插進鎖眼,打開門,走了進去。

    劉天明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佛一塊化石。

    毫無疑問,陳婆也被感染了。

    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些人喜歡生食,比如日本人喜愛生魚片,少數民族喜歡過年殺豬的時候涼拌一盤“剁生”,但絕對沒有人會像陳婆這樣,直接拿起大塊的生肉往嘴里塞。

    如果時間朝著歷史回溯千百年,這種生食習慣應該存在。可問題在于,現在是文明社會,人類早已拋棄了曾經的野蠻習俗。至少,在這座城市里,不應該這樣。

    劉天明想起了在養雞場的那個夜晚。自己喝光了小吳的血,也曾經產生了想要吃肉的念頭。但他還是沒有那樣做。

    這會不會是我的自控能力比較強?

    或者,是因為我注射了太多的抗生素?

    侵入體內的病菌如果影響到大腦,會對寄主造成思維混亂。也許,陳婆進食生肉的行為,就是病毒感染所導致?

    夜深了。

    看著遠處亮起來的路燈,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劉天明冷漠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

    被感染的並不只是我一個人。

    我並不孤單。

    我還有同類。

    面對同樣危險的問題,多一個人幫助解決,總是好的。

    ……

    深夜里的醫院,從來都是眾多恐怖故事的發生地。到處都能聞到的消毒水氣味,還有醫生護士乃至牆壁上太多的白顏色,總是令人浮想聯翩。

    只要是護士,就免不了要值夜班。鄭小月也是這樣。

    二十三點過後,醫院里的人就變得很少。走廊上空蕩蕩的,病房里陪床的家屬也靠在椅子上休息。透過窗戶望出去,燈火璀璨的城市剛剛進入最為熱鬧的娛樂時間。只有這里,被無邊無際的沉悶與靜默籠罩著。

    鄭小月換上了一身質地柔軟的便裝。這件衣服不是正式的醫院著裝,而是她從外面買來,款式與正規護士服很類似,卻沒有那種令人難受的拘束感。

    既然是值夜班,那就盡量讓這份工作變得舒服一些。這種時候,沒人會對著裝方面說三道四,反正病房里的病人都認識鄭小月,有什麼問題也會按下床頭的呼叫器。只要有人負責晚上發藥和管理,穿什麼做什麼,那都是別人的自由。就算是穿著情趣內衣上班,也完全沒有問題。

    斯蒂芬。金的小說看起來很過癮。鄭小月對于恐怖推理題材的書籍從來都很喜歡。封面上血淋淋的黑色骷髏圖案在她看來就是個笑話。非但與小說內容沒有半點關系,而且頭骨位置也嚴重錯位。如果世界上真有人長著這麼一顆腦袋,那麼他的肌肉組織肯定會在短時間內全部壞死。

    桌子上放著一袋撕開的小熊餅干,鄭小月翹著二郎腿,津津有味嚼著嘴里的甜食。就在情節最緊張,也最為關鍵的時候,護士站斜對面的電梯燈亮了,傳來無比驚悚的“叮鈴”聲。

    這聲音實在太突然,鄭小月被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手里的小說也差點兒滑落。

    普通平常的事情,往往會在關鍵時候把人嚇死。

    電梯門朝著兩邊緩緩開啟,出現了油頭滑腦的孟奇。他左右看看,目光迅速鎖定了站在櫃台里面的鄭小月。然後兩邊嘴角向上彎曲,露出一個非常夸張的笑,右手從背後露出來,舉著一把鮮艷欲滴的紅色玫瑰花。

    鄭小月扶正了頭頂歪倒的護士帽,很是惱怒地看了孟奇一眼。她深深吸了口氣,強忍著想要沖出去揪住孟奇衣領狠狠暴打一頓的沖動,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說︰“你來的不是時候。李潔馨今天不上夜班。”

    上次外出回來,李潔馨就興高采烈地告訴鄭小月︰孟奇說了,要做她的男朋友。

    至于那天晚上都發生了些什麼事情,鄭小月懶得管,也懶得去問。不過,看得出來,與從前相比,李潔馨身上有了不少變化。憑著女性的直覺,還有醫科女生的生理認識,鄭小月覺得李潔馨恐怕已經不是處女。

    管那麼多做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孟奇“嘿嘿嘿嘿”笑得很賤。他把手中的玫瑰花直接遞到鄭小月面前,聲音壓得有些低,充滿了欲望和誘惑︰“我知道她今天不上班。我是專門過來找你的。”

    鄭小月側過身子,斜著眼楮,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你找錯人了。”

    說著,她很不高興地白了孟奇一眼,重新坐下,自顧看著手上的小說。

    護士站旁邊就是進出口。那是一塊能夠折疊的塑料平板。透過下面的空檔,孟奇看到鄭小月穿著拖鞋,玉筍般的肉色絲襪小腳懸在空中搖晃著,白中帶粉,極薄的肉色絲襪穿在腿上若有若無,僅從腳趾前端才能看出穿著絲襪。她縴巧白細的玉足上腳趾排列整齊。

    看書的女人通常給人很文靜的感覺。

    在這種時候,孟奇忽然覺得自己以往的審美觀被徹底顛覆。他一直覺得暴露性感的女人最能吸引目光。現在才發現,像鄭小月這種穿著居家服,透出一種知性美的女人,才是充滿了無限的誘惑力。是的,這種魅力能夠讓男人浮想聯翩,在腦子里無限放大,也最為貼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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